《[红楼]公府嫡长媳》 第1章 第1章 张沅芷尚在睡梦中,就听到了外头的兵荒马乱,想抬手抓起被子蒙住头,以隔绝那恼人的声音,却是手都抬不起来,只得睁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 这古色古香的帐幔,这做工上乘的拔步床,甚至上面的小童都毫厘可见,活灵活现,这、这不是她的房子啊! 一个穿着碧色夹袄外套着孝衣、梳着双丫髻、髻上挂着素银钗、约莫十六七岁的丫鬟掀了床幔,端着一个水盆,见她睁了眼睛,眸中漾出欣喜,“姑娘总算醒了!定是老太太在天之灵保佑!”说着将她扶了起来,“老爷太太,还有老爷子太子妃,可是担心您担心的紧呢!您生的本就纤弱,如今老太太去世,你更是差点伤了心肺,可不能如此了!” 张沅芷听得晕乎乎的,可关键词还是提炼出来了,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气息微弱,问道:“外面怎么了?为何如此吵闹?” 说实话,这样文绉绉地说话,她属实不大习惯,但眼下她也只得入乡随俗,“祖父、父亲母亲可还好?” 真是有够拗口的! “您大可放心,若说不好的地儿,除了老太太逝世,现在就是过于担心您了,可要养好身体呢!” “您身为孙辈,孝期唯有一年,等过了孝期,就好好养着身子吧,老太太去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是悲痛,可生者,总是要朝前看的呀?您与老太□□孙情深,我都看在眼里,相信老太太在天之灵也是看得到的,看您这个样子,她焉能不心疼?” 这丫鬟尚不知眼前的主子,内里已是换了个芯子,将张沅芷劝慰一番,喂了水,给她盖好被子,又把其他的小丫鬟叫了进来,在外间低声训斥一番,“为何我到了屋子里,却是无人看守着姑娘?姑娘若是饿了渴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身体熬坏了,是谁的错?” “得亏姜嬷嬷最近回乡探亲去了,若是她在,见你们如此怠惰,定会剥了你们的皮!” 朝兰捧着一叠子衣物回来了,见状诧异道:“这是怎么了?如何这般大的火气?我不过就是出去一趟,你们是怎么惹着咱们坠露姐姐了?”说罢她又拿手指点着众人,“不必说,定是你们不仔细!” 她们都在外间,声音压得低低的,张沅芷一时也听不清说的什么,便不再理会,又是沉沉睡去。 “好呀!我之前吩咐什么来着,可是仔细叮嘱过你们,姑娘身边,可是不能离了人的,你们倒好!撇下姑娘就离开了!” 朝兰冷笑道:“你们也给我说一个,到底是什么大事儿,竟让你们一个个地都出去了,连主子都顾不得?” 秋霜与回雪也回了,两人手上一人一个食盒,一个是药,一个则是今日张沅芷的午饭。 “我看什么大事儿?趁着姑娘昏迷,指不定是到哪儿去野了,顺便再嚼几句舌根,可比在这儿呆着,又不能顽耍,又不能调笑好得多呢!”凌厉的目光扫过几人,“你们说是也不是啊?” 秋霜向来性子烈,只啐了一口,“你们几人所作所为,我们几人自会去太太那里请罪,你们失职,是我们这些大丫鬟办事不利,但能把你们这些一肚子花花肠子的打发出去,怎样也值了!” 几个小丫鬟面色惨白,心知此事是无法善了了,连声哀求道:“几位姐姐给一条活路吧,被赶出维桑院,我们在这府上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呀!且我们是女孩子,”小丫鬟抽噎着道:“一旦没了差事,还不知要被家中的长辈嫁给哪个泼皮无赖,一辈子就都毁了,还望几位姐姐高抬贵手,发发善心吧!” 秋霜冷着一张俏脸,低声呵斥道:“住口!姑娘刚刚睡下,你们在这里哭闹不休,可还有将姑娘放在心中、眼中?” 见回雪有些心软,她又道:“你们都是家生子,我也是家生子,真当我不知道你们是哪家的不成?” “也真是难为你们了,为着留在这维桑院,不择手段,连家中长辈都敢随意编排污蔑!也不知道你们家中长辈听了,作何感想!” 有小丫鬟不服气道:“秋霜姐姐,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您训也训了,骂也骂了,怎么就是想要把我们几人赶出院子呢?素日里,我们也没有得罪过您吧?” 秋霜登时大怒,指着她的鼻子就要骂,却被坠露拦住,坠露面露不悦,却还是语气柔和,“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哪敢啊?你可是外院二管家的外孙女呢!可尊贵着呢!” 听到这里,那小丫鬟面露自得之色,却听坠露接着道:“尊贵到,连姑娘都不放在眼中了!自觉自己比姑娘还要体面,连看一下都不愿意了!你说是不是?” 那小丫鬟红霞被坠露这一番话吓得腿软,一时气短,“你胡说你!胡言乱语!” “可不是呢?”秋霜又道:“咱们府上可不是那等暴发新荣之家,府上可没什么副小姐!收起你那副做派!一个三等的小丫鬟,事事不周全也就罢了,竟还要人伺候着,你到这维桑院是做主子还是做奴才来的?” “还有,你身后那四个小丫鬟,可不在驱逐之列,我打发人去干活儿,心里还是有数儿的,说的就只你和你那两个小跟屁虫!” 红霞被这一通抢白,脸色一阵青紫,心虚不已,又见她们几人软硬不吃,她是真的害怕闹到太太那里。 谁不知道家里的三姑娘是张家上下的宝贝疙瘩? 何况这秋霜性子如此暴烈,也是有依仗的,她是府上老太爷身边的老管家的外孙女,纵然老太爷已是半隐退的状态,可再者府中,仍是宝塔尖儿,无人敢动。 他身边的老管家,自然也是形同此理。 这边丫鬟们还在吵着,僵持着。 而屋内入睡的张沅芷,却是一梦十年。 第2章 第2章 在这场梦中,她见到了原主的一生,从牙牙学语,到少女初长成,一路顺风顺水,被家人精心呵护。 祖母病逝,原主伤心欲绝,这才有了她钻了空子。 张沅芷梦醒,长长叹气,捂着心口,长久无言。 有了原主的记忆,倒也叫她没那么磕绊了,“来人啊,我饿了,午饭可送到了?” 秋霜正在外面的脚踏上坐着,内心对张沅芷则是十分的担忧,面色愁苦,乍一听到张沅芷的声音,又惊又喜,“嗳!来了,姑娘!饭早早都为您备好了,只等您醒来了!” 她扶着张沅芷,“姑娘,您看起来面色好了不少,当时您在灵堂昏迷,可真是将我吓坏了!” 说着,便有小丫鬟将食盒拎了进来,秋霜将菜式一盘盘地端出来,有些拘谨道:“姑娘,现在府中上下都在守孝茹素,所以,就只有这些素菜了,也不知您吃不吃的惯。” 张沅芷摇摇头,“从前不也是经常吃素?无非就是荤油和豆油菜籽油的区别罢了,都是一样的。” “欸?”她的拿着筷子的手顿住,“怎的还有虾仁?家孝之中,不是茹素?” 秋霜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河鲜海鲜,都是不算在荤食中的,您只管用便是,”她欲言又止,但到底是说出来了,“其实老太太临终前交代过,让您无需守孝茹素,可您心眼实,稍加了一点子肉末都不肯用,不然又怎么会在灵堂前就那么无知无觉地昏厥?” 张沅芷斜睨她一眼,面有薄怒,“休要再提这话!我为孙辈,祖母过世,不论是人伦亦或是律法,自当按规制守孝,岂可逾越?这守孝,难不成还有敷衍了事、偷工减料的理?” 一见三姑娘生气,秋霜连忙跪下请罪,“是我逾越了,言语有失,还请姑娘责罚!” 张沅芷也不看她,只淡淡道:“起吧,念在你往日对我一派忠心,又是全然为我着想,罚一个月月例,望你引以为戒。” 秋霜感激涕零,连忙站起身,道:“多谢姑娘。” 至于这一个月月例,委实算不得什么,毕竟她是贴身的大丫鬟,每月光得到的赏钱就不止一个月的月例了。 虽说张家身为翰墨诗书大族,规矩比寻常人家都要严,可对于三姑娘,家里都是实打实宠着的,她手下又散漫,往常不愿再用的那些脂粉啊,香膏啊,便是用过的,赏了她们,也不止这个数了。 “对了,姑娘,您休息时,太子妃殿下遣人来问您了,”说着又用公筷给她布菜,又舀了一勺一品豆腐汤,“只是您还睡着,坠露也不忍叫醒您,来人放下东西就走了。” “送了什么东西?”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些补品,燕窝阿胶之属,还有两套银头面,一套银镶珍珠,一套银嵌蓝宝,按说姑娘实则也不缺这些,可这这是太子妃殿下一番心意,她时时记挂着您呢!” 张沅芷思索一番,立马就记起,这位太子妃是原主,也是她的长姐,对她极好。 “三姐,三姐,”一个小脑袋从外面门口探了出来,张沅芷抬首,只见是一模样精致的少年,见她看来,面带欣喜,“你终于醒了,今日可是把我吓坏了!” 记忆中她这个幼弟对她也是十分亲近的,年岁本就没差多少,比之性子温和却成日在外的长兄张白更加亲近一些。 张沅芷拉过他,拿着帕子给他擦汗,“玄儿可用饭了?姐姐胃口欠佳,你陪着三姐用一些可好?” 小少年点点头,朝兰连忙又拿来了一副碗筷,盛了一碗红稻米饭,递给了张玄。 食不言寝不语,纵是只有姐弟二人,可自小受到的熏陶不允许两人坏了规矩。 一时间,室内竟是只有碗筷相撞的清脆声。 饭毕,洗漱后,张沅芷才问:“前头灵堂如何了?现在都哪家来吊唁了?我休息好了,一会儿也须得见人了。” 张玄脸红,嗫嚅道:“三姐,你忘了,我今岁十三,哪还能成日厮混于内帷?那些夫人都被邀去内院吃茶了,我可进不去!” “只是,我在前院,见到了宁王,寿王,庆王和顺王,想是他们的王妃也都在此,还有四大异姓郡王府的郡王爷,八个国公府的国公,也都在此,另还有什么史侯府,锦乡侯府的侯爷也在,想是女眷也都跟着来了。” 张沅芷只觉得有些熟悉,但也未曾多想,掐掐他的脸,“倒是我忘了。” “那大姐姐和大姐夫呢?” 张沅芷心中奇怪,纳罕道:虽是尊贵已极,可到底还是孙女、孙女婿的身份,连太子其余兄弟都到了,何况他们? 张玄看她一眼,“大姐和大姐夫早都到了,只是后来走了,倒是我忘记说了。” 张沅芷点头,起身,穿好粗布孝衣,“走吧,去灵堂,该去上香烧纸钱了。” 到了灵堂,张沅芷只见蒲团上正跪着一位素衣加身的美貌妇人,仔细想了想,原是她的姑姑,张迢。 她沉默地跪在一旁,朝着火盆扔着纸钱,在明火的照耀下,更显得她的脸色苍白无比。 张迢转头,见侄女这般模样,不由更是心酸。 又是掩面而泣。 少顷,二人嗓子都哑了,眼睛肿的如桃子一般,便退了出来,郑张氏拉着她的手道:“如何这就出来了?我闻你晕厥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下?这如何撑得住?” “我知你懂事,至纯至孝,”说着她哽咽起来,“可你祖母在天之灵,怕也是不愿见到你这般糟践自己身子的。” 说罢,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 张沅芷眼圈也红了,回握住郑张氏的手道:“姑姑不必担心,我的身子,我自是再清楚不过,原不过是不思饮食,再加上伤心欲绝,已是体力不支罢了,倒也没什么大毛病,何况祖母的头七还未过,更未封棺,我只盼着,能多瞧她几眼,这样……”她拿帕子拭泪,“那也是极好的。” 这话叫郑张氏又是一阵感动,“好孩子!苦了你了!” 忽的,她问道:“对了,你堂姐怎的没见到人?” 第3章 第3章 “她虽已出嫁,可她身为嫡亲孙女,仍是要为母亲服齐衰五月,如何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人?我只在母亲去了的那一日见到了她,”又问她,“你可见到了?” 张沅芷自是知道内情,也并不答话,只是摇头。 她二姐姐有孕在身,自是不能入灵堂,可这话并非她一个在室女可以说出口的。 “我也不清楚呢,怕是姑姑得去问问二婶婶了。” 说罢,她就朝着远处看去,冷不丁听到郑张氏的声音,“这不是韩家太太,如何穿成这般就来了?” 冷眼瞧着那穿着绿色衣裳的妇人,“两家已是交换了信物,过了定,她如此行径,可还当张家是未来的亲家?” 张沅芷摇头,拉着郑张氏的衣袖,以免盛怒中的郑张氏做出什么,“姑姑,我倒觉得不对劲儿。” “我曾听母亲说过,那韩家公子,今岁已是二十有余了吧?” 郑张氏原以为她这小侄女是拉不下脸,舍不下自己的婚事,想要呵斥她一顿。 可她也不是个傻子,闻言,面色古怪,顷刻间,又是沾了火气,“你是说……她们韩家想要退婚?” 张沅芷点头,“我张家诗礼传家,自是不屑那些所谓热孝成婚的路数,平白跌了身价,更拖累族中女儿名声,想也知道,韩家定是知道我族规矩,且韩家不比张氏势大,那韩什么,也指望着祖父父亲提携,可以说,等上三年,这门婚事也是值得的。” “可韩家主母,穿得花红柳绿前来吊唁,这岂不是要与我张氏一门交恶?除非,她是被挟制得不得不退。” 郑张氏抬手,神思不属,“你等姑姑好好顺一顺,”她揉着眉心,“韩家小子年纪大了,等不得,韩家主母宁可撕破脸也要退亲,那能拿住她的,也唯有子嗣了!” 不然她实在不解,未来亲家丧期,她受邀前来,穿得不够肃穆也就罢了,竟还是大红大绿这等轻佻犯忌的颜色! 想通关窍,她冷笑道:“好个韩家!哥哥这哪是给你选了一门好亲事?分明是火坑!” “早就听闻这个韩小子和他姨家表妹关系暧昧,不清不楚,我原以为只是因着同处一府,在外人看来,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没成想,现在看来,八成是真的了!” 她言之凿凿,也是乍然间想到,自来那韩吴氏参宴,都是带着她那年幼失怙的外甥女,形影不离,可最近这两个月,可是再没见到她外甥女的身影了。 难不成…… 她只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将张沅芷按在座位上,“你且等着我的消息,千万不要擅自出去,我替你去探听探听!” “若真是……”她有些头晕目眩,“那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不等张沅芷回她,便带着门外守着的丫鬟风风火火离开。 在原主的印象中,对这韩家公子就不甚喜欢,真是十足的轻佻货色,兼有他那表妹,时常到她面前显示二人的亲密,更叫她如鲠在喉,难以咽下。 这样的未婚夫,早就该退掉! 便是没有今日这一出,她也是要想辙退掉的。 花厅内,张远和张柳氏看着一身大绿的韩吴氏,面色黑沉。 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人齐齐抬头,见到来人是张迢,神色略有和缓,便问道:“韩太太这一身是何意?是刻意来羞辱我张家吗?难不成韩、吴两家都是如此不识礼数?连规矩都不懂了吗?” 张迢给二人见了礼,也冷笑道:“好歹两家也是过了定的,没想韩太太竟是要与张家撕破脸,在丧礼之上,穿着鲜艳张扬,也不知令父令母令夫得知,该如何作想!” 韩吴氏冷哼,斜睨一眼三人,“过定?” 她挑眉一笑,面带嚣张快意,“实不相瞒,今日呢,我是来退回信物以及庚贴的,还望贵府痛快一些,将我儿的信物及庚贴交回。” 说着,命人从以松花色弹墨包袱中取出信物。 张远气极,当即站起身,指着她道:“你!不过小小韩家,也敢如此嚣张!真以为搭上了那位,我就动不得你了?” 张柳氏一把将庚贴夺回,又听张远道:“若非你夫君连续求我一年有余,你以为我会将女儿许配给你儿子?” 盛怒之后,便是出奇的冷静。 他轻笑出声,“韩太太此番前来,应当是瞒着明成伯吧?” 韩太太当即身体僵直,面色不自然,“我自是得了夫君的授意。” 张柳氏见状,轻嗤一声,“你说是那就是吧,不过,我须得提醒你一次,我张家之女,自来不愁婚嫁,更不随意屈就,今日事毕,你我两家再无干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别到最后后悔了就成。” “那好啊,我就等着,您所谓的不愁婚嫁,三年后,我倒要看看,张家的嫡次女,太子妃的亲妹,将来东床如何!” “我儿早在一年前就已过了弱冠之年,实在是等不得贵府千金了,到底是天意弄人,我心中,也甚是惋惜。” 张柳氏见她如此惺惺作态,冷冷一笑:“这就不劳韩太太操心了,毕竟如您所说,小女幼承庭训,知书识礼,又有家世作为依仗,倒也不必烦忧,我公公在圣人面前素来有些体面,若能求得圣人赐婚,那更是天大的荣耀。” 郑张氏见韩吴氏被顶的哑口无言,也插话挤兑道:“嫂嫂说的可是呢!咱们家不比某些穷酸破落户,向来是天子近臣,得圣人看重,”又对着张远叹气道:“哥哥,这事儿啊,你也有不是,都说门当户对,齐大非偶,咱们绯儿于明成伯府,那真是他们高攀了,这不是一个层面的人啊,真没法子聚到一起,你看看,这不就一拍两散了?耽搁了绯儿不说,还有明成伯公子的好姻缘!” 韩吴氏气得面色紫涨,若说前头的话,也没什么,毕竟她说得是实话。 可,齐大非偶,子非良人,这话真是生生戳了她的心肝儿! 这郑张氏,心思可真够毒的啊! 第4章 第4章 连理将韩家的信物都取了来,张柳氏温温柔柔,“将这些破烂儿归还给韩太太吧,这些东西啊,放在咱们家也是垫桌脚的份儿,如今韩太太要取回,我当真是松了一口气呢!” 韩吴氏当即气了个倒仰,“你们、你们,真是好啊!” 说罢,脸色铁青,甩袖而去。 “连枝,叫管家盯紧韩家,可别叫她出损招,明明她的错,反倒给给绯儿泼脏水!”说着又嘀咕道:“往常看着她倒是个好的,没想品行竟是如此卑劣不堪!” 郑张氏啐了一口,“嫂嫂,你最好叫人探探他们家那个姨表妹的风声,便是韩家搭上了宁王又如何?宁王正眼都不瞧他们家一次,如何就让他们态度这般坚持?” “韩吴氏着急她的孙子,已不是一日两日,我想着,八成是少年男女,绮思难断,或许是珠胎暗结了呢?” 张远听了,当即斥道:“住口!须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人家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孩子呢?你此话若是传扬开来,让她如何做人?” “若是男子,众人在谈这等茶余笑料之余,不过说一句风流花心,当做一段韵事罢了,可女子呢?还有活路吗?” 在张远严厉的目光下,郑张氏讪讪,捂住了嘴。 “我知错了,还请哥哥原谅则个。” “这等大事,我去向父亲禀报一声,此番,确实有些冲动了,差一点误事,唉!” “你们先回,我去找父亲,”说罢叹气,“这朝堂之事,怕是避无可避了,好在还能躲个三年的清静,再就是扶灵回乡一事,也该早做准备才是。” 张沅芷还在那儿坐立不安,就见到郑张氏气冲冲的身影,“哥哥竟还不叫我说,这等事情,只要是做了,定会有蛛丝马迹,大嫂,”她抓着张柳氏的手,“你且等着,在启程回乡之前,我定是会把证据完完整整地撂在大哥的桌案上!” 张柳氏道她:“都嫁了人了,当了十几年的娘了,怎么性子还这般暴躁?”又细心劝慰道:“这事儿啊,急不得,天下间,哪有一蹴而就的好事?慢慢来,不急。” “如你所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退婚这等事,怎么会没有苗头?且又突然,她们短时间没办法扫尾的,若真是他那表亲身子不便,”她二指轻点,冷笑道:“你且看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你们这般忙乱做什么?瞧瞧这屋子,都快没下脚的地儿了!” “当然忙,自然乱了!还有半月,可就是要回乡了呢!” 坠露百忙之中抬起头来:“家里回乡,少说也要两年,这么久,不仔细收拾一番哪还成?” “别的不说,就您那里那些鲜艳的丝绸布匹,在库房放个三年,可不得褪色,被虫蛀了?” “还有这些珍珠首饰,都道人老珠黄,不细心保养放置,要不了两年,就变黄了,拇指大呢!那才真是暴殄天物!” “那些堆纱花绒花的,鲜艳的都搁置吧,我那些玉簪子银簪子,记得,要白玉的,黄玉紫玉不要,银簪要么是银镶珍珠,要么银嵌蓝宝,再不就是什么都不镶,其余的都不需带着,好好放着便是。” 回雪清脆应声:“嗳!知道了,这些事情,早前老夫人身边的邵嬷嬷已是仔细交代了一番,哪敢出错?” 离开之时。 张家发迹于余杭,迄今为止,已是两百余年,是当地有名的望族。 张家灵车浩浩荡荡,一路行至码头,沿路祭棚路祭无数,皆是交好人家所设,张家众人一一回礼。 直到上了船,张沅芷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巍峨宫殿,心中失落遗憾,“这一去,好久都见不到姐姐了。” 坠露拿出一件颜色素净的披风道:“姑娘,甲板风大,别着凉了,这个时节,风寒可不容易痊愈。” “大姑娘知道您心里念着她,心中定然也是欣慰的,可她最是疼爱您,您病了,她是真的要心疼的。” “还有我那小外甥,才一岁多点儿,等回京了,也不知会是何等模样呢!” 说罢,拢拢披风,“走吧,回船舱。” “你们说,从这京城,一路到余杭,需要多久?两个月可够了?” “姑娘说的少了,”秋霜拿进来一壶茶水道:“这都是十一月的时节了,大雪都落了几场了,若非这几日太阳还算好,不是太冷,怕是这运河的河面都要厚厚一层冰了,就这,”她指着外面,“姑娘也看到了,在最前方开道的,乃是官家的破冰船,越到后面,只会越来越冷,开道也只会越来越费事!” 朝兰惊讶道:“那岂不是得两个多月?” 邵嬷嬷从内间走出来,点头道:“这话却是不假。” “只是船中新鲜菜蔬有限,总是要停靠的,届时你们可以下去采买一些当地特产,聊城,徐州,扬州,姑苏,皆是人杰地灵,尤其是扬州姑苏,最为有名了。” 扬州瘦马天下闻名,姑苏碧螺春也是不逞多让。 几人叽叽喳喳开始商议要买些什么,眼中异彩连连。 “对了,姑娘是不能下船的,你们几人玩心重归重,可别勾搭姑娘!她身上还带着孝呢!” “再告诫你们一声,在扬州停靠时,最好都不要下船了,你们也应当知道扬州干的什么买卖!若是因着你们连累的姑娘的名声,看我饶是不饶你们!” 邵嬷嬷一向凶悍,严肃的紧,没人敢再她面前造次。 都是缩头缩脑,讷讷应声。 “邵嬷嬷可别再吓唬她们了,她们几人都周全的很,一听于我名声有牵连,哪还敢去?怕是拿着匕首逼着她们,都是宁死不屈的!” 张沅芷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快收拾船舱吧,把床褥帘帐都换了,摆设也换上那些常用的,这一晃就要到正午了,可不能耽误了午憩!不然半天都头痛!” 这时,张柳氏房中的连枝到了,“三姑娘,三姑娘在么?老太爷、老爷和太太找您,有事要同您说,请您现在就过去呢!” 第5章 第5章 张沅芷随着连枝到了老太爷那里,便是当朝前任首辅,现太子太傅——张靖之处。 都说人老成精,尤其老爷子更是以一己之力坐到高位,位极人臣,这样一个人,他的眼力和见识远非自己这点微末道行能够糊弄过去的。 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她现下也只能祈祷她这位祖父对她不是过于关注吧。 踏入船舱,她福身行礼,面色苍白憔悴,叫张氏夫妇好一番怜惜,“祖父,父亲母亲安,不知几位长辈叫绯儿前来,所为何事?” 老太爷即便是妻子新丧,颓唐不已,却也仍旧眸光锐利,气势不减,令人心头一震。 “坐吧,今日叫你来,实则是想要同你说你的婚事。” “哦?”张沅芷偏头,“还请祖父明言就是。” 那日郑张氏走了,她也不知后事如何,但偏生为闺阁女儿,这等事情又不好问出口,叫她忐忑不已。 婚嫁一事,便是小门小户之女都不好开口,何况张家这等望族? “前些日子,韩家登门造访,以你守孝时日过久为由,想要同你退亲,你父亲母亲答应了,你……”他目光直视着她,“可是有想法?” 被这样的目光紧盯着,她只觉头皮发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他们说得倒也不假,退了也就退了,何况,此等理由,对张家以及孙女的声名亦是无任何损伤,全凭几位长辈做主便是。” “可你姑姑却是查出,那韩家公子,与他府上一位寄居的姨表妹关系暧昧狎昵,两人更是无媒苟合,珠胎暗结,已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你如何看?” 张沅芷微惊挑眉,定心后方道:“没想竟是如此,”她微微垂首,“这姻缘一事,孙女向来看得开,如今得了内情,孙女反倒觉得,这韩家公子,的确配不上我,他韩家,倒还算有自知之明。” “被退一次婚,看清了一个人,十分值得!” 老爷子点头,面有满意之态,“这才是张家的好子孙!” “往常看着你们夫妇二人对她如何宠溺,现下看来,在教养方面,倒也没有失了分寸,这孩子,心性极好!” 冷不防被人夸赞,张沅芷还是有些羞赧,低下头,咬着下唇。 就连张远夫妇都深觉受宠若惊,连道不及。 张老爷子眼中赞赏之意满满,精光阵阵,“那依你看,韩家这小子,品行如何?” 张沅芷皱眉,张远夫妻一下看出她的不喜,心中愧疚更甚,只听她道:“风流成性,拈花惹草,且没有身为男儿的刚性,不知负责,大器难成!” “身为表兄,即便已是身负婚约,也当爱护表妹,而不是令表妹无名无分地与其苟合,若与表妹乃是两情相悦,就该叫我早早抽身才是!我也并不是非他不可,一别两宽有何不好?” “偏他得陇望蜀,贪心不足!” 既不想放下张家这门贵亲,又不想要辜负青梅竹马的表妹,结果两头不是人。 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他那个不着调的母亲果断坚决。 可以说,若是最后真的闹大了,想要像现在这样,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那都是奢望。 在这样的认知下,韩吴氏倒是比韩家公子要清醒许多。 柳张氏拉着女儿就哭道:“你放心,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早知今日,我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劝下你父亲!他韩家有眼无珠,宁可娶一品行有瑕的女子,受她腹中骨肉挟持,退了你的亲,可你又有何过错?要为这二人的放纵承担后果?” “为娘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张远一看妻子情绪不佳,连忙朝着上首的父亲作揖行礼,带着妻女退了出去,带回船舱,细声劝慰。 “好在那韩家还有点儿分寸,把错都揽到了他们自个儿身上,若是敢以我绯儿为由,我立时就敢找人活撕了他!” 张柳氏一边抹泪一边咬牙道:“我女儿哪儿不好?家世高贵,容貌顶顶好,才情上佳,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便是身体上,出生时弱了些,这些年也养回来了,如今竟被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截了胡!真是气煞我也!” 说着,张柳氏一掌就拍在了身旁的桌案上。 “不过无碍,我们绯儿冰雪聪明,不缺求亲的好男儿,娘本就想要多留你几年,如今倒得了机会!” 说罢,又把她拉到怀里,心肝儿地叫着。 看到踏进门的张远就心头火气,眼前一阵花白,指着门口道:“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我就想到你给女儿挑的这门糟心亲事!” “出去!” 张远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叹了口气,面上有愧有悔,无奈地看了眼朝着他使眼色的女儿,说了几句莫生气,便去了临时安置的书房。 张柳氏将张沅芷一把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长长叹气道:“绯儿啊,你也别怪你爹,他也是想你好,”她拿起一把桃木梳子,轻轻给她梳着留下的头发,“他也是想你好的,只是被韩立那个老匹夫三番五次地请求,也再拉不下脸拒绝。” “且韩家在外风评不错,韩立唯有一双嫡子,姨娘通房不过小猫两三只,后院清静,在京城王孙公子通房满院子的情况下,他们家已是极好的了。” “可没成想,韩立这老匹夫悉心培养的嫡长子却是个多情种子!” “我和你爹都未曾想过要你们姐妹二人为家族博富贵,只要你们日子平安喜乐,那就是好的。” “可没想到啊……” 张柳氏又是悠然长叹,“你姐姐入了东宫,成为太子正妃,紧接着就接手了后宫宫权,上面四妃虎视眈眈,下面妯娌盯着,没一天安稳日子,当初生你小外甥的时候,若非我一直在那儿盯着,险些遭了人毒手,因此你爹就怕了,不想你也过上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 张沅芷抱着张柳氏,神色坚定认真“娘,我知道的,爹是因为关心则乱,怕再来一次赐婚,便矮个子里拔将军,他们又比一般人家有诚意,才择定了韩家。” 第6章 第6章 此时此刻,明成伯府。 “你怎么回事?我不过就是出城几日,你竟是把我其臻为千辛万苦求来的亲事给私自退了?” “若非今日送殡,张家老管家对我态度冷淡,我连番追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桩事情?” 明成伯双手颤抖,伸出二指点着她,双目赤红,可见其愤怒痛心,“蠢妇!愚妇!我韩家是积了几辈子的业障,才择定你为媳?” “就你这般见识,若我百年,你得将韩家折腾成什么样子啊?” 韩吴氏瞧着盛怒中的丈夫,脸色讪讪,却觉得自己没有错处。 但心中仍是感到心虚。 两种极端的情绪相冲,她倒不自觉地高声为自己辩白:“我何错之有?现今欢儿已是有了身孕两个月,这是你第一个孙子,你舍得打掉?也就是张家当时不知道这事儿,知道了,他们难不成还会将女儿嫁进来?等到两年后,无论如何,这孩子的存在都是瞒不住的,那时候退婚,才更是难看,我们家能讨得了好?现如今张家正好有了丧事,此时不退,更待何时?这样,两家至少面上都好看!” “再说了,那是我亲外甥女,我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没名没分、不妻不妾、亲戚不是亲戚地住在府上?” 见她如此理直气壮,明成伯不由更是怒气高涨:“一介孤女罢了,难不成你还想给她弄个平妻之位不成?也不看她配是不配!” “今儿我就和你掰扯个明白!便是张家这门亲事没了,我也不会同意何欢为我儿正妻!若她想进门有个名分,”他一挥手,冷笑道:“做个妾室也是无妨!不过那也得等到其臻娶妻了再说!” “至于她那孩子,本伯也不稀罕!区区一介庶子,连承继宗祧都不能,母家家世不显,若是个女孩也就罢了,若是长子……生出来了也是受磋磨,不如不出生的好!” 韩吴氏指着他,不可置信道:“你竟是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可这是,这是其臻的第一个孩子啊……” “我管是第几个,但凡不是嫡孙,本伯一概不要!” 说着轻忽地看着她,“这个孩子生下来,你以为其臻还能有什么好亲事吗?他可是要走科举一途的,光是无媒苟合、私德不修,后宅不宁,就几乎可以断送了他的仕途!你个蠢货!” “早前张家不知道,倒还可以把这孩子打了,装作无事发生,可你这蠢妇竟是大咧咧上门、亟不可待地将亲事退了!” “你到哪儿再去找这样四角俱全的亲事?” 说着,甩袖而出,“这几日我会筛选门当户对的人家,到时选好了人,你就找冰人上门提亲!若再敢有什么小动作,就去佛堂住着吧!” 韩吴氏当即吓得一个瑟缩,欲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管家!找人熬制一碗浓浓的红花汤,给表小姐灌下去!本伯不希望到了明日还能听到她活蹦乱跳的信儿!” 他身后的韩吴氏当即瘫坐在地,面色灰白。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为何要猪油蒙了心,上门退亲哪! 她算准了张家会同意退婚,却没算到伯爷压根就没想过要一个生来是奸生子的长孙! 还这般狠心,直接将孩子打掉! 可她不敢反抗丈夫,闭上眼,狠狠心,也只能舍掉外甥女肚子里的孙子了。 她被人搀扶着回了正院,不久后便听到了旁边小跨院的哭喊声、哀嚎声,她心有不忍,惊惧交加,第二日便病倒了。 且说两个月后,张家一行到了余杭祖宅,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又是忙乱一段时日,才将老太太葬入祖坟。 好在天气温度不高,尸身腐烂的慢,直到下葬,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气味。 “三姑娘,三姑娘?在京的太子妃给您回信了!” 一身素衣的张沅芷听到了,连忙应声,从连枝手中接过信件,也没有拆开,便道:“在这儿用盏茶再走!也不枉你辛苦一趟!” 连枝笑道:“那感情好,姑娘这里的东西啊,都是上等货色,今儿我算是挣到了!” 张沅芷微微勾起嘴角,连枝见状,就跟着坠露走了出去。 待人没了影子,她才刮开松香蜡油,拆开信封,仔细读了起来。 “吾妹亲启,见字如晤……” 这封信足足写满了十几页上好的松江潭笺被写得满满的,说一句长篇累牍也不为过,大到她与几位皇子生母斗智斗勇,小到每日膳食,事无巨细,全部写在上面。 虽是极其隐晦,可张沅芷还是不由心疼她。 太子乃是先后嫡子,自惠贤皇后去世,圣人思念亡妻,也为保住太子地位,再未立后。 日日被囿于深宫也就罢了,偏她的身份还极其打眼。 太子正妻,又生下嫡皇孙,正统中的正统。 偏头上还顶着几个庶母,连番刁难,日日周旋,她瞧着都累,何况身在其中的张沅敏? 太子的境况,当真是与历史上清朝唯一明旨昭告天下的太子胤礽十分相像。 唯一嫡子,皇帝宠爱,群狼环伺,与之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与大姐姐感情甚笃,育有嫡子。 历史上的胤礽,虽允文允武,颇有嘉誉,可宠妾灭妻,长子乃是妾室所出,一直为人诟病。 这样的境况,越是想到,越是令张沅芷心惊。 圣人身体已是江河日下之态,可诸皇子却已长成,年富力强,又以太子最为打眼,若要离间这对儿天下间最尊贵的父子二人,简直太过容易,毕竟,启和帝的慈父之心再多,也是有限的。 攥紧信纸,听她父亲平日所言,太子是最谦和不过的了,圣人最看重的孩子也只有他,尤其是现在张家半退隐,至少几年间,不会有什么大动乱。 太子一党,只需低调,便会衬得其余党派越发张扬跋扈。 深吸一口气,便用镇纸铺好纸张,开始回信,一字一句,皆是隐晦提醒,待墨迹干了,用蜡油封好,连忙叫人送了出去。 只是,她却不知,这封信最先到了张老爷子的手上。 第7章 第7章 将信件拆开,仔细阅读过后,才又取了一个空白的信封模仿张沅芷的笔迹填好,又将信封封好,叫人送了出去。 见老管家回来,他道:“我原还担心这孩子,没想到,经过事之后,倒是心中有了成算,想来还是远儿夫妇将她护的太严实了,她本也不是那等性子怯懦的人。” 老管家看了眼桌上蜡封被拆开的信封,见那字迹不似往日一般无力无神,笔法虽还稚嫩,不能够一气呵成,可却隐隐有了一二分风骨,至于腕力,只是时日问题而已。 “三姑娘一向性子纯善,且一向是老太太的心尖尖儿,如此之下,娇气有余,魄力不足,没想到啊……” “也是她们祖孙情深!” “再有,这事儿,叫他们把嘴闭严实了,漏了风声,就不必在张家呆着了,他们自有好去处!” 偷看孙女的信件,的确算不得多光彩! 可张家眼下,只能万般小心,别说姑娘的了,小到丫鬟小厮,大到便是当家主母的信件,都要核验一番。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老太太,国公爷,你们看赦儿,他今岁已是十七,也该为他订亲安排婚事了,先是敲定人家,再准备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务,过完三书六礼,怎么也要等到他二十岁左右才能成婚了。” 贾徐氏坐于首位,看向底下英挺结实,面如冠玉的儿子,道:“这话却是不错,那依你看,哪家的女孩好?” 却是对着史氏讲的。 史氏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咱们金陵四大家族,本就是同气连枝,儿媳娘家并无嫡出的女孩儿,况且有儿媳在,三代内亲缘都能维系着,与史家再度联姻,也是白瞎。” “贾史王薛中,倒是王家这一辈儿,有两个女孩儿,就是,他们乃是王家当家老爷的继室所出,可倒也是嫡出了,身份低了些,不过嫁女高嫁,娶媳低娶,能拿的住她!必然不敢裹乱!” 贾徐氏听到前头还点头,到了史氏有意王家,就开始皱眉,“我怎么听闻这王家女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呢?赦儿是荣国公府嫡长子,日后他的媳妇是要掌管一府内务的,字都不认得,日后岂不是由着那帮奸猾下人欺瞒?” 这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 “可,可薛家虽说有开国圣人亲封紫微舍人,却也只是商户,哪堪为国公府未来主母?”史氏为难不已。 不是她不想给儿子好的,她虽偏心次子,却也不是不疼爱长子的,但凡有更好的,她不会瞒着藏着。 贾代善发话了,道:“为何一定要与金陵的家族联姻?眼前的形势你们也见了,海清河晏,早没了几十年前那般的战火连绵,也就是说,日后很长一段时间中,武将再无用武之地。” 婆媳二人闻言,大吃一惊。 史氏道:“怎么能呢?咱们这般人家,便是一代代降爵,那也得需四五代呢!何至于此?” 他咳嗽两声,“你糊涂!想当初威远侯军功赫赫,世子还不是只袭了一个二等将军?这中间,被降了多少?” “你看看赦儿现今,怎么能指望他平级袭爵?” 听到这话,上首的贾徐氏面有不悦,更有心虚。 “为今之计,出路惟有科举一途,若是闯出了名堂,家族辉煌延续,也是未可知。” “所以,我已是想好了,张太傅家的嫡次孙女,等到张家回京,你们就速去提亲吧!” “张家?是那个前段日子老太太去世的张家,前任首辅府上?”贾徐氏问道:“我记起了,她家有个小孙女,今岁正好是十六,年纪上倒也般配,只就是退亲过……” “这有什么?那些大世家,有几个愿与我四王八公府结亲的?若我与张家成了亲家,便是那张家女是退亲了的,那脸上也光荣!而明成伯府退亲,也是因着再三年,他们等不得了,他家长子都二十一岁了!” 贾代善接着道:“倒是还有一次子,年岁相当,可一个伯府次子,哪来的底气要首辅嫡孙女屈就呢?” 贾徐氏惊呼道:“二十一岁了,那岂不是三年后就二十四?那真是等不起了!情有可原哪!” 史氏一脸怏怏,前首辅孙女,尚书嫡女,若真是成了,身份如此高贵,自己哪能压得住?难怪那明成伯府人铁了心退亲! 这事儿,不到自己身上还真是没办法感同身受! 别看贾史王薛是金陵四大家族,可那也只是在金陵而已,到了京城,权贵多如过江之鲫,在张家这样的大世家面前,又是军功发家,行伍出身,难免底气不足。 又想到张家在宫中还有个太子妃,史氏心中更是不愿了。 且依她看,自家夫君实是杞人忧天。 书香大族又如何?还不是出来个个带着穷酸气? 没爵位的人家无法了才走科举一途,他们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去吃那个苦? 如今竟还要给她一个书香门第的儿媳! “可国公爷您也该想想才是,张家姑娘身份高贵,她的父母如何看得上我们这等祖上三代泥腿子出身的暴发新荣之家?前段时日的退婚对她一点影响也无,她大可以找个更好的,若要用非常手段,即使她不得不屈就,咱们家也不好要一个名声受损的主母,且若还没等求亲,张家便知道了内情,这不是结了仇?” “这话不假,”贾徐氏又看向儿子,“得从长计议才是,若真要求娶,也得叫张家看出咱们的诚意不是?” 贾代善缓缓点头。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般,悄悄流淌而过。 “姑娘,今日您出孝,本该穿一身大红色,可老爷和太太身上还带着孝,如何是好?” 大岐律例,家中长辈过世,为子者,守孝三年,在室女亦是等同,而出嫁女则只须守满齐衰不杖期。 孙辈同样是齐衰不杖期,只是出嫁女亦是例外,服五月小功期。 也是托了这个制度的福,张沅芷早前的婚事才会被退掉。 父母尚在孝期,怎可为子女操办喜事? “现在也是成日缩在屋子里,也不出门不见客,穿什么衣裳不都是一样?以前如何,现在便如何。” “将玄儿叫来,还有晖儿,许久没见到他了,大嫂昨日身子抱恙,偏母亲仍在孝中,大哥又不会看护孩子,她又不愿打搅我,自己咬着牙强撑着,要强的很,你去说,就说我想晖儿了,想带着他玩几日!” “孙少爷还未断奶,能成吗?”回雪道。 拿起绣绷子,随便在上面刺了两针,“有什么不成的?乳母也不是不来,再说了,他都一周岁半了,也该用辅食了。” “大少奶奶确实一早就给他喂辅食了,都有大半年了,现在孙少爷才是全家吃的最好的,其余人连荤腥都不见,他倒好,日日都能吃上肉末鸡蛋羹!”回雪轻笑着道。 说着又施一礼,“我这就去大少爷大少奶奶那边的院子。” 朝兰则笑道:“那我没得选了,就去找三少爷。” “三姐姐,三姐姐?我来了!” 张沅芷听到弟弟的声音,连忙转头,把他拉过来,揉揉他的脸颊,“你到的倒是快,”将他按着坐下,“稍等一等,一会儿厨房就会将菜都送来,还有晖儿,一会儿也就到了。” 张玄将张沅芷的手扫下,虽只有十四岁,可手劲儿却大得很,“非礼勿动,三姐姐该好好学习圣人之言才是!” “不大一个人,规矩还挺多!”张沅芷无奈,“也罢,好歹一会儿还有个小胖子来给我玩!” 张玄闻言,更是气鼓鼓的。 秋霜掀了帘子走进来,“姑娘,午饭到了,可是摆在外间?再点上一盆子银骨炭?再放一盆清水?” 张沅芷回首道:“也好,你且去安排吧。” “对了,今日都是些什么菜?茹素一年,见到青菜萝卜,便觉腹中饱了,提不起兴趣!” “应您所要,您一年未曾吃荤,骤然大鱼大肉,肠胃定是受不住的,所以今日便上的鸡丝汤面,蟹黄包,肉糜粥,其余的,有清蒸鱼,糖醋小排,风腌果子狸,醋溜菘菜,清炒土豆丝。” “给晖少爷的,则是肉末鸡蛋羹,糖蒸酥酪,并一些易于克化的糕点,还有那肉糜粥,晖少爷也是可以用一些的。” 话音刚落,这厢乳母进来了,怀里抱着一个胖嘟嘟的男孩儿。 便是张家上下一同茹素的一年内,也半点没亏着他。 他半岁时老太太去世,但他身为曾孙,孝期只有三个月,那三个月,只要乳母奶水足够,就饿不到他。 九个月大,也是能用辅食的时候了,府中上上下下最少都瘦了一两斤,他倒是越发沉了。 张沅芷伸手将他抱过来,无奈实在太坠手,只得放下,“晖儿来了?和三姑姑亲香亲香!” 揉揉他的脸蛋,将他头上的兔毛帽子摘下来,道:“真乖!” 张玄见了,又是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 张沅芷也不理会他的别扭,给小侄子洗了手,洗了脸,擦了一些玉容膏在脸上,便开始给他喂饭。 第8章 第8章 荣国公府。 贾赦安分坐于祖母母亲面前,形状乖巧。 贾徐氏心中满意,便道:“赦儿,说起来,你早在六月时也是满了十八了,是以,我与你父亲母亲便为你择了一些闺秀,在其中为你选定了几位德行上佳的姑娘,容貌、手腕、才情、家世,半点不差,配给你,那是绰绰有余。” 这话听得史氏心中不满,她儿子是未来国公爷,何来的绰绰有余?难不成他们各家贵女,各个都要去做皇子正妃不成? 贾赦有些扭捏,“祖母,母亲,我在外的声名你们也不是没听说过,哪家的贵女乐意?” 摆摆手,瞧着甚是随意,“可算了吧,你们啊,见着有乐意的,你情我愿,欸!长得周正,性子呢……最好温婉些!” 听长子所言,史氏不觉心酸不已,若是长子能在自己身边教养,何至于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偏他刚刚满了半周岁,就被婆婆从自己身边夺走了! 可恨这个儿子,明明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却事事都偏着婆婆! 这怎能叫她不心生怨恨? 若他能有政儿两三分的贴心懂事识礼,他们骨肉至亲,也不会生疏到今日这般地步。 “你这孩子,混说什么呢?你是公府世子,太子伴读,便是名声坏了些,也有大把的人家想要择你为婿,什么叫你情我愿就成?未免太看低自己了些!况,家里谁不知道,你虽性子顽劣,可天性却良善,欺男霸女,声色犬马之事与你没有半点干系,都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罢了!他们当真,你自己做没做过难道心里还不清楚?” 贾徐氏也是不赞同贾赦这话。 史氏也忙接茬,“母亲今儿就先给你交个底,你时常在太子身边走动,想是也见过太子妃,最是雍容大气不过。” 贾赦想起被太子妃挤兑地狼狈逃窜的太子:…… “其中一个,就有太子妃的嫡亲妹妹,”说到这儿,她叹气,“只一个,人家看不看得上咱们家还是个难题。” 他心道最好看不上。 “可母亲担心的不是这个,书香世家的女子,大多清高,咱们家行伍出身,规矩粗疏,你又是这么个性子,你们二人怕是合不来。” “再有就是锦乡侯府世子嫡女,只是她父亲才能平庸,这侯爵之位,也不知能否保住,倒是她兄长,年轻有为,倒也不失为一门好姻亲,”见婆婆没有阻止自己,她越发有了兴头,“还有咱们祖籍那里的王家,现今也在京城,与咱们家是老亲了,他们家的二姑娘,虽说她身份低了些,是继室所出,可毕竟四家的情分在。” “再就是光禄寺卿的嫡女,那可是正经的三品官,不似张家那般,声望实权还高出咱们家一截,这个倒是合了你父亲为你择一书香人家之女的意,且还算般配!” 贾赦面有为难,“这……人家能看得上我?您瞧瞧我,不通文墨,不识典故的,一介粗人,这些女孩子,门第出身都不差,京中适龄公子也不少,人家能瞧上我?怕是鄙夷还来不及!” 贾徐氏嗔道:“不许胡说!你生得好,说起来,你那一屋子古董古玩,孤本字画,其中典故,皆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怎么就是不通文墨,不识典故?” “这样,”史氏忙道:“娘和你祖母先去找人探探口风,张家那里还在守孝,又远在余杭,有些艰难,只是好在你也不着急,等一段时日便等一段吧,先看看其余三家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 “姑姑,咕咕,我要,吃糕糕,黄色的,糕糕。”张晖用胖胳膊抱住张沅芷的小腿,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好笑地看着他,点点他的鼻尖,“合着我倒是成了给你开小灶的了?没多大的小娃娃还够精的。” “坠露,把食盒拿来,可把你们孙少爷伺候好了!” 又看向一边的应氏,道:“大嫂身体如何了?我观你气色倒是不错,想来是大好了。” 应氏笑道:“这半个月多亏有你白日里照顾这孩子,他年岁虽小,但精力充沛,我那时精神短,实在支应不住,若非有你,可能这病反倒会愈发糟糕了。” 坠露拿出一个花瓣状的小碗,里面是金黄色的鸡蛋羹,上面撒着细碎的葱花和肉末以及虾仁,张晖一眼就定在了上面。 将小碗交给应氏,“还是大嫂喂他吧,这孩子一到我这儿就开始闹腾,我可是怕了,那次好容易心血来潮,想要喂他一次,结果啊,一碗的鸡蛋羹全都喂了我的衣裳!” 应氏乐不可支,拿着小瓷勺的手都微微倾斜,一点金黄色的鸡蛋羹吊在了张晖的鼻尖处,滑到了他的嘴唇上方。 他抬着头,滴溜溜的眼睛转着,动动鼻子,被他呲溜吸进口中。 应氏又气又笑,作势要打他,小人儿一下躲在了张沅芷身后,“你这孩子!是短你吃喝了?掉鼻尖儿上的也吃!” 张沅芷护住他,“倒是我的不是了,若我没说刚刚那话,大嫂也不会笑的不能自控,他一个小孩儿,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吃喝拉撒,能懂什么?这等习惯,都是要慢慢教导着他养成的。” 又是略坐了一小会子,张沅芷便起身告辞。 此时已是十一月,但因着地理之故,杭州虽气温略比京城高出一些,但因水源极多,不比方冬日的干冷,湿冷入骨,令人难以忍受。 张沅芷拢紧斗篷,加快脚步,“快些走,真是太冷了,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回到过余杭,也不是没经过余杭的冬日,也没觉着这般冷啊!回去啊,我定是要喝上一碗姜汤驱寒的!” 一行人走着,因着加快了速度,没多久就到了院子。 掀了帘子进屋,张沅芷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秋霜接过,挂在了一旁的木施上。 “姜汤早都给您备上了,在炉子上温着呢!这就给您拿来!” “我今早出去几次,都穿了几层了,还是冻得发抖,想着姑娘您还出去了,便是有斗篷,想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便提前命人备了姜汤。” 第9章 第9章 灌下一碗姜汤,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将那本大唐中兴颂的摹本拿来,还有沙袋,我要临摹两个时辰,非要紧事,不要打搅。” “此时已接近正午时分了,且您午膳过后还要午憩,不然一日不得安宁,依我看您还是将此事挪到下午吧。” 张沅芷看看外面天色,摇头失笑道:“是我口误了,晨起已是练了一个时辰,竟不想现在已是临近晌午,”撂下墨锭,“也罢,就下午吧,对了,今儿午饭你们都要的什么?” “这时节,还能有什么呢?土豆,白菜,萝卜,豆芽,冬笋,连青菜的色都见不到,厨房今早倒是买了后门处一个菜农的菠菜,也没多少,两三斤,主子们多,过了热水,一人分一碟子,就什么都没了。” “今儿有个老醋菠菜,还有油盐枸杞芽,素炒土豆丝,素笋尖,这是素的,还有一道红烧肉,一道蟹黄鲜菇。” “样式虽多,但大多是素菜,一上锅没多久熟了,也就红烧肉和蟹黄鲜菇费些功夫!” *** 京都,县伯王家。 一穿着贵气的妇人还未等走到门口,便急巴巴地叫着人,“我的儿,大好事啊!你当真是想不到啊!” 王伍氏喜气盈腮,拉着自己的长女坐下,“今儿你父亲和我说,荣府那头的荣世子准备订亲了。” 王桂兰也不是傻的,一点就透,羞红了脸,“母亲的意思是,选了咱们家?不,是选了我?” 她纵是才十四岁,可也知道一门好婚事对女子的重要性。 王伍氏笑容淡下来,“倒也不是。” 她又抚着王桂兰的鬓发,喃喃道:“可恨我儿如此拔尖儿,容貌、针黹皆是上佳,他们竟还要去试探其他人家!” 王桂兰闻此,一颗心蓦地冷了下来,拂开王伍氏的手,有些赌气,“既是如此,那母亲还来找我说这些?” 王伍氏急着解释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我说尽?” “那贾家的确有几个中意的人家,可也得人家都看上他不是?你以为国公府门楣高,就会有无数的人挤破了头争着抢着进去?” 王桂兰不服:“国公府,说起来也就居于宗室亲王及四异姓王府之下了,是京中众闺秀心中的好夫家,如何就被嫌弃了?” “那你是不知道了,”王伍氏见此,好整以暇地道:“其实天下间,富贵人家也是要分个等级的,一等呢,是耕读之家,二等则是书香世家,三等乃是勋爵之家,最后才是富贵传家,荣府同咱们家一样,不仅是暴发新荣之家,更是勋爵之家,这样的人家,若是子孙后继无力,只有个败落的下场!” “想当初你外祖父好歹也是个进士及第出身,就同我讲过这些道理,那时还不以为然,现在想想,却是细思恐极。” 王桂兰面带不屑,王伍氏心知她没听进去自己的话。 “荣府因着想要走武转文的路子,是以,对另外两家的女儿更中意些,一个是光禄寺卿的嫡女,不过他们家已是婉拒了,”到这里,母女二人心下松了一口气,“另一个,则是当朝太子妃嫡妹!” 王桂兰心中陡然一惊,站起身来,“太子妃嫡妹?” 能成为太子妃的人,定然是家世、容貌、品行,无一不出众。 身为其嫡亲妹妹,的确有资格挑拣京中子弟。 “难怪,难怪您说看不上……” 如张家这样的人家,纵是没有爵位在身,那也是叫人敬重高看的。 他们都传了近三百年了,可不是那等寒门晋身的人家可比,底蕴深厚着呢! 饶是宁荣二府以军功发家,掳掠珍奇异宝无数,几十年堆砌,也未必能及得上张家的底子。 “光禄寺卿都看不上,何况张家?” 王桂兰面色兴奋,又坐在王伍氏身边道:“那岂不是说,这门婚事,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那可是荣国公府世子啊!日后要袭国公之位的! 王伍氏摇头,“还有锦乡侯府世子的嫡长女,他们府上还没有准话呢!还有其余人家,那些,和你们二人相比,没有一争之力。” “锦乡侯府,咱们家倒也未必争不过,一方面,咱们家和贾家一祖上样,都是从金陵发迹,是一处来的,为着这,就比旁的人亲近一分,何况,你父亲管着六国朝贺,实权尤盛;锦乡侯府呢,虽为侯府,比咱们家门第高一些,可他们那侯爷年老体衰,沉痼已久,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锦乡侯府世子才能平平,只是在户部挂个名而已,倒是世子的长子,年纪轻轻,今岁不过二十五,已是举人之身,引得勋贵之间各家赞叹。” “且他才能出众,性格圆滑,据你父亲所说,是个有才有能之人。” 王桂兰撇嘴,“二十五岁中了举,有什么稀奇?天下读书人多了去了,你看看,除了那些底蕴深的,剩下的,皆是一副穷酸气!” “还有十八岁即即进士及第的呢!也没见如此宣扬!” 王伍氏皱眉,“你这孩子,怎么性子这般左?也不是人人都是天生文曲星的,你读书少,就以为这个容易不成?” “咱们大岐上上下下三万万的人口,可举子却只有两万人出头,每三年进京赴考的举子,少说也有几千人,再从几千人中,择优录入一百到三百的人为进士,你以为多容易?” 王伍氏点着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 王桂兰一听到母亲说自己读书少,不由得生气,再一听这触目惊心的比例,咽咽口水,“科举,竟是这般激烈?” “举人都可直接外任做官儿了,你说呢?” “嗐,和你说这个做什么!”王伍氏甩甩帕子,“你啊,最近且安心呆着,届时,娘为你去探探口风,娘倒想给你挑一户读书人家,”她愁眉不展,“只可惜啊,人家看不上咱们家武将出身,有辱斯文,也只能在勋贵中给你寻个好的了。” 更何况,王家对女孩的教育,实在是一言难尽。 第10章 第10章 又是一年多过去,此时已是二月,余杭气温回暖,天宽地阔,草木生香,鸟雀之声相闻。 郑玄注:“除服,谓祥祭之服也。” 一大早,张沅芷就被姜嬷嬷邵嬷嬷等人从床上拽起来,睡眼惺忪,鬓发散乱,勉强睁开眼看了眼外面天色,“天还未明,说不准还有几颗星子,你们这就叫我起床?” 姜嬷嬷平日里便是一丝不苟,闻言也只是一板一眼地回她:“姑娘,今日乃是家中的除服礼,这余杭的官员乡绅,还有京城的一些姻亲故旧,都要来参礼,别看现在还未亮天,您难道不要梳妆打扮?” 张沅芷闻言,肩膀耷拉下来,任由温热的巾子敷在自个儿脸上。 “姑娘昨儿是没睡好?怎么眼睛下面青黑?快!”她朝着外面喊道:“拿个刚刚煮熟的水煮蛋来,剥好了给姑娘揉一揉!” “嬷嬷,祖父和父亲有说道何时回京吗?这余杭山灵水秀,春日里盛景无数,我倒是想在这儿多待几个月呢!” “这个老奴可没听提起过,不过除服之日已是到了,想必离着回京之日也不算远了,姑娘若要顽耍,可得尽快才是呢!” 心道到底还是个姑娘家,有生气得很。 秋霜连忙取了几枚鸡蛋来,剥开,给她揉着眼睛,“姑娘定是没有睡够,您昨晚几时睡的?我昨晚在门外值夜,可没听到您那里有什么动静啊!” 张沅芷接过鸡蛋,自己揉着,秋霜去洗了手,便在身旁看着坠露为她篦着头发,“没什么,就是在出神,许久之后,才入睡了。” “今日除服,可有的忙乱呢!” 邵嬷嬷忙中抽空问道:“姑娘的大红衣裳可备好了?一会儿除服礼上要穿的,可别出了岔子!” “有有有,嬷嬷别急,这样大事,谁还能忘了?就在耳房放着呢!足足五套,怕一个不小心弄脏了,留着备用的。” 邵嬷嬷点头,转瞬又道:“不行,我得去瞧一眼,不瞧一眼,我不安心!”说罢便朝着耳房去了。 *** 张家虽离京两年多,可到如今时日,圣人还一直念叨着,又是太子妃母家,嫡皇孙外祖家,如何会被怠慢? 还未到巳时,张家祖宅的门口已是停满了马车小轿,华盖朱顶,直排出一条街还多,令人眼花缭乱。 在众人目光中,张家人披上红衣,以示出孝。 随后便是正宴,男宾女宾分别在内院和外院,宾主尽欢,人声鼎沸,直至太阳西斜,众人才纷纷请辞离开。 张沅芷今日跟着母亲,在各家夫人面前露脸,笑的脸都酸了,做不出表情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趁着张柳氏错眼之际,疾步离开,回到院子里,便叫人为自己备上热水,很是沐浴了一番。 张柳氏在她用干毛巾绞头发的时候,掀帘子走了进来,“你这孩子,走了也不知会一声,害得我叫人好找!好在有丫鬟见你回来,不然还以为你在家人丢了!” 说着拿起了托盘上的干毛巾,为她擦着发梢,“都是大姑娘了,素日也稳重些,你看看今日那些夫人太太瞧你的眼神,多满意多赞赏呢?有的甚至还找我探口风呢!” “娘,我才十九岁,您着哪门子急呢?” “再说了,就这些人家,上至王府,下至乡绅,也没见您对哪一个多热情一点!既都没有看上,就无须着急。” “你这孩子,混说什么?”张柳氏气得一把将湿漉漉的毛巾扔在她怀中,“你都十九岁了,寻常贵女,便是出嫁晚一些,也没几个拖到这个年岁的,偏你之前的婚事又黄了,虽说你并无过错,可谁让三年过后,你年纪等不得了呢?” 她一个做娘的,自是看自己女儿哪哪儿都好。 可在外人眼中,她的女儿的确是年纪偏大了啊! “这世道,怎么对咱们女子就这般苛刻呢?”她坐下叹气:“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有三从四德,女子要遵循女训女诫,怎么偏不提男人如何呢?” “男人好色花心,他人只道一句风流,若是日后变得规矩安分,那便是浪子回头,可女子呢,若真的豁出脸面去追求一个男子,即便只是追在身后,那就是有伤风化,淫奔无耻,不论日后怎样,品行如何,那都是洗不去的污点。” 张沅芷看着她娘,心中叫好。 不愧是大儒的独女,不论说话做事,自有一番见地。 能只有她娘一个女儿,且多年来顶着族中压力不肯过继,她这外祖父,也是一心胸豁达阔朗之人,不被世俗所拘。 或者说,他也是这个时代的一朵奇葩。 在众多为传宗接代,妻妾成群的权贵男人中间,有如山涧清流。 张沅芷想到这处,便偏头问道:“说起来,外公身在扬州,我们何时去看他?” 张柳氏一笑:“怎么?想你外祖父外祖母了?” “说起来,你是跟在你外祖父外祖母身边长大的,你自小身子弱,四岁到九岁那几年,每年春夏秋三季都会在扬州养身子,甚至有时候就在扬州过除夕了,倒是如今,越长越大,就来的少了。” “我是想着,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总不能一直将他们留在扬州,外公脾气又古怪,身边伺候的人又少,他只您一个女儿,柳家在京中也不缺一处宅院,依山傍水的也有几处,若要竹林茅舍,给他造出来就是,也免去了骨肉分离之苦。” “可他那书院,他放不下……” “书院那里他早已卸任了院长,现而今清河书院更是蒸蒸日上,学子们品行出众,才气斐然,他有什么放不下的?既然撂了手,就别多余担心!” 张柳氏瞪了她一眼,捏了下她的耳朵,没好气道:“你这孩子,说话怎么如此倔巴?倒不像是请人离开,像威胁人了!” “若你去和你外祖父说这话,我只怕你二人打起来!” 张沅芷掩唇而笑:“母亲当真是独具慧眼,这都看出来了!女儿甚是佩服呢!” 第11章 第11章 “你们要走,走便是,何必非要带上我?” 一胡子斑白的儒雅老者掸掸衣袖,无奈道:“你看,我这儿草木成荫,水木明瑟,日子不知有多逍遥自在,只有你们羡慕的份儿,何必与你们去那京都受罪?” 张柳氏无奈,看向柳景氏,“娘,您就这么由着他?”说着,她眼圈便红了,“自打我十八岁出嫁,都二十八年了了,可这二十八年来,我们统共见过几面?” “其他夫人太太,父母娘家都在京,想要见一面,不知有多轻易,叫人备了马车,车夫走一圈儿就到了,可我呢?” 张柳氏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张沅芷头皮发麻,上前安慰,又听她娘道:“莫说三五个月了,便是三五年,咱们见一面都难!” “何况你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平日也不爱叫那些下人们伺候,若真出了个好歹,我是你们唯一的女儿,叫我如何自处?又叫天下人如何看待我?还有绯儿……” 柳景氏也是连连滴泪,叫柳文卿一个头赛两个大。 她连忙扯过张沅芷,“她自小跟着你们二老长大,对你们的感情非比寻常,你们难道就不想给她找个好夫家出嫁吗?” “绯儿不是已定下了亲事?如何还要找?”柳景氏忙问道。 张柳氏闻言,恨恨道:“可恨那韩家,不早早说明那韩其臻与其表妹情投意合,依然定下了亲事,我们家老太太三年前过世,结果他们家以此为由退婚,不久后……” 张柳氏哭得喘不上起来,“不久后才知道,那韩家表妹与韩其臻早已是无媒苟合、珠胎暗结!” “若我家老太太好好儿的,说不准绯儿入门后第一日就要对着一个有孕的贵妾!” 饶是两位老人身体硬朗,此时也是气得身子打晃。 柳景氏抱着张沅芷就哭道:“我苦命的绯儿啊!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不讲究的人家!” “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啊?” 柳文卿也拍案怒道:“这韩家未免欺人太甚!竟是没有半点规矩!他们表亲有意,自该将他们心意弄个明白再做打算,明知两人有情,却是直接定下亲事,棒打鸳鸯,若这事传扬出去,还以为是咱们仗势欺人!他们自己不处理干净,凭什么牵连绯儿?” 张柳氏想着父母迟早也会知道张沅芷退亲的事情,却没想二老如此震怒,连忙柔声道:“我们家也不是吃素的,这点父亲您尽管放心,且张家找人得来了几封两人的书信,话语中的绵绵情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何况,里面还有两人问及小产的事情,板上钉钉,若他们府上敢攀诬我女儿,张家定会让他们身败名裂!” 柳文卿还是气呼呼的,伸出二指指着张柳氏夫妻颤巍巍道:“你二人这是给绯儿挑的什么婚事?你看看你们子女的亲事,也就老大夫妻琴瑟和鸣,大姐儿入了东宫,见天儿和一群女人打机锋,兜圈子,绯儿遇人不淑,竟是配给了一多情种子!” 痛心疾首道:“叫我如何说你是好啊!” 柳张氏却是和张远陪着小心:“父亲,彤儿乃是圣旨赐婚,您这样说不好,不好。” “不就是圣旨?何况家中上上下下没有别人,你们怕什么?就算有小人作祟,大不了我去顶上!” “老刘,老刘,叫人收拾东西,你啊,和我还有老太太去京城住下!”又恨恨道:“我倒要看看,哪家小子,竟要鱼目弃了明珠!” 见他松了口,张沅芷欣喜不已,忙安慰道:“他无慧眼,于我来说,那是幸事,若不是这一出,我也只当他是个寻常公子哥儿,好在祖母即便去了,也是怜惜我的,叫家里发现了这厮的真正面目,否则,那韩家就是个火坑,等着我跳进去呢!” 柳景氏抚着她的头发,老怀欣慰道:“外祖母的绯儿长大了,懂事识礼了,再不是那个擦破了点油皮就哭喊着要糖吃的小女孩了。” “老爷,”刘叔侯在外头叫道,“咱们家在京城中宅院众多,不知寻哪一处落脚好呢?” “有山有水有竹林就成,别的倒也不挑什么了。” “我是哪个铭牌上的人?有个地儿住着,就不错了!” 刘叔呵呵笑着,“老爷惯会取笑自个儿!” 又沉吟许久,“有山有水,倒是好办许多,张家后面两条街,有一处四进的大宅子,虽就咱们主仆几人住着,冷清了些,但其他院落,锁上便是,平时洒扫,倒也便宜。” 别看柳文卿只是书院院长,但柳家也是十几代传承,家大业大,他平日最不喜这些俗务,挥手道:“那就这样吧,不必说了。” “那老奴即刻去叫人整理箱笼,不知老爷准备何日出发?” “半月后吧,是个好日子。” “对了,怎么不见白儿玄儿?他又到哪儿去了?”柳景氏连忙问道,“这孩子当初我记得与绯儿感情极好,走到哪儿都要跟到哪儿,这次怎么没跟着来?” 张柳氏叹气,“白儿随着老爷子回京打理族务去了,至于玄儿,这孩子前些日子不慎得了风寒,离开前倒也渐渐好转了,可哪敢让他吹风?于是就想着让他多养几日,我们三人先行,他随后跟上,算算日子,再有个六七日,也就能与咱们汇合了。” *** 七日后,张玄到了,先是拜见了外祖,而后就被柳景氏亲亲热热地拉了进去。 “听你母亲说你得了风寒,我还道一个身子骨强健的男孩子,怎么比你姐姐这个弱质女流还不如?如今见了你方知原委,你如何还没有小时身体康健,能摔能打了?” 张玄略有些羞赧,“外祖母容禀,这的确是一时不慎,您别看我生的白嫩些,实则君子六艺我一样不落,骑射也是三日练上个把时辰,除这一次,我已是四五年没有染上这等症候了!” 柳景氏唯一的女儿远嫁,看了自己的这些个外孙,自是欣喜不已,便顺着他的话道:“原是这样,听人说有些人不常生病,但若是生了病,那凶险程度也远非寻常可比,你想来也是如此了。” “快进去坐,你病刚刚痊愈,可得少见风!” 第12章 第12章 大明宫。 启和帝正在批阅奏折,看到官员奏请为太子再度纳妾的折子,沉思道:“朕记得,张家的三年孝期过了吧?” 黄守忠连忙上前,恭敬道:“奴才记得,张家老夫人是三年前十一月初三没的,那该是一个月前就出孝了,倒是圣人您,比奴才记性还强一些,奴才都记不得了!” “张家祖籍乃是余杭,想来出了孝,便是马不停蹄地朝着京都赶来,若此时能到,那也是快的了,圣人还需再等着消息。” “张氏一门,素来耿耿忠心,风骨傲然,向来是国之肱骨,这是要回朝了,难怪有的人开始盯上了太子的东宫。” 启和帝叹气,他年少继位,朝中尚且不安稳,朝政完全由着权臣把持,虽没什么兄弟与他争位,可一路到今日,也是厮杀过来的,如今年老了,心软了几分,倒养大了他们的心,算计起太子来了! “再过一月,便是皇后的忌辰了吧?” 黄守忠一听他提起先后,心中一凛,垂首道:“是,下月十七。” “若是皇后也能看着太子长大成人,一家和乐,那该多好?” 启和帝还在追思着先后的音容笑貌,外头就有个小内侍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圣人,外头林妃娘娘求见。” 启和帝不悦,但也没有发作,“叫她去偏殿候着,待朕奏折批阅完毕,再去见她。” 又指了指面前的小太监,“以后不需你来通传了,”说罢低下头,没看到面前之人骤然惨白的脸色,“下去吧。” 那小内侍还想要说些什么,黄守忠却是笑眯眯地上前拦住,“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小太监强笑着,咬着牙退了下去。 *** “外祖父,外祖母,我去给你们泡茶,你们在这儿先说着,我去去就来,也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柳文卿没来得及叫住她,跌足长叹道:“这丫头未免跑得过于快了,竟是影都没了,可怜我那些好茶,也不知哪一个要遭了她的毒手。” 柳景氏打他一掌,睨他一眼,“你这老头子,说话忒不中听,”看着张沅芷离去的方向,“孩子孝顺,愿意给你泡茶,听你唠叨,不孝顺的,看你一眼都嫌烦,你倒好,还嫌弃人家糟蹋你好茶了!” 柳文卿讷讷不言。 却说这边,张沅芷到了茶室,随意取了一装着雨前龙井的罐子,又从下面拉出一坛梅花雪水,倒出一些,放在炉子上。 从袖中掏出一个天青釉质、约有大拇指高的大肚小瓷瓶,张沅芷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拔开塞子,有些肉痛地倒了四分之一在那壶已烧开的热水中。 将壶中的水都倒个干净,一滴不剩,她才将茶碗放在托盘上,带去不远处的花厅。 “玄儿,玄儿,快来帮帮姐姐,姐姐端不动了!” 张玄忙跑出了屋子,接过托盘,没好气道:“叫你一心炫耀逞强,最后还不是要靠我帮你?” “这不是想给外祖父外祖母试试我的手艺火候?要你助我一次,你便讥讽我一次,下次,可不叫你了!我便是硬挺着,打翻了茶盏,烫一身燎泡,也不找你了!” 可恨她还想着一道给家里人补一补身子,用了不少养身的灵液,原本就没多少的东西,现在只剩下一半儿了。 之前家里守孝,她就三番五次地借由沏茶用了不少,又怕被人看出端倪,每次只是一滴两滴,何时像这次这般大方了? 偏这小子还来挖苦她。 这番话说的,张玄连忙朝着她讨饶认错,“我错了,我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你也不是不知,何苦和我较真?我不过是担心你!” 张沅芷露出笑容,将茶水分给众人,又给了守在一旁的刘叔一盏,“多谢三姑娘了。” 柳文卿掀开茶盖,便闻到一阵扑鼻清香,悠远绵长,其形状优美自不必多说,难得的是这龙井放了已有一年,却比往常喝到的茶水更为鲜爽甘醇,回味无穷。 “倒有几分真本事,难怪敢毛遂自荐。” 张沅芷心道若是加了灵液的茶水味道还不好,那才真是奇了。 说来她得到这些好东西,也是稀里糊涂。 当时她初来乍到,头几日都是昏昏沉沉的,只是睡觉。 第一日到时,她不仅仅是梦到了原主的一生,还听到了独属于科技时代的机械音,说什么无线医疗系统,然后就只留下了一瓶拇指肚大的救命灵液和温补身子的灵液。 随后就消失个无影无踪,再未听到见到。 初时她只当是个梦,也没放心上,可等到坐船回到余杭之时,她有些晕船,便想着梦成真便好了,也是巧合,猛然间想到了梦中的小瓷瓶,心念一转,结果就到了自己的手中。 当时她也是,不可置信,甚至还掐了自己一把,感受到痛意,才真正意识到,这是真的,不是梦境。 突然得来的东西,哪怕他人说的天花乱坠,她也是不敢相信的。 更何况这还是个三无产品。 她先是稀释了一滴,给屋内养着的水仙,茉莉,海棠浇水,又将剩下的滴入养着金鱼的鱼缸。 如此五六天后,发觉没问题,才敢给自己用,随后是家人。 可惜,那所谓系统就是个吝啬鬼,统共那么一点东西,这还没几年呢,除了救命的灵液,温补的灵药已经去了一半儿! 左右这东西以后是不能随意动用了。 总之,这一次饮茶,大伙儿皆是意犹未尽。 甚至柳文卿又是加水又续了一杯虽说不如第一次冲泡,可他依旧是津津有味,令人哭笑不得。 “你这老头,竟会作怪!也不嫌丢人!”柳景氏推推他,“好歹有个长辈样子!在一些小辈面前,竟是会出洋相!” 柳文卿也不说话,片刻后,无奈道:“许久未喝到这样的好茶,难免心喜了些,你难道不觉得那茶水味道好?” “再说了,都是自家人,怕什么?” 柳景氏瞪他,“也就是自家人,才没笑话你!” 第13章 第13章 一路走走停停,还未起身时,于扬州购置了一些精美的漆器,平磨螺钿,骨石镶嵌,百宝镶嵌等,还有二十多匣精美的绒花,还有沙头绿壳鸡蛋,界首茶干,高邮鸭蛋等。 等船靠了姑苏,则是购置了一些碧螺春茶,采芝斋糖果,宋锦,缂丝,木雕,苏绣,苏扇,数珠等,作为土仪,送给京城各家故旧。 “竟是买了这许多,看来咱们家相交好的人家也是许多啊!” 她摸着一枚枚洗干净的鸡蛋鸭蛋,忍不住笑道:“好在已到了姑苏,天儿也不是很热,现下也就剩二十天的路程,不然到了京城,非得臭了不可!叫人家见了,不得将这东西扔出门来!”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蛋没打开,谁知道是好是坏?再说了,便是送一些节礼,不送得规矩,就要正中人的心坎儿!和咱们家交好的蔡尚书,他夫人也是扬州人士,便爱这一口,这次也是正好了,将家乡的土物送她一些,好安慰她的思乡之情。” 张沅芷忍不住道:“这般麻烦?还要记得各家夫人太太的籍贯?” 张柳氏乜了她一眼,“这是自然,不仅要记得她们的祖籍,还要记得她们的喜好,谁与谁之间有龃龉,”她轻拍着张沅芷的手,“这些你大可不必担心,届时娘会一一告知你。” “你管家理事已是初见成效,这样的手腕,将来嫁到哪一家都是不惧内政的,倒是督办宴席一项,你还未曾上手过,”她脚步轻轻,随处转着,“也罢,你与你的闺中密友,都三年未见了,平时只靠书信联系着,此次回去,待我宴请各家夫人道谢,你再将你的小姐妹都下帖请来,一应事物,都由你亲自打理。” 张沅芷手一顿,片刻便点头道:“也好。” “这绒花倒是漂亮,娘,您匀我几匣子,还有那木雕和苏扇数珠儿采芝斋糖果,回头我给我那些交好的小姐妹送去,她们最爱这等精巧的小玩意儿!” 说着,便挑出一匣子绒花,“这一匣是我的啦!”招呼坠露,“抱走!拿回去!” 张柳氏又是一笑,“你这孩子,家里是缺了还是短了你的?绒花而已,也值得你这般?” 张沅芷嘻嘻一笑,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乘船累人得很,外祖父外祖母可有晕船症状?” 她睨了张沅芷一眼,“可比你那会儿强,舟车劳顿,他们无非就是精神头短了些,至于头晕呕吐,却是一概没有的。” “好啦好啦,不提往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咱们回去休息吧,马上就要开船了。” 说着,拉着张柳氏便各自回了船舱中。 夜间,张沅芷趁着无人注意自己,船上尽是张家、柳家两家家仆,便带了朝兰坠露走出了船舱,到了甲板。 时至今日,她才恍然觉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此一句,世上果真有此景。 秋霜追了出来,拿着一件斗篷和一个小杌子,“姑娘,如今是三月,说冷也冷,说热也热,冷热交替下,最易生病,您可注意着些。” 说着,拉着她坐下,将斗篷披在她身上。 张沅芷看着远处,水天相连,漫无边际,夜空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悬,江潮连海,月共潮生。 天边明月,最能引起人的共情。 她不由想到了前世。 好好儿一个事业有成的人生赢家,一睡不起,跨越时空,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再是追思,也是无用。 张沅芷站起身,坠露扶着她,秋霜拿着小杌子,主仆四人回了船舱休息。 *** “不知荣公登门造访,所为何事?” 张老爷子坐在首座,身旁站着张白,“倒是许久未曾与荣公相见了,徒生时移世易之感。” 贾代善拱手作揖,连忙道:“今日登门,实是有一不情之请,万望太傅考虑一二。” “还请明言。”说着执起手中茶盏,轻轻啜饮。 “听闻太傅府上,嫡次孙女已是与韩家解除婚约,现在已是婚嫁自由之身,所以,代善特觍颜,为我那不成器的长子求娶太傅的嫡次孙女。” 说着,恭敬一拜。 张白闻言,向来温润的面庞便有些动怒,上前一步,就要拒绝。 却被张太傅厉色拦住,不情愿退后。 张太傅没有急着拒绝,也没说答应,“荣公长子?今岁何如?” 贾代善却是以为有望,连忙回道:“犬子今岁虚虚二十。” 他捋着胡子,点头道:“二十岁,正是及冠之年,可是有字?” 贾代善面有得意之色,“圣人赐字,为恩侯。” 张白心中嗤笑,真以为只一个圣人赐字,便能打动他祖父?莫不是异想天开! 他妹妹便是没了韩家,凭着张家家世,以及宫中的大妹妹,还有赵家、李家登门,多的是人求娶,不差他一个贾家! “可有功名在身?”张老爷子面容淡淡,不经意问道:“荣公想也知道,如我张氏一族,最是看重科举,择婿,也是以书香门第为先,若令公子身负功名,我倒真想应下了。” 贾代善闻言,却是心下一沉,心中羞耻不已,脸上也烧得慌,但还是神色自若地道:“因着犬子世子之身,家中便也没想着要他走科举一途,倒是家中次子,在读书上颇有天分,家中西席也是满口赞赏,且他不比长子,须得为他打算着想,家中得了个荫监名额,便给了他,送了他去国子监读书。” 张太傅闻言笑道:“真是奇了,天下间竟有这样的道理,承继宗祧的嫡长子反而要为次子让路,荣府这规矩啊,我张家可不敢将女儿托付,荣公……”他挥挥手,眉间闲适,“还是吃了这茶,就离开吧。” 贾代善的心此时沉到了谷底,但仍是试图拼一把,“太傅所言极是,我贾氏一族,军功起家,规矩方面,难免有所不及,是以,为了族中子孙,才会觍颜求娶一位书香门第的闺秀,整饬内宅,肃明风气,督促子孙上进,还请太傅再做考虑。” “况且,将唯一名额给了次子,也是不得已之计,我那长子向来不喜读书,却偏爱古玩字画书扇,每每得了这些,便要钻进屋中大半日赏玩,我并非不想长子上进啊!” 他咬牙道:“我知张家家训,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若贵府千金为我儿媳,身为张家婿,自当也要遵循家训!” 此话,倒是叫张白对贾家的印象有所好转。 也难怪荣府在这荣公的打拼下,愈发势重。 张老爷子又是呷了一口茶,眉梢微动,“此话差矣,如你所说,你次子读书强过长子,可你要知道,这古玩字画,历来都是有典故的,不说是否与科举有关,但至少这方面的造诣不会差了,读书为科举是其一,最重要的却是修身修心,明理识礼,天赋倒在其次,可听荣公所言,你长子并非没有几分读书的灵光。” “荣公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兵书想必也是没少参摩,难道只有儒家典籍才是书不成?兵书就不是书了?这和你长子醉心古玩实则是一个道理,不过是世人狭隘罢了。” 贾代善嘴唇翕动,面目复杂难掩,又听其道:“世人醉心功名利禄,欲名垂青史,延续家族辉煌,便是我,也不例外。” “所以,书便成了圣贤书,成了世人追名逐利的捷径,倒失了它原本存在的意义。”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但不是说除读书外,其余的行当便是旁门左道了。” 贾代善作揖,便要朝着外面走,心中难掩失望,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改日,我想要见见那位恩侯小友,不知荣公可方便?” 他回身,惊喜不已,忙道:“方便!自然是方便的。” 本以为无功而返,没想却是峰回路转。 待他走后,张白忍不住道:“祖父,那荣国公府比那个明成伯府又好到哪去? 不说不是族长一脉,上面更是两重婆婆压着,又不是所有的婆媳如祖母和母亲这般和睦,听应氏说,这家婆媳,当初就因这贾家长子的教养之责而起了纷争,而渐渐地,史氏也偏爱起次子,倒对长子不上心,这如何能嫁?” “这后宅,从来都是掌于妇人之手,若绯儿嫁了去,日后若那家老太太去了,还不知境况会是如何,若她一碗水端平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轻长子而爱幼子,这就叫人无法放心了。” 张老爷子睨他一眼,指了指椅子,“坐下说。” 张白依言坐下,便听他道:“世间难有两全法,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何况,我也只是考虑而已。”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绯儿已是退婚过的人,若这次还是错了眼,退了亲,那少不得就要有人议论了,我自然要更加慎重,怎么会如此轻易许嫁?” “可那贾赦,离京之前,我便见过,虽为太子伴读,可文墨不通,十足浪荡!” 第14章 第14章 此时此刻,张沅芷却是对此事全无所知。 便是三月的运河与冬日面貌大相径庭,终日对着,也到底厌倦。 于是她索性也不出船舱了,将张玄叫了过来,两人一同对弈。 “姐姐是烦了?我原见你整日外出观海,这几日却是倦怠了,再未见到你出去过。” 张沅芷懒懒抬头看他一眼,“你这又是在拿我取乐?” “不管是山珍海味,还是清粥小菜,你整日整日地用,那都是要食不下咽的呀!更何况,眼前之景,千篇一律,只能看,不能吃,你叫我如何?” “姐姐不是还在扬州添置了不少的金玉摆件儿,苏扇苏绣数珠儿,还有各色头面首饰,之前不是整日都要拿出来瞧一瞧吗?” “臭小子!还敢揶揄我?”张沅芷也不下棋了,手中的白子直接点到了张玄的眉心处。 张玄无奈地将白子扔回棋盒,“你这么个脾气,也不知你未来的夫婿,如何能受得住你?” “那可就没你的事了,左右我也不嫁你,”然后就见到张玄一张俊秀的小脸染了胭脂一般,心中好笑,“再说了,嫁不出去又如何?家中小辈也没有女孩子出世,若是一直出生的是侄子,我留在家中一辈子都成呢!” “姐姐下半辈子,嫁不出去,可全靠你和大哥争气啦!” 张玄终是受不了张沅芷这轻佻的语气,耳廓红的几欲滴血,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舱外。 见张玄离开,秋霜和回雪上前给她续茶,“姑娘,您又瞎逗弄三公子了!也不怕他哪一日真的翻脸了?” “再说了,这婚嫁一事,怎能随口就诹呢?还有,哪有咒自个儿嫁不出去的呀?” “不说太太那里,就是邵嬷嬷和花嬷嬷听到了,您,还有我四个,都是没好果子吃的!” “怕什么?左右刚刚两位嬷嬷被娘那里叫出去了,什么都听不到,你在这儿心惊胆战个什么劲儿?” “正午要到了?该开饭了吧?昨儿大船刚刚靠岸,采买了不少的新鲜蔬果,总算不必一直吃鱼了。” 回雪马上道:“姑娘且等等,我带着两个小丫鬟去灶上问问去!” “还有一事,我瞧着,约莫还有三五日,就能停靠京都码头了,前些日子,我不是将给好友们的礼物都分门别类用匣子装好了?你们可有贴好了笺子?并附上了单子?若是弄错了,那我可饶不了你们!” “姑娘且放心,我昨儿还同朝兰照着单子查了一番,没错的,等到了家里,送出去之前,再看一遍也就是了。” “可万不能出岔子,我这三年,一直在余杭待着,可我出了齐衰不杖期,她们每逢佳节,都送上书信和一些小玩意儿,心里记挂着我,我是领了这份情的。” 秋霜便道:“我晓得,您三年没有露面了,她们还没忘记了您,每每都记挂着您,您心中也是感念的,好容易回来了,自然要送礼送到她们的心坎儿上,不能叫人心里不舒坦!明明是好心,却生了隔阂!这才是不美了!” 张沅芷笑道:“就是这个理了。”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太阳已是悬在了天空正中央。 “嗳!回雪她们怎么还没回来?这船看着大,实际还没有咱们家一处三进院子大,不该这般费事啊?” 秋霜闻言,将朝兰叫了过来,“你在这儿陪着姑娘,我带着两人去厨房那里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 秋霜还没到厨房,便听到那儿传来的吵嚷声。 “你这人也忒不讲理,按道理说,这大船实是官府租给了我张家半年的,这半年内,我张家想要怎么用这船都成,包括这船上的杂役,也是要供我们驱使的,你们借着家中亲戚之便,上了船,在灶上做了厨娘杂役,我们也不说什么,毕竟都要养家糊口,再说了,这船上也不缺二十来个人的伙食!” 回雪虽说没有秋霜性子火爆,可眼里却也容不得沙子,“船长,掌舵,水手,船医,木工,舵工,这些我们家没有,也是从官府那里聘来的,可你们要晓得,我们缺这些人,但可不缺你们这些杂役!我们张家里里外外也两百来人了,这次带出来的杂役,不说八十个,也有五十个,你们此刻在船上,说不好听的,不过是白供着你们吃喝罢了,可你们竟还不知足!” “我们家昨儿刚刚采买的新鲜肉类,还有蔬菜水果,我们太太姑娘还没吃上一口呢!竟是被你们捷足先登,糟践了一半儿去!” “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理?” 秋霜恰巧听了个全乎,勃然大怒,连忙上前,“我道你怎么这时候还不回来,原是抓着小贼了!” 一主事的婆子不愿意,上前道:“姑娘这话可叫人不愿听了,我们如何就成了贼了?” 一旁便有那些妇人附和。 秋霜冷笑:“你们也别和我扯这些,我不听这个,”她进了小厨房,看着她们自己吃饭饭桌上的那些东西,柳眉倒竖,一把掀了桌子,碗筷盘子都碎了一地,吓了众人一跳:“好哇!你们!” 她手指点着众人,腕间的银镯子叮当作响,“昨儿新买的燕窝,今儿你们自己就伺候上了?还真是不亏待自己啊!” 将她们带来的人揪了出来,撸起她的袖子,一片青紫,俱是掐痕,“这还欺负起人来了?真当我们张家的奴才也是你们能欺负的?” 又拧了那小丫鬟一把,“你师傅呢?怎么不见她?” 小丫鬟眼中噙着泪,“师傅今儿早上就病了,也没来,不然她们也不敢大着胆子克扣各位主子的吃食!” 秋霜气得又轻轻拧了她的脸一把,“你个没用的,不会去找太太,太太见不到,不是还有花嬷嬷和邵嬷嬷,再不济,还有我们这些大丫鬟呢!就由着她们欺负你?若非回雪见了,你是打算一直不吭声?由着她们把食材损失扣在你师傅头上?” 秋霜此话一出,面前众人脸色五彩斑斓。 第15章 第15章 “姑娘这话,未免就有些污蔑人了罢?我们在这大船上忙了这些时日,难道还不值这几个燕窝钱?肉钱?这厨房一向有自个儿的小规矩,您想来也是知道的,也不算我们逾矩罢?” 张沅芷头上戴着幕篱,款款而来,“这是怎么了?” “回雪,你到这儿最早,你来讲讲。” 回雪虽然心中恼怒,可到底还是没有添油加醋,只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后头有十来个嬷嬷丫鬟搬着椅子,小案,带着斗篷,茶杯,茶叶,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只一见这些人,灶上这些媳妇子和老妈子都心里发憷。 还没等正式开始,气势倒叫人压了一大截儿去。 张沅芷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说罢,这事儿,你们想要如何?我张家给了雇佣这船的银钱,到时候官府自会与你们结算工钱,且我们家也没少打赏你们,这一路上,一个多月了,怎么说每个人至少也赏了有三四两银了。” “这可抵得上你们半年的工钱了!” 那主事的老妈妈陪着笑脸,低三下四道:“姑娘,这事儿,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厨房这几个,眼皮子浅得很,罗师傅今早做好了早饭,身子就不舒坦,交待了我一声就走了,午饭还是她那大徒弟来指挥着做出来的,我一个不留神儿,没想她们竟把主意打到了这金贵物什上,还弄得这孩子满身是伤,是我的不是。” 后头的老妈子和小媳妇瞪着眼,这怎么就全是她们的不是了? 她们取用燕窝鱼翅的时候,她还在一旁看着笑着呢! 其中一个小媳妇子刚要出声,就被自家姑妈拉住了。 “可您也该知道,我们这些人哪,实际上,是要给这些船长,舵工做饭吃的,我们这手艺,那配伺候如您这样的贵人?也是我们心喜,所以也没在意,顺手帮着做活儿,可这本不该是我们做的呀?” “也是她们觉着吃亏了……” 张沅芷不轻不重地打断了她的诉苦,“难道说,我们张家不时给你些赏赐,是应当的,你们拿了银钱,却不做活儿,也是应当的?” 她说着嗤笑出声,“天下间竟还有这样的道理?” 那老妈妈一时梗住,说不出话来。 “你不给张家做活儿,张家凭什么给你工钱?凭什么给你打赏?给了你打赏,你们得寸进尺,觉得自己吃亏了!” “有给你们的赏银,我们家能请来几十个厨娘杂役!” 她呷了口茶,手撑在高几上,撑着脑袋,“我呢,一向不喜这些杂务,也不愿与你们分说,其实按道理讲,我家早已付了官府租赁的抛费,你们这些人,便是无偿,也要给我家做活儿的,我也知你们为何要跟上船,毕竟有额外的收入,还吃用不到家中,多省心?” “既然这事儿官府负责,那到了京都,也请官府来裁断吧。” “本姑娘可不管你儿子是舵工还是船长,左右我张家是不怕的,到时候,咱们官府见就是了!” 说罢起身,转头就走。 眼见着人走远了,那老妈妈想要拦着,却被丫鬟婆子挡住,只得见人走远了。 不多时,便有十来个婆子丫鬟进来,将她们一干人都撵出了厨房。 “太太姑娘说了,左右只剩这三五日了,你们不想做了,不做便是,也不逼你们,只这厨房,你们还是不要进来的好,免得里面物什又是短了缺了,到时,也不好分说,旁边有个小灶房,做你们整个船上人的伙食,倒也绰绰有余。” 一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不想给她们干活儿,凭什么吃他们的用他们的还想拿钱? 想得倒是美。 另一边,张沅芷慢慢地喝着茶水,秋霜便问她:“姑娘,当真要把这几人告到官府去?这不太……体面罢?” “就是吓唬她们,几两燕窝鱼翅而已,她们还没入口呢,就被你掀了桌子,告到官府去,人家也以为咱们斤斤计较。” 不告顺天府,难道还不能去告诉掌管船舶的工部? “那您这是……” “等着她们求上门啊!”她抻一抻双手,“我虽不计较,可张家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拿好吃的,便是奴仆,也不是她们可以欺辱的!” “等她们吃了教训,明早就会来赔礼道歉,这你就只管放心。” “姑娘好算计!看她们日后还敢贪便宜!我老早就瞧她们不顺眼了,整日拿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御厨之后呢!” “偏她们张扬!也就是遇到了咱们家!才能给她一顿排头吃!” “好了,这事儿先打住,你姑娘我,到现在还没用上午饭呢!外祖父外祖母那里倒还好,他们上了年纪,只爱一些软烂的,加一些清新爽口的小菜就心满意足,吃了鸡丝汤面,早都歇下午憩了,可我,母亲和玄儿,到现在可是水米未进呢!” “快去催一催厨房,哪怕先上一些热乎糕点,垫垫肚子也成啊!” 还没等秋霜去催,厨房那里便来了人,送来了两碟子糕点,新出锅的,卖相极好。 是青团儿和杏仁酪。 这两样糕点乃是时令小吃,又耗时短,也难为这些人了。 “去从我的梳妆匣中找出一只不常用的金镯子,并两只银镯子,分量实诚些的,还有金瓜子,银瓜子,抓上一把,装荷包里,给厨房那些人送去,充当打赏。” 秋霜应下,“就去,保准好生送到她们跟前。” “姑娘很是喜爱那青团和杏仁酪,这是打赏,”秋霜将托盘放在已经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大桌上,“我就先放这儿了。” “对了,午饭可好了?姑娘,太太,还有三公子,到现在,可是就只用了那点子糕点呢!” 那赵嫂子见了赏赐,两腮盈喜,殷勤道:“快好了,秋霜姑娘稍等个半刻钟,马上,四个菜就都可以出锅了。” “鱼头豆腐汤,这是之前罗师傅从早上就煨着的,还有个黄芽菜炒鸡,清蒸鲥鱼,清炒小油菜。” “时候有限,只得这四个,委屈太太姑娘和公子了。” 第16章 第16章 “这有什么关系?现在这番闹腾,有的吃用就不错了,哪还有挑三拣四的理儿?不过两刻钟,你们便整治出来这些,已是十分用心了,姑娘又哪会介意?” 赵嫂子更是心中得了意,面上却并未带出来,仍是小心,“这我就放心了,烦请姑娘到时问问三姑娘用着如何,若是口味不合,我也好按着口味调整一番。” “这您就甭谦虚了,你是府上积年的老人儿了,谁的口味你不是清楚明白?记得牢牢的?” 话音刚落,那头就喊着菜好了。 秋霜将菜放入食盒中,拎着就离开了。 赵嫂子又招呼人,“快,出来两人再去给太太和三公子送去!” *** 还未到第二日,那些闲下来的船员们,就压着自己的亲眷前来赔礼道歉,只是张柳氏和张沅芷都没有理会,只叫人把他们打发走了。 “我们太太说了,左右也遇不到下一次了,告官这事儿就这样吧,没得麻烦,只希望诸位日后不要如此小偷小摸,平白叫人低看一眼!” “那几两燕窝鱼翅,我们家倒也不看在眼里,只你们这做派,这副嘴脸,未免太过难看了些。” “可你们所作所为,我们也是要向水部司告知一声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先是臊地这群人脸色涨紫,而后大惊失色,便要求情。 “好了,都回吧,别在这儿挡着了,乌泱泱的。”连枝说罢,便转身离去,掀了帘子,进了船舱。 张柳氏正在那里与张沅芷说道:“你这孩子,气性未免太大了些!” “虽说那些人实是贪吝,越了线,但这等小事,何须你亲自出面?等下了船,咱们直接告到水部司那里就是!” “你最后收尾,也太绵软了些!” 张沅芷撒娇,“娘,女儿饿的狠了,左等右等不见午饭,打发了两拨人去,才知道外雇的灶上的人贪墨,登时火就上来了。” “虽说告官是想着震慑糊弄他们一番,这水部司,我却是从没打算绕过的,这船上杂役什么品性,需得叫人知晓了。” 张柳氏这才满意,点点她,“你要记得,不管是哪儿,只要有人在,就免不了有些糊涂账,不需掰扯,查清楚了,一棍子打死就是!而有些事情,的确是人家有本事,光是采买这一项,就大有藏掖。” “你说,在外买炭火,上好的银骨炭,要一两银子一百斤,可是人家就能磨到一两银子一百零五斤,买足了府中要的数,剩下的,那不就是自己的了呢?难不成还要把这点银子也抠出来?” 张沅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晓得了,水至清则无鱼,可今日实在是他们越界了!” 张柳氏见她听进了话,又道:“咱们家啊,太过扎眼了些,身为太子妃母族,本就在风口浪尖上,人人盯着,想着要拿住咱们家的错处,用以攻讦太子,如此情形,谋定而后动,方是正理。” “当初也是因着这个,连你的婚事,都是没想着选一高门,只要人品上进端正,那便是个好的。” “没想啊,竟是看走了眼,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能做出如此不堪入目、有伤风化之事呢?” 张沅芷拉着她,抿唇笑着,“娘,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万事风过耳,我都半点不在意,您何必拘泥?” “这一纸婚约,我还要感激老天爷,给我提了个醒儿!” 张柳氏心情复杂难言,“你倒是看得开,可也不想想,你今岁十九了,却正经连未婚夫都没有,虽不愁嫁娶,可外头那些人的嘴,可如何是好啊?” 想到这,张柳氏就愁眉苦脸。 “不瞒你说,你的嫁妆是打你落地,就开始准备的,一应家具,你及笄后就全部完工,就等着送嫁呢,偏生事情出了一档又一档。” “这种事情,向来自有缘法,便是尊贵如皇室公主,不是还有二十二三才出嫁的?我虽不比皇女尊贵,可她们这份心胸气度令我心向往之,想要仿效一二。” 张柳氏瞪她一眼,“胡吣什么呢?我倒觉得,你是欠锤了!” “自古都道:皇室女儿不愁嫁,可当真是如此?你见唐朝的公主,有几家敢娶?你说的那几个公主,也是各有因由在身,不得不推迟。” 张沅芷拊掌,“女儿婚事蹉跎至此,难道内里没有缘故?” “好了,”她扳过张柳氏的肩膀,“娘,这些事情,现在多想也是无益,您以往时常教导我,人要学会随遇而安,怎么我悟了,您反倒执迷了呢?” 说着,将自己带来的杏仁茶推了过去,“这是今儿下午她们新做出来的,十分新鲜,味道醇厚,是极好的,您尝尝!” *** 且说京中荣国公府。 贾代善去了荣庆堂,又将妻子史氏与贾赦一道叫来。 徐氏见如此架势,急忙问道:“张家那里,是松了口了?” 闻言,贾赦与史氏皆是心中一惊。 不等贾代善答话,徐氏喜滋滋道:“我就知张太傅有眼光!” “我们赦儿是多好一个孩子,可那些人都是眼盲心瞎的,使劲儿在外头抹黑他,令他纨绔之名倒是声名鹊起!” 史氏虽与长子不甚亲近,可却十分赞同婆婆这话。 她大儿虽平日里不大着调,可走猫逗狗,声色犬马之事一概没有做过,只是玩物丧志了些。 比贾赦还顽劣的公子哥儿,京中大有人在,□□掳掠,吃喝嫖赌,简直五毒俱全。 偏她儿子清清白白,反倒叫人泼了一身污水! 贾代善挥挥手,眉间却满是喜气,惋惜道:“哪有那么容易?求娶求娶,若当真如此容易,也不会是求娶了。” “太傅他没有立时同意……” 徐氏立马接话道:“嗐,我当什么,多次上门,如同三顾茅庐一般,方显我们男方诚意,也更显女方家闺阁女儿的矜持金贵!” 贾代善不由苦笑,“哪有您说的那般轻易?” “张家世代书香,族中子弟,婚嫁之事向来不愁,哪怕是他们家嫡次孙女已是十九岁的花期,那也有无数人登门,也就是家世差了些许,我近来已是打听到有不少的人家动了念头。” 第17章 第17章 一听此话,史氏急了,“老爷可知都有哪家动了心思?我平日出门应酬,倒也对各家有所耳闻,您说出来,我也可分说一二。” 贾代善叹气,“不说别家,便是咱们的老亲,四王八公中,动了心思的便有缮国公府石家和修国公府侯家,南安王府那里倒是也有些苗头,”说到这儿,贾代善冷笑:“只张家是断不肯应下的。” 史氏因问道:“这又是为何?若说爵位,南安王府可是郡王之爵,世袭罔替,地位比咱们这些公府还要高上一层呢!” 徐氏皱眉道:“你可是糊涂了?这南安王府,可是世代镇守西海,守卫疆土,手下兵将不计其数,张家却是太子妻族,如此结交手握重兵的王府,叫圣人如何作想?” 史氏初时只是心急,还没想这一层,听徐氏一说,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面有讪讪。 掩下心中的不虞,“若论见识,我不及老太太多矣,只希望日后跟在老太太身边,言传身教,天长日久的,能有您的一二分阅历!” 贾代善一瞬间望着她的目光都温和了不少,“你是荣国府的女主子,日后迎来送往,应酬交际,都要压在你一人身上,母亲自当会对你倾囊以授。” 又道:“只是缮国公府和修国公府却是难缠,他们府上的世子,皆是年少有为,青年俊秀……”说着,还看了眼又往后缩了缩的贾赦,“年岁也与那张家女相当,倒是劲敌。” 见长子如此怯弱,他不由皱眉,“你这是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躲于妇人之后?” 他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指着他道:“你啊你啊,出了一张脸,一双鉴别古玩的好眼力,放在那两家世子跟前,是真的拿不出手了!” 徐氏不高兴,打断贾代善,“你这是怪我没有好好教导他?圣人道:因材施教,他这些年虽不爱读书,可古玩古扇古画却是信手拈来,若论八股,他许是不敌政儿,若论文章锦绣,他许是更胜政儿一筹!” 贾代善向来熟知母亲性子,闻言惊诧道:“母亲可是与我说笑?咱们家西席先生都道政儿颇有天资……” “哼!你们贾家,除了东边的敬儿,就没个读书种子!那西席还要靠我们家吃饭,如何能道出实情?怕也是夸大了许多!” 这下史氏又是不乐意了,可徐氏身为长辈,她是万万不敢与其顶撞的,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 “你娘我好歹也是出身耕读之家,我们徐氏一族,族学中学子无数,当初你外祖便是个举子,时常回乡教导族中子弟,我耳濡目染之下,倒也得了他不少传授,至少在读书看人上,我是强过你的。” “我原本还想和你说呢,国子监那个名额,赦儿的确不需要,还是留给政儿吧,他不爱读书,去了也是浪费,政儿读书刻苦,那国子监中又是大儒坐镇,不说能让他即刻打马游街,也是受益不菲。” “可张太傅曾说过……” “他只是在提醒你长幼有序,莫要乱了礼法规矩而已。” “便是这名额予了政儿,也要叫他知道为何落在了他身上。” 徐氏淡淡道。 史氏心中又是一阵不舒坦。 贾代善思忖许久,又道:“张太傅提过,想要见一见赦儿,”徐氏与史氏都是一脸惊喜,“我想着虽未答应,若礼数周全,进退得当,便是没有能为,得到张太傅的青眼也未可知。” 史氏暂且按下了心中的不痛快,转瞬面上喜气洋洋,“老爷怎的不早说?妾身这就要着人去准备礼物了,您看五日后,也就是二十日,如何啊?” 说着叫了赖家的过来。 赖家的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一向着上头几人问安行礼。 “五日后,老爷和大公子要去太傅府上——也就是当今太子妃娘家前去拜访,老爷一会儿便会命人送去拜帖,你们用心着些。” 赖家的笑笑,“太太可是高兴糊涂了?您看看今儿这天色,哪还能登门送上拜帖,少不得明儿一早去!” 史氏瞧了一眼外面,已经是落日时分,喟叹道:“我竟是忘了!” *** 东宫。 一美貌妇人轻轻地哄着怀里的孩子,“今日随着师傅们都学了什么?还是千字文?” 小孩转过头,露出一张严肃端正的包子脸,“母妃今日很高兴?是外祖母和姨母要回来了,您高兴吗?” “豫儿可真聪明!” “你宫里那一套彩色泥人,便是你姨母为你搜罗来的,还有那小弹弓,九连环,积木,魔方,孔明锁,都是她寻来的。” 徒豫想想自己时常把玩着的玩意儿,“姨母可真好!” 张沅敏摸摸他的脑袋,心知她这长子素来板正,说出这话,也是极为不易了,想想就好笑,也不知为何,不过虚五岁的孩子,像个大人一般,不苟言笑。 “好了,刚刚你姨母给我来了信件,我要拆开看了,你去书房温习功课吧,明日师傅可是要考校的!” 说罢,将他放在了地上,徒豫一板一眼地行礼,退了下去。 才到门口,就遇到了将将回来的太子,太子又是抱着长子亲香一会儿,便放了他去书房温书。 一进去,便见妻子眉眼带笑,一看便知心情极好。 略一思索,他便想通了关窍。 “前些日子,岳祖父连同岳父还有大舅兄入了京,你很是高兴了几日,现在又是展颜,想是岳母和小姨小舅子也要到了?” 张沅敏将人按在炕上坐下,“不止呢!信中还说,妾身外公外婆也会同父亲母亲一道入京,此后就在京中定居了!” 徒旻轻笑:“那倒是好事一桩,也省的岳母与外祖父外祖母再度承受骨肉分离之苦。” “正是,妾身母亲为外祖家独女,也没个兄弟姊妹,多年来,柳氏宗族多希望外祖过继一子,好承继柳家产业,只外祖外祖母一直没有松口罢了,如今到了京城,更是离着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远远的,如此甚好!” 第18章 第18章 “往常,妾身就纳闷,女子怎的了?便是当朝一二品大员,那也有家中只有一女,再无子嗣的,也没见人家宗族跳出来,极力啰唣,想要过继的,我外祖自己还没急,他们倒是热心肠!急急忙忙就想把自家已长成的十六七岁的骨肉送了来!” “我还不知他们是如何想的?无非就是盯上了柳家的家财,打着继承的主意罢了。” “可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发话了,他们手中的产业,是要留给我那一双弟妹的,他们不比我和大哥,一个身为嫡长子,承继家中七成以上产业,一个身为太子妃,出嫁之时就已占尽天大便宜,超出历代嫡长女出嫁的规格,何况,当时外祖家还送了我一份厚厚的陪送,又给了大哥一份儿,如今想来,倒像是,占了弟妹的便宜一样!” 太子轻笑道:“你倒是多想了,外祖一家此举,想来也是希望你日后能够多多护佑他们罢了,且一碗水端平,免得你们有不平之意。” 太子妃乜他:“你这话说的,我恨不能把外祖给的那些都还给妹妹,再给她添上一堆,如何就会不平了?” “再一个,她和小弟小时候随着外祖一家生活一段时日,外祖对他们的感情,自然不比寻常,偏爱也是有的。” 太子呷了一口阳羡茶,问道:“我今儿听闻甄贵妃又刁难你了?这次又是为的什么?” 张沅敏眼皮都没动,“还能为什么?宫权不就是了?不论她们做什么手脚,最终为的,就是我手上的宫权不是吗?” “你这些个庶母,脑子不够,心思倒是不少,”她手指敲打着桌面,“父皇,开始对她疏远了呢!” “有胆量,她就接着闹腾好了,把她为数不多的圣宠折腾没了,她也就翻不了身了。” 说罢,以帕掩唇,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眼角沁出了点点泪珠,她拿着帕子擦拭,道:“一个甄贵妃,不足为惧,她出身低微,能到今日,全靠着父皇对奉圣夫人的那一点情分,倒是林妃与赵修仪,这两人,一个家族式大,人也稳重,一个虽出身不高不低,却足够隐忍,万事不沾身,这就极为难得!” “你瞧瞧,甄贵妃每每自恃身份,为难与我,实则都是这二人在后面挑拨,她想要在众人面前立个威风,自然情急之下就上了套,偏她还是个没脑子的,越挫越勇,行事莽撞,从来都是事后咬牙切齿,等到了下一次,仍旧如此,记吃不记打,那两人就在她后面,成日成日看着笑话呢!” 说到这儿,张沅敏吃吃地笑了起来,“有些时候啊,我倒觉得,大哥和甄贵妃才合该是一对儿天生的亲母子才对!” 太子正巧在喝茶,闻言,一口喷了出来,连连咳嗽。 张沅敏见势不妙,连忙闪到一边,裙边还是沾上了点点茶水。 他身后的内侍来喜连忙上前,为他拍着后背,好容易缓了过来。 太子笑道:“你这挤兑人的本事,越发进益了,我这一口气啊,险些没上来,你差点就谋杀亲夫了可知?” 没好气白他一眼,“不和你在这儿胡扯了,我同你讲……” 抬头,看了眼来喜,“来喜,你出去守着,本宫出声前,不许任何人进来,可懂?” 来喜连忙点头哈腰道:“是,太子妃,奴才这就去看着,保准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太子笑着打趣,“你这小子,这时节哪儿来的蚊子?” 挥挥手,“去吧!” 来喜挠着头嘿嘿一笑,脚步轻轻地退了出去。 见他去了,才道:“父皇近些年身子愈发不爽利了,好在你底下的那些个人,都晓得闷声发大财,不似大哥那般,上蹿下跳的,惹得父皇不悦。” “你瞧出来门道没有?你越是低调不争,父皇越是觉得你顾念手足之情,对你越发怜惜。” 她伸出玉指,点了点靠近她的太子,“可这其中的度,你要把握好,不争而争的确好,可一味的退让,也会令父皇不喜,觉得你失了储君的锐意。” 太子笑,握住她的柔荑,放在掌心把玩着,“这我自是有分寸的,你且放心,再一个,老爷子心疼孙子,便是我不争,可也舍不得他孙子受委屈,现在在父皇面前,比我还有脸面呢!” “大哥不是对此不满已久了?”太子坏笑,“可谁叫他生不出儿子?大婚至今,已是九年,连生四朵金花,饶是林妃十分想要嫡孙,从不曾抬举侧室,也是心灰意冷了。” 太子妃冷睨他一眼,“合着若我生不出儿子,你是要抬举侧室了?合着孩子不是你生了!你瞧瞧大嫂,这不到十年,连生四胎,必是伤了根底,精气神都没了!脸色蜡黄蜡黄的,你们男人倒是求子心切,没了这个给生,还有那个呢!” 说着,便起身,将手抽出来,摔了帘子入内。 太子没抓住人,跌足叹道:“欸!孤也没说什么,你倒生了气!” *** 时间一晃而过,前几日还是在水上晃晃悠悠,今日船便正式停靠。 一大早,刚下了船,便见到了二十几位的仆妇,守在富贵轩敞的车马旁。 为首的妇人见了人,立时迎了上来,态度热情非常,一打眼就瞧见了柳家老夫妻,“哎哟!这是亲家老爷老太太吧?给二位老寿星请安了!给老爷太太请安!给三姑娘,三公子请安。” 几人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那妇人喜不自胜,手头动作越发麻利,态度越发恭敬。 说着引着他们上马车,“车马俱已准备好,应大公子要求,给亲家老爷子老太太的车厢内都燃了清心饼,我一介粗人,不懂那是个什么,大公子也只说您二老喜欢。” 柳外公捋着胡子,笑呵呵的,“我大外孙有心了!有劳了!” 那妇人喜气盈腮,连道:“不有劳不有劳,您客气了,能给亲家老爷子办一回事,那是我的荣幸!别人抢都抢不来呢!” 第19章 第19章 车中铺了厚厚的毯子,边边角角处都被棉布包着,以防磕磕碰碰,且布料都是拿着与车木颜色相近的,瞧着倒也不突兀。 张沅芷和张柳氏笑道:“这妇人倒是细心妥帖,是个伶俐人。” “娘,我依稀记得,咱们府上内院倒是缺了个女主事,外院有老管家的儿子管着,可内院,却没有合适的女主事,老管家的儿媳,先前病了,便是痊愈了,也只能做些轻省的活计,这等耗费心力的事情,是断然做不得了,不如看看外头这个,若是好的,就安排上。” “咱们家人不多,主主仆仆算在一块儿,不过两三百号人,人少了,出挑的人瞧着也不多,这个尚可。” “且老管家儿子儿媳管着内院外院,权柄也忒大了些,纵然只是一人管着房田屋舍,另一个管着奴仆杂役,今儿是采买,明儿是花草,后日是点人丁,造册籍,那也太过了些。” 她想起了红楼中荣府的管家赖家,那也是史太君的陪房,若说贾家是国之蠹虫,那赖家就是趴在贾家身上吸血壮大自身的蚂蟥。 没有贾家如水的银子哗啦啦地淌到他们的荷包,他们哪儿来的钱买个大院子,修一座小花园? 只怕把他们一家子卖上个百十次才可能。 信任归信任,但是该问的,该做的,也不该少才是。 没得万事不管不过问,他们原本恭敬的心,都养大了,最后难以收场。 张柳氏点点头,面上满意之色尽显,“长大了,想事情,也越发细致周全了,有头有尾的。” “不瞒你说,我早都想把他们夫妻换下来一个了,这个意思,务必得让他们知道,是以,纵是我不能找到由头换了他们,他们在我手下,也都小心,不敢贪墨一分一毫,大家都是相安无事。” “好在他们夫妻也都拎的清,老管家虽说是老爷子身边儿的,寻常下人不敢轻慢,在主子面前,也有几分体面,可到底老爷子不当家主事了,他也须得退避三分。” “且老太太没了,他那媳妇儿又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放出去嫁了的,自然,老太太生前,一家子风光无限,老太太人走了,他们自然也该把地儿给我闪开!” 张沅芷福至心灵,“所以,老管家的儿媳妇‘病了’,日后,也再不能做一些耗费心血之事,这原就是他们家主动退避,来示好娘亲您,女儿说的可是?” “我儿果真一点就透,为娘也不好在婆婆刚刚去世之际,就将她安排的人手换掉,且当时守制,也需要这些个人来操持一应事宜,贸贸然提拔上来个人,不说名声有碍,便是做事也需要磨合,还不若等着孝期过了,再行动作。” 张沅芷听了这一番话,不由越发佩服。 “体面,是一家子的大事,我便是再不想用他们,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坏了事,闹出笑话,那人家对外,记得的只是张家没规矩,影响的,是阖族,所以,为一族宗妇,考虑的,就不能只是各人的利益得失,要为着全族上下着想才是。” 张沅芷点头,心中肃然起敬。 “也不知彤儿如今在东宫过的如何了,你们三人在我眼前,我倒连担心也不必,只她一个,身处那虎狼窝,日日与人周旋打机锋,还要护着孩子,真真叫人提心吊胆!” 张白,张彤,张绯,张玄,乃是他们四兄妹的名字。 彤儿,自然就是太子妃了。 “姐姐大气稳重,且聪慧过人,她能在深宫,以太子妃之身,群狼环伺下,护住我那外甥,还养住了,便可知她的手段了。” 顿了顿,“虽其中可能圣人与太子都护了她一把,可我瞧着,姐姐她仍旧是游刃有余的。” 她这大姐姐,真的是个狼人啊! 听张沅芷这般说,张柳氏面上才重新挂起笑容,“这么说,倒也没错,彤儿的确被教养的极好,都是你祖母的功劳。” 见张沅芷不解,她又道:“当初我又有了你,上边你大哥还好,你姐姐那时也才五六岁,实在看顾不来,无奈之下,就求了你祖母养在身边,那时候的小孩子,最是好教养,日后什么性格,这几年关键的很,许是言传身教,等过了几年,你勉强立住了,她也越发沉稳了。” “你虽然只在你祖母身边养了一年多,可你当初身子弱,教养也是白费,给你调理身子还不能够呢!” “后来就将你送去了你外祖那里,你虽比不上你姐姐刚强稳重,跳脱了些,可心里也是通透明白。” 张沅芷伏在张柳氏肩上,吃吃笑着。 母女二人一路说着,便到了家。 此时张家正门打开,夫妻二人并跟在后头半步的姐弟二人,踏入了大门中。 *** 且说那一日自荣国公带了他的儿子前来拜访后,张太傅便一直心神不定,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嗟叹。 他问着身边的张管家,“你说那孩子如何?” 张管家冷不丁被问,怔愣一瞬,才问道:“老爷子说得,可是那贾家的大公子?” 见他颔首,思量半日才道:“观其行止,不够稳重!” “可看他的眼神,倒是清澈澄明,心明眼亮,若不知道他是荣府的大公子,我还真不信他是外头那个浪荡子名声传的大街小巷都知道的贾赦贾恩侯。” 说着,还“啧啧”两声,“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好好儿的一个公子,便是没那么上进,也不该声名如此不堪,那分明是个好孩子,只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也是委屈啊!” “世人愚昧,人云亦云,再添油加醋,好好儿一意气风发的少年,便成了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唉!” 老爷子长长叹气,“其实,贾家这门婚事,在这段时间内上门的人家中,倒也还算合适,那北静王府虽说是王爵,可咱们家已是出了个太子妃,历代北静王又是妻妾满园,后宅莺莺燕燕无数,倒不是良配,还有缮国公府和修国公府,我着人打听,这两家世子却是俱有了两个通房,只等主母进门抬举起来呢!” 第20章 第20章 “若他心性一直如此纯良,倒也堪为良配。” “我张家已是出了一位太子妃,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际,倒不好再结一门贵亲,这荣府,贾代善虽说已是没了虎符,沉寂下来,可正合咱们家,也不会引得圣人猜忌。” “且这几年,边关那里虽时常有异动,到底没怎么样,那匈奴被打的,怎么也要再来个七八年才能恢复元气,倒也无需担心。” “贾代善虽然没了虎符,在朝中却也顶着个刑部尚书的缺,我儿原职复用,是吏部尚书,也是无甚忌讳。” 张管家听了这些弯弯绕绕,笑道:“老爷子思虑周全,我这脑袋就不成了,听着这些事儿就发蒙!” 老爷子又是笑了出来,伸出双指虚点他道:“你这老小子,搁我这儿装什么大马猴?” 两人一齐笑着,便听张老爷子又道:“这贾代善允诺,贾赦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一应随着我张家规矩来,叫人意动啊!” 张管家也笑道:“那这可好!” 他是看着三姑娘长大的,小时候娇娇软软一个小女孩,瘦瘦弱弱的,叫人怜惜不已,如今长大了,合该有个如意郎君才是。 便是不上进,也该不叫自己堵心才是。 “那您可是要和老爷夫人说一声?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不好越过他们,理应知会一声,叫他们也同意才是,您说可是?” 张太傅捋着胡子,长长舒出一口气,“很是,你去外面找个小子,将远儿叫来,我同他说,而后叫他告知柳氏。” “咱们家还有些脸面,他虽说了,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可这不过是私下里的话,于君子是诺言,于小人,却是戏言,最怕他不当真,只是权宜之法。” “若在圣人那里过了明路,有了圣旨,他便是想要反口都不成!” “老爷子深谋远虑,我不及,不及啊!” 说着便走了出去,打发了廊下的一个小子去找人。 *** 张远回了正院,便显得心事重重,脱下外袍,便交由下人挂在了屏风旁的木施上。 张柳氏因问道:“这是怎的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又坐在了炕上,拿起绣绷子,以大红为底色,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只差一小部分就要完工了。 张远欲言又止,几次三番欲出言,话到嘴边,却又止住。 便听着张柳氏道:“待过几日,我命人去皇宫递牌子,好去看看我那小外孙,一别三年,也不知出落成何等模样了。” “顺带,再问问太子妃,京中可有适龄的好儿郞,我也要为绯儿踅摸一下婚事了,她毕竟也是正经十九岁了。” 张远却是面色微变,倒叫张柳氏的余光扫个正着,秀美的双眉微蹙,撂下绣绷子,一摔,“怎么?可是父亲叫你去,说得便是绯儿的婚事?是有了着落了?快同我说一说!” 见他难以企口,心下便存了疑,指着他怒道:“你今儿必须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到底父亲看中了哪一家?” 张远只觉心中疲累,半晌才开口,“是荣国府,贾世子。” 柳氏只觉“轰”地一声,一股气直击到天灵盖,险些炸了,一阵头晕目眩,当即眼前一片白光,捂住头,颤抖着手指,“你……你说是谁?谁?荣国府?你是得了癔症吗?” “我们女儿虽不欲高攀皇室宗亲,可她好好书香世家的姑娘,众人求娶,却要嫁入荣国府那样没规矩的人家?” 张远讷讷,却叹气道:“可我瞧着父亲倒是对他观感不错,说他一派赤子之心,心性纯良,纵是无才无能,也堪为良人。” 柳氏此时已是冷静下来,捂着心口,秀美的容颜一派苍白,却问道:“这是父亲说的?他秉性纯良?” 见张远点头,她陷入了深思。 “父亲识人之能,远超你我二人,若你还是不放心,到时叫岳父再去看一眼,试探一番,这样可好?”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卖弄,不着痕迹地夸了自己和岳父两人。 柳氏缓缓点头,面上满是凝重,“也罢,就依你所言吧,待到明日,我叫人套了车马,去找父亲商议一番,你们,”说到这儿,她眯着眼睛盯着张远,“若叫我知道谁给透漏出去,这门亲事不成也就算了,胆敢通风报信的,看我叫他如何好看!” 张远连忙点头应下。 看着那一团红艳艳的绣绷子,柳氏也没了绣下去的兴致,有些怏怏的,便道:“把晚饭呈上来吧,吃了早睡,明儿一早,我要回娘家一趟,再叫管着马厩的,早早套好车马,喂好草料。” 连理连忙退了出去,将此事告知连枝,两人一人一桩事情,分开各自去办了。 *** 三日后,宜宾楼。 贾赦正与几个玩得好的勋贵子弟吃酒,其中便有齐国公世子陈瑞文及治国公世子马尚。 几人举杯,一饮而尽,马尚便开口笑道:“恩侯兄,怎的近日这宜宾楼都不见你的踪影了?你说你府上,既无通房,也无我们这群狐朋狗友,你往常,屁股上就和长了刺一样,一时一刻都坐不住待不得,怎的最近转了性了?” 贾赦想到那日在张太傅面前丢了丑,被父亲训斥不说,还拘在家中数日,心中郁闷,摆手道:“今儿好容易出来小聚,可叫我清静些吧,成日被老子痛骂还拘着,我实在憋闷得很!” “可惜太子殿下早都参政了,不然,我还能去皇宫中躲躲风头,圣人仁厚,我同他道明原委,也不必如此战战兢兢了。” 陈瑞文和马尚都是忍俊不禁,“恩侯兄,你都这般岁数了,已是及冠之年,怎的,你看我二人,一个已有了未婚妻,只等过门,另一个,已是娇妻在侧,红袖添香,好不快活,你家里还未为你寻摸婚事么?按说你是国公府世子,外面人以讹传讹,说你德行败坏,可咱们这群一起顽耍的子弟,却是清楚你清楚得很,也不该啊!” “你们家眼光是多高啊?”两人又是笑了出来。 第21章 第21章 贾赦摆摆手,向来多情的桃花眼中满是烦躁,“去去去,大爷我正烦着呢,你们两个……”他觑了起哄的二人一眼,“可别打趣我了,真把我惹恼了,有你们好瞧的!” 他虽心中苦闷,可也知道这种没影儿的事情不能说出口,事关女子声誉,他说出来,使人声名受损,那与混账忘八有何异? 可还是忍不住含糊问道:“你说,我家中父母,一心要为我找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更是偏爱那等翰墨诗书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可惜连连受挫,如同着魔了一般,我略劝劝,动辄一顿痛骂。” 马尚与陈瑞文看着他一阵大笑,笑过后陈瑞文才道:“咱们这些勋贵人家,除了那略略有些底蕴的,哪个被书香之家瞧得起?瞧瞧我,也不怕你笑话,当初我父亲还想着去鸿胪寺卿那里探探口风,想为我择一个温柔贤淑,大方稳重的妻子来,可最后也是被打击得心凉了,为我择定了另一勋贵家的女儿作未婚妻。” 马尚也紧跟着道:“都说咱们四王八公乃是老亲,可也不想想,除了这些人,其余那些有点儿底蕴的,谁瞧得上咱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府上规矩,更是叫外人诟病,后宅跟个筛子一样,什么话儿今儿说了,明儿满大街就都知道了,疼女儿、要名声的人家,有几个敢把女儿嫁进来?” 陈瑞文拊掌叹道:“可不是?最近我们家那管得才叫一个严呢!别的不说,就是那些总是爱嚼舌根拿大的奴才,便被我母亲发卖出去了,家生子都是一样!我祖母身边那些奴才,一时间没了一半儿!” 贾赦不由疑惑,“不是都说,这长者身边出来的,便是猫儿狗儿也比年轻的主子多几分脸面?这怎的,如此多的的下人便被伯母发卖了?你们家难道就没人嘀咕?” 马尚却一收折扇,一派风流潇洒的样子道:“欸!恩侯兄此话差矣,这主就是主,奴便是奴,奴才便是再得脸面,还能越过主子去?这本就是谬论!荒唐至极!” “仗着有些资历,伺候在老太太身边便拿大,平日吩咐件事情,还同我拿腔作调,爷还得陪着小心!惯得臭毛病!” 两人义愤填膺,贾赦却连忙喊停,“你们这两人,最是不靠谱了,我叫你们来,是为了拿个主意,好叫我父母缓一缓……” 还没等说完,外面便传来了店小二的埋怨声,“客官,不是我说您,既没这个钱,何苦充大头?现下好了,你这席面也用了,但银子却是没有,您这样一桌席面,少说也要六两银子,您哪,还是在这儿想想法子吧,您不付账,我们也不能叫您走人哪!” “小兄弟莫急,你瞧老夫穿戴,也不像是没银子的人吧?只是家中不准我吃这吃那,老夫就趁机把唯一跟着老夫的一个家下人甩开了,可银子都在他身上,不然的话……” 贾赦等人却已是从包厢走了出来,想要瞧瞧这吃着霸王餐的人是何等长相。 真是奇了,打从这会宾楼开张起,还没见过又敢吃霸王餐的呢!他可不得瞧个热闹? 打眼一瞧,却是个相貌气质儒雅温和的老者,不禁令人大失所望。 那堂倌却是长叹,愁眉苦脸道:“您老这可叫我如何交代?” 柳外祖略一动作,便露出了腰间的玉佩,那堂倌立时“哎哟”一声,“您这玉佩,是上好羊脂玉打磨而成,若不然,先抵押在这儿?” 他在这会宾楼跑了三四年的堂了,这里来来往往的,皆是达官显贵,他逐渐也历练出了眼力。 这老头子这通身的气度,便不似普通人家出来的,不然他也不会好声好气地与他说话。 再就是这羊脂白玉,只一打眼,他便瞧出是极品货色,别看也就比手掌心大了一圈儿,可价格却是逾千金都不止。 柳外祖那里见了贾赦等人探头出来,却是眼神一亮,“小兄弟,且等等!” 别看这三人时常在外犯浑,将名声都败坏了,实则对这样的老人家,却是足够恭敬。 几人下楼上前,以贾赦为首,拱手道:“不知老人家有何事?” 柳外祖站起身,笑呵呵道:“不知几位小兄弟可否借老夫一个小厮长随,去兴宁街后头两条街的鹊登枝巷子的柳宅打发人去叫来老夫家里的下人,带了银子来付账?” 贾赦笑道:“我还当是何事,我见老丈您气度不凡,想是也不会故意赖酒楼一顿饭钱,见面即是有缘,何必如此折腾?” 看向那堂倌,“记在我的账上便是!左不过六两银子!” 那堂倌见有人为其结账,立时眉开眼笑,谁给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给钱! 连忙应了一声,就告诉了那头的账房先生。 柳外祖笑呵呵的,“多谢几位小兄弟了,可否告知姓名?待我家去,自会命人送到府上。” 贾赦忙道:“不必不必!没多少银钱!不过顺手而为,您不必放在心上,这点子抛费,连您腰间羊脂白玉的零头都及不上呢!” “有一说一,欠款是欠款,我还不还得上又是另外一桩了!” 贾赦推辞不得,只得告知自己的住址。 柳外祖捋着胡子,“宁荣街?你是贾氏族人?” 此话点到即止,他又道:“我观你喜爱古扇,你手中这把泥金扇子,不过短短时间,摩挲了不下二十次,想来也是此道中人,既然你不肯受了那几两银子,巧的是,老夫家中也有些许的收藏,待到明日,便会命人送到你府上,贾小兄弟莫要推辞才是!” 贾赦虽心痒不已,却知道自己这几两银子要人家古扇简直是贻笑大方,连连推辞。 “六两银子,哪里就偏了您一把古扇?使不得使不得!” 奈何柳文卿意已决,连忙离开了。 闹得贾赦觉得好生不好意思。 *** 张柳氏见了父亲回来,急忙撂下茶盅,“爹,那后生如何啊?” 柳外祖坐下,慢悠悠道:“你好歹使我喝一盏茶,我这一路,口干舌燥的,稍等等,稍等等。” 柳氏这才坐了下来。 喝足了茶水,柳外祖才道:“我观那小子是个好的,虽为人随意了些,倒也有一副侠义心肠,且进退有度,也就是吃了名声的亏!” 柳氏大喜,捏紧帕子,“那便好,那便好,我叫人略查了他一番,发现他从未出入烟花柳巷之地,只见这识人,可不能只听一些外头的风言风语,眼见才是真!” “凭他们日后如何说道!不是我查出来的,一概都不信!” “先时我还十分不解家里老爷子要把绯儿配给一个纨绔,没成想,到了最后,是我自误了。” “爹,那贾家后生,长相如何?您也知道,现在多少姻缘,男女大婚前甚至都见不着一面,这第一眼啊,尤为重要!” 柳外祖便道:“你们这些女人家,怎的如此肤浅?我们男子,靠的是品格,靠的是才气,才能觅得佳人!” 话音刚落,便被景氏一胳膊肘子怼在了身上,只听她冷笑道:“还才气?品格?若你当年是个普通相貌,你我能否有婚约还未可知呢!再者,那贾世子,哪儿来的才气?品格,见上一面能有什么感知?” 一番话说的柳外祖哑口无言,半晌才委屈道:“你倒是给我留几分颜面!” 逗得柳氏笑个不停,“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惧内!” 说罢,站起身,“既是探到了这贾家后生的品行,那我就得回去告知夫君一声了,女儿先家去了,您二老保重身子,待我来日带上你们几个外孙来,和你们一同乐一乐!” 景氏满面笑容,“去吧去吧,我们老两口,现在就在这京城中,现在见个面,左不过套个车马的事儿!” 柳氏闻言应下,带了人离开。 直到柳氏离开,景氏的面色才阴沉下来,这是要与柳外祖算账的意思了。 直叫柳外祖口中发苦,怨怪女儿走得太早,徒留他这个老父亲在这儿承受老妻的火气。 *** 大明宫,启和帝处。 “倒是罕见呢!三位爱卿倒是少见一道来朕这大明宫!” “赐座,奉茶!” 张家父子并贾代善一同谢恩,“多谢圣人。” 启和帝见他们坐下,才道:“太傅年事已高,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必定是有事要求朕!” 身为臣子,张家可谓是耿耿忠心,且进退有度,是令为君者最省心的一拨人,他也乐得给他体面。 张老爷子起身拱手作揖,道:“那臣就觍颜,求圣人您赐一道赐婚圣旨了!” 他单刀直入,直接道出来意,“先时臣刚刚回京,荣公就登门造访,为他嫡长子贾恩侯求娶我那小孙女!我见他心诚,又说出保证贾恩侯四十无子方才纳妾的话,着实心动不已,便答应瞧上一眼这孩子,倒真是合了我和我那亲家柳文卿的眼缘!” “也不知那纨绔的名声,是如何传出的,明明是个极好的孩子。” 第22章 第22章 贾代善心中陡然一惊,心道这柳家人又是何时见了他儿子? 倒是昨日,有一户姓柳的人家,给他儿子送了一把扇子,他稀罕的不得了,一直把玩。 心思一转,便是回味过来。 怕是人家不放心,又是探听一回呢! 圣人闻言,先是一愣,左思右想之间,不动声色,想着贾代善与他也算有些情分,且兵符已是交出,倒无大碍。 张家这些年便是成了太子岳家,也未见其对其有半分的偏倚。 且两家人求到了自己跟前,行事大方爽快,也着实叫他怀疑不起来因此便道:“你们都求到朕头上了,朕还能拒绝不成?” “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代善倒是果决得很!张家女,可不是那么好求娶的!” 张老爷子和张远都惶恐道:“圣人这话可是折煞抬举张家了!” 到底和张家关系更近一些,允诺之后,将贾代善打发出去,问道面前两人,“刚刚朕就想问了,朕恍惚记得黄守忠说了,三年前,张家扶灵回乡,临走前,却是将韩家的婚事退了,以孝期守制时日过长为由,可现今,韩家小儿也并未有婚配啊!” 闻言,张远冷笑,“圣人不知其中底里,臣怕说出这些,污了您的耳朵,自个儿还要生一通闷气,还是罢了。” 启和帝近些年性子愈发宽和,对老臣也心软,知这是一桩伤心事,也不多问,便就这么含糊过去了。 *** 两人退出大明宫,他便问黄守忠,“你可知这其中因由?” 黄守忠一愣,旋即明白了,便笑着道:“这事儿,奴才听过一耳朵,别说太傅一家了,便是奴才遇上了,也是生气的!” 也不再兜圈子,“奴才听闻,那明成伯世子,是个十足的花心种子,在家中,将将与张家的小孙女定下亲事,那头便又与青梅竹马的表妹有了首尾,两人珠胎暗结。” 说到这儿,他觑了眼启和帝的神色,果然肃了起来,接着道:“那明成伯夫人是个糊涂的,她那外甥女年幼失怙,惹人怜惜,她本就一心想要自己的外甥女做儿媳,张家那时新丧,外甥女又有了身孕,可不就是大好时机?” “趁着明成伯去城外处理事情,披红挂绿的上了张家的门,退了这门亲事!实在无礼!” 启和帝动动唇角,冷声道:“蠢妇!区区一介孤女,如何能与书香世家的女子相提并论?” “可不就是这个理?明成伯也是个果决的,知了这事儿,当即就道自己宁可等着嫡孙晚几年出世,也不要庶出的不能承继宗祧的孙子!给那表姑娘灌了一碗浓浓的红花,就把胎儿去了!” “可他们家本就漏的和筛子一样,尽管严防死守,这消息还是不知怎的,就露了出来,许多门当户对的人家就听到了风声,不肯以女许之,蹉跎到了今日。” “偏那明成伯夫人又不肯儿子屈就,直到今日,那要求还放的与张家姑娘一边儿高呢!” “说句不中听的话,娶妻不贤,祸及三代,若是这明成伯夫人是个长寿的,那这韩家子孙,怕是……” 启和帝点头,“你说得有理,”又冷笑道:“听你一说,这张家姑娘倒是跳出了了火坑一般,那样没担当的男子,那堪为良配?他表妹一介孤女,便是贪慕富贵,但是也是顾及女儿家清白的,如何能主动做得出这等蓄意勾引之事?怕也是这小子撩拨的!” 黄守忠忙恭维道:“圣人已然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张家之嫡三女张绯,秀毓名门,娴淑大方,品貌出众,恭谨端敏,当择佳婿配之,遂赐婚荣国公府世子贾赦贾恩侯,命钦天监择良辰,即日完婚!钦此!” 传旨的公公立于香案之前,笑道:“接旨吧,四位张大人。” 张太傅被搀扶着起身,道:“偏你是个促狭的!” 黄守忠不赞同道:“难道不是?再等上几年,您这儿啊,约莫就该是六位张大人了!杂家可没说错!” 老管家忙给这黄守忠递上了一个轻飘飘的做工精致的荷包,“府中大喜,招待不周,这点心意,大伴拿去吃茶吧!” 黄守忠笑眯眯道:“如此盛情,倒是令杂家难以推却了!恭喜府上三姑娘,觅得佳婿,来日若是成婚了,请不要忘了那一杯喜酒啊!” “这是自然!” 回了堂厅,众人俱都坐下,柳氏道:“这贾赦贾恩侯啊,家中可都是为你查看过了,虽说在外声名狼藉,可不是个浪荡子,也不知是哪个心黑的,如此毁谤与他!” “我记得,有人曾说过,京城中有一家,一门双公,煊赫至极,难不成就是他们家?” “就是他们家!” 张沅芷正在喝茶水,得了确切的答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所以,她不是穿越,而是穿书?还是红楼? 那个原配早逝,醉心古玩,昏聩无能,退居东院,将亲女儿作价五千两卖给中山狼的贾赦? 她难不成就是那个早亡的原配? 忖度片刻,才觉得的确有可能。 张家乃是太子岳家,原书中有个义忠老千岁犯了事儿,各大家族皆是三缄其口,一提带过,极有可能是谋逆之事。 也只有这等滔天大罪,才会祸及岳家全族,致使荣国府两位真正的继承人都不得不暂且退避。 荣国府本就是圣人为太子,也就是书中义忠老亲王挑选的臂膀,但又不及张家亲近,才逃过一劫。 也是因此,贾政居于正院荣禧堂,反倒贾赦这个大老爷,最后位置不尴不尬。 她为太子妃嫡妹,却青壮年早早离世,这其中,定有古怪! 据传贾琏之上,另有一嫡兄,名为贾瑚。 瑚琏之器,乃是古时祭祀盛黍稷的重器,取名为此,也可以看出贾代善对长房嫡孙的期许。 她正在这儿出神,一旁的柳氏就为她拿着帕子擦擦唇角,埋怨道:“你这孩子,多大了?喝点水还能呛着!” 她握住张沅芷的手,“你是听说了这贾赦的名声,心中不称意?我和你说,外头那些传言,都不尽属实,你当个笑话便是了!” 第23章 第23章 张沅芷就这么恍恍惚惚地回了自己的维桑院。 秋霜扶着她坐下,和坠露道:“也不知是怎的了?今日接了圣旨回来,就是这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可叫人如何是好呢?” 朝兰和回雪也连忙过来,“姑娘,姑娘,回神了!” 张沅芷瞧了她们一眼,“别闹我,想事情呢!容我一个人清静一会儿!这赐婚也不知道能不能退了……” 这四个丫头当即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连忙退了出去,将地方留给张沅芷。 出了外间,她们进了待客的正厅中,秋霜才道:“怎么就被赐婚给了贾家?虽说他们一门双公,声名显赫,可咱们家也是不差的,配给书香门第不是门当户对?何苦要嫁入那等没规矩的人家!” 便是她们身为内院丫鬟,可对于那些四王八公的勋贵府第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些府上,难得有务实之人,且也不知怎的□□的奴才,那起子人皆是一双富贵眼,仿佛除了他们家就没别人了一样!势利得很! 那许多看似体面实则松散的规矩也是令人侧目。 她们姑娘到了那府上,还不知该如何适应呢! 都说好事多磨,她们姑娘被磨了这么久,也没见来的是好事! 怎么就是那贾家呢? 与贾家联姻的,多是勋贵,她家姑娘嫁了,那可真是贾氏宗族头一遭,就如同孔雀进了野鸡群一样! “我的皇天老爷啊,咱们姑娘好歹也是京中数得着的闺秀,怎么老爷子他们就铁了心和贾氏联姻?那哪是个好归宿?” “你便是现在再是感慨也无用了,圣旨既下,已无转圜的余地,如今已是四月,过六礼就要大半年,怎么说也得明年才能成婚了!” “就是家具这东西,动辄几年才完工,先前姑娘与那韩家定亲,俱是按照韩家的地脚打得家具,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可难道还要再打一套?可明显来不及了!” 坠露忧心道。 秋霜思忖片刻,“其实倒也未必,明成伯府,虽是伯府,其实他们伯府原是国公府的规格,后来一路降等,才到了伯爵之位,许多超出规制的院子才封锁起来,可世子和伯爷所居的院落,必定是大院,便是降等,也不会换地儿,不会被封存,是以,荣国公府和明成伯府世子的院落其实大概差不离。” “不然太太也早该提起这事儿了!” “我听闻荣国公府那里的正院,乃是五间大正房,想必至少是七个开间,那袭爵长子所居,约莫就是三间大正房了。” “和明成伯府,也差不离,世子所居的院落,房屋也是有要求的。” 回雪想了半天,方才点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得问一声太太,总归没大错。” 又道:“那我去问问太太,你们谁带人去大厨房,将今儿姑娘和咱们的饭菜取来?” 坠露又是站出来,“我去吧,今儿都没怎么动弹,一直就在那儿坐着做衣裳了,一起身一阵头晕目眩,我去外面缓缓我的眼睛。” 说着就和回雪走了出去,叫上了好几个小丫鬟。 回雪到了柳氏所居的正院,便侯在垂花门处,等着人去里面通禀。 不一会儿,便走来一个小丫头,名叫青果的,很有些历练,若是连理和连枝放出去了,该是是柳氏院子里下一任大丫鬟。 “回雪姐姐,太太让您进去呢!随我来!” 回雪笑笑,跟在了她的身边,看着周围人进进出出,“太太这儿怎么这么多人?圣旨刚刚下,姑娘的婚事必得到明年,满打满算还有大半年,她的嫁妆除了那些瓷器,药材,脂粉,被褥等物,只需提前几个月置备,家具更是早早就……” 青果却叹道:“还说家具呢!现在太太可在发愁呢!本来家具已是色色俱全,又多是上好的紫檀、黄花梨打造,可现在啊,就怕只能留下那个千工拔步床了!” 回雪心凉了半截,道:“只要这床没问题,其他的倒也好说,婚期定的晚一些,令木匠们加班加点赶出来,再上漆晾晒,也就是这样了,再说了,那家子想是也接到了圣旨,估计一会儿就会将屋子的尺寸送来了,不可能所有的家具都用不上吧?” “至少子孙桶、浴桶、脚踏、提盒、捧盒、桌椅板凳这种东西,尺寸都那个样儿,是不必再重新打了。” 青果点头,“姐姐说的倒也是呢!” 到了正房门口,青果才道:“姐姐稍等,我去回了太太!” 又等了片刻,方才被叫进去书房。 柳氏正在整理张沅芷的嫁妆清单,揉揉眉心,才抬起头,“是姑娘那里有事?” 回雪福身,“回太太,姑娘被赐婚了,我就想着这家具该怎么办?毕竟当初这家具,是按着那家给的地角打的。床倒也还罢了,我依稀记得我妈说过,当年的荣国公尚为世子之时,也是住在荣国公府的东院里,那家的国公夫人当初的陪嫁,也有一架千工拔步床,因着过于精美,她到如今还记得,说是尺寸看着倒是与姑娘那个差不多。” 柳氏叹气,“若是床没问题,倒也去了我大半心病,这个床啊,是江南之地的数位能工巧匠,耗时三年多才打磨出来的,是以才叫千工拔步,若是这个床不成,叫我去哪儿找补另一个三年去?” 私心里,她也不愿意委屈了女儿。 江南之地的名家之作,京中的普通家具铺子又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 何况京中有名的家具铺子,一直是宾客盈门,便是日夜赶工,也每年都有几个月关闭铺门,无暇接单。 可是把她愁坏了! “太太,”青果敲门,“就这么一会儿,外头荣国公府就来人送来了他们世子,不对,是未来姑爷屋子的尺寸!那人还在外面候着呢!” 柳氏喜出望外,“快,叫人在这儿吃一盏茶,给他喜钱,叫他回去复命便是,尺寸呢?快给我,我瞧瞧!比照一下!” 第24章 第24章 看了尺寸,柳氏的心落下大半,笑道:“果真是差不多的!” “只需把屏风和博古架换了,咱们原来打得那个有些长了,其余的家具,都是放得下的!是正好的尺寸!” “刚刚啊,我这心就在悬着,诚然明成伯府原是公府门第,占地,以及硬性规制,如台高,大门,颜色,图纹都是一样的,可院落,人家都是自己划分的,我是真怕那贾世子的院子再大一分,正房多出来两间,可真是抓瞎了。” “按说这家具,只管新房的就够了,太太心疼姑娘,这些家具,都够整个院子的了!” “再说太太您也是关心则乱,这继承人的院落,尤其是世子,也是有明文规定的,怎么可能多了或者少了呢?再者,他们家老太太可还是国公夫人,虽然国公府的牌匾,他们知趣儿,自个儿换下来了,可院落,凭着这个老寿星,外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柳氏拍拍脑袋,“这给我急的呀,尤其是他们家不守规矩是出了名的,硬生生没有想到这一层,偏我身边的老人儿都派出去了,叫我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亏得你提醒了我!” 回雪心想倒也是,荣宁二府那规矩粗疏是有口皆碑的,连街上的稚童都知道一二分,也难怪太太忧心。 “去吧,叫你们姑娘好生做绣品,哪怕是不是自己做的呢,也要戳上两针才是!” 回雪笑笑,她们姑娘不爱做针黹是家里出了名的,但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京中贵女,这针黹都是略学一学便罢,还不如琴棋书画来得重要。 针黹比起掌家理事或琴棋书画等雅道来说,只是小道而已。 当然不排除有的闺秀是天赋奇佳,对此也是兴趣颇高,在针黹一道上略有小成。 对于大多数的闺秀来说,这针黹还是消遣时间的一项活动。 “太太尽管放心,姑娘房里,绣活儿好的丫鬟多的是,哪还用得上姑娘?若是真怕漏了风声,届时叫姑娘刺上两针便是。” 柳氏笑笑,“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去吧。” 心口一块儿大石落下,柳氏瞧着也轻松闲适不少。 *** “哎哟!又扎到了!” “啊!我的皇天老爷啊!疼啊!” “嗳哟……” 不过一个下晌,张沅芷的手上多了二十几个针孔子。 邵嬷嬷看不过眼了,将她手上的针线夺了下来,“可别绣了,您哪,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可别祸害自己的手指了!” 她举着手上绣的不知是何的绣绷子道:“我真是没想过,您对针黹竟是一窍不通。” 回雪几个也凑上来瞧,皆是沉默不语。 这绣工,简直是……惨不忍睹。 花嬷嬷拿来药膏,细细地给她涂抹着,“姑娘也不必如此拼命,您不论是现在在娘家还是日后到了婆家,皆有针线上的人,还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日后光是打理自己院中的杂务,都是忙不过来呢!” 张沅芷早都不耐烦这针线活了,能撂开手,自是求之不得。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多画几幅画。 别看她前世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出身,但也是中产阶级顶尖的那一拨,父母爷奶都是高知分子,家业不菲,家中艺术气息极为浓厚,这是打小的熏陶了。 虽然最后转行做了职业经理人,但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每每闲下来,她也会画画写字,用以平心静气。 她虽然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可有些事情,没有经受外界的刺激,她也是记不得的。 若人家说句诗词,她还需现想,那才是丢了丑了! “这我才刚刚回来没几日呢!一道赐婚圣旨都将我砸晕了,差一点忘了,我还要宴请我的几位闺中密友!” 说着就去了西边正房布置成的书房,亲自写了数封帖子,嫩绿色拓印着缠枝莲花的帖子被交到了坠露手中,现在只待柳氏那里同意,她就找门房的人送出去了。 不过片刻,传话的秋霜便回来了,“姑娘,太太同意了,说您既然要宴请各位姑娘,又是回京后头一次,须得用心才是,早早把帖子发出去,这几日精心备着,别出了纰漏才是!” 邵嬷嬷和花嬷嬷笑道:“一切还有我们两个呢!可放心吧!” “是呢!两位嬷嬷可是积年的老人儿了,当初她们跟着祖母和母亲,经手过多少大大小小的宴会?如今只是个姐妹间的小宴,那还不是信手拈来?跟顽儿一样?” 张沅芷笑着点着两人道。 一群人又是笑出了声,秋霜又道:“先前姑娘送了邵家姑娘,朱家姑娘,杨家姑娘和荣家姑娘那些小玩意儿那次,听送去的人说,她们亲自见了来人,见了东西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只说叫您下帖子请她们上府来顽呢!” “她们愿意来,我自然是扫榻相迎的。” “我仔细斟酌,定的日期是五日后,如此一来,布置各处,时间倒也尽够了。” “她们几人,都是极为雅致的人,我在余杭闲来无事的时候,不是花了几个杯盘盏碗的图样子,叫人拿去烧了十几套不同的出来?” “你们且先拿出来一套用着,邵宁喜欢海棠花,朱筠喜欢山茶花,杨苓喜爱兰花,至于荣禾,她喜爱芍药花,你们把这个准备好,届时她们离开了,交给她们。” 邵嬷嬷笑道:“嗳哟!姑娘对这几个姑娘,果真是舍得!连如此爱物都舍出去了!” “那样的茶盏,小碗碟子,光是烧成那样的颜色都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那远远瞧着,就如一朵花一般,好看得很,叫我啊,怕是都不舍得用呢!” 张沅芷道:“怎么说也是同我好了一场,当初家中新丧,咱们家朝堂上已是没了人,尽数回乡,唯有她们四人,与我时常联系,如此情谊,怎能不叫人感动?” 原主与外人交际不多,穿越伊始,原主与她们也算不得深交,倒是她来了,守制那几年,不时有书信来往,倒比原本情谊深厚了几分。 第25章 第25章 就这样,张沅芷下了帖子,以赏花的名头,将几人邀来了家里。 几人坐着马车,到了二门处,张沅芷亲自在那儿等着。 她们都是大家女,知书知礼,世情通达,故而先去后宅拜见了柳氏,同柳氏说了几句,才出来。 张沅芷引着她们去自己的维桑院,路上气氛就活跃开了。 杨苓祖父原为内阁阁老之一,也就是协办大学士,只是去年便已乞骸骨,圣人允准,加封从一品少师之衔,现其父为大理寺卿,前途无限。 由于从小得祖父熏陶,极爱风雅之物,因道:“听说你这儿得了一株程梅,还有一株荡字,当真是叫我喜得不得了,要不是还要缝制衣裳,选出首饰来,我是恨不能立刻到你这儿赏花!” 朱筠笑道:“我倒是没苓儿这样心急,我对兰草倒是一般般,我最喜者,不外乎山茶,只可惜现在差几天就是五月了,早已过了盛花期,倒也没什么好瞧的了。” 又道:“你今年若是再早些回来,就能赶上了!” 张沅芷笑道:“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呢!等明年,你给我下帖子!我保准叫人套了马车就去!” 几人进了院子,围坐在一桌上,秋霜便叫来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为其奉上茶。 邵宁是个藏不住话的,听了便打趣道:“明年三月,怕是你都快出嫁了!闺中姑娘家,如何给你下帖子?” 荣禾“噗呲”笑了,以帕掩唇,抬起手,腕间的两只镯子叮当作响,虚虚点着几人,“你这话说的,我记得,你的婚期便是在今年的十月!现在,可是就剩下不到半年了!你竟好意思调侃绯儿!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邵宁面上顿时飞了一层红霞,作势要拧她的脸,啐道:“看你这个不害臊的!看我怎么拧你的嘴!” 其余几人看着两人笑闹,皆是在一旁看着,等到二人累了,张沅芷才命人将兰花移到了院子里。 杨苓围着兰花赞叹道:“果真,果真,论雍容气度,声势格局【1】,众兰除去宋梅,皇梅,皆是不及。” 她一直绕着程梅打转,倒是那株荡字,被冷落在了一旁。 荣禾又是打趣,轻轻抚摸着荡字兰叶子道:“哎哟!可不得了了!这株荡字,就这么被无视冷落了!” 杨苓闻言顿时抬首,乜她一眼道:“偏你是个贫嘴的!” 又拿着小花锄给兰花培了培土,浇上一点子水,日头又已经开始升高,便进了屋子,洗了手。 到了屋子,朱筠才温温柔柔道:“之前我们不好问你,怕惹了你伤心,现在见你对这门赐婚并无排斥之意,我倒想问你了,怎么会和荣国公府定了亲?” “以你的家世,便是你之前退了婚,京城也都道你仁孝道义,为何……选的是,还不如韩家的贾家?” 以她的闺阁姑娘的身份,说这话,显然是有些越界了,可这也能看出朱筠是真心为她着想的,心里便暖呼呼的。 其余几人也抻着头支棱着耳朵,等着她回话,眼中不约而同的,尽是担忧。 张沅芷笑笑,将一绺碎发挽到耳后,四下看了看,才悄声道:“放心吧,贾家那里允诺,他们家儿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祖父,就是为这个才应下的!” 几人不禁瞪大眼睛轻呼出声,“真的?那真是极难得了。” “如咱们几家一般的世家,家规定下四十无子方纳妾的也没有几个,不超过十个,只是世家要脸,也不敢过分而已。” “像他们那等勋贵人家,奢靡无度,饫甘餍肥,只觉得排场盛大了,压过众人去,便是脸上有光,这种人家,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规矩,才叫人最是难办!” “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倒也还好,至少能保证日后你在后宅的地位,我倒是不信了,他们家难道会容忍长孙出自通房丫鬟,外室的肚子里?”朱筠冷笑,“至少你还在圣人那里过了明路!一旦他们家敢,大可以告到圣人那里!” 张沅芷笑道:“看筠姐姐性子温温柔柔,从来都是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没成想,你也有这般刚硬的时候!” 朱筠轻点她的额头,“小没良心的,我为你着想,你倒反过来打趣我?得了,我可不说了!” 邵宁大咧咧的,一点看不出是礼部尚书的女儿,“筠姐姐别生气了,你不也是好事将近?两个月后?虽还未请期,但我听说日子早已定下来了,这怕是咱们几人在你出阁前最后一次见面了,筠姐姐你大人有大量,不和绯儿一般见识!” 朱筠也红了脸,瞪了邵宁一眼,“你也来打趣人!” 荣禾撑着下巴道:“说来,我们五人,都已经有了亲事了,筠姐姐两月后出阁,邵姐姐半年后出阁,剩下我们三人都是明年,日后上头顶着公婆,来往可就没那么方便来了!” 不过是姐妹小话,谁也不会传出去,杨苓点她道:“可不兴将这婚嫁之事常常挂在嘴边!若是说惯了,日后难免漏了痕迹去!叫人说嘴!才是不好呢!你啊,细致些!” “也幸亏咱们几人是自小一道长大,知根知底的,人品都靠得住,换了别人,还不一定在背后如何编排你呢!” 张沅芷见状,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前些日子,我送到你们府上的那些东西,你们觉得如何?” 荣禾最爱吃,都能吃出来朵花,闻言激动道:“自然是十分好!那采芝斋糖果糕点,叫人回味无穷!” “那粽子糖,松子糖,轻桃糖,有各色果香花香,美味无匹,那些糕点中,乌梅饼和虾子鲞鱼,玫瑰卤子也十分可口!” 众人都笑道:“你若是个男儿,就该周游各地,去做个老饕才是,身为女儿家,可算是委屈你了!” 张沅芷道:“我今岁乘船归京,途经姑苏,那里当地有一种菜,长于野外沼泽,名为蒲菜,每年三月,吃着最好,用这蒲菜,做成香蒲狮子头,简直是鲜嫩无比,无可名状!” 第26章 第26章 “你说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荣禾眼中带着向往,“为什么女子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子就没有这许多顾虑?” 杨苓道:“你可省省,父母在,不远游,男子也是一样!” 见荣禾揉了揉肚子,张沅芷便道:“我瞧着也要到了正午了,我命人准备了许多淮扬菜与浙菜,你们尝尝!” 几人起身去了偏厅,落座后,便有人上茶,而后一一呈菜并报菜名,“糟烩鞭笋,酥姜皮蛋,洪字鸡丝黄瓜,万字麻辣肚丝,五香仔鸽,糖醋荷藕。” 随后上的便是热炒,有龙井虾仁等,而后主菜,如西湖醋鱼,蜜汁火方,东坡肉,三套鸭,叫化童子鸡等,最后上了一盅西湖莼菜汤。 不论他人如何,至少荣禾吃的是心满意足,最后的小点心,也是一样尝了一点。 荣禾站起身,略略走了几步,“难怪吴郡志中写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古人诚不欺我!此地饮食,实在太合我口味了!” “苏州的笋油和虾油都颇有声名,我叫人买了不少,这些拿去拌凉菜别有风味,还有一样熏鱼子,与前两样同出苏州孙春阳货铺中,不过笋油出自南货铺,另外两样出自海货铺。” 荣禾眼神一亮,“他们家我听过的,是自明朝万历年间就传下来的,已有一百多年了,是老字号了!可我真是没想到,这卖的货品,还有这么多道道!” 朱筠笑道:“你是就知道吃了!” 邵宁最爱那些精致小巧的点心,闻言也道:“回头我叫我母亲也去外面寻来个江南大厨来,这些点心可真好看。” 说罢,呷了一口茶。 杨苓就笑着道:“我倒是纳闷儿了!禾儿家,祖上分明是书香人家,也不是御厨传世,怎么偏偏就爱吃胜过爱书本呢?看话本子比谁都快,要她联诗,作画,真是推三阻四!” 话说回来,荣禾确实在这方面闹了不少笑话,也知道杨苓没有恶意,因此红着脸道:“还不许家里出来我一个异类了?” 张沅芷又是打圆场道:“我这儿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你们!秋霜,叫人捧上来,叫各位姑娘瞧瞧!” 朱筠十分捧场,“什么东西,令你这般隆重拿给我们瞧?我可是告诉你,若是一会儿,我觉着不好,日后,你的添妆礼,我可是要扣下的!不给你了!”说着一甩帕子,娇笑起来。 其余人也跟着笑,张沅芷故作凶狠道:“定叫你们大开眼界!只管等着瞧!” 四个丫鬟一人捧着一个匣子进来,上面贴着笺子。 张沅芷面有得意,“你们打开看看!” 四人便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掀开了匣子,顿时就满目惊艳。 “这是山茶花?怎么做到的?明明是瓷器!” “我这个是芍药呢!盘子是缠枝芍药的。” “是啊,远看就像是一朵花儿一样,还有这小盅,更是妙啊!” 邵宁眉开眼笑的,“这东西真是雅致无比!多谢绯儿了!” 再是直爽大方,终归还是个女孩子。 “喜欢就好,之前我送了一套牡丹花的到长姐那里,她也极是喜爱呢!都不叫别人碰一下的!” 到了下午,四人提出告辞,天色已晚,张沅芷也不过多挽留,去了一趟正院,便将四人送到了二门外,随后回到了维桑院。 邵嬷嬷为张沅芷按着手臂,“姑娘今日和四家姑娘玩得很开心呢!女孩子一辈子,就闺阁这一点宽松时候,且该好生珍惜才是!” 张沅芷笑道:“嬷嬷说的是,若是出阁了,上有公婆,下有小姑,哪有心思谈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了?忙都忙不过来呢!” “可不就是这个理?不过,好友不必多,姑娘这几个好友,看着心性就比旁的闺秀强出一大截儿,姑娘识人目光甚好!” 他们姑娘在家世上,是最顶尖的那一波,虽然身份不必皇族郡主县主尊贵,可若说身后代表的权势,那可是一般郡主县主所得不到的。 像她们这样的闺秀,交友时也不必考虑家世问题,因为家里早已为她们筛选好了可来往的人家。 普通人家,是进不来她们的圈子的。 像那杨姑娘和邵姑娘,一个是前内阁阁老之孙女、大理寺卿之女,另一个则是礼部尚书之女,而朱姑娘也是内阁阁老之孙女,其父为京职外官,正四品奉天府丞,而荣姑娘,则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孙女,秩正二品,亦为从三品太仆寺卿之女。 皆是家世出众,家风清正。 若是合眼缘,说得上话,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姑娘,老奴是看着你长大的,夫人说了,待到您出嫁,就把我也带过去,我是良民,且资历深厚,在太子妃身边做过事,他们轻易不敢动我,也能尽我所能,该教给你的,就都教给你,姜嬷嬷,也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担心那个府上不成规矩,但你放心,他们府上想要走武转文的路子,就必须得供着你,您若是当家主事了,规矩也得由着您改,”说着,邵嬷嬷嗤笑,“都那般不成样子了,若是还没点数,便也不用多管了!” “我早打听过,这家人的规矩,竟是与咱们家大不相同,什么长辈身边出来的猫儿狗儿都比年轻主子们体面,家里一个人就能做的活计偏要安上三五个人,家里规矩松散,还敢拿着主家的花儿草儿出去卖了,或是有好东西,直接报上一个坏了碎了,就成他们自个儿的了!” “他们家对此还混不在意,真以为自己有金山银山?就是有,也不够那些奴才们搬的!” “主家出了什么事儿,第二日,满京城就都知道了,如此嘴巴不严的奴才,怎可留下?要在咱们家,早都发卖了!” 最后总结道:“活了大半辈子,我倒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家!” “奴尊于主,那是好事儿吗?偏他们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得了个善待老仆的声名!殊不知,京城的人都笑话呢!” 第27章 第27章 由于是张贾两家乃是圣人赐婚,这提亲自有礼部官员前来安排。 张家应下了婚事,贾家便着急忙慌地前来纳采。 张玄在那里瞧着笼子里的那只大雁,心有些痒痒,不禁伸出手摸了一下,差点被啄。 见无人注意,便悄悄地躲到了后面去。 待到人离开,柳氏才道:“这大雁可得好好儿养着,我原以为这贾家也就会拿个木雁了事,毕竟他家那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谁成想这大雁竟是他耗了半个月抓来的,养得还挺好!” 话语中难掩满意之意。 “大雁忠贞,多生活于野外,送到庄子上,叫养过的人好生看护着,这可是你们姑娘的聘雁,除了纳征用不到,可一直要用到成亲那日呢!这里头大半年时间,决不能出岔子!” 连理叫了粗使嬷嬷来,将那大雁先好生安置在假山流水那儿的小湖,再派人架着马车送去京郊的庄子上,到时得令人弄个大网弄得高一些才是,免得这大雁飞走了。 张沅芷带着秋霜和回雪到了假山处,便见到两个粗使嬷嬷小心地抬着大雁,面上满是小心。 找了个阴凉有花有草浅水的好地方,连理便叫她们将大雁放下,“好了,就放这儿吧。”说着掏出两个绿色的荷包,里面装着银锞子,“今儿府上有喜事,凡是家下人,这个月都能多支领两个月月钱,这是你们搬大雁,额外赏给你们的喜钱。” 那两个粗使嬷嬷喜出望外,忙在衣服上擦擦手,接了过来,嘴上说着好话儿,“多谢连理姑娘了!让我们也能沾沾三姑娘的喜气!” 说罢,便要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远远去了。 连理刚要找个在这儿值守的丫鬟看着,便见到了张沅芷,笑着行礼道:“姑娘来了?是来看大雁的?” 给她闪出了地方,“瞧着可精神呢!膘肥体壮的,真是好兆头!” 张沅芷怎么也没看出这大雁精神,反而因着离了爱侣,有些精神萎靡,哀哀叫着,不由心生怜惜。 手一抖,便趁着它张嘴时,一滴灵液滴在了它嘴里。 亏得她眼明手快,不然就浪费了。 摸了摸大雁的额头,准备明儿再来看一眼。 连理奇道:“都说大雁有灵性,现在看来,果真不假!姑娘一靠近,它就不叫了,真真奇了!” 张沅芷又摸摸,“确实有灵性,这样,先在家里养上几日,叫人编一个大点儿的笼子,将这儿一小片都罩住,总也该叫它活动才是,等它看着精神了,亲人了,再送去庄子,把庄子上的养雁人带过来。” 她打算自己先用灵液喂养几日,养壮实了再送去。 连理虽觉得不大可能,却还是应了下来。 “现在家里您最大,何况只是在府上养几日,不是问题!” “大雁秋日南飞,那冬天它该怎么办?” “到时候送到庄子上,日日烧着炭火,不怕冷的,且咱们家也不缺粮食……”她突然一拊掌,“我想起来了,太太陪嫁庄子上,有一处带着温泉,四季如春,把它放在那儿不就好了?” 张沅芷眼神一亮,“这个倒好!”又对她招手,连理附耳过来,只听她悄声道:“一会儿你找母亲说一声,也不知道那贾家有没有温泉庄子,若是没有的话,大可以送到咱们家的庄子上养着,本来就是一对儿,一起养着,它们也乖一点。” 她神色淡淡,看不出一点身为闺阁少女的娇羞,叫连理心中叹息不已,就又听到:“这大雁毕竟天生天养的,野性难驯,还是喜爱自然之地,他们家若是强拘着,反倒不美,坏了好意头。” 连理点头,“是,三姑娘,我记得了。” “你回吧,我叫秋霜去找个小丫鬟在这儿看着,你叫我母亲拨来几个人,看着它些。” 见她走了,大雁又叫了两声,而后就窝在那儿休息。 连理见此,还在心里嘀咕这大雁成精了呢! *** 又是两个月过去,朱筠出阁,张沅芷特地去和杨、邵、荣三人去陪了她一日,并送上了添妆。 闺阁姐妹之间的互赠礼物,一草一纸,一书一画,都是心意。 但她们出身不凡,又是添妆,是以便出手阔绰了些。 张沅芷送给她的是一支粉玉山茶花簪子,整只簪子尽是以一整块儿的和田桃花玉雕琢,呈粉色,十分油润,且雕工精细,栩栩如生,朱筠一眼见了,便爱上了。 不管是籽料还是颜色还是品质,都是极为难得的。 其他人打趣她:“你好歹看看我们几人的,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吧?早知道,就叫绯儿最后拿出来好了!至少我们的添妆,能得到你一两分的垂怜!” 这话自然又是荣禾这个活宝说的,不止如此,还作出一副幽怨的神情来,甩着帕子,偏表情拿捏不当,不伦不类,倒有东施效颦之感,令人捧腹大笑不已。 见朱筠打开了自己的礼物,邵宁便道:“知道筠姐姐喜爱作画,我便搜罗了不少的名贵颜料,供姐姐日后与夫君一同作画,红袖……”便被张沅芷打了手一下,顿时知道自己言语不妥,傻笑着揭了过去。 朱筠稀罕地看着这些颜料,“有些颜料我都没有,你真是有心了!” 指给她们瞧:“这个色,我拿着孔雀石磨,也没有筛出来,还有这个,这个,没想到竟在你这儿得了!我可得好生收起来!” 荣禾蹦蹦跳跳上前,“那我倒是和宁宁想到一起了!我啊,送了姐姐几支画笔,有三个号的排笔,大染,中染和小染,还有两个蟹爪,倒是尽够你用了!” 朱筠打开,又是稀罕了好一会儿,才叫人收起来。 最后是杨苓的,她送了一幅小有名气的画,此画作者朱筠甚是欣赏,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儿。 又是稀罕一会儿,看看这个看那个,才依依不舍地叫人送了回去。 “明天就要出阁了,好在他是我隔了两辈的表哥,也算知根知底,且长得也挺拔俊秀,有时候,真是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走下去。” 第28章 第28章 又是一个月过去,六礼已是走完了一半儿。 时值中秋佳节,荐蜻翅之脯,进秋风之鲶,酌元霜之酒,啖华月之羔。 张贾两家已然订亲,自是要互赠节礼。 徐氏和史氏商议着,就比照着已出嫁徐氏之女,送去张家的节礼再厚上两分。 毕竟这是两家第一次来往,就是贾家姑奶奶刚刚订亲的时候,那诚毅侯府也是厚礼相赠的。 这年头,求娶求娶,都是男方上赶着。 “妆缎、莽缎,各十二匹,挑着时兴的花色来,还有时令鲜果,桂花酒,月饼糕点,还有一筐螃蟹,庄子上送来的风腌果子狸,熏鹿熏鸭,还有各色花灯,有祝寿的,奔月的,花卉的,您看这样如何?” 徐氏点点头,满意道:“很可以了!这中秋节礼,就算再重又如何?多了算,破费不过两百多两,也不必省着,没得叫人笑话咱们对亲家还抠搜!” 听徐氏这般说,史氏心中暗道她这婆婆怎么就没对她们史侯府这般过?以往她还没当家,送去史侯府的节礼连这四分之三都没有! 现在儿媳妇还没过门,反倒压了她娘家一头! 心念一动,便笑着道:“母亲,说起来,赦儿今岁已是二十了,他又成亲在即,是不是该给他房里安排两个人了?先叫她们喝着避子汤,等主母进门,生了长子,再抬举成妾室,停了药,您看如何?” 徐氏听了,放下手中的礼单,冷冷地瞧了她一眼,看得史氏心里直打鼓,半晌才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着张家那孩子,还没进门,反倒比你做世子妃的时候,待遇都要好上三分!是以,你想压着她给她下马威,顺带笼络住儿子,是也不是?” 史氏强笑道:“母亲多心了,儿媳万不敢有这种念头,只是儿媳看着鄯国公府,修国公府,他们的儿子都是在十八岁后,身边就安排上了通房丫鬟,想着赦儿已经加冠了,所以……” 又是被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史氏接着道:“便是国公爷当年,儿媳嫁进来的时候,身边不也是有两个美貌通房?这通房丫鬟在勋贵人家不过寻常事,甚至身边若没个妾室,人家还要笑话你惧内……” 还没等说完,便被徐氏打断,“这事儿啊,无需你操心!你瞧瞧那些读书人家,有几个是妻妾成群的?不够人笑话的!既然要走武转文的路子,也得跟着人家把规矩也立好了!” “你怨我给代善塞了通房,可那时你也不愿嫁进来,代善又要去战场杀敌,有个万一又待如何?可代善是我唯一的儿子,是公府唯一嫡子,我得为他留个后啊!哪怕是个女孩儿都成!” “也好在代善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那两个通房争不争气的,我也不在乎了!” 一提到这件事,史氏不免尴尬。 谁愿意当寡妇?谁也不愿意!只是这事儿到底是个疙瘩,不止在她心里,也在国公爷心里。 不然她敏儿上头的三个庶女又是哪儿来的? “况且,代善之前求赐婚,便在圣人面前开了口,说是身为张家女婿,自然一切都按照张家规矩来,赦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史氏听到此语,只觉当头一棍,敲得她晕乎。 “四十?赦儿为我贾家子,为什么要守那劳什子张家的家训?” “这是代善亲口对着张太傅提出的,又在圣人面前过了耳,你有什么办法?” “若是正室好生养,妾室有没有又有什么干系?说实话,我还不稀罕庶出的孙子孙女呢!也就是外头瞧着兴旺,将来还得为他们铺好路,为他们分家产,祖业都分薄了!” 这话史氏赞同,庶子太多,得的多了,那除开嫡长子以外的嫡子,分的不就少了? 她尤觉不甘心,但也心知来日方长,该从长计议才是。 “那既然这样,我就叫人将这些节礼送去了!” 徐氏颔首,“去吧。” 翌日,荣国公府便收到了张家的回礼。 云锦、蜀锦各十匹,最令人惊叹的则是那如烟如雾的软烟罗,软厚轻密,便是上好的蝉翼纱也不如这个。 一共四匹,四样颜色,秋香,松绿,银红,雨过天青,看得史氏眼热不已,满是艳羡。 这东西,便是史侯府最盛之时也没得过,倒是荣国公府,因着功勋卓著,简在帝心,时常得到圣人赏赐,可这软烟罗,也极难得少有。 徐氏年纪大了,库里也不缺这些个,便道:“你将这银红和雨过天青的拿去给敏儿,不论是夏日里作个外裳,还是作帘帐,糊窗子,做个袷纱被,都是好的。” “这东西啊,难得透气还不透,比蝉翼纱还好呢!” “至于另外两匹,随你处置,也给其他三个一匹蜀锦一匹云锦,叫她们房里丫鬟自个儿做衣裳!” 见在婆母心中,自己女儿排在前头,史氏心情一好,也不愿与那几个庶女计较这些好料子了,便应下:“我瞧着这些颜色藕粉色、水绿色、水红色、天水碧的都不错,这枣红色、紫红色的该给母亲,唯有您能压住这样贵气的颜色,皂色霜色的给国公爷他们父子三人。” 徐氏又看看那些匣子,见还有两匣子宫花,有的是绒花,有的是嵌了宝石猫眼孔雀石等的珠花,这是想着贾家有未订亲的女儿家,所以送了来。 还有一副双面绣的小炕屏,正面是松鹤延年,而背面却是麻姑献寿,针线细致,栩栩如生,极得徐氏喜欢。 还有一些数珠儿,宫扇,泥人儿,香如意,糕饼等物。 就连这糕饼,也有许多馅料,好几样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能克化的。 最后便是几尾鲶鱼,一筐椰子,还有几只桂花烧鸭。 徐氏一瞧,这样一看,自家的礼虽说厚重,但不细致,张家才是色色俱全,将人的年纪、喜好都顾虑到了,周全大方。 难怪她儿子铁了心地要求娶一位书香世家之女,只这做派,就与他们府上全然地不同。 第29章 第29章 “将这些桌案都摆出去!咱们去小花园里,那里的凉亭地势好,月出东山,它东面正好空荡,且有门有窗户的,多带上件披风,凉亭内少少燃上几块儿碳,也就不怕什么了!” “可惜二叔他们一家又去外任了,不然,一家人也能趁此机会聚一聚!共享天伦。” “贾家送来的那些螃蟹还新鲜着?” “这些螃蟹,都是阳澄湖大闸蟹,都是淡水里的,厨房的人就给放到了达木桶里,放一些小鱼小虾蛋清养着,时常换水,现在大部分还活蹦乱跳呢!” 张沅芷思忖片刻,“叫人将那些活着的,直接上锅蒸上一半儿,剩下的,做上统共二十来份儿蟹酿橙,蟹羹,雪花蟹斗,蟹丸,给祖父和晖儿用,其他人略略尝个鲜便可,还有黄酒,香汤,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蟹八件,都一一备好才是。” 老人小孩都是脾胃弱,可不敢多用。 到了晚间,下人们摆好瓜果点心,月饼糕点,还有各样菜式,便退出了凉亭,等候吩咐。 晖儿拿着一份儿蟹酿橙吃得开心,蟹肉鲜香,橙子清香,十分得小孩子的喜欢。 张沅芷用蟹八件用了一公一母两个大螃蟹便不再用了,喝了一口微烫的黄酒,瞬间暖到了胃里。 大闸蟹性寒无比,她从前吃蟹,只被蟹钳轻轻划了一下,伤口轻易都不愿好,何况吃进肚子里的。 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小侄子,明显意犹未尽,便叮嘱他道:“不要吃蟹了,用一点点黄酒,家里还做了不少的月饼糕点,有咸蛋黄的,火腿丁的,鸡肉的,水果的,你尝尝!” 说着,拿了一块儿火腿的,掰了一半儿给他。 张晖是个吃什么都只挑味道的小孩子,这咸甜的口味合了他的意,又开心啃了起来。 张沅芷揉揉他的脑袋,笑着为他倒了一杯橙汁,“喝点果汁,解解渴,月饼干。” 小人儿乖乖地点头。 想到原著中查无此家的张家,张沅芷心中叹气,她这小侄子,下场也未必好到哪儿去。 他才几岁? 太子事败,她小外甥也不能幸免。 这些日子,她面上虽不显,可成夜成夜地睡不好,生怕张家循着书中的轨迹,走了老路。 一家人吃好玩好,便都回了自己的院子。 张沅芷沐浴盥洗后,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 按说有张家在,太子最后不该走到那种地步,可偏偏就到了父子离心,君臣不和的地步。 难不成,她祖父父亲在那几年相继没了?那时她大哥资历尚浅,便是七巧玲珑心,在处处被打压的情况下,怕是也走得艰难! 何况她初来时,她祖父的身体确实是不大好的,他与祖母伉俪情深,若非挂念家中儿孙,只恨不得追随而去。 若非她给祖父用了两滴救命的灵液,怕是她祖父也没有几年的寿数了,然后又是三年的守制,她爹的身体哪抗得过如此折腾? 只怕,老爷子之死,才是原著中张家败落的根由。 更深一点,可以说到老太太身上。 好在,她早已将一家子的身体调养好了,这一次,她真的由衷感谢系统,感谢穿越大神。 虽让她接了个烂摊子,但至少也没有绝了她的路。 只要老爷子十年内无恙,那么也就不需担心张家的后路了。 想到这里,张沅芷心头一块儿大石落了下去,她既是变数,那就不会教张家落得书中那般惨淡的结局。 终于是睡了一个好觉。 *** 今日休沐,大哥张白便提出带着张沅芷和张玄出门逛一逛。 时下民风开放,战后修生养息不过十余年,不兴贞节牌坊、节妇一类的规矩风俗,不但如此,为增添人丁,朝廷还鼓励寡妇再嫁,寡妇在再嫁之后十年内,都可每年得到二两银子的补贴。 女子地位高了,自然约束也就少了。 前些年便有人看不惯了,又想兴起前朝那一套,令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被圣人的祖母,先太皇太后驳了回去,再无人敢提起。 太皇太后人去了至今已有七年,大岐人口逐渐上来,朝中便又有人心思活动了。 这也是当初五人小聚时,她们抱怨的缘故。 带好幕篱,兄妹几人先去了京中最大的一家银楼,全名盛宝斋,共有四层,越往上,价格越是高昂,样式越是精美。 且四楼那里,是由卖家提供图样,由卖家提供珍贵稀罕、他们搜罗不到的珠宝,再用其镶嵌打造的,工艺费也是不菲。 但是定制的话,就不会出现第二件一样的首饰了。 今日张沅芷过来,是为了取两套她在这儿定制的头面,和三支花簪,一支桃花玉并蒂芍药,一支蓝水翡翠与羊脂白玉镶嵌而成的兰花簪子,一支红翡金丝海棠簪子。 刚叫人取了东西,验看了一番,便有一位同样带着幕篱的贵女走了进来,瞧着那支兰花簪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可她也知道,能上四楼的,身世大多不凡,所以,只是多瞧了那支簪子两眼,微微打开幕篱,朝着张沅芷笑了下。 张沅芷微微颔首,同样动作回以一笑,便叫人将东西都收起来,让伙计将这些东西送到他们府上去。 那位姑娘取了东西,也同身边的丫鬟下了楼,疑惑道:“兴宁街张府?兴宁街,只有一个张府吧?” 她身边的丫鬟思忖片刻,道:“前内阁首辅,现张太傅府邸,就在那条街上!看那姑娘通身的气派,身上的衣料首饰,怕就是前些日子被赐婚给荣国公府世子的那位姑娘。” 上官夏微微点头,坐上马车,“听哥哥说,那贾世子虽声名狼藉,但多是世人以讹传讹,心性还算纯良,不是声色犬马之辈,不然,张太傅也不会许嫁。” “张太傅宦海沉浮多年,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看人识人,比咱们强得多!” “看那样子,那些簪子的花样儿,是张姑娘自个儿想出来的,可真是别致新颖!当真是个妙人儿!” 第30章 第30章 “姑娘想要与她相交?那还不容易?且不说咱们家老爷本就是正二品銮仪使,与同是武将出身的贾家颇有交情,便是日后您嫁给了未来姑爷,两家也能互相走动了!” 上官夏面上蓦地染了一层薄红,笑骂道:“你这小蹄子!胡吣什么?真不嫌害臊!这是想要嫁出去了?不然我为你在军营里找一青年才俊,你嫁过去?” 丫鬟连忙红着脸摆手,两人下马车,去了易和楼,却听见大厅中传来争吵之声。 定睛一看,却又是张沅芷一行人,被一个锦衣男子拦住。 “韩公子,这礼,也见了,可否将楼梯让开?”张白微微甩袖,面容温润,芝兰玉树,面有笑意,却不达眼底。 如此形容,更衬得对面的韩其臻举止荒唐萧疏。 大堂之中,已是有人对着他们指点起来。 上官夏的丫鬟小荷见了,“那不是明成伯家那个世子?名声都烂的和臭鱼臭虾一般了,还敢拦着人家找茬!呸!什么人!” “真要是把他们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都翻出来,看他还有脸在这儿嚣张?什么东西!” 语气间颇为不忿。 韩其臻看着对面张家三兄妹,面色复杂难掩,心中更是嫉恨与悔意交织,“好歹也是旧相识,张大人无需这般生疏。” 说着,还看了眼张白护在身后的窈窕身影。 秋霜见此,柳眉倒竖,就想要破口大骂,可生生忍住了。 她也知道,这儿不是张府了,韩其臻也不是那些犯了错要被她教训的小丫鬟们。 张玄今年业已十六,看着也沉稳许多,闻言淡淡道:“原本两家就没什么交情,明成伯府,我们张家可不敢高攀。” 说罢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中带了淡淡的讥诮。 言下之意,你们府上名声都臭大街了,我们张府一世清名,可不敢与你胡乱交往攀扯。 韩其臻脸色涨紫,心知自己也不能在这里同人吵嚷起来,有失府上体面,况且父亲本就对他越发不满,他此时不能再与张家有冲突。 到底让开了楼梯,只是难免意难平。 眼见张家回朝后荣宠越盛,他心里就越发难受。 当初就算是与表妹有了首尾,他也没想过放弃张家的亲事,没想到表妹心大,母亲乐见其成,硬生生毁了他的仕途名声! 他垂首,面目晦暗难言,沉着脸出了易和楼。 之前张家回来,他父亲还想着如何挽回这门亲事,没想到天不遂人意,一道圣旨下来,彻底绝了他们的指望。 上官夏主仆进了包厢,还道:“这姓韩的看样儿还没死心呢!” 小荷道:“张家那样的好亲家,一门父子孙三进士,谁舍得放弃?也就是圣旨赐婚了,要不然哪,还得被韩家缠磨!” 上官夏又问道:“你知道韩家那位表妹境况如何吗?” 小荷摇头,“不太清楚,但听人说是不大好的,明成伯厌恶她,又有谁会将她放在心上?护着她的明成伯夫人也不敢触逆鳞啊!” 另一边,张玄还是气鼓鼓的,张沅芷安慰他道:“别生气了,好容易出来一次,为他坏了兴致,可不值当!” “京城这般大,酒楼这般多,偏偏冤家路窄,就这样遇上了,实在是叫人不舒坦!” 尤其是见到那烂人还肖想他姐姐! “这是京城最好最大的三家酒楼之一,达官贵人经常出没于此,遇见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你还是不能消气,一会儿,找几个人,等着他神志不清喝醉了,避开五城兵马司的巡逻,把他拖到小巷子里,蒙着麻袋暴打一顿便是,解气否?” 张玄哼哼两声,不理人了。 张白此刻十分善解人意道:“快点菜吧,一会儿就到午间高峰了,那时客流才多呢!咱们的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说着摇了摇手边的铜铃,便有堂倌敲门进了来,“几位客官是要点菜了?还请讲。” 张沅芷此刻已是掀开了幕篱,翻着菜单道:“来个蟹黄鲜菇,玉簪出鸡,夜合虾仁,”说着将菜单递给了张白,“大哥,你们两个也看看,好容易出来一次,总得尽兴。” 张白接过,声音泠泠如山间泉水,“他们酒楼的特色菜乃是舌战群儒,月中丹桂,也是时令菜,正巧赶上了,这两个,再要一个广肚乳鸽,至于汤品,就要龙井竹荪汤。” 张玄又是点了三样,“东坡肉,绣球乾贝,莲蓬豆腐,至于凉菜,你们就上你们酒楼卖的最好的三样即可。” “还有饭后的水果点心,蟹黄包,三丁包,杏仁豆腐,莲子糕,烦请快一些。” 那堂倌记了下来,连声应着,便将菜式如数报给了后厨。 等着几人将饭菜用好,歇了一会儿,出了酒楼,张白便带着弟妹去一处有名的茶楼听书,里面有男有女,张沅芷虽是女子,但并不突兀,可以说十分寻常。 “这里倒不似秋霜她们家里人去的那种茶楼一样乌烟瘴气。” 张玄笑笑,“姐姐说笑了,若是这里与寻常茶楼一般,如何对得起这价钱?人人也不是傻子!” “这处茶楼,是专门为了女眷造的,没那些乌糟事,环境清幽,每日午时过半,便有说书先生再在此讲评书,十分精彩!” “都是什么题材的?断案?江湖?武侠?还是朝堂?还是大部分是那等如西厢记一般,郎有情妾有意那种书生遇上富家千金或是美人狐狸精的?” 张沅芷来了兴致,但是最后一种,她可是敬谢不敏。 张玄一脸嫌弃,“姐姐,你当这茶楼是那等龙蛇混杂的小茶馆么?现在的官家千金,最是厌恶这等艳俗的话本儿了,不过是那些不得志的穷酸书生写出来,或为了维持生计,或是为了白日做梦,你放心,这儿定是没有的!” “先前这个恒昌茶楼倒是随大流了一次,但是没多久就被那些千金夫人赶下台了,慌得那掌柜的连连道歉,至此再没有过。” 张沅芷这才放下心来。 第31章 第31章 惊堂木的声音乍然响起,说书先生又开始讲评书。 “且说武林之中,门派林立,有四派八门一山庄,此庄名为第一山庄,乃是武林盟主叶飞星所统辖。” “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再度来临,众门派掌门与其精英弟子前往第一山庄,与此同时,武林第一邪门也派人前往……” 张沅芷听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说,难怪后世那么多书,几乎就没有超越红楼梦的,这古人实则比现代人更懂行文构思,因为他们本就是科举取士,专精一门,而后世则是提倡综合素质。 剧情老套了些,让人一听部分就能猜出结局,但这也是她在这儿见到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了。 贾赦和马尚还有陈瑞文也在此处,两人瞧着连平时最爱的评书都不听了的贾赦。 贾赦百无聊赖地玩着身上的玉坠子,想着母亲和自己说的话,心中沮丧不已。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通房妾室,可他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被挟制住了,太丢人了!不想见人了! 谁家子弟没三五个妾室的?怎么到他这儿,一个都不能有呢? 马尚夺了他手中的玉佩,打趣他:“贤弟,你可不知,我们这一干人如何羡慕你,可如今,得了圣旨赐婚,还是世家之女,太傅孙女!” 陈瑞文也是眼红,“可不是,为这事儿,我娘现今整日挖苦我爹,说他不干正事儿,瞧瞧贾家伯父的能为,给儿子求了门好亲。” 贾赦翻个白眼,“事到如今,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且问你们,若是你们为了张家这一门亲事,日后不得纳妾,你们乐意?” 两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想通关窍后目露同情道:“虽说是这样,那我也乐意的很!再说,只是不纳妾,又没说不可以逛……” 这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耐人寻味。 贾赦面有不耐,“那等脏臭的地儿,你们可别拉着我,叫我爹知道,能敲断我的腿!” 摆摆手,“我出去逛逛!” 身后两人道他:“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贾赦在三楼的楼梯上慢慢踱步走着,见自己两三步前一堂倌进了一个疑似有他那未来大舅兄的包厢,便跟了过去。 张沅芷在包厢中如何会戴着幕篱,张白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而张沅芷和张玄分别坐于他的左右手边。 堂倌将热茶呈上,便拿着托盘退了出去。 张沅芷站起身,纤纤素手拎着茶壶,更衬得肤白如玉,人淡如菊。 一笑,当真是人比花娇。 外头贾赦死死盯着闭紧的门,企图看出朵花儿来。 终于,那堂倌开了门,还被门口杵着的他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却见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里面的那位姑娘。 连忙将门合上,扬着笑脸低声道:“贾世子哟!您可别叫小的难做!顶天立地好男儿,怎么能做出如此偷窥姑娘家的行径呢?” 贾赦有些失望,却是被张沅芷刚刚那一笑勾了魂儿去,也没同那堂倌计较,径自回了自己的包厢。 见他失魂落魄的,堂倌倒是啧啧称奇。 *** 坐上马车,张沅芷还在想着下次也要跑出来听一听,听的兴起时,还给了那说书先生一块儿二两的银锞子作为打赏。 现在家里唯一有闲工夫的便是她和张玄了,因此拉着张玄道:“玄儿,下次等你休沐,咱们二人再一道出门,来茶楼听书可好?” 张玄点头,“好啊好啊!这评书便是漏了也无妨,每次这恒昌茶楼说书先生讲完一本,书局就会开始售卖,不怕的!” 两人就这样当着长兄的面商量好了。 张白也不拘着两人,只是提醒道:“你们拘束的很,想出来玩,和母亲说一声,在外面不要主动惹事,自然,若是事情来找上你们两个,也不必怕就是了,还有家里给你们撑着呢!” 两人乖巧点头,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大哥。 她这大哥,看着温润成熟,风度翩翩,实际就是个白切黑,豆沙包,她上哪儿敢违拗他的意思? 听就是了! 可是她也纳闷,这样一个算得上是玲珑心窍,惊才绝艳的人,怎么就没有保住张家呢? 算了,她也不必纠结这些了,只要祖父在,就是张家和东宫的定海神针,就算最后太子事败,圣人怜恤老臣,也会心软的。 不过,她也要走走姐姐那里的路子,双管齐下,总该会有效用。 她撑着下巴就沉思起来,一时间,车厢内陷入了安静。 ** 另一边,贾赦处,自他出去一次回了来,便神思不属,引得两个好友连番打量问候。 “我说恩侯,你出去一次,莫不是见到天仙了?怎么魂不守舍的?”两人又是对他调笑一番。 贾赦看着两人,有些扭捏,清清嗓子道:“刚刚我出去散心,见到了我未来大舅兄和小舅子,还、还有我那未过门的未婚妻,”说着,他挺挺胸膛,“你们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两人放声笑起来,打趣着他:“嗳哟!我说呢!原来是真见着天仙了!容貌气度如何?” 马尚拿扇子敲了陈瑞文一下,“还用说?要不然哪会叫咱们恩侯贤弟一见倾心,春心萌动?” 说着开始给他支招,“女人嘛,无非爱俊俏的小郎君,甜言蜜语,衣裳首饰,鲜花美景,都能令她们开心不已。” “不过,衣裳花样要新鲜且独一无二,首饰也是一样,都不能敷衍了事,否则被发现了,脾气可是大得很呢!” 贾赦皱眉,他那未婚妻一看就知道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论底蕴,比他们家还强出几分呢! 他送什么东西能送到她的心坎儿上?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有的姑娘,就爱一些字画,孤本,书籍,爱好比较雅致,冬日里一枝梅花,春日里一盆水仙,夏日一朵芰荷,或是一坛冬日梅花上的雪水,那都有可能讨人欢心。” 贾赦豁然开朗,连忙拱手作揖,“多谢陈兄,多谢指点迷津,带到来日,小弟定然治一桌酒席,好好请你喝上几杯!” 而后站起身,“小弟先行告辞!” 两人俱都表示理解,“去吧,回见!” 贾赦回了府里,便去自己的东书房开始搜罗。 金银首饰他手中没多少,就算有,他未婚妻想来也未必会看上,他这里的孤本字画扇子倒是不少,那些什么风雅之物,梅花雪水,清明雨水的,他暂时还采集不到。 至少也要自己亲自采集,才算诚心。 叫来自小跟在身边的小厮大海,“你去打听打听,母亲何时去给张家送重阳节的节礼。” 大海挠头,刚想问哪个张家,顿时灵光一闪,想到了。 打了个千儿,笑着道:“大爷只管等着便是,这节礼,通常是提前个五六日准备,而后送到各家,给张家送礼,也要给别家送的,届时府里定然一片忙乱,想不知道都难!” 说罢,又嘿嘿笑道:“怎么?大爷这是想去给张家姑娘,不对,是未来的大奶奶送礼物?” 贾赦瞬间看他顺眼了不少,点头清咳道:“怎么说也是未婚夫妻了,我也该尽尽一个未婚夫该有的责任了!” 大海心里嘀咕,还没成婚呢!有什么责任?偏他家公子脸皮薄得很,行动间说句话有时候就恼了,他可不敢轻捋虎须,给自己找不自在,他怎么说,自己怎么做便是了。 “大爷只管安坐着便是,等小的探听到了太太要给各家送礼的信儿,立马过来告诉您!绝不误了您的大事儿!” 贾赦这才点头。 大海又道:“对了,大爷,今儿二爷来找您了,他不知从哪里听来您与柳大儒相识且见过,且又是未来大奶奶的外公,希望您引荐一番,想要请教他一些学问。” 还不等贾赦发火,那大海又道:“对了,大爷,”他凑近贾赦耳边,悄声道:“我还听了,太太那边也开始操办二爷的婚事了,想要定下王家那位继室出的二姑娘。” “虽说是继室所出,可和二爷也算般配,王家家主现今管着六国朝贺,大儿子王子胜走猫逗狗,一派纨绔样儿,他们家二公子,眼看着就要起来了,在上届武举中一举夺冠,最近又办成了好几件差事,在同辈人中是个极出挑的人物呢,且金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这王家二姑娘,倒也和咱们二爷还算般配。” “且太太一直和王家说咱们二爷是天生的读书种子,这不,王家便动了心,就想应下这门亲事。” “王家一直未分家,老太太还活着呢,他们家这二姑娘,实际上是长房的长女,大姑娘是二房的,还有个三姑娘,与二姑娘同母,出自长房,原本他们还不乐意的,看上的是您。” 贾赦一下子炸了毛,推开大海,“去去去,爷也是他们王家可以惦记肖想的?” 大海也觉得不般配。 想他主子乃是国公之子,父亲权柄赫赫,更是一门双国公,相较而言,王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伯,六国朝贺油水再多,论实权,如何能与尚书相比? 第32章 第32章 九月里,家中又是收到了贾家送来的节礼,竟还有指名给她的,倒叫她惊奇。 柳氏一看,便知是贾赦这个未来女婿送的,心下满意,如此隐蔽的来往,又是第一次,也不阻拦,由着两人去。 若是大咧咧上门单独见人或送东西,那她可是要将人赶出去的。 女儿家名声何等要紧,便是未婚夫妻,她也得盯紧了。 张沅芷打开匣子,发现里面尽是些小玩意儿,底下还有一卷字画,一本孤本,一块儿蜘蛛琥珀。 回雪笑道:“这贾世子倒有些意思,知道来讨好咱们姑娘!” 说着打量着这匣子内的东西,“瞧瞧啊,泥人儿,孔明锁,九连环,七巧板,这是把咱们姑娘当成小孩儿了?” 坠露凑过来脑袋道:“这个琥珀有些意思,里面还封着一只蜘蛛,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看着怪有趣的!” 张沅芷将孤本和字画都拿了出来,由着她们几人在那里叽叽喳喳。 却见匣子最底下,还有一张笺子,心思一转,便知道这是她那便宜未婚夫给她的,顺手抽出来,夹到了孤本中。 “我去书房,你们看好了,就好好放回去,然后登记入库,别弄丢了,到底是人家费了心思的!” 一群丫鬟笑的揶揄,“是,姑娘,我们就是看看,除非必要,都不会多碰一下的!您就安心吧!” 张沅芷摇头,丝毫不理会她们的调侃。 她都没见过贾赦长什么样儿,要想产生什么陌生人以外的感情……有些难。 毕竟就算她脑补出来个潘安,贾赦也不长那样儿。 将天蓝色的笺子拿了出来,上面一笔字尚可入眼。 上面写道: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左下角还有他的署名。 张沅芷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将他们二人自比牛郎织女,可哪儿来的王母棒打鸳鸯啊? 将笺子放了回去,想想觉得不合适,又抽了出来,夹在书中,说不准何时就掉出来了,这东西也不好叫人看见。 就先折成好几折,塞进了身上的荷包中。 将孤本放入书架中,字画放入鱼戏莲叶字画缸中。 从笔搁上拿起毛笔,抽出一张湖水绿色带着茉莉香气拓印着茉莉花的笺纸,缓缓写下两个字: 多谢。 而后等着墨晾干,她记得书中写过贾赦爱好古扇,金的,银的,玉的,木的,纸扇,折扇,团扇,泥金的,绢面的,各式各样。 她这里倒是有几把好扇子,只是都是珍品,这是一方面,回得东西过于珍贵了,就怕那贾赦误会。 此时坠露几个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都在书房外间候着,因此她便喊道:“朝兰,去我的库房,将那把画着翠竹图的折扇找出来,等母亲给荣府送去重阳节礼之时,将这张笺纸和扇子放在一起,外面贴上,是给那贾世子的回礼。” 朝兰在外面应是,秋霜将一盅邵嬷嬷给准备的补汤送了进来,张沅芷看到就一阵皱眉。 刚开始还觉着新鲜,日子久了,便是山珍海味,也觉得索然无味。 秋霜打量了张沅芷一眼,就知道自家姑娘对那贾世子的讨好之举,并无绮思,不由放下心来。 若叫一些小玩意儿就套住了迷了眼,那才不是她们姑娘了! “这补汤,我用一小碗,其余的,你们分了便是,每次用了,午饭都用不了多少,尤其是现在顿顿清淡,想吃点重口的都不成!这不是还差半年才亲迎么?” “您的婚服乃是凤冠霞帔,这种衣裳,本来就厚重,若是长得胖了,肩膀厚了,壮的和一头熊一样,不好看的!” 张沅芷叹气,大岐成婚,礼服遵循明制,凤冠霞帔,真红对襟大袖衫,蛮好看的,就是她真不大喜欢明制凤冠上垂下来的冠翅,感觉有些突兀,没有自然最好。 好在不论冠服,皆有礼部发放规格,两家自行准备。 她这辈子,怕也就成婚这一次能戴上凤冠了,身为外命妇,日后的服饰不能带凤,就算是凤冠,上面也是雉,而非凤。 且无冠翅,这算是唯一的安慰了。 哪怕日后她亲姐夫称帝,她也是不敢逾制的。 “我记得阿宁十月就要成婚了,算起来,她比我小,倒是比我出嫁早,等到婚前一日,我还是要去陪着她,然后,就是阿苓和禾儿来陪着我了!到最后的禾儿,就得找他人陪着了!” 秋霜宽慰道:“荣姑娘知道姑娘您还有其他几位姑娘记挂着她呢!她会理解你们的。” “她为人最是大度不过,给她捎一些特产小吃,用心些,她就立马亲热了,实在不必担心。” 回雪连忙跑了进来,“姑娘,我听人说,刚刚太子妃来了谕旨,说后日命太太带着您去东宫请安,您能见到太子妃了!” 张沅芷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站起身,“我这就去问母亲,我都好久没有见到姐姐了!算一算,三年多了!” 张彤身为太子妃,上头的正经婆母虽去了,可启和帝妃子一大堆,这庶母就要了命。 何况中宫无主,宫权是在张彤手上的。 光凭着这个,想要看太子妃笑话的,迫不及待等着她倒霉的,就人挤着人,还排不开。 宫中的甄贵妃,为行二的寿王养母,因着是奉圣夫人之孙女,靠着这么个奶母,一家人飞跃而上,近十几年风光无限。 还有林妃,其子宁王,居诸皇子之长,一向与太子不对付,自古立嫡立长,太子可不就挡了她儿子的道儿? 再就是敏贵妃,其子顺王,行五,一向纨绔,看她贵妃位还有封号,就知其家世高贵,不是甄家所能比的,只是她身子早已呈现江河日下之态,说句大逆不道的,也就在今年了。 还有个赵修仪,其子庆王,行四,身份乃诸有子妃嫔中最贱者,小吏之女,小选入宫,初为宫女,后被宠幸,生下皇子,止步九嫔。 因其身份卑微,处处小心谨慎,不敢与人为难,连带其子,也有此性情。 她倒觉得,这个四皇子,八成就是原书中的最后赢家。 第33章 第33章 不过,好在妃子还是妃子,这些有子妃嫔,没一个当上皇后的,不然姐姐还得去给请安,人家刁难也就刁难了,不够憋屈的。 张沅芷步履轻快,蝴蝶翩跹一般,很快到了正院卿和堂。 她一进去,就见到柳氏满脸喜气,就知道刚刚回雪说的确有其事,心里更是雀跃不已。 “母亲?后日我和您一道去东宫?去见姐姐?” 柳氏轻拍她的手,“都是订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拉着她坐下,才道:“好容易回了京,却半年没见上你姐姐,我就知道,她在皇宫,便是太子正妃,太子爱重,有皇孙撑着,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左支右绌的。” “也是张家最近回朝,一举在朝中站稳脚跟,你姐姐才有了底气,才好着人召见咱们。” 由此可见,这样的社会背景,女子的娘家有多重要。 “她头顶上的那些宫妃,虽品级不比她,又是妾室,可辈分在上面压着,她们都没三番五次地召见,何况太子妃?” “这不,总算熬得前两日林妃开了头,她就急慌慌地召见了。” 张沅芷心有戚戚,“皇宫的日子,看似风光,实则都是虚的,不站在最高处,那就只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柳氏叹息道:“这话说得极是,不走到最高处,她们身后的家族都有可能一夕倾覆,如此境况下,谁不会拼了命呢?” 要么就做一块儿安安分分的垫脚石,要么就厮杀到最后,想要活着,没有别的选择。 “我听说皇孙早都开始由圣人安排老师,进了学堂了?也不知此行能否见一见他,我都三年多没见着他了,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只剩一点模糊的印象了。” 说道外孙,柳氏来了兴致,“豫儿是早都进了学堂了,平时不止当世大儒教导,圣人也会将他带在身边考校功课,不止一次赞他天资聪颖,钟灵毓秀了!” “豫儿三岁会背三字经全文、百家姓和千字文,并理解其意,现在四岁了,开始学幼学琼林以及唐诗宋词四书六经,等到了明年,就该学习史记等书了,再大一点,大岐律法,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都该学习。” 张沅芷听着这一堆,都要被绕晕了。 “他就是个小孩子,要学这么多?不累?” 柳氏好笑地看着她道:“又没说要一年两年就学完,便是读书,也要拿劳逸结合,哪有往死摁着孩子读书的?” “你哥哥弟弟从小也是这般来的,且放心吧。” “都说十年寒窗苦读,这四书六经哪儿那么容易吃透?那律法,厚厚的,一本本堆起来,都有你一半高了,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读完记住的?这也得不少时候呢!” “那他岂不是比科举入仕的学子们学的还多?” 科举只考校四书五经,即刨除乐经,且乐经已失佚大半,寒门学子便是想要学,也是有心无力,建国之初,便已取缔。 柳氏点头,“这倒是,不过身为天家子弟,有着相应的身份地位便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这是应该的。” “他是太子嫡长子,理当优秀到令其余人无法越过。” 皇长孙又如何?若是天资平平,又如何能叫启和帝心中那杆秤倾斜到东宫一方? 除非圣人愿意立太孙。 立太子不保障,可还有太孙。 太孙,可就是他们张家的保障了。 不过想也知道这其中会有多艰难。 摇摇脑袋,撇去这个念头,又问道:“那后日,我们娘俩进宫,需要给那些宫妃请安磕头吗?” 她不想去,但也明白形势比人强,该低头就得低头,但是给那些老妖精低头,总有些不甘心。 “哪用得着?她们手上没有宫权,没有凤印,中宫笺表更是在圣人手中,前些年惠贤皇后还在的时候,去她宫门口候着再叩首便是,其余宫殿,皆无须去,她为皇后,我身为臣妇,这是礼数,可给她们磕头请安?一群妾室,如何能有对主母的待遇? “如今凤印在我女儿手里,她们受礼更是名不正言不顺,便是心里痒得很,她们也得憋着!” “便是告到圣人那里,咱们也有理!”说着,语气嘲讽,极其不屑,“可是她们敢吗?” 一介妃妾,妄想有元后待遇,这可能吗? 张沅芷不由失笑,她娘的性子,真可以说得上一句外柔内刚! “不提这些了,姐姐在东宫,好在不是孤立无援,太子殿下与她一条心,事事尊重,可宫中人多是逢高踩低的货色,您是不是该给姐姐准备一些旧的金银小物件儿打点?还有银票?” “像什么耳挖子,戒指,耳坠儿,手镯一类,我听人说,宫中嫌弃银票不牢靠,偏爱金银物什,这类东西作为打赏,消耗十分快。” 柳氏眼神一亮,当即赞道:“学掌家以来,心思倒是细致了不少!只是你姐姐不比那些寻常妃妾,她是带着丰厚嫁妆入的东宫,咱们家准备的,内务府准备的,只比当年圣人与惠贤皇后大婚差了一筹,可缺不着她的!” “你以为家里没送过?可你姐姐一直说不缺,皇室娶妇,聘礼可谓天价,当年惠贤皇后出嫁,皇室下聘两万两黄金,一万两白银,一千匹锦缎,这还不算,还有马匹,凤冠,田地,你姐姐因是太子妃,所以啊,这聘礼不好越过她婆母,就改为黄金一万两千两,银一万两,另有凤冠,银箱,锦缎,马匹等。” 她感叹道:“果真是皇室,富有四海,集天下气运,这聘金两万两黄金,就是二十万两白银,放眼京城,谁家出得起?又有谁家会给女儿再陪嫁上二十万白银?” 大岐有个不明说却约定成俗的规矩,男方家出多少聘礼聘金,女子的嫁妆至少也要和聘金持平,若是三两万还成,四五万也凑合,可二十万,除了皇室,谁能有这般财大气粗,岂不是要掏空人家家底? 可饶是如此,除开皇室聘金,带给张沅敏的嫁妆,林林总总的,也有二十万两之巨。 第34章 第34章 二十万两,对于普通官宦人家,倾家荡产不过这些,可明眼人都知道,张家流传两百余年,底蕴之深,难以想象。 要真是以为张家贪污索贿,才攒下如此家业,那才是笑话。 柳氏要准备入东宫觐见的衣物首饰,将张沅芷也打发走了。 她无品无爵,只需穿戴正式庄重即可。 *** 第三日,柳氏携张沅芷入东宫觐见。 先是坐着软轿进了天街,天街后便连着内廷。 到了内廷,便徒步走着,由东宫的宫人直接带到了东宫处。 张沅敏见到母亲和妹妹,急急迎了出来,拉住两人,不令其行礼,“娘,不必多礼,这东宫都是自己人,不怕的。” 不等柳氏说话,就拉着两人道:“快坐下!” 张沅敏容貌姝丽明艳,七分随了过世的老太太,剩下三分,才是随了柳氏夫妻,与张沅芷有七分相似,两人气质却大相径庭。 明明是相似的容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张沅敏看着就极其爽利,气度雍容,灿若骄阳,自尊自信。 而张沅芷,气质清冷,偏有着一副暄妍的容貌,如天边明月,令人心生亲近之意却只能望而却步。 便是三年没见了,几人也还是亲近的很,没有半点的生疏,“我小外甥呢?都好久没见了!” 柳氏嗔她:“你这孩子,皇孙们到了三岁每日都要去上书房学习,你以为同你一般懒趴趴的?成日不是吃就是喝?” 张沅敏没忍住笑了出来,“娘,绯儿是大姑娘了了,可不兴如此说她了,我瞧着好着呢!出落得越发好了!瞧瞧这通身气派,恍如那神话故事中的姑射仙子一般,清冷出尘!” 张沅芷蓦地羞红了脸,忙自谦道:“姐姐快别夸我了,羞的我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才罢了!” “我现在啊,就想见见我的大外甥,娘呢,也想她外孙子想得很!这不,”将一个松花弹墨包袱拿了出来,“这些,都是娘给他做的小衣裳,小鞋子!还有帽子,小肚兜!” “只可惜我一手针黹拿不出手,绣个牡丹花都被扎了二十几个血洞子,不然我也上手了!” 又从身后叫人递上两个小匣子,“这个是我亲手画的图纸,叫人烧制了出来,本想早早给他,没曾想根本没有机会,今儿就一并拿来了!小孩子应当会喜欢!” “今儿豫儿休沐,但听说外祖母和姨母来了,早早就起床了,昨晚,还挑了一整晚的衣裳,拿出来好些绯儿送给他的顽具,一个一个地擦着,小人儿不大,倒是挺严肃的!” 张沅芷捂着嘴乐道:“没曾想,我倒是这般受欢迎了!他只要喜欢就成了,我那儿又搜罗了不少的顽器,有西洋的万花筒,还有望远镜,九宫格,拼图,还有跳棋——和古时的格五有些像,最少二人,最多六人,有意思的很!” “等我到家了,就叫人将这些送来!” “父皇都没教他下棋呢!你倒是不怕他学不会!” 张沅芷掩唇笑着调侃道:“姐姐此言差矣,我逢人就听说东宫皇长孙天资聪颖,自律自持,品貌不凡,大夸特夸,恨不能是天上文曲星降世,我还想呢,他一个小豆丁儿,哪儿的品貌不凡?” 太子妃也是笑的前仰后合,虚点点她,“一会儿,我那‘品貌不凡’的儿子就到了,叫你好生瞧瞧!” 这厢话音刚落,那头曹操就到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恭请福绥。” 屏风后,影影绰绰能见到一小人立着,规矩礼仪无处不妥帖,糯糯的童音,真叫人稀罕的紧。 “豫儿,快来!你外祖母和姨母到了,快来见见她们!你姨母那儿,可是又有好东西等着你呢!” 徒豫转过屏风,走了进来,太子妃又道:“这些年,你可没少偏你姨母的好东西!” 母女两个连忙起身,侧过身去,勉强受了嫡皇孙的半礼。 就要回礼。 被太子妃连忙止住,“你们是他的长辈,今儿又是在东宫,不是众人面前,何苦来哉?” 又叫徒豫,“快,来坐下!你外祖母她们,每年写信都要问你,给你捎带物件儿,那些虎头鞋,虎头帽,便是你外祖母做的,你当时不是还很喜欢?” 徒豫微微红了脸,圆溜溜的凤眸湿漉漉的,望着两人道:“多谢外祖母,多谢姨母,那些,我很喜欢。” 柳氏当即就喜得跟什么似得,一把抱住他,将他搂进怀里,“嗳哟!真是个好孩子!” 徒豫甚少得到来自女性年长者的关怀。 他嫡亲祖母已然过世,庶出的那些小祖母,各个口蜜腹剑,面上笑着,转头就能给他一刀。 有几个没朝着他没伸过手? 对着这样年长的女性长辈,他心里还是不大亲近的。 因此,柳氏的热情,满腔的喜爱,令他有些羞赧,难以招架。 小脸通红,有些扭捏地坐下,还是张沅芷开口,为他解了围。 “娘,您松松手,看看这孩子,脸都憋红了,知道您疼外孙子,但手下也得有个轻重吧?” 说罢,又掩唇而笑,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柳氏有些羞囧,轻拍她一下子,“臭丫头,还敢打趣我!” 张沅芷笑笑,对着徒豫道:“顽过跳棋吗?等姨母家去了,就叫人给你送来!你可以和你的那些小伴读一起顽!” 徒豫小脸染上淡淡的红晕,扬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他们虽都比我大些,可不论围棋还是双陆还是六博,都是下不过我的!” 张沅芷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更是爱的很,只盼着自己日后也能有个这样的孩子,只想到了书中贾赦的荒诞放纵,皱皱眉,将此念头压了下去,赞道:“那豫儿的聪慧,可真是非常人可比!姨母现今,对围棋还是一知半解呢!” 他心中雀跃,对姨母亲近,有心表现一二,因此抿着嘴笑道:“没关系,日后我教姨母下棋!保管姨母除我之外,没有敌手!” 第35章 第35章 如此童言稚语,更是引人发笑。 太子妃捏捏他的脸,笑道:“你个大言不惭的,还教你姨母?你姨母的棋艺,与你外祖父都在伯仲之间,她稍微谦虚,你倒还当了真!” 张沅芷护着他,“我就等着我大外甥届时教我下棋,与我对弈呢!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没准儿豫儿天分高,再过几年,就赶上了呢?” 和徒豫很是亲香了一会儿,张沅芷和柳氏才放开他,不愿意耽搁了他的功课,便道:“豫儿去温习功课吧,我听你母亲说,你的功课沉重繁杂,日日学到戌正,今儿占用了你的时间,你休息时间又要向后挪了,可小孩子,吃好睡好学好锻炼好才是正道,日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去吧!” 徒豫不舍,还是太子妃发话,“豫儿,听话,去吧,下次你姨母进宫,母妃也叫你!” 这才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 太子妃笑道:“果真是亲姨甥,这些年统共才见了几次?他自有记忆以来,这怕还是头一回,竟这般亲近!” 柳氏嗔她一眼:“这话说的!孩子又不是没有亲姑姑,亲姑奶奶,还有叔伯!哪轮的上我们?” 太子妃轻嗤,轻轻刮着茶沫,“那些人,有从我婆婆肚子里出来的?还是有从圣人生母肚子里出来的?” “这些人呐,有几个盼着他好的?就说我生他那阵儿,多凶险呢?幸亏当时您来陪着,又有我婆婆身边的忠仆一直盯着,东宫也围的水泄不通,圣人也看的紧,不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 这东宫,搞得谁想进一样。 太子也不是没有旁的侍妾,这些人也巴望着自己生下个儿子,打着让太子靠着她的娘家上位,登基后再把她和豫儿一脚踹了,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的主意。 人心不齐,这就实在无法,令人疲惫。 该一致对外的时候,偏有几个蠢货来拖后腿! 幸好东宫的侍妾们不都是这等没脑子的货色! 长叹一口气,柳氏才道:“这皇宫的倾轧,远非后宅可比,你定要小心。可你也要记得,你身后,有张家为你撑着呢!” 太子妃泪盈于睫,拿着帕子胡乱擦了擦,一边点头。 张沅芷握住太子妃的手,严肃道:“姐姐,我知道,太子殿下乃是圣人最疼爱的儿子,其余皇子的待遇加起来连他一半都不如,可你们也要想想,圣人已经老了。” 太子妃听了这话,唇边的笑意凝滞。 “可太子殿下,却是正当壮年。” 许多话,不需要说得太透彻明白。 太子妃当即面色一变,倏然间,想到了三年前妹妹的那封信。 君臣父子,君臣父子,先君臣,后父子。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忍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更不能忍受他日渐长成的儿子们觊觎着他坐着的龙椅。 而太子身为储君,首当其冲。 便是再宠爱,行事无所顾忌,高调惹眼,也终会成为父子之间的一根刺,拔不出不说,还会时常出血,流脓,时时提醒。 张家便是回朝了,东宫仍要低调。 且要接着与老爷子演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 可还是那句话,该争的,也要争,身为储君的锐意气度不能缺了。 太子妃点点头,长叹道:“我知道了,近些日子,东宫确实有些得意忘形,高调张扬了。” 身为大家主母,需要注意的都不只是后宅这一亩三分地,还有朝堂的风向。 何况东宫? 且她生在张家,自幼得到熏陶,她的话,太子还是能听进去的。 又是说了一会子话,柳氏起身告辞,“我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这就家去了。” 握紧女儿的手,“你在东宫,好生保重,万事小心为上!” 太子妃心中万般不愿母亲妹妹离去,挽留道:“这后宫女眷,虽有辈分压在我头上的,可论身份,自当是我为尊,我便是多留你们一时半刻的,也无人会置喙!” “便是告到父皇那里,他老人家心软,也不会责怪!” 柳氏才不愿给女儿添麻烦,直截了当拒绝,“可别因着这点小事,授人以柄,那些人可是盯着你呢!只要你露出一点来,就恨不能立时将你撕了吞进肚子里!” “再者说了,你妹妹明年就要出嫁了,这段时间,又是中秋又是重阳,还有圣人千秋,再过一阵儿,就进了腊月了,哪还有空闲?再给她置办嫁妆,嗐!忙得脚不沾地!” 太子妃心知柳氏说得有理,虽对家里人想得很,却也不愿误了妹妹的大事,便道:“那好,正巧我这些年在宫中也有些积攒,届时妹妹出嫁,我便求求父皇,让他也赐下赏赐,连带着我的一道,如此,面上也光荣!” 柳氏眼神一亮,却仍道:“不成就算了,还有张家给她撑着呢!这赏赐有与没有,问题倒不大,莫要强求。” 太子妃笑吟吟地应下。 又忙命人准备了不少的补品。 “母亲拿家去,父皇心疼太子和大孙子,有时候送到东宫的物什,比他那里都强,这是次品,可也比外面流通的好货强上不少!” “你们守制两年多,身子都亏空了,拿着这些,好好儿补一补!” 柳氏推辞,“哪就用得上了?这两年的饮食作息,确实有些亏身子,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便是粗茶淡饭,家里人也是面色如常,身子硬朗,就连你祖父,都是绕着府里跑一圈,都绰绰有余。” “也就是余杭一个致仕的老太医说,家里人许久未用荤腥,恢复正常的饮食,须得循序渐进,且咱们家人体内,包括你祖父,皆是生发之气绵长,叫他啧啧称奇呢!” 太子妃也奇了,“许是咱们家人保养得好,五谷杂粮中,生发之气浓厚,可能家里吃的多了,又与蔬果搭配得好,反而强身健体了!” 张沅芷在一旁默不作声,深藏功与名。 最终柳氏还是没能推辞得了那些补品,嗔笑着带出了宫。 第36章 第36章 转眼到了十月,邵宁出嫁,张沅芷又是去陪了一回。 晒嫁妆那一日,邵宁和荣禾杨苓还打趣她:“明年就轮到你了!别看我和朱姐姐那时已经出嫁了,但是我们定然是会去观礼的,你大可放心!” 又点了点荣禾杨苓,调笑道:“你们二人也是一样!” 又摸上自己红艳艳的婚服,面上笑的甜蜜羞涩。 出了邵家,张沅芷才算松了一口气。 和柳氏道:“真是够累的,这个拉着你问,那个也要拉着你问,可比朱姐姐家的那些亲眷热情多了,叫人难以招架!” 柳氏笑道:“人家对你观感好,才愿意同你说话!她们瞧不上眼的,话不投机半句多,理都不愿!” “这邵家倒也大手笔,给了邵宁这孩子九十多抬嫁妆!那些首饰就不必说了,全是镶宝嵌玉的,压得扁担都弯了,竟然给了两处京中的好铺子,这可是邵家的为数不多的在京城中出息好的铺子,还是公中的,邵夫人也不怕她那两个儿媳不满!”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家中都是有铺面的,那处酒楼,另一处茶楼,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背后站着谁,柳氏如此清楚,一点也不奇怪。 “这婆媳关系,自古便是个难题,尤其孩子多了,各自有了小家,便也有了自己的小算计——这都无伤大雅,是个人都如此。” “可邵家是最近几十年才起来的,家中产业本就不多,光这两处铺子,便占了一年不少的出息,她一股脑都给了邵宁,她的儿媳心气如何能平?今儿念礼单的时候我才听到!” “这若是她自己的嫁妆,她的儿媳想也不会这样了。” “再说了,她还能陪着邵宁多久?日后家中后宅,不还是她的嫂子把持?这一下子就将人得罪了!” “幸亏为娘早有准备,今儿娘看着她那连个嫂子,一瞬间听到那两个铺子的表情,我这心里啊,就庆幸得不得了!” 张沅芷惊讶道:“娘,您可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我看宁儿的两位嫂嫂,都是和气的面相,对着我们几人,热情周到,一点没见隔阂!” “这才是大家子气派,别管内里自家有什么龃龉龌龊,到了外面,撑也要撑出一团和气来!难不成要当场撂脸子,让人看笑话?胳膊就是折了,也要藏在袖子里,不叫人瞧见!” 张沅芷微微垂首,笑道:“女儿省得了!” “不过那邵夫人倒是好眼光!挑来了这样两个儿媳,倒是有福。只看面相,两人便是个不爱计较的,也就是心里不舒坦一阵子,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说着握住张沅芷的手,“不过你放心,娘是不会让你与你嫂子起了嫌隙的!” *** 且说荣国府贾赦处。 自重阳节那次“鸿雁传书”,他便有些着了魔,得了张沅芷的回信后,更是乐在其中。 借着送节礼的便利,送了不少次情诗,但再未得到回信。 着实叫他失望不已。 他却不知,那几张笺纸,连到张沅芷手中都不曾,不是在张白的手中,就是张玄那里。 且无一例外,都被毁了,不是被火烧了,便是被水泡了,再不就是被撕成了小碎片,凄惨得很。 前院一派热闹气象,贾赦却在东书房中来回转圈。 “外头怎么这么吵闹?” 大海忙上前陪笑道:“大爷,您忘了?您不是也有过一遭吗?” “今儿咱们二爷和王家那二姑娘亲事定下来了!这不,前面在那儿留着中间人还有还礼来的王家下人一道吃席呢!” 贾赦冷笑道:“知道的以为这是谢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成亲呢!锣鼓喧天的,让人耳根子都不清净!” 大海嘴里发苦,心道这小祖宗又是怎么了?谁惹着他了?和吃了炮仗一样! “您届时与张家结了亲,声势只会比这般大,便看现在,二爷这谢席,也是比不得您的。” 贾赦这才心里舒爽不少。 他与这个弟弟,一向不睦,凡事都要较个高低。 别看平日里他那好弟弟满不在乎的模样,一脸乖顺,可实际上,争强好斗之心不比他少半分。 倒真应了他的名字,贾政,假正经。 那等以退为进的把戏,他瞧的可是真真的。 装甚么纯良清正呢? 大海心中也是啧啧称奇,心道一家子亲兄弟,关系差到这二人这般地步的,也是世间少有。 “我这弟弟,一向不平,为何我是嫡长子,便宜都叫我占尽了,他才学品行都远高于我,偏只是嫡次子,事事都矮我一头——如今这婚事也是一样。” “我可是听说,他对那大字不识的王氏女可是不满意的很呢!” 贾赦偷着乐,自诩文人雅士的贾政,却要娶只晓得女训女诫烈女传的女子,他自己都得气死。 “这……”大海不好答话,只含糊道:“小的的确听说近日,二爷那儿,下人们都小心着呢!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他顿时心情大好,他弟弟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感谢母亲,感谢父亲,感谢上天,感谢月老。 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姻缘一线牵。 心情一好,又蹭蹭蹭地跑到了黄花梨桌案前,拿出一张粉红色拓印着桂花的笺纸,提笔写了起来。 本来想自作一首诗,但转念一想,自己连打油诗都写不出,拿到未婚妻面前,那不是闹了笑话? 不成不成! 思忖片刻,才落笔,写道: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写下后,只等着立冬送节礼时,再叫人捎带去。 想到这里,不禁美滋滋地笑起来。 十月里的京城,已经开始飘雪,寒风簌簌。 刚还热得开了窗户,一阵冷风吹过,叫他直打了个哆嗦。 便吩咐道:“大海,去把窗子关上!冻死爷了!” 大海见他正常了,心下松了口气,忙道:“这就来,要不要再给您烧上一盆银骨炭?这天儿越来越冷了,可不能冻着您!您金尊玉贵的,小的一百个也赔不上您一个啊!” 第37章 第37章 自然,贾家送来的笺纸,又是落到了张家兄弟手里。 张白书房,张玄拿着那张笺纸,气道:“果真是个登徒浪子!虽说定了亲,也不好如此频繁私相授受!况写句情诗,竟还借用古人辞赋!忒没诚意了些!” 张白悠悠然,桌案上的花瓶中蕴养着一支早梅,粉红色的花朵,更衬得他雅量高致,轩轩韶举。 他笑道:“贾世子醉心古玩,不通诗词,你何苦为难他?” “且你在这儿说道,他也听不到,有什么用呢?” 张玄护姐心切,便道:“以姐姐的人才,纵是退婚过,年龄尴尬,可往低了寻摸,也不是挑不到可入眼的,为何就是这贾家?” 张白但笑不语。 贾氏一族,包括那什么金陵四大家族,皆是圣人为太子挑选出的臂膀,张家已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若是联姻他家,难免有结党营私,为太子拉帮结派之嫌,不如就内部消化,找一个现在没了实权的贾氏。 且太子一党,虽多人膝下有子,可不是已成婚便是年纪尚小,未成婚的,不是家世忒低,便是品行叫人看不上。 还不如贾家这个心性纯良的纨绔呢! 且又有贾家承诺在先,就叫他一下子脱颖而出。 张白又瞧了眼上头的诗句,笑笑,绕出桌案,走到炭盆前,将笺纸扔了进去,看着它一点一点燃成灰烬。 “头一次也就罢了,便是母亲都半睁半闭,没想到这小子尝到了甜头,竟越发没完了起来!” 姑娘家的名声何等金贵,这小子当真是个心里没章程的! 劝走了幼弟,张白才安心坐了下来,思虑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妹妹。 可又怕妹妹生气发火,自己倒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可没有父亲母亲的授意,自己与弟弟又哪敢越过他们直接将笺纸截下来烧掉? 真是难办,烂摊子倒是留给了他。 朝堂之事,他尚且得心应手,偏这后宅之事,又关乎家人,真叫人一个头两个大。 还是说罢,权当为妹妹捎个口信儿了。 便出了门,令人引着自己进了内院,去找张沅芷。 彼时,她正在家中的梅园用小刷子扫着梅间雪。 大红色的斗篷,一眼就抓住了人的眼球。 身后脚步声传来,张沅芷也没回头,抓着梅枝就拂下花上的点点雪,到那瓷白的小坛子里。 张白清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绯儿,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是回屋子烤火罢!这梅花雪水,我那儿倒是还有前几年采集的两坛子,就在院中的海棠树下,你喜欢这些风雅之物,明日我就叫人挖了来与你,快别在这儿受冻了!” 张沅芷脸都冻得通红,却仍是摇头,“假于他人之手,难免失了意趣!哥哥先去我院子里小坐一会儿,等这几棵树完了,我便交给丫鬟们,你且歇一会儿!” 见劝她不得,张白也不强求。 毕竟便是他,年少时也好风雅,一时兴致起了,大冬日里,跑到京郊的大山上,踏雪寻梅,吟诗作画。 对此,他倒也理解。 点头道:“那好,我先去坐坐,你早点回来,我有事要同你说。” 秋霜戴着厚厚的手套,捧着瓷白的小坛子,笑道:“大爷也不知有甚么要紧事,竟火急火燎的!” “是呢!还从未见过大爷这样,大爷自来稳成持重,这是有甚么大事?和个毛头小子一般?” 回雪也笑着道,在一边捧着手炉。 扫了好几株梅花树,也没采够半坛子,张沅芷叹气,“走吧,回去,太冷了,叫小丫鬟们分拨来采集,弄好了,给她们一人发一些赏钱,我娘昨儿不是给我送了两匣子金银锞子和散碎银子?给她们一人两个锞子,这大冷天儿,也不容易。” 那些小丫鬟听了,眼神顿时生了异彩,迫不及待要办好这差事,好得姑娘的青眼。 再者,张家规矩大,除了上元节,端阳节,中秋节,重阳节和冬至除夕这样的大节,平时少有赏赐,可不就叫她们眼热? 这赏下的银钱,于她们而言,不是应得的,而是意外之喜。 进了屋子里,摘下斗篷,便觉得缺了什么,余光扫过一圈,见了架上的博山炉,才想起,笑道:“坠露,去将我那出了窖的兰蕊香拿出来焚上,那个香气清淡怡人,不恼人!” “兰蕊香?你倒是会偷懒!统共那么几样香料,栈香,檀香,乳香,麝香,丁香,磨成末子,加一点子鹅梨汁【1】,窖藏阴干,就得了。” 张沅芷笑笑,难得有些俏皮,“都说大道至简,难不成香道不是道?既风雅,又暗合大道,我觉得没甚么不好的!” 张白听了,也不再多说,只轻轻扫了几个丫鬟一眼。 几人心肝当即就是一颤,默默退到了门口。 张白在府上,积威甚重,小厮丫鬟们都对他毕恭毕敬,看着温润如玉,实际手段如雷霆般令人生畏。 他一个眼风过来,她们就怕的不得了。 但只要差事不出岔子,大爷素日里还是极温厚的。 自然,每次进了新人,总有几个不安分的,自以为能得了青眼的丫鬟们前仆后继,最后铩羽而归,被赶回了家,不得在府上领差事了。 叫她们大奶奶好一阵解气。 她们这些自小在府上,亦或是在府上待了几年的丫鬟们,谁敢闲着没事儿去勾搭大爷? 岂不闻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几人眼观鼻鼻观心,板板正正地在那儿站着,静等吩咐。 张沅芷看着面色沉静的兄长,问道:“大哥不是说,要与我说些事情?怎么这会儿倒成了锯嘴葫芦了?不说,在这儿干坐着,你也能坐住!” 说罢,又笑了笑,起身,拿起那兰蕊香的香饼,用镊子夹了一块,扔进炉子,燃上,又坐了下来。 端起茶盏,便要用茶。 张白这才开口,“你可是收到了贾家那小子给你写的情诗?” 张沅芷一口茶还没下去,就呛得她眼泪直流,鼻腔发热,咳嗽半天方停下。 第38章 第38章 见到张沅芷这般慌乱的模样,张白垂首喝茶,眼底流光一闪而逝。 却是将原来准备的说辞换了一套。 “原本未婚夫妻,隔三差五地通信一番也是常有之事,是以他贾恩侯第一次来送这情思,家里人便也默许了。” “只是你与那小子说了什么?他颠颠儿地叫人又是送了四次——就在这几个月之内,都叫我和玄儿截了下来毁掉了。” 张白先发制人,张沅芷也没有昏了脑子,恍然笑道:“大哥,贾恩侯的笺纸您都瞧见了,何况我的?光明正大地摆在了匣子最上方,不说别人,就是母亲她定然晓得,大哥这厢来兴师问罪,是该你问我的,还是该我问你呢?” 张白笑道:“我又怎会去看你的信件?不过,这贾恩侯并未收到回音,还是如此锲而不舍,倒是够倔的。” 张沅芷一听也有道理,她大哥甚少有休沐日,贾家送了几次的节礼,他都在皇城内,如何…… 不对! 没了哥哥,还有弟弟啊! “大哥和玄儿倒是手够长,还学了倒打一耙!” 贾家送来节礼,都是要先送到前院儿的,说这两个人没沾手,她都不信! 因此微微向后靠着,双手交叠,落于膝上,杏眼眯成了月牙,悠悠笑道:“大哥还是直截了当告诉我,那上面都写了什么罢!若是一些诗词歌赋,且情思缱绻,还是前人所作,便也不必说了。” “我怕自己今儿酸的胃都倒了,吃不下饭!” 张沅芷也无意和他们计较这些,毕竟也省了她不少麻烦,她不想回信,至少日后若是成婚了,贾赦那厮问起,她大可直接说自己没收到,被兄弟们瞧见了,毁掉了。 “他那些诗句,倒也算诚恳,可太过肉麻,都把我夸成了天上的仙女儿!我是织女,他是牛郎!” 说着看着张白就笑了起来,“说来,大哥的行径倒也称得上是棒打鸳鸯的西王母了!” 张白顿时失笑,“这位贾世子啊……倒也对的上祖父所说的心性纯良。” “不过他把你比作织女,倒也差不离,我妹妹生得好,只论容貌气度,当世若干贵贱女子,少有与你比肩者,这夸赞,你安心收下便是了。” “哥哥这话说的!您还是将这话,留着回院子,与嫂子说罢!” 张白将将用完了茶,就被张沅芷送了客。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如此调侃,他也生生受了。 还不忘告诫她:“贾家那小子,你既然不想理会,不理会便是,这事儿就算到明面儿上,你也周全了礼数,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张沅芷点头,拿着本就要分给他的一盒兰蕊香,“哥哥快回去陪着嫂子和我大侄儿罢!好容易休沐一次,不得好好儿陪着他们?和他们说话顽乐?去罢去罢!” 张白拿了香饼,无奈道:“你这丫头,我好心好意来给你通个信儿,你倒好,恨不得我立时消失在你眼前!” “也罢,也罢,我就不在这儿讨你的嫌了!” 张白走后,张沅芷才道:“把我的那些香器什么的都收拾出来,去厢房,今儿做个百花香,省的又被大哥说我偷懒!” “香盛,尖香匙,香箸,香罂……还有除去杂土的甘松,栈香,沉香,这个有些费事,须得同腊茶煮上半日,玄参要先选好,而后炒焦,檀香,麝香,肉豆蔻,缩砂仁,龙脑。【1】” 她们在厢房中,秋霜正在切着檀香,笑道:“只听着这些香材,就知道何等费事了。” 回雪正在用腊茶分别煮制着沉香与丁香,听这话便道:“虽说费事了些,倒也还算有趣!咱们也算是沾了姑娘的光,很是风雅了一回!” 张沅芷自己也拿着香杵研磨龙脑呢,闻言笑道:“最近闲着无事,不是读书就是读书,再不就是学掌家理事,有些顶了,制香,也算是松快松快!” “秋霜,一会儿你手头完了,再用戥子分别称好一钱的缩砂仁和肉豆蔻,坠露拿出两个鹅梨来,取汁,去那个银罐中蒸制一番,知道鹅梨汁蒸干。” 废了半日功夫,将前面步骤都弄好了,又细细研磨,筛匀,用生蜂蜜调和,捣制百余下,揉搓成香丸,一粒粒放在了瓷盒中,令人拿去窖藏着。 “等阴干了,给母亲和嫂子也都试试,再就是朱姐姐还有阿荣阿苓和阿宁她们几人,想来也会喜欢!” 秋霜净了手,闻了闻,“手上还是一股子香气!” 转转眼珠,又揶揄道:“近来,那贾世子假托贾家节礼,可是送来了不少的新鲜物什!姑娘不回礼?” 又指了指桌上还未拿走的香丸“我瞧着这个便合适!” 张沅芷作势要拍她,“偏你贫嘴多舌!” 说罢走了出去,“走了,换一身衣裳,也该用午饭了!朝兰一直在外面忙叨,也不知我今早点的菜做了没?” “姑娘的话,大厨房无有不应的!哪敢怠慢?” 张沅芷慢慢走着,进了内室,坠露忙从大衣柜中拿了一身衣裳出来,她出了来,坐在了炕上,问道:“我记得,你们四人的家里人,今年年初,都自请放你们出府,自行婚配?” 坠露有些激动,忙跪下道:“是,我妈两年前便曾去求过太太,太太也应下了,未免到时您的大丫鬟都婚配出府,便早早就叫我们几人着力将底下的二等丫鬟历练出来,她们年纪比我们稍小一些,但最小的今岁也是十五了。” 秋霜也跪下,倔强道:“旁的人我是不管!但是我是一心想要跟着姑娘的!姑娘日后乃是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我跟在您身边,不比匆匆嫁了个人强?日后便是不嫁,做个管事嬷嬷也是使得的!” 更何况她容色平平,十六七岁还算得上青葱水嫩,现在她都十九了,虽长开了,只一双眼睛还算出挑,可再没了当年的容色,她没有爬床的心,这样的容貌,也能叫太太和姑娘安心。 张沅芷看她,“你家里说,要你出去嫁人啊?以你外祖的情分,家里给你个恩典也不是不可,给你放了籍,成了良民,到时与坠露朝兰她们几人一道,背靠着张家,嫁个读书人或者军营中的小军官,也是前途可期啊!” 坠露更是两眼放光,既有不舍,又有艳羡。 不想秋霜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都不肯。 张沅芷长长叹气道:“既然这样,那我到时就与母亲说说,你也和家里说明白,若是日后起了争执,我这儿绝不留你!” 秋霜笑起来,又是磕了个头,“多谢姑娘!” 回雪与朝兰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好奇道:“你们二人这是做甚么呢?怎么突然就跪下了?” 秋霜高兴,便也多说了一句,“再说将咱们放出去的事儿呢!我死活求着姑娘,和太太说一声,将我留在姑娘身边。” 朝兰将红木食盒放在桌子上,转头问她:“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嫁人了?还真想如你以前说的,一心当个自梳嬷嬷?” 不等她回答,将盖子掀开,里面的菜一样一样,稳稳地端了出来,放到了紫檀木八仙桌上。 摆好了桌,便靠在炭盆旁,慢慢地烤着火。 “你娘,是个例,不是所有人的姻缘,都没个好结果的。” 秋霜冷笑,“是有好人,可还是居心不良的人更多一些!想我那父亲好歹也长得人模狗样的,不过就是个童生,就要上了天去!吃着喝着住着的,都是我娘的嫁妆!还拿着钱去讨小老婆!我就没见过骨头这么软的男人!好在我娘最后也死了心了!他带着他那青楼出来的爱妾和不知道是谁的爱子,不知道去哪儿讨饭了!” 张沅芷只知道秋霜的娘是个寡妇,对她那死去的丈夫也是淡淡的,听说人品不好,却没想内里缘故竟是如此不堪。 “也别以偏概全,这世上好男儿还是有许多的,你看咱们家,我祖父,父亲,哥哥,哪个身边有妾室?仔细寻寻,总会找到良人的。” 秋霜寂然道:“姑娘快别劝我了,世上如老爷少爷他们一般的一心一意的男子,又有几人呢?便是升斗小民,有了两个余钱还想讨个小老婆呢!何况老爷少爷可谓是家财万贯,如此才可见人品行。” “那好,你且呆在我身边,你只要做事妥当,我也不赶你走,就是一辈子都成!” 秋霜没想到,自己还能得了自己那烂爹的济,当即激动跪下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我一定规规矩矩办事儿!给您办得圆圆满满!” 张沅芷拉着她起身,“起来吧,别动辄就跪人,这又不是甚么大事!无非就是与我娘说一声的事情!” 又坐下,“我瞧瞧,今儿有甚么吃的?” 朝兰和秋霜两人将盖子一一掀开,“荷叶鸡,蜜火腿,银丝虾球,醋溜菘菜,凉拌菠菜,还有一盏乳鸽汤。” 张沅芷笑道:“菜色倒是好!我要的醋溜菘菜也做了!” 第39章 第 39 章 隆冬已至, 时间慢慢过着,恍然间,已是到了除夕。 张家大厨房的自进了腊月,便开始各种忙活,炸圆子, 炸肉段, 炸小鱼,蒸馒头豆包等等, 不一而足。 午间皇宫置办家宴,圣人与其子媳后妃共享, 到了晚间, 才是宴请群臣的大宴。 午间,一家子便坐在了一起, 吃吃喝喝,共享天伦。 也就在这样的时候, 张家才没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显得松泛了些。 张远微微晃着杯中的弢光酒, 面上微醺, “若是二弟一家也在此, 那才是真正的一家团聚。” 只可惜张进外任, 乃是地方官, 且又未任满,与京城相去过远,这几日的年假, 都不够一趟来回。 张沅芷小口小口地喝着青梅酒,以解刚刚那块儿红烧肘子的腻歪劲儿。 张沅芷手中的白瓷杯闪着一层浮光,里面是琥珀色的酒液,她手指白皙细嫩,竟说不出到底是杯中酒美,还是手更美。 一饮而尽,又拿了一壶葡萄酒,自斟自饮着。 不时地夹上两口菜吃,以免胃里空空,受不得酒力。 对肠胃也是不好。 她爱海鲜,北方一到了冬日里,可谓滴水成冰,也就是在此时,她才能吃到最新鲜的海产。 用公筷给张玄夹了一只龙井虾仁,“吃点清淡的,怎么一个劲儿盯着荤食呢?也不怕闹肚子!” 张玄讪讪,一口扔进了嘴里,咽下去方道:“也不知怎的,平日里见着这些,倒没甚么兴致,今儿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就格外喜欢!” 见此,她只得道:“一下吃多了,肠胃怕是不好,该荤素搭配才是,吃点小菜,也不嫌腻得慌!” 饭毕,各人回了各人的院子,到了下午,张靖父子孙三人便要入宫参加晚宴。 张沅芷百无聊赖地在院中温酒小酌,还拉着几个婢子一起。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忙命秋霜:“去,找几个人,将我那日准备好的几个匣子搬到这儿来!” 坠露等人皆是一头雾水,但怕小丫鬟们毛手毛脚,将那东西磕了碰了,便要跟着去,她也不拦着。 几人合力抬了三个匣子出来,有成人的肩宽,且分量也不轻。 坠露和一个小丫鬟轻轻放下,甩甩手,“这是甚么东西?如何就这般沉了?” 张沅芷笑着,努着嘴道:“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几人心中也是好奇,闻言直接打开了手边的大匣子。 一打开,就被里面的金银首饰闪花了眼。 “这么多首饰?”坠露只瞧着,也不动,“看样子还都是有些年头的了,金子都不亮了,还大多粗粗笨笨的,不甚精巧。” “你们再向下翻翻看?”张沅芷挑眉道。 几人听了,又向下翻了翻,里面还有一个小匣子,这个才像是平日里装首饰头面的。 打开来看,都是一套金镶宝石的头面,耀眼生辉,几人不可抑制地,面上带了些喜爱之情。 “这些呢,都是给你们的嫁妆,没多少银子,只当是个心意!你们拿去,日后出嫁了,好好儿留着压箱底,过日子!” 于丫鬟们而言,精致的首饰没有斤两,精巧有余,而实用不足。 朝兰等人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又看看匣子,知道她们姑娘是把所有的压秤的首饰都给她们了。 还有那头面,虽宝石不大,色泽也不够顶匀净,可也算得上是上品了。 只这些东西,统共都有一千两了。 她们何其有幸,遇上这样的主家,这样的主子? 几人当即感激跪下磕头道:“多谢姑娘!我来日出去了,定不忘姑娘恩德,一定好生过日子!” 张沅芷笑笑,还是对别人给她下跪之事不大适应,但这里的人都习以为常,她也不好露出来,便道:“快起吧!咱们也算是十几年的主仆了,我自是要为你们打算一二的!” “我听闻回雪出嫁最早,是在二月里,嫁衣可备好了?” 回雪羞红了脸,摇头讷讷道:“还没呢!我不像姑娘,嫁的是高门大户,嫁衣规制多,熬个七八日,就很是像样儿了!” “那正好,我库房里还有些红色的锦缎,你们也知道,我素来是不大爱这等艳色的,偏母亲和嫂嫂就觉得我穿红好看,说是娇俏,这么多,也穿不过来,正好你们成婚,一人自去拿两匹布料,湖绸潞绸雪缎之类的,我记得这些好似是有红色的。” 几人又是腮上飞了一抹红霞,羞答答地应了。 至夜间,三人回了来,一家人又是聚在老爷子的院子里,共同守岁,张白夫妻同张沅芷和张玄两个,一起打着叶子牌,其余几位长辈,便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间或笑说一声可惜,最后以张沅芷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到了子时,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饺子,大家便也散了。 张沅芷和张白的院子在一个方向,于是四人便也一道。 应氏笑着道:“三妹妹做得百花香我甚是喜爱,送来那许多,偏就叫我用完了,可还有?嫂子今儿厚着脸皮,与你讨要些!” 张沅芷笑道:“还有两匣子呢!我叫人都给你送去!这个百花香,气味馥郁,我倒兴致淡淡的,不似嫂子这般。” 应氏拊掌道:“是了,你最爱那清雅素淡的香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等过了人日,我再多做上几样的香,胜梅香,荔枝香,云头香,藏春香,我多制一些,届时一样都给你送去些!看看喜欢哪个,我叫人将配方也给你,届时叫大哥制了焚给你!” 说着,揶揄地瞧了抱着晖儿的张白一眼。 应氏却不知其中有甚么缘故,只叹道:“我倒想他给我制香呢!可惜了!他粗手粗脚的,看着是个伶俐人,处理公务也是得心应手,养花养草也在行,可就叫他自作一个竹筒,印章,木簪子等物,弄得七零八落!不成个样子!” 张沅芷心中偷笑,面上却不显,“大哥可是制香的好手,我制百花香前,他还来挑我,说我竟会找便宜的来做!他如此清楚,制香也不会差了。” 应氏有些狐疑。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八千字,大家别急。 求个预收: [红楼]《穿成林黛玉她祖母》 洪荒《我靠美貌平山海》 年代文《六零年代五味生活》 仙侠《路人甲女配修仙记》 仙侠基建《我在仙侠游戏里当垆卖酒》 古言《我成了穿宫斗文女配眼中钉?》 点进专栏即可收藏,谢谢大家! 第40章 第 40 章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间到了三月,张沅芷出嫁之月。 请期后,两只养得油光水滑的大雁,就又被放到了温泉庄子上,又专人伺候着。 直到晒嫁妆那一日, 才匆匆带了回来, 养在水边。 一百零八抬嫁妆赫赫扬扬,扁担上系着大红绸布, 都被箱子压弯弯了,最叫人啧啧称赞地则是打头的那六炳如意, 金的, 玉的,翡翠的, 一看便知是御赐之物。 后头紧跟着的则是东宫赏赐的物件儿,也是罕有之物。 还有那箱子里晒出来的瓦块儿, 一顷一块儿,足有五十多, 这是陪嫁了多少的田产庄子? 这些东西入了贾家, 贾氏亦有族人故交前来观礼, 见未来的媳妇嫁妆如此丰厚, 不少人都是惊叹不已。 令徐氏和史氏心中得意, 红光满面。 修国公夫人道:“都说张家底蕴深厚,是两百多年的大世家了,比咱们大岐正经还多出二百年, 今儿我算是见识到了!” “当初太子妃出嫁,张家就填补不少,比照皇室当初下聘的礼单,正经多出二十万的东西来,我以为也就那样了,毕竟是太子妃。” “我听唱礼的人道,还有个京郊的温泉庄子!再瞧瞧这些古玩字画孤本!皆是价值不菲!前朝传下来的!” 见了张沅芷的嫁妆,这些开国的勋贵人家,这才清楚地认识到,他们家与这些大世家的差距。 难怪总有人说他们乃是暴发新荣之家。 他们这些开国勋贵,家中金银玉器、珊瑚宝石倒是不少,就是这等传世的清雅之物,少得可怜。 张家也真是疼爱女儿,这样好东西,都舍出来了。 史氏自小金尊玉贵地养着,学得无非就是各类琴棋书画,插花,品香,针黹,可最重要的,还是掌家理事。 这些风雅之事,不过也是略略涉猎一番,便丢开了。 且史氏还是觉得富丽堂皇,更能显出一家气派,她自己更是爱好珠围翠绕,彩绣辉煌。 便是心中不屑,但也得意儿媳的嫁妆为她脸上增光添彩。 “这几炳如意是御赐之物,又是未来儿媳妇的嫁妆,不能磕了碰了,可得好生放着!各位见谅!” 众人都忙道无碍,“荣国公夫人说得不假,我们自是理解。” 又指着这个道:“若是我儿媳也带了来,我兴许只给你们瞧一眼,立马就收走了,好生放在新房里,日日夜夜叫人看着呢!” 一群人又是笑了起来。 *** 另一边,张家,荣禾与杨苓也在陪着张沅芷。 杨苓瞧着这闺房中的一派喜气,不禁感叹道:“日月不居,珠流璧转,一转眼,咱们无人,已是要嫁出去第三人了,最后独独剩我一个了。” 荣禾有心,不愿她哀哀切切的,便顽笑道:“我本是在你前面出嫁的,既然这样,我索性求了家里,让我嫁在你后头,如何?” 杨苓听了,当即啐了一口,“没羞没臊的!婚嫁之事,岂能儿戏?” 顿时忘了刚刚的感时伤怀之情。 张沅芷笑笑,命秋霜和新来的坠露去将给两人准备的添妆拿出来。 “今儿我就和朱姐姐与阿宁一样,将你们的添妆礼提前给你们啦!都是我自己画的图稿,叫人打磨出来的!” 两人接了过去,并未打开,而是继续陪着张沅芷聊天。 待到正午,吃了席,宾客都散了,才跟着各自的母亲离开。 *** 第二日便是亲迎之日。 天还未大亮,张沅芷便被人揪了起来,沐浴更衣,如此一个时辰后,又被按在梳妆台前,荣府拿着名帖来的喜婆拿了丝线为她绞面。 弄得她的脸生疼,一度以为都肿了。 喜婆笑呵呵道:“别碰,新娘子都有这一遭,且忍一忍。” “能不能轻一点?我的脸火辣辣的,感觉都要肿成猪头了!” 柳氏听了,柳眉倒竖,当即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大喜的日子!说甚胡话呢?听喜婆的!” “等绞了面,一会儿便有全福夫人来为你梳头,”又对着喜婆道:“您只管上手便是!但千万仔细着些,毕竟还要上妆,若真是肿了,我怕掀盖头却扇后,我家姑爷吓一跳!” 柳氏这话说得,叫人心中舒泰,这喜婆当即拍着胸口道:“这您只管放心,我花氏这些年,为这些高门闺秀绞面,再没出过差错的!” “姑娘且闭上眼,忍一忍就过去了!” 好容易绞好了面,晾干了头发,到了午间,众宾客入席,吃这开面酒,正松一口气,就听到外面那新来的回雪道:“呀!全福夫人到了!来为姑娘梳头了!” 柳氏忙道:“还不快请进来!” 说着,又自己走到了门口,亲自迎了进来。 “尚老夫人安好,今儿能请到您,真是我们家绯儿的福气!” 老夫人面容沉静,精神矍铄,腰背挺直,看起来不苟言笑,但却是个慈和人儿,言语间也几位周全,便道:“这是哪儿的话?我与你婆婆,当年也是闺中密友了,当年我孙女儿出嫁,也是找她,他二话不说就应下了,都是老交情了,没得如此客气!” 说罢,她看向张沅芷,目露赞叹,“这便是贵府三姑娘?果真生的花容月貌,通身气质从容悠然,温雅大方。” 张沅芷对着她一笑,微微垂首,“当不得老夫人如此夸赞。” 尚老夫人上前,便有人递给她一把嵌珐琅银梳,“我这眼神儿,还没出过错呢!你也不必自谦!” 柳氏眉开眼笑,“那我这个当娘的,也就厚着脸皮收下这赞誉了。” 张沅芷披散着头发,尚老夫人轻轻梳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四梳四条银笋尽标齐。” 《礼记·昏义》有载:“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 故而,婚礼多在黄昏时刻举行。 尚老夫人为其绾好发髻,张沅芷就急不可耐地吃光了那一碗糖水蛋,总算平复了一直咕咕叫的胃府。 外头传来了吹吹打打的礼乐声,又听丫鬟道:“新郎官和他请的伴郎们来了,杨姑娘和荣姑娘正在外头守着门呢!” 张沅芷笑笑,“当初我也为着朱姐姐守过一次,倒是阿宁,她有自己的堂姐妹,也没用上我!当初我可是对朱姐夫极尽刁难呢!” 屋内的人都笑了,左右现在还未到黄昏时刻,有的是时间! 不怕刁难。 外头贾赦带着自己的伴郎团,好容易过了正门,结果又被拦在了新娘子院外,还被要求作两手催妆诗。 “牡丹,树影,流云,作诗啊!”贾赦回头,“你们不是自诩文武双全?一首诗就难住了?” 大伙儿都想撸起袖子揍他了,但还是生生忍住,最后同族中贾待代修之子贾敕站了出来,作成了一首勉强还算过得去的催妆诗。 □□禾那里好过,杨苓那里就不甚容易了。 只见她眉目冷清,略笑了笑,“听好了,我出的题目是,虞美人,同心结,张敞。” 一群人顿时面色大变,都成了苦瓜脸。 贾赦拽着贾敕,恨不能他立时就化身曹植,七步成诗。 “四面楚歌今岂闻,莫叫佳妇同芳魂。江水悠悠不复还,同心连取眼前人。帝台不改闺房乐,画眉深浅入时无。” 最后一句,却是借用了古人的诗句,前拼后凑的。 这诗成的,连差强人意都做不到,可杨苓也心知是自己刁钻,且时间又短,这些人也不是自家父兄,如此已是极令人侧目了。 面色不改地将人放了进去,反正里面还有张家兄弟,旁支子弟,就不是她们二人这般简单了。 果不其然,张白张玄那关,可不好过。 新郎伴郎几人磕磕绊绊小半个时辰,才叫张白勉强点头,张玄也不再为难他们,只叫他们随意作一首催妆诗便罢。 这伙人见张玄如此善解人意,感激涕零,真的忍不住要抱头痛哭了。 并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绝不要娶一个书香大族的姑娘,这些大舅子小舅子,实在太不好相与、太难为人了! 可把这些只知玩乐的五陵少年折腾个够呛。 最后一次催妆,奉上婚服,即凤冠霞帔,还有花粉胭脂等物,静等新娘子出门。 尚老夫人和柳氏为她绾好发髻,戴上凤冠,涂脂抹粉,林林总总的,用了大半个时辰。 柳氏原本还盼着女儿能够有个好夫家,快些出嫁,躲开那些流言蜚语,可临了,泪珠在眼里打晃儿。 “走吧,去拜别你祖父父亲和兄嫂弟弟吧。” 张沅芷默然,走到正堂前,跪下叩首,强忍着泪意道:“沅芷日后不能侍奉亲人膝下,但希望祖父,父亲母亲,哥哥嫂子,还有弟弟,能保重身体,福祚绵延。” 张靖叹道:“去吧,到了夫家,与夫君好好儿过日子。” 张远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去吧,听你祖父的,若是与夫君置气了,记得你还有娘家,是你永远的依靠!” 张沅芷的泪水还是沾湿了眼睫毛,强忍着酸意,“是,沅芷拜别祖父、父亲母亲和兄嫂弟弟。” 说罢,再次叩首。 她的头上盖上了红盖头,手中拿着团扇,遮住了脸,由张白背着,进了花轿中。 张白身姿颀长,骨肉亭匀,背着她走,丝毫不费力,只听他低声道:“绯儿,记得日后,常回家看看,张家,只要还在,就是你一生的依靠,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家里人为你做主。” 久久忍住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了张白的肩膀处,她吸着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好,我记得了,我一定听大哥的话。” 都怪她大哥,没事这么煽情做什么? 张白听她的声音,无奈中带着宠溺,“好了,可别掉眼泪,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记得大哥的话!” 到了花轿前,慢慢将妹妹放下,随着帘子慢慢合上,他微不可查地叹气,心头闪过一丝怅惘。 他的小妹妹,已是亭亭玉立。 今日,出阁了。 随着一声升轿,贾赦在高头大马上,再是装沉静也掩不住面上的春风得意,直叫张白兄弟两个一阵牙痒。 柳氏在大门前,瞧着送亲队伍渐渐远了,强打起精神,露出笑容,“走了,该招呼宾客了!都是故交,可不能怠慢!” 张白兄弟又看了眼队伍,才转身进了大门。 一路吹吹打打,又有荣国公府下人在外面撒着铜钱喜糖,沿途十分热闹,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到了荣国府正门。 贾赦拿着弓箭射出三箭,又到了花轿前,踢了一脚,暗戳戳地等着张沅芷下轿。 新娘子未到夫家前,脚不沾地,这是规矩,是以,贾家门口铺上了一层红毯,上面设了火盆,两人牵着大红的鸳鸯绣球,喜婆扶着张沅芷跨了过去。 正正好好到了吉时,两人就被拥着进入正堂拜天地。 听到“礼成”二字,张沅芷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折腾了。 她被扶到了新房,坐到了陪嫁的大床上,甫一坐下,便觉得硌得慌,微微向下看,只见被面上铺着花生红枣桂圆莲子,难怪坐着难受。 喜婆大声喊道:“新郎倌儿来掀盖头喽!快去拿着那一杆喜秤!” 贾赦身穿红色婚服,玉面朱服,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更显眉眼间风流蕴藉。 他坐在床上,略有些局促地拿过喜秤,挑开盖头,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红盖头,希冀看到张沅芷那张千娇百媚的面孔。 只是他却失望了。 盖头下,张沅芷手握着却扇,遮挡住了屋内人的视线。 只能看得到她那细腻白皙的肌肤。 喜婆笑着上前道:“新郎倌儿,你可是要亲自作催妆诗一首的!新娘子才会把扇子拿下来!” 贾赦眼神一亮,胸有成竹,好在他早有准备! 之前知道有这个风俗,便早早作了几首诗,又请人润色一番,好歹能拿得出手了。 催妆诗“作”了出来,张沅芷拿下了扇子,靡颜腻理,杏面桃腮,就完全显露与人前。 室内都静了静。 还是贾敬之妻刘氏出声道:“哟,赦大兄弟,嫂子我也觉得新娘子和天上仙女儿似的,可别忘了,你们还得一起喝了合卺酒啊!” 听着刘氏的打趣,众人都笑了起来,贾赦面上都烧了起来,支支吾吾的。 贾珍今年已有十二岁,他拉着自己的表弟和荣府旁支的一家女儿,也就是今日的压床童子童女,此刻他表弟咬着手指道:“姑姑,姐姐,好看!叔叔,眼睛都不动了呢!” 童言最是无忌,被亲戚小孩子道了出来,他更是不自在的厉害,拿着眼睛小心地觑着张沅芷的脸色。 又故作凶恶道:“去去去!有喜糖!自去吃去!小孩子家家,就爱胡乱说话!” 刘氏捂着嘴,摸着侄子的脑袋乐道:“儿啊!可千万别再盯着你赦堂叔了啊!再有,那个不能叫姐姐,要叫婶子!” 刘家小侄子乖巧点头。 喜婆又是喊了一嗓子,“合卺酒到了!新郎倌和新娘喝交杯酒喽!” 两人手挽着手,张沅芷抬眸,看到了贾赦的桃花眼因为惊慌瞪得溜圆,不由笑了起来。 这一笑,如春日露华般令人迷醉,又是令他看直了眼,动作僵硬地将合卺酒喝了下去。 又是叫屋内的大小媳妇打趣个够。 张沅芷却是在想,这贾赦长得竟然不错,难怪她娘和她说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儿,原来还真没骗她! 她对贾赦的印象,就是前世红楼电视剧中,那个鬓发斑白,行为荒诞不经的老头儿。 合卺酒既已喝了,贾赦就得出去宴客了,慌里慌张的下了大床,差点连鞋子都穿反了。 瓮声瓮气道:“你等着我,我,我叫人去给你准备吃的,面条,馄饨,糕点,小粥小菜,尽有的!” 张沅芷微笑着点点头。 贾赦又是看呆了,片刻后,反应过来,慌不择路地跑了。 “大爷!您走错了,宴客在那边儿呢!” 秋霜守在门口处,见此忍不住笑出了声。 房内的大小媳妇们也都走个干净,贾氏嫡枝现今唯有贾敏一个嫡女,如今也才八岁的年纪,被同族的几个姐姐带着,在房间内陪着张沅芷这个新进门的嫂子。 至于贾家的三个庶女,早都一一找了由头离开了。 贾敏不过八岁,便可以隐隐看出其长成后的风姿。 不愧是绛珠仙子下世为人时的生母。 她穿着粉色绣着迎春花的比甲,下面是一条同色的金线绫裙,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张沅芷。 门口一阵响动,原来是厨房送饭的人到了。 一婆子恭恭敬敬地给张沅芷和贾敏几人见了礼,笑眯眯道:“赦大奶奶,四姑娘,还有诸位姑娘好。” “我是灶上的婆子,夫家姓柳,赦大奶奶叫我柳婆子便是!” 张沅芷微微颔首,并不言语,纵使身披嫁衣,也是威仪十足。 见没有得到赏钱,柳婆子大失所望,心道这赦大奶奶不是嫁妆十分丰厚?怎地如此抠门? 可一看这大奶奶通身的气派,便知是个不好惹的,又有那样强势的娘家,她就算失望,也只能熄了心思。 见桌已是摆好了,才又道:“这是大爷特意吩咐我们做的,口味其清淡,大奶奶和诸位姑娘慢用,我退下了。” 张沅芷这才施舍般地开了口:“去吧。” 秋霜忙走了出来,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荷包和几串用红绳串起来的铜板,走到柳婆子跟前。 她态度不卑不亢,叫人难以生出轻视之心,她拿出一个荷包,“今儿大喜日子,也沾沾喜气罢!” 说罢,带着人出了去,将托盘放在了外间的桌上。 被一个黄毛丫头压了住,柳婆子不由讪讪,同身边的人拿了赏钱,便叫其余人退了出去,自己留下。 暗暗心惊,这个大奶奶,来头不小不说,身边伺候的,也没一个善茬儿! 房里那两个老嬷嬷,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 回雪和坠露扶着张沅芷下了床,坐到了桌前,看着眼前这群少女,温声问道:“你们可是饿了?不妨一道用一些吧!” 贾敏咧着粉嘟嘟的小嘴,眉开眼笑,“好的,大嫂,我能吃那个好漂亮的莲花酥么?” 伸出还有着肉窝窝的小手指指了指那样糕点。 那是张沅芷从家里带来的喜糕。 “坠露,去给四姑娘将那装着莲花酥,玫瑰煎蛋糕,杏仁佛手,如意卷的攒盒拿来,给姑娘们用。” 坠露等人连忙将盖子揭开,之只见张沅芷面前放着一碗鸡丝汤面,一碗鲜虾馄饨,还有一笼水晶蟹黄汤包,并一些糟货和小菜,一点不费功夫。 看着如此菜色,张沅芷心中嗤笑,荣府这些下人,惯会掐尖要强,只做了五分的事儿,也能说成十分,抱怨叫屈数他们最能。 得亏今儿将他们一干人镇住了,若真今儿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不定如何闹妖呢! 秋霜走了过来,一看桌上的菜色,顿时笑意就没了。 “大厨房难不成是人手不足?怎么连个正经的大炒都没有,汤也没有,这一桌子菜,也就那汤面馄饨有一丝热乎气儿了!” 秋霜此话毫不客气,且又严正板肃,叫屋子里的下人都惴惴不安起来。 邵嬷嬷和姜嬷嬷见此,也不出声,只做壁上观。 便有人出来赔笑道:“大奶奶见谅,大爷晚间素来就是这般吃的……” 张沅芷微微偏过头,懒懒地支着下巴,瞧着她道:“你这是拿你们大爷来压我?” “那你试试,是你这个丫鬟说的话他听呢?还是我这个初来乍到脸皮薄的大奶奶?” “明知道屋子里姑娘家多,却许多东西都只备了两人的份儿?你们是想饿着谁?” 那丫鬟涨紫了脸,连忙摇头,“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哪敢同大奶奶比?我这就去告诉柳婆子一声!” 说罢,匆匆出了门。 几个小姑娘愣在那里,连筷子都不动一下。 “先不要吃了,什么时候啊,厨房把咱们几人的都备好了,上一些热乎的饭菜,什么时候再用吧!” “现在正是三月,天气还有些发寒,这些冷拼,女孩子不好多用,总是要忌寒凉的,且等等。” 那丫鬟听了这话,又是加快了脚步,拉着柳婆子就走了出去。 “我的柳妈妈,您就不能上点心?这是什么时候,你以为这是什么人?这可不是国公爷后院里那些不受宠的妾室!这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房大奶奶,你就这么敷衍她?” “你瞧瞧桌上那些吃食,我瞧了都觉得寒碜得慌!还有,那几个姑娘,除了四姑娘,那也是族里的,虽不是咱们府上的主子,可论身份,也比你我高得多!你就这么怠慢?” 柳婆子不禁告饶,“今儿大厨房人手不够,大爷要的又急,我就赶忙做了几个炒青菜并一些糟货小菜呈上来了,谁能想到这赦大奶奶是个如此厉害人物?” 柳婆子心里也悔不迭,只嘴上还是硬的很,“咱们家,想要多吃些东西,除了老夫人,和国公爷还有太太和几位嫡出的少爷姑娘,哪个主子想要多添一个菜,不得去打点?” “你真是糊涂!难不成你到了新房,赦大奶奶还会不给你赏钱?她初来乍到,哪里知道府上的这些个规矩?我瞧着那些小丫鬟们,都一人得了一贯钱,别说是你了!” “你知道自己能有好处,却不好好办事,搁我,我也气!” 青环见她灰头土脸的,叹了口气,“你快回去大厨房,多备上几个大菜,将这些个姑娘们也顾上,好好儿给赦大奶奶赔礼认错,她是新妇,也不好对你如此计较。” 两人正商量着,那柳婆子陡然间面色大变。 只见她的死对头秦婆子带着人拎着不少的食盒过来了。 秦婆子被人请了进去,对着张沅芷行礼道:“我是灶上的秦婆子,听了大爷吩咐,特意给您做了些易于克化的饭菜,晚间大鱼大肉不好消化,都是些小炒汤品,面条馄饨糕点小粥之类,还望您别嫌弃,实在是时间有些紧,大爷又特意吩咐了,不准伤着您的肠胃。” 秋霜笑笑,“那就劳烦秦妈妈你叫人把桌上这些撤了吧,都凉透了,我们主子,早间就着这些糟货,倒也没什么,晚上一向吃得清淡,这些又都凉了,更是不美,劳您费心了。” 秦婆子笑笑,连忙应了一声,知道这是这秋霜 第41章 第 41 章 到了时辰, 贾敏等人就要走,坠露连忙将红包拿了出来,递给几人,“不是甚么好东西,姑娘们拿着顽罢!何况这本就是风俗!” 几个姑娘互相看看, 红着脸接了下来道谢。 就连贾敏, 也是开开心心地正经谢过,而后出了去。 她们走了, 张沅芷就把头上的凤冠卸了下来,回雪用篦子为她通着头皮, 而后松松地绾了个髻。 “去沐浴, 换一身家常衣裳,这一身, 重的很!” 坠露笑道:“就在这边,已经放好了水, 姑娘……大奶奶去吧,里面放了西洋过来的精油, 香的很!” 沐浴用了半个时辰, 她换上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裳, 上面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合欢花, 更显其尽态极妍, 肤白如雪。 贾赦甫一回房,便见到了此景。 顿时喝得成浆糊的脑子,都清醒了三分。 都说灯下看美人, 越看越美,今儿他算是见识到了。 只见张沅芷在那儿微微眯着眼,拿着梳子捋顺自己的头发,暖黄的灯光映照下,给她的脸都镀了一层金光,更显朦胧神秘。 他的脸倏地红了,赶忙走了进来,垂首坐下。 秋霜等人又是想笑,生生忍住了。 将外头送来的醒酒汤放在桌上,张沅芷坐在椅子上,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夫君。 长得,是真好,这时她才想起,这是“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的贾宝玉的大伯。 一双桃花含情目,一张似玉非玉白面皮,天然一段风流蕴藉。 贾赦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更不敢抬头,闷闷地喝着解酒汤,一碗饮尽,又倒上半碗。 即将喝光这半碗,就听她悠悠道:“这醒酒汤当真如此美味?惹得夫君瞧都不瞧我一眼,只在那儿闷头喝汤?” 见他红到了耳根,张沅芷心中暗笑,感情这贾赦,现在倒还是个纯情少年。 他听了,怕被误会,连忙放下小碗摇头道:“没有没有,你……很好看,”说到这儿,他的脸都能煮鸡蛋了,“就是,我……我就是被灌得多了,想要多喝点醒酒。” 张沅芷点头,“原是这样,耳房已经备好了热水,夫君且去沐浴更衣吧,时候不早了,该歇了。” 贾赦不知想到了什么,急忙点头,然后着急忙慌地跑到了里面的套间耳室沐浴。 秋霜这时从屏风后饶了进来,笑道:“姑娘总是这样,喜欢逗弄人,我看姑爷可不是个经逗的,您可收住了!” 张沅芷忍不住笑,“行啦,我知道了,不逗他了!” 她原以为,这贾赦也就勉勉强强过得去,走猫逗狗的纨绔习气是改不了的,纵是家里人说他从不出入烟花柳巷之地,可家里不是还有丫鬟?谁知道他有没有暗度陈仓? 可今儿见了真人儿,竟是个容貌俊美的少年郎,还贼拉纯情,稍微逗逗就脸红不止,羞赧不已。 她这颗老阿姨心,如何把持得住? 真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张沅芷有些累了,也没管贾赦,叫人进来,将那些花生莲子这些东西收拾起来,躺在了床上。 “嗳……”邵嬷嬷把她拉起来,“头发还没干透呢!起床了,要头疼的!且等一会儿!” 邵嬷嬷坐在绣凳上,张沅芷靠在她肩膀上,撒娇道:“嬷嬷,我太累了,今儿天未明时,就被揪了起来,直到现在,平日的午睡也没得,现在就想躺在床上,好好儿睡一觉。” 坠露给她擦着发梢,也劝道:“姑娘怎么也得等姑爷出来,你们一起,这新婚之夜,您先休息,多不好?” 邵嬷嬷心疼,“再等等就好了。” 一刻钟后,贾赦从耳房出了来,身上还带着丝丝水汽,眼中水色潋滟,叫张沅芷惊艳不已,暗咽口水。 果真是秀色可餐,也青涩到,叫她不好意思下口。 邵嬷嬷见人出来了,张沅芷的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便意味深长地一笑,带着人退了出去。 见他还在那儿傻傻站着,张沅芷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便道:“你休息吗?” 贾赦先是红着脸点头,而后又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跑了出去。 这一番动作,叫张沅芷不由疑惑,摸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是我表现得太饥ke了?把人吓跑了?” 却说贾赦跑了出去,推开门,往外一瞧,果真见到自己那几个好友,带着一堆小萝卜头在那儿听壁角。 顿时将他气了个倒仰! 指着他们就道:“滚滚滚!都给爷去一边儿去!爷的壁角,你们也敢上来凑合?我瞧你们是皮子松了!” 一堆人作鸟兽状,一哄而散。 临了还打趣贾赦,“恩侯兄,春宵一刻,鸳鸯交颈期千岁,为兄就不打搅你了!家去啦!” 说罢,作了个揖,扬长而去。 一群小萝卜头不听管,扭扭屁股扭扭腰的,还是被丫鬟们带走。 外面闹哄,张沅芷自然是听到了,顿时就想到了什么,颇为无语,没想到竟还有听墙角闹洞房的,她真的都想不出该如何形容了…… 贾赦走了进来,硬着头皮,径直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背过身去,不发一言。 张沅芷:“……” 小老弟,你这样,怎么衬得我就像是逼良为娼的恶霸呢? 她伸出手,戳戳贾赦的肩膀,想要和他说两句,撩拨撩拨,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人死死抓住了手,原本背对着她的人,半坐起来。 张沅芷抬眼,就见贾赦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有些惊讶,便道:“你……唔!” 她躺在床上,喘不过气来,随之,肩膀就感受到了凉意,温热的大手随即就覆了上来。 红烛软帐,轻轻摇曳。(请大家自行想象,我怕审核粑粑) 睡过去前,张沅芷还心道:小奶狗的体力还不错……就是技术上,稍微差了点,疼啊! 听着屋内的动静,又想到叫了两次水,邵嬷嬷与姜嬷嬷相视一笑。 “老姐姐,说不准,今年年底,咱们就有小主子了!” 邵嬷嬷笑得脸都成朵花儿了,“我看,也是!” 说罢,就放轻脚步,离开了门口,去了丫鬟们给她们收拾出来的房间歇息去了。 房间内,贾赦看着额头汗湿、面若桃花的张沅芷,笨手笨脚地拿着干毛巾给她擦了擦,红着脸为她换上干净的寝衣,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张沅芷便热得醒了过来,自己被箍着身子,动弹都不能,入眼便是一片白皙的肌肤。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不是张家了,她出阁了。 想着一会儿还要去给公婆敬茶,认亲,便伸出手,挪开了他的手,就要起身盥洗梳妆。 贾赦睡眼惺忪,揉揉眼睛,钳住她的腰肢,“再睡一会儿吧,天色还早呢!” “我为新妇,自是要早起为公婆敬茶,认亲,没有一堆长辈在,等着新媳妇的道理。” 掰开他的手,越过他,下了床。 还得感谢这小子,没叫她睡床外侧。 听到敬茶,贾赦才清醒了些,没了睡意,也起了身。 门后的丫鬟们听到了动静,前来询问:“大爷,大奶奶,可要洗漱更衣?热水都备好了。” 贾赦还想着同张沅芷亲香亲香,不想却听她道:“进来吧,叫坠露也来,为我梳妆。” 随后便有丫鬟开了门,绕过屏风,将热水,香胰子,洁面粉等放好,又为张沅芷拿了热乎乎的巾子擦脸。 余光间见到徐氏身边的老嬷嬷从被褥中收走了什么,饶是她心理强悍,也不由得脸热。 贾赦也见到了,玉白的面上也是染了薄红。 她坐在梳妆台前,秋霜便要为她绾发,却被贾赦挤开,“我来!” 大岐民间有风俗,新婚第一日,丈夫要为其妻子亲绾同心髻,做同心结,以示夫妻恩爱。 在达官显贵之家,这项风俗,便显得不那么普遍。 贾赦拿过小银剪,剪了一缕自个儿的头发,又剪了一缕张沅芷的,剪下一截儿梳妆台上的红绳,手指灵巧地打了个同心结,毫不见外地从梳妆台上扒拉出来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的手串被他拿了出来,喜滋滋地装上同心结。 他这一溜操作,叫屋里的人看得都是一愣一愣的。 又将张沅芷的头轻轻扳到梳妆镜对面,兴高采烈道:“来来来,今早,我给娘子绾发,为着今日,我可是正经练了两个月呢!一个同心髻,还不在话下。” 张沅芷又是迟疑地问道:“两个月?你是为了今日给我绾发?”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中莫名有些欣喜感动。 如此炽烈的少年情意,令她无所适从。 “那……你是用的哪个丫鬟?”她透过西洋镜,定定地看着镜中的人影,“是哪个身量高挑的?还是那个昨日穿着紫色比甲的?” 莫名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危险,贾赦忙道:“要说绾发,还是同心髻,我怎么会找个女子来?” “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小厮,叫大海,你们应当也还没见过,这两个月,我都是用他的头捣鼓的!” 说着还有些嫌弃,“他的头发毛躁躁的,和干草一般,可没有娘子你的头发这般顺滑柔亮!” 他手指飞快地穿梭着,“他还不爱干净,因而,我每次都得叫人先给他打了热水来,先洗一次头发才敢上手!” 第42章 第 42 章 直到到荣庆堂前, 张沅芷面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到了正堂,果真人已是三三两两地聚齐了,只差西府的三位长辈,张沅芷走进门,便见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心慌了一瞬, 就见到徐氏, 贾代善及史氏走了出来,坐在了最显眼的三个位置。 徐氏见了一身红色的新人, 郎才女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满意, 笑着道:“来得倒是够早的!快, 上茶!” 徐氏尚在,第一杯茶, 自是要给徐氏吃的。 张沅芷一一敬上茶,又呈上了给徐氏等人做得抹额, 鞋子,腰带等物, 又得了一声赞赏和三个大大的红包。 史氏面带笑意, 指着一对儿夫妻道:“这是你东府大伯夫妻, 你大伯也是咱们贾氏一族的族长, 那对儿小夫妻是你们敬大哥哥夫妻, 就是昨日给你压床的童子珍儿的爹娘。” 张沅芷又是一番敬茶,并与贾敬夫妻见礼,又给了贾珍一个匣子, 里面装着笔洗,笔搁,砚台等物,不仅精巧清雅,而且贵重。 史氏又指着一家子道:“这是你政兄弟,我也不需多多赘述了。” 与贾政又是一番见礼。 而后,又见过了贾代儒,贾代修等京中其余六房,这些人家里孩子俱都不少,又是撒出去不少银子。 而后便是贾代善的几个女儿,贾敏之上,尚有三名庶女。 分别为贾曼溪,贾曼颖,贾曼青。 除了尚未丱发的贾敏是一串儿红艳艳的珊瑚手钏,其余三人皆是一只镶宝金簪,一视同仁。 见礼后,贾代化夫妻便带着贾赦和张沅芷坐着马车到了东府祠堂。 到了宗祠大门口,穿过抱厦月台,便到了五间正殿前。 在两人行礼后,贾代化亲自打开族谱,将张沅芷的名字写了下去。 入了族谱,她日后便是荣国府正经的世子夫人,原配嫡妻。 回了西府,正赶上用午饭,张沅芷便要站在徐氏与史氏身后,立规矩,为两人布菜。 徐氏见她有眼色,会行事,便道:“你第一天进府,昨儿又折腾一日,且坐下,同我们一道便是,等日后来了客了,随便应付一番便是,寻常都是自己在自己院子里用饭的,咱们家不大兴这个的。” 史氏听了这话,面上便淡了下来。 张沅芷闻言一怔,就被贾赦拽着,坐了下来,“多谢祖母、父亲、母亲体恤。” 徐氏身边的红珠见贾赦动作,眼底不甘,一闪而过。 寂然饭毕,丫鬟捧了茶和痰盂,几人漱了口,而后又奉上一盏茶,这方是吃的茶。 张沅芷却推拒了,“祖母,父亲母亲容禀,我自小肠胃不好,家里不叫我饭毕即刻用茶,说是有损脾胃,这些年都是这般过来的,望祖母,父亲、母亲见谅。” 且在后世,饭前饭后一小时内不用茶,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徐氏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你脾胃不好,自是要注意些的!” “祖母偏爱,但我不敢特立独行,若是有山楂果茶,沏了给我便成,山楂健胃消食,倒正适合我!” 见她进退有度,徐氏更是满意,连连应下。 三姑娘贾曼青在此时,却是抬头瞧了张沅芷一眼。 一家子又是说了一会子话,贾赦带着张沅芷回了东院。 便有丫鬟呈上香汤,张沅芷净了手便将手上叮叮当当的镯子褪了下来,扔到了梳妆盒里。 又去内间换了一身衣裳,瘫在了床上,在胜梅香的香气中,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睡梦中,她只觉得脸上又麻又痒,脖颈也是,她本就身上不舒坦,现在更是不耐烦地很,便转了个身,将被子蒙在头上,睡得酣甜。 贾赦一脸可惜,抱着裹成蚕蛹的张沅芷也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暮色四合,霞光漫天。 张沅芷躺着抻了个懒腰,下半身便一阵阵地痛,旁边还有个粘人精,一直箍着她的腰不放开。 刚坐起身,就被人又拽了下去,一阵密密麻麻的吻袭来,令她晕头转向,香汗淋漓。 嗔视了他一眼,“你做什么你?外头还有人在呢!” 怎么这么像泰迪? 不论时间,不分场合…… 张沅芷领口微微开了,露出一点桃色痕迹,贾赦瞥到,更令他眸色深沉,强行按捺住。 “大奶奶,可是醒了,外头荣禧堂夫人的丫鬟正候着呢!说是明儿回门准备了一些礼,给您将礼单子送来了!” “拿进来,我瞧瞧,再给我备水洗漱,更衣。” 洗了把脸,髻上随意插了一只玉簪,张沅芷才细细瞧了起来,片刻后对着那个叫鸳鸯的丫鬟小道:“母亲实在有心了,便是我这个亲生的,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了,早听闻母亲做事细致周全,今儿我算见到了!” 鸳鸯顿时笑了起来,行礼道:“那就不打搅赦大奶奶了,我还要去库房叫人收拾,先告退了。” 张沅芷笑笑,“去吧。” 此鸳鸯自然是非彼鸳鸯,现在,鸳鸯的那对儿父母,估计还在金陵看房子,没成婚呢! 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人,只是性子都是爽利的。 晚间是在自己的院中用的饭,张沅芷没什么胃口,懒懒地用了几口,便一头扎进了另一边的次间,里面堆着她不少的小玩意儿。 叫人翻找出一瓶自己蒸制的玫瑰清露,兑水喝着,一边看着书,悠闲不已。 叫初尝情滋味的贾赦看得更是心痒不已。 走了过去,一把夺过了张沅芷手中的小碗,对着刚刚她的唇印,喝了下去,片刻后对着一脸怔忪的张沅芷道:“确实香甜,难怪娘子喜欢。” 张沅芷有些脸热,只能无视,对着书,心不在焉的,看不下去。 猛地,她一把被抱起,惊呼一声,忍不住用粉拳锤贾赦胸口,“你做什么?没羞没臊的!” 贾赦将人放到大床上,“绯儿,你我夫妻,敦伦之事,不是正常?” 说罢,红着脸就压了下来。 张沅芷忍不住道:“明儿一早,还要回门……” “就一次不好吗?” 他眼神湿漉漉的,桃花眼水色渐浓,迷得她不行,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自然又是一夜地颠鸾倒凤。 去了荣庆堂请安,辞别几位长辈,带着两车的礼物,回了张家。 *** 还没下马车,就听见她母亲的声音了。 “三姑娘回来了!和三姑爷一道回来了!” 张沅芷被贾赦扶着下了马车,见到亲人,顿时热泪盈眶,连忙拜见,“不孝女张绯见过父亲,母亲!” “我不在这些日子,家里可还好?” 柳氏连忙将她迎进了门,“好,一切都好,只是没了你在家,总是感觉空落落的,昨儿晖儿还哭闹着找你呢!” 一边的贾赦,家里人却是连眼风都没给一个。 张玄莫名觉得她这三姐夫有点可怜,便走到了他边上,“走吧,三姐夫,进去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也在等着呢!” 贾赦一听,顿时打起了精神。 这老爷子可是他和娘子的媒人呢!不是他,自己如今也不能娇妻在怀,红袖添香。 “小婿拜见祖父、外祖父、外祖母,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还有舅兄和嫂子,二姐姐,二姐夫,各位安好。” 说罢,又给这些人的孩子送上表礼。 张靖谈不上对这个孙女婿有多满意,只是他是当时最合适的,心性又不差,才择定了他。 看着如今孙女的好气色,看这小子倒更顺眼了些。 “坐吧。”便有人为他奉了一盏茶。 可身为岳父,自然是越看女婿越不满意的。 不过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张远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同张白一同挤兑贾赦,弄得他手足无措,心中叫苦。 最后还是张沅芷将他解救了出来。 “娘,我的那些蒸花露的器件还在原处吗?还有那些香器,找人收拾一套我用惯的,这两日手痒,又想要制香了!” 张远笑道:“你之前做的那个藏春香我很喜欢,香味悠远绵长,使人一下就想到三春盛景,身临其境。” “父亲用得好?我院子里还有不少呢!还有云头香,胜梅香,荔枝香,和一点子兰蕊香,端看您喜欢哪个了!” “若是用完了,只消打发人去贾家那里说一声,我就给送来了!左右在那儿也是闲着无事,最多不过打理东院事宜,这制香,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你就缺了那二两香了!”柳氏拍着他嗔道。 “这是女儿的一片心意!” 张白也趁机试探道:“妹妹可否也抽些空,给大哥也制出一些笑兰香?你知道,我一向对这个不精通,怎么做,都是要出错,弄得你嫂嫂埋怨不已,嫌弃难闻。” 气得应氏嗔了他一眼,什么都往外说。 本来就难闻,难不成还要她昧着良心夸,祸害自己鼻子不成? 如今丢人丢到了一家子前! “这笑兰香种类倒是不少,哥哥且等等,过两日我就开始着手!” “便是不眠不休,我也给你做出来!” 一群人又是笑了起来。 唯有贾赦,满面的不开心。 不眠不休?那怎么行? 他一人孤枕,又岂能成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夹子,23号晚点更新,调到晚上十一点半,大家别等,第二天看吧。 第43章 第 43 章 说说笑笑着, 很快到了正午。 张家治席招待贾赦和张碧夫妻等人,男女隔着屏风,分席而坐。 席间,张白和张玄以各种名目,灌贾赦的酒, 张老爷子和张远只是在一旁看着, 而丁二姐夫则是心有戚戚,想到曾经的自己, 不免生出三分同病相怜的感慨。 于是,十分爽快地加入了张白他们的队伍。 贾赦下了桌, 已是双股颤颤, 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柳氏用帕子掩嘴惊呼,眸中并无半点意外, “怎么喝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这两个没分寸的!上次、上上次,将你们二姐夫和太子殿下灌得人事不省!这次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说着, 像样儿地拍了两人好多下。 两人连忙讨饶告罪,“母亲, 儿子知错了!再没下次了!” 柳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们两人哪还有姊妹了?还想有下次?等到下次, 便是你二弟和玄儿被他们的舅兄灌酒了!” 张玄有些难为情, 一溜烟儿跑了。 柳氏找来两个力气大的婆子, 吩咐道:“将你们三姑爷扶到维桑院去休息,记得及时叫醒他,太阳落山之前, 就得掐好时辰回去了!” 她语气庆幸:“好在咱们两家俱在京城,你若是想要回家,套个马车便成了,方便得很!” 两日过去,维桑院还是原样,可她再不能理直气壮地说这是她的院子了,她已经出嫁了。 想到这里,心下微微黯然。 秋霜却是十分欣喜,“姑娘,咱们的院子一点没变呢!不过两日,我却觉着,像是过去两年一样!” 张沅芷笑笑,谁不是呢? 贾赦待她再好,徐氏对她再是亲切,也改变不了她是一个新人的事实,除了身份外,若说亲近,可能还及不上府上积年的老仆。 “走吧,你也去你原来的房间休息一会儿,这两日这里的屋子都是日日洒扫的,可见着你外祖了?” 秋霜眉眼弯弯,“见到了,他老人家身子硬朗,我还和他聊了一阵儿,她就去陪着老爷子钓鱼了,没空理会我!” 秋霜极其母亲一起陪嫁给了张沅芷作陪房,秋霜之母张氏就在张沅芷的一处房产中看着门户,比秋霜还自由得多,离着张家又近,随时回来都可以。 “叫人将我之前做出的那些香丸,香饼,线香都拿出来,给各位长辈们,兄弟姊妹们送去!这些东西,做得多,用的人少,都堆成小山了!再拿出一丸肖梅香,扔到屋子的炉子里,你们姑爷一身的酒气,真是熏死个人!” 秋霜笑笑,行礼道:“是,姑娘。” “我去睡一会儿,记得大半个时辰后叫醒我,现在白日的光景虽长了些,可收拾收拾就到时间了!” 进了屋,丫鬟给掀开帘子,张沅芷绕进了内屋,大床上,贾赦规规矩矩地睡着,她莫名觉得更顺眼了,又实在累得很,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珠儿,撸下手上的镯子戒指,洗了把手,便和衣而眠。 不等秋霜进来叫醒自己,她便醒了。 叫了人进来伺候,整理一下鬓发,又换了一身衣裳,去了柳氏的卿和堂,陪着她说说笑笑。 眼见太阳西垂了,柳氏连忙催促道:“姑爷可醒了?醒了,你们二人可快家去罢!太阳说落山酒落山,快得很呐!” 坠露忙道:“醒了醒了,两刻钟前,就有人来报了,姑爷现在想是已经盥洗完了,正好!” 一家人又是有条不紊地忙乱一番,将两人送上了马车,还不忘殷殷叮嘱几句:“你们两个好生过日子,都互相体谅着些。” “姑爷,我家绯儿叫我和她父亲惯坏了,你多担待些。” 贾赦忙道:“岳母言重了,我与绯儿本就是夫妻,我是她夫君,她嫁入贾家,人生地不熟,自该包容她。” 柳氏夫妻听了,很是满意。 “去吧,记得常回来看看!” 张沅芷点头,心下叹息,抬脚上了马车。 贾赦一向不是个老实人,虽然初时对着张沅芷羞涩内敛不已,可相处时间长了,本性就一一暴露出来。 上了马车,见没有外人,就一下将张沅芷抱在了怀里,但也不敢有别的动作。 做出这一番来,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不敢与她对视。 张沅芷也不恼,也不推拒,就这么靠在他怀里,马车荡荡悠悠,到了门口时,险些又睡了过去。 外头传来大海的声音,极为恭敬,“大爷,大奶奶,到了,该下马车,乘软轿了!” 张沅芷这才清醒过来,连忙从贾赦肩膀上挪开,捋了下头发,又对着贾赦道:“看我妆容可有不妥?” 贾赦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眼中有雀跃,有慌张,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很……漂亮!” 她见此,又是忍不住一笑,贾赦抿唇,率先下了马车,又接住了她,嘱咐道:“小心点儿,别摔着了!” 坐上软轿后,相携去了荣庆堂和荣禧堂见礼,随后就被打发回了东院歇息。 两人洗漱,又换了身家常衣裳,稍稍坐了一会儿,便又到了晚饭时候。 贾赦哼哧着道:“我知道你晚间爱清淡,爱酸甜口,便叫人做了这样口味的来,你尝尝喜不喜欢?” 张沅芷出了内间,到了外间,便已有人安桌设椅,在那儿候着了。 又有丫鬟在旁边呈着痰盂,巾帕等物。 众人掀了盖子,张沅芷扫了一眼,菜式五花八门,冷热荤素,应有尽有,可没像前日她成婚那样敷衍了事。 鲜虾馄饨,鳗面,素面,蟹黄包,素烧鹅,龙井虾仁,芙蓉豆腐,并上糟鹅掌,胭脂鹅脯等糟货小菜,满满一大桌子。 张沅芷点了一小碗鳗面,甫一入口,便觉得滋味不对,“这鳗面却是做得差了。” “如果我没料错,大厨房应当是这鳗鱼直接加入鸡汤炖烂,拆骨取肉,再用这汤直接下面条?” 贾赦点头,“娘子所言不差。” “这厨子,倒是白糟践了好东西!” 她自来对吃食挑剔,也有这个条件,不论前世还是今生。 “我们家是这样做的:大鳗一条蒸烂,拆肉去骨,和入面中,加入鸡汤揉匀,擀成面皮,再用刀划成面条,把面放入鸡汁、火腿汁和蘑菇汁兑成的高汤中煮熟。【1】” “只用其汤煮面,若是刚刚好,则面不入味,若是大了,还不知要煮上多久,面条都能煮烂了。” 贾赦点头:“虽麻烦些,但我们家也不怕的,可这菜谱……”说到这儿,他欲言又止。 “且放心,这菜谱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是我们家问的一方名厨,他主创都如此坦荡了,又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敝帚自珍我们家都做不到,没得惹人笑话!而且这鳗面,在京城,不止我们家知道这个方子,稍微与那大厨亲近些的,都有,且这个也不算难,稍微留意一些,便知道个大概了。” 贾赦这才轻松道:“这就好,这就好!” 这个时代,不论是菜谱,还是香谱还是酒谱的,只要和秘字沾了边,旁人皆有自知之明,不去触碰。 一般人家,给了女儿这等秘方,那真是将人疼到心尖尖上了。 能光明正大宣之于口的,多不是什么要紧秘事。 张沅芷微微一笑,什么名厨,都是她胡诌的,如果说袁枚大大,在这方面,也只能算得上美食鉴赏家。 这方子,便是她记住了随园食单上所述,交给张家厨房的,只是张家吃得比这还要精细,这方子,便也没了用处,不如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 后来又告诉了邵宁几人,也不怕圆不上。 张沅芷一边用着鲜虾馄饨,一边就着小菜,倒也吃得满足。 贾赦则是想着明儿叫大厨房,按着他娘子说得来,尝一尝这般做法的鳗面到底滋味如何。 两人盥洗沐浴后,到了夜间,如何缠绵,自是不必多提。 翌日一早,张沅芷就早早起身,与贾赦一道去了荣庆堂,给徐氏请安问礼。 史氏并未到,徐氏人年纪上来了,觉便格外地少,早早就起床了。 见大孙子和媳妇过来了,喜得和什么似的,连忙叫两人坐下,“怎么不多睡会儿?快坐下!” “给你们大爷和大奶奶上茶!把你们大奶奶的茶,换成玫瑰清露!她胃肠不好!” 张沅芷笑笑,“祖母可真是疼我!就这还要多吩咐一嘴!” 徐氏虚点着她道:“你是个可人的,不疼你疼谁?” 几人又是说笑一阵儿,便听到有人来报,说是史氏来了。 “那还不快请进来?正好,你们父亲去上朝了,咱们一道吃个早饭,你们再回去,也陪陪我这孤寡老婆子!” 贾赦忙殷勤道:“若是祖母不嫌弃!我整日在这儿陪着您都成!” 徐氏笑道:“你这臭小子!可别来消遣我这老太婆了!这几日,你还是和你媳妇去亲香吧!我这儿可不敢收你!” 贾赦又是一阵讨好卖乖。 便见到史氏带着丫鬟们来了,除开她往日常跟在身边的丫鬟,身边还跟着两个颜色俏丽的丫鬟,并几个颜色寻常的。 徐氏见状,面色淡淡的。 便是张沅芷,笑容也收敛了些许。 第44章 第 44 章 史氏这些日子, 直到儿媳进门,左思右想,都不愿叫儿媳压了自己一头,不愿叫人舒坦。 她是自重孙媳妇过来的,那时她的头上那是三重婆婆压着, 就是她的婆婆徐氏, 日子都不大好过。 贾家暴发新荣之家,微末时连他们史家都不如, 她们史家,好歹也是乡绅出身。 因是泥腿子出身, 因此发迹了, 也断不肯露怯,叫人看了笑话, 叫人说嘴,听风便是雨, 学着那些大家的规矩,日日叫她们立规矩。 可他们甚少接触那样的大世家, 如何知悉人家的规矩? 左不过摸着石头过河, 一出又一出的。 她那时是重孙媳妇, 不知受了多少磋磨, 苦不堪言。 想她侯府千金, 何时吃过那样的委屈? 她这儿媳倒是命好,她婆婆为人宽和,不爱摆排场, 因此这规矩一事,她虽想叫儿媳立,可也没办法违拗婆婆的意思。 没法子立规矩,可也得将她压下去,免得日后对她这个婆婆没了敬畏之心。 女子在后宅生存,首要的便是夫君的心思,她赐下两个美婢去,届时笼络住了她大儿的心,这张氏,自然要来讨好她这个婆婆,国公府正经的当家太太,以稳固在后宅的地位。 徐氏率先开口道:“你身后这几个丫鬟瞧着倒是眼生,怎么没见你带出来过?生的倒是平头正脸,嫩的和水葱似得!” “不若给了我这老婆子,也好养养眼?” 史氏淡淡笑着,便道:“这可不是给您的,母亲,若您喜欢年轻姑娘,家里的家生子多的是呢!我再为您寻摸寻摸!” “这几个啊,是我特意挑出来,伺候赦儿和赦儿媳妇的!” “正巧了!”她招呼着张沅芷,“赦儿媳妇,快来,让这几个丫鬟给你敬茶吃,就归到东院儿了!” “赦儿媳妇到了东院,这人手就不大够用了,这不,我就想着多添几个丫鬟,叫他们小夫妻使唤着!” 叫外人看了,也只以为她一派慈母心肠。 张沅芷面带着些许的受宠若惊,却是连连推辞道:“多谢母亲费心了,正巧,这东院缺了几个粗使丫鬟,成日洒扫都慢吞吞的,母亲送来这几人,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史氏身后那两个穿金戴银的丫鬟脸色顿时就变了。 就连史氏自己,也是噎了一通,片刻后方道:“你瞧瞧这两个丫鬟,细皮嫩肉的,哪里做的了那等粗活?我是叫她们二人伺候你和赦儿两人的!” “至于剩下的几个,你随意安排,这两个,是府里积年老奴的孙女,在我这儿也算有些脸面,我也不好叫她们去做一些粗活儿!” 这一番话,说得已是十分露骨了,奈何对方装傻充愣不接招。 张沅芷作吃惊状,“母亲竟是这样想的?” “府里丫鬟都是从粗使做起,最高不过二等,她们哪里出挑,一来就要做我的贴身丫鬟?这叫其他家生子和老仆如何服气?” 史氏笑道:“这有什么?为何要顾虑他们?” 张沅芷一笑,“是了,就是这个理,奴为奴,主为主,长工为长工,短工为短工,各有身份,府上出了钱,买的便是他这个人,亦或是他的劳力,家里待这些下人一向宽厚,吃饱穿暖,荤素皆有,还有大把月钱,逢年过节还有赏赐,他们哪会起什么心思?” “所以母亲刚刚说顾虑老仆的面子,我瞧着也很是不必了,府里愿意收下这些家生子,他们父母也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难不成叫他们孩子去从底层做起,奴才还敢和主子甩脸色不成?” 这一番话,却是实实在在将史氏驳了回去。 史氏面色不虞,又道:“我是想着,这两个丫鬟,服侍你们一阵儿,而后开了脸,作赦儿房里人的。” 却是直截了当将话说开了。 “通房丫鬟?” 史氏有些尴尬地点头。 张沅芷收了原来唯唯诺诺的神色,冷淡道:“母亲可是忘了,曾答应过张家什么?在圣人面前,又是如何许诺的?” 一旁的徐氏则是难掩面上的失望,一脸莫可奈何的神情看着史氏。 “通房丫鬟,并不算妾室吧?连声姨娘都称不得,便是日后生了孩子,也提不成正经的妾室,孩子更不能争夺家产,你这是何苦?” 张沅芷心下冷笑,拿着这话糊弄洋鬼子呢? “通房丫鬟,半奴半妾,半个妾不还是妾?我可不敢擅做主张,答应下来,这要是传入圣人的耳,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面有为难,“还请母亲怜惜,莫要逼我了!” 她心一横,直直跪在史氏面前,“若是母亲非要逼着我认了这两个丫鬟!令我违背圣人之言,牵连张家贾家,我宁可被休!这样,这一纸婚约不算数,这承诺,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史氏被她的行径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听得她言语,更是大惊失色,连忙要将其扶起,“你这孩子,还是太烈性了!我不过就是说一嘴,若是不成,那也就罢了!” 这是说张沅芷小题大做,不敬长辈。 张沅芷并未起身,仍道:“可刚刚母亲不是说,这是日后准备着要做夫君屋里人的?就是为着这话,儿媳才吓得三魂气魄都要丢了!这不是违逆圣旨吗?” 这分明是大题大做,脑袋难道不要了? “虽这通房丫鬟并无纳妾文书,可到底是半个妾了,儿媳一向胆子小,哪敢顶风办下这事儿?” 史氏又是一噎,只听徐氏出来道:“好了,这事儿啊,我看还是算了吧,踩着圣人的底线跳,万一哪日就……” 史氏怏怏,强打着笑意道:“母亲说的是,是我欠考虑了!既然这样,那这几个丫鬟,还是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徐氏摆手道:“我看她们不错,留我院子里,做个粗使丫鬟也是好的,看着就伶俐!” 贾赦也忙道:“就是,母亲,这可是关乎儿子的身家性命!如此作为,与高空踩绳子何异?稍不留心,就掉下去了!” 后面几个丫鬟倒还罢了,只前面那两个容色不凡的,却是一副如丧考妣、天塌下来的模样,失魂落魄的,叫人瞧了,心里都不落忍。 顿时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了史氏身上。 可老太太都发话了,纵然她觉着失了颜面,也只得听从。 儿子又被迷了心窍,决意不答应,她能如何? 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时间。 张沅芷才不会给她机会磋磨自己。 余光中,她瞧见贾政的衣角,连忙站了起来,“二弟来了?” 史氏连忙回头,见到了自己的次子,心中想着这张氏还算识趣,只是该算的账,她也记着。 这时,贾敏并着三曼姐妹也都到了。 徐氏忙道:“正好,除了你父亲,人都齐了,今儿早间,就在我这儿用饭吧!” 史氏面色不好看,这三个庶女都是自小看着史氏面色长大的,自然不敢多言,叫她注意到。 贾曼青今岁已有十岁,比贾敏不过大了两岁,可身为庶女,哪有不小心谨慎的道理? 她又不似贾敏那般好命,托生在了太太的肚子里。 她觑着史氏的脸色,又看看笑吟吟的徐氏和新进门的嫂子,心下疑惑地不得了。 刚刚还剑拔弩张,为何这不过眨眼功夫,便又换了一副面孔?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便是被环境逼得再是早慧,也没办法想到所有,更不要说从下人口中抠出话头来了。 自然,她人小位卑,不被下人看在眼里,也是一重原因。 张沅芷在东院,便有人通风报信,说是那三姑娘和荣庆堂的一些二等丫鬟称姐道妹的,舍出去一个镶了珍珠的戒指,却什么话都没套出来,气得在小花园直跺脚。 最后还是气呼呼地回了荣禧堂后面的后罩房。 “不必管她,一个小人儿,能做出什么来?只一个我婆婆,就能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她便是再不甘再埋怨有什么用?我若是她,就学着那两个姐姐,老实点儿,日后主母看在安分的份儿上,为着女儿的名声,还能给找个好婆家,若是不安分,找个外面锦绣堆簇,里头败坏的家族,那也不是难事儿,只是到时就是她自个儿有苦说不出了!” 张沅芷又笑笑,“在这儿上蹿下跳地打听长辈的事情,还如此明目张胆,光明正大,你等着吧,一会儿就传到我婆婆耳朵里了!她现在正缺个撒气的呢!你且瞧!” 又等了一会儿,张沅芷这才将东院的奴仆们都叫了院子里来,准备训话。 东院男男女女的下人加在一起共五十来人,只伺候着他们夫妻二人,确实有些多了。 难怪邵嬷嬷和姜嬷嬷总说荣宁二府一个人的活儿非要摊到三四个人头上,方显得有排面。 东院就这么大,不过三间正房,旁开两间耳房,东西厢房分布两侧,前面有门楼和倒座,中间垂花门和大影壁连接着第二进院落,也就是正房,最后一进则是后罩房。 这么多下人,还真是浪费人力。 可她是刚嫁进来的新媳妇,一进来就大刀阔斧地改革,怕是不太行。 作者有话要说:史氏想着走迂回路线,先安排上,日子长了再叫两人上位,特别是怀孕了,那时候女主也不好拒绝了,又是通房,没有纳妾文书,正经算不上妾,威胁不到人,还能钳制女主,给她添堵,多好。 而且史氏,我真的觉得她是吃过苦头的,从重孙媳妇熬过来,上头三重婆婆,心里不平也是人之常情。 第45章 第 45 章 人快齐了, 张沅芷才听秋霜伏在她耳旁道:“姑娘,果真如你所料,荣禧堂那里,似是太太发了脾气,那三姑娘也是撞上了, 被她罚抄五十遍的女训, 两日后就要见到。” 张沅芷叹气,这孩子, 吃了教训,就该学乖了。 怎么什么事情都敢打听呢? 眼见面前的仆役们越聚越多, 最后还是大海上前道:“大奶奶, 小的已经将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叫来了,只等着您训话呢!” 张沅芷抬起头看着他, 不时就想起贾赦那日说得,在大海的头上捣鼓同心髻。 这人长得高高壮壮的, 肤色乃是现在少见的小麦色,她实不能想象出, 同心髻在他的脑门上会是个什么情形。 瞬间觉得自己的发髻, 都有些怪怪的, 她忍不住规整了一下自己的鬓发。 大海见此, 脸都绿了, 悲愤欲死。 那小祖宗怕是把他作女人发髻一事告诉了这位奶奶! 顿时觉着自己都没脸了,连忙借口有事遁到了其他地儿,准备到了中间再回来。 张沅芷嫌弃阳光有些刺眼, 便想早点进屋子躲躲,就只淡淡道:“一个一个的,将姓名,父母亲人,这府上有没有亲戚,现在在哪个位置,住在哪儿,有无子女,自己的长处是什么,都做过哪些活计,我想,这些总不能不知道吧?” 她的语气极轻极淡,让人感到满的不在意,可却又令人不敢生出轻慢怠惰之心,“就先这样,秋霜,你们几人,一一记录下来!” “大海呢?找人叫他回来,他负责小厮这一块儿!” 秋霜连忙叫了个小丫鬟,去垂花门处找人去。 “我先歇歇,有事儿再叫我!” 贾赦还在房内观摩着张沅芷从娘家拿回来的那些物什,左瞧瞧,右看看的,而后方道:“这倒是和家里的没什么不同,还用得着回娘家拿?直接知会赖家的一声,她不就给你取来了?” 张沅芷斜睨他一眼,“可别,今儿差点拿了母亲几个丫鬟,来日房里就要多出两个通房,今儿若真拿了公中的东西,明儿还不知道要多出个什么呢!可别了!” 张沅芷对此,可是敬谢不敏。 提起这一茬,贾赦面有讪讪,“谁知道母亲今儿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毕竟是我母亲,你多担待她这一次,绝不会有下次了!你放心!” 张沅芷不理他,心想都是头一次做人,凭什么她做错了要我多担待?我长这般大,也没得着贾家和史家的济! 这话,和那些渣男语录,真是迷之相似。 哦不对,她已经是第二次做人了,但这也不妨碍她为自己着想。 见她恼了不理人,贾赦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叫她开心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沅芷去了耳房,叫人带着那些香器去制香,平心静气。 贾赦恨得拿手拍自己的嘴,“平时不是极能叭叭?怎么这个时候倒是笨嘴拙舌了!” 说着,趴在了八仙桌上,桃花眼雾蒙蒙的,没精打采的,看起来像只落水狗。 过了大半个时辰,张沅芷才从耳房走出来,由于外头还有一堆人,她不可能一早上都泡在香室中,只把那些香材都研磨了,该煮的,先煮制着,有她的陪嫁小丫鬟在那儿看着,其余的,等下午再说。 秋霜等人写的名册,面前站了最后一人。 见到她收笔,张沅芷才问道:“成了?” 秋霜见她来了,连忙起身,将最后的墨迹吹干,呈上来,忙道:“成了,除开您的那些陪房,这东院原本就有五十二人伺候着,丫鬟婆子加在一起四十人,小厮十二人,这还没算上大爷身边的大海。” “再加上您的七八户陪房,还有我们这些丫鬟嬷嬷,这也有一百多人了!” 秋霜所有人挥退,进了屋子又道:“一户陪房,最少五口人,多的八口,回雪她们三人的家里人,都给了您,您看?” 张沅芷笑笑:“这个倒不愁,我嫁妆里不是有不少的陪嫁铺子和庄子宅子?将他们安排上就好了!去铺子里做个学徒伙计,日后还有望升个副掌柜,或是去庄子上做个头目,看着那些庄头佃户。” 说到这儿,她就想到宁府黑山村庄头名为乌进孝的,身为奴仆,却天高地远,连年克扣贾家庄子上的出息,导致收入越发少了,偏贾家这些人知道有猫腻也不去追究,由着他们作乱。 她可不想成为这样的倒霉蛋,明明是老板,反倒被个底下的员工给架空了,由着他糊弄。 她娘给她选的这些陪房,不说多憨厚,但至少懂得进退,又是疼爱儿女、督促上进的人家,不会闹出一些乌糟事儿! 秋霜笑道:“那这样一来,留下两户陪房在府里伺候着就成了,太太之前还送了单子,说是给咱们这些人安排了差事,我瞧着都是人人眼热的,自己府里的没得到,反倒叫初来乍到的新奶奶的陪房得了,他们心里焉能不在意?只怕在这府里,咱们就是举步维艰了!” “这就不必了,咱们只管咱们东院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了,将几个伶俐的小子安排到黑油大门,和两处仪门那里,那儿没有油水,寻常荣府的小子们都不乐意去,给了咱们,也是无妨。” “还有后门那儿,也安排两个婆子,平时出去买点东西,你们捎带些东西也不费事。” “还有那些小丫鬟,平时做做跑腿的活计,或是安排到没什么油水,但也没有重活儿的地儿,看看有哪些?都安排上!这样也不打眼!” 张沅芷一番安排,顿时就理了个清楚。 “那些个好活计,只留下两三个便成了!这些地方,也得找性子机灵的去!不然能被人生吃了!” 秋霜连忙记在纸上,应了下来。 待到第二日,所有人的去处已是安排得妥妥帖帖,再没毛病了。 *** 史氏喝着茶,同自己的陪嫁心腹赖家的道:“她还真是个人物!” 她拿着刚刚秋霜送来的单子道:“瞧瞧,最好的位置不过是看着正院仪门那处,再就是塞了个小丫鬟进了大厨房,可真是会做人!” 都是些没什么油水却要紧的去处,倒是生了一副玲珑心肝! 将单子递给赖家的,“去给她安排上吧!可别错了漏了,不然被她找上门来,又是跪下求我收回去,国公爷又不乐意了!” “我就不明白了,书香翰墨大族又如何?有本事个个都像张家一样!嫁妆陪送个十几万的!其余的,还不都是些穷官儿?” 赖家的的心里道:怕是太太心里又吃味了,身为侯门千金,却还不如书香人家的姑娘陪嫁多,一作比较,也不如人家受重视。 只怕,也盯上了这大奶奶的嫁妆。 那些好东西呢,好庄子,地段好的铺子,还有宅子,一月赁出去也可得不少的银钱了! 只是到底是侯府出来的姑娘,就算是眼热,到底有分寸。 况且那嫁妆都在东院儿里面,便是想要伸手,都够不到。 比起这赦大奶奶的嫁妆,她们太太实际上盯的最狠的,乃是老夫人的私房,那才是好东西多多的! 老夫人的在那儿,大奶奶的倒也不怎么看在眼中了。 “读书人面上自有一套,尤其是那些积累了好几世的底里如何?财不露白,他们读书的,又讲究什么中庸,谁也不会把我有钱恨不能挂在脸上不是?哪个读书人会这般铜臭一身?” “我听外头的人讲,有些诗书大族,尤其是那等传了好几代的,看着没钱,其实都是不显山露水的!” 史氏听了这话,颇有些不以为然。 见她没了谈兴,赖家的也有眼色,笑着道了声,便退了下去,急急忙忙去安排这些人。 临了还在心里叹着,这赦大奶奶,也是个不显山露水的! 看着她清清冷冷,不像是沾染俗事的人,可这其中关窍,人情事往,却是一点不含糊! 这一安排上,府里的那些下人都道张沅芷会做人,是个厉害人物。 这一番作为,稳稳踩在了众人底线上,无形中提高了威势,周全多方,叫人既惊且叹。 更有心者,知道张沅芷有能为,有大财,便有心来东院儿卖个好,和秋霜说一些这荣府里各位主子的忌讳秘辛。 “咱们这位嫁出去的姑奶奶,名叫贾代晴,和国公夫人,也就是太太,一向面和心不和,太太怎么说也只是侯府里出来的千金,可那姑奶奶,却是上一辈儿荣宁二府唯一的嫡女,如何能比?自是处处受气,后来姑奶奶又嫁给了炙手可热的诚毅侯府世子,那世子能文能武,又是太子的姨表哥家,又对她敬重,哎哟!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那诚毅侯府,阳气忒重,都好几辈子了,连个庶女都没得。” 秋霜笑笑,“我一个下人,便只是个侯府,也只觉得是天大的官儿了,平头百姓,更是如此了!” 那老婆子笑道:“姑娘可别谦虚,谁不知道大奶奶家乃是太子妃娘家,若是……” 她话不说全,笑的意味深长,却人人都懂,“那样就更风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4 13:51:41~2020-02-25 15:4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六夜明 10瓶;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 46 章 “姨家表哥?”张沅芷拍拍脑袋, 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之前曾有一家诚毅侯府给家里送了节礼,我原以为是家里的故交,没想到是府上的姑奶奶的夫家!” 还是太子近亲,那贾家败落, 和张家可就没干系了。 也难怪后来书中连这个姑奶奶提都未曾提起, 想必也是折戟在了那一场事变中。 贾赦刚掀了帘子进来,就听到了这话, 顿时就想在张沅芷面前显摆讨好一二,顿时来了谈兴。 “我姑姑姑父家, 他们家允文允武的, 历数数代,既有文臣, 又有武将,天下承平已久, 武将多卸甲,沿海之地虽有贼寇, 可自有南安郡王在那儿镇守, 姑父便走了科举一途, 是十几年前的进士。” 张沅芷听了, 倒是颇为可惜这诚毅侯府, 原本好好儿的,能保世代荣光,偏被卷进了夺嫡之争, 最后大厦倾颓。 见她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便再不理人,贾赦有些委屈,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她。 自史氏那一出,张沅芷都不叫他近身了,他又是食髓知味,又不愿找丫鬟,只得忍着,希冀张沅芷给他个眼神。 “那姑母,人怎么样?随和还是爽利?” 贾赦当即眼神一亮,一屁股坐到了张沅芷身边,抓住她的手,“别看姑母与母亲向来不和,但她因着祖母,平日也最偏爱我!那不是作假的!再是和善不过的!” 张沅芷抽手,没抽出来,这人怎么这么黏人? “姑母爱屋及乌,一定会对你青眼有加的!” “午间吃什么?”这话却是对着秋霜说的。 自打那些丫鬟仆役都安排上,府上认清了这个赦大奶奶的位置,都是上赶着巴结。 这几日的菜色,一直都不错,尤其是那个鳗面,更是得到了全府上下的青睐偏爱。 徐氏每一日都要点上一碗,鲜美,又易于克化。 贾代善和史氏也是赞不绝口。 而大厨房的白案师傅,又是得了一个新的菜谱,皆大欢喜。 “大厨房敬上的翡翠圆子,还有一碗烩面,荠菜猪肉水饺,一盅山药百合粥,一屉鲜肉包子,奶汤蒲菜,糖醋菠菜,油焖春笋,香椿煎蛋,”眼见贾赦的脸越来越绿,她又道:“还有白灼虾,赤炖肉鸡,干煸鳝段,芙蓉肉,并一些爽口小菜。” 张沅芷问她:“你们呢?用了没?这翡翠圆子我和夫君都不爱,但我记得你和回雪是喜欢的,不若拿去用?” 秋霜心里暖融融的,笑道:“我们都是先吃的,轮流着来,虽吃得不及大爷和大奶奶,但至少也有荤有素,汤饭齐备,早吃饱了,您不用挂心我们!这翡翠圆子,那厨房的秦嬷嬷见我多看了两眼,还给我多舀了两碗,已是吃过了的!” 张沅芷这才点头,“那就好!” 说罢,将烩面拌开,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便是夹菜,也甚少动肉类。 贾赦见状,小心翼翼地给她夹了一只鸡腿儿,“娘子,多吃点肉,你又不胖,做什么像个兔子一般,只吃青菜啊?” 张沅芷手顿了顿,夹了一块儿胭脂鹅脯,咬了一小口,咽下去才转头问道:“你真的觉得我不胖?” 他连连摇头,笑着道:“哪儿胖了?我瞧着纤秾合度,刚刚好!” 她觉得有点开心,夹起那只鸡腿就啃了起来。 贾赦看她用得开心,自己也欢实起来,胃口大开。 当夜,两人自然又是你侬我侬,恢复了往日的甜腻腻。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荣府上下又忙着为贾政折腾过六礼了。 好在在贾赦婚前,已是过了问名,现在该是过文定之礼了。 这一忙乱,便到了五月里。 这一日,张沅芷正在贾赦为她专门辟出的香室内制香,天气又炎热,她只觉得胸口沉闷不已,便走了出去,到了阴凉处,准备缓一缓。 院里有一颗高高大大的枣树,现在正是盛花时节,一阵风吹过香气影影绰绰地传入鼻中,很是好闻。 秋霜端着一盅茉莉清露走了出来,“大奶奶,您怎么一人就在这儿站着?也不坐下歇歇?定是那香室里闷得慌了罢?” 张沅芷点头,跟着坐下,慢慢喝着,“胸口闷得很,便出来透透气,一会儿再进去接着制香。” “要不要再来一些冰镇酸梅汤?这东西最是消暑了!酸酸甜甜的,我记得您最爱了!现下屋子里就有一大壶!我去给您弄来!” 不等张沅芷答应,秋霜便叫了两个小丫鬟看着张沅芷,自己进去茶水间取酸梅汤了! 邵嬷嬷回了院子,手上还拎着重重的黄杨木食盒,里面是一盅汤水,是她在那火烧火燎的大厨房专门给张沅芷炖的。 张沅芷也不好推拒,端着小碗就要喝下去,可能是天太热,她闷着重了暑气,刚到嘴边就干呕起来,小碗掉在了地上,汤汤水水撒了一裙子,吓了邵嬷嬷一跳,“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吐了?” 连忙执起她的手,从凝重,逐渐转为轻松,最后则是惊喜,“嗳哟!可真是……叫人提心吊胆!” 说着,又叫小丫鬟去叫了姜嬷嬷来,见了她,邵嬷嬷连忙上前抓着她,低声道:“老姜,你给奶奶把把脉,我把着,可是好事儿呢!” 姜嬷嬷眼神一亮,将张沅芷的手垫好,仔细切脉,良久后,才悄声问道:“奶奶这个月小日子可来了?” 张沅芷虽有了心理准备,可闻言,仍是一怔,摇头道:“是过了七八天呐!只是我给忘了……” 姜嬷嬷和邵嬷嬷更是心中狂喜,这脉象犹如走珠,强劲有力,况她们姑娘一向月事准确,一个月,一日都不会早,也不会晚,看这样,怕是真的有了! 这个孩子平安降生,那真的就是在荣国府站稳脚跟了! 张沅芷按住两人,“先别说出去,若不是,那才是丢了丑了!且等等,再过七八日,还不来,再去找太医!” 虽说有有孕的缘故在,可张沅芷也是实打实中了暑气的,因此被两位嬷嬷强行带回了房里歇着。 贾赦从东书房回来,破天荒地见到张沅芷比自己出来的还早,当即就喜滋滋地贴了上去,“你今日出来地倒是早,身上一股子香味儿,今儿没去书房啊!” 她笑笑,慢慢喝着茉莉清露,“嗯,本来想要制香,没成想那里怪闷的,嬷嬷们略通岐黄之术,说我这是中暍了,但症状轻,也不需用药,多歇息一会儿,多喝水,饮食清淡一些就好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故意吊着她胃口道:“你猜这是什么?这可是我特意叫人为你寻来的!” 张沅芷很给面子地道:“什么?你打开叫我瞧瞧?” 贾赦献宝一样将匣子慢慢打开,吊足了人的胃口。 只见里面是一只精巧十足的簪子,簪头乃是纯金的凤凰,凤口衔珠,錾刻工艺已是登峰造极,连羽毛都是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凤眼以红宝石镶嵌,更添三分华贵。 张沅芷拿起这支簪子,面露赞叹,“这倒像是内造的手艺,是从宫里退出来的师傅做的?” “娘子好眼力!的确如此,这老师傅,现在一年不过做两三件儿东西,前两件早都卖出去了,这次要不是为夫机灵,去得早,又给他带了好酒,磨了他半个月功夫,未必会给我呢!” 她一向喜爱玉石翡翠珍珠琥珀这类的天然珠宝,珐琅也可,点翠虽美,未免杀生太过,金银若是精巧的小件儿倒是还好,不过也戴的不多,这一支,倒真是合了她的眼缘。 因此,她柔柔地道:“多谢夫君了,我很喜欢,你帮我戴上好不好?”又吩咐秋霜,“快去,把小靶镜拿来,就是我惯用的那个嵌珐琅的银靶镜!” 贾赦起身,拿过那支尾部还在微微颤动的簪子,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轻轻放入乌压压的发间,“大功告成!” 这时,镜子也来了,“好看吧?” 透过镜子,贾赦湿漉漉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一脸傲娇,像是一只求表扬的小奶狗一样。 她扶了扶簪子,微微笑道:“好看,戴几日再收到妆奁内!” 贾赦更是开心,越发得了意。 坠露从外面走了进来,行礼道:“大爷,大奶奶,刚刚正院儿那派人传话来了,说明儿后儿都不必去请安了,老太太那里信佛,快到十五了,要供奉了!” “太太那里忙着二爷的婚事,每日脚不沾地,天亮了就起身准备诸项事宜,偏这五月里,没人出门,没人登门,更没有过礼的,时间又少了,紧着呢!没时间等您的请安。” 贾赦心里微妙吃味,他成婚时,虽说因着是嫡长子,祖母把事情接了过去,可也没见母亲竭力争取,更别说如二弟这般亲力亲为了! 张沅芷却是察觉到了他心情低落,约莫猜到了原因,无非又是她那个好婆婆偏心之类的,但也知道他也就是一阵的热度,问道:“我听闻二弟说的是县伯王家的女儿?那不是他们家的长房嫡长女?缘何嫁了个不能袭爵的嫡次子?” 贾赦冷笑:“那王家,自然是想学学吕不韦,奇货可居了!再说了,只是个继室出的嫡女,嫁给荣国府嫡次子,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作者有话要说:想请大家收一下我的预收文,如果没有问题,下一本就这个了,但是预收太可怜了(?﹏?) 。 红楼真的不能一直写,太费脑细胞了,我虽然离完结还有一段距离,但是预收也得趁早攒着。 大家如果感兴趣,就收一下好嘛? 谢谢大家啦! 预收涨得要是到了两百,我豁出去肝加更! 专栏预收:路人甲女配修仙记 郦殷顺风顺水活了几十年,修炼之外,捉弄师尊,调戏师兄,友爱同门,日子快快活活。 直到金丹天劫兜头劈下,记忆回溯,她才发现……她穿书了! 还是本烂尾的书! 呵! 她是书里的工具人,以自爆金丹为代价,为女主寻得一线生机,自己却香消玉殒,不入轮回。 郦殷:(╥╯^╰╥) 思及自己被人暗害的凄惨结局,气得她顺手就将一块大石碎成齑粉。 她这小暴脾气! 话就撂这儿! 不论是生死大劫,还是幕后主使。 她都要,一一、一一地踏过去。 绝不会让自己的仙途中道崩殂。 如此想着,却转身就哒哒跑到了师兄身后。 我打得过,你别动,等我打不过了,你再上! ps:女主原女主不撕逼,姐妹情深。感谢在2020-02-25 15:42:33~2020-02-26 19:4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虫、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第 47 章 一晃又是七八日过去, 这些日子贾赦一直未能近张沅芷的身,心痒得很,可算算日子,却又不是小日子,可要说家里又有人惹到她了, 也没见有什么迹象。 着实叫他疑惑不已, 甚至叫大海去打探打探,与没有人不长眼, 冲撞了大奶奶。 贾赦狭长深邃的桃花眼中迷惑尽显,“那她最近怎的都不叫我近身了?想和她亲香顽闹一番, 她都不允的!” 大海是知道贾赦不得纳妾的内情的, 他除了叫这小祖宗再去找个丫鬟,也没旁的主意, 这话又不能说,因此在那儿杵着, 倒成了个锯嘴葫芦。 贾赦瞧瞧他,和个木头桩子一样, 呆呆笨笨的, 一想就指望不上, 又在屋内来回地转圈圈。 “瞧你这样子!蠢蠢笨笨的不说, 还五大三粗, 难怪至今连个媳妇都娶不上,爷想找人出个主意,都找不来人!” 大海闻言, 一言难尽地看着贾赦,他都这么安分,这么老实了,大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还要伤害他? 没媳妇是他的错吗?他也不想生的如此凶煞啊! 再说,他哪里蠢笨了?分明是大爷自己心气儿不顺,瞧着他不顺眼,故意这般说的罢了! 在大奶奶那儿乖得和个哈巴狗一样,说句话就喜得不得了,到他这儿,呵呵…… 把他损得和条狗一样! 重拾回了自信,大海笑着道:“大爷,小的确实查到就这些,没别的了!是不是,大奶奶那儿有什么事儿?您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贾赦摩挲着下巴,“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可是我怕她恼了我,动辄又不理我了怎么办?” 粗声粗气地道:“你担得起?” 大海心中又是腹诽:不出主意嫌我没用蠢笨,出了主意又不敢做。 做个贴身的忠仆,可真是难啊! “没准儿大奶奶就等着您去问她呢?一日两日这样,三日四日也是如此,您一直不去询问,那她就越来越不爱搭理您了,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贾赦摩挲着下巴,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大海嘴角露出笑意,但还没完全绽开,就听他又道:“可爷还是不敢……万一呢?” 大海立刻面无表情,爱谁谁!他…… 就闭嘴吧! *** 翌日,夫妻二人去给徐氏请安,又是被留下用饭,难得的是,时值五月,帝王与官员们,都是不上朝的,早上难得在家见到贾代善。 今早炖了莲藕排骨汤,红豆给张沅芷递了一碗,她接过,闻到那一丝十分浅淡的肉腥味,登时就一阵反胃,对着丫鬟捧着的痰盂就吐了起来。 徐氏站起身,颤颤巍巍的,“嗳哟,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是吃坏了肚子?还是,还是……” 想到这儿,徐氏面上带了一丝喜色,打发身边的贾代善,“你还不去叫人去请来太医?” 贾代善一愣,看了眼尚且无知无觉的大儿子,又将次子叫了出来,心道这老大平常机灵得很,怎么这时候就成个傻子了? 他竟然这么快就要做祖父了! 想一想,真是高兴哪! 徐氏和史氏也高兴啊!她孙子/儿子真是厉害,才两个多月,他媳妇就怀上了!哪想到这么快啊! 连饭都吃不进了,两人连忙对着张沅芷嘘寒问暖,史氏见自己贴身伺候着的人还在那儿干站着,连声呵斥道:“还不去给你们大奶奶准备热巾子,还有漱口的茶水?就在这干看着,有什么用?” 张沅芷虚弱道:“不必了,祖母和母亲快去用饭吧,一会儿凉了,误了饭点,伤及脾胃,是我的不是了。” “吃饭哪有我重孙子重要啊?一顿不吃,饿不死人也饿不出病来!我现下,可没那心思用饭!你快歇着,可别多说话了!” “小日子是不是许久未来了?” 拿着清茶勉强漱了口,张沅芷点点头,面如金纸,贾赦在一边探头探脑,震惊道:“重孙?嗳哟!我要当爹了?” 徐氏当即就狠狠拍了他一下子,整个堂屋都听得见响声,史氏当即就心疼了,但还是附和着婆婆,“你这孩子,是怎么看着你媳妇的?一点不长心!你们一个屋子住着,连这事儿都没注意到!” 张沅芷为他说话道:“祖母母亲快别说他了,他一个大男人,难免粗枝大叶了些,前一阵子,他是问过我这些的,只是我不大确定,万一劳师动众的,只是普通的暑症,真是闹笑话了,便含糊了过去。” 徐氏赞道:“你一向周全,如此考虑,倒也没错。” 又是在这儿等了一阵儿,白太医才匆匆到了。 贾赦忙向其作揖,“白太医,我娘子今早还未用饭,闻到了菜味儿,便开始干呕,请您仔细瞧瞧!” 白太医笑着捋捋胡子,“干呕?” 说着放下药箱子,从里面取出脉枕,张沅芷将手腕放了上去,秋霜轻轻地覆上一层丝帕,白太医便开始切脉。 片刻后,他才挪了手,笑道:“这脉象如玉盘走珠,流利顺畅,乃是滑脉,已是一个半月多了,胎儿稳健,世子夫人也是身子康健,母子均安。” 一个半月? 那岂不是新妇嫁进来没几日,便有了? 徐氏满意地看着她大孙子和孙媳,果真,这两人乃是天作之合! 史氏亦是惊喜不已,连忙拿了红封塞在白太医手中,“多谢白太医不辞辛劳跑这一趟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白太医接了红封,又留了药方子,令人煎药,便被人恭恭敬敬地送回府上去。 史氏喜气盈腮,十分大手笔道:“今儿府上有喜事,府上仆役,多发两个月月钱,月底了,账房自会叫人去支领,分发下去!” 赖家的在旁边笑着道:“可真是沾了大爷大奶奶的光了!再等上八个月,大奶奶生了,可能那时早都进门的二奶奶,也能有喜信儿了呢!那就是双喜临门了!” 赖家的不愧是一直跟在史氏身边的,说的话一向最熨帖史氏的心窝子,逗得她眉开眼笑,“是了,你说的是!” “等政儿成亲了,敏儿大了,最后把她打发出去,我这心事啊,也就都了了!” 丝毫未提及贾曼溪等三人。 可这话却又叫人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张沅芷垂眸,心想,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原书中那个妙语连珠,话里有话,老而弥辣的老封君,已是初见雏形。 贾赦挤了过来,又是被徐氏拧了耳朵,“你急什么?万一把谁撞了,挤到你媳妇怎么办?你个不长心的!” 他嚎着道:“嗳哟!祖母!手下留情啊!疼疼疼啊!松开手啊!” 又是扯了一会儿,她才松开,贾赦揉揉耳朵,又是凑到了张沅芷身边,“娘子,我扶你回院子休息吧。” 徐氏刚要出言,张沅芷就柔柔道:“也好,可折腾祖母母亲父亲一上午,他们还未用饭呢!也得叫他们好生休息了,我在这儿,都念着我,哪有心思顾及自己?” “祖母和母亲放心,坐着软轿,又能出什么问题?” 两人这才点头。 悠悠荡荡一会儿,夫妻二人边回了东院,一下轿子,便见到整个东院的仆役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尤其是张沅芷带过来的陪房,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得意极了。 “大奶奶回来了!还不快去把菜摆好?刚刚太太可是吩咐人过来了,说是大奶奶饿了一早上了!” “那些腥膻之物,大寒大热之物,就莫要给大奶奶上桌了,孕妇可吃不得!前者怕是吃了就吐,后者对孕妇孩子都不好。” “像是山楂,西瓜,龙眼,螃蟹,海鲜河鲜等都不能多用,你们这些人,尤其是那些总是跑腿的,可记住了!隔几日吃一回就成!” 那些小丫鬟们连连点头,只差没有赌咒发誓了。 屋子里,贾赦眼神亮晶晶的,一直盯着张沅芷的肚子,完全想不到,自己竟然做了父亲了。 他此时恨不能将张沅芷抱起来,转个几圈。 不过想也知道这是不会被允准的。 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肚子上,笑的傻兮兮的,“儿子,多吃点儿,等你健健康康出生了,就去文举武举,给你爹我挣一份儿面子出来!好好儿下你那个假惺惺二叔的脸!” 张沅芷拍他,皱眉嗔道:“你对着孩子瞎说什么呢?你该教导他兄友弟恭才是!就知道胡吣!” 见她有些动怒了,他怂了,连忙眨着桃花眼讨饶,“娘子,我错了,我再不会乱说话了!” 看着他这双眼睛,风流又澄澈,看得人一阵心软,张沅芷就不忍心苛责他了,叹气道:“好了,以后记得,在孩子面前,千万不要乱说,万一胎教教坏了怎么办?” 也不知怎的,确定了有孕,张沅芷的反应就格外大了。 倒不是说孕吐,而是饭量,变得大了不少,总觉得胃里空空,而且嗜睡,一日十二时辰,有一半儿时间都是在打着瞌睡。 看得贾赦心焦不已,又去连忙问了祖母和母亲,方知乃是正常反应。 第48章 第 48 章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贾家与王家已是过了大礼,张沅芷的胎已是坐稳了三个月。 柳氏前来看她,就连宫中的太子妃,也趁机送了不少的补品来,一时间, 风向又朝着张沅芷这偏了, 来东院献媚讨好的奴仆多不胜数。 徐氏与史氏接待了柳氏,说了一会子话, 便给母女两个留出了空间,张沅芷带着柳氏去了东院。 柳氏笑吟吟的, 坐下就握着她的手道:“你倒是个运道好的, 这才嫁进来四个月,没成想胎都坐稳了!你姐姐听了这个信儿, 也是高兴得很呢!连忙叫人给你收拾了许多补品!” “就连圣人那里,虽说这是两家自己求上门的, 但也觉得自己赐婚赐的对了,龙颜大悦!” 她觑了眼紧张兮兮, 为着女儿忙前忙后, 事事亲为的贾赦, 面露满意之色, “姑爷倒是待你极好。” 易得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 这样的大背景下,女子能得到一个事事周全,细心为人考虑的良人, 很是不易。 张沅芷也是满意的,这样一个小奶狗,还会不时化身小狼狗,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她都极其满足愉悦。 “他虽不学无术了些,可待人真诚炽烈,对我一向关爱,生怕磕了碰了,我心情不虞,还会讨我开心,这样的好人儿,到哪儿找去?” 贾赦正巧经过,听到了只言片语,喜得唇角翘了起来,走路都透着轻快,就连支使人的语气,都缓和不少。 柳氏见此,不由失笑,倒是与她和夫君相处的模样半点不同。 可是各人有个人的活法,女儿过的好,那才是好。 又问道:“吃得可好?孕吐了么?” 张沅芷摸着小腹答道:“也还好,腥膻之物倒是没法子受用,一日,少食多餐,少荤多素,胃口倒也还好。” 看着她红光满面,笑道:“这我就放心了,你气色不错,看来他们府上很是上心!” 毕竟是头一个孙辈,哪有不重视的道理? “对了,你嫂子啊,也诊出有孕近三个月了,算算日子,和你是前后脚!晖儿日日吵着要妹妹呢!” 人总是得陇望蜀的,有了个乖巧伶俐的孙儿,就想要一个贴心讨喜的孙女。 至于女儿这里,她自然更希望这是个外孙子,一举站稳脚跟。 “嗳哟!你嫂子那个反应啊,才大呢!不像你肚子里这个省心,吃甚么甚么香,她是吃一口,吐一口!也就吃一些酸酸甜甜的蜜饯果子,还能好一点,粥也只能喝清粥,荤腥见了就吐。” 张沅芷忍不住皱眉,“那这样,身体能跟得上?肚子里可是还有一个呢!有没有甚么东西,能止了孕吐?” “她就爱吃酸的,有酸的,有时候鱼肉都能用上几口!” 她笑笑,“酸的?那不是有的是?咱们家不是经常做酸笋?还有腊八蒜?闻着便叫人口舌生津!” 柳氏拊掌,点点头激动道:“是啊!酸笋她用的就很好,只是到底吃腻了!厨房里应当是还有腊八蒜的。” “还有酸辣土豆丝,脆生生的,开胃的很,糖醋菠菜,酸辣鱼丸汤,还有就是那个狼桃,炒鸡蛋也很可以,就是得少用。” “就叫厨房掂量着给大嫂做酸甜口的小菜便是,只是须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这酸的吃多了可不好。” 柳氏连忙点头,“这我还不知?一次一小碟也就罢了,给她开个胃便就罢了。” 母女二人又是说了一会子话,柳氏才起身告辞,“你嫂子那里不消停,我得回去瞧着点儿,就不多留了!” 张沅芷虽心中不舍,但也知轻重缓急,又叮嘱道:“可千万记得,甜的东西别叫我嫂子吃多了,孕妇嗜甜,极易患上消渴之症!” “等来日女儿行动方便了,家里松口了,我立时回去看家里人!您大可放心!” “再过半个多月,我这就快四个月了,也不怕甚么了,正巧那是祖父大寿,我就带着夫君回去了!” 柳氏点头笑着,和张沅芷搀扶着,相携去了荣庆堂告辞。 自然是得到了徐氏的热情挽留,“亲家母不多坐一会儿?眼看着就午时了,不若留下来,用了午饭再走?” 柳氏婉拒道:“多谢老夫人盛情美意了,家里事情一大堆,绯儿她嫂子身上不大舒坦,孙子就放到了我这儿照顾着,诶呦!小孩子真是一刻都不能离开视线之内啊!” 徐氏和史氏皆是心有同感,“可不是呢?孩子太小,一转眼就没了人影儿,小小一点儿,生怕有个闪失!” “既然这样,就不留亲家母了。” 将人送到了二门处,看着软轿出去,方才回了去。 又叮嘱张沅芷,“赦儿媳妇你也回去歇着吧,你可是双身子的人!可不兴累着!今儿这番,怎么也活动够了!” 她笑笑:“是,祖母,母亲,那我先回东院了,祖母和母亲也快回罢,外面大太阳,忒毒了!” 两人皆是笑着点头。 *** 到了东院,张沅芷便被人迎了进去,“大奶奶,早给您备好了温水,只等着您回来用呢!” 张沅芷颔首,“嗯,辛苦了!” 来人忙惶恐道:“哪里哪里,分明是我等的荣幸!我还有差事,大奶奶慢走。” 秋霜迎了上来,屋内桌子上摆着邵嬷嬷给熬得汤水,还有开胃解腻的小菜一小碟,也就是两三口的事儿。 张沅芷忍住反胃,“这又是什么汤?乌鸡汤?排骨汤?” 秋霜揭开盖子,“今儿是猪蹄黄豆汤!浮油都撇了去了,就着这小菜,倒也不至于下不了口。” 她无奈,这邵嬷嬷和姜嬷嬷可真是压着她的底线来的。 接过小碗,仰头一饮而尽,又将小菜用光,才觉得好受些。 “这猪蹄儿,若是不做汤,做成红烧猪蹄儿,我想,我还是可以的,这汤,一点味道没有,便是我一直吃得素淡习惯了,也没法儿日日用这连盐味儿都没有的汤水!” 将筷子撂下,与瓷碗碰撞,响声清越,“最近越发地馋了,特别想要吃海鲜,尤其是虾子!虾肉又弹又鲜!” 说着,就忍不住报起了菜:“油焖大虾,清水煮虾,龙井虾仁,醉虾,盐焗虾,或者做成水饺,虾滑,放在鸡蛋羹里做蒸蛋也可。” 秋霜见她成了这样,忍不住乐道:“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得问两位嬷嬷,而且,就是去了大厨房,他们也未必敢给。” “您现在可金贵着呢!肚子里有国公府的小金孙,若在吃食上出了岔子,别说是老太太和太太,便是国公爷,都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这些河鲜江鲜海鲜的,都是水族,寒气忒重,对孩子不好!” “不过大奶奶若是想要用红烧猪蹄,糖醋排骨的,我想,大厨房也不会推辞的。” “没有海鲜,猪蹄儿排骨也还算是差强人意,去点罢,记得酸甜口的小菜,也叫人多取回来些。” 秋霜退了出去,张沅芷见到贾赦的衣角飘了进来。 “对了,听说二弟未婚妻那边儿,她家大哥哥今晨有了嫡长子?” 贾赦带着一本书走了进来,细一看,却是声韵启蒙。 听了这话他就道:“可不是?王子胜这小子,倒是走在了所有人前头,胡吃海喝,不学无术的,论人才能为,可是一点儿都比不上他那弟弟!可惜他那儿子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被他带坏!” 听了这话,张沅芷转过头来,凉凉地瞧着他,“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在我嫁过来之前,你不也是如此?走猫逗狗,吃喝玩乐,不时再去一次青楼楚馆,风月无边,潇洒得很哪!” 贾赦怔怔,见她神色比以往严肃的多,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嗫嚅道:“娘子,你听我说,我就是去走个过场而已,赌不沾,青楼里也就是听个小曲儿,斗鸡斗蛐蛐儿,其余的,我冤枉啊!” 他连忙坐在张沅芷身边,眼睛水汪汪的,立时赌咒发誓道:“我贾赦,敢在此发誓,若今日同你所说,有半句虚言,我立时下那阿鼻地狱……” 还没等说完,就被张沅芷捂了嘴,“我信你还不成?无须如此。” 只见她素来清凌凌的目光中满是笑意,他不由得有些委屈,“我知道我在外声名不好,可怎么连你也不信我?” 抓着张沅芷的胳膊不肯撒手,还把大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可今儿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就由不得他叫停了。 当真是个好机会好由头。 “有些事情,你的的确确没做过,可出入那等腌臜地儿,却是实打实的罢?” 贾赦一时无言,有些讷讷,“这样说,也没错……” “你刚刚那样说王子胜,可惜他刚出世的孩儿,那你呢?你在外,声名狼藉,”她将贾赦扒拉下来,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上,“那他呢?你愿意日后,他出生了,被人称道,‘啊!那贾家的孩子啊,可惜了,父亲是个不学无术的,从小父亲带着,也不知日后大了,会是个什么样子,别又是个纨绔!”’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容一丝闪躲,“我问你,你愿意吗?你愿意你的孩子,被人提起时,便是一脸的惋惜吗?笑话他有那样一个丢人的父亲?” 第49章 第 49 章 张沅芷一番话, 不喾惊雷,实实在在地将他轰醒了。 他手下是他的孩子,是他和爱妻的骨血,平心而论,他怎么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被人非议? 可他, 又能做什么呢? 他有些迷茫, 不敢对上她清透的双眼。 可张沅芷不会允许,她微微侧首:“想好自己要怎么做了吗?” “你这段时间, 不就做得很好?”她诱哄着道:“你看,自你我成亲后, 除非好友相邀, 否则多不出门,便是受邀前去, 也绝不踏足那烟花之地,这不是很好?” 她的话像一朵艳丽却有毒的曼陀罗, 明知其深浅,却还是忍不住上前, 驻足。 他看看张沅芷的肚子, 眸中有纠结, 有动摇, 复杂难掩, “我真的做得很好?没有骗我?” 张沅芷笑笑,轻抚着他的脸道:“自然了,你是个好夫君, 但我希望,你也能成为一个好父亲,成为孩子的榜样。” 她用玉白的手指摩挲着贾赦的薄唇,而后挪开,唇瓣轻轻印了上去,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张沅芷何时对他有过如此主动亲密的举动,一时间,贾赦被她如此行径迷花了眼,连连点头,“对,我可以!你相信我,我便可以!” 一把将她按入自己怀中,低下头,胡乱亲吻着,良久方清醒。 他轻轻抚摸着张沅芷的小腹,“我言出必行,定不会叫他,因我而耻,就如,王子胜那般。” 张沅芷靠在他怀中,轻轻笑着,“好啊,我和孩子都看着你呢!” 然后她就被扶了起来,略带茫然地看着对面的贾赦,他眼神中满是控诉,“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对我凶,然后引我下套!” “你怎么这么坏?” 说罢,伏在了张沅芷的肩膀上,热气一个劲儿对着她的脖颈,惹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要把他推开,没想他抱得牢牢的,只听他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那你说,我该如何为自己正名?”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啊,看着是好!是个浊世翩翩少年郎!可谁不知道你吊儿郎当的?文不成武不就!” “练武需要底子,都是从小开始夯基础的,你啊,都二十多了,根骨长成,已是晚了!” “这样的话,你就走科举吧!有我张家在,哪怕日日叫你啃书,都是啃得起的!我就不信了,你连个秀才都中不了?我大哥在你这个年岁,已经是两榜进士了!还是探花!而玄儿,今年就要坐船回余杭,准备秋闱了。” 贾赦当即直了眼,顿时哭唧唧的,“大舅兄和小舅子这般上进有为,可叫我怎么活啊!” “我这么喜欢你疼爱你,你转头就给我挖了个坑!” 张沅芷脸色淡了下来,贾赦察觉到了气愤的不对,安静下来,她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响声,如同落在他心尖,响得出奇,“那你是想我们的孩儿出生了,就被人可怜着过活?” 贾赦惴惴不安地看着她,见她眼底尽是失望,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到读书,就头疼!你知道的,我一向不爱看书的!” 说罢蔫哒哒的,低着脑袋,“早知道有一日要读书科举,那国子监的名额我就自个儿留着了,给他做什么?” 张沅芷笑他,“好了,有我祖父和外祖在,那国子监虽也是名师坐镇,但如何比得上他二人?” 贾赦探头问:“能行?” 她确凿地点头道:“能行!” “只是,在这之前,我且得问你,三百千幼你可理会了?经史子集也都看了?” 贾赦闻言,一把掐上她的脸颊,笑道:“你这岂不是寒碜我?爷好歹也是太子伴读,教导太子皇子的老师会比国子监的差?” “那些个老师才严厉呢!本身身份就足够高,像我这等勋贵之子,都不再怕的,该骂就骂,该罚就罚,我那些年,可是抄了不少的四书五经!也就是乐经失佚大半,免了我一部分。” 说到这儿,他就微微有些小得意,只想在张沅芷面前显摆一二。 “那时那老师还夸我有天分,科举入仕做个博士也不是不可,就是我坐不住板凳,没少气得他吹胡子瞪眼。” 张沅芷睨他一眼,口吻轻松,“你倒还挺自豪骄傲的!” 少年的声线清亮,足以看出他是多么快活。 很难想象,他会变成那个样子。 贪吝,自私,昏聩,好色,目无法纪,简直可以说是五毒俱全。 她不知道,是何等的变故,能让这样一个阳光少年,变得面目全非。 但好在,她来了。 她要保住自己,保住太子,保住张家,好好儿教养自己的孩子,和夫君一起,共享天伦,一生美满。 去她的警幻仙子,一僧一道! “你自己且先温习着,等下个月,祖父生辰,我自会带你去求见他,玄儿已是秀才,他考中时名次靠前,届时,我会把他的书本借来,那上面有他的心得批注,对你也有所助益。” 贾赦耷拉下脑袋,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他都二十多的人了,还要借用小舅子的手札旧书,真是太丢人了! “别丧气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你这也算得上浪子回头了!金子都换不回来呢!” 他幽幽地道:“你又打趣我!” 张沅芷忍俊不禁,“好了,我饿了,先用饭,用饭后,我得先给你出一套考题,检验一下你的真实水平,不然,一会儿连出试题的精神头都没有了。” 一听她饿了,他连忙站起身,匆匆去了外头,片刻便走了回来,“我叫他们去大厨房催了,一会儿功夫的事儿,实在撑不住,先拿着攒盒里的糕点垫垫,我瞧着还算新鲜。” 拿起一块儿,“哟!刚送来没多久的吧?还热乎着呢!” 张沅芷瞥了一眼,“忘了,我送我娘离开前,还没有呢!估计就是那一阵儿赶巧了,送来了。” 说罢,捻起一块儿枣泥山药糕就入了口中。 又用了一块儿,停下来,“这糕点倒是做得好,枣泥细腻,又不至齁甜,处理得很好。” “这是那赵厨子的拿手绝活,他是做白案的,之前你那道鳗面他得了济,自然是要对你投桃报李的。” “不止如此,你那些陪房,我记得不是有个小丫鬟分到了大厨房,那赵厨子把她放到了自己名下,做个三等的丫鬟,先给她打下手,日后交给她手艺,准备认作徒弟。” “且你那丫鬟,还是个有父有母的,放心便是。” 张沅芷闻言,情绪倒是高涨了片刻,“这倒是好!之所以把那小丫鬟分去大厨房,还是秋霜和我说,那小丫鬟天生力气大,吃的又多,除非大厨房,不然,还真是满足不了她的饭量,饭是尽有的,可总不能只叫一个孩子吃白米饭不吃菜吧?” 两人刚说完,就有丫鬟提了食盒站在门外敲门,被允许进来后,将菜一一摆上桌,退到了一边,手执拂尘,捧着痰盂,巾帕等物。 拿着热巾子擦擦手,端起一碗碧粳米粥,便吃了起来。 夹起一块儿糖醋排骨,咬了一口,酸酸甜甜,顿时令她眯起了眼。 饭毕,就去外头的小花园逛了逛,差不多了才回去小憩。 等到醒了过来,趁着天光大亮,张沅芷急急忙忙去了书房,参考着张家先时为张玄搜罗的考卷,凭着记忆,誊写出了几道考题,分为简单,一般和困难三份,如此,倒也能大致看出他的积累来。 童试分分两次,县试、府试,院试则是考秀才,考三科,八股文,诗赋,策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这些东西都不怎么好写。 反正,这些日子,贾赦是甭想出门了。 *** 清早,张沅芷去徐氏院里请安,和徐氏聊着天,便谈到了贾赦。 徐氏纳罕道:“也不知这些日子他怎么了,都不出东院儿的,已经叫人来和我告了几次的罪了!算算日子……” 她想了想,“嗳哟,这得三四日了吧?” 张沅芷轻笑,轻轻挪了下身子,“原不想和祖母说的,夫君他面皮薄,不愿意和家里多说,怕丢了丑。” 徐氏心急,张沅芷也不和她拖拉,“他眼见着孩子要出世了,自己要当父亲了了,那一日提起那县伯王家的长子得了儿子,不禁感慨,为他儿子可惜,后来便想到了自己,决意入科举一途,至少,不能叫孩子被人如此说道,因父而折辱。” “这不,就叫我给他出了几套考童生,秀才的考卷,他试着作答,这几日,一直憋在东书房捣腾呢!他说,叫我给瞒上两日,实在瞒不住,就直说了便是!” 徐氏连忙站起身来,满面笑意,“嗳哟!这不是好事吗?这孩子,怎么还瞒着呢?他肯上进,那就是好事!” 又夸张沅芷:“果真是妻贤夫祸少,你瞧瞧,你才嫁进来几日?他啊,烟花柳巷也不去了,梨园听戏也不听了,现今,还读起书了,知道上进了!” “嗳哟,我这喜得跟什么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感谢在2020-02-28 19:05:33~2020-02-29 19:3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魔法少女 10瓶;晓寒轻 5瓶;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 50 章 “祖母过奖了, 夫君他也是想着,他都过了及冠之年了,才拾起书本,以前的多少年,都荒废去了, 如果一开始就说出来, 恐怕多数人的反应是不会信不说,还会打击他的上进心, 因而瞒了下来。” 徐氏想想,确实如此, 都纨绔了多少年了, 突然转了性子,有几个人会相信? 恐怕也只是想着是一时热度, 过了时候,便也就不新鲜了。 可看他在书房闷了好几日, 也没说放弃,八成是动真格了。 想到这儿, 徐氏忙问:“那他所作的八股文和艺学策可拿出来了?快给我瞧瞧!” 张沅芷可惜道:“这却是不在这儿了, 我也没给他动, 就放在了东书房的一个放置书本的屋子内, 用樟木匣子好好放起来了, 您若是要,我着人去给您取来!” 想也知道张沅芷不会将这东西带在身上,徐氏刚刚当真是惊喜过头了, 此刻听到她的话,忙按住她道:“很不必了,左不过在等两日的事情,把三类考题的答案一道拿来了,我还能看全乎,若今儿将前两道看了,好了坏了,都少不得夜里睡不下!” 张沅芷道:“不止如此,他既要科举入仕,您想啊,院试还好,像会试,一次就要在号子里待上三日,半夜就得去考场,每年,多少的考生暗自饮恨,是全因自己身体不如意?” “多少人出了考场,便去了半条命?我就想着,他是否也该学一些强身健体的武艺?父亲驰骋沙场,两府又是以军功发家,没道理他对习武,没有天分罢?” 徐氏一听,当即赞道:“你说得很是啊!等你父亲回来,我便与他商量商量!学个五禽戏,太极拳的,那也是好的。” “这读书与强身健体,齐头并进那是最好不过!” “祖母说得极是!” 而后徐氏又叹道:“唉,若是当初,那国子监的名额留着……” 张沅芷见不对,又道:“我想着,这事儿还是先不要与母亲和二弟说得好,免得他们多心,还以为……” 还以为贾赦搞出这一出是为了拿回国子监的监生名额。 徐氏面色微变,沉沉点头道:“你说的很是……” 没等说完,史氏就来了,后头不远处跟着方正板直,一派儒雅古板的贾政。 几人互相见了礼,史氏就道:“母亲和赦儿媳妇聊什么呢?这么开怀?难得见您如此!” 徐氏道:“倒也没什么,我就看着赦儿媳妇的肚子,听她说自己吃得好睡得香,想着再过几个月,我便能抱上重孙子了,就觉着心里敞亮,高兴得很!” “且到了八月,咱们家又要添丁进口,真好!” 贾政与王桂兰的亲迎之日,便在今年八月。 贾政听了此话,只是羞赧一阵,旋即恢复自然。 到底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知好色而慕少艾,见了那王桂兰的容色,即便心有嫌隙,觉得其不通文墨,可到底也是有几分少年绮思在。 连道:“祖母可莫要打趣我了!” 说罢,便以温书为借口,赶忙逃离此处。 史氏见次子走了,又问张沅芷,盯着她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问道:“今儿感觉可还好?” 她笑笑,“还好,如今三个半月多了,就是感觉有些腰酸了,但还不愿意总是躺着,就是喜欢阳光温和的时候,出去转上一圈。” 说着叹气,“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怎的,到了花园,那些洒扫的,修剪花草的,通通叫我回去,可是祖母和母亲从未说过拘着我的话,她们话里话外也说什么怕我出了岔子,她们担待不起。” 徐氏与史氏眸中冷光大盛,连声安慰她:“这孕妇哪儿能一直呆在一处?又是见天儿山珍海味地伺候着,人还不养废了?” “你只管照着医嘱来便是,那些人,不必管他!” “有祖母和母亲这话,我就安心了。” 徐氏握着她的手道:“我的儿,你可不要多想,对身子不好,那些花园子里的人,都是府上积年的老仆了,难免心气儿高了些,自以为在你们这些年轻主子面前,那都是有些体面的。” 她忍不住骂道:“一些子奴才秧子,还敢管到主子头上来了!” “若不是咱们两府自来就有善待下人的声名,我早就收拾他们了!还容得着他们到今日?” 张沅芷却是吃惊道:“祖母,府上这样,还能算是善待下人?” “我瞧着,都是将他们捧到天上去了!” “善待,可不是这么个待法儿的!” “须知欲壑难填,这些奴才,原本刚入府,战战兢兢,后来你们太过良善,对他们一好再好,底线一退再退,又想着外头的好名声,可,这不就……反被他们挟制住了?” “祖母当初可是随着老国公爷发迹的,您该清楚这初入府时,这些下人是个什么境况!” 徐氏闻言,不由有些恍惚。 刚刚进这偌大的国公府,那是她一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忘记什么,也不会忘记她入主这国公府的一日。 那时候的下人,皆是小心谨慎,不敢行岔踏错一步,屏声敛气,勤快麻利,再不会出现现在这般推脱三四次才不情不愿的情况。 那阵子,真的可称得上一句令行禁止,言出法随。 果真是,他们太过纵容了么? 本就是暴发新荣之家,若再没个好声名,岂不是叫人看低到了泥地里?所以,这情况愈演愈烈,这群奴才,也越发地得寸进尺…… 史氏也觉得这府上的奴才娇惯,她刚入府,没少在她面前拿大! 只是当自己成了国公夫人,往日这些人,都来讨好她、取悦她,她也就渐渐地,忘了以前的事情,并被国公府的想法同化。 此刻被张沅芷一说,以往的情形全部涌入脑海。 “我刚刚嫁进来那一日,夫君说叫大厨房给我准备一桌子易克化的席面,同四妹妹及几位族中的妹妹一道吃,结果啊,有一位柳婆子,给我上了一桌已经凉透了的糟货小菜,主食更是只上了两份儿!” “当时我还和那几个妹妹说呢,一道用饭,见了这席面,真是臊地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好在后来又来了个秦婆子,送了一桌热乎菜,这事儿才算揭了过去!” 两位当家太太已是脸黑沉如墨了。 大婚的日子,没得如此膈应人的! 这些个狗奴才,还真是纵得无法无天了! 史氏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该早说的,善待老仆,也不是叫他们越过主子,苛待主子的!” “果真是一群心大的货色,稍给几分好颜色,倒妄自尊大起来!” “府里丫鬟成群,供着他们驱使,还真把自己当大爷当主子了!” 徐氏眼神一亮,点头道:“你说得是,府里丫鬟仆役们太多,家里奴仆多,家生子也多,又担着那么个名声,年年家生子往府里进,三五年才出去一批,还都不愿出府。” “每年光是这些月钱,都要出去个四五千两,偏他们还不办事儿!一个个偷奸耍滑的!” 徐氏恨恨道:“明儿,我就叫人去探查探查,那些个好吃懒做的货色,一概撵了出去!” 张沅芷劝道:“祖母莫要着急,这事儿,须得循序渐进才是。” “您想,一下子裁了那么多人去,这府里上下一时间不适应,府里不得出乱子?” “我想着,先把不重要的地儿,撤了几个人,慢慢地普及全府,家生子这段日子,就别叫进府了。” “祖母,母亲,您看这样如何?您都气急了,只想着快刀斩乱麻,可咱们家这情况,若真的一刀子下去,怕是真得乱一阵子了。” 两人点头,怒气稍缓,方笑道:“你说的很是!” “那就且缓一缓,这事儿啊,谁也不准说出去!” 徐氏冷眼扫了室内一周,“若有人敢透漏出半点风声,这府里,也就不要呆了!一屋子的人,我都撵出去,有的是丫鬟盯着我这荣庆堂呢!不缺你们!敢私自透漏消息,我们荣国府,还供不起这些个大佛!自找地方找人供奉去罢!我们绝不拦着!” “人牙子手中有不少的听话丫头,稍微调?教一番,都是好样儿的!自然,不听话的,一家子都发卖了便是!” 一室的丫鬟们都跪了下来,连门口的也未能幸免,惶恐道:“我等绝不敢的!还请老太太明鉴!” 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这儿呢!谁敢轻举妄动? 先时还有心思给家里懒散亲戚传个信儿的,也都熄了心思。 亲戚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家里人。 有几个素日懒散的丫鬟,还有几个丫鬟家中家人不够勤快麻利,做事糊弄,此时不由得恨起了那几个花园里的下人。 偏会作怪!还敢拦到了大奶奶身上! 谁不知道赦大奶奶现在金贵着呢! 还敢拿着大奶奶做筏子!这下好了,一状告到了老太太面前,弄得全府都开始撵人! 若是没了府里的活计,日后可怎么过日子? 这些害人不浅的玩意儿! 第51章 第 51 章 张沅芷在房间里哼着小曲儿, 心里格外敞亮。 “还敢拦到我头上?说我出了岔子那就是害了她们?” 真不好意思,她好好儿的,可她们,仍是要滚蛋了。 她在阳光下,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指, 又拿起矬子来, 漫不经心地修了修。 她是这府上的主子,行动坐卧间竟要被几个奴才钳制着, 笑话! 秋霜见了,则是回想起那日。 她们刚进花园, 就被几个老婆子围住拦住了。 “赦大奶奶, 您金尊玉贵,这花园里忙乱的很, 稍不留心,就会将您冲撞了, 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您若是被冲撞了,十个我们这些人也不够赔的!倒霉的, 也只能有我们呐!” 秋霜却是眼尖, 一眼就见到了有人在那小花园里偷偷剪着鲜花, 看着还眼生得很, 估计不是院子里的仆役。 刚想要喝止, 便被眼前的婆子微微侧身,挡住了视线。 张沅芷身后跟着七八个人,她也不怵, 当即就挑眉道:“怎么?这小花园,是你们家买下来的不成?这小花园子,是姓贾么?” 那婆子被她的疾言厉色吓到,连忙告饶道:“赦大奶奶恕罪,老奴只是担心您,可您这一番意思,却是误会了老奴的好意!” 她轻嗤一声,“少一口一个老奴在这里拿腔作调!我才不吃你这一套!便是长工,还知道东家给他发银子呢!怎么我往日能来得,今日就来不得了?” 说着,她眸光一厉,“还是说,你们在这儿做甚么亏心事,不想叫我这个主子瞧见呐?否则,至于如此紧张畏缩?” 说罢,张沅芷还扬起下巴,看了眼扔下篮子就跑了的两人。 那婆子强笑道:“那二人是大厨房的,过来摘一些合欢花,准备做合欢花酒罢了,就是胆子小了些,才令赦大奶奶误会了。” 说着,生怕又惹了张沅芷,连忙补充道:“府上每年都要令大厨房自酿一批合欢花酒,冬日里烫着吃最好了!主子们都喜欢的很!” 张沅芷听了,点头道:“行罢,我就这事儿当过去了,现在,你把路给我让开,我要逛花园!” 秋霜连忙上前,就把那个老婆子扒拉开,“大奶奶,可以走了。” 只留下那个老婆子愤愤,却也无济于事,于张沅芷,根本损伤不到分毫。 没想到,他们姑娘当日没发作,倒是第二日,直接顺着太太给的杆子向上爬,告了一大状。 本就在犹豫要不要肃清风气,板正纲纪的徐氏这下更是下了决心。 张沅芷却觉得,没什么好和她们计较的,放任这花园子来其余人偷偷摘花出去卖?拦着她挤兑她? 都不是事儿!这算什么? 反正这一次就把她们都收拾了,需要多费心思吗? 她又想到了书中那些奴大欺主的事例,一桩桩,一件件的。 贾宝玉的奶嬷嬷仗着资历私自用了他留给花袭人和自己的糖蒸酥酪和枫露茶,姑娘们在大厨房点个菜还要自己另外拿钱,贾迎春的奶嬷嬷将她的累丝金凤及其他物什陆陆续续偷了出去抵债。 如此事情,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还有这府上未来的一位接着一位的副小姐们,忠心是可以,护主够泼辣也可以,但把自己摆到主子的位置上…… 贾家这是充主子给另外的“主子”们发着月钱呢! 她可不想日后张家起来了,贾家又因着这样那样的事情,被夺爵抄家,应了那句“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想到这里,不免又想起贾家的结局来,她长长叹息。 其实贾家最后落得那个境地,若不是谋逆,又除开宫中的贾元春,那罪状多是要落在王熙凤姑侄身上。 两人不愧是同出一脉,侄女肖姑,油锅里的钱都敢捞出来花,放利子钱,包揽诉讼,真真是王家的女儿! 那水月庵的老尼与王熙凤对话,可是叫人回味无穷。 “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府上最契,可以求太太与老爷说声。” “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愿管这样的事。” “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 那老尼为何对这流程如此熟练?直直找上王夫人?王熙凤为何说太太“再”不愿管这样的事儿?什么叫“也”可以主张了? 这字字句句,都说明王夫人年轻时也曾做过相同的事情,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个张守备之子与金哥,来日事发,才知这罪孽深重,连佛祖都容不得了。 若是旁的人,她也就不怀疑什么了。 偏是王家那不识字不通法的姑奶奶们! 尤其是王夫人还敢藏匿即将罚没家产,即将调取进京之罪的甄家的财产,可当真是不知者无畏! 胆大包天,为所欲为! 若真是这样,才是真正毁于妇人之手。 张沅芷掐着一朵紫薇花,将上面的叶子摘干净,插入花瓶中蕴养着,王氏入门已成定局,可若这一次贾琏仍来了,她绝不会允许王熙凤,成为自己的儿媳。 她的确欣赏这个女人,脂粉堆里的英雄,可若是挑选儿媳,如此狠辣,目无法纪,她就实在入不得她的眼了。 “给大爷将饭菜送去了?考场也是如此,在那儿考试,除了去茅厕,都不准随意走动的,用热乎的饭菜,那都是奢望,多数人都是煮点开水,就着饼子和肉酱挂面之类的东西,凑活一顿就过去了。” “这好歹还是在家里,能有新鲜的饭菜用,且叫他歇一日再做下一套,正经的科举,那都是要在考场过夜的,也是近些年朝廷察觉到科举的妙处了,竟还给设了考宿,提供棉被等物,也是极好了。” 秋霜笑道:“大爷身娇肉贵的,还真不一定能在那儿撑下来!” “在张家的时候,我还曾听外公说过,说咱们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去考举人,就被分到了粪号周围,那还是秋日里,秋老虎还厉害着,那一阵风刮过,味道十分销魂。” “我那时就想啊,亏得老爷子忍下来了,还是当年的解元!” “正正好好的粪号,那才是倒霉了!” 说罢,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出来。 青环在外面守着,听着屋子内的欢声笑语,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虽说大奶奶进门前,她也进不去正屋,大爷也不叫她近身,可眼见这东院处处都是大奶奶的人了,那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她也不是没打过大爷的主意,只大海那儿看的紧,她又只是个二等,之前的大丫鬟通通打发走了,要不是大爷见她还算老实麻利,都不会将她留下。 她自以为自己终会成为大爷的房里人,成婚那一日,语气中难免带了些出来,没想倒被大奶奶弹压了回来,一直到如今,已是被这东院边缘化了,以往还算熟悉的人,都不欲与她多言。 张沅芷可没空管一个丫鬟的上进心。 她在房中与秋霜又道:“所以啊,这考场实际的环境,比现在不知道恶劣了多少,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左右我是豁出去了,他若是日后连个秀才都中不了!别想我给他好脸色瞧!” “只要这秀才功名到手,任谁都会知道他已是浪子回头,对其刮目相待,要知道,一个人变好比变坏难多了!” “不然为什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亦或是由奢入俭难呢!” “大海那里,可听他讲夫君那里如何了?” “吃喝倒没什么,大爷那里,有肉便成,好伺候的很,就是听大海说,大爷干净,总是抱怨为着这卷子,以前都是夏日里一日沐浴两次的,现在嘛,整个人都要馊了!” 说着便笑了起来,就连张沅芷,也是止不住面上的笑意。 “且令他忍忍罢,县试过了,还有府试,府试过了,这才是童生呢!唯有童生,才有资格参加各省学政学道主持的院试,这一次考的就是帖经,杂文和策论了。” “现在啊,我只盼着他中个秀才回来就好了。” “童试院试三年两次,皆是在二月、四月举行,有时候,会与春闱撞上,不过也不妨事。” “毕竟春闱是在京城的。” 秋霜笑道:“我也就知道这些什么童生,廪生,秀才生员,还有什么举人,一二三甲进士,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许多说道。” “若是咱们大爷也能像东府的那位敬大爷一样,是个举子,能参加会试就好了!” “若能得中,自是更好!以后,谁还会盯着大爷的以往不放?” 张沅芷不禁笑道:“谁知道他有没有那个天分?他就算日后只是个三甲如夫人,那也是这勋贵中罕见的了!” “我现在就怕,他连个童生都中不了,真是白白堕了张家的名头。” “张家的女婿,累世诗书大族,而今女婿却连个童生都考不下,少不得叫人说道,愧对祖父父亲和兄长,就连娘亲和大嫂,说不定出门应酬的时候,也要听人的闲话。” “你是知道的,那些文官的家眷,一向清高无匹,说出的话,那也是绵里藏针,真正的骂人无需脏话。” 她不由有些懊恼,“到底是我欠考虑了,我没想到,这孩子来的这样早,令人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贾家结局和王家姑侄那几段,是引自原著。 感谢在2020-03-01 17:03:30~2020-03-02 12:3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和光同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芸芸、一觉睡到小时候、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 52 章 翌日, 贾赦总算是从书房中走出来了。 张沅芷接过试卷,匆匆翻了翻,见无误,整整齐齐地装在了樟木匣子中,笑道:“之前我还急呢!怕你不知道科举是需要用馆阁体书写的, 后来第一科拿了出来, 才发觉我多心了。” “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我以为你便是身为太子伴读, 也是一心顽乐,没想你其实也是上心的。” 贾赦微微有些小雀跃, 抿着嘴, 红着脸浅笑道:“是么?其实我也不太想听那些太傅的课,只是他们过于严厉, 真要是被抓住了,才没好日子过呢!我才不会犯傻!” 说罢, 他挺起胸膛,有些微的骄傲, 只想叫张沅芷夸他。 “你这人, 长得风流, 实则表里不一, 洁身自好的很, 素日看着有些懵懂迟钝,可却在一些事情上,直觉敏锐, 精明的很!” 贾赦又是微微扬起嘴角,但碍于矜持,又向下压了压。 “现在就将这匣子送去给祖父?还是外祖父?” 张沅芷摇头,“不了,先去交给祖母看看,她询问我,你为何好几日都不曾去荣庆堂,我便如实说了,只是……” “就是,母亲和二弟那里,我托祖母先瞒着了,我怕……” 她握住贾赦的胳膊,另一只手微微扶着腰,“夫君,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罢?” 看她面有不安,贾赦心里稀罕,但面上不显,伸出手,慢慢地扶着她坐下,摇摇头假作失落,而后笑道:“这有什么?是不该说的,万一母亲和二弟有多心了怎么办?到底是一家人!” “等到祖父和外祖父那里应下来,再说也不迟。” 他这一番情态,落在张沅芷眼中,那就是小可怜强颜欢笑,顿时心中涌起无限的怜爱之情,忍不住安慰他道:“有甚么多不多心的?况且,大言不惭地说,那国子监的老师如何能与我祖父和外祖父相比?他们若有思量,自然不会多想。” “好啦,”她拍拍他的手,贾赦心里美得很,“你就别多想了,先去和我去荣庆堂,将这些东西先给祖母一览,而后送到张家去。” 贾赦忙道:“嗳哟!娘子你身子重,依我看,就在这儿歇着吧,我去,我去就成了!” 张沅芷摇头,硬是要跟着,“我不跟着不放心,我这才四个月还差一点儿,但也不像三个月前那般脆弱了,如此,你放心便是。” 见她执意,贾赦无奈,叫人套了马车,出了黑油大门,便坐着软轿,到了荣庆堂见徐氏。 徐氏这会儿午憩刚起,听到两人过来了,惊喜不已,忙道:“那快把人请进来!总算把人盼出来了!” 说罢,她又想到:“这东院儿往这儿来回,着实有些费劲儿了,隔着个小花园儿,来自己府上,还得套了马车,从黑油大门出去,再从正门进来,费劲儿,还耽搁时候!” 红珠眼神闪了闪,笑着道:“老太太这么一说,的确有理,那小花园摆在那儿,把东院都给隔开了,便是赦大奶奶,平日里来来往往也不方便呢!” 徐氏正思量间,贾赦夫妻走了进来,行礼道:“拜见祖母,孙子(孙媳)给祖母问好了。” “嗳!这么多礼?快起来坐下,”又嘱咐贾赦,“你媳妇儿身子重,快扶她坐下!” 贾赦忙应下,扶着张沅芷起身,把她按在座位上。 张沅芷笑道:“祖母,我们来,是来给您瞧瞧夫君的试卷的,我不太懂那些考官的偏好,所以,还是先拿来给您瞧瞧,您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都多,瞧一眼,兴许就能找出来不少的不足。” 徐氏被捧得有些飘飘然,但也没糊涂,摆手道:“我哪儿懂?也就是随着你们曾外祖看了几年秀才的文章,精通谈不上,倒也能看出点东西来。” 说着打开了匣子,展开了那十几页纸。 别看徐氏嘴上谦虚,实则肚子里果真如张沅芷所说,是有些干货的,“你这字,我瞧着提笔就不对,后改的吧?一堆工整的字体中,就属这个最别扭了!叫人一眼瞧见!” “落子无悔,这科举时,落笔也要无悔,不是给你草案了么?” 说着又提出一系列毛病,贾赦一一记了下来。 “文章内容,我是不懂的,这就要靠亲家了!” 说着,将匣子合上,笑呵呵道。 红珠将匣子递给了秋霜,纤纤玉手,细细腰肢,如春天的一朵儿水灵灵的水仙花,娉娉婷婷。 秋霜当即就眯起了眼睛。 这个丫鬟,所图不小。 只是……她心中不无讽刺地想,可惜了,姑爷早就答应她们张家了!想做妾室,想做通房都是做梦! 张沅芷嘱咐她,“快去好好儿收起来,再过五日便是祖父的生辰,那时一道带回去便好,正好那时候家里人都在,又只是个小宴,等闲了,就空出时间了。” 徐氏接话道:“对了,那一日的礼单子已经拟出来了,届时你们带着回去!” “多谢祖母挂怀。” *** 一晃数日已过,八月初九日,张老爷子生辰,因未大办,更未邀请寻常宾客,不少未得门路的人只能望洋兴叹,连连惋惜。 张沅芷被贾赦扶着进了门,就又见到了同样扶着丫鬟,在那儿歇着的应氏。 应氏的孕事也就比她晚了几日,但是孕吐太过严重,虽现在好些了,可到底亏了身子,还没缓过来。 将贾赦打发去找她大哥等人,她连忙上前,“大嫂,你最近用饭用得可好?之前听母亲说,你害口厉害,你都按着菜单用饭了,母亲说你最近食欲也好了不少,怎么还没养回来?” 应氏笑着道:“我好了不少了,过了三个月,害口就差了,只除了些腥膻的东西,能吃能喝的,只是到底害口那么长时日,身子亏损,实属正常,没那么容易养回来,你且放心。” “我啊,现在气色已是比之前好得多呢!” 张沅芷见人多,就低着头悄声道:“我听邵嬷嬷和姜嬷嬷说,女人孕期,也不能补得太过,说是吃得太多不控制会把胎儿养大,生孩子的时候,会格外艰难些。” “我这些日子,总是饿,一天恨不得吃个四五顿,可硬生生忍住了!每天用饭的量,都是固定的,吃够了,饿了都不能再用。” 应氏也附和道:“我也听过这事儿,也是我贴身嬷嬷给我讲的,那时候我怀着晖儿,一想到难产,就吓得不敢多吃了!” “其实,也得看是什么家境,如咱们家这般,那是不该进补太过的,可若是赤贫之家,又能拿出来多少好东西?而且,反倒是平头百姓家的孩子,容易立住,好养活,能跑能跳的!” 张沅芷一番无心的感慨,却叫应氏愣住。 她点头道:“是啊,你说得对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她询问与她共同探讨,就来人叫屋子里的人去用饭。 这次的家宴,一家人围坐,男女分桌。 太子与太子妃身份特殊,自然是赶不回来的,便早早命人备好了寿礼,送到了府上。 连带着启和帝也有一份儿。 众人纷纷为张老爷子祝寿,送的礼,不是松鹤延年,便是松柏长青,亦或是麻姑献寿,就连戏台子上,也唱着麻姑献寿。 虽没新意的很,但至少是心意。 席间还是年轻人多一些,就开始当着老爷子的面儿,一起联诗,热闹得很。 张老爷子与张靖等人则是在一边笑呵呵看着, 闹了一阵儿,都对了几句,已是过去许久,大伙儿都累了,便自去院子里休息了。 午憩过后,众人又是聚在了一起。 而张沅芷和应氏,还有二房的堂姐张碧,则是讨论起了育儿经来。 张碧长相清秀,但性子却要强的很,记忆中没少与她起争执。 可自从做了母亲,性子愈发圆润柔和了。 “我们家这个小哭包,整日整日地哭啊,偏家里就这么一个小丫头,我公公婆婆也稀罕的很,我夫君更是成日抱着不撒手,我略略训她一句,瘪着嘴就要哭,然后我夫君就把人抱走了!气得我呀!” 张碧看起来是真的生气,张沅芷不由安慰道:“女孩子这不是很正常?都是娇养的,等她日后长大了,就贴心了。” “三妹,大嫂,我和你们说,这小丫头,你看着现在乖乖巧巧的,脾气可大着呢!稍微不顺她的意了,就不摔东西,砸东西——这还是好的,还闹着不用饭,把家里上下折腾得人仰马翻。” 显然对她颇为头疼。 应氏却是笑道:“这丫头看来是随了你,颇有你当初还在闺中时的风范——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 张碧忍不住辩驳:“哪有?我那时就算是发作人,也是有理有据,可她,”她轻轻拍着女儿,语气中笑意满满,“就只剩下胡搅蛮缠了!” 应氏笑道:“你这分明是灯下黑!只照的见别人,照不见自己!” 一群人又是笑了起来。 “不过这养孩子,的确是费心费力的,我曾听说过,有的人家,孩子对奶娘比亲娘还亲近,所以,照顾晖儿,我从来都是亲力亲为,我的儿子,不和我亲近……” “那还了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2 12:37:45~2020-03-03 16: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第 53 章 张碧轻嗤:“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倒也不至于是不亲近亲娘, 一个奶母,一家子,靠着妇人裙带……从名不见经传,到如今鲜花着锦,行事乖张……” 说到这儿, 张碧也就停下了, 但几人都知她说的是谁。 张沅芷肃着脸道:“二姐,纵是在自己家, 你可也小心些!毕竟,这其中还有最上面那个……” “若只是那家, 也就罢了, 发家的路子确实叫人看不上,可人家运道好, 有个得了圣心的祖母,一飞冲天, 是人家的祖荫。” “再说了,”她看看在一边睁着大眼睛的小丫头, “孩子还在这儿呢!可别叫她记了去, 日后嚷嚷出去, 可就不好了。” 张碧这才想起闺女还在这儿呢! 见她在摆弄一个九连环, 也顾不上她听没听见了, 连忙捂住她耳朵,又道:“竟是把这碎嘴的小丫头忘了!不过她也学不出来什么,一会儿就忘了。” “那甄家着实可恶!”说着, 张碧又是一脸愤慨,“日前,黎儿趁着我父亲母亲给家里祖父送寿礼,给我去了一封信,那甄家,仗势欺人,大包大揽,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百姓苦其久矣。” “我父亲在江南之地所属的金陵做知府,平日里,因着家里,那甄家倒也还算礼遇,只是他们家手伸的也太长了!” “替人包揽诉讼,竟到了金陵!拿着他们家名帖就大咧咧上门了,与他们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哪儿来的脸?” 张沅芷闻言却是一怔,贾家和甄家可是有些交情,莫不是他们以为七拐八拐的,这样就是与张家有交情了? 连忙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情?怎么不曾听父亲他们提起?” “若真是这样,怕与我还有些关系。” 几人皆是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只听她道:“你们也知道,我那夫家,虽发迹于高祖时,平安州亦有旧部,可祖籍却是金陵,这些年,自那甄家发迹,渐渐有了往来。” “他是打量着家里与我夫家是亲家,好歹沾边儿,自以为在咱们家面前就有了脸面,腆着脸上门!” 张沅芷对这个甄家向来是没有好感的,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甄家乃贾家镜中幻影,隐隐又有着当年江宁织造曹家的影子,有着康熙信任,在江南呼风唤雨长达六十年之久。 军功发家,但却功劳不高,无贾家之爵,想也知道地位如何。 自任江宁织造后,整个家族一飞冲天,巨富却并非巨贾。 曹家真正发迹三代后才是疏于教养子孙,甄家贾家却是第三代就开始了。 只看贾赦和贾政何等样子便知道了。 一个走猫逗狗,只等着继承爵位。 一个迂腐古板,一心入仕,在朝十年间却只升了半品。 张碧闻言,面露不屑,“他们家,靠着女人裙带向上爬,但不知教养族中子孙,不能规引入正,早就为人所不齿,纵然有圣人乳母的情分在,京城各家给他一二分的面子,可内里谁瞧得起他们?也就他们自己,自以为在众人面前有脸面,沾沾自喜。” 更过分的话她没有说,顾及着堂妹和祖父,毕竟这贾家的亲事,是祖父首肯的。 在她看来,甄家贾家都是一丘之貉,虚荣无耻,好大喜功。 如今,这样砸手的钱也敢收,真当圣人永远都能活着? 除非是二皇子寿王上位,不然,任凭是谁御极,都是要收拾甄家的。 便是寿王,也是心机深沉,并非是他甄家所能驾驭的。 只怕这位上去了,甄家死得更快。 “不说这个了,张家还在呢!还轮不到他们甄家放肆!” “等回了家,我便与我曾婆婆和公公说一声,什么人哪!真以为自己和圣人比肩了?拿着名帖就想让人松口乱判?” 张沅芷站起身,与两人告辞,拍拍衣裳,整理一番,沉着脸就走了出去,去找张远去了。 张碧讶然,看着她的背影稀奇道:“欸!” “她这性子,怎么和往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以前她这个堂妹,性子过于安静了些,一举一动都透着娴雅,却过于柔弱了些,她捂上一只眼睛都看不上。 可祖母也最疼爱她。 祖母人没了,没想她却自己站了起来,倒令她刮目相看了。 她自己就是个泼辣人儿,自然能看对眼的,也多是同样性子的,这个堂妹,她虽又羡又妒,可更多的还是怒其不争。 现在她自己站起来了,她心中自也是欣慰的。 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好。 应氏摇头叹息道:“约莫是祖母过世,她清醒过来了,她一直就是个心思通透的,就是以前是的性子,有些软和罢了,如今慢慢改了,倒也好了。” 张碧点头:“说的是,这样的性子,才能在那等新荣之家站住脚。” *** 张沅芷离开了花厅,去了张远的书房,叫人把之前就妥善放好的樟木匣子捧了出来,交给张远。 “父亲,这是恩侯的试卷”她坐下,低眉敛目,“我想着叫他走科举一道,不仅是为了张家的名头,也是为了您的外孙,毕竟,女儿不想他日后出世了,人人都道他有个不学无术的父亲。” 推过樟木匣子,“这是女儿随意给他出的考题,还请父亲过目。” 张远接了过来,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女儿,心中长叹,“都道为母则刚,你既心中有了成算,为父自是能帮一把就是一把。” 说着,就着脸盆架上的铜盆洗了把手,擦干后捋捋胡子,打开匣子,“让我瞧瞧,他的行文如何。” 张沅芷连忙坐直,等着父亲宣判。 她等了许久、张远看了许久才道:“观点倒是新奇有趣,只凭着这个,便叫人耳目一新,只是言辞之间,堆凿之意过于明显,也幸亏他立意在,不显得空洞,只一个童生,也尽够了。” “不过啊,我想着,还是叫他积淀几年罢,你出的题目简单,可他祖籍金陵,江南之地,自古文风鼎盛,十二三的秀才都有,他这文章,放在那些地儿,也只能算得上中等而已,这还只是童生。” “作为岳丈,我自是不希望他去一次,连秀才都中不了。” “且他这心性,也该好生磨砺一番了。” “有为父在,有你祖父、外祖在,不怕他成不了举人!” 张沅芷终是笑了出来,“父亲你惯会说大话!我最初对他的期望,也不过是个秀才罢了!举人,我都没有指望过!” 柳氏走了进来,训她道:“你这孩子,混说什么?我就瞧着我这女婿是个开窍的,机灵着呢!你少瞧不起人!” 将糕点热茶一一摆在桌子上,招呼张沅芷,“快来,你双身子,该少食多餐才是,少吃点。” 张沅芷笑笑,上前去坐着,用筷子夹了一块儿鸳鸯卷,放入口中,咽了下去,才道:“还是原来的味道,一点儿没变!” 又抿了一口玫瑰花茶,只觉身上熨帖了不少。 “他声名在外,我哪儿敢对他多抱期望?我满打满算,嫁进去也才不到五个月,他成日除了陪着我,便是去东书房赏鉴古扇古玩,我呢,则是调香制香,蒸制花露,再不就打理院子,对这方面,对他还真的不大了解。” 柳氏轻拍她,“他好歹也是圣人为太子亲选出的伴读,就算再是不学无术,那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休要小瞧人!”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现而今,柳氏就是这般。 本来就知他心性上佳,而后又见他知人冷暖,对着女儿关怀备至,又生了一张俊俏面容(重点),自然是觉得哪哪儿都好。 可张远却是一颗老丈人的心,怎么看怎么碍眼。 “哼!这恩侯虽说有几分文采,立意也属上乘,可内容过于空洞,一句话翻来覆去地写,一见就是基本功不扎实!” 柳氏冷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从小是长在书堆里的?也不看看姑爷家到底是怎么发家的!” “他们行伍出身,军功发家,能有叫孩子走科举的想法,已经是走在人前了!你还想如何?多的是勋贵人家不教孩子读书的呢!” “就说姑爷二弟的未来岳家,男子走武举也就罢了,这女孩子,怎么能只读那些烈女传、女训?这不是坑害了女儿吗?” “且还不止一家如此,不读书,不知礼,如此,便无所顾忌,又不是儿子,女儿可是要嫁到人家去的,这样不读书的,若心性沉稳小心还好,若本就是那胆大包天的,这还了得?这不是与人结仇?日后做出什么祸及家族的大事,家里的姊妹,还能嫁出去吗?” “姑爷家这样重视子孙教养,已是十分瞻前了,亲家公说一句远见卓识都不为过。” “不过,我恍惚记得,姑爷家的二弟,在国子监读书罢?” 她忙问丈夫,“国子监祭酒荣大人与你乃是同年,对他评价如何?可有天分?听外人说,是个天生的读书种子。” 张沅芷听到这儿,忍不住呛了口茶,又惹得柳氏一通嗔骂。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其实我也觉得贾政啥啥不是,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有一段“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后面又说他升了一次后 ,一直是员外郎,官运不好,可能是读书并不好,也可能是真的为官能力不够,但是仕途不顺不代表不会读书,冷子兴还是周瑞家的女婿,说话自然会偏向,这个读书好与不好,尚且存疑,而后结合大观园为各处命题,还不如贾宝玉一个孩子,我就……确认他真不咋地,当年应该也是监生,和他大儿子贾珠一样,跳过了秀才举人,可以直接参加会试,科举,他还真不一定能成,所以本文这个读书种子,是私设,比较讽刺 感谢在2020-03-03 16:38:51~2020-03-04 16:2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huozuo 20瓶;水中蜉蝣 10瓶;芸芸、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第 54 章 “你这孩子, 做什么都是冒冒失失的!” 嘴上埋怨,仍是给她递了帕子,叫她擦擦。 张远沉默片刻,对贾政也不好评价,可两人都看出来点苗头, 也不多问了。 只见他又是开始点评起了贾赦的卷子, “立意新,虽笔触稚嫩青涩, 也还好,这八股文, 圈圈绕绕, 十分死板,能写出新意, 也是很不容易。” “只是他下笔得思量好,有的字明显是落笔后又急转的, 瞧着便不整洁!再就是叫他多读书,他有基础, 书读百遍, 其义自见, 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再就是一些你大哥考秀才时的书, 他留着, 左右也没用了,玄儿又不需要,上面做了许多批注, 叫他拿去看罢!” “大哥的?”张沅芷忍不住笑起来,“大哥年少虽刻苦,可都道他天资聪颖,他那书上,能有几处批注?” 张远摆摆手,“这却是无碍的,这是你大哥十岁时的书本,里面记载的密密麻麻,他除非是不认字,不然定能吃透了!” “若有什么参不透,只管来问玄儿便是!” “可别了!”张沅芷拒绝,“恩侯脸皮薄,玄儿是他妻弟,年岁还不如他,如今已是秀才了,这样,我怕他压力更大,左右外公在家闲着无事,就叫他不时去外祖父那里询问,外祖父的清河书院本就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殿堂,走上科举一途的学子数不胜数,他是院长,应当十分有经验心得了。” 张远和柳氏两人笑笑:“也可以,你外祖父最近啊,被来来往往去他那儿的学生们烦的不行,就想要躲个清闲,这些日子,要不就是来府上与你祖父赏花钓鱼下棋,要么就是去旧友那里小酌。” “外祖父还蛮受欢迎的呀!”张沅芷不免打趣。 “可日日都是这般,未免也烦了罢?正好,求外祖父为恩侯解疑答惑,也算解了他的闲。” 柳氏嗔她道:“你这丫头,说得好听,实则还不是为了恩侯?你外祖父巴不得闲着呢!平日养花种草,碧溪垂钓,不知有多自在!闲来无事,还会和你外祖母带着人去郊外,亲自挖那鲜嫩的荠菜,打香椿,哪里就用你出主意解闲了?” 张沅芷皱眉,撒娇道:“母亲惯会拆我的台?给我留一二分颜面可好?” 指指肚子,“您外孙还在呢!” “要不是看我外孙子面儿上,你还想找你外祖父?想得美!” “人逢七十古来稀,他已经六十九岁了,高寿不易,若非看他身子还硬朗,我才不会叫你搅扰他!顶多教他给寻摸两个靠谱的门生,时常指点女婿!” “你祖父那里,也少来烦他!” 张远忍不住道:“父亲那里,最近也是闲得慌,偏还找不到事情做,整日将晖儿叫去考校功课,唉……” 想到乖孙那听了曾祖父就泪蒙蒙的眼睛,“既然这样,恩侯也算是将晖儿救出来了。” 这下柳氏也不说话了,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 贾赦尚是无知无觉,还在维桑院中等着娘子回来,而后一同回家。 直到张沅芷到了院子,第一句话就将他炸了个懵,“我已是和父亲母亲说了你询问学业的事情,祖父那里,刚刚已是答应了,还顺手给你出了一套童生的题目,一套秀才的题目,等你做好了,届时,亲自上门带着试卷,他自会验看。” “这套写出来了,祖父和外祖父就会知道你的水平,按着你的自身,来为你出题目。” 贾赦只想要一头栽倒,“两人?外祖父那里不是还没应下?” “现在是还没有,可今儿外祖父也在,为祖父祝寿,母亲刚刚已是差人去问了,只是他午憩,还未醒来,就没有口信罢了。” “我只告诉你,外祖父十有八九,也是会应下来的。” “虽他们二人不住在一处,却是离得极近的,走个半刻钟,便可到张家大门口,坐马车,那更是快了。” 秋霜这时走了进来,行礼后笑着道:“大爷,大奶奶,刚刚柳家老爷子那里叫人传来话了,说是叫大爷五日后,拿着两套试卷去来这儿,叫两位老爷子验看。” 贾赦只想登时昏死过去。 一个致仕的前首辅,也就是保和殿大学士,一个当世大儒,退下的清河书院院长,两人共同为他答疑解惑,这是天下的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好机会,现而今,就这样摆在了他面前。 他却并不觉得荣幸,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他一个都好几年没碰过书本的公子哥儿,竟要重新拾起书笔,去投身科举,想想都是满腹辛酸。 可想想娘子,想想尚未降世的孩子,尽管内心不情不愿,也只好拼一把了。 他哭唧唧地靠在张沅芷肩膀上,“娘子,你放心,哪怕刀山火海,为着孩子,我都会闯的,何况只是读书科举?” 见他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泫然欲泣的,眼中水色浓浓,像一只小奶狗一样,还和她保证,张沅芷心都要化了。 将秋霜挥退,连声安慰道:“好了,我祖父外祖那儿,又不是甚么龙潭虎穴,也值得你这样?” “他们人很好说话的,从小到大,我大哥和玄儿,我就没见祖父在课业上训斥过他们,你放心罢。” 贾赦心里泪流成河,他哪有两位舅子的天赋啊? 就算是文武分圈,可这张白的名字也是他自小听到大的,俨然别人家的孩子,他父亲更是时常挂在嘴边。 每一次听到张白,他少不了又要挨一顿白眼。 就是他那个弟弟,和张玄一比,也是多次被训。 “他们知道你和大哥和玄儿比不了,远离书本多时,不会对你太过苛责的,更何况你也有些基础,大岐律法也不是不知,四书五经也都学过,还有什么担心的?” “只差细细地学了。” “对了,”张沅芷将桌上的匣子推给他,“这是祖父临时给你出的那一份考题,你上心些,好好儿作答。” 坐着马车,告别亲人,便先去荣庆堂请安,徐氏正在那儿插花,听闻红豆说两人到了,只叫请进来。 笑道:“直接进来不就成了?我一个老婆子,有甚么可避讳的?就是太知礼数了。” 红豆笑道:“奴婢瞧着这样好,老太太您难道觉得不好?” “咱们大爷可是未来的国公爷,如此规行矩步,说明他人也稳重了,知道进退了,那是咱们府上的好事儿。” 徐氏笑道:“的确好!好在娶了个好媳妇!” 两人进了来,张沅芷和贾赦一同行礼,而后就被令坐下,她开口道:“刚刚祖母说什么呢?这般开心?” 她有意卖关子,“不过啊,我这儿也带来个好信儿,保管祖母更开心!嘴都合不拢!” 徐氏忍俊不禁,“你就是个促狭鬼!专门找我这个老婆子打趣!” “我倒想听听,今儿有什么好事儿!若是我合上了嘴!你可得把嘴张住了!今儿说什么都得把那安胎药给我喝喽!” 张沅芷面有羞赧,甩甩帕子娇嗔道:“祖母!这事不好提的!” 而后她正色道:“今儿,我叫我父亲看了眼夫君的答卷,我父亲说,立意属中上,一个童生是没问题的,只是咱们家祖籍金陵,地处江南,文风兴盛,若要夺秀才之位,怕是艰难。” “因此啊,想要叫他历练几年,稳了再说。” “我祖父和外祖父,会不时指点他学问,您高兴吗?” “嗳哟!”徐氏差点激动地跳了起来,站起身来,“也难为两位亲家公了,和我一般的年岁了,两位当世大儒,却要教他这样一个蠢材!” 张沅芷道:“祖母可别如此说夫君,这学问,就像盖房子一样,地基得打好喽!他虽有些基础,底子算不上好,可所幸的是,他到底现在才开始走科举一途,没盖房子,重新再打一遍地基便好了。” “我父亲说他有灵气,文章就体现出来了,但是许多典故倒是信手拈来,也不失为一项特色。” “都赖了他总是钻研古玩古董的光!” 徐氏听了,更是开怀。 只见贾代善与史氏还有贾政来了,她迫不及待就宣布了这个消息。 贾代善倒是还好,史氏瞠目结舌,神色微微闪烁,旋即恢复如常。 只是贾政,就再也掩不住自己的面上的嫉羡之情。 大嫂的祖父和外祖父教导,这是何等际遇?怎么偏就落在了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大哥身上? 除了运道好,一张脸拿得出手,他比得上自己哪里? 大嫂这等书香继世之家的女儿为大哥求娶了回来,而自己呢? 只有一个武夫家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女子! 可出仕的是他,不是大哥!大哥是要承继家中爵位的! 为何?他已经是嫡长子了,连这样的际遇都要同他争抢? 这样的良师,教导大哥,岂不是白白浪费? 他抬起头,看了眼面色复杂的母亲。 史氏接收到了他的眼神,微微避了开去。 贾政见此,不由满心失落。 这下,连母亲都帮不了自己了。 一旁的张沅芷看着母子二人的眉眼官司,不由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55章 第 55 章 贾代善难得露出一个笑脸, 拍拍贾赦的肩膀,“难得给你老子我出息一次!” “都道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我只等着这一日呢!叫我在外面,因为你, 同僚们高看我一眼!” 闻言, 贾赦更是心中瑟瑟发抖,却还是勉强一笑, “父亲真是高看我了!我哪有那能耐?我还怕有这样的严师教导着,最后也没混出个名堂来, 教人更是笑话!” 张沅芷笑道:“最起码, 一个秀才是跑不了的,放眼望去, 与咱们家一道起来的勋贵子弟,除了敬大哥哥现今已是举人, 已是拔得头筹,还有几家有了秀才, 至今还未听说其余子弟有科举的音信呢!” “你若是中了, 便只是个秀才, 那也是整个贾氏宗族的荣耀!” 贾代善赞道:“赦儿媳妇说的很是!你就算只得个秀才, 那也令咱们家面上增光添彩!” “我祖父外祖父有了年岁, 虽精力不济,只能隔三差五地为你讲解功课,举人不保准, 进士不想,可一个秀才之位,还是有那个信心的,你按着他们的法子,仔细苦读两年,也就够了了。” 徐氏笑着,眼神微微闪烁,赦儿媳妇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家两位老人,教一个贾赦已是勉强支应了,断不可能再收下一个人,便是贾政都不可以。 “我夫君不比政兄弟,政兄弟读书有天分自小被人称道,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更是直接跨过秀才与举人两道,直接能参加春闱,这国子监的名额,给了我夫君也是有些浪费的,毕竟他基础不牢靠,勉力去了,也是落榜,叫他如此一步步打好基础,日后才有起来的可能。” 众人转念一想,倒也是这个理,阴差阳错的,两人竟都有了最适合他们的好去处。 贾政笑笑,心中仍是不忿。 史氏回头瞥了他一眼,眼中的怨愤毕露无疑,忙低下头。 史氏心中有些失望,又笑着对贾赦道:“你啊,既然回了头,就好好儿走下去,千万不要半途而废,可别白费了你媳妇和亲家的一番苦心。” 贾赦连连答应着,“母亲放心,儿绝不敢轻言放弃,定会全力以赴,博个功名回来!” 徐氏激动道:“好好好!这才是我们贾家的好儿郞!” “你只管听两位亲家的,多读书,多理解,多做文章,闷在家里两年,两年后,只管去参加院试!” “你在家潜心读书,也不要出去和那些朋友什么的胡闹着顽耍了!三五个月,读书累了,倒是可以出去放松一番。” 贾赦的心和泡在了黄连水里一样,一拧一捏都能出来一滩滩的苦汁子,却也只能点头。 史氏嘱咐道:“明儿你就开始罢,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我和你祖母和你媳妇也得筛筛将哪些个懒货赶出去。” 听得张沅芷眉心一跳,软软笑着道:“这事儿,祖母和母亲二人做主便是了,我一个刚嫁进来的年轻媳妇,懂什么呀?没得没帮上忙,还给你们二位添乱!” “且我这身子,越发重了,怕也是支应不来。” 这种事情,她现在怎么能掺和? 至少也得等到这孩子生下来,她才敢慢慢儿插手后宅的事情。 她敢保证,若是她明儿趟了这趟浑水,后儿就敢有人闹到她头上。 这件事儿虽然是她引出来的,她自己也有私心在内,说她装模作样也好,临时甩锅也罢,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事儿,对荣国府来说,是一件影响家族的好事。 她出了主意,本就该享受它带来的红利,为什么叫她一个没有实权的,上前大包大揽呢? 这不是自找麻烦? 徐氏也道:“你这身子越发重了,不去也好,明儿那些人,不知会有多少,乌泱泱的,就怕把你冲撞了!” “我和你母亲也不是老的不能动了,这点小事儿,还是轻轻松松的,哪用得上你一个双身子的孕妇帮衬?说出去了,我们两个的老脸都丢个干净!” 张沅芷笑笑,“祖母还是这般促狭,不过,我还是要多谢祖母,和母亲体恤,身为新妇,我该在两位身边学着这些掌家之道的。” 徐氏摇头,点着她笑道:“你啊,只安心养着身子,待到来日,叫我抱上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子便是大好事!” “至于这掌家理事,何时学不得?再者,你那东院儿,不是打理地井井有条,令行禁止?虽荣府更大,但以你现在尚有余力的模样,那也是差不离的。” “日后有你历练的,你婆婆忙的时候,府里就不大顾得上了,就能撒手给你拿去练手了。” 史氏闻言,面色淡淡,张沅芷也是笑而不语。 徐氏见状,又是开口道:“难得人如此全乎,不若就在我这儿用晚饭罢!” 接着吩咐红豆,“去荣禧堂,将几位姑娘也叫来,咱们一家子,一道用个饭,热热闹闹的,多好!” 红豆听了,连忙行礼,放轻脚步走了出去,叫了个小丫鬟出去。 又叫了个小丫鬟,去大厨房,将几位主子的饭菜都送到荣庆堂来。 主子都在这儿,她也不可能如往常一般,与徐氏调笑了,进了屋子,便侍立在其身后。 少顷,大厨房的饭菜与贾家四姊妹一同到了。 几人连忙净手,又略说了一小会儿话,便有人来报说是饭菜摆好了,一行人便一同去了堂厅。 史氏指着那小盅道:“赦儿媳妇,快尝尝这燕窝汤,是我叫大厨房特意给你熬的,最是滋补了,是上好的官燕呢!” 张沅芷有些受宠若惊,笑着道谢:“多谢母亲挂怀。” 说罢,就接过红豆递来的小碗,慢慢地用了起来,一时室内寂然,直到开始撤桌,方才热闹起来。 贾敏依偎在徐氏身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有赧色的贾赦,“大哥哥要去考科举了?” 她虽然年纪尚小,可也知道科举是要读书的,以往最是不愿接触书本的人,竟然破天荒地改了性子,着实叫她疑惑。 徐氏轻轻拍拍孙女的肩膀,笑道:“是呢!他自己想明白了,这事儿自然没人拦着他。” 贾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旋即低头摆弄着手上的响铃镯。 见此,贾曼溪贾曼颖的眼中微不可查地露出了一丝羡慕,而贾曼青,则是嫉羡交加。 她日日都来老太太和太太的面前讨好卖乖,太太也就罢了,那是贾敏的亲娘,可老太太呢? 孙女儿都是一样的,都是她儿子的女儿,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她是在老太太心目中比贾曼颖和贾曼溪两人强些,可和贾敏一比,那不如远矣。 更遑论赦大哥哥了! 与他比,那是自讨苦吃! 赶忙低下头,若是叫太太见了这副样子,又要罚抄孝经了。 偏有理有据,老爷都甚是赞同,有可能还要加上几十遍。 张沅芷笑笑,问贾敏道:“最近教你们的女先生,教给你们什么了?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 贾敏想想,皱着眉,而后舒展开,“最开始教了我和三姐姐几日的三百千,而后是女训女诫,也就撇下了,诗词歌赋,倒是没有,她说我们现在尚小,未免移了性情,就暂且放放。” “一直叫我们每人一天写十张大字,说日后还要练习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还是插花品香最有意思了!” 一众人见她如此机灵活泼,都是会心一笑。 “四妹妹可真是厉害,你们既然说到香了,我就想起,前一段日子,我制的香,已经窨干了,届时叫人一个院子都送点,你们也品一品我这香制的如何。” 贾敏双手交握,放在胸口处,赞美道:“大嫂好厉害啊!都会制香呢!想想就是极雅致的事情!” 史氏笑看着女儿打趣道:“小丫头一个,还知道雅致不雅致?说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 贾敏果不其然地撅起了嘴,对母亲的说辞不满,一头扎进了徐氏的怀里,被她哄着,心肝肉儿地叫唤着。 “你母亲同你说笑呢!你母亲,最疼爱的便是你了,你要什么她不给你寻了来?她刚刚,就是故意拿你寻开心呢!谁让你是她的宝贝?快别撅着小嘴了,都不好看了!” 贾敏闻言,这才从徐氏怀里出来。 史氏也是松了一口气,自己这闺女,捧在手心怕摔了,放在口里怕化了,养的性子越发娇了。 一家子又说了一会子话,便就散了。 坐着马车回了东院,张沅芷便叫人开始收拾。 秋霜还惋惜道:“大奶奶,不留一些吗?这些就算是等出了月子,那也是可以用的呀!珍贵不珍贵的倒在其次,主要是多费功夫?” 张沅芷笑道:“送出去罢!想用了,再制便是,且日后孩子出生,我也很长时间不能熏香,白白放着做什么?不如送出去,叫大家伙儿赏鉴一番,还能提提意见,下次我再稍稍改进几分。” 她指了指桌上,两个匣子,“小一点的送去外祖父那里,大一点儿的,送去家里,里面用小瓷盒装着,上头贴了笺子,花样儿也都不一样,好分辨的很!” “至于家里人的,明早也派人一样都送去一些,老太太那里,多送一些安神的,太太那里,送香气馥郁但不呛人的,姑娘们那里,要清淡雅致的,父亲和政兄弟那里,多送香气清冽的。” 又问秋霜,“你可记下了?可别出了岔子!” 第56章 第 56 章 翌日一大早, 就听正院那头兵荒马乱的。 秋霜还为她实时直播着,“现在太太正找了大厨房的人训话呢!裁出去了两个最爱嚼舌根的粗使婆子,还有两个总是借故请假,将手头活计丢给别人的灶上婆子,一个是秦婆子的人, 一个是柳婆子的人, 两人倒混了个平手。” “大厨房活计多,偷懒的人倒还少一些, 还有四个总是偷懒的小丫鬟,是家生子, 也给裁出去了。” 不一会儿, 又是来报,这次颇有些幸灾乐祸, 她捂着嘴笑道:“这会子轮到了那小花园儿的人,那日冲撞您的几个婆子, 全被撵出去了,老太太和太太果真有本事!都这么久了, 还能循着蛛丝马迹, 将人揪了出来。” “我就不明白了, 她们都是有儿有孙的人了, 家里的孩子也不是步奉养她们, 偏就一心在府里混着!又是老人,就算是出去了,谁还能不给一二分薄面不成?属实想不通。” 紧接着又一会儿, 这回却是将值夜巡逻,各处门房裁了不少的人,十好几个小子都被直接撸下去了。 且徐氏与史氏都有分寸的很,既是家生子,若一家子都是又馋又懒,只会留下一个家里最是勤快麻利的,保证日子不会过不下去而已。 “您也知道,咱们家的门房是何等不成样子,两双富贵眼,只打眼一瞧来人不富贵,也不给打赏,就怠慢得很!细细数出来得罪的人家,简直叫人心惊不已。” “我见太太和老太太,都气的很!” “库房裁了,采买处也裁了,账房裁了,针线房的倒是没动,还有就是几个小管事,也给撸下去了!” “这般大刀阔斧的,听你这么一讲,府里原不过三四百号奴仆,现而今,祖母和母亲竟是生生裁去了六分之一去?叫我纳闷的是,先前还说要慢慢儿来,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虽说她出了主意,就不再管了,可到底心里存疑。 短短几日,就改了主意。 不过,如此雷厉风行,的确教府上的仆役们都是心生忌惮,一段时日内,人人自危,哪还有心思裹乱,你争我夺的? 便会十分消停了。 想到这里,张沅芷舒心极了,从榻上起身,按着大迎枕,嘴角笑意浅浅,“那老太太和太太的院子里,可有人被撵出去?” 说罢,她拍拍自己的脑袋,“这怎么可能?好歹也是荣庆堂和荣禧堂的人,沾了她们的调教之名,就算是想要赶出去,也得顾及自己的脸面不是?” 秋霜却笑道:“奶奶这却是料错了!老太太那里,连身边一个叫红珠的丫鬟都撵走了!还有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太太那里倒是轻放了,只将两个二等的丫鬟降了等,尚还留在正院!” 张沅芷听了,轻叹道:“祖母倒真是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说罢,也不欲再多说此事,只轻飘飘吩咐了句:“那个叫青什么的,成婚那日顶撞我的,一并撵出去,报给母亲。” 秋霜早都看她不顺眼了,因此行礼笑道:“是,大奶奶!” 看了眼天色,“已是快到正午时分了,大厨房一会儿就会将饭菜送到了,你叫人去书房传个话,叫来夫君,用过饭了,小憩一会儿,再去继续读书温习。” 秋霜连忙应下,“是,我这就去打发人去。” 少顷,贾赦带着满头大汗匆匆走了进来,张沅芷上前为他擦去额际的汗珠,心疼道:“哪用得着如此着急?现在气候逐渐转冷,你满头大汗,仔细受了风!” “到那时,还要延医用药,耽误功课,不够麻烦的!” 贾赦美得冒泡的神情顿时就僵在了那里。 静默地洗了手,甩甩手上的水珠,接过来巾子,换了一身衣裳,愁眉苦脸地坐下,已是全然忘了刚刚张沅芷催他读书的事情,诉苦道:“怪道都说十年寒窗苦读,唉!这读书,实在不是一件易事,能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爷我佩服!” “这样境况,别说寒窗了,现在金窗玉栏,我也是没法沉下心的。” 张沅芷安慰他道:“凡事都有个适应的过程,你这才第一日,怎么就开始颓了?等日后习惯了就好了。” 说罢,二人便开始用膳。 只有两人在的话,平日也不守着食不言的规矩。 “这道酸辣鱼丸汤,我很是受用,酸酸辣辣的,鱼腥味几乎寻不见了,还十分弹牙软嫩,好吃!大冷天里来一碗,真是从头暖到脚!” 贾赦忙上来献殷勤,又给她舀了一碗,笑容乖乖的,“娘子喜爱,那就多用些,都说母亲吃鱼吃得多,日后孩儿聪明。” “我只盼着,若是个男孩儿,定要继承他外祖和舅舅们的天赋才是!性子像我还成,机灵!” 张沅芷笑话他,“你个不害臊的!我瞧着你,除了对你那些古玩古扇敏锐异常,其余的,倒也没见几分伶俐!” 贾赦嘿嘿笑着,凑了过去,目光狡黠,“我对娘子,也是机灵得很呐!娘子难道没感觉到?” 她乍一听这话,当即脸上飞了一层红霞,作势要锤他道:“说你是个没羞没臊的,果真是没冤枉了你去!” 正襟危坐道:“吃饱了?吃饱了就去书房小憩一会儿,而后起来读书!我叫大海掐着时辰叫醒你!” 说罢,就要将他赶出去,贾赦见她面有愠怒,却并不真切,连忙求饶道:“好娘子,你饶了我罢!我再不敢贫嘴了!今儿这顿,你只当是赏我的!” 他又笑嘻嘻道:“我还没动两口呢!吃不饱,哪有力气去读书学习?可怜可怜我罢!” 见状,张沅芷瞪了他一眼,贾赦又是好话说尽,方才罢休,夫妻两人用了饭,贾赦率先用完,又嘱咐张沅芷几句,便急匆匆地去了东书房,温书去了。 秋霜见人走了,才上前一步,伺候着张沅芷,“我瞧着大爷可是真正地变了,上进许多呢!没准儿真能给您考个进士回来!这样,您也不至于在张家,说起夫君的时候,旁人都是一脸可惜了!” 说到这儿,秋霜还有些愤愤,“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说浪子不能回头?虽说您的那些旁支的族姐族妹大奸大恶的心思没有,可小心思却是一堆一堆的!” “羡慕嫉妒乃是人之常情,可偏她们拿着您这处短板,不时就要拿出来咀嚼一通!真是气人!” “大爷虽在科举上未有半点建树,可到底还是公府世子呢!您是有品级在身的世子夫人,便是这一辈子姑爷都不参加科举,也比他们往上爬容易得多!” 张沅芷柔声道:“好了,怎么又提起这茬儿?她们挤兑我,无非是看我日子太好过了,故意的罢了。” “张家书香继世,贾氏却是军功发家,不能以同理度之。” “实话说,没有孩子之前,我觉得这个样子也并无不妥,可有了孩子,就会处心积虑地为他着想。” “我不想带着他回到娘家,还要让一个小孩子,也受着那些不知好歹的族人的奚落!” “他们的夫君的确有功名在身,童生,秀才,举人,进士……也就十几年前的以为同族姑母,最后夫君得了进士之位。” “正是因为知道,这辈子她们都不可能像我这样舒坦,才可劲儿嘲笑我的夫君,功名上还是一介白身。” “也不必多管她们,等夫君学成了,自然会狠狠打上她们的脸。” “都是同族,她们除了多嘴多舌,小心思多,也没什么大过错,我也不想闹僵了,最多也只是将她们撂在一边,戳她们的痛脚而已,但看她们气急败坏的模样,这也就够了。” 秋霜这会儿想起来了那群族里的姑奶奶被她们姑娘挤兑的模样,一张脸,花花绿绿的,都看不出人色了! “是呢!她们可是被您挤兑地不轻,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二姑奶奶帮腔,没当场拂袖离去,那都是忍性好的!” 两人又是笑了起来。 门外,贾赦听了全程,心里却是复杂难言。 他本是想要回来,同未出世的孩儿培养一下感情的,顺带,也能少学一会儿,没想却听到了这些。 听到爱妻因为自己而受到同族姐妹似有若无的嘲讽挤兑,哪怕已是一丝不差地还了回去,他的心依然难受不已,不由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羞愧。 放轻脚步,连忙离开。 身边的大海也不敢出声,却是压低声音嘱咐了那守着门口的二人几句。 那两个二等丫鬟慌忙点头。 说罢,踮着脚离开,追上贾赦,“大爷,您等等我啊!怎么听了一会儿墙角,就成了四条腿儿的兔子?走这么快呢!” 贾赦心情低沉,说出的话也呛人的很,“跟着爷走便是了!哪儿那么多话?寻常用得着你,倒成了锯嘴葫芦!” “我一会儿小憩片刻,到了时间你叫我!必须准时准点儿!误了爷的事,看我如何整治你!”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57章 第 57 章 贾赦听到了墙角, 室内的主仆二人无知无觉。 “今儿的鱼丸汤当真是合我口味,只恨我不能多用一些。” 秋霜为她呈上一盏花茶,又叫坠露取来了邵嬷嬷和姜嬷嬷给张沅芷准备的乌鸡汤,“这个乌鸡汤,是老太太在庄子上专门养的乌鸡, 这些日子, 她三不五时地就叫人送来,为了给您补身子。” “乌鸡胆子小, 不好一次送多了活的,怕吓着吓着, 就身子僵了, 两三日一送,您还能换换口味。” “喏, 这一大盅,里面一整只乌鸡, 都给您带来了,里面还有不少的补血益气之物。” 刚刚用完酸辣鱼丸汤的张沅芷闻着这香味儿, 不觉胃里又空了, 但刚刚用完, 也不好再吃, 只道:“先放着吧, 茶水间不是一直烧着炉子,放那儿罢,别凉了。” 秋霜听了, 便端起来,放入了食盒内,拎了出去,交给了门口守着的小丫鬟,嘱咐几句。 “正院那头儿,彻底结束了?” “听回雪说,早在两刻钟前就收尾了,不少的仆役都争着抢着想要见老太太和太太,求她们开恩呢!” “结果,全部都被挡了回去,连衣角都没见到。” “还有那哭天抢地的,赖在院子门口哭喊自己生活不易,家有老小,俱都被粗使婆子和小厮拖走了,半点情面都没留。” “这样就对了,我记得你说过,母亲和祖母都给一家子留了一个缺儿,再加上以前的积蓄,至少也能保证一家子生活无忧,若是日后改好了,也不是不能重新入府,在这儿还敢闹?怕不是想要去庄子上吃点苦头才肯罢休!” 张沅芷站起身,和秋霜慢慢踱步走着,“这些人,几乎是从初代荣国公就在府里的了,多是家生子,且令主子退步惯了,又事发突然,脑子里那根筋还没转过来,等想明白了,就该慌了。” “一群蠹虫,趴在荣府的身上吸血,咱们去大厨房点个菜,还要给她塞一把铜板,惯得臭毛病!” “主子一日青菜肉类的分例都是有数的,最多不过是带上院子里所有的仆役,就算要额外添菜,也没花着吃着她们的!我没用完的东西,她们不给了不说,竟还拿着剩下的朝我伸手,真是不知所谓!” 张沅芷冷笑:“这帮刁奴,不收拾一次,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敢与主子叫板!真是忘了自己的月钱是从哪儿支领的了?” 秋霜忙拍着她的后背道:“都是我这张嘴惹的祸!大奶奶莫要生气了,生气可是对小主子不好的,若叫两位嬷嬷知道了,定然会扒了我的皮去!” “您缓一缓!这事儿啊,既然两位都处理了,那咱们也都过去,大厨房也是定下了新规矩的,只要不超出分例,随意点水牌,还拿钱?现在她们,自身难保,朝不保夕的,还不是上赶着来?生怕惹了主子不快,一状告上去,人就被撵走了!” 张沅芷笑笑,“这话却是说的不假。” 坠露也道:“可不是?今儿大厨房是最先被安排的一拨,我到了那大厨房,人心惶惶这是必不可免,她们一见我进了去,热情周到地不像样儿,再没出那等我抱怨几句,她们就说我随意歪派人的情况,客套得不像话,还让我问问您,今儿的鱼丸可弹可嫩?” “再没这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坠露一番话,张沅芷和秋霜皆是笑了起来。 几人又是绕着花园走了一圈儿,便回去了。 换了身衣裳,张沅芷就躺在床上开始午憩。 * 另一边,贾赦躺在书房的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稍稍闭上眼,张沅芷和她贴身丫鬟的话又是回响在耳边,扰得他不得安生,难以安枕。 “她们挤兑我,无非是看我日子太好过了,故意的罢了。” “也受到那些不知好歹的族人的奚落!” 字字句句在他脑海中回响,心中一抽一抽地痛。 想到日后妻子儿女因他而受到嘲讽挤兑,他这心里,就和打碎了盐醋酱油壶一样,百味掺杂。 他不在,他不争气,竟让他的妻儿受了如此委屈。 他恨不能现在就杀去那几户人家,狠狠叫他们吃顿教训。 可他知道,他不能。 丧眉耷眼的,像一只落水的小奶狗,瞧了便心生不忍。 他忽的从床上做起,吓了一边小鸡啄米点头的大海一跳,迷瞪地问道:“我的爷,您怎么还没睡?大奶奶可是吩咐我了,一会儿到了正点儿,要叫您起来答题的。” 说罢,还打了个哈欠,眼泪不可避免地流了满脸。 贾赦只觉心烦意乱,胡乱摆手道:“你且睡去罢,不用你管爷!外面儿小厮不是尽有?我睡不着,出去走走,就在院子里,无需跟着!” 大海忍着困意,点了点头,目送着贾赦出门,眼看着两个小厮跟了上去,才又靠在脚踏上迷糊过去了。 临睡前还嘀咕着,“这大爷是怎么了?怎的这般反常?” 东院乃是各府继承人所居的院子,也就比正院和荣庆堂差了些许,里面珍贵的草木花卉无数,此刻的贾赦,却是无心欣赏。 随便揪了一朵花,放在鼻尖嗅了嗅,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妻子,瞬间失落起来,手中的花无声地落在青石板路上。 都是因为他不争气! 都是因为他! 他有些迷茫。 先前应下来读书这件事儿,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准备去参与一次童试和院试后,无论成与不成,就那样儿了。 指望他一个游手好闲了多年的纨绔能被一番话打动到底,坚决科举到底不动摇,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别人主动送上门的说教,远不如自己听到看到的真实、动人心扉。 他咬着牙,一向风流却澄明的桃花眼中满是坚毅:“不就是科举?爷还能怕了?” 他跳脚,像个争强好胜的小孩子一般,“至少也得压过那些长舌妇的夫君才是!那才解气!” 而后,像只大公鸡一般,雄邹邹气昂昂地回了书房,提起精神来,就开始写着文章。 不一会儿,又是倦了,将纸张收起,卧在桌案上便睡下了。 “就一会儿!就一会儿!起不来,爷是狗……” 说罢,彻底睡死过去。 一刻钟后,强打着精神,叫已是醒过来的大海为自己打了一盆冷水,掬一捧拍在脸上,顿时一个激灵,清醒多了。 而后就开始奋笔疾书起来,一直到落日西斜,最后完全消失于天际,天色逐渐黑了起来。 * 又是几日过去,贾政的婚期越发紧张了,史氏紧锣密鼓地张罗着,经过一番清洗,人少了许多,可这效率却是高出以往一大截儿来。 见此景象,气得徐氏和史氏又是眼前一黑。 更是坚定了之前裁人没错的想法。 她们府上主子,合着在这群奴才眼中,那就是往外撒钱的冤大头了,活计糊弄着做,还有大把的月钱的赏赐,哪个不想? 越偷懒,招的人就越多,自家人才更有可能被招进来。 这都是些什么豺狼虎豹啊? 还是奴才呢!就能从主家身上撕下肉来嚼了咽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府上的庄子,连年收益出息减少,是否也有他们这些庄头的手笔在呢? 真真是越是往深里想着,越是觉着细思恐极。 他们府上如今还算实权在握呢,这些下人就胆敢如此欺上瞒下,若有朝一日贾氏没有出众的人才兴盛家族,又对这些经济账一窍不通,岂不是叫这些人生吞活剥了才能够? 越想越觉得胆寒不已,只得打住念头。 尤其是史氏,她尚在壮年,又是当家太太,掌家也有十年出头了,自诩侯门千金,竟被起子奴才秧子如此敷衍糊弄,简直奇耻大辱! 因此,心头火起,很是病了几日,徐氏年岁上来了,精神不济,张沅芷这个孕妇也不得不上了,本就身子重,忙得睡觉都时辰不大够。 好在史氏是个不肯服软的,更何况也心心念念着自己大孙子,咬着牙硬是起身,谁的劝说也不听,自恃强壮,将两人手中的事情接了过来,风风火火地管着。 张沅芷总算歇了下来,邵嬷嬷和姜嬷嬷这段日子可是心疼坏了,变着法儿地为她炖补汤,补身子。 “嗳哟!瞧瞧,你这还是孕妇呢!寻常百姓家,快五个月的孕妇,那都是气色红润,身材丰腴呢!你倒好,还清减了不少!” 张沅芷揉揉眉心,“府里刚刚经历一场变动,本就是百废待兴,这节骨眼儿上,当家太太还病倒了,我和祖母慌里慌张地接手事情,他们这些人,现在本就小心谨慎,又拿不定我的主意,时常来烦扰我也是正常的。” 将燕窝喝了下去,空碗放在托盘上,“有点想吃锅子了!现在天气转冷,支上铜火锅,放上鸡汤或者加上辣椒油,那滋味才是真正好呢!猪肉切得薄薄的,下了去,几息之间,便熟了,还有鱼丸,虾滑,又弹又鲜。” “一想到那滋味,都咽口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58章 第 58 章 “大奶奶馋了?我记得库房里就有不少的锅碗瓢盆, 这铜火锅也有几个,一个鸳鸯锅,一个正常的,还有一个是分了四部分的。” “您若是想吃,我这就去大厨房吩咐一嘴, 今儿中午给您送来高汤和底料, 还有各样新鲜的肉类蔬菜,眼下八月底, 这青菜啊,还是不大缺的。” 张沅芷是真的馋了, 连忙点头道:“好好好, 嫩牛肉准备些,羊肉就不必了, 猪肉多来一点,要正正好好的五花, 还有鲜虾,鱼丸, 肉丸, 黄喉, 鸭血, 腊肉, 猪脑花,鲜贝,乌贼, 粉丝和面条,毛肚,有鱼脍也拿来,蔬菜有什么拿什么!” “蘑菇笋干木耳豆腐等物也别忘了!” “再去祖母和母亲院里问一问,她们是否要用,锅子还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吃,比较热闹。” 就是不太讲究,毕竟那么多筷子伸到锅里,想也知道不可能,让丫鬟们用公筷捞,也没了那种感觉。 最多在自己的院子里,一个人吃着。 果真,等那些食材到了,回雪也传回了话,说是老太太和太太那里都受用了,一会儿便叫人往自己院子里送。 别看火锅洗菜炒制底料麻烦,可除了炒制底料,上一些凉菜小菜,便也没什么可做的了,大厨房的人乐得轻省。 但要是搁往常,他们准备好了,就在大厨房吃自己的饭了。 而今日,却是准备好了点名要的,又收拾出来几份小炒送了来。 “朝兰姑娘,这是几个小炒,拿来给大爷和大奶奶下酒的,还有解腻的水晶蒜和酸笋,水晶蒜是今年夏末起了新蒜,而后选了品相好的腌制的,酸甜爽口,听说大奶奶爱这口,我就自作主张给拿来了。” 朝兰微微颔首,笑道:“秦大娘有心了,多谢。” 秦婆子见她依旧是客套,既不嚣张也并未看低于她,喜形于色,“那姑娘就进去罢,若是大奶奶用得好,只管同我说,我叫人再送过来,别的不说,这一手水晶蒜,连老太太都说好的!可惜就是消耗得快,这又要用到新蒜,偏腌制时日长了,就没法子吃了,每年到了年根底就没了,大奶奶时至今日才第一次吃上。” 朝兰道:“那这可是今年第一批呢!我们奶奶有口福了!她一直就爱这酸甜一口!” “秦大娘既要离开了,那我叫人送送你。” 不等她拒绝,招呼过来一个小丫鬟,将人送了出去。 “秦大娘若是有空,常过来就是,邵嬷嬷和姜嬷嬷时常说你手艺好呢!说有机会要向你讨教一番呢!” 秦婆子乐得合不拢嘴,忙道:“这点子小事,称得上什么讨教不讨教的?两位老姐姐就是太客气了!” 况且这后宅出来的老嬷嬷心里都有数,谁会没事吃饱了撑的去打探人家配方?这不是逼人家翻脸? 她们二人,多也是问一些小技巧,给了也无妨,她们又不在灶上混,有甚么可担心的? 等出了东院,秦婆子才松了一口气,这步棋她是走对了。 她可不是柳家那个老虔婆,好好的一局,硬生生走岔了,一家子现下就剩她在府里当差了。 想到那朝兰一如往昔的态度,原先她还不虞,认为热脸贴了冷屁股来着,如今一朝事变,才回味到这其中的好来。 这才是大家的风范。 房内,张沅芷和贾赦用锅子用的热火朝天。 鱼丸虾丸蟹丸都被下进去了,红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翻滚着,白白胖胖,白中带红的各式丸子,看着就特别喜人。 张沅芷一向爱辣,但此时也不敢多用,拿着两个漏勺在清汤和红油间来回穿梭。 到这儿来之前,她是个地道的北方人,吃火锅,自然要麻酱,腐乳,再加一点花生碎和白糖作蘸料了。 贾赦有学有样,也跟着一起,自己又下了一盘切得薄薄的牛肉片,不过十几息,就褪了血色,他赶忙捞出来,“这样吃法,有滋有味的!” “我尚在闺中时,家里人就常吃油碟,但我嫌油大,腻得慌,辣椒油还少,口味略淡,后来辗转知道了京城这边很多吃腐乳的,还有腐乳肉什么的,就觉得这个味道放到蘸料中应当不错,试了一下,我父亲和弟弟嫂子也喜欢的很,祖父和外祖父大哥他们更喜爱油碟。” “可惜了,没有冻豆腐,等到进了冬日再说罢。” 吃肉吃得有些腻了,就从小碗里夹出一颗水晶蒜,顿时满口的酸甜,本就孕期爱用酸的,这下更是忍不住了。 一连用了好几颗,才停了下来,用清汤涮青菜吃。 最后下了一串面条,绊着火锅酱料,下了肚,再舒坦不过了。 贾赦吃得满头大汗,张沅芷心中好笑,“你尝尝这个毛肚,七上八下的吃法,多鲜嫩脆生?你怎么都不动的?” 他头也不抬,咽下去口中食物才道:“没什么,我更爱肉而已,这鱼丸虾丸也强出毛肚。” 见状,张沅芷熄了向他推荐的心思,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没必要逼着人家用不爱的东西。 又吃了一刻,贾赦总算是饱了,毫无形象地瘫在搭着银鼠皮椅搭的太师椅上,一面喟叹着,“舒坦!” 面上一团酡红,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酸梅汤,桃花眼波光潋滟,嘴唇也被辣椒激得鲜艳欲滴,红了一圈。 莫名觉得他有些可口。 张沅芷坐直了身子,被人搀扶着起身,在屋子里逛了几圈,尤觉得不够,待身上的热气都散了,方道:“你先歇歇,我出去走一圈。” 贾赦一听,当即起身,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他? “娘子,我同你一起,咱们一道出去散步消消食。” 张沅芷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还是别了,这都什么天儿了?你一头热汗,被风一激,不得风寒就怪了,届时难受又耽误功课,且我还有孕在身,万一被你传染了又该如何?药是吃不吃?” 贾赦闻言,一拍脑袋,“是啊!我这猪脑袋,竟然忘了,那我稍等一会儿,等汗消下去了,我再出门找你,而后去书房。” 张沅芷笑笑,“也好。” ** 时间匆匆如流水,一转眼,已是到了月底。 八月二十七日,王家送嫁妆。 八月二十八日,宜嫁娶,贾氏亲迎。 一大早,张沅芷便被鼎沸的人声吵醒,着实睡不下去了,便叫人服侍着起身梳妆,又叫了早饭。 张沅芷一边吹着勺子里的碧粳米百合粥,一边道:“今儿这粥倒是做得好,软糯得很,水晶虾饺也不错,虾仁很鲜,我很是受用。” 贾赦听了,抬起头,转了两圈眼球,眯起眼睛笑道:“是么?那我也尝尝!” 细细咀嚼着,咽下去后,他才点头恭维道:“娘子果真好品味!” 而后就被嗔了一眼:“吃顿饭你也能夸出朵花儿来!堵不住你的嘴!好好儿用饭,今儿政兄弟大婚,别看你不是主角,但也得招呼宾客,怕是有的忙了,多吃点儿!” 贾赦喜滋滋的,自动把这话归成了娘子关心自己,用了一勺原觉得味道寡淡的粥,现也觉得滋味好了不少,甜的很! 张沅芷挺着五个月的大肚子,便去了荣庆堂请安。 入了内,史氏也在,张沅芷给二人见礼,而后坐下。 “前几日还阴雨绵绵的,今儿就大晴天了,天公作美,的确是良辰吉日,母亲选得哪家道士测算出的日子?好准!” 说起这个,史氏就来了谈兴。 “是那清虚观的张法官,人人都称道他为张神仙,占卜相面,阴阳命数,无一不通的。” “我前两日还担心着呢,怕今日雨也不停,现在看来,他当真是个活神仙!怪不得那些夫人太太都给我推荐他!” 张沅芷笑笑,这不就是原著中那位要给凤凰蛋介绍婚事的张道士?原来这么早就有苗头了? 不过她这婆婆也是个果断的,虽说疼爱外孙女有与王夫人打擂台的关系在,可那一份疼爱之心,也不作假。 有功利心,却又夹杂着大半的真情,才越叫人左右为难。 这样一个活神仙介绍的姻缘,都叫她婉拒推了,虽只是提了一嘴,可那老道却也不会无的放矢。 当日贾元春亲自点名要去打醮的清虚观,可并非是浪得虚名。 不论如何,她总归是为外孙女考虑了几分的。 张沅芷想到这些,眼神闪了闪,坐直了身体,扶着高几,面上笑意浅淡,完美至极,叫人连毛病都挑不出。 “再等等,就要去迎亲了,二弟可准备好了催妆诗和伴郎?” “二弟学识渊博,身边又俱是有才学之人,催妆那一步,该是比夫君那一日容易得多。” 说罢,她执起手边的花茶,微微呷了一口,“好香的茶,是莲花茶?制这么一点子,可是费了劲儿了!” 徐氏宠溺笑道:“我就说你定能尝出来,你可是个茶罐子!” “这莲花茶,我尚在闺中时,也做过几次,还要撑着小船去湖中放茶,次日一早取茶,差点掉进水中,后来母亲再不让我去了!” 说到最后,张沅芷还有些遗憾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59章 第 59 章 红豆进了来, 带进来几个小丫鬟,在几人手边的高几上分别放了两盘糕点,而后退了出去。 她还未走出去,便听到徐氏道:“怎么不找个力气大的帮你撑船湖上的那些小船,很容易翻, 难怪亲家母不叫你去了!” “再说了, 夏日里那荷花池子,蚊虫多得很, 你也不怕它们一口叮在脸上,水边的更是格外毒一些, 得半个月才能好。” “依我看啊, 不去的好!” 史氏也是觉得可乐:“看你灵巧得很,怎么会差点翻了船?” “心急了, 这莲花茶要在傍晚时分将细茶放入半开的荷花中,手里还剩下一颗的量, 又要系上红绸子做个标记,天光将隐, 可不就急了?” “我也和母亲想的一样, 觉着自己身手敏捷, 便歪着身子够了一支, 差点没掉进去, 好在当时同船的丫鬟拽住了我!只是沾湿了一点裙角,风一过,便就干了。” 徐氏和史氏都道:“太过惊险了。” “若你日后还有这般兴致, 只管叫家里的仆役去便是了,她们这些个女孩儿,那个不好这些风雅之事?只管使唤,怕是她们还乐不得呢!争着抢着要做!” 这时红豆放下食盒,又走了进来,笑道:“老太太这上专挑着我们打趣呢!不过您却说的没错,以前咱们姑奶奶在的时候,点茶赏花,乘舟泛湖,好不自在,那时我只是个三等的小丫鬟,也只有听着的份儿,对那些跟着去的姐姐们,羡慕得很!” “只恨我生错了时候,若是早生十几年,也能跟着瞧上一两眼了。看看如今,府上四个姑娘还未长成,姑奶奶外嫁,我也只能梦里想想了!等来日姑娘们长成,跟着她们在那儿瞧一眼!” 徐氏大笑:“听见没,听见没?” “赦儿媳妇,这丫头性子野,日后你若是要去往那莲花里放茶,只管叫她去!要是那时推脱,叫苦叫累,我可不依!给过你机会了!” 红豆也笑,戏谑道:“若是能做一回这等雅事,就是叫我被那荷花池的蚊虫叮得满脸包,肿成猪头,我都乐意!” “届时回来了,吓着老太太,您只管把我撵出去,撵到大奶奶身边儿就成!” 徐氏和史氏又是开怀大笑,“你还挺挑!指明了要去你大奶奶的院子,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收你这个丫头呢!” 张沅芷就接话道:“欸!我瞧着红豆是极好的,祖母若是舍得给了我,我怕是要高兴到天上去!这个府上,谁人不知她伶俐?办事妥帖周全?这样一个可心人儿,您当真舍得?” 徐氏忙道:“可不舍得呢!你这丫头,身边那么多水葱似得丫鬟,干嘛又盯上了我老婆子这儿?可不能把她拐带去了!我身边知冷知热的年轻人,统共这样一个了!” 这说的却是荣庆堂中的年轻丫鬟们了。 张沅芷自不会自贬身价到与一介丫鬟相比,无奈道:“我还想趁着祖母说大话的时候将人要来呢!这下倒好,泡了汤了!” 说罢,便用银叉,叉起一块儿鸳鸯卷来用。 “这鸳鸯卷我受用的很,鲜香得很,意头也好,谁做的?这大喜日子,该赏才是!” 徐氏史氏都笑道:“你用着好,那便是好了!” 说罢,就着人去大厨房送赏。 又是说说笑笑一会儿,宾客盈门,张远柳氏和张白带着张玄前来道贺,并送上贺礼,两兄弟被人引着坐到了前厅。 张沅芷也陪着徐氏和史氏招待女客。 还未到开宴的时间,众人便三三两两地聊着天,你夸我,我夸你。 更有人在这里套近乎,拉关系,众人亦是习以为常。 临安伯夫人看着张沅芷的大肚子与柳氏笑道:“张夫人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身子康健不说,还个顶个地有出息,真把我那几个孩子,比到泥地里去了!等十几年过后,您啊,就是京城人争相邀请的全福夫人了了!” 其余人心中也是艳羡不已,纷纷开口附和。 柳氏摆手笑道:“哪有你们说得这般玄乎?也是我们家从小就对他们管得严,他们也知好歹,像我这二姑娘,二小子,小时候还不怎么乐意,长大了,渐渐也好了!” 平原侯夫人笑着道:“是了,孩子就得从小时好生教养着,哪怕才能不出众,也得品德出众不是?” 她叹气道:“说来也惭愧,我儿子啊,大儿子尚算过得去,可这次子,真真是叫我操碎了心,小时总想着委屈了他哥哥,但他哥哥是嫡长子,怎能不好生教导?便对他宽了。” “这倒好,成日走猫逗狗,所幸的是,倒是有分寸,从未做出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恶事。” 平原侯夫人叹道:“若早知今日,我不该那样纵容他的!” 便有锦乡侯夫人笑道:“若你的大儿子是尚过得去,可教别人怎么说呢?上上届的武举人,如今更是入了京畿大营里做前锋校,那可是正六品的官儿呢!” “便是那科举入仕,做了状元,不也得从从六品做起?”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觑了眼柳氏和张沅芷。 张沅芷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柳氏也不言语,一时间冷了场。 还是平原侯夫人出来打圆场道:“嗐,你都说是上上届了,这都多少年了?和春闱同年,不过在秋日里,三年了,刚起步不也是个八品小官?哪比得上文状元?” 说罢,她有些艳羡,“有道是非翰林不入内阁,若非我大儿实在在这读书方面不开窍,我是定要逼着他读书的!” 史氏笑着,眼神阴冷地瞧了眼不开眼的锦乡侯夫人,自觉这样一个亲家为自己争了脸面,不由有些卖弄的心思,“现在啊,我只盼着我儿媳给我生出个会读书的大孙子来,不求有他两个舅舅那样的资质,只求能中个二甲进士,那我这老脸都有光彩!” 众人皆是善意地笑了起来,锦乡侯夫人自讨了个没趣,皮笑肉不笑的,心中不忿。 临安伯夫人也道:“你这话,真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儿上!我家老爷,好容易找了一门书香人家做亲,好在我儿争气,已是秀才,人又生的俊秀,他那未来岳丈越看越满意,才定了下来。” 一众人又是恭喜她,“那可真是大好事!等儿媳过门,定要请我们去观礼啊!” “这是一定的!还用说?” “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 徐氏也笑着,扫了一圈,只见平原侯夫人身后立着一个模样标致,身段风流,但眉宇间不失英气的面生的小妇人。 便问道:“哟!这孩子生得好!是你那新进门的儿媳妇?” 张沅芷也抬首望去,之前囫囵看了一眼只觉得面善,再一细看,竟是有过一面之缘。 平原侯夫人将人拉了出来,“哟!和你们说的尽兴,把我儿媳都忘了!我不管,你们可得找补她!” “好好好,都是我们的错,成了吧?定不会亏了你儿媳!” 她道:“我儿媳,两个月前将将进门,五月不婚嫁,六月底才寻了个好日子!而后就是一通忙乱,这不,今日才带来给老姐妹们认认人儿!” 又笑道:“表礼呢?还不快快拿出来?要是轻了了,我可不依,要为我儿媳叫屈的!” 上官夏垂首走了出来,姿态落落大方,给众人见了一礼。 临安伯夫人更是笑骂道:“好你个田慧儿,好女孩儿全被你扒拉走了!你还和我们显摆,谁不知道谁啊!上官大人家的大姑娘我们还能不认识不成?” 徐氏笑着,向上官夏招手道:“好孩子,过来我瞧瞧!” “人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的,只知道面前这孩子俊俏,倒是看不大清面目!” 上官夏笑着,依言走了过去,又是行礼。 徐氏赞道:“长得真好!这些年我也不出去了,老骨头走不动了,这错过了多少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啊!” “老太太您这就说笑了,我瞧您说话中气十足的,头发都没见几根银丝,精神矍铄,还走不动了?您故意拿我们寻开心找乐子呢?” “再者,您辈分摆在这儿,大家又都是老亲,自当是我们登门,哪有您亲自上门的道理!” 随即,众人又是奉上了表礼,上官夏含笑谢过,命人收下。 “我这大孙媳妇,与你年岁倒也差不离,以后好好儿处着,拿自家姐妹待就是了!以后常来顽!” 张沅芷与她又是一番见礼客套。 红豆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板一眼行礼道:“老太太,太太,大奶奶,还有各位夫人,时辰到了,该开宴了!还请诸位入座。” 史氏起身,惊讶道:“哟!这就到时辰了?果真,这人一多,热闹起来,聊天聊家常便没个时辰了!过得真快!” 说着招呼人:“既然时辰到了,那咱们就入席罢!席间咱们接着聊!不差这一会儿!走走走!” 众人听了,俱是笑着起身,说说笑笑地出了内仪门,进了大厅。 男女用长长的屏风隔开,分席而坐。 作者有话要说:锦乡侯府上有一个曾经是贾赦备胎的适龄女儿,前文有的。 莲花茶做法查阅的资料,适当改了一下 明天见! 第60章 第 60 章 说是吃席, 可谁又是来真正吃东西的? 家里又不差这几口。 上一次贾赦大婚,因着是荣府继承人,除南安郡王镇守边关,不得脱身,派了世子前来外, 其余三家来得皆是当家王爷王妃。 而今日, 南安郡王府来了个倚重的嫡次子,其余几家来人皆是继承人夫妻, 这就看出差距了。 几位府上,都对这个成日宣扬会读书的贾政有些腻歪, 因此便不大有兴致, 只顾在那儿吃酒。 倒是北静王府世子水杉,许是家学渊源, 世代风雅风流,总是与张白兄弟两个搭话。 “玄兄弟倒是可惜了, 若是没那一场风寒,此时能凭真才实学入了国子监亦是未可知啊!” 他连道可惜, 另外三家郡王府来人听了却是表情都要维持不住。 今日婚礼的主人公, 可不就是未能有真才实学, 靠着荫监入了国子监的? 若不是知道这北静王府世子一向是个不着四六的, 他们当真要认为他是在暗暗讽刺了。 不过, 这也有这的好处,人家至今还是王爵,他们几家, 是除了南安郡王都被架空,可也都已成了郡王爵位。 张白举杯笑道:“世子说笑了,他不过十七岁,尚未及冠,阅历尚不足,也该多积淀,不过三年而已,多了三年,更有把握才是!” 水杉一听,略一思量,也觉甚是有理,举杯与他碰了一下,“子虚兄所言甚是,甚是啊!” “是我着相了!” “那本世子就提前预祝玄兄弟三年后,桂榜高挂了!” 张玄笑笑,也举起酒杯,“多谢世子。” 其余三人也俱是举杯,口中尽是贺祝之词,溢美非常。 张家实权尤盛,太子妃母家,嫡皇孙外族,虽近些年越发沉寂,可狮子便是睡着了,那还是狮子,无人敢妄动。 又是等了一个时辰,众人才听到:“新郎倌将新娘子接回来了!” 众人起身,连忙准备前去观礼。 待礼成,新郎倌该敬酒时,众人才又落座,此时桌上的席面已是换了一遭。 贾政出来敬酒,一身衣裳红艳艳的,倒也为他那素日都严肃板正,毫无生趣的脸上添了几分喜气。 他一向是个愣头青,扎在书堆里,如此上进,引得各家争相称赞,自来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已是建功立业的年轻一辈倒也浑不在意,只那些只等着恩荫,继承爵位或是混吃等死的公子哥儿们,瞧他眼神就不对了。 好容易能折腾他一回,解一解气,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以后除非这家伙续弦或是高中,还真找不到如此修理他的机会了。 天赐良机,不可放过! 一群公子哥儿撸着袖子,跃跃欲试,心想定要将这假正经喝趴!最好连洞房都入不得! 贾政被灌酒,初时还算面不改色,越到后面,越是面色酡红,眼神迷离,脚步虚浮,说话都咬舌头了。 大海守在贾赦身旁,“嗳哟!我的爷,您快去帮二爷挡挡酒!这样喝下去,还入什么洞房?直接睡死过去了!一觉到天明!” 见他还没有动的意思,催得更急了,“爷?祖宗!老祖宗!” “您快去罢!这若是今儿二爷没成了好事儿,明儿说不得老爷又要锤您的肉了,连带着我也得吃挂落!” 贾赦摆手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也就仗着我酒量好,可劲儿薅羊毛!你不知道你们大奶奶管得严,不叫我多喝?” “真不知道你主子到底是我还是二弟!” 说罢上前,很有个小霸王的样儿,踩着凳子粗声粗气、点着众人道:“你们一个个的,够了啊!” “再灌下去,他人事不知……嘿嘿!” 他阴桀桀地笑着,“说起来,你们当中,大部分还未大婚呢!” 话音刚落,只见众人一脸菜色,随即放下了杯子,“来来来,下一桌下一桌了啊!” 有了贾赦先前所言,还有哪桌敢灌酒? 多不过是应付一下,意思意思。 直至贾政喝的高了,才被人送回了新房,紧跟着送上了醒酒汤,去去酒气,醒醒神。 如此模样,很该缓一缓才是。 等到张沅芷就寝时分,仍能听到后头院内传来的起哄声。 她就着温水,用玉容膏净面,接过热巾子擦了擦,又用如玉丹擦了擦面和手,站起身。 “你就由着那些人打趣二弟?也不插手?” 贾赦一脸坏笑,面色红润,颇有些幸灾乐祸,像是个捉弄成功而暗自高兴的少年,一团孩子气,“灌他的酒我尚且还能多插一手,这闹洞房,历来是约定成俗的规矩,我去阻止做什么?” “再说了,那愣头青可没我机灵,读书都读傻了,我尚且知道厚着脸皮出去撵人呢!他呢!在意体面,不肯违逆君子之道,不肯赶人,那我有什么办法呢?” 见他一副打定了主意不管的模样,张沅芷也不多说,左右那些人都是相熟的人家的公子,还是极有分寸的,闹一阵儿,也就自行离去了,绝不会越界。 于是就爬上了拔步床,坐在那儿,说起了旁的。 “今年玄儿临行前几日生了病,家里也不敢教他跋涉,便没能回乡参加秋闱,倒是有些可惜。” “不过今儿我娘过来说,等明年春起,就叫他外出游学去,走到哪儿是哪儿,不为别的,只为拓宽眼界,这些年,不是京城便是余杭周围,实在拘束了他的见闻。” “其实这倒也好,”她撑着下巴,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声音也断断续续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增长一番见闻……也好……就是身边得跟着……几个人……得护着他!” “不行了……这些日子,怎么如此嗜睡?我先睡了,你自便!” 说罢,没一会儿,呼吸便开始绵长起来。 贾赦见状,也躺了下来,把她护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肚子,沉沉睡去。 -* 翌日,新妇前来拜见,张沅芷又是早早起身,哈欠连天,眼泪出来,面上刚刚抹匀的鲜花胭脂都冲了开,只得重新敷粉。 秋霜也不嫌麻烦,为她重新上妆,笑着道:“奶奶,您可忍忍,帕子准备好了,可别到了正院儿,这哈欠露在了人前,多不好?” “有什么的,有帕子挡着呢!现在这天儿,越发黑了,都是如此,但我会努力忍住的。” “实在忍不住,拿着帕子一遮,左右今儿的主角,是二弟夫妻,没人会把太多视线放在我身上的。” “饭已经备好了,就是天渐渐冷了,送来时候,已经开始凉了。” “好在还有个小炉子。” 张沅芷走了出去,皱眉道:“那个花园子小的很,但却将东院整个隔了开,来来往往送个东西,甚是不方便!” 张她走到饭桌前,坐了下来,贾赦便笑道:“怎么?娘子还想要将这花园儿拆了不成?” 睨了他一眼,她慢悠悠地拿了一碗鸡蛋虾仁羹,葱花碧绿,虾肉白里微微透着红,看着便叫人食欲大开。 “你还别说,我当真想过这事儿,只是家里毕竟日后还要宴客,这花园子拆了,就没什么景致了。” 这会儿的贾家可没有个贤德妃,哪儿来的大观园? 好在鸡蛋羹还是温的,便也没有凉了鸡蛋的腥气,温度刚刚合口,叫她很是受用。 贾赦思量半日,眉头紧锁,嫩粉色的薄唇紧抿,才恍然道:“娘子,不若咱们在东院建一个小厨房,一应吃喝,从大厨房那儿拨出来就成了,不过是多列一次账本儿而已,也不是甚么难事儿!” “你有着孩子,正好还能吃点新鲜热乎的!” “左右咱们家院子里都是各吃各的,也碍不着什么。” 张沅芷抬头,嘴角微弯,略显丰腴的面部笑意清浅,“哦?那你去说?左右我是不开口的!” 他见张沅芷笑了,心中欢喜,开怀道:“自然是要为夫开口的,有我出马,你只管放心!保证办得漂漂亮亮!” 她点头,温声道:“好!” 他见此,自然又是乐不可支,心里美得冒泡。 用了饭,两人才慢悠悠地朝着屋外走去。 不用急,刚刚还听到后面院子的人喊着服侍二爷二、奶奶起床,更衣洗漱用早饭呢! 这两人昨晚闹到什么时候啊?竟这般时候才起身? 张沅芷便是坐上了马车,也在支着脑袋考虑这个问题。 衣袖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来,晃得人眼花。 贾赦见状,不由暗自吞咽口水,心中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那档子事。 好在及时打住,便是心痒得很,也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彻底。 “二弟和二弟妹,会比咱们先到?这两人,咱们将将出门之际,还未起身呢!” 他们东院是因为离得远,那时平辈都差不多齐全了,只有长辈还未出现,可贾政的体仁沐德院,只需过了穿堂,到了西暖阁的廊道,再进入大厅,穿过内仪门,那就到了正院了。 他们夫妻可别等东院族长大伯都到了,人还没到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61章 第 61 章 到了正院, 他们夫妻给在座的都见了礼,才坐在左手边贾代善夫妻座位下手。 又是等了一会儿,贾代化夫妻并贾敬夫妻也到了。 此时贾政夫妻在他们后头匆匆赶来,一时间,众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 贾赦夫妻也就罢了, 坐着马车都没有两人走着来得快, 且那时时辰定的也早一些,结果这次倒是宽裕了, 人竟是还没到。 徐氏坐在最上首,笑着道:“既如此, 那就开始罢。” 而后史氏强撑着自然的笑意, 为王氏一一介绍。 王氏连忙诚惶诚恐地行礼,奉上自己的针线活, 徐氏等人拿出红封给她,而她则一直垂首, 想到在长辈后头到,面上有些烧得慌。 王氏到了张沅芷面前。 张沅芷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自己这二弟妹, 当真是生的如鲜花嫩柳一般, 难怪日后的几个子女也是姿容不俗。 笑着接过了茶, 应了一声。 又给了贾珍等孩子表礼。 贾代儒唯有一子, 名唤贾致, 今岁不过十八,生的俊秀,读书也不错, 但身子骨弱,一直未能参加科举。 贾代修则有四子,贾敕,贾效,贾敦及贾改,最大的不过十五,最小的才五岁。 王桂兰分别给贾致和贾敕一人一对儿平安扣,其余几个小的皆是一副纯金嵌宝的如意锁。 几人谢过后,又和家里的姑娘们见礼,一人一副沉甸甸的金镯子。 贾敏虽然还小,可却已经有了基本的审美,这样珠光宝气的镯子,一水儿的宝石,实在令她欣赏不来。 受了匣子道了谢就叫丫鬟收了起来。 王桂兰自是知道府上唯有这个小姑子是正出,其余的不过是庶出,还想着与她打好关系。 见此,不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可余光又扫到了贾敏纤细的手腕,顿时有些懊恼,圈口大了,这小姑子如何戴的住?怕是一会儿就飞了! 徐氏对着新进门的媳妇便没有张沅芷那般友善了,嘱咐贾政,一会儿回了府,直接回院子便成,无需再跑这荣庆堂一次了。 因着小夫妻二人离得这般进还迟了,史氏与贾代善心里也不爽快。 尤其是史氏,别看与贾代化之妻吴氏平日里相处得极好,亲亲热热的,可暗地里却是别着苗头呢! 大儿大儿比不上贾敬,次子次子又没有功名,史氏这些年被她压得都抬不起头。 何况吴氏更是贾氏一族的宗妇! 如今儿子儿媳第一日请安,便出了岔子,平白叫吴氏看了笑话,如何教她不恼怒? 儿子是自己生的,且往日勤奋的很,定是没错的! 有错的,只能是新儿媳妇! 怎么偏就她起不来身?怠慢长辈不说,还带累了儿子? 老大媳妇还是长子长媳,也没见她如此怠慢,人家稍微来迟一会儿,那都是要认错赔礼的。 ** 另一边,荣庆堂。 徐氏虽然将贾代善夫妻并其余族人赶走,但并不包括张沅芷夫妻,而是又将两人留下来说话。 “最近孩子可好?我瞧着你这肚子愈发大了,改叫府医三五日给你切脉才是!” 张沅芷婉拒道:“哪就这样娇弱了?还是沿着以前,七日一诊脉罢!等到七八个月,叫府医多跑几次便是了。” “现在才五个月,哪就需要如此兴师动众了?祖母快别操心这个了,您养好自己的身子,看着您子孙满堂,五世同堂才是!” 徐氏喜得直夸她嘴甜,“之前赦儿还怨我,说怎么就想着你不顾他了?他人虽然机灵,可哪比得上你说话讨巧?” “不过你说得对,我还想多活个二十多年呢!看我重孙子成家立业!那才热闹呢!” “对了,祖母,今儿二弟妹头一次进门,怎么说也该一家人吃一顿饭罢!我记得我第二日,就是和您和父亲母亲一道用的饭,二弟也是在的,若是传到弟妹耳中,还不知要如何作想,平心而论,这事儿落在我头上,我也惶恐。” 徐氏笑道:“你大可不必这样小心。” 而后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是,未免她多思多虑,那就安排一下罢,晚间着罢,咱们一家子一道用饭。” 徐氏说罢,面上就带出了些疲色,张沅芷便起身道:“祖母先休息,我们就先告退了,正好院子里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呢!” 刚和贾赦在东书房分开,进了三层仪门,张沅芷便见到一个丫鬟冲着自己小跑过来,直直跪在她面前。 原是青环这个丫鬟。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鬓发散乱,却更添三分凌乱之美。 虽与真正的闺秀还相去甚远,但不得不说,还真养出了几分娇小姐的姿态。 她心中轻嗤,也是个心大的。 张沅芷就在这儿站着,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叫她打了个寒颤,只觉心思被一眼看穿。 秋霜气得柳眉倒竖,上前就是一巴掌,“滚回去!不够丢人现眼的东西!难不成让奶奶陪着你在这大冷天吹着风?” “她还怀着府上的重孙呢!你是何居心?” 秋霜自小是吃苦过来的,手上很有几分力气,一时打得青环头都歪了过去,倒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唇角都裂了,留下一道血痕。 张沅芷越过她,径自走向了正房。 青环见状,捂住脸,低着头,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她一离开,两个管着洒扫的粗使嬷嬷就嗤笑道:“瞧见没?这小蹄子也有今日?还没一个回合呢!就叫大奶奶赏了一巴掌!” 另一人撇撇嘴,翻个白眼:“合该她得的!打从去年大爷将身边的大丫鬟都打发走了,贴身的人只留下个大海,平时一应吃穿都是大海打理,她这个守门口的二等,心思可不就活络了?” “小贱蹄子!仗着是个二等丫鬟,还算有几分体面,动辄歪派人,今儿可算撞到铁板上了!” 屋内,张沅芷坐在榻上,不远处放着炭盆,手中拿着一本书,慢慢地翻着页,将面前的青环无视到了极点。 青环都不知自己跪了多久,身子都有些打晃,面颊高高肿起,哪还有刚刚的娇美姿态? 心里越发慌乱了。 “说罢,何事?我记得已是将你逐出东院,你该收拾收拾铺盖行李等着正院那头再给你分配活计才是。” 青环见她终于肯理会自己,连忙磕头求饶道:“还请大奶奶饶我一次,留我在东院儿罢!我定会好好当值的!哪怕做个洒扫也心甘情愿!求求您了!” 张沅芷被她得哭声吵得皱起眉头,语气清清淡淡,“你来求我也没用,难道你还要我亲去母亲那里将你留下?” 青环连连滴泪道:“可这也只是大奶奶一句话的事情,为何不能帮帮我?我平日里也算尽忠职守,从不曾偷奸耍滑!” “是啊,一句话的事情,你走,你留,都在我一念间,我都将你报上去了,将你撵出去,为何要费那个功夫将你留下?” 张沅芷轻笑:“你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在我新婚那日,挑衅于我!怎么?不记得了?” 青环抬头,瞳孔微微扩散,没想到是张沅芷将自己点名撵了出去。 “拿着他出来压我,试图挑拨,还没成通房呢,就敢离间主子夫妻,你这样儿的大佛,东院可搁不下!” “你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 青环熄了大半心思,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痛哭流涕道:“大奶奶,大奶奶,求您发发慈悲,我再不敢了!求您了,留下我罢!哪怕教我做个粗使丫鬟,我也愿意啊!” 她有些口不择言,跪走着想要到张沅芷面前,却被回雪和朝兰两人拦住,以防她狗急跳墙。 这丫鬟的家里可是没人了,现而今就剩她一个了。 张沅芷也不说话了,接着看起了书。 秋霜见状,忙帮着回雪二人将其拖了出去,捂住她的嘴,到了门口大喊道:“来人啊!将她拖出去,带到太太陪房赖婶子那儿!教她将这个蹄子处置了!” 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将人拖了出去。 秋霜没进门,去了后头洗了把手,狠劲儿用香胰子搓了搓才进屋。 张沅芷又翻过一页,“届时与赖家的说一声,她自愿做个粗使丫鬟,也就别把她赶出府了,找个角落让她呆着罢,也别叫人欺负她,总归还是东院儿出去的,她又没了亲眷,也没做过恶事,她不过是成了我杀鸡儆猴的鸡而已,没想过对她赶尽杀绝。” 不过她要立威,也只能拿着青环这个挑衅过她的人来开刀了。 秋霜皱眉道:“实在不成,就找个靠谱的小厮,将她嫁了去,也算有个庇护,您还是心太软了。” 以秋霜看来,这样没规矩还惦记着爬床的奴才,打死都不为过! 现在是生杀大权,任人予夺的古代,可她终究是来自人人平等,社会环境良好的现代,还做不出来要人性命之事。 “你看着办罢,我就不多管了,有东院放话了,现今又人人自危,也没人敢寻衅滋事,故意找她麻烦。” 秋霜点头,揉揉眉心道:“她不是识字?就叫她去藏书阁呆着罢,那里清闲得很,寻常无人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官夏就是女主和哥哥弟弟出门那一遭遇上的,当时还遇到了前任未婚夫。 还有就是有的读者说女主是太子妃亲妹,韩家退婚胆子太大,可这是有前提条件的,女主要跟着家里人扶灵回乡,守孝27个月,她不守重孝,但是家里父亲母亲要守,守孝怎么可能给儿女操办婚事?人家说法是男方年纪大了,等不得了,这样的退婚理由,很体面了,如果女主家不知道内里缘由,也就这样了。 明天见! 第62章 第 62 章 “快来这儿坐下, 咱们一家子,一道用个饭,”徐氏对着王氏笑道:“今儿你父亲吃了你的敬茶,便去当职了,是以就把这团圆饭推到了晚间, 你别介意。” 王氏有些惶恐, 连连摇头,红着脸道:“祖母莫要如此说, 父亲身居要职,哪有随意旷工的道理?没有父亲在, 算哪门子团圆饭?且夫君已是为我讲了家中的规矩, 家里大多数时候是分开用饭的,我没什么, 只是不能在祖母和母亲前服侍,有些不安。” 史氏总算是因为她这番话心情缓和了些, 温声道:“好孩子,当日你大嫂也是想要在我们面前立规矩的, 被你祖母拦了下来, 咱们家就是不兴这规矩, 你也不必感到不安。” 张沅芷笑道:“是呢!我初时听着也觉着心里惴惴, 可家里长辈都是和善的, 拿儿媳都是当自家姑娘待的,也就习惯了!” 徐氏指着她笑道:“就你是个嘴甜的!” “用饭罢,一家人, 不必拘束。” 一说开饭,贾赦见徐氏动了筷子,而后一马当先,将自己看中的一块儿排骨夹到了张沅芷的盘中,悄声道:“多吃点。” 一家人都在看着,她莫名有些羞赧,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你也吃,不必顾着我!” 徐氏、贾代善和史氏却是乐呵呵的,小夫妻感情好,这是好事。 贾政一向板直,便是有大哥示范在前,也没想到要为眼巴巴瞧着的王氏夹一筷子,自顾自地吃着。 见贾政无视了自己的眼神,王氏心中失落且不说,更是愤恨无比。 大房夫妻都成亲半年了,还如此腻腻歪歪,她是新妇进门,这才一日,有了大房比对在前,竟叫府里的人看了笑话! 本就矮了张氏一头,现下倒好,竟然连夫君都是个愣头青! 她看了眼张沅芷,心下冷笑,看着就妖妖调调的,一副狐媚子长相,难怪这么快就笼络住了国公府继承人的心! 到底还是嫩了些,盯着张沅芷的时间又过长,终是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徐氏抬头,只见王氏死死盯着张沅芷,面上不服、愤恨,一一闪过,心知这是个拔尖要强的,心中便不大喜欢了。 家宅和谐,才能兴旺家族,若是后宅乌烟瘴气,因为枕边人导致兄弟阋墙,一朝反目,那家族离败落可就不远了。 因此面上便淡淡的,只是扫了王氏一眼,王氏正巧抬头,只这一眼,差点叫她魂飞魄散,面上的红润更是散了不少。 连忙低头,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青椒丝放进嘴里,辣的她整张脸都涨红起来,死死忍住,取了一杯茶来用,压了下去。 贾敏看到了王氏的一系列动作,歪着头盯了一会儿,而后静静用饭,再不管了。 张沅芷喝着乌鸡汤,就着小菜,很是受用。 饭后,徐氏又是乏了,叮嘱了几句,张沅芷便也和贾赦离开了。 贾代善却是被徐氏留了下来。 她开门见山道:“政儿这个媳妇,我心里不大喜欢,到底是王家出来的女儿,性子也是这般要强厉害!” 贾代善疑惑:“母亲何出此言?您与她,不过也就见了几面而已,如何谈得上心里喜欢不喜欢?” “我瞧着她性子爽利,展样大方,像是将门出身的女孩子。” “只要知礼识礼,不逾矩妄动,那便是个好的了。” 徐氏睨了儿子一眼,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女人家的心思,你一个粗手粗脚的男人能看明白?” “你老子虽没几个妾室,可女人的心思,我可看个清楚明白。” “只怕这王氏,还在不忿先头咱们家放话,若是张家求娶不成,那便在王家,韩家(锦乡侯府),和里另几家寻摸亲事,挑出一门来,她落了空,我瞧着,这王氏对赦儿媳妇心存不满呢!” 贾代善闻言便皱起了眉,他知道自己母亲偏爱大孙子,可在大是大非面前,母亲从未偏颇过谁,更不会刻意去说一个新媳妇的坏话。 可他也不会尽信,他也有着自己的判断。 他对着徐氏作了一揖,“母亲,儿子知道了,但也不能只听信您一面之词,毕竟她才嫁过来第二天,人心虽难测,可也不能仅凭这一眼就断定人家的性情优劣。” 徐氏点头笑道:“是这个理。” “只是我须得提醒你,王家如何发家的你也知道,流寇出身,所以当初打天下之时才不得高祖皇帝重用,一身草莽习性,咱们家当初虽没他们日子过的好,可到底还是良民,知法守法,可他们家,那就不定了,男子尚且还好,毕竟入朝了,大事小节都有分寸,可女孩呢?” “她们家女孩儿,可是只略识几个字便罢了!” 贾代善闻言,不由心头一凛,他有所耳闻,王家教养女儿家的方式,自来与其他三家不同。 女儿自来都是当成男儿教养的,可这又如何? 女子不入朝堂,一样的教养,只会将人养得眼高手低…… 更甚者做出乱法犯禁之事。 想个明白,他就向徐氏作辞,“儿子省得了,定会叫史氏好生注意她,您放心。” “儿子先告退了。” 徐氏道:“去罢,回去好好和你媳妇说。” 贾代善便退了出去。 * 回雪将一个小盅呈了上来,“奶奶,这是姜嬷嬷特意为您做的补汤,怕您觉着清淡,加了一点点盐,您尝尝!” 说罢,放在桌上,给她舀了一碗。 张沅芷在那儿搅和着汤水,空气中传来鸡汤寡淡的味道,“都说百味盐为先,以前我还纳闷有没有盐味是如何闻出来的,没想到到了今日,我无师自通了!” 回雪和坠露都笑了起来,“奶奶真是促狭!盐的味道,那是用舌头尝出来的,怎么可能是用闻的?” 贾赦便道:“你们还真别不信,等哪一日,包饺子包包子的时候,你们去瞧瞧,那些人,一闻就知道盐多少!” 回雪和坠露对视一眼,只觉得贾赦在诳她们二人,可可心中到底疑惑,有些摇摆,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见她们两人半信半疑的态度,心中有些憋闷,还不信他?等她们见了就知道了! 也就是她们不在灶上做活,许多人都是有这样本事的。 转头就看着张沅芷喝汤,并嘱咐道:“你多用些,别亏了自己!” 张沅芷点头,“好,我知道,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去温书了,先前我父亲又是送来了一套考题,你做了吗?” 贾赦闻言一怔,一脸凄苦,强笑着道:“刚刚做了一半儿……但是去见祖父外祖父时,定然是能完成的。” 她点头,忍着笑道:“那就好,你可要认真对待,这样好机遇,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贾赦听了,哀怨地瞧了她一眼,点点头,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便要去书房待着。 秋霜笑道:“您也逼得太紧了,大爷如今也算得上夙兴夜寐,靡有朝矣了,好容易松快一时,就被您又赶出去了了!” “我也不想,可你也知道现在朝中的形势,重文轻武,老臣的兵权俱都被收了回去,尚还有战事的闽地,有南安郡王镇守,边关那里,草原各族被并入版图,也就是一些不成气候的流寇时常骚扰,一支军队出去,就凉透了,你说该怎么办?” “不是我逼他,而是在这府里,我不逼他上进,他纵是继承人,怕也难以立足,咱们这一房,如何能站住脚?” “你也知道,夫君那二弟,处处不忿,面上装的乖巧正直,却是处处抬高自己,打压夫君。” 秋霜听了,深以为然。 这种小伎俩,她一眼就能瞧出来,踩一捧一谁不会? 若是在她那儿,怕是早就有人骂了,可现在,贾政也是主子,又得贾代善夫妻看重,一腔期望都投注在他身上,便是有人看穿又如何?何况史氏没少在这事儿里推波助澜。 谁会与主子对着干? 纵然她无心打压贾赦,可贾代善唯有二子,众人还是会不自觉地将两人拿出来比对。 贾政本就有此心思,更是任由其发展。 只要大房不争气,史氏活着,大房就会一直被二房压着,无法出头,纵然是继承人,也是一样。 想到原书中,按照礼法,该为贾赦继承爵位,搬入荣禧堂正院,可最后爵位的确是落在贾赦头上,可正院,却是住了非家主非嫡长的贾政。 便是贾赦与废太子义忠亲王有牵连,也不该被如此折辱,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贾家自己都没少与他们牵扯,竟还将责任都推在了贾赦头上! 宁府贾蓉的媳妇秦可卿身世成谜,都说是义忠亲王流落在民间的女儿,是贾母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想那秦可卿,不过是养生堂抱回来的弃婴,生父生母不详,养父也不过是个营缮郞,竟是嫁了宁府的继承人,是未来贾氏一族的宗妇。 偏史氏还推崇的很。 自己都与废太子一系不清不楚,好意思为难贾赦这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伴读! 贾政就享受着这靠着母亲为他夺来的好处,明明大房是继承人,这阖府却只称贾政为老爷,管家权也在二房手中。 更甚者,张氏的儿子,也成了给他们二房跑腿的! 荣国府,俨然已是二房的天下了,只差叫那块假玉继承家业爵位了! 正经的长房,却被人打压至此!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多更一点的,出汗吹着风了,脑袋有点疼,等周六吧。 话说我们家和馅的时候,我妈我奶咸淡一闻就闻出来了,以前我以为是经验,但是后来我也可以,我不经常做这些的。 这到底是一种天赋?还是大家都可以?没在别人家包过带馅儿的,有点纳闷。 明天见! 第63章 第 63 章 每每想到这里, 她都气得心口剧痛。 都说贾赦昏聩,丧尽天良,将亲生女儿作价五千两卖给中山狼,以致女儿活活被打死。 这个她无法反驳,做了就是做了, 那时的贾赦, 的确是昏头到了家,对贾琏都不过如此, 动辄打骂,贾琮更是个透明人儿, 还有个木木呆呆的迎春, 一对儿庶子庶女,又指望他们得贾赦多少慈父之情? 在王熙凤和贾宝玉被马道婆下蛊魇着那次, 贾政身为生父,贾宝玉为其唯一嫡子, 他都要放弃了,护着那黑了肠子懒了肺的赵姨娘。 可偏偏贾赦, 还忙里忙外地要为两人寻救治之法。 这也是全书中, 贾赦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了。 甚至可以说是唯一。 可只要她活着, 就决不允许贾赦成为那样的人。 秋霜见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心中疑惑, 也想开口劝上一二,最终忍下了,没有打扰她, 由着她去,自己清醒。 她这样的时候,最是厌恶别人打搅她了。 她安静退了出去,顺手将桌上张沅芷已用过的小碗小盅收了,放在食盒中拎了出去。 出神了一阵儿,思绪飘得有些远,张沅芷的眼皮直打架,要合不合的,还打了个哈欠,便叫人道:“来人,打水,我要洗漱了。” 回雪和朝兰听了,连忙叫人去茶水间兑热水,又是一通翻找,将张沅芷常用的一些洗面粉,玉容膏拿了来。 张沅芷坐在梳妆镜前,胳膊支在梳妆台上,手撑着额头,微微垂首,揉捏着眉心。 在她身后,秋霜为她卸下簪环,拿着篦子通着头发。 秋霜见她愁眉紧锁,便问道;“奶奶怎么了?怎么一直愁云惨淡的?是有甚么烦心事?若是可以,和我说说罢,便是不能为您分忧解难,也能叫您缓一缓。” “让我猜猜,可还是为大房二房之争?还是依旧担心大爷能否支应起门庭?” “我瞧着大爷可以,大爷虽说有时候儿女情长了些,可心明眼亮的,说句不中听的,若说在朝堂上钻营,那政二爷绝对比不上他。” 张沅芷叹气,“我如何不知道他脑子够用?不能说科举就是一定的正途,但现在,唯有科举是最适合他的,我只能把他掰过来。” “不想被二房踩在脚底,就只能强大到把他们摁下去!” 所幸的是,现在王家尚不显赫,王子腾也并未平步青云,他们张家仍在,太子仍在。 只要太子活着,成功继位,那么贾政,一辈子都越不过大房去! 想到这里,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不成功,便成仁,张家到了今日,已是没有办法抽身了。 张家若倒了,贾家还不得立马翻脸?她可不想落得原著中查无此人、问就是邢夫人是填房的下场。 为了她自己的小命,她也得尽最大的努力让太子上位。 哪怕她的作用微小,可万一就成就了蝴蝶效应呢? 她祖父父亲安好,太子便也稳了。 秋霜叹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太太这心,偏的都没影儿了!” “素日只说二爷是个读书种子,大夸特夸,嘘寒问暖,饶是您怀着府上的孙子,除了见面,也没见她多问上一句。” 贾政,读书种子? 怕真是与他不沾边,腹内文采还不如一个十岁出头的贾宝玉,可见一斑。 还想科举入仕,若没有那监生名额,高看他一眼,都不知道举人能不能得中。 从恩荫赐官到贾元春封妃多少个年头,从员外郎到主事,才只升了半品,贾家托付他手上,怕是托付错人了。 而且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却依旧心思不正,伪善而不自知,偏听偏信,窃居正堂,忝为读书人! 张沅芷垂眸,睫毛在灯光下在眼睑上打出一片剪影,如鸦羽一般,“十只手指还各有短长呢!至少母亲对夫君,还有几分慈母之心,且夫君又是在老太太身边养大的,孩子下生没多久就被祖母带走了,而后又有了孩子,可不就一腔母爱都在他身上了?” “也不是不能理解。” 张沅芷长叹一声,起身道:“唉,不想这么多了,待我细细思量几日再想想,想想……” 秋霜心中长叹,她们姑娘为着大爷也是着实费了心思了。 只希望大爷可别白费了她一番苦心。 “奶奶,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还有小主子呢!累了您就睡,筋骨懒了就走动,饿了就少吃多餐,可别多想那些费心思的事情,多耗费心血?” 张沅芷打了个哈欠,眯着眼道:“好好好,我知道了,这事儿啊,得一点点谋划,不能急于求成,我每日想一点,一个月两个月的,总该有个主意出来了。” 说着,就歇下了。 * 又是一个月过去,张沅芷肚子愈发大了,已经六个月了,行动更为迟缓,贾赦只每日见着,都是胆战心惊。 这时宫里传出消息,说是今晨天还未亮时,敏贵妃,殁了。 贾家一个月前才办了喜事,府上还有些痕迹,因此史氏立马叫家下人将那些鲜艳物件都撤了,准备叫上婆婆一道,换上品级大妆,去宫中祭奠,再过几日,更要去哭灵守灵。 朝廷向来对孕妇优容,不仅如此,孕妇在各种场合,也是十分为人忌讳的,婚礼与丧礼,如何能见得到孕妇的身影? 圣人仁慈,先时就发了明旨,格外开恩,日后准许身怀六甲的妇人不必参与丧仪,可叫她松了一口气。 现在家中需要去参加贵妃丧礼的,唯有她和婆婆,并宁府那头的婆媳二人了。 这时张沅芷也收到了邸报,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字迹,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心中庆幸。 好在她姐姐是太子妃,只需身着素服以示哀思,守灵哭灵等无需她来,毕竟敏贵妃说白了只是贵妃,是妾,是庶母。 而她更是清闲,圣人明旨发过孕妇无需参礼,她算是捡了便宜。 但还是坐着马车,慢吞吞地到了荣庆堂。 这时徐氏和史氏已是按着品级大妆装扮好了,她慢慢上前道:“祖母和母亲这就去?我记得男子这边,每日要祭奠集合三次,已是叫他去换上世子的服饰了,一会儿就到。” 徐氏忙道:“你快坐下,坐下!都六个月了,又不用你去,你来做什么?肚子都这样大了,该小心些!” 张沅芷被人扶着坐下,笑道:“看了邸报,就有些慌了,也不知道我这样子,到底需不需要去,虽说有明旨,心里到底有些忐忑,我是个新媳妇,遇事没有长辈们那样冷静,就过来,想着长辈们吃过的盐都比我吃过的米多,来讨个主意。” 史氏道:“嗐!既然发过明旨,哪还有不作数的道理?你在家安心待着便是!好好照顾自己!” 又敲打了一番张沅芷身边伺候的丫鬟们,“你们是自来服侍你们大奶奶的,能留你们这般久,想也是妥帖得很,但你们大奶奶最近是紧张时刻,万不能疏忽,你们可仔细着!” 秋霜等人忙回礼应道:“是,太太。” 话音刚落,那头贾赦和贾代善两人就遇上了,一同进了院子,身着莽服,倒把贾赦显得挺拔硬气了不少。 徐氏等人都站起身,“来了?那咱们就进宫罢!若是贻误个一时半刻,就怕圣人心里有芥蒂。” 最后一句,她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前些年惠贤皇后去了,有个二品大员的家眷稍微来迟了半刻,圣人大怒不已,当即虢夺了她的诰命不说,因着官员来得也迟了,连带着官员的品级也从二品到了七品,随意打发了个职位。 贾代善点头,“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咱们就走罢!” 说罢,他刚转身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来,却是对着张沅芷讲话,“这几日家里能主事的人都不在家了,赦儿媳妇是世子夫人,这几日家中若是有事,你看这些罢!” “可有为难?” 张沅芷有些意外,她以为她有孕在身,这活计史氏自然是会交给王氏的,没想到她公爹如此上道。 她有些受宠若惊,行礼道:“经此前之事,家中仆役稳重不少,皆是有规有矩,令行禁止,上下一片严谨,虽儿媳力有不逮,但母亲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凭着她的济,也属实算不上为难。” 贾代善点头,“那好,管家权暂时交到你的手中,若是累了,也不必硬撑着,再不济还有赖家的帮衬着你。” 张沅芷应道:“是,父亲,多谢父亲信任。” 王氏刚刚和贾政走到正院儿,便听到了两人这一番话,气得脸都差点扭曲了。 她本以为祖母母亲入宫了,家中能主事后宅的唯有她和这位大嫂,可大嫂身怀六甲,焉能费心费力? 这管家权还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所以要趁着母亲她们还未离开,立刻赶来。 可没想到,没想到父亲横插一脚,到嘴的鸭子都飞了! 叫她焉能不气? 因此看张沅芷的目光便格外不友善起来。 张沅芷注意到了她,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将人送走,便回了东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明天双更! 第64章 第 64 章 目送着贾代善等人坐上了马车, 张沅芷便要带着人回东院,匆匆忙忙赶来,她的早饭还没用呢! 天还没放亮就被摇晃醒了,看了邸报,穿好衣裳就过来了, 又把早早就去书房温书的贾赦叫人叫了回去换衣裳, 急得不行。 又交待坠露,“等过了早饭, 将赖家的请来,有事情交待她。” 敏贵妃人没了, 这顺王本就因纨绔不着调而不得圣人欢心, 现在更是没人愿意押宝了。 如果张沅芷没有料错,这顺王想必便是日后那喜爱听曲儿, 为个戏子能叫人上门讨要,实在不成样子。 无论是封号还是性情, 倒也与现下的顺王对上了。 就要走出垂花门坐上软轿,却被王氏叫住, “大嫂且等等!” 张沅芷停下, 慢慢转身瞧着她, “弟妹有事?” 王氏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艳羡地看了眼张沅芷的肚子,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着,嫂子身子重, 若是有甚么跑腿的活计,若是下面人不方便,只管交给我便是!你的身子可不能出岔子!” 交给你?交给你去在仆役面前立威? 想得倒美! “弟妹放心,这府里在你来之前,已经很是清洗一遍了,仆役们都乖觉得很,听话多了,先前祖母母亲仁慈,对他们多加善待,想着他们生活不易,没想到这些下人欺上瞒下,枉费了祖母母亲的一片好心,就将那些偷奸耍滑的,都赶了出去,以前三五日便有一场争执,口角摩擦更是不少,你看现在谁敢?” “况且有赖家的在,除非有人故意裹乱,想要拿捏我,教我出糗,否则不会出大乱子的!” 被张沅芷连消带打一顿,王氏的脸咣当一下子,拉了下来。 张沅芷看着这一幕,心里只觉好笑,原著中借刘姥姥之口,说出王夫人年轻时的性情,他们家的二姑娘着实响快。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性情确实大方爽利,可一被拒绝,这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惯得她臭毛病,又不欠她的! 张沅芷当即脸色就冷了下来,“二弟妹,还有事吗?无事的话,我就先回了,东院还一堆事儿等着我呢!” 说着就坐上了软轿,一个眼神都吝啬再给她。 直将王氏气了个倒仰,胸脯乱颤。 他的陪房周瑞家的连忙上前为她顺气儿,低声道:“二。奶奶息怒,这主母不在,大奶奶身为嫡长媳,管家理事再名正言顺不过了,她不漏给您,您再气也是无用的!” “哪有把管家权越过嫡长媳给次媳的理儿?” 王氏还是心里不虞,咬着牙就想破口大骂,被周瑞家的扯扯袖子,“二爷过来了,您可别说什么不该说的,二爷最要面子了。” 王氏一听,瞬间变了脸,转身笑着道:“夫君,那咱们二人也回罢!你去书房温书,等到大厨房送来的饭菜到了,我令人叫你!” 贾政点头:“也好,”犹豫一瞬又问道:“刚刚你和大嫂说了些什么?我怎么刚刚隐约瞧见刚刚还笑吟吟的,一瞬就冷了脸?” 王氏当即吓得胆战心惊,她心知周瑞家的说的不错,她这夫君身为读书人,最是爱体面名声,断不肯将实情说出。 因此含糊道:“没有,大嫂刚刚还和我说的热切呢!后来就说累了,我想也是,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早早就起身了,哪有不累的道理?也不敢留她去我那儿坐坐了,快教她歇着罢!” 贾政一听,甚是有理,也就不追问了。 王氏心下松了一口气,又挂上笑容道:“我瞧你还蛮爱大厨房腌制的酸笋,这东西脆生生的,还开胃,便叫人定要给你准备上。” “我在家也爱这一口,我母亲就专门把这个腌制小菜手艺好的人给我把一家子都陪嫁了来,没想夫君也爱这笋子。” 贾政和她一同走着,有了些谈兴,“其籁伊何,惟笋及蒲,这竹笋味香质脆,竹更有岁寒三君子之美誉,我辈读书之人,多以竹自比,向来爱重。” 王氏听着头一句却是傻了眼,不过最后那句笋及蒲她听明白了,当即道:“夫君还喜欢蒲菜?是了,这蒲菜和竹笋口感相近,再是味美不过了,我也喜欢的紧。” 贾政一噎,他想与新婚妻子大谈文章,彰显风骨,谁知左拐右拐,妻子却只听懂了吃食。 心中不由失望,不通文墨,哪说得到一起? 也罢,日后他慢慢教她便是,更能促进夫妻间的感情,且将一个不通文墨的妻子教导得风雅超俗,亦是成就感十足。 日后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 贾代善与史氏徐氏同乘一辆马车,徐氏面色不大好,她对这个王氏,印象是越发不好了。 史氏也有些尴尬,这些日子她明显朝着二房那儿偏了偏,府里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不免对东院也没以前那样殷勤了。 可她没想到,这王氏竟还打上了管家权的主意。 那急匆匆的模样,看着赦儿媳妇恨不能吃了她的模样,活像是人家从她嘴里抢了肥肉去,可也不想想,人家是未来的国公府主母,结果中馈之权,那不是应当的吗? 二房早晚都是要分出去的呀! 她这些年偏爱次子一些,一是瞧着他出息比长子大,二是确实将一部分对长子的疼惜挪到了次子身上,三呢,就是想着,次子早晚有一日都要分出去,家里的爵位非长子不可,公中产业归嫡长子七成及以上,祖产不得动,那么次子实际上能分得的家业其实还不到荣府财产的三成。 所以她这些年才可劲儿贴补。 没想到,对王氏爱屋及乌,竟把她的心也养大了。 她原觉得她性子爽利,没成想是在外的,到了她这个婆婆面前,就和能吃了她一样,支支吾吾,和个木头似得! 略给了她几分颜色,还开起染坊了! 再说了,除非是家中没有主母,谁会把掌家权越过长媳,交给一个入门一个月的次子媳妇?这不是脑内有疾吗? 史氏尴尬道:“这政儿媳妇,风风火火的,到底是新媳妇,一听显摆自己能为的时候到了,就迫不及待了。” 她心里现在实则是对贾政亦是有了不满,自然是因着上次大儿媳娘家祖父外祖父为长子授课。 她觉得不好,所以并未给次子说和,没想竟让他如此怨愤。 那神情,她至今记忆犹新,恍如昨日。 也心寒的很。 “她管好她和政儿的院子便好了,有赦儿媳妇在,哪轮的上她?太过要强了些。” 徐氏叹气道:“唉!说实话,这门亲啊,我结的有些后悔,但也无济于事啊!” 史氏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一身才气的次子配了个不通文墨的女子,光有着脸和身份,一肚子草包,若非为了家族,为长子求娶了大世家之女,那么二子就不必与四大家族内部通婚,她大可以也像长子那样,寻个知书达理的闺秀。 “楠蓁啊,你日后,好好□□她、教导她,她再是掐尖,也该知道,这府里也是有家法在的,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不该想的,就不要肖想了,白费功夫罢了。” 史氏抬头,莫名有些动容,她多久未曾听到婆母如此唤自己了?怕是得有十年了罢? 垂首道:“是,母亲,儿媳也正有此意。” 而后转移话题,“敏贵妃沉痼多时,前些日子身子尚还有些好转,都能下地了,怎么一下子就殁了?” 徐氏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流光,“谁知道呢?宫中事情,谁敢打探那么多?无论是……什么样的,都与咱们没有干系。” 贾代善这时低声道:“咱们家一系都是支持太子的,宫权又在太子妃手中,太子近些年韬光养晦,随分从时,兄友弟恭,圣人面上虽不露,可言语之间,也是十分赞赏的,倒是对宁王寿王,渐渐不满起来,况宁王和寿王时常拿着兄长的身份,想要压住太子,圣人本就偏心,见此更是怒气冲冲。” “至于敏贵妃,听说两年前,就开始与太子妃渐渐有了来往。” 史氏和徐氏嚯地一惊,自是明白这是何意。 “她……她有顺王啊!还是圣人幼子……如何就直接押中了东宫?她不怕么?顺王虽承继希望渺茫,可中立在朝,也不是不能苟全性命,做他的潇洒王爷!” 贾代善意味深长地笑了,声音低沉,“哪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令他置身事外啊!” 婆媳两人又是对视一眼,长长叹息,“说的是啊,还有那么得力的一个母族呢!太子也还罢了,那两位哪肯放过?” 敏贵妃没有甄氏那样的余荫,还能坐到贵妃之位,靠封号压了甄贵妃一头,就知道其心机远在甄氏之上。 奈何身子骨弱,在皇宫又是步步惊心,处处谨慎,又要时常与其他宫妃争斗上位,耗费心神,身体早已剩个空壳子了。 以前尚算年轻,瞧不大出来,偶有太医提点,上心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 知道自己身体已现油尽灯枯之相,便为儿子寻好了靠山,不顾身体,多思多虑,绞尽脑汁,也是一派慈母心肠。 都已经如此了,她哪还盼望儿子能够继承大宝? 哥哥们都比他精明有实力,争个什么呢? 还不如安稳富贵地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65章 第 65 章 张沅芷回了院子, 想想王氏那张脸,就觉得好笑。 净了手,换身衣裳,早饭就摆了上来。 “也不知祖母他们用没用饭,这可是一次一日呢!也不知身体是否扛得住, 还有家里, 祖父也年纪大了……” 朝兰听了忙道:“奶奶放心,圣人最是怜贫惜弱, 体恤老臣,像咱们家老爷子, 还有老太太这样的年纪, 圣人礼遇不已,不会一直令他们在那儿耗着的!” 张沅芷点头, 但愿是这样,谁知道这个敏贵妃在圣人心中是个甚么位置? “这水晶蒜, 我真是吃多少次都不腻,受用的很, 还开胃, 没有了蒜的味道, 酸酸甜甜的, 若是吃着烤肉锅子, 用这个解腻最是好了!” 外头来人报:“奶奶,宫中下旨,贵妃殁, 凡有官有爵之家,半年内不得宴饮音乐,庶民三月不得婚嫁。” 张沅芷将其打发走,“我晓得了,下去罢,这段日子,叫人浑身上下都装扮得素净一点,可别犯了过错,叫人揪住了,参上咱们家一本不敬皇族之罪,大家一起跟着吃挂落!” “届时,若是老太太和太太那里不饶你们,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赖家的刚走到后厅,就听到了这话,心中一凛,忙查看自己的穿着,见没有逾制之物,才放下心来。 想着一会儿定要通知各处,将那些花红柳绿的衣裳首饰都叫她们换了才是,宫中贵妃新丧,京中风声鹤唳的,他们家明显是站在太子身后的,可不能叫人拿住把柄! 否则,这一府的人都要完蛋! 想着,便被人请了进去。 “赖婶子贵人事忙,可是甚少踏足东院呢!今儿可得好好儿坐一会儿!”而后回雪又道:“奶奶现在正在用早饭,婶子到我那儿坐一会儿罢!正好,邵嬷嬷她们在那儿教小丫鬟们辨别药材呢!” 赖家的当即奇道:“早听说那二位嬷嬷精通岐黄之术,其中一位还是宫中出来的有品级的女官,没想到连这些都懂得!” “有品级的女官?那说的该是姜嬷嬷了,恰逢那时姜嬷嬷想要出宫荣养,偏她是女官,未有子息,家中亲人也不愿见,都不是好的,太子妃便为她找了个好去处,姜嬷嬷实则是先后身边的女官,另一位姓丁的嬷嬷留在了太子妃身边,那时家里就把人请到了府上。” 赖家的更是心中一惊,惠贤皇后已是故去多少年了,初时还好,她身边的人、宫中的人都被盯着。 随着太子长成,这些老人儿就越发淡出人的视线,直到没人注意。 没想到,这姜嬷嬷竟然来头这般大。 “其实姜嬷嬷跟在奶奶身边也没几年,比小皇孙的年纪略多出大半年罢!只是我们奶奶一向礼遇她,什么好的也都想着她,她本可以在张家养老,还是跟了过来。” 赖家的拊掌而叹:“嗳哟!这是什么好运道!娶了个家世高贵,容貌不俗,性行温和的奶奶,还送来了这样两尊大佛!” 到了邵嬷嬷和姜嬷嬷的药室门口,便听到姜嬷嬷的声音:“你们可瞧好了,这是白附片,这,是白附子,除了颜色不尽相同,形状还是味道都极其相似,可药效却是天壤之别……” 见有人来了,正好刚刚讲得她们还未消化,便丢开手,叫她们自己从一堆混了的药材中分别挑拣,堆成两堆。 药室身处后罩房,休息的地儿还是尽有的。 赖家的笑道:“两位嬷嬷好啊,我原以为,你们二位,成日也就是训诫丫鬟们,帮着大奶奶炖着汤水,日子清闲得很,没想您二位竟还要教导这些小丫鬟分药,我这成日跑来跑去都没您二位忙!” 姜嬷嬷笑道:“前半生忙忙碌碌,日子太过清闲,这反倒心里不是滋味,就想着找点事情做。” “以前啊,总想着消停下来,真这么着了,浑身不舒坦!” 赖家的笑道:“我和你一样一样的!日前,我略感风寒,本不是什么事儿,一剂汤药下去,第二日就活蹦乱跳了,没想太太叫我在家休息半个月,那阵子,别扭的我,恨不能把家里的墙拆了!” 一众人笑了起来。 “我可想渐渐赖婶子是如何拆墙的呢!”回雪捂着嘴笑道,脸颊都笑得有些疼,不敢作表情了。 邵嬷嬷将装着糕点的攒盒推了过去,“来,用一些,这是大爷特意每日叫人去天香斋买的,奶奶从来都是要分出一份儿送到我们这儿的,味道竟还不错,你尝尝!” 赖家的谢过,就看了一眼,指着那莲花酥赞道:“嗳哟!这心思得多灵巧,能想出来这个糕点?” “瞧瞧这花瓣,和真的一样!叫人都舍不得下口了!” 赖家的只看着那莲花酥,稀罕得不得了。 邵嬷嬷嗔笑道:“你在国公府,什么样精巧的糕点没见过?可不必为了哄我们两个老厌物开心,故作此态!” “这糕点却不是外头来的,是这几日,张家那头送来的,日日都要送来不少,供我们奶奶用,前些日子,还送到荣庆堂和荣禧堂还有政二爷的院子了,你当真没瞧见?” 赖家的跌足长叹道:“嗳哟!我可不就是那时候休养了半个月,没这眼福!你们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院子,自然见不到我!” 说罢,拿起竹筷,夹了一个,慢慢咬了下去。 一个用完,有些意犹未尽,邵嬷嬷见了,笑道:“我们在张家经常用,对此平平,你要不嫌弃这是剩下的,一会儿找个盘子,你俱都拿去便是!” 赖家的笑着谢道:“那就谢谢两位了!” 刚刚出去的回雪进来道:“赖婶子,奶奶那头用完了饭,您可以进去了!” 邵嬷嬷忙在后面叮嘱,“一会儿记得再回来一次!” 赖家的忙回身答应着。 不过一会儿,她就折了回来,张沅芷就交代了几句,便叫她离开了,她心里敞亮,还想着和两人亲近一番,于是先吩咐自己身边的得力人将各处头目先叫到一处集合,且先等着。 ** 黄守忠走进御书房,手执拂尘,“圣人,这个时辰,该去哲敏贵妃的灵前祭祀上香了!” 启和帝闻言,从案牍中抬起头来,“时辰到了?那走罢!” 对于敏贵妃的死,他并没有如何的伤心,不及当年惠贤皇后逝世时的十分之一。 帝王仪仗缓缓朝着钟粹宫而去。 灵堂内,众人听到见到圣人已至,连忙叩首请安。 圣人挥手,众人起身,在那里站着,垂首,眼角的余光看到启和帝上了一炷香,停留了一刻钟,才离开。 众人见了,在心中感慨,这又是一个样子。 当初惠贤皇后薨逝,圣人罢朝一月,日日抱着三四岁的太子到惠贤皇后灵前缅怀,一月后仿佛老了十岁,足足半年才缓过来。 而后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太子一手拉扯大。 可后来寿王生母淑妃过世,圣人也不过是来这儿上了柱香,便走了,多看一眼都不曾。 而今这敏贵妃,算是待遇好的了。 葬入帝陵,居于左边惠贤皇后棺椁之下,而不是入了妃陵,已是极大的恩典了。 若是日后圣人没了,帝陵合上,其余妃子死在圣人之后,皆是要葬入妃陵,神主同样拊入妃园的,能与圣人一起,神主拊入太庙的,唯有惠贤皇后一人而已。 不由又是感叹了一番圣人的情深义重。 和对宫中其余宫妃的凉薄。 林妃见此,心中长舒一口气,心中不无得意。 自惠贤皇后薨逝,敏贵妃与甄贵妃及她们三人互相博弈,明争暗斗,你来我往。 甄贵妃虽是奉圣夫人之孙女,可这贵妃一位的由来,宫中人眼明心亮,都清楚是如何来的,不过就是为着给甄家一个体面罢了。 倒是敏贵妃,家世不低,不似甄氏,是个蠢货,位分又稳稳压在她的头上,叫她想翻身都难。 她生了皇长子,就因为家世,到最后还不及甄氏这个蠢货位分高! 敏贵妃没少拿着这事儿弹压她! 她们妃位三人,自然了,心思玲珑的敏贵妃罪得圣心,可到头来,人都没了,也不过只得了圣人驻足一刻罢了。 她撇过头,不由觉得心凉。 淑妃殁了那次,因着她也不得宠,淑妃位也是追封,伴驾时候也不长,更没有惠贤皇后那样,与圣人共患难的情谊。 可今儿她才算明白,圣人本就无情罢了。 便是有那么一点,也都给了那个薨逝二十多年的女人。 她们这些宫妃,又算什么呢? 和惠贤争?她们一辈子,也争不过一个死人! 得不到的,永远是窗前白月光,心口朱砂痣,再抹不掉的。 看到甄氏那个蠢货凑了上去,林妃的嘴角不由露出讽笑,若非还有那么几分小聪明,位分又够高,不然早都不知去哪个犄角旮旯了! 想到这儿,林妃便收回了视线。 现在好歹还站在一条战线上,等太子被拉下来了,才是她二人的争斗之时。 只是……这太子越来越沉得住气了,反倒是她们二人的孩子,越发心浮气躁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看到评论,没有洗白贾母的意思,在我眼里,贾母是个比较复杂的人,人性的复杂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其实书中看着偏向二房,不如说是偏向贾宝玉,人老了,也昏了,将家族兴盛的希望,寄于一块破石头,整日整日的大造化。 但是林黛玉,她也曾真心疼爱过,只是不及贾宝玉。 木石前缘与金玉良缘的角逐,亦是贾母与王夫人的对擂,是决定府内话语权的一战,贾母最后不敌有贵妃撑腰的王夫人,最后败北,赔上了外孙女一条命。 其实不管如何,她都是把自己都是放在第一位的,不论是其余三春的放养,还是迎春最后的婚事,都能体现出来,典型的利己主义,但是也温情尚存。 所以后来那个义忠老千岁坏了事,贾赦退居二线,贾政当家,都有迹可循。 我是这么理解的,还有一点,以后再说,大家不喜勿喷。 现在男主靠着岳家起来了,又是长子,又有得力岳家,按照老规矩,分家后父母跟着长子过活 ,她自然捧着。 二更,明天见! 第66章 第 66 章 林妃扶着身边宫女的手, 缓缓进殿,“碧珠啊,你说,这敏贵妃,到底打了个什么哑谜?先前我要同她联手, 她只岔开, 从不正面回应,你说!”她倏乎握紧了碧珠的手臂, “她是不是另有打算了?” 碧珠有些吃痛,但面上仍是云淡风轻, “能有甚打算?她身子都那样了, 最近这几个月,不得安枕, 瘦的都脱相了,哪儿还有心思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再者, 顺王也长成了,应当不必用她操心了罢?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不是也很好?” 林妃眼神一凛, 冒出冷光, “你懂什么?敏贵妃不想儿子争抢, 可她身后的家族呢?好容易供出一个贵妃, 一个皇子外孙, 哪有那么轻易放弃?” “便是不能登上御座,至少也要有个从龙之功……” 说到这儿,林妃福至心灵, 恍然大悟。 咬牙切齿道:“我就说怎么回事!郑家那里原还有些浮躁,进宫几次竟然没动静了,原来敏贵妃早就给他们找好下家了!” 好个奸猾的郑家! 看着外孙子不成了,哪头也不倒,先观望着,等到女儿要没了,家族眼看着也即将没落,这才急了。 林妃眸中凶光毕现,怕是郑家已经是搭上了太子这条船。 毕竟论名正言顺,谁比得上先后所出的嫡子,圣人亲封的太子? 她的儿子,不过是占了个长,远没有嫡出来得重要。 嫡长嫡长,嫡在前,长在后,且她的儿子又是个少根筋的武夫,成日只知逞凶斗狠,心眼子,比起那阴沉沉的老二都差得远!别说太子那人精、子了! 她不由头痛地扶额,想她虽只是妃位,却也靠着脑子的碾压,与甄贵妃斗得平分秋色,可她的儿子,怎么就没继承她的一半脑子呢? ** 这些日子家里人都回来的晚,但张沅芷掐着时间,叫每个人回来都能立刻用上热乎乎的饭菜。 用饭后便可立即洗漱,叫徐氏与史氏心中熨帖得很。 赖家的给史氏揉着肩膀,笑道:“难为大奶奶大着个肚子,叫人去娘家大嫂那儿打听的时辰,将时间掐的正正好好,实在容易凉了的,就搭着一个小炉子,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上。” 史氏也笑道:“还是有儿媳妇好,记得上次佳淑皇妃殁了,从宫里头回来,府里下人那时也懒散,上的饭菜,就没几次准时准点的!不是回府刚刚做上,就是回府时已经稍稍凉了,热水也供应不上,各处都是手忙脚乱的。” “且还一堆借口!也就是后几日,时辰拿准了,才正常些!” “这起子人!果真不能惯着!收拾一通,真是乖觉不少!” 听着这话,赖家的不由心虚,她家那口,可是也没少趁着职务之便,捞公中的银钱。 他们两口子小心,每次都只取一点,在物价涨跌范围之内,到先前那阵儿,索性收手了。 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做着也忒提心吊胆了。 而且太太查账肯定也是看出什么苗头了,只不过他们一家子是太太的陪房,顾及情面,盖了过去,可他们夫妻两个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太心安理得了些。 说实话,她的脸上是觉着有些难堪的。 好在及时收了手,又悄悄地一点一点将银两填补回去。 否则她两个都已经长成的儿子,因着父母的作为,日后怕是也难有好前程了。 赖家的笑道:“要说这起子人啊,真真是面儿上老实了也难改本性,狗改不了吃屎,见您前些日子对新进门的政二奶奶多关心了些,眼见着就想往政二奶奶那头倒,虽没付诸行动,但隐隐也有了话头,有了苗头,这不是早晚的事儿?” 史氏一听,面色便有些不好。 “您是婆婆,对着这新媳妇多些提点不也是正常?大奶奶刚进门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可笑在那起子人眼中,倒成了您爱重次子媳妇,一股脑就想要往那儿倒!” “近几日您将管家权渐次交给了赦大奶奶,嗳哟!那些人啊,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一个个地,恨不能到了东院,脚就长在那儿,一个个巴结讨好的,真是没眼看!” 史氏被吹捧的面色好了许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家下人都是什么样子?这若是搁在以前啊,早都倒过去了,一个个没刚性的东西!” “这府里早晚是要交给赦儿媳妇的,竟还敢凑到政儿媳妇那儿!我和他们父亲百年之后,这府里是长房继承,他们是想跟着二房被分出去?就这些个懒货能乐意?” 赖家的心中震惊,日前太太可不是这般话啊? 怎的去了趟皇宫,一下子就变了口风? 还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都是懒惯了的,到哪儿都勤快不起来,一个个不是腰酸就是腿软的,我瞧着有时候都能气个半死!” 史氏摆手,“你和他们置气什么?没得跌了身份,只要他们把活儿都做圆满了,不该说的闭嘴,随他们私下如何说自己累啊疼的。” “这些话,说就说了,但本分,得守住!” 赖家的心头一震,笑着应下:“太太说的是!” “太太,后头放好水了,您是要去沐浴吗?叫来那个擅长推拿的丫鬟,再给您松松筋骨?” 史氏起身,点头道:“也好,日日跪在那儿哭灵,身子都乏得很,泡个热水澡,还能舒坦一二。” “那我这就叫人把花瓣,澡豆,牛奶什么的准备好!” 出了屋子,赖家的却是擦了一把额际的冷汗,一阵风吹过,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的后背也是湿漉漉的了。 太太向来眼底容不得沙子,如此提点她,那也就是过去了。 还好,还好,她没有想岔了。 偷盗主家钱财的奴仆,就算是放到官府,也是要打死的! ** 张沅芷为贾赦盛了一碗羊肉汤,她喝不得,但是贾赦得补身体,且她现在反应也不那么大了,便叫灶上做了一锅,给各个院子都送了不少去,叫他们暖暖身子。 羊肉性燥,现在又是渐渐转冷,喝这个,再合适不过了。 “多用点儿,去去寒气,这两日怕是冻坏了罢?” 贾赦点头,一言难尽,“可不是?日日都要在大殿钱集合,和点卯似得,昨儿就有个去晚的,还遭了圣人申饬,不过官位倒是没有变化,哼哼!” 张沅芷闻弦歌而知雅意,所以说,敏贵妃远不如惠贤皇后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还有就是,最近宫中有传言,说是皇上或许要赐林妃封号,或是升她的位分。” 张沅芷手中的筷子咣当落地,秋霜连忙拿了一双干净的放在了她的眼前。 “此话怎讲?以往宫中三足鼎立,林妃丝毫不处于弱势,且更有皇长子加持,只比敏贵妃弱了一筹,还是因着家世的短板,但比甄贵妃不知强了何几?圣人这是要抬举宁王?” 宁王的眼中钉是谁?不就是太子? 太子早都沉寂下来,但低调归低调,却并未耽误正事,期间办了数次差事,都圆满得不得了,得了圣人的赞。 自然,宁王这暴躁性子,也是越发地瞧他不顺眼,每每都要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偏总是被太子四两拨千斤地弹压回去,愈加暴躁,也越发不得圣人的意。 可就这样,为何圣人要封林妃?而不是为甄家推恩? 甄贵妃做事向来无厘头,还是那句话,若非有个好祖母,还不知道现在在地底下还是冷宫呢! 贵妃已是从一品,皇贵妃位同副后,圣人可不想将宫权交给甄贵妃,更不想自己多出个平妻来,给太子添堵。 圣人对后宫位份一向吝啬,轻易不升,若非奉圣夫人,甄家家世还够不上这贵妃之位,何况皇贵妃? 甄贵妃更是未曾生育过,着实有些配不上了。 “不该是赐给甄贵妃一个封号吗?如何便成了林妃?” 贾赦啃着羊排骨,咕哝道:“圣心难测,谁知道圣人是什么想法?其实你也不必担心,圣人对太子一如往昔,我看这宁王,就算被抬起来,多是太子的垫脚石。” 听了这话,张沅芷却是灵光一现,有些激动,“难不成……” 贾赦茫然抬头,呆呆的,“娘子?难不成什么?你想到什么了?” 看他这副样子,张沅芷便没了好气儿,又看了眼四周,“睡前再说!我还以为你通晓了,却是瞎猫撞了死耗子!” “别用太多,晚间积食,可不好受!” 贾赦连忙点头,“知道知道,这几日在皇宫实在不好受,好歹内务府还知道太子妃是我妻姐,还算客气,安排的倒也周到,只是到底没有在家中舒坦。” 张沅芷叹气,“过些日子,我得回去探望祖父他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太熬人了!” “饶是有圣人加恩,怕也受不住这样寒气,家里虽不缺,可我也要拿一些好药材去看看他们才是。”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炮制了一些花茶,很是养人,届时也一道送去分了。” 那可是她用了灵液做的花茶,不享用才是暴殄天物。 作者有话要说:我去,太坑了!我设置好了时间,结果成了一串零,什么破系统!醉了! 看到评论才看到没有更新,我服了! 好气啊!就昨天一天设完时间没看,结果就断了更新!啊! 晚上还是那个时间。 实在对不住大家了! 第67章 第 67 章 哲敏贵妃入帝陵下葬, 升拊神牌后,总算告一段落。 家中几人都是累得不成样子,史氏暂时也未接手家中中馈,依旧叫张沅芷代管。 同时,徐氏和史氏那里, 也免了她与王氏的请安。 只是第二日, 她依旧是到了。 她特意来得晚了些,徐氏见了她, 不免吃惊,笑道:“快坐快坐!你这孩子, 牛心左性, 不是叫你不必来了?” “那好,您不叫我来, 我明日,只管在东院窝着, 您怎么叫,我都不出门了!” “其实我是真的有事情找您, 真没骗您!” 徐氏笑道:“我就知道, 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没事儿才不来探看我这个老婆子呢!” “您要是想, 我日日来看您!您别嫌我烦!” 徐氏摆手, “可不听你在这儿揶揄人了!说罢,有何事?” “说起来,前段时日赦儿和我说想要把小花园铲平, 这样东院和府里就不用非得从黑油大门出来才能通了,且他还担心你用饭的问题,冬日越发冷,若是遇上大雪,路不好走,还长,饭菜到了那儿都得冻成冰碴子,确实有些难办。” “我左思右想,还是不能铲平花园子!” 张沅芷笑着摇头道:“没想到夫君这般细致,花园子铲了,不太好,日后府中开宴,都是个麻烦事。” 徐氏顺着她的话道:“就是这个理儿,所以才说不能拆。” “我就想着,不然,你们那儿自己设一个小厨房?以往赦儿未与你成婚,多是在我这儿用饭,他口味和我还不一样,我爱软烂的,他呢,浓油赤酱,到和你成婚,总算把他打发走了!” 张沅芷先是笑笑,而后面有为难:“可是……这不好罢?” 她笑意都浅了些,“长辈院中有小厨房也罢了,我一个晚辈,像什么话呢?” 她面不改色地推辞着,丝毫不愧疚于自己将锅甩给贾赦。 “再说了,若是天冷了,拿着小炉子,把菜往上一放,还是热乎乎的,也挺好的!夫君虽说是关心我,可未免太费事!” 徐氏道:“东院儿到府上,多绕远呢!再者说了,你有多少的空间够一个个地放炉子?还有的菜是快手菜,放炉子里面,也不怕吃到黑炭!快别推辞了!” 她嘱咐着:“等过几日,就找几个泥瓦匠,将灶台砌上,你届时随便将一个屋子收拾出来,我叫府里的采买为你备上碗筷碟盘勺铲等,还有一应的调料等,你只管安心。” 张沅芷面有赧色,低着头道:“多谢祖母,只是设小厨房已是破了例,不敢再叫府上出钱采买,我得是有多大的脸哪?” 说着,拍着脸,便笑了起来。 徐氏也跟着一起,笑意温和。 她就喜欢这样守规矩、懂分寸的好孩子。 “泥瓦匠还是得府里出面找,我对这个,真是半窍不通,至于锅碗瓢盆,我嫁妆里真的是有的是,就是从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不必采买了倒是!” 又是思量一会儿,食指轻轻敲着下巴,“再就是每日的菜蔬调料,像是煤炭,五谷杂粮,这些放个几个月都不会坏,每月一送便可,调料亦是此理。” “至于果蔬肉蛋,就须得每日一取了。” “府中现在用人紧张,小厨房的人手,我就不在府里选人了,若是哪家有勤快的,劳烦祖母叫人告知我一声,或是我寻个人牙子,挑三四个人每日取回这些食材。” “至于月钱,就从我们夫妻二人这里出罢!毕竟本就是额外的,东院本不该有小厨房的。” 见她短时间内筹谋得当,徐氏心中欢喜,想也不想地应下来:“好,就依你所言。” “多谢祖母帮衬。” “差点忘了,”她顿了顿,一拍脑袋:“我想说的事情差点忘了!” 事情完满办成,她心情好,笑吟吟地看着徐氏,“祖母,我想着,府里的丫鬟,过了这个年,有的就二十岁了,咱们家不比大内皇宫,规矩森严,宫女二十五岁才能出宫,我想着,这二十岁,还是好年纪,但要还在府上当差,导致人家婚事不顺,也确实有违天和。” “是不是该叫有意向出府的,自来说明一下,给了身契,放她们出府嫁人呐?” “再从家生子和人牙子那里,将这些空缺都立刻补上。” 徐氏听了,垂眸深思道:“你说得,我险些忘了,前些日子那事儿出得有些急,到头就忘了,幸亏你提了一嘴。” 将自己的陪房杨嬷嬷叫来,嘱咐了她将府中二十岁及以上未婚配的丫鬟小厮的名单列出来,再看如何处置。 正事儿也已经说了,张沅芷见徐氏面有疲态,便要作辞:“祖母,您累了,我不多打搅了,若是有甚么我帮得上的,尽管叫我便是!” “我看您疲态尽显,想是最近都没有休息好,这酽茶就莫要多用了,我那儿有之前就做好的花茶,浓香扑鼻,助益睡眠,一会儿我叫人给您送来一盒,您试着用一下。” 徐氏摆摆手笑道:“你有心了,去罢!” ** 徐氏果真雷厉风行,这才说了,那边第二日那些泥瓦匠便到了,没几日,府里的丫鬟也少了不少,这却是后话了。 从后头南面下人房中收拾出来了两间大屋子,而后打通,砌了六个灶台,安上锅,封了泥,烧干了便可用了。 又放上了四个个炉子,煲汤的,煎药的,都分了开。 这些都是麻利人,不过半日的功夫,便得了。 秋霜将工钱结了,见他们干净利索,还多给了一半,其中包括叫人做工的饭钱,而后便找了大海将人送了出去。 那些人自然是千恩万谢,比起吃一顿酒肉,他们更喜欢拿了银钱。 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少用一顿酒肉,便可以为全家省出几日的嚼用来,如何不好? 之后坠露就风风火火地将张沅芷那些碗柜等物叫人抬了进来,麻溜摆上,又令人打水,将这厨房重新打扫一遍。 看着焕然一新的厨房,坠露露出笑容,现在只等着灶上的人手过来,便可以用了。 又令几个人在这里烧干锅,将灶台烧干,她便回去换了一身衣裳,去回了张沅芷。 “这么快就好了?祖母推荐来的,果真是事倍功半,若是咱们自己找人,先不说这些人手艺如何,万一出来个奸猾的,故意拖延,只怕到时就不是事半功倍,而是事倍功半了。” “诚然国公府听着名头大得很,这些人不敢多造次,但是拖延一下,他们还是能干出来的。” 坠露笑道:“奶奶说的是,我刚刚就瞧着那几个人麻利得很,那动作,像是做了千百遍一样,叫我觉着他们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砌好。” “这想来,就是熟能生巧了,也能看出来,他们接了多少活计。” 张沅芷喝着鸡汤,“等明日人牙子到了,选出来六个,再加上之前送来那四人,厨房就差不多齐活了。” 第二日,赖家的送来了一个红案厨子,两个粗使嬷嬷,三个小丫鬟,又从人牙子那里挑了一个白案厨子,一个红案厨子,两个看着就老实的夫妻,男的被张沅芷打发到了门房处,每日和他妻子或是两个粗使婆子轮班运送菜蔬。 又是过了几日,张沅芷思量着徐氏和史氏该是缓过来劲儿了,便带着人坐上马车,去了荣庆堂请安。 进了荣庆堂,便见到史氏也坐在那儿,就是没见到王氏的身影。 给两人请安后,便坐了下来,问道:“刚刚祖母和母亲是说甚么呢?刚刚还没进门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 她扶着腰,向后靠了靠,拿起花茶抿了一口。 史氏笑道:“就说这茶呢!一股子花香气,但偏偏又不至于像绿茶黑茶一般,喝多了,弄得人夜间失眠心悸。” 徐氏也接道:“且喝了几日,我倒觉着自己的面色都红润不少。” 张沅芷笑笑:“哪就这么神了?估计也是初初用了,显得功效大一些,若是时日久了,便也就那样了。” “不管是药啊,还是补品,或是这茶,若要说功效,还是第一次的时候显得效用大一些。” 两人听了,都点头笑道:“这话却是不假,有理!” 两人的花茶,也是出自她的手笔,只不过,给张家的,用来泡花瓣的水掺入了大概十滴灵液,而给徐氏和史氏的,则是给张家泡花剩下的灵液水又稀释了一遍,分了五六份而做出来的,效果大打折扣。 到底是感念徐氏对她一直的维护,所以徐氏的花茶掺了不少高品质的花茶。 而今儿这一番话,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若是祖母和母亲觉着好,我那儿还有不少,一会儿着人给送来,您慢慢用着。” “好好好,你只管送来!这味道着实不错,你送多少来,我都受用了!” 这厢王氏匆匆赶了过来,向众人问礼,而后对着张沅芷笑道:“大嫂来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最近一直不舒坦,困乏得很,今儿起的晚,听了家下人来报,才知道你来了,弄得我匆匆忙忙的!” 张沅芷面色淡了下来,调笑道:“弟妹可别这么说,倒像是我故意坑你一样!” “东院与府里隔着一个小花园,来来往往可没你和二弟那么方便,咱们二人别说没有约定,便是约定了,也拿捏不好时间,而且,论及远近,我私以为弟妹早都到了。” 说着又笑了笑:“我最近总是打发人给你送东西,或是问候一句,你却总是困乏得很,难不成是……” 徐氏史氏眼神一亮。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68章 第 68 章 王氏蓦地红了脸, 也没心思顾及张沅芷与她呛声了,急忙问道:“是有些,且还月事迟了几日,上个月月事来了,虽然少, 但我也没有怀疑过, 我月信素来紊乱,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多则三月未至,少则两月三次, 弄得我算不准时候。” 她这话说得粗鄙, 徐氏和史氏都不由收敛了笑意。 “延医用药数次,就是有名的妇科圣手也请来过, 只说是个人体质并上有些微的寒气所致。” 张沅芷笑道:“那弟妹可曾找来府医切脉?” 她摇头,低下头道:“这倒未曾。” 史氏便道:“那就现在将府医找来, 给你把脉,若是呢!皆大欢喜, 若不是, 你只管好生调理身子, 女子有几个没寒气的?也别有负担才是。” 王氏感激道:“多谢祖母, 多谢母亲, 多谢大嫂。” 张沅芷以帕掩唇,娇笑道:“若一会儿真的有喜,那我的嘴岂不是在送子娘娘那儿开了光了?” 史氏与徐氏指着她笑道:“好好, 若真的成了,给你记一大功!” “可就指着你这嘴开过光了!” 不一会儿,府医提着箱子到了,王氏心情略忐忑地将手腕放在脉枕上,等着府医宣判。 府医拿出一块儿丝帕垫在她的手腕上,手指搭了上来,复而又换了一只手,捋着胡子思索半日。 “若老朽未出错,先在这儿恭喜几位了,府上许是又要添丁进口了,从脉象来看,政二奶奶,已是有了一个半月多的身子了!” 那岂不是就在哲敏贵妃殁了的前几日?好在不是国丧期,纵然只有三个月,被捅出去也不是闹着玩的! 史氏和徐氏当即红光满面,命人封了红封递给府医。 这何府医在贾家已是呆了许多年了,虽不比太医医术精湛,可诊脉却从未出过错。 贾氏四姊妹,都是他号出的脉,再不会出错的。 送走了何府医,两人便殷殷叮嘱着王氏,又夸张沅芷,“还是你细心,要不是知道你是人,我都要把你当成送子观音了!” 张沅芷摆手笑地乐不可支,“可不敢可不敢!我就瞧着像,提一嘴,谁想竟成真了?” 王氏也是喜得不行,摸着小腹,心中有了别的想头。 有了这个孩子,她就站稳了脚跟了。 隐晦地瞥了眼张沅芷圆滚滚的肚子,心中冷笑,都道是尖的男孩圆的女孩,肚皮这般圆滚滚,只怕是个姑娘家罢! 届时岂不是她的孩子就成了府内的嫡长孙?这不就彻底压了她张沅芷一头? 想到这里,王氏不由神清气爽,长舒一口气。 仿佛已经见到了张沅芷凄切而她得意的模样。 看到王氏偷着乐,徐氏和史氏只以为她是欢喜地笑,没多想。 “赦儿媳妇啊,你这月份也大了,最近也开始下雪了,天冷路滑,你这般大的肚子,走路都困难,这请安本也不必日日来,你有这个心便是好的,我也受用,现在孩子要紧,你就随便隔个几日来一次,挑着路面好走的时候来,这样我和你婆婆也安心。” 史氏也立即出声附和。 张沅芷站起身,颇有些手足无措,最后摸摸肚子,笑着接下了两人的好意,“多谢祖母、母亲为我着想,我晓得了,定然听话。” 两人对她的知情知趣很是满意,笑道:“这就对了!” 王氏还等着两人也将自己的请安一概也免了,可当老太太将人都请走,也没听到这话头,怏怏而去。 ** “平平都是一样的儿媳妇孙媳妇,都有着身子,为何她能安分享清福我却要按着规矩日日请安?” 周瑞家的劝道:“嗐!奶奶,您也听说了,当初这大奶奶有孕前三个月,照样要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哪至于针对您?” “等日后您腹中的小主子养大了,到了六七个月,老太太和太太必然也会免了您的请安的,您尽管放宽心。” 尽管周瑞家的如此劝说,王氏依旧是心气儿不平,不管这几个月史氏如何相护,冷笑道:“不过是更看重嫡长孙罢了,若是真有心,刚刚就不会将我漏了。” “我倒想看看,届时张氏生下个千金,家中大哥弄瓦之喜,老太太和太太会是何等神色!” “这嫡长孙,还不是要从我肚子里出来?” 光是想想众人捧着她、讨好她的情形,她只觉心中畅快。 周瑞家的却是一脸呆滞,太医都断言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七八成是个男孩儿了,怎么嫡长孙就成您肚子里出来的了? 退一万步,赦大奶奶便是生了个千金又如何?国公府第一个孙辈,长房嫡长,那也是比二房的嫡长子身份高得多。 但同理,若是她们奶奶生了个千金,是国公府嫡长孙女,便就是在二房,那身份就大大缩水了。 且她想,赦大奶奶又不是不能生了,继承家业的儿子早晚会有,怎么都轮不上二房。 想靠着嫡长孙压过她,真是不太可能。 这莫不是得了癔症了罢? 连忙劝道:“嗳哟,太太啊!您可别说这话了,院儿里那些人,有的还没摸清路数呢!可别叫人听着!也别再说这话了。” “太医把的脉,都说八成准,这话若是传到老太太和太太耳中,八成要惹得她们不喜。” 王氏只得按捺下怒气,将手腕上的金镯子褪了下来,置气摔到了妆奁中。 哪知用力过猛,竟将里面装着的一只翡翠镯子磕了,生了一道裂纹,美玉有瑕,可把她心疼个够呛。 周瑞家的就在那儿瞧着,心想这又是何必? 就不该生那份儿闲气才是! 她虽是个奴才,可却也知道他们奶奶身份有短板,王家家世本就算不得好,不过是个县伯,贾氏却是一门双国公,煊赫至极,一个县伯继室所出的女儿想要嫁给公府世子,未免有些不般配,是实打实地高攀了。 可公府嫡次子,那就是有些门当户对的意头在了。 “这一对儿可是花了三百两银从锦绣坊买来的,就这么磕了!瞎了一百五十两!” 王氏之女,一向看重钱财,比自己性命只差那么一筹,心中不由更恨张沅芷。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暗自心中诅咒,张沅芷最好生个女儿,在府中地位一落千丈,才能解她心头之气。 ** 又是几日过去,朱筠那头传了信儿,说是在夫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把婆家上下喜得不行,事事都依从,朱筠立时就叫人写了信,告知她们几人。 她尚在坐月子,许是她们几人都是子女缘好,也或许是这个孩子天生有福,就连准备去瞧瞧她的杨苓,第二日都被诊出了喜脉。 这下子所有人都去不成了,都备了厚厚的礼。 荣庆堂中。 张沅芷笑着与徐氏提起了这件事情。 “那可真是好事一桩啊!”说着,徐氏又思索片刻,“可是那个出了个武英殿大学士的朱家?” 一边的史氏与王氏皆是心头一震,那岂不是内阁阁老? 张氏果真是好本事,身为内阁首辅之女,来往的人家都是同一层的,竟也是阁老之孙女! 她就算是再妄自尊大在,自觉了不得,可也知道这内阁的意义。 她先时不愿亲近大儿媳,便是是因着身份被压了一头,可如今,倒也想明白了。 难怪国公爷舍了脸出去,也要求得这门婚事。 这个儿媳妇,不只是日后教养儿孙,肃清风气上有大能为,她的人脉也一并带来了贾家啊! 史氏满心激动,却不知如何诉说。 犹豫着想要开口,张沅芷自是看了出来,便道:“还得劳烦母亲打发一份贺礼过去,还有满月礼,百日礼,烦母亲为我费心了。” “朱姐姐所嫁的人家乃是左都御史家,是那家的长媳,我给母亲先提个醒儿,左都御史家自来爱好风雅之物,是以贺礼不能满是金银,他嫌俗气,洗三,送一些白玉翡翠,样式精巧的物什,再加上寻常洗三都送的糕饼,便很可以了。” “且现在不得宴饮,他们家不开宴,咱们也别太高调。” 送礼自然是要送到人的心坎儿上,是打通人脉呢!可不能适得其反了! 史氏恨不能现在就去准备。 王氏见此,自是恨得不行,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心中又是诅咒张沅芷千百遍,以为她是有意显摆,好将自己压下去,再不能出头。 在心中骂了无数次,总算心绪缓了缓。 待到史氏离开,张沅芷与王氏走到垂花门口,王氏才嗤笑道:“大嫂这下子得了意了?压我一头就这么舒坦?” 张沅芷听了,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眼中是浓浓的轻视,看得王氏心头火起,只听她轻笑着道:“我得不得意,那是我投胎技术好,羡慕,嫉恨?” 她指指头顶,“我教你个乖,你上去问问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得意我,不得意你罢!” 她说罢,愣了一会儿,一脸愧疚,啧啧道:“哎哟!弟妹,真是对你不住了,最近我啊,这肚子闹得慌,腿脚浮肿,时常喘不过气儿来,脾气难免郁燥,更别提听了不中听的话了,那直接就能炸了,你多担待些。” 直将王氏气了个倒仰,差点抻了腰,好在还知道护住肚子。 这不就是说她是自找的一番骂吗? 张沅芷一看就没甚么诚意地道:“嗳哟!弟妹可小心些,你还未到三月,没坐稳胎,如何敢有这般大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69章 第 69 章 说罢, 便施施然走了。 走了?! 王氏险些气得心脏骤停,心道她张氏也忒目中无人了些! 张沅芷心情倒是乐呵的很,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奇葩虽多, 但也少见这等自己上门找骂的。 不过发泄一通, 果真是心情舒爽。 朝兰和坠露陪着张沅芷坐在马车上,捂嘴笑着道:“我就不明白这个政二、奶奶了, 明知道主子不是个好惹的人物,每次吃了亏都没个记性, 下次接着来, 而后接着被摁回去,她如何想的?” 张沅芷笑着, 说实在的,她也不是十分明白。 明明原著里还是十分沉得住气的一个人, 原来年轻时的响快是这个样子的响快。 出人意料,令人哭笑不得。 “今儿被老太太拉着说话, 回东院倒是没多久就可以用饭了, 正好那三个厨子今儿刚刚上灶, 定然会使出浑身解数来, 给您大摆一桌的, 听小厨房的小丫鬟说道,这几个师傅手艺都是极好的。” 朝兰嘻嘻笑着,“有个师傅擅长淮扬菜, 其余的几种苏菜也略有涉猎,另一个红案师傅擅长鲁菜和川菜,等日后您口味更杂了,到府外再找师傅,定能把八个菜系的师傅都找齐了!” 这话俏皮,惹得张沅芷噗呲笑了出来。 见张沅芷开心了,朝兰亦是笑眯眯的,“就是手艺精湛的师傅不大好找,且放在小厨房实在浪费了。” “你做梦去罢!做梦倒是快一些!”坠露忍不住泼冷水打击她道:“找这样两个都费劲儿呢!何况你要求还不少,上哪儿去寻这样十全十美的人来?” 一时到了黑油大门前,马车进了去,将人送到仪门,那马夫就自牵了马车去,送到了南院。 张沅芷坐着软轿,进了内院。 等艰难地洗漱更衣后,桌子上已是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饭菜。 “这糖醋里脊,油焖大虾,云片猴头菇,一品豆腐,还有乌鱼蛋汤是于大厨做的,白汁鼋菜,鸡油菜心,鸡汁煮干丝,水晶肴肉,和三鲜馄饨。” 张沅芷笑道:“夫君可来了?他今儿可是有口福了!” “以往总嚷嚷着饭菜不合口,这会儿来了大厨,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说出朵花儿来!” 贾赦更衣走了出来,听到此言,抖抖身上的衣袍,“娘子在这儿说我甚么话呢?也叫我听听!” 张沅芷也不理他,耳朵长在脑袋上也不是作摆设的,拿她消遣个什么劲儿? 手指虚点了点那三鲜馄饨,回雪连忙舀了一碗,递给张沅芷。 略尝了一个,汁水在口中炸开,鲜香无比,她赞道:“不错,越是简单的食物才越能显现出厨子的功底,这汤底吊的十分好。” 面前突然多出来一碟子剥好的大虾,抬眼一看,却是贾赦笑眯眯地瞧着他,眼神一派骄傲,手指上还油汪汪的。 她笑着夹了一粒虾仁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着,“很好吃啊!” 对面的人越发的昂首挺胸了。 ** 一晃竟是到了腊月里,还有不到十日便是除夕,张沅芷的肚子已是近九个月,大腹便便的,徐氏和史氏更是不让她出门了,只让她好好儿在院子呆着。 越到年下,厨房的东西越是油腻,这真是每家每户都逃不过的。 管他是富贵还是清贫。 好在小厨房就没这个问题,一概依着他们夫妻二人的口味来。 昨儿外面又是下起了鹅毛大雪,半日便停了,张沅芷今早见雪停了,忙使人去梅园,去收集梅间雪,以待来日泡茶之用。 “那几个身材灵巧的小丫鬟都派出去了,她们可巴不得呢!” “又能摘花又能去外头撒欢儿,到底还是十来岁的孩子,可乐着呢!一溜烟儿抱着罐子,跑了出去。” “小孩子嘛,也实属正常,给她们些轻省的活计,叫她们慢慢做着罢!一会儿回来了,再叫人煮一些姜汤给她们,再一人赏下一碟子好糕点去!” 她可没有干一点子活计就给人塞一大把钱的习惯,本就是她们分内之事,且月月发着月钱,没得胃口都养大了。 只是几个小丫鬟出去采集雪,看着身高还不到她锁骨,到底心里不落忍,想着给她们补补。 若是大人,可就没这样的待遇了。 东院这个白案师傅,做的糕点使出了名的好用,平常也就是手上一个不小心,形状不好看了,不好呈上给主子,或是多做了一部分,或是主子赏了下去,才会便宜那些仆役们。 后头又传来了周瑞家的骂人的声音,那大嗓门,直破天际,她叹气道:“这后头怎么日日都不消停?成日不是逮着这个偷懒,就是抓着那个耍滑的,不是有许多都是她自己带来的陪房?” “真是不消停,我都能听到,何况她了?还想好好儿养胎吗?” 朝兰便道:“奶奶也不必理会,左右到咱们院子已是影影绰绰了,按说挑选陪房,就该选老实认真还忠心的,谁知道怎么回事?咱们府上的人,现下都和鹌鹑似得,尤其是这政二、奶奶还是个暴性子,哪敢挑事儿?” 主仆二人却不知道,这陪房并非全部都是王氏之母伍氏挑出来的,而是伍氏与其大小儿媳吕氏和曹氏一起的。 王桂兰一向自视甚高,仗着是闺中的小姑子,由于是王家这一辈头一个女孩子,颇得王父宠爱,没少为难两个嫂子。 但是早在之前长孙出世,王父就将管家之权大部分给了大儿媳,便是王子胜之妻,也就是王氏出嫁,伍氏才又沾了管家权的边儿。 吕氏和曹氏心中不无记恨,她们不打王氏嫁妆的主意,但是给她添堵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此和王子腾之妻曹氏一道,给王氏选了两户面上麻利,实则一肚子草包坏水儿的陪房。 弄得王氏和伍氏整日暗地怒骂,心里发苦。 外面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回雪笑道:“定是那群小猴儿回来了,我去瞧瞧,看看弄了多少!” 张沅芷叫她道:“甭管多少,咱们院子不也有几颗梅花树?一会儿就直接将雪合在一起,埋到梅花树下罢!” 回雪连忙应了一声。 秋霜回了来,脸冻得通红,张沅芷朝她招手,笑眯眯地,“来,过来烤烤火,冻得不轻罢?” “还成,好歹我怀里还抱着个手炉,还能暖暖身子,倒是那几个小丫鬟,我担心她们冻着,叫人带了炭盆去,结果人家蹦蹦跳跳的,比我可抗冻!” 张沅芷笑道:“小孩子嘛,好动,火力旺,越是不爱动弹的,越是经不住这冬日的寒气。” “折在一起,弄了半个坛子的梅花雪,府里的梅园还是太小了,要是原来那时候,您还未出嫁,下一场这样大的雪,怎么一次也能扫一个坛子!若是冬日雪水多,攒下两三坛子也不是事儿!” “京郊外的大合寺,道路两边尽是梅花树,若是去了那儿,到能寻得不少。” “不必了,再下几场雪,倒也尽够了,左右家中除了我,也没人有这些闲工夫,泡茶也多用玉泉水和甜水,我自己就够用了。” 大岐皇帝虽也只用玉泉之水,但到底没有乾隆那般霸道那般狗,只供自己享用,其余权贵,还是能从玉泉山买水取用的。 泡茶讲究的除了茶叶品质,最重要的便是水了。 水要清要活,水质要甘要冽,这样才没糟蹋了好茶。 “对了,后儿便是小年儿了,给咱们家的节礼送去了吗?我想着将我给家里做的花茶一并捎过去呢!” 秋霜拊掌,“嗳哟!得亏您说得及时!刚刚听花园子那头儿说,太太已经开始打点送各家的节礼了,笺子都写好了!” 张沅芷一听也急了,“快快快!上次送了一批去,他们意犹未尽的,这两日几番催促要我再送去些,我就想着借个光儿,没想消息不通便,差点耽误了!” “你快去叫人将我放在耳房里的那些个粉红色或是竹青色还有乳白色的瓷罐尽数装好,约莫十八罐,你好生放到匣子里,别磕了碰了,叫他们自个儿分去!咱们就偷个懒儿!” 秋霜听了,又是一笑 。 一会儿便来了两个小丫鬟,一人捧着个匣子,正正好好一个放了九个罐子,“回禀大奶奶,您看这样可好?” 张沅芷瞥了一眼,“可以,拿出去叫人送到正院儿罢!” 便有人将匣子接了过去,出门了。 两个小丫鬟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等着张沅芷示下。 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她天然就对小孩子心生怜惜,于是问道:“今年多大了?叫甚么名字?” 其中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回道:“回大奶奶,我□□草,她□□柳,我们两个都是八岁了。” 张沅芷一听,心中叹息不已,才八岁,就出来讨生活了。 摇头叹气道:“才八岁,做的活计可轻巧?” 两人点头,春柳道:“坠露姐姐待我们很好,就教我们两人看着茶水房的杯盏,大厨房的师傅们做了糕点,有时候捏坏了一点点,不好看,也都分给我们两个了!” 她笑了笑,指着桌上的两碟子糕点,“这个你们拿去吃罢,都去罢!” 两人虽小,却也知礼数,连声谢过,端了盘子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泉水的资料,找的是《名泉》这本书,其余的书也有记载,里面记载还很详细,尤其是这个玉泉,当年乾隆特意命人取了玉泉,虎跑泉,金山泉,惠山泉,珍珠泉的水,拿着特制银斗称量同样体积的水,玉泉最轻,后就封玉泉为天下第一泉,后巡视济南,用了趵突泉的水,觉得这个更好,天下第一泉的封号易主,到了趵突泉身上。 明天见! 第70章 第 70 章 当日这些花茶到了张家, 自然是被一一瓜分掉,柳氏又分出三罐来,送到了柳文卿夫妻那儿。 倒也不尽然俱是花茶,也有竹叶茶,白色装着的是茉莉花茶, 粉红色的则是玫瑰花茶。 一家各有所爱, 俱遂了心意。 张沅芷却是又思索起了别的事情。 冬至之日,不止寻常人家需要祭祖, 京郊祭天大典更是隆重举行。 本来倒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 今年众皇子对诵读祭文这件事情, 争夺不休。 太子虽不争抢,可依旧是呼声最高的人选, 往年也都是他,甚至还代圣人出宫, 去天坛举行过月祭。 按照规矩,最后这差事自是落在了太子的头上, 圣人也有心磨炼他, 最近宁王与寿王达成一致, 屡屡在朝堂为难不已, 圣人这次不偏不倚, 虽有四皇子庆王的偏帮,太子也是有些捉襟见肘。 说到庆王,张沅芷道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庆王一向是忠于圣人, 也有足够的实力不去被宁王寿王二人左右。 太子尚在,他不会起争夺之心;太子不在了,他亦是野心勃勃。 总的来说,只要太子一日不倒,他便一日不会夺嫡,这个人重规矩到有些矫枉过正,掰不回了 。 不过这样对太子实在是一件好事。 张沅芷现在只希望太子能够挺过一波又一波,一定要登基啊! 他们几府的身家性命,俱都系在了他一人之身。 若是太子倒了,京中官宦世家,真是一倒一大片啊! 幽幽叹气,摸摸自己的肚子,毕竟,这可是失败了就抄家灭族的代价啊! 不再想这些烦心事,她便琢磨起了贾赦何时去县试一事。 不如,叫他在乡试前一年去参加秀才大考,后一年正好是秋闱,届时他便可与玄儿一同下场,路上也有个照应。 虽说大概率是中不上桂榜,但叫他体验一番也是无妨。 那也就是说,贾赦还有一年的时间准备。 等肚子里这个出世,她就按着张家的规矩,四岁便令其入学启蒙,走他舅舅们的老路。 贾家第四代,必定是要走出一个以科举入仕的人,家族的资源也会为其倾斜,这孩子占了天时地利,剩下的,便要看自己的能耐了。 想到王氏那个样子,活像她的孩子抢了她王氏全部家产一样,看得人心头膈应。 最好能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么一想,连日来被王氏找茬的郁闷总算消解了些。 想到太医说她现在须每日适量活动,于是唤了人来,搀着自己,又去小花园走动了。 刚刚用完早饭,这几日大雪不断,昨夜又是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天地间一派银装素裹,白雪红梅,好不显眼。 昨儿那一群小丫鬟又踩着梯子争抢着去梅花树上采集梅间雪,笑容灿烈,活力十足。 路边一排排的仆役秩序井然,见了张沅芷微微屈膝行礼,便又敛声屏气地离开,倒真有了些世家仆役的影子。 冬日里的花园儿,除了梅花,当真是没什么看头,还不如东院,至少还有翠竹和青松。 又溜达一会儿,张沅芷觉着有些冷了,拢紧裘衣,“回罢!” 不一会儿便是到了屋子,张沅芷坐到了炕上。 “再有一个月,小主子就出世了,府里到现在,奶娘还未挑好。” “这倒不怪,已是年下了,谁不想在自家安分待着?又要寻身家清白的,又要寻身子强壮的,还得是选出和他出生日相近的,又要离家,哪儿就那么容易?” “分明是我要求多,怪府上做什么?” “实在不成,我先喂养几日,左右我坐月子,谁也看不出来甚么!” 到底她才是生身母亲,身体会随着孩子的需要,产出各类孩子需要的奶水,以供成长。 只是世家大族,皆以为此举不雅,乃是贫贱之人无法之事。 不过,私底下喂养一个月,想不走漏风声,问题也不大。 姜嬷嬷正好听到了这话,秋霜等人看着她,都指望她来劝张沅芷。 哪有大世家的太太亲自喂养儿女的?不是有乳母? 姜嬷嬷却道:“行了,这事儿你们都不必操心,儿女都是亲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一点子奶水,还能害了他们?” “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小户人家,亲自喂养,为什么孩子却比这些请得起奶娘的大户健康,不易夭折?” “一便是这奶水的问题,旁人的奶水哪有母亲的好?二便是这后天的锻炼活动了!好动的孩子皮实啊!” 秋霜几人都是黄花大闺女,刚刚说那一句已是羞的不能自已,现下又听了姜嬷嬷这番话,脸红的和那海上传过来的洋柿子一样了。 见此,姜嬷嬷只是乐呵呵地笑着,知道她们羞囧,再没开口。 又对着张沅芷道:“奶奶,这是给您炖的山药排骨汤,很是温补,又能吃肉,还不腻,您尝尝!” “这越到后头啊,您就得越活动,少食多餐,到生产的时候才有气力。” 她叹了口气,“不是我吓唬您,我在宫中几十年,生孩子的宫妃没见过五十也有四十了,特别是先帝时期,子女环绕,除去夭折的皇子,序齿还有二十几位,公主十几位,但是难产的宫妃也不少,这些人,多是保小不保大,或是一尸两命。” “这些有的是人暗害,有的却是因为自己活动不够,体力不支,因而难产的。” 看张沅芷一下子脸色煞白,她再度叹息,语重心长道:“所以,这一个月,您只要闲着了,就出去走动,您胎位很正,若是自身体力跟上了,生下孩子,虽痛苦,但绝非难如登天之事。” 张沅芷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点点头。 而后又没心没肺地吃起了排骨,一边还赞姜嬷嬷的手艺。 “加了山药,真是解腻!排骨也炖烂了,好吃!” ** 转眼到了除夕,中午时一家子聚了一餐,到了晚间,贾代善就入宫赴宴去了,直到子时前一个时辰才回了来。 一家子都在荣庆堂坐着,徐氏与史氏还有张沅芷王氏四人正在打叶子牌,贾赦兄弟两个则是在那儿探讨学问。 “道家圣人道治大国若烹小鲜,看看咱们家,虽不是什么大国,只是个普通大户,偏就是这无为二字,叫那些想要有为的奴才作乱了多年!瞧瞧现在,这才是规行矩步呢!” “由此可见,圣人之言,也未必非得要尽信。” 贾政反驳道:“不信圣人之言,那为何历朝历代文人墨士奉为圭臬?大哥可曾想过?” 贾赦瞥他一眼,“噫!就说你读书读傻了,成日奉行这圣人之言,成日守着这圣人之言你就能成圣了?人的脑子,须得灵活些,机变些,那想当初汉武帝乾纲独断,儒家就一些假大空,他们不也审时度势,将道家、法家、阴阳家、墨家等融合在一块儿了?瞧瞧人家,这才叫机灵呢!” “儒家子弟若真都如你一般,都甭做官儿了!叫人糊弄死!” 贾政被贾赦一顿刺,脸色涨紫,说不出话来,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欲再理会他。 贾赦见此,却是神清气爽,恨不能出门仰天大笑三声,以舒胸臆。 贾代善回了来,几人也不打叶子牌了,贾赦贾政兄弟也不针锋相对了,连忙迎了上去,行礼问安。 一家子又是说了一通话,到了时辰,一盘盘白白胖胖的饺子就被呈了上来,一口下去,满嘴鲜香。 因是在年夜,是以也不拘束着,一家子随意畅聊。 贾赦将一盘饺子推到张沅芷面前,又为她倒了香醋和一点辣子,“这个你最爱的三鲜饺子,快吃!” 张沅芷笑笑,“你也快用,少吃点,一会儿再喝一点饺子汤,原汤化原食,夜间不致胃不舒坦。” 对于妻子的关心,贾赦极其受用,点头眼神亮晶晶地应了。 王氏见状,心中冷哼,她瞧大房处处不顺眼,自是觉得张沅芷在她面前故意炫耀,显出她王氏的凄凉处境。 但到底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略带企盼地看向贾政,只见他一脸阴沉,王氏心中咯噔一声,将此念头压了回去,心中不免酸涩。 尤其是看着对面夫妻恩恩爱爱,你侬我侬,她更是深悔。 她这夫君犹好面子,贾赦有了此举,他必然不肯模仿这个他素来看不上的兄长,以免被说拾人牙慧。 尤其是刚刚两人还争执一场,更是不肯了。 王氏心烦意乱,都道贾政读书天资不凡,入了国子监,可这本就是贾家身为国公的荫监名额,她大哥王子胜当初也有呢! 不下场科举,谁知道他天资不凡是真是假? 他们家想着奇货可居,可贾政当真是奇货? 奇货可居她原本不知何意,可听她娘一说,便也明白了。 可这许多年了,押中宝的,居了奇货的,又有几人? 她现在怕的便是,贾政这个名头是吹出去的! 若他日后屡试不第,这又怎么算呢? 他们是二房,不是长房,早晚要被分出去的! 想到这儿,王氏更是暴躁,心一横。 若真是她想的那样,也只能趁着还未分家,多捞一点是一点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71章 第 71 章 夜深了, 子时钟声一响,用了饺子,一家人也就散了。 张沅芷被人搀着回到了东院,刚走到仪门,准备坐上软轿, 因着睡意昏沉, 抬脚没稳,一脚绊在了门框上。 听着耳边的尖叫声, 她一个激灵,陡然清醒。 只这么一瞬间, 她强撑着, 让自己不要摔得那么快,抓紧了身边人的衣袖, 一只手护住肚子,另一只手垫住腰, 借着力,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以求伤害最小化。 却不是地面冰凉的触感, 而是倒在了一个人身上, 卸了大半的力。 她腹部疼痛不止, 勉力睁开眼睛, 起身,入目的却是一件玄色的大氅。 是她夫君为她作了肉垫。 虽大人孩子皆无事,却也提前发动了, 肚子疼得要命。 她抓着回雪的衣袖,艰难道:“我觉得,我好像……要生了,快去……快去把稳婆找来!快去!” 张沅芷被扶了起来,趴在地上的贾赦顾不得身上的灰尘和雪花,连忙将张沅芷抱了起来,将人放到了软轿里,使人飞快地往后院儿跑,临到门槛,又是缓了下来,他把人抱出来,将张沅芷放到了早早准备好的产房中。 听到动静,姜嬷嬷和邵嬷嬷都跑了出来,见到人事不省满头大汗的人,尖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回雪叫来了稳婆,咽了咽口水,压住心中的惶然,将事情简明地和盘托出。 引来两位嬷嬷的一声长叹:“嗳哟!怎么这般不小心?好在已经九个月零几日了,不然生在八月,还不知要怎的呢!” 说罢,匆忙进了产房,“好在大爷是个好的,快去打热水来,一次两盆,快!再去吧老太太和太太叫来,这时想是也没睡下呢!” 回雪和秋霜有了主心骨,连忙应了下来。 秋霜去府里,回雪去叫人打热水。 小厨房现今从早到晚都有人,热水是尽有的。 想着大奶奶虽说即将生产,但也是动了胎气,又忙命人煎了一副保胎药,再做一些补充气力的吃食,又得了允准,从库房中拿出一根三十年的山参来,切片熬制参汤。 忙完这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略歇了一小会儿,又去忙了。 “大奶奶,您稍走动,来,羊水刚刚破,宫口还未开,来!” 张沅芷只觉下半身剧痛,忍着呼痛声,保存体力,慢慢动着,仿佛在刀尖上行走一般。 贾赦就在门外,听着她隐忍的呼痛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直转悠,不是踢开脚边的花盆,就是扔了手中的暖炉。 他气得破口大骂:“门槛儿没事儿做得那么高做什么?这下好了!我媳妇绊着了,马上去把那门槛儿给我拆喽!” 大海面有为难,这门槛是说拆就能拆的?可别驴他! 万一叫国公爷知道了,明儿又是一顿马鞭伺候! 徐氏和史氏到了,便听着了贾赦这话,当即眼角一抽,怒骂道:“胡吣什么呢!这等混账话也敢说出口?” 来时两人已是了解了事情始末,心中后悔不迭。 张沅芷一介孕妇,叫她跟着守岁做什么? 这不就出事儿了? 好在九个多月了,连早产都称不上,只希望这孩子争气些。 其实别说贾赦,便是这两人,都想把那门槛拆了解恨! 徐氏忽的道:“今儿是大年初一了!” 外头又是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风舞蹁跹。 史氏正在出神,闻得此言,怔忪片刻,久不开口,才嗓音涩然道:“这不是老国公爷的生辰?” 而后,面色颇为复杂,“这孩子倒是好造化!” 徐氏出神着,倒也对这话没怎么入耳,史氏也不过是随口一句,家下人却是入了心。 东院所生嫡长孙与过世的国公爷同日生辰,要知道国公爷可是当年的开国功臣,草芥出身,却凭着自己一腔孤勇热血,挣下了偌大的家业,不可谓不荣耀。 赦大奶奶原本是好好儿的,预产期还有十来日,偏就过了子时,睡得迷了,脚抬不起来,就绊上去了。 她们可没想过赦大奶奶是故意的,毕竟平日里多宝贝这一胎不是假的,况且这样风险多大?都九个月了,那么高的门槛呢!搞不好一尸两命,谁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顽笑? 就为了个虚名头,赔上自己八成是儿子的成型胎儿和自己的性命,谁会做这样的傻事? 况且有惊无险,怕是老国公爷在天之灵故意为之呢! 这赦大奶奶的孩子,果真是好造化! 太太说得半点不假! 产房内又是传来张沅芷痛苦的闷哼声,贾赦急得痛的心一揪一揪的,恨不能立时进去,以身代之。 朝兰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剧烈的铁锈气息,贾赦登时一瞧,眼睛都直了,嘴唇发白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朝兰连忙避开他,“大爷,您别在这儿杵着了,免得被血腥气冲撞了,”紧接着,她不无嫌弃道:“且您在这儿杵着,都挡路了,来来往往的人端水倒水,都不方便,要么您去和老太太太太一同等着,要么就进屋子里坐着,就是产房晦气,男人多是不进的。” 听朝兰这么一说,贾赦连忙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子,一众丫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顿时七嘴八舌地劝道:“大爷,产房,男人进不得啊!” “是啊,大爷,您快出去,产房污秽!” “大爷,您出去罢,万一叫外头知道了,还不知如何编排大奶奶呢!您想想啊!” 贾赦性子轴,认定的事情八匹马拉不回来,就在那儿坐着不走,“我媳妇儿在生产,哪顾得上我?外头的人说起,也只管说我好了!我怕什么?” 而后又板着脸训道:“再说,有屏风有博古架挡着呢!多余担心!快去做你们的活计罢!耽误了事情,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见他执意如此,也劝不得,作鸟兽状一哄而散,各自忙乱去了,没人再管他。 堂厅的门被关上,屋内一直燃着炭火,徐氏婆媳两人分坐在炕桌两边,半是清醒半是困倦,勉强支应着不叫自己睡过去。 秋霜抱来两串毛毯,轻轻搭在两人身上,“老太太和太太先眯一会儿,这样耗着不是办法,特别老太太,本就年事已高,熬不得夜,大奶奶那里听产婆说已是开了四指,奴婢虽不大懂,但想也是快了。” 两人喜不自胜,“这么快?这才大半个时辰罢?都说头一胎艰难,赦儿媳妇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受苦也少!” “您二位先歇一会儿,一会儿才有精神头瞧瞧孩子不是?” 两人听了信儿,心情颇好,但也抵不住来势汹汹的睡意,靠着大迎枕,歪在炕上小憩着 。 秋霜见状,放轻脚步悄悄退了出去。 又是去产房呆着了。 一进门,便看到呆呆楞楞的贾赦,想到主子是为了他生孩子,痛苦如斯,心中不免有些迁怒,不想也没空理会他。 里面又是传来了产婆的声音,“来,参片或是参汤,先放在外面用小炉子温上备着,热水!热水呢!” 秋霜听了,忙从炉子上拎起一个烧着的铜水壶,还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倒在铜盆中,又从屋里拿来的凉开水桶中舀了一瓢,试了试水温,才端了进去。 众人忙忙乱乱一个通宵,直到月色西斜,天光逐渐浅淡之时,产房中传出了婴儿的啼哭之声,众人俱是精神一震。 就连睡的不安稳,一会儿醒一阵儿问问情况的史氏和徐氏,现在半醒着吩咐人,彻底清醒了来。 连忙站起来问道:“生了生了!这是生了!我贾氏西府一支,总算是有第四代降生了!” 她们还记得这是大冬日,急匆匆地进了产房,一进门就见到贾赦在那儿呆呆楞楞的,还伸手戳了戳孩子的头顶。 登时史氏就大步上前,目光有些凶煞地拍掉了他的手! “你这人!没轻没重的,刚出生的小孩子,骨头都软的很,哪经得起你这样一戳?给我老实点!” 贾赦被拍得手背通红,委屈地应了一声:“哦!我儿子,我还不能碰一下了?” 史氏瞪他低声道:“你还敢说?” 而后又反应过来,喜得脸上一下露出笑来,“你刚刚说的甚么?你儿子?是男孩儿?是我大孙子?” 产婆笑道:“两位夫人没听错,恭喜两位,贺喜两位,府上,添了个金孙哪!” 得了确切的答案,两人笑得合不拢嘴,忙命人递上红封,里面封着三十两银票,“这段日子,劳烦了,一直住在府上,都未曾接到别的活儿,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产婆将孩子给了乳母,叮嘱道:“一会儿喂孩子喝一点温水,排出胎便,便可以吃奶了。” 接过红封,笑容满面,“多谢二位太太了!若日后府上还有添丁的喜事,只管来找我卫婆子!” 这话说的敞亮,叫婆媳二人更是开怀,“过一阵子次子媳妇也要生产了,若那时你有空,我们必定是要找你来的!你且等着!” “哟!我竟给忘了!府上还有个孕妇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明天双更! 第72章 第 72 章 好在两人还没有失去理智, 史氏看着孩子,去了门口招来赖家的,“去,派人去张家,现在将这喜信儿告诉亲家!” “再就是, 今儿府上添了丁, 阖府上下,多发两个月月钱!月底到账房支领!” 赖家的连忙应了一声, 喜气盈腮,“嗳!就去, 就去!” “嗳哟!”赖家的又拍拍脑袋, “今儿乃是元旦,每逢正至之日, 您和老太太是要去宫中朝拜皇后娘娘的,哪怕现今惠贤皇后薨逝, 还有太子妃代受国礼呢!” “就算是咱们大奶奶是太子妃亲妹,她不去尚可, 可您和老太太可不能不去啊!” 史氏不由有些郁卒, 日子是好日子, 就是规矩多, 若是寻常人家, 哪还这般麻烦? 于是道:“趁着天色还早,将我的朝服拿出来,一会儿穿戴上, 该进宫了,你们好生看着大奶奶,出一点差池,我扒了你们的皮!” 最后一句,语气森然,叫赖家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应下。 而后又赔着小心道:“哲敏贵妃的国丧期已过,洗三礼倒可以好生操办起来了!” 史氏闻言,踏进屋门的脚步顿了顿,倒是有了两分笑模样,“这话却是说的不错。” “好了,你去罢!”又进了房中,与徐氏说着。 五鼓毕,婆媳两人坐八抬大轿,前有执事开道,一路行进皇宫,在已是空了的凤仪宫行礼,太子妃与众妃落座下首,而后三拜九叩。 至礼毕,宫中赐宴,一行人略坐了坐,便都出了皇宫。 太子妃将贾家与张家两家留下。 “本宫妹妹可还好?本宫怎的听说,昨夜贾家一夜灯火通明?” 柳氏当即面色大变,“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到产期?难不成绯儿出了岔子?亲家怎么不打发人来知会我们一声?” 身为张沅芷亲生母亲,她岂有不怨不怪之理,当下面色便不大好看,太子妃亦然。 “那本宫妹妹现在可好?” 徐氏婆媳自知理亏,心中打鼓,但面上亦是不慌不忙。 徐氏笑道:“太子妃和亲家母莫要心急,今晨我们入宫前大半个时辰,赦儿媳妇就已是生下了个大胖小子,力气大得很,嗓音也亮,赦儿媳妇是个有福的,统共两个时辰多点儿,孩子就顺利地呱呱坠地了!我们都没想到!赦儿媳妇现在好着呢!就是脱力了,睡过去了。” 又低声道:“才大半个时辰,就开了四指,这还不快?之前本想着打发人去找亲家母你陪着她的,但一看这般快,第二日还要朝贺,你一来一回,又彻夜不眠,太过奔波。” 柳氏母女闻言,立刻转忧为喜,“好好好,母子均安,我又一个外孙子出世了,一会儿若是亲家不嫌弃,我同你们一道可好?” 史氏忙道:“哪有嫌弃的理?只管来便是!” 太子妃也兴致颇高,“正巧,本宫前段时日,给我外甥准备了不少的小玩意儿,还有一些补品,都一并带回去罢。” 徐氏与史氏刚要谢过赏赐,只听太子妃又道:“还有豫儿,他听说自己的小表弟要出生了,特意从自己的小库房里搜罗出了不少儿时的顽具,指名要给孩子的,也拿回去。” 婆媳两人对视一眼,只觉更是荣耀,连忙谢恩。 徒豫听说姨母生下了小表弟,还吵着闹着要去看,被闻讯赶来的太子摁了下来。 ** 外面天光大亮,已是下午,张沅芷醒了过来,下半身剧痛,她动弹不得,拽了拽手边的铃铛,“来人!” 正在投着热巾子的朝兰听了声音,连忙撂下手里的活计,上前道:“大奶奶醒了!来,您用一些温水。” 说着摸了摸小几上的水壶,温温的,不大烫手,便倒在了小碗里,又拿出一个大迎枕,慢慢地扶着她起身,靠上,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又一勺温水,张沅芷摇头,朝兰才放在一边,又问道:“您睡了五个时辰多,现下饿了罢?我去叫人给您拿吃的来。” “从您开始生产,小厨房那儿就一直忙活,家里的主子们,除了您和二房两位主子,都去宫中朝贺了,至今还未回来 。” “所以邵嬷嬷就只叫昨夜休息了的厨房仆役们在那儿守着,其余人都去休息了。” 张沅芷轻轻道:“应该的,累着他们了,昨夜值夜的,跟着忙活的,都赏一个月月钱,我自己出。” 朝兰听罢,笑着走了出去,招呼人去小厨房取来小米粥和荷包蛋鸡汤等物,张沅芷刚刚生产完,又久不进食,胃里空得很,只能用一些流食,这些东西易于克化。 没过多久,坠露和朝兰都进来了,一点一点地喂给她。 吃饱了,喝足了,张沅芷就想瞧一眼自己的孩子。 “孩子呢?抱来我瞧瞧,身子可还康健?我就在他出生后,昏昏沉沉看了一眼,只记得红红的,眼睛还没睁开。” 坠露将东西收拾了,走了出去,朝兰笑道:“哥儿好着呢!便是现在,眼睛也没睁开!喝奶水的时候凶着呢!今儿醒了好几次了!” 张沅芷笑笑,不小心扯到了伤口,连忙放缓动作,“是么?哭了么?多沉啊?生辰八字记下了罢?” 朝兰一一答着:“咱们哥儿乖巧得很,便是饿了拉了,也只嚎一嗓子,尿了呢,哼哼几声,我也有一双弟弟,之前邻居家也有几个小孩儿,可再没见过哥儿这样乖巧的了。” 正说话间,门打开了,乳母抱着一个小襁褓进来,放在了张沅芷床边的摇篮里,便退下了。 门口又是传来了敲门声,却是姜嬷嬷与邵嬷嬷来了。 来为张沅芷通奶。 忍了半天的痛意,小家伙总算是喝上了初乳。 等到乳母来抱,摸了摸孩子鼓鼓的小肚子,虽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多言,带着睡熟的孩子下去了,去了另一边的碧纱橱中。 看她这样不惊不忙,张沅芷才赞道:“倒是个聪明人,少言寡语的,知道进退,倒是可以久久留在哥儿身边。” 她是不可能一直给孩子喂奶的,顶多这一个月,而后就会喝药回奶了,剩下的时候,还是得乳母来。 乳母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没有出声。 “大奶奶,”门口又传来了声音,“老太太和太太回府了,还带着东府的太太和奶奶,再就是咱们家太太也来了!” 这话一出,虽然绕得很,张沅芷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欣然道:“我娘来了?怎么这时候就来了?不回家去看看!” 朝兰笑道:“太太也是担心您,不然哪会这样失礼?从皇宫跟着就回来了?自然了,也是想见见刚出生的外孙子!” 一阵脚步声传来,杂乱无章,随后帘子被掀起的声音传来,床幔帘帐被掀开,她就见到了几人。 柳氏连忙上前,坐在了窗边,抓住她的手,“你可还好?感觉如何?还疼不疼?通奶了么?这孩子,你得用自己的母乳喂养几日。” 旁边几人听了这话,却是皱起了眉,吴氏当下笑道:“亲家母,咱们府上都有乳母,何至于穷酸到自己喂养,多不成体统?传出去了,你我两家都要遭人笑话的!” 柳氏笑意淡了下来,“我膝下二子二女,尽数养成立住,活到成人,自然张家有张家的道理。” “再者,这等内帷之事,令府上还能传扬出去不成?那可真是叫我开了眼界了!” 吴氏登时面色一拉,不大好看。 她本有二子,可长子不仅体弱,上了七八岁,却夭折了,却是剜了她的心去,此时张氏之言,无异于捅她心窝子。 史氏见状,唇角微微勾起,随即落下,心里细细思量着柳氏的话,忍不住问道:“亲家母,此话怎讲?” “张家前几辈,因着不纳妾,也是子息不旺,但张家亦有小康之家的旁支,却发现他们子女却夭折极少。” “我那太婆婆发现这一点,深思熟虑后,才想到应该是有母乳喂养以及后天锻炼的干系在。” “第二类想你们也明白,咱们这些人家的孩子,规矩打小就教,像人家那样撒了欢儿地去顽,这可能吗?” “倒是第一个,你们想,到底咱们才是孩子亲娘,孩子是从咱们身上掉下来的,为什么女人会有母乳我不知道,但是我明白,生母身体里产出的母乳一定比外人的适合孩子。” “先时我们老祖宗就对比了张家两户旁支人家,一家有些余钱,请个乳母,一家则是无余财,自己喂养。” “那时孩子都是六斤多重,生辰也相差无几,中间也并未生过大病,多是小症候,可几年后,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皆是睁大了眼睛听着,“那小富之家的孩子明显就没有另一家的孩子身子强壮,还不时生病!” “咱们都知道,孩子越大,就要添辅食了,奶水就不够他们吃的了,两家都有这个意识,甚至有钱的吃的更好,可还是没有另一个孩子身子骨健壮,怕是就差在这个奶水上了。” “之后又是比对几户人家,结果都差不离。” 柳氏说得有理有据,叫众人一阵惊叹。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73章 第 73 章 想要将人说服, 自然要拿出依据来,这样别人才能信服。 在场几人想着张家现在人丁兴旺,又传承多年,柳氏又是有理有据,况她们自己也早有动摇, 已是信了八分。 于是便也不阻拦张沅芷喂养孩子一个月。 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贾家的人丁,可是靠着纳妾才有今日的。 别的不提, 就是外放的那位张进,夫妻一子一女, 皆是立住, 张家张沅芷这一代,就没有夭折的孩子, 叫人称奇。 几人俱是想着,不过喂养一个月而已, 正好还在坐月子不见人,有何不可?一个月后, 回奶便可了。 史氏笑道:“亲家母这一番话, 倒叫我豁然开朗, 看看我这两个儿子, 若非府上祖上军功发家, 他们父亲又严苛,时常操练他们,就这样还三不五时地病一场, 若不动弹,还不知身子如何呢!” 张沅芷便在一旁看着。 前世她虽不曾生养过,连男朋友都没有,但是她有大哥,还有侄子,便也了解了一些母乳喂养的好处,绝不止于柳氏所言。 自然,以古代这等条件,哪知道什么免疫蛋白或是脑膜炎,能做到如此,她已是十分满意了。 便是只喂养孩子母乳七日,对未来的好处也是极大的。 几人得了济,想着母女二人定是有话要说的,便自找了现成的理由,说要去看看孩子,便都去了另一旁的碧纱橱里。 柳氏低声问着她:“昨晚当真是一场意外?没有人插手?” 张沅芷无奈道:“娘,是意外还是人祸,我还是分得清的。” 她好笑道:“您当这荣国府是内廷吗?谁都想着害我一道,真的完全就是意外,我昨儿实在撑不住了,用了饺子就急急忙忙回来了,睡眼惺忪的,一时没抬高脚,绊在了门槛上,身子太重,身边人都被我带下去了,就是个意外而已。” “也是不赶巧,孕妇本就嗜睡,还熬夜守岁,我那时肚子还大,都聚在一块儿,才有了这惊险一遭。” 柳氏闻言,长叹一声,“也是巧了,只是这些都是没法子避免的事情,但当初若是将小花园和府上打通,不就没这事儿了?” “可客人来了,若要游赏一番,可去哪儿呢?” 柳氏为他正正抹额,“也合该你有此一劫,只不过,有惊无险,事事顺当,母子平安,已是意料之外的好了。” 见女儿面有疲色,她才道:“好了,你先歇着,我去瞧瞧孩子,而后就家去了,等到洗三礼,我再来看你。” 张沅芷点着头笑笑,“好,大嫂没比我晚几日,也快生了,您也得好好看顾他,再过不久,您又要多一个孙子了!” 柳氏提起这个就有些低落,“本指望着得一个小孙女,日后好好儿宠着,没想太医几日前竟断言,这就是个男胎,只能等下一次或是玄儿成婚了,给我生一个了。” 她忍不住捂嘴笑:“母亲,那您可是有的等了!” 张玄怎么也得等着有了举人功名才会成亲,这就得四五年,比叫她大哥大嫂再生一个还不靠谱。 柳氏点点她的额头,也忍不住笑了,“个臭丫头!就知道打趣你妈我!” 说罢,甩甩帕子,“不和你说了,去看我外孙子去!” 见女儿无事,放下心来,兴高采烈地去瞧自己外孙子了。 绕过屏风,到了另一头挡的严严实实的碧纱橱,孩子就放在床上,旁边几个人在那儿逗弄,也不敢上手。 史氏神气道:“瞧瞧我孙子,长得多好!这一双眼睛,随了赦儿,像朵桃花儿一样!” 柳氏凑了上来,稀罕地看着,“是了,眼睛随了女婿,可这鼻子,随了我女儿,嘴型也是,耳朵随了女婿,耳垂厚厚的,一看就有福气。” 徐氏点头道:“可不是,瞧瞧这眉毛,倒是既不像赦儿,也不像赦儿媳妇,但是看着还眼熟!瞧我这脑子,年纪大了,不中用啦!” 刘氏探过头来,打量了一瞬,而后笑道:“婶子,您可真是灯下黑,这双眉毛,可不就是随了二叔?您仔细瞧瞧?” 徐氏听了,又上前仔细看了两眼,拍拍脑门,“可不是?分明是随了国公爷!这脸型却是随了我!额头正好,和楠蓁的一个样子!” 吴氏笑道:“要我说,贾家人就是一双眼睛生得好,瞧瞧这桃花眼,这孩子五官好,凑起来更是好看,日后啊,定是个美男子。” 徐氏眼神一亮,附和道:“这话说得却是没错,他们一家子,这双眼睛生的格外好!叫人嫉妒都嫉妒不来!” 史氏和刘氏也在一旁点头。 张沅芷在另一边,还未睡下,正在喝猪蹄黄豆汤催奶,影影绰绰的,能听到部分声音。 心中腹诽不已,这么大点儿个孩子,五官都挤没了,脑袋还尖尖的,活脱脱一个小猴子,上哪儿能看得出长得像谁? 还是她眼神不好? 她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门口处传来声响,不一会儿,帘帐被掀开,探进来一个脑袋。 定睛一看,却是贾赦。 他见张沅芷还醒着,连忙上前来,嘘寒问暖,“娘子,你怎么样?还好罢?还疼么?” 张沅芷白了他一眼,废话,能不疼吗? 贾赦见此,不由讪讪,“你别生气,我就是说话还没过脑子,知道你肯定疼得很,那么大一个孩子呢!六斤六两,能不疼吗?” “还有就是那门槛,等能动工了,我就把那门槛拆了,换成矮的!差点就出事了!” 昨晚那惊心一幕,饶是张沅芷已是平安产子,他回想起,仍觉心惊胆战。 “好啦!怎么还一副小孩子脾气?门槛拆了,叫来来往往的客人瞧了,成什么样子?亏你说得出口!” 贾赦撇嘴,桃花眼中满是后怕,性子倔得和驴子一样,“我不!说拆就拆!你不知道,我倒现在都后怕不已!” 张沅芷叹气,“你就不怕父亲取了家法抽你一顿?还不老实呢!” “抽一顿,我也认了!” “你……名声都不要了?更臭了!” 贾赦满不在乎道:“现在都已是臭不可闻了,还差那一星半点儿?你不必担心!” 张沅芷又是一噎,心头火起,冷笑道:“那孩子呢?你又不顾了?” 闻言,他不禁有些犹豫,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 片刻后,才看着张沅芷的眼睛认真道:“我想了下,他还小,也不入仕,我定然发奋,早日在科举一途有所建树,这样一来,浪子回头的名声板上钉钉,等他进学了,自是不必为难。” 张沅芷气笑了,一口老血梗在胸口,不上不下,这算什么事儿? 自己之前激励他的,反被他拿着话堵了自己的嘴? 实在无法,“你非要拆了不可?好啊,你去,你去了,日后就别踏进我房间一步了,左右我有儿子陪着了!”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人,摸着他下巴上生出的青茬,叹息道:“这一点小事,你糟践自己,糟践自己的名声,不值得!” 贾赦握住她的手,上面还有着一点伤痕,是昨夜被剐蹭了油皮,渗出了一点血迹。 他目光澄明,笑容干净,“我觉得值得就好了,”他略略撇过头去,耳尖微红,“但是既然你都下了通牒了,看在你还在坐月子的份儿上,我不同你争,不去搞那门槛便是了!” 张沅芷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劝下来了。 好歹也同床共枕大半年多了,她深知枕边人的性子,看似玩世不恭,却心思通透,心性纯良。 便是将这门槛拆了,也会把由头朝着自己身上揽,不叫外人说嘴她一分半分。 她虎着脸,“我知道了,你去温书罢,顺带看看儿子,再给他想个名字,取个小名儿。” 说到名字,贾赦却是肉眼可见的消沉下来,垂头丧气道:“父亲说,大名他来取,不叫我插手,一笔都不成。” “可小名儿,有甚么好取的?找个好听的贱名不就完了?” 他跳脚,愤愤道:“我儿子,我这个做老子的还不能取名了!这是什么道理?和父亲争执,他也忒不讲究了,都要对我动手了!” 张沅芷:“……” “二弟妹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孩子,若是能为这个孩子取名,二弟不知要多欢喜,干嘛盯上我儿子?” 张沅芷只得劝道:“好歹还有个小名儿呢!知足罢,别到时候惹得父亲把小名也夺过去了,届时,你哭都找不着地儿!” “对了,忘了问你,这洗三礼,该如何办?在初三那日,大办还是小办?哲敏贵妃的丧期刚刚才过没几日,且我也怕招了某些人的眼,为东宫招来祸患……” 贾赦却漫不经心道:“自然是要大办的,正月初三,多好的日子?某些人心黑,就是鸡蛋都能挑出来骨头呢!且这事儿在圣人面前都挂号了,自然是有排面得很,没再怕的,我儿子,自然不能委屈了!” 张沅芷歪着头,“所以,这也是家里的意思?好好儿办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女主叔叔家一子一女,大女儿和小儿子配置。 张家这一辈嫡枝一共六个孩子,大房二子二女,二房一子一女,张白最长,其次太子妃,而后二叔家张碧,在之后女主,然后二叔家弟弟,之后张玄。 第74章 第 74 章 “这干洗头粉当真是好用, 眼见着头发就没有那么油腻了!谁想出来的方子,太有才了!当真是便宜!” 张沅芷坐在梳妆镜前,左看右看,也是满意得很,“确实是个人才, 这样偷懒的药方子都能想出来, 我素日爱水洗,如今不方便, 真是便宜了我!” “既然头发都处理好了,今晚你们给我打一盆热水, 我擦擦身上, 一直在这房间憋着,门窗不通的, 感觉身上都是一股子味道。” 坠露笑道:“那定然是奶奶的错觉了!说句不害臊的,我现在闻着您身上, 尽是一股奶香味!” 张沅芷蓦地红了脸,就要去拧她, 嗔骂道:“作死的小蹄子!这话也敢拿来打趣人!” 坠露闪开, 张沅芷也就作罢, 没上去追。 一场主仆恶战, 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才几日, 该怎么熬过剩下这段日子?汤汤水水都没点盐味儿,重口的一概不能用,都不知道调料味什么样儿了!” 秋霜笑道:“奶奶也别嫌弃, 两位嬷嬷说了,您既喂奶,又坐月子,就不好吃太重的盐,忍忍便过去了。” 她在炕屏和屏风上贴着人胜,“等出了月子就好了。” “明日人日,您倒也能换换口了,厨房会做各种面条的。” 张沅芷看着手中的或洒金或布帛所制的人胜,笑笑,“我这多少日都未出屋了?最多不过是在这屋子里下地走两圈,都不知今夕何夕了,没成想都要初七了。” “也就是您,还能在这儿坐住,要是我啊,一日一日地不出门,能给我憋得上房掀瓦。” 屋里的人都笑出了声。 回雪急匆匆地抱着孩子过了来,而后慢慢放到张沅芷身边,心砰砰跳,“小孩子骨头都这么软呢?和抱着一块儿豆腐一样,我都不敢用力,又怕自己抱孩子姿势不对,还是快点撂下罢!” 又道:“哥儿已经拉了尿了,我看他咂吧嘴,小肚子也瘪了,想是又饿了,便把他抱过来了。” 张沅芷把他抱在怀里,几个丫鬟退了出去,为她挡上帘帐,将儿子抱到自己怀里。 “都进来罢,给我带进来一点热水,给他擦擦脸,再给他拍奶嗝。” “你们说,这小孩子还真是一日一个样子,若不是长在我眼皮底下,当真是不敢认了!” 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脸,小家伙就咂吧嘴,微微晃动着手臂,比平日里活泼多了。 坠露道:“可不是?刚出生那日,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脸红红的,脑袋还尖尖的,眼睛被泡得水肿,还睁不开,这才几日,变了个人一样!太神奇了!体重也是蹭蹭往上长,现在都快七斤了!” 坠露坐在小杌子上,熟练地把奶嗝拍出来,将孩子放到摇篮里,慢慢推着。 坠露瞧了眼周围,只有秋霜和回雪两个,不见外人,“奶奶,我觉着那个乳母不大老实,这两日整日神思不属的。” “我听人说,她家中也有个孩子,比咱们哥儿也就早出生了六七日,这孩子越到后面,容貌越长开了,越不好分辨。” 张沅芷闻言,噗呲笑了出来,“你倒是细心。” “只是想要换了孩子,哪有这么容易?且咱们哥儿身上,在耳后还有胎记,这府里这么多人,都紧紧盯着,这孩子那儿更有人日日看着,她又怎么把孩子带出去?又怎么把自己的孩子带进来?这胎记又要怎么作伪?我觉着,应该是想孩子了!” “你这是看了什么?竟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坠露有些羞赧,“最近府里后街,来了个卖话本子的摊贩,我瞧着喜欢,就花了一百文买了一本儿,讲的就是这偷龙转凤的事儿,主角就是被换了的孩子,我就觉着有些后怕,就日日盯着她。” 她又是一乐:“人家估计是被你盯怕了,又想念孩子,才恍恍惚惚的,我瞧了那人,不像个奸猾的,是个老实人,你啊,想多了,你知道她身边多少个人盯着吗?” “再说,咱们哥儿虽未长开,可这一双贾家的眼睛,也不是谁家都能生出来的。” 秋霜听了两人的话,走了过来,点点坠露的额头,好笑道:“你还真是万事不打听,奶奶不知道,是因为府里森严,她放心,可你担心也不去打听,外头那乳母,生的是个闺女!你叫她如何换?” 坠露瞠目结舌,自知真是闹了笑话,红着脸,“啊?那她女儿吃奶怎么办?女儿就不管了?我之前就想问了!” “她弟妹和她关系好,身子也好,奶水多,顺带着就帮她把女儿喂了,人家还有两个儿子,在家看着孩子。” 张沅芷乐不可支,罢了,才道:“左右我这儿无事了,我的奶水喂他一个下午倒也足够,叫她回去看看孩子罢,晚饭前回来便可,叫人给她找辆马车,去罢!” 看孩子睡着了,她打了个哈欠,“我也乏了,你们出去罢!” 几人见状,行礼退了出去。 到了门口,秋霜才低声道:“以后那话儿,可不兴再提了,你这不是窝囊人家吗?” 坠露连连点头,挠头道:“我知道了,我这也是想左了,再不敢这样了!” “那金嫂子是个爽利老实人,可做不出来那事儿!” “好了,我去告诉她,放她半日的假,你去小厨房拿些糕饼,还有糟货,叫她家去拿着,给家里人吃。” 坠露忙走了,秋霜留下回雪和两个小丫鬟守着屋子。 秋霜去金嫂子那里说了来意,她一听,自是千恩万谢不迭,忙收拾了一些玩意儿,带着那些推辞不得的吃食,又是连连道谢,上了青帘子马车,急急忙忙回了家。 ** 又是过了月余,张沅芷娘家那头,应氏果如太医所料,生下一身子康健的男孩儿,张沅芷出了月子,自是随着史氏去观礼。 另一边,王氏扶着肚子,才四个多月,小腹微凸,就恨不得时刻扶着腰,叫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孕在身。 贾家上下对此无感不说,隐隐还嫌弃的够呛。 史氏亦是对她张扬的做派不喜极了。 还不等她得意,史氏那头就派人送来了两个模样清秀,身段苗条的丫鬟过来。 王氏刚还在和周瑞家的说张沅芷的酸话,这两人,却是给她兜头来了一棒。 她被搀扶着站起身,有些茫然,迎了上去,周瑞家的笑道:“赖家婶子,您这是何意?” 赖家的将人拉了出来,指着二人道:“太太想着,最近您这儿打发出去了不少的仆役,但不能委屈了二爷,且您这院子里,丫鬟仆役得用的也少,便是不放在屋里,也能做些活计。” 王氏闻言,只觉一股血气上头,“所以,这是送来了两个通房?” 赖家的笑道:“二奶奶,瞧您这话说的,二爷瞧上了,愿意收用,那便是通房,若不乐意,那便只是个丫鬟。” 王氏心里不爽利,瞥了眼两人便道:“那既如此,便去柴房做活儿罢!瞧这身段儿,定然劈柴劈得好,这手也是,一瞧就是做惯了粗活儿的,母亲荐来的人选,定是不会差的。” 两个丫鬟一脸惊惶,瞧着一点不急,笑眯眯的赖家的,只听她道:“二奶奶怎么安排都好,左右是太太给您和二爷使唤的,去哪儿不是做活儿?进了这院子,就不归我管了!” 便有人带着满脸不愿的两人走了。 赖家的虽存了两分心思卖个好,可奈何王氏不领情。 王氏扬起下巴,冷笑不已。 给她添了堵,就算是卖好又如何,依旧别想得到她半分的好脸色。 不过是太太身边的一只洋哈巴,给她几分脸面,那也是看着太太的面儿上,和她自己有何干系? 不然一个奴才,她至于成日笑面以对? 给她送来两个鲜花嫩柳般的人物,何其标致,说着好听,随意打发,日后不还是通房预备役? “是啊,甭管在哪儿,人不有的是?今儿这个入了柴房,明儿再送来两个,入了库房,后儿再来两个,制不住了,可不就入了巷” 赖家心中感叹,这二奶奶出言实在粗鄙轻薄,这样的话,哪是一个大户人家出身的闺秀说得出口的? 便是不识字的小家碧玉,也没得此般模样。 “也是看我娘家不如意,挑着我这个新媳妇可劲儿欺负,前头的大嫂子那儿,也没见有什么新鲜面孔,瞧这两个,”她手指点着走远了的两人,“瞧瞧这身段儿,这面容,妖妖调调的,不成个样子!大房那里,皆是面容平平,哪有我这儿这般花红柳绿,万花同春?” 赖家的脸上的笑意已经绷不住了,别说这两个丫鬟太太只是想着先放在院子里,随她处置。 只是为了弹压她,杀杀她的威风,叫她消停些,别整日上蹿下跳。 便是真压着她,喝了茶,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以为她自个儿是大奶奶那样的家世?能逼得整个国公府为其妥协?有甚么可比性呢? 她笑道:“您和大奶奶,情形略有些不同。” “我倒想知道,哪儿不一样?是我不是儿媳还是她不是?平平一样的人,为何待遇就要分出三六九等?”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75章 第 75 章 赖家的身为太太的陪房, 除了史氏刚刚进府那一段时日,何时再像这样,被训得和狗一般? 她脸上挂不住,也不再细声细气,语调略显平淡道:“自然不同, 二奶奶有所不知, 在贾、张两家未定下婚约前,老爷便和张家亲家那里保证, 大爷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自然也是包括通房的, 而后又在圣人面前过了口,求得赐婚圣旨, 自然东院里面干干净净。” 王氏听了这一番过往因由,虽心中猜到了内有隐情, 却没想到贾家竟这般欺负人! 对着张家,只恨不能对天发誓, 将人求娶回来, 对着他们王家, 便是挑挑拣拣, 张家剩了才给他们一口汤喝, 他们家还当成宝! 她只觉得自己的怒火都要将天灵盖掀了。 好在她还知道不能动大怒,对孩子无益,只听赖家的道:“政二奶奶, 您也别太介意,毕竟您家和张家不一样。” “再就是,我给您提个醒儿,那两个丫鬟,不过就是小卒子而已,您近日张扬的过了头,太太拿着这两人给您醒醒脑而已。” “太太仁慈,时时记挂着儿媳孙子,又怎会给您故意添堵?” 饶是如此,王氏依旧心绪不平。 冷哼一声,恨恨甩袖离去。 跟在赖家的身边的丫鬟道:“赖婶子,您不怕那位动了胎气?本来心眼就和针尖似得,知了缘由,不是得更生气?” 赖家的笑道:“太太早把她的性儿摸清楚了,暴躁易怒,情绪外漏,心底有气也只会拿着旁人出气,叫别人也跟着受气,这样,她就舒爽了,况且,和盘托出实情,也是太太吩咐的。” “万一二奶奶闹将起来,这又该如何?万一动了胎气……” “二奶奶虽鲁直了些,脑子总也不转个儿,但这其中利害,还是能思虑清楚的,再者,四个多月了,她的胎儿稳得很,况现在太太已是明晃晃地表示对其不满,她就更该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这国公府中馈,是在国公夫人手中的。 “那万一她闹着回娘家,王家上门讨说法怎么办?” 赖家的笑道:“不会的,你大可放心。” 他们国公府什么门槛?王家又是什么门楣? 说得好听都是勋贵人家,是金陵四大家族,实际上,中间差着好几条街呢! 丫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张沅芷和贾赦正在用膳,乳母金氏抱着流口水的瑚哥儿。 贾赦对给他取小名有些兴致缺缺,倒是张沅芷,意兴盎然,给儿子取名为阿圆,他于大年初一出世,正是元旦。 一家人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多是叫其瑚哥儿。 张沅芷正用着酸辣鱼丸汤,是新打捞上来的黑鱼,拆肉去骨,剁成肉泥,反复锤打后,十分弹牙。 又是酸酸辣辣,十分地张沅芷的意。 拿着帕子站起身,给儿子擦擦口水,“怎么?馋了?再长几年罢!” 丫鬟们进来撤了桌子,张沅芷才同贾赦道:“小孩儿可真是见风长,这才一个多月,白白胖胖的,身上还一股子奶香味。” 张沅芷抱过胖儿子,稀罕得不得了,亲亲他扬起的小手。 贾赦就在一旁幽幽地看着。 而后怀里就突然多出一个重物,他吓得魂飞魄散,就要丢开手。 定睛一看,却是他咿咿呀呀的胖儿子,动都不敢,欲哭无泪,“娘子,你快把他抱走!我把他抱坏了怎么办?” 他身子僵着,见张沅芷不动,只在那儿看笑话,又喝令屋中众人,“没听到爷的话?快来!” “不准动!” 张沅芷上前,好笑地道:“你还是不是亲爹?连抱孩子都不会?” “你瞧他,你抱得不舒服,他哼哼了!” “你好好儿扶着他的腰!” “怎么这么笨哪!一会儿哭了算你的,你来哄他!” 贾赦梗着脖子,不服气道:“打量我一直在书房,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儿子可乖着呢!拉了尿了饿了都哼哼几声,除了出生和洗三那一日,还真没怎么哭过!” 话音刚落,瑚哥儿便被贾赦的大嗓门震到了,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憋得小脸通红。 他也无心再记挂自己的这些豪言壮语了,连忙僵着脖子晃悠着他,“嗳哟!儿啊,乖啊,别哭了!” “不哭了,不哭了,真是个磨人的祖宗啊!你是我祖宗成不?” 哄了半天,他才歇了下来,交给金氏去喂奶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叹道:“这小子,可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你说吼吧,他比你更能嚎,打他?别说这么小的孩子我不打,怕是碰他一下儿,全家老少爷们都能打我一下,给我打成炸了毛的狮子狗!” 末了最后感叹一句:“真是没辙!” 张沅芷轻笑:“你也该和孩子好好儿培养感情才是,免得日后父子不亲近。” 听罢,贾赦点点头,自夸道:“还用你说?我儿子长得这般好,瞧瞧那双眼睛,活脱脱像了我,自然要多看两眼。” 屋里的人都是笑出了声。 “还在这儿贫嘴!”张沅芷摇头笑道:“还不去书房睡一会儿,而后温书?还有一年多,你就要下场了!” 贾赦闻言,又是长舒一口气,蔫儿了。 没精打采、依依不舍地去了书房。 张沅芷见此,哑然失笑,便道:“你儿子都出生了,别到时他天资不凡,早早下场,你们父子一道,那才为人津津乐道呢!” 一想到那个场景,贾赦心头一凛,只觉面红耳赤,羞臊难掩,火烧屁股一样去了书房。 秋霜见了,乐了出来,“还是奶奶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掐准了大爷的命门!” “听父亲所言,他天资尚可,可就是这性子,我都能瞧的出来,他坐不住,没法子长久静心,必须有人时常在他身边鞭策才行。” 又问道:“昨儿晚间那院儿里闹什么呢?鸡飞狗跳的,二弟那样老成持重、沉稳有度的一个人,都被她逼得扯着嗓子大吼。” 说到最后,又是笑了出来,走到了外面散步。 秋霜扶着她道:“您昨儿和太太去参加洗三礼了,不在这儿,不知道也不稀奇,我也忘了同您说了。” “昨儿您和太太离开后,这赖家的就去了后头,带着两个颜色鲜嫩的丫鬟。” 此话一出,她便明白了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给贾政送了两个通房。 秋霜又道:“这还不止呢!政二、奶奶自然是不乐意的,说了一箩筐难听话,那赖家婶子都支应不住了!昨儿还来和两位嬷嬷诉苦来着,说甚么再没见过这样没体统的千金小姐!荤话满嘴胡吣!” “那两个丫鬟,就是那象棋棋盘上的马前卒,听赖家婶子的意思,不过也就是警告一番政二奶奶,叫她少作妖儿,别整日找事儿,而后她将那两个丫鬟打发去了柴房,又和您比起来了,说咱们东院,干干净净,满院子除了您再找不出旁的野花儿,她那儿,可能就是今儿一对儿明儿一双了!” “赖家婶子想是得了嘱咐,便将贾家承诺咱们家的事情告知了政二奶奶,”说着,她朝着后面努努嘴,“估摸是气着了,就是您现在看着这样了,撒气呢!” 张沅芷听了,半是解气半是心酸。 日后的王氏或许心狠手辣,现在的王氏也是处处找茬,可毕竟没有对她真正出手过。 刚刚秋霜说的那些,令她不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差一点也被逼着收了两个通房,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她有圣人做依靠,有张家撑腰,逼得史氏不得不退步,偃旗息鼓。 可王氏呢? 本就是高嫁,腰杆子不硬,又是晚辈,最重要的是,现今她还有着身孕。 在这夫为妻纲的背景下,难不成还要丈夫,要这样的王孙公子哥儿为她忍着? 想也不可能。 她与贾赦,两人既是情投意合,又是有圣人看着。 可二房夫妻,两看生厌倒不至于,可最近因着王氏不通文墨一事,贾政也是逐渐对她少了几分热情,不再痴心妄想红袖添香了。 王氏自是对此怨念深重。 她都不禁有些可怜王氏了,她还没成为原著中那样面甜心苦的活菩萨木头人儿,性子暴躁爽利,鲜活的很。 可有着贾政这样一个夫君,想也知道日子难过。 身为正妻,却要忍着那极度鄙贱浅薄、黑心烂肺、闹得阖府不安宁的赵姨娘。 唯一的儿子被害的中了厌胜之术,丈夫却一心护着罪魁祸首,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嫡子。 由此可见贾政人品。 说什么人品端方,谦恭厚道?风声清肃,端正方直? 一个真正品行良好,君子端方的人,会做出此等事情? 天儿尚有些冷,两人转悠着回了屋子,张沅芷坐下,拉着秋霜也烤着火。 “唉,也是可怜人,也不知道王氏这会儿回过弯儿没?我瞧着这二弟啊,还真不像是个读书好的!” “若等着二弟靠科举为她封诰,怕是一辈子就搭进去了。” 秋霜笑笑,“奶奶说话也忒气人了些,好歹那二爷也是国子监的监生,该有些学问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见! 上章那个干洗头发的方子,是真的有的,不是我臆想的 ,出自香奁润色。 第76章 第 76 章 见她不信, 张沅芷只笑道:“你且看着罢!” 就怕是国子监荫监人数多,都归拢到了一起,成一个班,他只是在其中刻苦拔尖儿而已。 若要得荫监名额,须得武官二品、文官三品以上人家方可, 且每家只能有一子进入国子监。 京中勋贵还少吗?一个班怕是都放不下。 秋霜又道:“不过这政二奶奶一向气性大, 若她那日立时收了包袱回娘家,我还敬她性子刚直, 可就这么把委屈咽下去了,才知她是欺软怕硬, 柿子挑软的捏。” 张沅芷摆摆手, 摇头道:“好了,不提他们了, 左右与我无干,她若安静些, 好好儿养胎,估计太太那里, 也不会见天儿针对她了。” 走出房门, 去了另一头的碧纱橱, 瑚哥儿睡的香甜。 金氏见两人来了, 便要行礼, 被张沅芷止住,见张沅芷坐下,便退了出去。 自己生的, 果然怎么看怎么可爱,哪哪儿都挑不出毛病。 瑚哥儿身上的衣裳又换了一身,小身子被盖的严严实实,由此可见这金氏的细致。 两人出了碧纱橱,守在外头的金氏进了去,看着孩子。 “这金嫂子倒是细心周到,她不是家中也有孩子?库房中若是有细棉布,给她几匹颜色鲜亮的,左右这样颜色的咱们也用不上,细棉布多是做里衣,白色的就尽够了。” 秋霜叹道:“可惜这金嫂子是外头的人,身家清白,想是不会在府上长久留着,倒是可惜了。” “也是不巧,府上竟没有家生子与您一道,只得在外头找了。” 张沅芷定定地瞧着碧纱橱道:“其实这样也好,家生子在府里盘根错节不说,也定是要在哥儿身边长长久久呆着的。” “孩子还小,没准儿哪一日,就被乳母拢了过去,比我这个亲娘还亲,这我如何能忍?” “倒不如这等银货两讫的,到了时候,便一拍两散,没了后顾之忧,使人放心,又没有错综的关系,多好!” “左右我是不可能叫一个乳母,占了我在孩子心中的位置的。” 秋霜思忖片刻,才道:“您所思虑的,不无道理,之前咱们家太太就说过,二姑娘也说过,有的人家,这姑娘公子的,对乳母亲近多了,若非知道,怕是以为那才是亲娘。” ** 同年七月十三日,王氏诞下一子,取名贾珠。 虽也是嫡孙,但到底没有贾瑚出生时的好待遇,不论是洗三还是满月,都大有不如。 王氏满腹牢骚,都对着她亲娘和亲妹发了。 满月宴后,她将两人留下,在那儿抱怨着。 “母亲,这当初大房那孩子满月宴何等盛况您也瞧见了,瞧瞧我的珠儿,就这般草率敷衍,就算我们珠儿不是大房出来的,也没必要如此厚此薄彼罢?” 伍氏有些尴尬,这话叫她如何接下去? 这长房嫡长孙和二房嫡孙本就区别大了去了,还整日怨这个恨那个的,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二房的。 二房,日后是要分出去的,便成了旁支了。 王桂枝便劝道:“姐姐,我瞧着已是极好了,赫赫扬扬,热闹非凡,其余的四王六公府上,皆是遣了人来,多有排场!” 王氏听了,不由冷笑:“妹妹有所不知,若是没见到那大房瑚哥儿的排场,我觉得这极好了,可见过了,难免意难平。” “瑚哥儿满月宴来的有谁?其余四王六公家的当家人和当家主母,带着继承人,更不用说太子和太子妃亦是降下恩典,那庆王与顺王都顺道来看了眼,圣人更是赐下了一对儿长命玉锁,一对儿玉如意。这是何等风光?” “和瑚哥儿一比,我们珠儿那就是平民小子!” 王桂枝不知该如何说是好,伍氏亦是一脸痛心疾首。 人家有那个条件有那本事,你有么? 没那本事,就消停呆着罢! 在这儿抱怨有什么用?是能叫圣人给个脸面还是东宫给脸? “都是一样的孩子,这自小就分出高低贵贱了!” 伍氏心道:可不吗?人家长房,你是二房,还真没见过哪家袭爵的嫡长子反而靠后,嫡次子在前的,那可真是成了笑话了。 连忙转移话题道:“今儿好日子,可不说这些了,你妹妹的婚事敲定下来了,是老亲了,准备来日便上门。” 王氏被转移了注意,连忙问道:“是哪一家?为人可还上进?长相如何?品行如何?” 王桂枝脸都红了,起身躲了出去,伍氏心下松一口气,笑道:“是金陵的老亲的,便是那祖上封了紫微舍人的薛家少家主,薛成风。” “他年纪尚轻,已是担起了一半薛家家业,他父亲在户部挂着名儿,是五品的职位,领着内帑钱粮,领的差事亦是管理海上的贸易,那些洋物件儿舶来品,至今已是有百万之富。” 王氏皱眉,“说得再好听,不也是个商户?便是在户部挂了名,可有谁当回事儿?妹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配得上更好的,父亲何至于此?我王家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这京中多的是好人家,和咱们家门当户对的,偏一个薛家!” 伍氏叹气,她是读书人家出来的,且在这士农工商的大环境下,她自然也是看不上无品无爵无权唯有财的薛家的,读书人,多是提起这些阿赌物便不喜的。 且她两个女儿,一样的疼爱,自是希望两姐妹相互扶持到老。 一个皇商人家,日后可能连封诰都没有,嫁到金陵的,更有她小女儿的闺中好友。 出嫁以前明明是差不多的家世,人家是诰命夫人,她是皇商之妻,见面要向人行礼,这心气如何能平? 更别说她自家阿姊嫁给了公府之子了。 这几日,伍氏怎么劝王父,他都不听,一意孤行。 甚么四大家族?贾史两家尚还好,其余两家这名头,到京城这地界儿说出来,都教人笑话! 偏她这傻闺女,还没意识到日后是什么日子。 “我也不想,和你父亲说过多少次了,他就是不听,别看你大哥二哥素日对我淡淡的,但这关系到家族名声,也是极尽反对,说他们家空有富贵之名,却无实权,且家里也不是吃不起饭了,用不着他们银子,但都被压了下去。” 伍氏愁眉苦脸,“唉,真是操碎了心,眼下情形,只怕这门亲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王氏皱眉,手边的孩子哭了,她晃悠着哄了哄,也心知父亲决定的事情,再不会更改,“这薛家是给父亲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是非他不可了?他们家若说出众,唯有银子,可我王家又差在哪儿?” “他就不顾及自己女儿日后如何?光盯着钱了!” 伍氏揉着眉心,面上的凄苦去了不少,毕竟好好的满月日子,“你父亲说了,咱们家女儿嫁到他薛家,那是下嫁,不怕他们对你妹妹不好,且嫁过去后,你妹妹上头没有婆婆压着,公公不管事儿了,嫁过去,实则就站稳脚跟了。” 听到这里,王氏心有戚戚。 这门亲事,有好处,有坏处,但总归世间之事,没那么十全十美。 以王桂枝的嫡次女身份,要么往高了嫁,要么嫁给门当户对人家的嫡次子,或是稍微次一些人家的嫡长子。 低嫁也不是这样的嫁法啊!一下子到了商户家! 她也并未开口说要劝劝王父,因为她知道,王父虽平日对她有些微宠爱,一些小事也就随着她去了,可家中大事,她是插手不得的。 更别提妹妹的婚嫁大事了。 一时间,王氏也没了辙,只能道:“那您好好儿开解妹妹罢!希望薛家那小子,能为她请封诰命。” 及至离去,王家母女上了马车,伍氏才拉着女儿的手泪汪汪道:“苦了你了,我的儿!” 王桂枝沉默片刻才道:“母亲说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薛家是不大体面,但要说多卑贱,也毕竟是皇商,有百万巨富,总比嫁给那些穷官儿,日日操心银钱,省吃俭用强得多。” 话虽如此,可伍氏还是能听出来,她是不大愿意的。 “您也别同父亲争执了,您、大哥二哥都说了多少次了?他听过么?他要将我嫁给薛家,谁也阻拦不得。” 伍氏闻言,泪意上涌,拿着帕子压了压眼角,“好孩子,母亲没能耐,没法子与你父亲分说明白,我叫他尽量给你多多置办嫁妆,怎么也不能比那二房的大姑娘差了!” “你可是长房嫡女!” “又是嫁到那等重利的商户人家,纵然家世威慑,可嫁人了,咱们家离京城离得远,自身的嫁妆才是你的腰杆子!” 到了家,沿着甬路回了房,又是对她一番殷殷叮嘱,“你可千万别学你姐姐,眼高手低,空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心机,难怪被那张氏压着打。” “我现今,真是越发地后悔,当初没有叫你们姐妹多多读书识字了。” 不读书不识字不明理,光是生在大族又有何用? 看她大女儿就知道了。 第77章 第 77 章 张沅芷带着瑚哥儿到了荣庆堂, 正赶上贾代善休沐,瑚哥儿就一直长在他怀里了,抢都抢不过来。 王氏抱着珠哥儿,与贾政进来便见到了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不觉有些刺眼。 贾政见此, 也是眼神微闪。 瑚哥儿坐在贾代善怀里, 啊啊地叫着,见到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 不由探过了头去。 徐氏摸着他的小脸笑道:“瑚哥儿这是看弟弟呢?来,曾祖母抱着你看。” 说着伸出了手, 就要将孩子从贾代善怀里抱出来。 却是抱了个空, 眼见儿子起身,她重重冷哼一声。 瑚哥儿还是抻着脑袋凑到贾珠的身边, 口水直流,大概是恼恨了, 小手直接抓上了贾代善的胡子。 疼得他哎哟哎哟的,但依旧不肯将人松开。 徐氏道:“你抱够了没?快快将他放下!八九个月的小孩子, 最好动了, 就爱爬着玩儿!你拘着他做什么?” 贾代善道:“我一个月也见不到他几回, 趁着休沐, 和我孙儿好生亲香一番, 母亲还要拦着!” 听了这话,徐氏只觉他倒打一耙,不气反笑道:“呵!赦儿媳妇知道你喜欢孙子, 就经常将孩子放在东书房,大海和乳母丫鬟们在那儿看着,就为着你逗弄孙子方便,算起来,你可比我和你媳妇和瑚哥儿相处的时间长!” 珠哥儿在那睡觉,没人搭理,一家子都围着健康活泼的瑚哥儿转着,王氏心下恼恨不已。 史氏这时出声道:“珠哥儿白了不少?红皮褪了,来,给我抱抱!” 乳母就将珠哥儿递给了史氏,和徐氏一同看着。 两人细声细气的,“瞧瞧,这孩子眼睛倒是长得不是桃花眼,可惜了,若是桃花眼,这容貌定然增色不少。” “看这眉毛,和政儿的一模一样。” 两人正笑着,突然,抱着孩子的史氏只觉一股子温热袭来,顿觉不对,珠哥儿已是哭出了声,震天的响。 和贾代善一直在玩儿的瑚哥儿听了声,好奇地转过头来。 乳母连忙将人抱走,就要去隔壁耳房将衣裳尿布给换了,史氏被尿了一身,又穿的浅颜色衣裳,青色衣裳被洇湿一大块儿,十分捉人眼球,极为显眼、碍眼。 她素来喜洁,实在无法忍受,便请辞离去。 王氏见状,不由惴惴。 贾赦夫妻又在这儿陪着他们聊了一会儿,便都告辞离去。 贾代善则是去书房处理公务,将瑚哥儿放到了贾赦怀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好好照顾瑚哥儿!” 贾赦心惊胆战,连连应下。 见他老鼠见了猫一样,屋里人都笑了出来,徐氏笑骂道:“你就会吓他!他不是你手底下的新兵蛋子!做甚么这般凶恶?倒白瞎了你那副好面皮!” ** “奶奶,今儿听那头的门房说,王家使人送来了信儿,他们家二姑娘在九月二十日,便要与薛家正式订亲了。” 坠露疑惑道:“只是这薛家是哪家?京城数得着的姓薛的人家,我怎么不记得有人订亲?” “薛学士是不可能与王家结亲的,还有光禄寺卿薛大人,这几家都是读书人家啊?且一个是世家子,一个出身寒门,从不与勋贵往来,可不是他们,又是谁呢?” 朝兰回了来,笑道:“我打听到了!” 她兴致冲冲,“大奶奶,你们可还记得那金陵四大家族?” 张沅芷笑了,还和她卖关子,她看完了原著,自然知道这王三姑娘嫁的哪家。 自然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薛家,亦是薛宝钗之母家。 坠露心急,叫她快说,摇晃着她,她才道:“别晃了,别晃了,我说还不成?是那贾史王薛中的薛家!是在户部挂了职的皇商之家。” 还在屋子里给瑚哥儿比量着尺寸的两位嬷嬷此时也不禁抬头,问道:“你确定?没听岔罢?” 朝兰急了,忙道:“自是真的,我初时也是不信,问的那小门房,只差对天发誓了,这等大事,传的话还能有假?这不是结仇吗?” 两人不由皱起眉头,只听姜嬷嬷道:“这薛家,虽有大富,可究其根本,到底只是一介商户,王家好歹也算得上名门,便是他们金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也未必非得将嫡女嫁给商户罢?” “这未免也下嫁得太过了,他王家军功发家,又不缺钱!何至于此?倒叫人想不通。” 张沅芷笑道:“谁还会嫌弃银子多?这薛家,乃是管理海上贸易的,舶来品皆是经由他家,而王家家主主管各国朝贺,沿海一带的洋船货物几乎都是他们家管辖,你们说呢?有没有牵扯?” “这实则便是两家一起经商了,王家利用职务之便,给薛家开方便之门,他们定有利润分成,而且,有甚么关系比联姻更牢靠呢?何况又同出一乡。” 姜嬷嬷一听便懂了,长长叹息一声,“那这王三姑娘,倒也是个可怜人,平日在家千娇百宠的,到头来还是成了联姻的棋子。” “不过有得有失,她享受着家族的庇佑,尽享富贵荣华,联姻一场,也只能说是尽到责任了。” 虽说这等做法在情理之中,可哪有不希望子女好过一些的? 这叫那王三姑娘日后在闺中好友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王家家主,到底是心狠。 “难怪这些日子,二弟妹总是使人套了马车回娘家,这半个来月,都有五次了,许是因着这件事情罢?” “也是,到底是朝夕相处的姊妹,能不上火着急吗?当初我年纪大了,姐姐也是日日担忧不已。” 邵嬷嬷叹道:“可信儿都放出来了,政二奶奶便是再去斡旋,也是没用的了,怕是明年,王三姑娘就得出嫁了。” 这王家,真是一点不要脸面了,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知道他们家打的甚么主意,真是为了钱,不要脸。 再想想他们家包揽诉讼,放利子钱,罔顾人命,倒也不觉意外了。 这样不修阴骘的人家,早晚都要衰落。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没准儿那王三姑娘对这门婚事不大抵触呢?”她顿了顿,“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可能人家快活着呢!” “她嫁往金陵,那是甚么地儿?那是他们祖籍,他们四家,更是金陵的护官符,那里任职的官员,都得给他们两分薄面,何况现在在那儿的知府,是我二叔。” 张沅芷现在真的是巴不得张进马上任满,回京述职,离那起子人远远儿的,万一那些人犯浑,他沾上一身官司。 “昨儿收到了玄儿的来信,他正在外面游学,没想遇到了一位同他一道的学子,两人志趣相合,一同游览风景名胜,山川河流,只是那位小友的父亲突然急事写信令他归家,已是作辞,玄儿就蔫儿了,也准备启程回家呢!” 邵嬷嬷便笑道:“三少爷这都出去半年多了,也该回了,老爷太太都想得很呢!时常挂在嘴边。” 张沅芷笑道:“您还不知道我父亲母亲的秉性?远香近臭是有道理的,在他们跟前,见天儿嫌弃,恨不能立时消失,不在呢,又想得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姜嬷嬷忍俊不禁,“大奶奶惯会打趣人!可别再老爷太太跟前儿说,仔细他们恼了你!” “您信不信,把他孙子和外孙子一下塞到他们怀里,一人一个,立马嘴就堵上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却是贾赦到了,先就着清水和香胰子洗了把手,才问道:“说甚么呢?这般开心?” 见贾赦回来了,屋内人都十分有眼色地退至门口。 “没,就是说玄儿写信,他游学结束,要归家了。” “你呢?祖父和外祖父可有说你的文章有进益?” 说到这儿,贾赦昂起头,挺起身板儿,骄傲道:“这是自然!祖父说,若我这几个月再刻苦些,秀才功名便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了!” 闻言,张沅芷露出了笑容,“那敢情好!现在九月初五,明年二月就开始童试,六七月是院试,好在咱们家在那儿有祖宅。” “这么一说,感觉现在就该给你打点上下了。” 贾赦眼睛晶晶亮的,似有无数水光,见屋内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下一个睡的四仰八叉,人事不知的瑚哥儿,便一口亲在张沅芷脸颊上,“我就知道,还是我媳妇儿疼我!” 被他的突然动作弄得一惊,下意识看了眼孩子,见睡着,还是忍不住瞪他一眼,手指戳戳他的胸膛,嗔道:“孩子还在呢!你给我注意点儿!没羞没臊的!” 他是个脸皮厚的,便在张沅芷耳边暧昧道:“若真有羞有臊,哪儿来的瑚哥儿?” 张沅芷登时面红如煮熟的虾子,冷冰冰地瞥他一眼,推开他,坐在了摇篮边。 可看在贾赦眼中,却是风情万种,千娇百媚。 明明是极清冷的气质,与飞上薄红的面糅杂,极艳极冷,叫人欲罢不能。 他心中微微动了意。 一见外头天色尚早,熄了心思,又是对着张沅芷一顿好话,回了书房,静待夜晚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被吞收益闹得,都没什么心思更新了,但一想,这样真不太好,还有读者追呢,那就接着更新吧。 但如果时间长了还不修好bug,我真怕我忍不住断更。 看到有人说这个不修好就不开新文,我也好想,可是我还没写到一半…… 太难了! 明天见! 第78章 第 78 章 十一月十六, 贾政生辰。 “动作麻利些!你们这些个小蹄子!惯会偷懒!今儿是二爷生辰,太太特意交代了,一家子要在荣庆堂用膳,耽误了时辰,我要是得了个没脸, 我就把你们皮子剥下来!” 几个原本还累得慢悠悠的小丫鬟立时加快了速度, 就有另一个管事嬷嬷出来唱白脸道:“也别怪你们赵管事,自打去年起, 大厨房日子就不大好过,老太太和太太看得严了, 主子分例之内的, 也不准咱们额外收钱了,动辄得到斥责, 就连门房,那甚么地儿?都比咱们得到的嘉许多, 她能不急吗?” 一群人听了,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 皆是心有戚戚。 现在的府里, 日子是真没以往好过了。 能在大厨房混的, 也都不是傻子, 没人接这个话茬, 谁不知道这个曹嬷嬷是政二奶奶带过来的陪房,一下子就空降大厨房,做了个小管事, 许多人心里不服她呢! 更何况她一心与赵管事打擂台,欲取而代之,成为大厨房的一把手,赵管事本就是老人儿了,在大厨房积威甚重,谁会理会这个根基不牢靠,只会动嘴皮子的曹嬷嬷? 何况赵管事那是太太的人,可曹嬷嬷却是二房奶奶的陪房,又不是赦大奶奶的,谁搭理她? 日后袭爵的乃是长房,他二房的人,留大厨房有甚么用呢? 赵管事皱眉:“你胡吣甚么呢?这起子人偷懒你没见着?怎么七扯八扯到了老太太和太太身上?” “要我说,那些人早该整治一番了!懒的懒,馋的馋,支使三句才动弹,打发出去才好呢!” 秦嬷嬷在那儿切着菜笑道:“我说赵管事,你这几句还挺顺溜,那叫什么来着,什么来着?” 她一拍脑袋,“哦!对!朗朗上口,朗朗上口,和顺口溜似得!” 赵管事啐她:“可去你的,成日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曹嬷嬷自讨没趣,见没人理她,阴着脸便离开了。 柳嬷嬷见状,将手头的活计暂且交给了自己带着的几个丫鬟,跟着曹嬷嬷走了出去。 赵管事和秦嬷嬷见了,对视一眼,心中轻嗤,便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拉风箱!快点!大火爆炒!而后加水,炖上三刻钟,添柴!” “那个乳鸽汤,要小火慢炖,这个不急,火大了时间短,滋味出不来,浪费了好东西!” 秦嬷嬷那边将木质的锅盖扣上了,她又到了一个灶台前,拿着木棍,将里面的泥团子拿了出来,见其上泥巴裂开,满意地点点头,又放到灶坑中温着。 有丫鬟凑上前,笑嘻嘻道:“这就是荷叶叫花鸡?” “是呢!咱们二爷在外头酒楼用过,一下便爱上了,因此特意命人点了这道,我都多少年没做过了,看样子手艺还没生疏!” 起身,洗了把手,拿出一块儿三成新的金怀表,“还有半个多时辰就开席了,你们都快点儿!” 话音刚落,那柳嬷嬷就从外头回来了,连忙验看灶上的火候,一看无大碍,心情又好,满意地点了点头,略微夸了两句。 ** 瑚哥儿闻着香味,口水哗啦啦地流,他都十个月大了,已经能简单地蹦出几个字儿,指着桌上的菜,“吃,窝,吃!” 张沅芷摇头,“你不能吃!” 瑚哥儿站在张沅芷身上,毛茸茸的脑袋蹭蹭她,撒娇道:“要,呲!麻,窝,呲!” 几个字儿说完,还喷了张沅芷一脸的口水。 丫鬟忙拿着一条热巾子,给她擦了擦脸。 贾赦忙把儿子抱过来,大男人,难免粗手粗脚的,瑚哥儿就不乐意了,胖出双下巴的脸丧丧的,还小手小脚齐动,踢着打着贾赦。 “噗……噗要!嗯嗯,抖开!啊啊啊!” 史氏见状,乐不可支,道:“这孩子说话还是晚了些,十一个月大才开始,我瞧着有的孩子,七八个月就会说一点简单的字了!” 花嬷嬷笑道:“贵人语迟,有的孩子天生说话晚,但是开了窍后,小嘴儿叭叭的,可利索呢!” 贾赦支应不住了,瑚哥儿的力气是越发大了,被闹得不行,连忙叫人呈上了鸡蛋羹,里面放了肉末和虾仁,颜色漂亮,看着十分喜人。 瑚哥儿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也不闹了,眼珠子随着小碗转。 看的徐氏和史氏又是笑了出来。 小胖子又是躁动了起来,朝着鸡蛋羹伸手了。 贾赦嫌弃她不老实,一巴掌就轻轻地拍在他屁股上,觉得肉乎乎的,还抓了两把,“老实点儿!还想不想吃东西了?” 瑚哥儿转头,皱起颜色浅淡的眉看着他,捂着屁股,“嗷?” 正在这时,贾政一家子总算姗姗来迟,又过片刻,随之而来的,便是贾代善。 徐氏起身,咽下了刚刚的话,“人都齐了?那便开席罢!” 贾赦正在那儿抱着瑚哥儿,张沅芷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吃了半碗,便不再给他了,使乳母将其抱下去喂奶。 史氏问了,“政儿,你们两个,怎的不把珠哥儿带来,他们两兄弟一道顽儿多好!” 王氏心下不乐,瑚哥儿都这般大了,能爬能走的,一道顽儿,是瑚哥儿拿着他们珠哥儿当顽器顽才是! 他们珠哥儿,现在连坐起身都不能呢! 因笑道:“珠哥儿刚刚喂了奶,便睡下了,一动他就哭,不比瑚哥儿乖巧,他身子又偏弱一些,现在寒冬时节,就没带来。” 史氏面上笑意淡了些,“你考虑的很是,他才四个月大呢!可受不得这冷风!” 王氏应道:“母亲说得极是,他睡着,倒不敢叫他出门了。” 徐氏见状,举杯道:“今儿是政儿生辰,是家宴,你们也不必拘束,尽情畅饮闲聊便是!” “说来,咱们家是过的越发好了,人丁兴旺不说,赦儿也越发上进了,还有政儿,在国子监可还好?后年二月又是春闱,你也该下场一试了罢?” 贾政闻言起身,笑道:“孙儿的确有这个想法,孙儿虽年轻,阅历不足,十有八九会名落孙山,但去体验一番,也是好的。” 贾代善执起一杯惠泉酒,一饮而尽,“好!不怕落榜,就怕你没胆子!你才十九岁,下次不成,还有三年,都说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哪怕你三十多岁才中,那也是可造之材!日后必定仕途坦荡!” 又看向贾赦,“你也是,这段时间既然收心了,那就自己紧着弦儿,好好读书,难为你媳妇去给你找了这样好的机会!张太傅和柳院长乃是当世名儒,许多人再三求见仍不得其门,你一下有两位指导,若你这都中不了,那真是将他二位的招牌砸砸个彻底!” 贾赦应着,“这我自是省得的,父亲不必多言,里里外外也就剩下一个多月的空闲时间,我便是头悬梁锥刺股,也得学好喽!况且我岳父说了,以我现在的水平,中个秀才,还是可以的。” 贾代善睨他一眼,“那你好生学!没准儿运道好,届时能与你二弟一道进入会试。” 贾政闻言,脸色一黯,贾赦见了,也没刺激他,连忙摆手道:“这秀才还没个影儿呢!父亲未免太过抬举我了!” “呵!”贾代善又是冷冷瞥他一眼,“没关系,你们兄弟若是指望不上,我还有孙子!打小开始教养起来,绝对胜出你二人十倍不止!” “我瑚哥儿一看便是个机灵的,定然继承了张家的读书天赋,我若要指望你们兴盛家族,光耀门楣,那可真是要气死!” 他这段日子也回过味来了,特意去国子监问了国子监祭酒荣大人,可结果却是令他始料未及。 难怪他母亲总说贾政看起来像个死读书的,机变灵活都谈不上,活学活用都做不到,哪儿来的读书天赋? 初时他还不信,问了家中的西席,得到一派赞誉后,才觉得母亲也不大懂这其中藏掖。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他现在,真的是全副期望都放在贾瑚身上了。 有那样一个外家,日后严厉管教着,规引入正,便是不能更进一步,也可守成。 至于贾珠? 又不是长房出身,日后也没法子袭爵,只能督促他好生上进,或者给二房多分一些家产了。 金氏喂了瑚哥儿回来,贾代善就将孩子接过去,抱在怀里,一直逗弄着。 瑚哥儿脾气是真不怎么好,贾代善是个大男人,身子硬邦邦的,还没有乳母怀里舒坦,他就开始闹妖了。 小手抓起盘子里小巧精致的糕点,还是枣泥山药糕,微微用力,红色的馅料便流了出来,一把糊上了贾代善的脸,还揉啊揉的。 徐氏当即就笑出了声,史氏初时还急,但眼见丈夫乐在其中,她便也在一旁安静看戏。 贾赦回头道:“都愣着做什么?眼神都不好?还不快去给老爷和哥儿打一盆水来洗漱?” 丫鬟听了,连忙收敛面上的笑意,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打来了一盆温水,递上热巾子。 贾代善慢慢地给瑚哥儿擦着脏兮兮的胖爪子。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以后状态好,我就日六,状态不好,就日三,看天意了! 第79章 第 79 章 张沅芷摆弄着儿子, 给他戴上了虎头帽,可能是他觉得不舒坦,发着脾气拽了下来。 又给他穿上小袜子,这个他倒不排斥,只是爬着爬着, 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小手拎着一只小巧的袜子, 一双脚丫又白又胖,俱是奶香, 瑚哥儿在那儿啊啊啊地叫着。 张沅芷又笑又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 “你这臭孩子, 怎的这般不老实?和你爹一个样子!” 瑚哥儿仰起头,张着小嘴, 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眼睛清澈, 包子脸鼓鼓的,像个小肉球一样, 看得人母性大发。 见张沅芷一直不接着他的小袜子, 小屁孩又开始耍驴, 啊啊大叫着不说, 还一直在毯子上来回打滚。 “别滚了, 别滚了,给你穿上,再戴上帽子好不好?”说罢将她抱起, 又翻了翻,找到另一只小袜,给他穿上,把毛茸茸的帽子安在他脑袋上。 见他又甩头,爪子碰上了帽子,张沅芷按住,“不准!不准摘下来!戴着!” 瑚哥儿早已能听懂大人的只言片语,闻言瘪了瘪嘴,继续晃着手上的红色小木马,一会儿又扔下,去滚毯子上的小球。 顽得累了,他坐在毯子上哼哧哼哧喘气,朝着张沅芷张手。 “啊啊啊!泡!泡!麻!” 张沅芷又将他抱了起来,放到床上,一看脑门上都是汗,里衣也湿了,叹气一番,拿着干棉布给他擦擦身子,又是费力将他的衣裳换了下来,抱着他在大床上睡下了。 许是看着他太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她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喘息不畅,强力从睡眠中清醒过来,大口呼吸,向下一看。 却是瑚哥儿这臭小子,整个儿趴在了她身上。 快二十斤的孩子,养得都出来双下巴了,身上的肉和莲藕似得,一段一段儿的,压在她身上这么长时间,好受才怪了! 出声将人叫了进来,秋霜慢慢将瑚哥儿翻了下来,放到摇篮里,给他盖好小被子,张沅芷慢慢起身。 到了外间,锤锤肩膀,坠露拿来美人锤,轻轻敲着。 “这臭小孩,快二十斤了,整个儿压我身上,午睡一会儿,像和人家打了一仗一样累!” 坠露笑道:“这是咱们哥儿和您亲近,知道哪个是亲娘。” 看着摇篮里随着呼吸,小肚子一沉一浮的瑚哥儿,张沅芷会心一笑,又道:“倒也是!只是他有些过于胖了,好在现今又入了冬,要是搁在夏日里,他那胳膊腿都和藕节似得,成了肉褶子,有的地方非得捂出来痱子来,日日都要为他擦痱子粉!” “便是现在,都要隔三差五地擦一回呢!” “那金氏倒真是尽职尽责,是个好的,至今瑚哥儿也未出现什么不妥,足见她细心妥帖。” “她说过什么时候离开了么?我总觉得后找来的那两个,尹氏还好,那个毛氏,一瞧便不是个堪大用的,整日就在那儿闲坐着和人说笑嗑瓜子儿,除非轮班,否则万事都丢给金氏或尹氏。” 秋霜便道:“大奶奶说的不错,那个乳母,实是懒到家了,也不知怎的进来的。” “倒是金氏,她说想着咱们哥儿大约再有半年便可断奶了,想着那时候就请辞家去,照顾自己的儿女。” “可那尹氏……我瞧着这样子,是想要长久留在哥儿身边儿啊!自然,那毛氏更是不必多说,自然想要赖在府上,借着哥儿奶母的名声,便可横着走了。” 张沅芷听罢,思忖片刻,才道:“既是如此,我瞧着瑚哥儿对奶水的需求也不是很大了,现在,辅食用的比奶水多,依金氏所言,再有半年,便可断奶了,剩下两个,也都一道打发出去罢。” “若这金氏留在瑚哥儿身边,给他打理上下,我倒还放心,”说着她轻嗤一声,“但那两个,我就怕她们日后把持他房中上下,仗着奶母的名头逞威风,动辄寻衅滋事,弄得一团糟。” 坠露庆幸道:“好在是外头寻来的,都是良民,与府上无甚牵扯。” “打发出去倒也容易,我着人打听了,当初咱们大爷和二爷的奶母,俱都被打发走了,给了一笔银子,叫她们儿子自个儿奉养去了,但是像她们这般好待遇,是跟着大爷二爷六七年才给的呢!” “咱们家这几个,除了金嫂子,其余二人与这府上的普通仆役没甚么两样,顶多她们算是自由之身,是长工,多给一些赏钱也就是了。” 张沅芷垂眸,刮了刮茶沫,“这些你们就看着办罢!也不必过分求全责备,对她们过于苛责,至少大面上不能叫她们挑出来错。” 张沅芷刚刚用完了一盏茶,那头的摇篮里,瑚哥儿就揉着眼睛,打了个小哈欠,可爱得令人心都化了。 他坐起身,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啊啊叫着,张开手,想要叫张沅芷抱着他。 坠露眼尖,一下就看到他衣服颜色不对,“大奶奶,我瞧着哥儿又尿了,衣裳都湿了,先给他换一身衣裳再说。” 张沅芷连忙上前,一看果真! 直接把他裤子扒了下来,白嫩嫩的一身,触感好极了,给他用清水擦拭,她还趁势吃了几口嫩豆腐,摸了几次。 瑚哥儿回头,皱着颜色浅淡的眉头,小爪子指着母亲的手,“噗!啊啊啊!噗!” 张沅芷笑道:“臭小子,不想被人看光,那有本事矢溺自理啊?我保证我占不到一丝便宜!” “还得人家伺候呢!事情还不少!” 悠悠站着被母亲和丫鬟伺候好了,瑚哥儿就一下倒在了张沅芷怀里,脖子一个劲儿往外伸,想要母亲带着自己出去撒欢儿。 金氏这厢上前来,仍旧是一副少言寡语的模样,“大奶奶,我来罢,您臂力不足,怕是难以维系,我自来是粗活儿做惯了的,抱着哥儿轻轻松松。” 闻言,张沅芷便把儿子放到了她怀里,“那成,你好生看着他。” 又拿出小帽子,为他带上,外头天冷,可不能冻着。 小孩子最是没定性,出去了就知道厉害了,也不知道是谁昨儿出去一趟,嫌弃冷,一直在软轿里发脾气,还没长出几粒米牙,就开始咬他爹发泄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瑚哥儿便闹开了,隔着房子都能听到动静,金氏亦是熟知他秉性,连忙带着他回屋子烤火了。 张沅芷逗他戳他道:“还出不出去了?出不出去了?日后若是再这样,自己闹妖要出去,出去了耍驴的也是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瑚哥儿受不住母亲念叨,撇过头去,趴在乳母怀里,皱着眉,神色蔫蔫儿的,一串晶莹的口水流了下来。 朝兰见了,忙拿着棉布帕子给他擦嘴,并道:“自打哥儿长牙了,这口水见天儿地流,脾气也暴躁不少,还爱咬人了!关键我皮糙肉厚的,咬两下也就咬了,我倒是怕一身粗皮把哥儿的小米牙给崩了!” 屋里人都笑了出来,指着朝兰笑。 小孩子对情绪极为敏感,几乎是瞬间,就转过了头,朝着到了一边儿洗帕子的朝兰啊啊啊地叫着。 “泥,煤,坏!坏!”似是开发了新字,一直在叫着,“坏!” 张沅芷将儿子接过来,“好好好,我们坏,坏,不该笑话你!” 说罢,又在儿子的小嫩脸上亲了一口,感觉好极了。 瑚哥儿咯咯笑了,留着一嘴的口水,也亲上了母亲的脸。 弄了她一脸口水,神色复杂。 朝兰又笑着使人打了一盆温水来,张沅芷就着洗了把脸。 ** 大年初一,瑚哥儿的抓周礼办得低调,太子妃因着知道这事儿,特意早早就散了朝贺,还与启和帝那头打了招呼。 瑚哥儿现在能稳稳地走上几步了,而后扑通坐下,嗖嗖地爬了起来,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拿起一块儿颜色鲜艳地鸡血石印章,死死攥在手中,还有一把红木小弓,上面还有牛筋,他伸手拉了下,来回伸缩,他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开,又咯咯地笑着,露出几粒小米牙。 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张沅芷走来。 点点他的鼻尖,“你个臭小子,倒是会挑好东西,这两个可是圣人和太子殿下今儿分别赐下的!” 见瑚哥儿拿了好物,周围一片庆贺之声。 史氏喜气盈腮,连忙招呼着,“还请诸位入席就座,今儿请了有名的戏班子,大伙儿尽兴啊!” 这头儿,贾瑚却是将手中的印章与小弓都放在了张沅芷怀中,见人快干净了,又把毯子上的东西划拉到自己怀里,睁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麻,都嘚你!” 喜得张沅芷当即就抱着他的脸亲了两口,“我儿子真乖真孝顺!” 瑚哥儿也是搂着她的脖子就不肯撒手了。 贾赦在一边捻酸,“就没见过他何曾与我这般亲近过,生了个儿子,倒不如生个叉烧,叉烧还能填肚子呢!” 张沅芷听了,回嘴道:“和你也不差了,你整日在东书房呆着,他哪得的机会同你,你们父子俩个亲香?可别说笑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见! 第80章 第 80 章 时间辗转到了四月, 贾赦早在初七过后,便随着大船南下金陵了。 最近整个四月里,捷报频传,贾赦县试、府试俱已通过,现在只差一个院试了。 若是院试顺利, 那他便是正经的秀才了。 张沅芷逗弄着儿子, 一点一点地为他读着书,或是弹奏几曲, 教着他认认字儿,时不时地回娘家一趟, 再不就是带着他入东宫, 令他同徒豫好好儿玩一阵儿。 徒豫一会儿哒哒哒跑过来,仰起头, “姨母!你看表弟,他这么喜欢亲亲?弄得我一脸口水。” 张沅芷拿着帕子放在清水里, 为他擦了擦,“这就好了, 去罢!” 一会儿又过了来, “姨母, 你看表弟, 一直在地上爬, 很脏的!” 对对手指,“我……我抱不动他!” 太子妃忙给自己身边的侍婢使了个眼色,去那头将瑚哥儿抱了起来, 放到了榻上。 她笑骂着,“臭小子,真是多事!想和你多说一会儿,偏他出来打搅!真是扫兴!” 说着还微微提了声音,“一会儿若是有事,就找青禾,这点小事儿她还是可以的,不必来烦你姨母。” 徒豫高兴地应了一声,随后又开始围着瑚哥儿碎碎念。 瑚哥儿话尚且说不好,完整的句子都少,也不知哥俩儿是怎么聊到一起的,还如此开心。 “听说妹夫已是过了县试与府试?那现在岂不就是童生了?只待四月里,院试一过,便可归来了。” 张沅芷摇头笑笑:“姐姐这话说得未免绝对了,江南文风兴盛,名儒遍出,书香世家亦是不在少数,哪儿就那么容易?我还不知道他?说得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还不知心里多虚呢!” “前些日子母亲进宫,我听她说,祖父和外祖父都道这次妹夫十拿九稳,你快别谦虚了!” “前儿父皇不知打哪儿听说了妹夫上进了,还通过了童试,龙颜大悦,只道他为妹夫赐下的字没白赐,当真是青年俊杰!” 闻言,张沅芷轻笑道:“能得圣人一句称赞,也不枉我日日催着他上进,也没白瞎圣人的赐字。” “虽有祖父和外祖父断言,但我生怕他万一状态不好,亦或是生了病,没发挥好该如何?这岂不是又要耽搁?无法为自己正名?” 太子妃叹气,看着妹妹。 她是知道自己妹妹的情况的,说起来也就是在普通后宅,瞧着境况比她这个在深宫的好上几分。 但若要张沅敏来选,同样的继承人身份,她宁可进这深宫,也不愿头上顶着两重婆婆,与她们每日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 现在这日子多好,入宫没多久就接手宫权,闲暇时还能看着这些宫妃斗得和乌鸡眼一样,上头没有婆婆,这些个宫妃多时还得先对着自己行礼,令人心中畅意得很。 虽说东宫向来在风口浪尖上,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地朝着他们涌来,可见招拆招,只一想到那群人跳脚的样子,只觉浑身舒爽,安泰不已。 日子久了,还觉得甚是有趣,招数越是复杂,她越上头,并且乐在其中。 “你那弟妹我记得是出自金陵王家?”虽是询问,但已是十分确定,接着道:“前些日子,听说这王家将家中幼女许配给了一皇商之子?门不当户不对,引得父皇都是连道可惜。” 张沅芷闻言,当即心头一凛。 金陵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皆损,这是书中原话,且常有联姻,此话不假。 而荣宁二府算是直接倒向了太子,现今王家管着各国朝贡,海船等事务,薛家又是以舶来品为主业,这在圣人眼中,岂不就是四家替太子在捞钱? 可王家对太子的态度,一直都是若即若离,捉摸不定。 可恨她竟然忘了这事儿!果真是一孕傻三年! 再往深里细想,薛家为何攀附王家?王家为何非薛家不可?还不是看着这关系七拐八拐,最后能与太子扯上? 更甚者,王家或许早已另投他主,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给太子泼脏水,离间这对儿天下间最尊贵的父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稍有养分,便会生根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再也无法拔除。 在原书中,四大家族,虽俱都走向没落,子孙不继,可王家在王子腾的带领下,却是稳步上升的。 这样的简在帝心,怕是早在那个新皇登基前,便投诚了罢? 只是这次,太子不倒,他貌似挑错了人。 略微思忖片刻,张沅芷笑道:“我记得甄家一直盘踞江南,是为一霸,几十年来,连任江宁织造,王家之前便是走了这甄家的路子,才得以得到这鸿胪寺卿之位,这寿王,倒真是有个好养母。” 见张沅敏笑着点头,她心下便确认了。 只听太子妃道:“自打去年皇上晋了原本的林妃为静德妃,这宫里啊,就没了以往的清净日子。” “本来呢,静德妃是打算联合甄贵妃,一同打压东宫的,”说到这儿,太子妃笑了出来,“可谁想甄贵妃是个脑袋轴的,眼看静德妃起来了,身居四妃之位不说,还得了个封号。” “柔德考众越静,恭己鲜言曰静,这个封号寓意不错,加上四妃位分,基本与贵妃位持平,更别说甄贵妃没有封号。” “她可不就急了?打压东宫?先把自己的老对手压下去才是正理,无论寿王如何劝说,与她分说都没用,静德妃这也急了眼,两人现在斗得如火如荼,早已令……” 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笑了笑,慢慢地啜饮着茶水。 张沅芷挑眉,所以,现在是她们狗咬狗,东宫只作壁上观,顺带这两人将后宫折腾得乌烟瘴气,圣人心有不满了? 那这倒是一件好事。 她眸光微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后宫失和,那前朝……” “唉!大皇兄与二皇兄也是无奈,自然,在前朝已是针锋相对,”她再度叹气,“你说贵妃与德妃又是何必?倒叫他们兄弟也伤了和气。” 张沅芷心有戚戚地点头,“姐姐说的是。” “你姐夫今儿午间不回来,在御书房与父皇议事呢!你就和瑚哥儿留下,咱们一道用膳。” 张沅芷刚要推辞,便被太子妃截了话头,“不许推辞!我是太子妃,后宫宫权在我之手,她们不敢说甚么!敢出言,下次她们家人前来请安,待上一刻钟我就敢叫人撵走他们。” 张沅芷笑道:“姐姐怎的一段时日不见,这般霸道了!我留下还不成?只是你外甥的吃食,须得另做了!” 太子妃笑了,“我还当甚么事儿?芝麻大点的事情,也值得你如此惶然?青蓝!” 很快一个宫婢走了过来,对着二人行礼。 太子妃吩咐道:“叫御膳房的人做一些一周岁多的孩子能用的吃食,味道要好,还要能轻易克化。” 青蓝再度行礼,“是,奴婢这就去。”而后垂首慢慢退了出去。 “跟姐姐你进宫这许多年了,就连青蓝与青禾两个,也稳重多了,在看不出以前的青涩稚气。” 两人坐下,太子妃语感叹道:“这样一个磨炼人的地儿,不稳重些,可怎么好呢?就要被人吃了!” 深宫繁华,雕栏玉砌,可这宫墙下的累累白骨,哪有人在意? “当日他们为了跟着我,是下了死命苦学规矩的,一日只睡上两个时辰,其余时间不是被宫中教养嬷嬷操练便是自己咬着牙在房中练习,有时房中灯火彻夜不息,那嬷嬷瞧着,都大为动容。” 两人又是聊了一会儿,没多久,午膳便呈了上来。 瑚哥儿一口一口地吃着糖蒸酥酪,还有虾仁鸡蛋羹,吃到高兴处,眼睛都眯成了一朵桃花。 徒豫就在那里心不在焉地用膳,吃饱了,就盯着用膳乐呵的瑚哥儿,时不时出声笑,欢快得很。 用了膳,太子妃才看着徒豫道:“好久不见他这般开心了,许是瑚哥儿年纪尚小,心思纯净,咱们姊妹两个又亲近,他也敢去接近了了,哪怕只是个孩子。” 听到这里,张沅芷不由心中微酸,“晖儿曜哥儿怎的不叫来,他们哥几个就能一同顽乐了!” 太子妃支着脑袋,“晖哥儿他前些日子不慎染了风寒,毕竟是倒春寒,一个不小心就中招了,虽说好转了,但还在咳嗽,家里就没教他进宫来,怕传染给其余人。” 张沅芷摇头,“这孩子,既然不是大的症候,那便还好,家里都没同我说一声,我只当家中无事呢!” “你最近烦乱,晖哥儿那儿也不是甚么大病,吃了几服药便好了,哪用得着告诉你?一点子小病,难不成要弄得天下人都知道?” 张沅芷嗔她一眼,“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又道:“等过两日,我带着这臭小子家去看看,别人说的,总没有自己瞧见的真实。” “出了门子,我才知道这报喜不报忧的人,到底是个甚么心态了!自己一个人撑着也就罢了,哪愿意叫至亲之人也跟着自己担惊受怕呢?唉!” 太子妃听了,亦是默然。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感谢在2020-03-25 14:28:09~2020-03-26 11:4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爸爸,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璇墨琉璃、小米虫 5瓶;你爸爸,我、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第 81 章 张沅芷带着瑚哥儿回了府, 到荣庆堂请安,一到那儿,便见到浑身洋溢着喜气的徐氏,看着那些不知是那一府上送来的上巳节节礼,笑的正开怀。 “祖母这是得了什么宝贝?竟如此开心?可否叫我和瑚哥儿也一道瞧一瞧, 开开眼?” 徐氏见两人来了, 忙叫他们母子坐下,“也没什么, 就是你外嫁的姑母一家,昨儿回京了, 偏生还悄悄的, 今早才打发人告诉了我,又送来了上巳节的节礼。” 又问:“太子妃是留你们母子俩用饭了?我看都过了午饭的时间了, 还没出来,就猜到了。” “是啊, 姐姐定要留我,还有皇孙, 舍不得小表弟, 推辞不得, 我原本担心太子殿下回来, 我在那儿不合适, 他也拘束,没想到太子殿下到我出宫之时,都未曾回东宫, 一直与圣人议事。” 徐氏听了便道:“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自然要日日在圣人身边,学习军国大事,倒也正常。” “只是——” “听你刚刚的意思,皇孙好似十分喜爱咱们瑚哥儿?” 张沅芷笑笑:“咱们瑚哥儿生的喜人,皇孙就爱戳戳他的肉,瑚哥儿话都说不全,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聊得那般欢实的?” 徐氏道:“到底是表兄弟,此前除了你娘家那头的晖哥儿,倒再没听说皇孙对哪家青眼有加。” 张沅芷听了,笑而不语。 徐氏也没有要继续下去这个话题的意思,又道:“过几日可能你姑母一家就要上门了,她虽性子轴,与你母亲不大相合,但是对赦儿那是没的说的!你也不必在她面前拘束。” “好在他们回来了,虽姑爷贵为山东巡抚,可称得上是朝中大员了,可家里人,却是几年都见不着一次,骨肉分离,我年年都盼着他们回来啊!还有我那两个外孙子,都不知道是何模样了!” “人都在京城了,祖母也不必伤怀了,届时姑母到了,不知又该如何愧疚呢!” “这次回京,估计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京都定下了,可有消息说是平调回京还是往上升一升?” 徐氏摇头,“这倒没有传话,但八成是平调了,朝中三品以上的职位,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何况是京官了!更是如此,就算圣人有心想要提拔他,可上哪儿为他寻出位置来呢?” 张沅芷笑道:“平调也好,秩正二品,多是实职,且姑父还未及不惑之年,已是称得上大有能为了,任谁听了,都要称赞的!寻常夫人,哪有姑母这样的光彩?夫荣妻贵,这是姑父自己打拼出来的,为姑母挣来了脸面。” 徐氏听了这话,心中更是畅快非常,便道:“这倒是!都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是嫁出去的,我怎能不担心?夫君上进了,去了外任,骨肉分离,我想得慌,若她夫君不上进,我这当娘的,又恐她被人耻笑,当真是矛盾的很哪!” 张沅芷长叹,“祖母果真一派慈母心肠!姑母若是知道了您一番苦心,怕也会十分的动容。”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将瑚哥儿放到椅子上,自己站起身,俯首到徐氏耳边,将她今日见太子妃的猜测都尽数告知。 徐氏登时面色铁青,一拍桌子道:“我还当他们家同咱们一样呢!都是为——”她瞬间止住,“没想到啊!人家早都做了打算了!我说为何一定要是薛家,便是要捞钱,也不该在如此风口浪尖上!原来薛家本就是为他打掩护的!好降低咱们的戒心!” “咱们拿着他家当亲家!想着共同进退,人家却待着咱们做个傻子!以为可以由着他们糊弄利用!” 张沅芷摇头,“若非姐姐提了一嘴,我压根就想不到这一层,王家虽和咱们有亲,可兜兜转转才能扯到东宫身上,关系远得很,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将金陵老亲都一并利用起来,他们何其狠毒!” 微微揉着眉心,徐氏叹道:“是咱们家有眼无珠,结了这么一门亲,王家早该知道,咱们家早已是铁板钉钉,再无更改的余地,却这般暗算咱们家!” 长舒一口气,“也罢,成王败寇,端看谁棋高一着,若他王家强于我贾氏一族,又何须用这等手段?” “他们不敢在明面上撕破脸,也是顾忌我贾家的反扑!可既然都这样了,也无须对他客气了!” 她轻嗤一声,饱含不屑。 徐氏又抬头,拍着张沅芷的手,“好孩子,难为你还能想到了,等你父亲归家了,我便将这事儿告知他,他会出面摆平,洗脱太子的嫌疑,彻底掀了这口黑锅。” 张沅芷点头,笑了笑,按下此事不再提。 徐氏瞧着自娱自乐胖乎乎的瑚哥儿,心中喜欢的很,站起身,抱起他,坐在榻上,“来,曾祖母抱抱!” 瑚哥儿笑着,乖乖地任由徐氏抱着。 她稀罕地摸着他的头顶,“瞧我们瑚哥儿长得多好!这眉这眼,以后定然是个俊秀的小伙子!越长开,除了眼睛,其余的倒是越发像他大舅舅了!” “外甥肖舅,此话诚不欺我!” 张沅芷听了,也细细打量着,半晌后才道:“还是祖母眼神好,我这段日子总觉得他长开了,反倒不像我和夫君二人,但看这五官,却隐隐有熟悉之感,但回味半日,都想不起究竟是像了谁,没成想,是像了我那兄弟!” ** 从荣庆堂出来,便见到了在那儿带着珠哥儿遛弯的王氏。 想是从荣禧堂刚刚出来。 两人互相见了礼,而后谁也不理谁,各走各路。 张沅芷又带着瑚哥儿在史氏那里一番耍宝儿,史氏开怀不已。 她临走了,还殷殷叮嘱道:“最近天儿也暖了,该叫瑚哥儿出来散散步了,他也一周岁多了,孩子大了,就不该整日拘着了!而且府上比东院儿大多了,足够他撒欢儿的!” “来来往往又那么多人跟着,不会有问题的!” 张沅芷笑的无奈,连连应下。 只听史氏又道:“你这孩子,倒是不显我们这些老的晦气,时常带着孩子来,那政儿媳妇……” 一点不愿孩子与他们这些长辈亲近,叫带着孩子来一次,和要了她的命一样!真是的! 他们也不能把孩子抢了! 久而久之,就连国公爷都颇有微辞。 说到这儿也不说了,只摇头叹息,“好了,你们回罢,奔波一整日,想也累了!回去好生歇息!” 坐上马车,回了东院,乘着软轿进了仪门,将已经昏昏欲睡的儿子放入摇篮中,将身上的衣裳都换了,而后坐在桌前,洗了手,慢慢用银叉插着糕点。 略用了两块儿便放下了,因为再有一个时辰便到了晚饭时间了 。 没甚么事情做,她不由心烦意乱,拿起笸箩里想绣绷子就是一顿乱刺,最后一派五彩斑斓,各色丝线缠绕其中,都不知是个甚么。 回雪进来了,一瞧便乐了,看了眼内室中熟睡的瑚哥儿,便笑道:“您又怎么了?又来折腾这绣绷子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张沅芷将东西扔回了远处,靠在大迎枕上,“没甚么,无所事事,心浮气躁,烦乱不已,乱刺一通,果真心中舒泰不少。” “这心里有火,一通发泄出来才好呢!就是可怜了这绣绷子!” 拿起那个惨不忍睹的绣绷子,她又笑道:“您琴棋书画样样都有涉猎,且造诣不浅,如此灵慧之人,为何在这针黹一道,却是一窍不通呢?我到现在也未能想通!” 张沅芷听了,懒懒道:“这天分一事,谁说的准呢?我就在这一道不开窍,我也无奈啊!” “而且,就算不开窍,我也不喜欢成日摆弄这些针线,绕的我眼晕!我宁愿去厨房做做糕点,或是去蒸个花露,烟熏火燎都比这个强。” “有道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针黹一途,我了解一番也就罢了,至于爱好,大可不必!” 回雪笑笑,也不多言,左右她们大奶奶也不需自己亲手做针线活,这针黹精不精通,都没有意义。 “我再去绷上两个来,您若是不开心了,顺手就刺两针。” 张沅芷听了,笑骂道:“臭丫头,还敢打趣我!你们这些人,可是没少借着这个打趣我!还要几次?” 回雪抿唇一笑,回身便跑了。 屋内只剩下她和瑚哥儿,又下了炕,给他掖了掖被子,而后就在屋子里来回转悠。 见外头天色还算亮堂,便拿出一本手札来看,读到兴致处,竟是忘了时辰。 待到秋霜前来掌灯,她才恍然惊觉已是天黑了。 “大奶奶这是又看得入迷了!”她和身后人笑着道:“连天黑了,字迹越来越模糊都没发觉!” 张沅芷下炕,就着她们端来的温水和香胰子洗了把手,“去看看瑚哥儿醒了没?他的辅食现在做好了么?今儿在宫中吃了糖蒸酥酪,可开心呢!和喂过他的豫儿都亲近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见! 我明明选的是这一周的营养液和霸王,看了好几遍呢,结果还是给我抽回去了,醉了。 重来一下。 第82章 第 82 章 “哥儿喜欢?”秋霜笑笑, “那就叫小厨房做了给哥儿用,之前那杏仁酪,香香甜甜的,我瞧着他也爱得很!” “小孩子都喜欢甜的,那下次还可以给哥儿做点旁的东西, 冲一个藕粉也是好的, 不仅香甜,还填肚子。” 张沅芷甩甩自己的手腕, 笑道:“只要他能克化得动,又不伤身体, 随他吃什么!” “摆桌罢, 有些饿了,午膳都没好好儿用, 只顾着看瑚哥儿了!不过这御膳房的师傅,手艺当真是好!” 一群人鱼贯而入, 拎着食盒,轻轻地放在地上, 将盘盘碗碗都摆上, 而后退了出去。 这时候坠露也吃力地将瑚哥儿抱了出来, 将他放到了特制的高椅上, 给他端来一盏藕粉, 小口小口地喂着他。 张沅芷瞧着他,摸摸他的脑袋,看着那双和贾赦仿若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眼睛, 叹道:“你爹还得两个月才能回来!也不知道到时你还能不能记得他。” 小孩子哪里懂得大人的烦扰,他抬头,露出大大的一个笑,就眼睛眨巴巴地等着投喂了。 看他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张沅芷到底被逗乐了,点点他的鼻尖,“臭小子!就知道吃吃吃!肉膘都好几层了!” 朝兰就忍不住为瑚哥儿说话,“哪有?哥儿这样多可爱,多富态?小孩子嘛,就得圆润些才好看,等长大了,骨肉亭匀才好。” 其余人听了,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可别嫌弃咱们哥儿胖,后院的二哥儿,瘦瘦小小的,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怎么照顾的,总是生病,看看咱们哥儿,强壮着呢!” 张沅芷不觉有些好笑,点点她们,“你们这些人,当初可是我说甚么就是甚么的!现在可倒好,为着瑚哥儿,都来驳我了!” 朝兰笑道:“哥儿只是一个小孩子,我们自当要为他说几句的!” 说罢,为她舀了一小碗燕窝汤,将玛瑙碗递给她,“这燕窝汤,在灶上炖了四五个时辰了,只加了一些冰糖,原汁原味,您尝尝!” 张沅芷接了,看热气升腾,“看样子有些热,凉一凉再说。” 说罢,便夹了一块儿糖醋排骨,慢慢啃着。 又少少地用了些,瑚哥儿也吃饱了,便叫人撤下去了。 早早便换上寝衣,张沅芷依靠在窗边,月光清寒,万籁俱寂,偶尔一阵风吹过,带响了树木的叶声,沙沙的,银白的光辉打落在她身上,更显朦胧清冷,如冰塑一般。 她抬头,望着天边的一弯月牙,又是一叹。 ** 金陵,贾家祖宅,书房。 贾赦正闷头读书,大海在外头守着,两个长相齐整,十岁左右的小丫鬟走了过来,将食盒递给了大海,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容,然后就小跑着离开了。 大海难得臭了脸,摸摸自己的脸,咕哝道:“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小丫头都给吓跑了?” 将食盒一手一个提了进去,摆在桌子上,轻声唤道:“大爷,到晚饭的点儿了,按您说的,今儿做的鳗面,还有几个小炒和爽口小菜,还有一盅补汤,您快来用罢!” 闻言,贾赦起身,踱步走到了桌前,嘴里仍是念念有词,大海也不知他在念叨些甚么。 贾赦净了手,刚要动筷,忽的叫他一声,“大海!” 他一个激灵,连忙道:“爷,怎的了?可是缺了甚么?我这就叫人去给您取来!” 见他这样子,贾赦不由有些嫌弃,笑道:“你做什么吓成这副样子?”话音刚落,便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喜怒不定的,便也止了话题,又道:“我是想问你,京城那边,最近家里可来了信件?” 大海顿时精神一震,“这倒没有,许是最近上巳节要到了,家里忙乱,也没抽出空来,但是按着以往的日子来算,信件大概再有五六日便到了,您无需着急。” 贾赦闻言,乜他一眼,轻嗤一声:“切!不着急?无妻无子的人自然说这话说的痛快!” 大海又是闭口不言,想着自己也该讨个媳妇了,不然整日整日地被人身攻击,太不好过了。 挤兑完大海,贾赦神清气爽,一时胃口都好了许多,鳗面就着小菜,“这香蒲狮子头和这虾仁蒲菜味道不错,时令菜品果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这个厨子,赏他二两银锞子!” 大海连忙应下,记在心中。 贾赦咀嚼完口中的饭菜,对着大海道:“这些菜不错,一会儿你也尝尝,来了金陵一趟,不吃点特色菜怎么行?” “在京城想要吃点蒲菜,费了劲儿了!我记得你倒是十分好这一口!若他们推辞,只管说是我吩咐的!” 大海满脸堆笑地应了下来,心中莫名动容,便道:“这有甚么可推辞的?他们巴不得巴上我呢!在这金陵有甚么奔头?都想跟着爷回京城呢!哪敢怠慢?回了京城,那就一步登天了!” “那厨房定然留下了一部分菜品,巴不得给了我做个人情儿呢!” 贾赦抬眼望去,忍不住笑道:“你有数儿便好!我才不管!” “等你们大奶奶的信件到了,定要给我立刻送来!再就是,把我这书房看好了,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放进来,一股子媚俗气,熏得我鼻子都疼!连打好几个喷嚏!” 大海心知这儿稍有些姿色的丫鬟都想着飞上枝头,最好再生个儿子,日后终身便是有靠了。 好容易主家的公子到了这儿,可不得好好儿把握机会? 因此最近一段日子,贾赦但凡出了这书房的门,便会见到一群莺莺燕燕,花红柳绿,香风阵阵,弄得他不胜其烦。 “日后我的这个院子,只允许院内小厮和粗使婆子出入!其余的一干人等,若是胆敢再犯,直接撵出去,这金陵的祖宅虽然凄清,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有的是人争着抢着要来!” 大海一听,便知他动了真怒,连声应下:“是,我一定传到!先时我已是警告了那些人,虽有所收敛,但到底效用不大,有了爷发话,倒叫我行事便宜不少!” 贾赦将一碗鳗面快速用完,夹了几筷子小菜,桌上的菜几乎没动几口,挥挥手道:“好了,别贫了,都撤了罢!你也去用膳,叫过来几个小厮守着门口,不许人进来!” 大海见状,开始收拾桌子,心中无奈,大爷是越发上进了! 不过他这个贴身小厮现在出去,也倍儿有面子,地位水涨船高,至少遇到二房的那些个人,可以明目张胆地反讽回去了! 大爷这次若是得中秀才,那他更是要飞上天了! 心中美滋滋地提着食盒就走了出去,将贾赦一筷子没动的菜拿了出来,权当做人情,散给那几个粗使婆子和小厮了。 至于他? 大爷都发话了,他自然是去寻新鲜的来用。 这样狐假虎威的日子,真的是太舒坦了,都不想回京了。 ** 时值五月底,韶光明媚,可县伯王家,却是一派惨淡。 伍氏拽着王氏的手,呜呜哭着,“你们贾家办得是甚么事儿啊!你妹妹又才嫁到薛家几日?今儿在早朝上,你公公把你父亲弹劾了你知道吗?这哪还有个亲家的样子!” 王父最是不耐烦哭声,沉着脸当即呵斥道:“好了!无知妇人!哭有何用?若有用,教我去金銮殿哭上三日我都愿意!” “现而今,圣人将我停职查办,交给了宁王一党彻查,可现今谁不知道寿王与宁王在朝堂上厮杀热烈,我还能有个好?” “为今之计,只能叫你公公反口了,虽说难有可为,但总得一试!” 王氏傻了眼,“我们家虽不及贾家势大,可到底也算有几分交情了,如今更是姻亲,我还有了珠哥儿,他们怎会如此不顾及情面?怎么会弹劾王家与薛家?” 王父显然不想多说,而王氏此时脑子乱糟糟的,也分辨不出王父话语中的漏洞,她只尖声道:“贾家为什么要这样对王家?” 伍氏也不清楚因由,只恨恨地道:“一群黑心烂肺的狗东西!连亲家也如此坑害!” 王家男人们的面色登时铁青,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王氏起身,拿着帕子擦着眼泪,“不行,我得回去问问家里,为何如此行事!咱们都是太子一党,还是老亲,内讧岂不是教别人占了便宜?教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这下他们的面色更是不自然了。 但到底是在朝中混迹多年的老油子了,转瞬变了脸,王氏都不曾察觉到。 想着贾氏定然是发现了他们王家的动作,才会骤然发难,这个蠢货回去闹了又有何用? 他倒是也想把贾家扳倒,奈何没那本事,光是贾代善一人,他便支应不住,别说再加上个贾代化了! 现在他真是焦头烂额! 之前的动作,还是太大了。 可既然已是被发觉,那大不了鱼死网破! 想到这儿,王父眸中狠辣不已。 他这一次,若是侥幸逃过一劫也就罢了,若是逃不过去…… 贾代善不是很看重他那个大孙子叫什么贾瑚的? 那就让这个小崽子,先给他王赫的外孙子让路罢! 钝刀子磨肉,这个完了再来下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83章 第 83 章 “你在我这儿哭闹不休有何用?”张沅芷略显烦躁地看着在她这儿哭诉的女人, “我又不上朝,也不是御史,能帮你们家说甚么好话?此事,你该找父亲才是。” 她循循善诱着,“你看, 弹劾的是父亲, 奉旨查办的是宁王一党,我一介妇人, 便是再手眼通天,也够不到朝堂上去啊!” 无奈王氏听不进去, 只垂泪摇头道:“父亲哪会听我多说?大嫂, 过去是我不对,我不该总是和你为难, 你去皇宫,去和太子殿下求求情好不好?让太子帮帮我们家好不好?” 听到这儿, 张沅芷便冷了脸,甩开她的手, 不无嘲讽地道:“看样子你家里还没有和你说出实情罢?也好, ”她吹吹手指, 冷笑着, 眉目清寒, “今儿我就大发善心一回,都告诉你!” 王氏抬头,泪珠还在眼中, 惊惶无比。 “你知道为何你父亲定要你妹妹与金陵巨富薛家联姻吗?只是因为是老亲,想要银子?” “都靠上了那一位,想要烧个冷灶,还装什么亲近太子呢?” 这话不喾惊雷,直将王氏劈个里焦外嫩,神思恍惚。 她再蠢也明白了。 所以,是王家先通过姻亲关系算计贾家与东宫,贾家反应过来,才有了对王氏一族的反扑。 她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她家里这般做,公婆和祖母定然是知道了的,给姻亲背后捅刀子,可叫她如何在府中立足? 她原以为父亲虽不顾及妹妹,但对她尚有几分慈父心肠,可这一切温情假象却一夕轰塌,支离破碎。 明明是支持太子的,为何要另投他主? 她好恨哪!恨父亲,恨哥哥,恨贾代善,最恨的却是眼前这个将血淋淋的真相展露在她面前的大嫂! 满目怨恨地看着她,最后转身,甩袖离去。 张沅芷见了,不由出声嗤笑,什么人哪!老老实实缩着得了,还上蹿下跳的,只为着珠哥儿,贾家便不会薄待于她,也不知脑子里装的什么!这种情况,自然是要先保存自己,才有余力去襄助王家。 自身都难保了,又是何必? 王家想要烧冷灶,又怪不着她这个出嫁女!也不是她指使的。 按照原著衍生出的时间线,太子若是按着前世的轨迹,此时亦是手忙脚乱,自顾不暇。 这一世因着她的蝴蝶效应,张家保住,为太子稳住了大后方,方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若是日后太子登基,从龙之功必不可少,可再功高,也越不过诚毅侯府和张家,其次便是贾家和惠贤皇后母族,都不知何时才能轮到王家。 还不如剑走偏锋,全力支持唯有甄氏一族支撑着的寿王,日后若真成了事,那便是位极人臣,一朝得道了! 若按着原著,此时王家怕是与庆王有联络了,只庆王一向低调,王家倒也不算显眼。 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这王家家主,当真是老谋深算,只可惜,操之过急,反倒露了马脚,拽住小辫子,便被人痛打一顿。 她撑着下巴,悠悠地想着。 现在朝堂上的火力,应该俱是对着寿王了罢? 活该! 从梳妆台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洗面粉,倒在温水中,洗了把脸,叫人将瑚哥儿抱了来,瑚哥儿钻进他的怀里,娘俩儿一道在大床上睡了。 ** 张沅芷一大早带着瑚哥儿进了荣庆堂,就听到史氏有些尖利、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你在这儿闹什么?我还没去找你的事情!你倒敢放肆到我们面前了!贾氏一族,险些被你王家坑害死!” “如今你们棋差一招,也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 “滚回你的院子去!大清早在长辈的院子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若是惊扰了母亲,有你排头吃!回去!好好儿养着珠哥儿,旁的事,你半分也不要过问!” 王氏抬头,面色大变,这是要软禁她? 张沅芷走了进来,史氏抬头一看,面色稍霁,“赦儿媳妇来了?先去后头坐罢!你四妹妹嚷嚷着要找你请教诗词呢!” 既是要支开她,那她离开便是了,左右她也不想再被王氏攀扯上。 徐氏也如此说,因此笑着点头,带着瑚哥儿去了后头。 待她走后,史氏的面色蓦地变了,阴森森地盯着王氏。 王氏见此,陡然一惊,尖声道:“祖母!母亲!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好歹还为贾家添了孙子,续了香火!” 徐氏沉声道:“只是叫你静心几日罢了,不必多想,你仍是府上正经的政二奶奶,便是为着珠哥儿,也没人能把你怎样,你现在魔障了,等你何时想通了,自然叫你出来。” “来啊,将你们二奶奶带回去,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如何还要出门?最近天气还有些寒凉,在屋子里好好儿养着罢,也别出门了!” “珠哥儿也是,他自来身子就偏弱一些,可以的话,就带着他在院子里逛一逛,仔细受了风。” 史氏阴着脸,哪还有往日的热情? 这副情态,直叫王氏心口凉了大半。 难怪她那大嫂一直对婆婆的示好不咸不淡的,与祖母更为亲近,老太太的心肺好歹还是热乎的,可婆婆,说自私自利都没错! 以往抬举她王氏,怕是防着大嫂打压大嫂,怕人家夺权呢! 因此只听史氏冷声道:“好了,你回吧,政儿那里,你也无需担心,毕竟是我儿子,我自会妥当安置他。” 王氏的心一瞬间坠落冰窖,心中恨得不行,深悔自己蠢笨。 但她无力反抗,只能被人带着回了院子。 后头,贾敏正缠着张沅芷为自己讲如何调香,她无奈,只得亲手誊抄了几道方子,交给贾敏,并道:“这是前朝周嘉胄所收集的香方,我偶然得了他的手抄本,便也记住了几个,你先试着调这几个简单的,等你上手了,再交给你别的。” 又问道:“对了,你可有这些香器?没有的话,我那儿还有两套,叫人给你送一套便是,也省的你叫人去库房搜罗,还要重新清洗了!” 贾敏听了,眼神晶晶亮,赶忙谢过。 而后又开始逗弄起了贾瑚,“瑚哥儿长得真是好看,胖乎乎的,活泼爱动爱笑的,大嫂把他养的真好,不像珠哥儿,瘦巴巴的不说,瑚哥儿像他那样大的时候,爬的可利索了,就是说话还不大好,可珠哥儿,现今爬的都不好呢!整日只叫乳母抱着,也不活动,这样怎么会有个好?本就体弱!” 张沅芷笑笑,没接这话,反而道:“四妹妹这一番话,像是对养生之道颇为精通啊!” 贾敏也没察觉她故意岔开话头,有些羞涩道:“据嬷嬷说,当年母亲生我的时候已经三十几岁了,她那段时间身子又不好,导致我早产体弱,这些年一直精心养着,动辄延医用药,都说久病成良医,别看我年纪还小,久而久之,我也有了些心得。” 张沅芷听罢,心下微酸,“我瞧着你的身体好多了!可不像有不足之症!顶多是比旁的姑娘纤弱些,但江南女子,向来身形风流袅娜,看着便觉着有些体弱,你日后好好儿养着身子,饭前饭后半个时辰不宜饮茶,在克化方面,兴许会好一些,对脾胃也有好处。” 贾敏轻轻应了声,“谢谢大嫂关怀!” 瑚哥儿对着贾敏笑得开怀,露出了几粒小米牙,贾敏惊奇道:“瑚哥儿长牙了?长得还很整齐呢!” “这孩子长牙那些日子,很是闹了一阵儿,还起了低烧,把我们那一房折腾个够呛,但这出牙一事,乃自然常理,也不能给他用药,小孩子身子娇弱,承受不住药性,全靠他自己硬抗过去的!” “不过他倒也乖,出牙了,自然会有一段时间感到不适应,这小子总是想要伸舌头舔,不过拦住他一次,他就记住了,忍不住了,才敢舔一下。” 贾敏闻言,对瑚哥儿更是惊叹,“他好聪明啊,还很听话乖巧!” 说着洗了把手,将手用帕子擦干,拿起桌上的一块儿糕点喂给他,“瑚哥儿,吃块儿糕点!又香又甜!” 糕点长得很是可爱,是枣泥山药糕,做成了花的形状,保证一口一个,又在花蕊处点了一点枣泥,看着俏生生的。 瑚哥儿小心地接了过去,对着贾敏又是咧嘴一笑,将糕点放在手心里,仔细瞧着,而后放在了张沅芷嘴边。 “麻吃!糖糖糖!可好吃!呢!” 张沅芷心中欢喜,咬了一小口,最后剩下的一小半,回到了贾瑚口中,揉揉他的脑袋,“瑚哥儿也吃!” 贾敏见了,心中有些吃味,点了点本就包子脸,吞下糕点脸颊更鼓成仓鼠一般的瑚哥儿,“你这臭小孩,怎么不给姑姑一口呢?就知道向着亲妈!糕点还是我给你的呢!” 徐氏进来,便听到了这一番话,因而笑道:“你这孩子,和瑚哥儿还计较上了,这孩子自来就是你大嫂照顾着,费心费力,一把屎一把尿的,现在的一切都是本能,你和他不大熟悉,这也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见! 第84章 第 84 章 史氏见到瑚哥儿, 便是满脸堆笑,喜爱之情洋溢在眼角眉梢,丝毫不掺假。 可瑚哥儿却不知为何,一向与史氏不大亲近。 徐氏将他抱到怀里,一点一点喂着他糕点, 他也很给面子, 吃了一块儿后才摇着头,将面前的手推到一边。 “不吃、了!”指指自己的肚子, “肚肚、饱了!吃不下了!” 她听了,将糕点放下, 笑道:“好好好, 不吃了!” 又赞道:“咱们瑚哥儿,说话是越发顺当了!” 处理了王氏, 两人皆是面有疲色,张沅芷适时道:“我看祖母和母亲都早起犯困, 刚刚又被闹了一场,那我就带着瑚哥儿先回了, 你们好生休息, 我不打扰了!” 又看向贾敏, “四妹妹, 你不是想要调香?先去我那儿试试罢!我那儿器具全得很, 等你出了香室,那些香器也都全乎了!” 贾敏十分意动,但还是看向了史氏, 见后者点头,兴高采烈地应了下来,“大嫂,那咱们走罢!” 被她这迫不及待的模样逗乐了,张沅芷笑道:“往常见你做甚么都慢悠悠的,今儿可算迅疾一把!走了!” 说罢,又像二人行了一礼,离开了。 坐在马车里,贾敏叽叽喳喳的,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的,张沅芷都细细答了,最后道:“这一张方子的注意项就这些了,你记好了,这些东西处理起来有些麻烦,我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做惯了的,你可以叫她们给你做个示范。” “至于材料,我那里尽有的!有的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有的呢,则是你大哥后来找人为我寻来的,虽有些珍贵物什我这儿也没多少,但这几张方子,是用不上的。” “你只管自由发挥便是!有甚么问题我帮你兜底!” 这一番话,贾敏更是激动起来,跃跃欲试。 于是又甜甜地应了一声,“谢谢大嫂!大嫂真好!” 进了东院儿,不等张沅芷带她进去吃一杯茶,她就急不可耐地使丫鬟带着她进了香室。 张沅芷无奈,只得随她去了,又令回雪进去,给她打下手,告诉她各个器具的作用,以及香材的位置。 贾敏的四个贴身侍女面有犹豫,不大敢进香室。 她见此,心中满意,发话将人放了两个进去。 招呼着人,将瑚哥儿带进了屋子,小厨房适时地呈上了四碟样式精美、色香俱全的糕点。 瑚哥儿一向对这些感兴趣,便是不吃,只看看他也是乐意的。 张沅芷无所事事,便为他读着三字经,提前给他开开窍。 读了几遍,贾瑚显然是没兴趣,坐在她怀里,呼呼地睡着了,小肚子一腆一腆的,十分喜人。 金氏将他抱到了内室的大床上,张沅芷也下了炕,活动活动自己的筋骨,她胳膊和腿都麻了。 秋霜步调轻快,掀开帘子进了屋子,行礼后笑道:“大奶奶,刚刚门房那儿收到了金陵那边大爷的来信,算算日子,也确实该到了,再有个五六日,就该院试了,也不知大爷准备的如何了!” 张沅芷接过信件,刮掉上面的蜡油,展开信纸便看了起来。 先是问候了一番家里人,还有他大儿子,剩下的便是他近来的状况,吃到什么新鲜东西,都给她写上了,洋洋洒洒十几大张,长篇累牍,叫人看了都眼晕,也不知道他如何坚持写出来的。 越往后看,张沅芷益发冷了脸,秋霜在一旁盯着她,却不敢出声问,按捺住心痒,等着她读完。 直至十几张都看了,张沅芷才将这些信纸都折起来,塞到信封中,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 秋霜为她奉上一盏茶,浅笑着道:“我刚刚拿到那信封的时候,一入手,嚯!这么厚一沓子,也不知道写了多少天!” “刚刚瞧您还在欢喜着,面色尚可,怎么越往后看,脸色越是阴沉?大爷惹着您了?” 张沅芷将厚厚的信封扔在炕桌上,淡淡道:“倒也没甚么大事儿,”她顿了顿,眉目寒凉,“就是夫君在信里说,这些日子他在金陵的祖宅中,只要出了门,便有一番艳遇邂逅,一水儿的青葱少女,便是我看了,斗艳羡的很!怎么我就没有这样一番际遇呢?” 她撑着下巴,幽幽地叹气道:“我也喜欢看水灵鲜嫩的小丫鬟,怎么就没人凑到我跟前儿呢?真是奇了个怪!” 秋霜闻言,抿嘴一乐,上前闻了闻张沅芷的茶杯。 见她疑惑地看着自己,便指着茶杯笑道:“奇怪了,我说我明明给您上的是信阳毛尖儿,可这屋子里,是哪儿来的一股子醋味儿?酸气冲天了都要!” “我心中拿不定,闻了闻,可还是茶味儿啊!您也没喝醋!这又是怎的了?难道我鼻子坏了?” “再一看您,原来是打翻了醋罐子啊!” 张沅芷当即就绷不住笑意,嗔道:“还敢装模作样地打趣我!我看你是皮痒了!看我不叫坠露她们收拾你!” 而后便也消了火,只是脸色依旧不大好,坐在那儿慢慢用茶。 秋霜见状便道:“依我看,大爷只是想提前和您说一嘴,若是瞒下了,日后若被人拎出来此事,难免你们二人心中有了疙瘩,现在和盘托出,您也就是即兴气一阵儿,便烟消云散了!大爷心里明白着呢!” “再说了,她被您吃得死死的,哪敢出去艳遇?” 张沅芷面色稍霁,微微露出些笑意,“你说得倒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涉及到自己,我不如你看得明白!” 用银叉叉起一块儿抹茶奶味的糕点,放入口中,口感滑嫩,就是刚喝了茶,又吃抹茶糕点,有些腻歪。 用清茶漱了漱口,放下茶盏,就下了炕,趿拉着鞋子,进了内室,刚刚她好似听到了瑚哥儿的梦呓声。 一进去,掀开帘子,这小子果真是醒了,又陪着他玩儿了一会儿,依旧是愁眉不展。 想着儿子也听不懂这话,听懂了也记不住,便道:“你说,他是因着我们二人的情意,执意不纳妾,还是为着那对着圣人许下的承诺?”她神思不属地捂住胸口,“不得到答案,我这心里,总觉着不踏实,可我无能为力。” 秋霜忙道:“您怎么会这样想呢?您又是执迷了,着相了,大约又是当局者迷了,大爷对您如何的真心,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叹气,眼中带了几分无奈,“都说动了真情的人才最易患得患失,您怕是真的对大爷上心了罢?” 张沅芷闻言,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这不废话?长得风神俊秀的少年郎,又奶又乖,整日和你撒娇,谁能受得住这样的攻势?” 秋霜闻言一怔,她是不懂什么奶啊乖啊的,但是意思却是明白了。 “您在这儿担心大爷对您是否真心,没准儿大爷也在那儿担心呢?为何不开诚布公地问一番呢?” “我们这些人,虽不说各个都是火眼金睛,但日久见人心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大爷看您的眼神,就不像是无情的,每次一瞧,就像,化成了一滩水一般,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像政二爷和政二奶奶那样,看似亲密,实则貌合神离,您与大爷之间的氛围,与他们便不同。” 张沅芷又是长长一叹,神情莫名有些萧索,“我只怕,他因着那个承诺,对我心有芥蒂。” “这个时代,太过局限,至少我是不满意的,男女之别,有如天渊,男子可以出入朝堂,封侯拜相,女子虽地位不低,却也只能龟缩于后宅这一片小天地。” 她慢慢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只怕到了他热情耗尽的那一日,我无路可走。” 秋霜听罢,神情大为震动。 “夫妻彼此间的不忠,对我来说,是折磨。” “我不想最后落得一个或歇斯底里,或心如槁木的下场。” 秋霜犹豫道:“我知您性子烈,可若日后没了情谊,大可和离,家中会支持您的!” “再者,您怎么就知道,大爷最后与您的感情会归于沉寂?” 张沅芷撑着下巴,思绪发散,眼神找不到焦点,“只是担心罢了,我到底是怕,若一开始没用情便罢了……” 秋霜看她一副迷惘的样子,心下动容,便道:“我看您是真的想多了,大爷性子纯善,一根筋,认定了,再没更改的可能,您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家里两位老爷子才是!” “他们活了这许多年了,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再没差的!” 岔开话题,“哥儿瘪嘴了,要哭了,大奶奶您快抱抱他!” 张沅芷听了,便也不再顾及自己那点伤春悲秋的缠绵心思,抱过瑚哥儿,慢慢儿哄着。 秋霜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心里却是定下了主意,定是要为自家姑娘去试上一试的! 又去拿来瑚哥儿常常把玩着的木马和小藤球,递给了他,摸了摸他的裆部,还是干干的,没拉没尿,便不用换尿布了! 笑着看向乳母,“金嫂子,你现在这儿和回雪看着一点儿,我去小厨房给奶奶点菜!” 作者有话要说:不太擅长感情戏,有点头秃,大家将就看,我会慢慢改善的。 一更。 第85章 第 85 章 御书房, 启和帝看着一摞摞的奏本,多有弹劾县伯王家的,当真是墙倒众人推。 转念一想,王家有眼无珠,弃了他看好的亲封太子, 转而去烧寿王这个冷灶, 不由得他不恼怒! 又想到那个薛家,寿王求财, 构陷太子,一石二鸟, 他偏就不叫他如了意! 到底贾王二家是姻亲, 都是老臣了,他也实不愿意看着两家反目成仇, 处理了一个薛家也就罢了,算给一个交待。 一个紫微舍人, 不过一届商户,本事没多大, 竟也敢跟着王家鬼混!掺和夺嫡, 倒真是叫人新鲜的很! 至于王家, 轻拿轻放, 就这么过去罢, 到底是老臣了。 黄守忠在一边老神在在地站着,眼不歪头不斜,微微垂首, 眼角余光中,便可看到启和帝动作犹豫,心中摇摆。 他心中轻叹,圣人到底是老了,心也跟着软了,但就是没对着除了太子以外的儿子软上几分。 他跟在启和帝身边几十年,虽看不懂他,但自认还是了解几分的。 这薛家,怕是要倒霉了。 好在薛家家主还有个好儿子,从户部的位置退下来,传给儿子,日后寻个不那么显眼的差事,倒也还有希望起来。 刷刷刷在折子上用御笔批注,而后合上,放在了一旁。 外头一个小太监掂着脚儿进了来,黄守忠一瞧,便走了过去,“什么事儿?不都说了,无事不要打搅圣人?” 那小太监只是摇头,“老祖宗,外头,寿王来了,说要求见皇上!” 黄守忠一听,便也明了了,这是来为王家求情呢! 于是令小太监在这儿等着,他躬身上前,“圣人,外头来了人,说是寿王爷在外候着,求见您。” 启和帝头也不抬,“那叫他且先等着,朕现在还未抽出空!” 黄守忠应声,退了出去,打发那小太监前去回禀。 寿王立于殿外,听闻启和帝不见他,意料之中,但不可免的,还是心气不平,压下心中的怨愤,面容温煦道:“劳烦了,那本王便在这儿先等着。” 小太监连连推辞,垂首道:“哪敢当王爷一声劳烦,这是奴才分内之事!” 说罢退至门口,稳稳当当。 又是过了小半个时辰,寿王才被传唤进去。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启和帝从御案前绕了出来,上座,“起罢,坐,你不常来御书房,今日来,所为何事?” “儿臣此番前来,是为了王家一事,特来向您求情。” 他生的斯文儒雅,一眼望去,便令人如沐春风一般。 “王家曾于我有些许恩惠,我自当要为他们尽一份力,成也好,不成也罢,左右我是尽到了心意。” 启和帝闻言,掀起眼皮看了看他,寒意森森。 ** 六月十七,贾赦又是来了一封信,与此同时,王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史氏又是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态度。 可笑容之下,隐隐还能看出一丝尴尬,“既然身子养好了,也多出来走动走动,成日闷在院子里,再好的身子也糟践了!” “还有珠哥儿,最近身体怎么样?” 王氏心里冷笑,淡淡道:“劳母亲挂怀,珠哥儿最近身子骨好了不少,也爱笑爱动了,吃的也多了,好得很。” 史氏笑道:“那就好,那就好,珠哥儿这孩子前段时间身子弱得很,尤其是与瑚哥儿一道作比,我瞧着心里都不落忍,现今他转好了,实在叫我放心不少。” 王氏只是笑笑,不再言语,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静寂。 徐氏心中叹气,面上不显半分,这厢出来打圆场道:“既然珠哥儿身子好转,那也是好事一桩,政儿媳妇养孩子倒是好,日后再多勤加看护才是,把他养得壮壮的,风风寒暑热不侵,日后大了,再为我生出来个重重孙,叫我也过一把做老祖宗的瘾!” 王氏听了,用帕子掩唇笑了起来,“祖母一看便是长寿之相,别说重重孙了,便是再重一辈,想也不是难事儿!” 徐氏笑道:“那岂不是成了老妖婆子了?人有命数,活那么长久也未必是好,能见到重孙子,我便十分知足了。” 张沅芷走了进来,逗趣道:“如何不成呢?逍遥游中有载,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为秋,而彭祖,更是活到八百岁,活生生一个周朝,咱们不和彭祖比,和他比寿命,未免憋屈,往好了想,没准儿您运道来了,活他个一百多岁,那也是极好!” “没准儿那时候,瑚哥儿也有了孙子了!” 说着,将瑚哥儿放在了徐氏身边。 徐氏忙道:“你快坐下,这孩子越发坠手了,胖乎乎的,你一个十指不沾的闺秀,哪儿受得住这样重量?想你也累了。” “不过小孩子,白嫩嫩的最是惹人喜欢了!” 又道:“你啊!整日偏爱拿我寻开心!你想得好,可我还不愿意当个老妖婆子呢!一百多岁,都成什么样儿了?岂不是满脸皱纹?身上都枯瘦枯瘦的了?” 屋内人都笑了出来。 张沅芷又道:“和您插科打诨,差点又忘了,夫君那儿来了信儿,不知道您收到没有,他快回了!六月十五日开始了院试,他在这之前赶忙给我来了一封信,我一算算日子,再有几日便放榜了,一般的院试,大概五日后便出榜,两日后,他得了信儿,大概就能启程回来了。” 徐氏激动得手都颤抖,“总算能回来了,都半年没见到他了,我当真是想得很哪!日日夜夜盼着他早早回来!” 红豆笑道:“不止呢!您也知道,老太太素来不信神佛,可这些日子,旁边的小耳房中,这头儿是三清神像,那头儿便是佛龛,日日香火不绝,烟熏火燎的不说,还亲去捡佛豆,磨人的很!” 秋霜惊喜笑道:“是吗?我原以为我们奶奶已是极过分了,日日在那里求神拜佛,还带着哥儿一起,院子里但凡有人说句晦气话,都要吓得自打嘴巴,没想老太太这儿更是劲儿十足!” 周瑞家的笑道:“可见这天底下,没几个人不盼着儿孙夫君成才,太太也是,她虽抽不出空闲来,但也手抄了几卷经书,送往了清虚观,又断断续续地添了不少的香油钱!” 原本还有些羞赧,但这些人的糗事都被扒了出来,有人陪着,便也觉得没甚么了。 张沅芷忍俊不禁,而后又道:“现在去信,也不知来不来不及到他手上,不如不送,不过他应当会打发人在出发前,提前给咱们送个信儿,该估摸着时间,届时叫人去码头日日看着,等船停靠,将人接回来才是!” 徐氏连连点头:“说的很是,算好日子,就该派人一直守着才是,免得有时卸船还耽搁时辰。” 这几人聊了起来,倒是把王氏忘在了一边儿。 不过这也算阴差阳错地合了她的心意。 她现在在府上地位尴尬,家里虽没倒,官位也是一如往常,但到底结了怨,这种时候,该低调行事,不叫人注意到才是。 她还算好,只是妹妹那里,分明是王家裹乱,然而事到最后,王家无事,伤筋动骨都不曾,薛家却被牵连,丢了好采买差事。 王氏一想,若是自己,易地而处,她都觉着尴尬,尤其是这才新婚没几日,才不过两个多月。 她妹妹向来脸皮薄,若是再不立起来,还不知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她就不由心焦。 对家里人,尤其是王父的怨恨又是多了一层。 都是他,她们姐妹二人才沦落至此,在婆家不尴不尬,如同透明。 深吸一口气,慢慢静下心来。 眼看着大房要起来了,她夫君也必得起来! 整个荣国府,资源就那么些,大房本就占尽了天时地利,若是贾赦起来了,贾政又迟迟在科举上没有进益,他们二房危矣。 若非有她那个一心为己、谁高捧谁的婆母在,二房现今还不知会是何等模样。 想到史氏那幅嘴脸,王氏便觉得齿冷,可她毫无办法。 饶是她这个大嫂一副玲珑心肝,不也是一样毫无头绪? 史氏对着两房逢高踩低,人人都知道,可便是知道,又有什么用? 人家早都算准了,既为两兄弟生母,德行未有亏损,在外名声也是极好,又从未苛待过两人,那便站着舆论的高地,便是膝下子女对其势利行为有所不满,也是无用。 谁让她是他们兄弟生母? 只一个孝字,便能将人的脊梁压垮了。 当真是老于世故,令人胆寒。 她这样的做法,与那苗疆人养蛊又有何区别? 又是说了一会子话,张沅芷起身告辞,带着瑚哥儿便回了院子。 王氏跟在她身后,两人都对对方视若无睹,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去了,连眼神交汇都不曾。 坐上了马车,张沅芷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阖着眼睛道:“这二弟妹,总算是学乖了!” 逐渐也有了原著中那个木头人王夫人的雏形。 秋霜便道:“现在府里上下都盯着她呢!收敛锋芒虽为权宜之计,但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张沅芷闻言,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见! 第86章 第 86 章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地在众人焦灼的心情下缓缓过去。 “大奶奶!大奶奶!来信儿了!大爷来信儿了!” 一个小丫鬟跑进了二门处, 举着个信封,跑了过来,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还好有人出手拉了她一把。 “信迟个一时半刻的,大奶奶也不会吃了你, 这么着急做什么?” 秋霜把手伸出去, 笑道:“好了,信给我罢, 今儿大奶奶心情如何,全看大爷的能耐了!” 小丫鬟也是个机灵上道的, 好话一堆堆的, 连忙道:“大爷夜以继日地读书,定能高中!我只等着拿喜钱了!姐姐可千万要记得我!” 秋霜笑着嗔了她一眼, “不会忘了你的的!放心便是!” 说罢便进了屋子。 张沅芷下了炕,趿拉着鞋, 连忙夺过了信,拆开来看, 一目十行地扫着, 不过几息之间, 面上便迸出了喜色。 “中了, 中了!快去套上马车, 瑚哥儿呢?”她转圈找着,“这臭小子,又去哪儿疯了?” “会走路了, 可真是了不得了!” 好容易在小花园边儿上找到了他,带着乳母和一众人出了黑油大门,进了正门。 一进了荣庆堂,张沅芷便笑道:“祖母在呢?”转而又看到了一旁的史氏夫妻,“父亲母亲也在,今儿夫君的信到了。” 还不等她说完,徐氏就下了炕,站起身,问道:“怎么样?可是中了?考得如何?” 红豆这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两眼亮晶晶的,“老太太,大爷的信件到了,刚刚门房给我送来了!我一见是大爷来的,着急忙慌跑着过来了!” 见张沅芷正要开口,徐氏连声阻拦,捂着心口,“赦儿媳妇,你先停停,我自己来,我这心啊,砰砰的跳!” 张沅芷带着趿拉着小短腿儿,放到地上就开始撒欢儿的瑚哥儿坐了下来,“别动!你曾祖母正在那儿看信呢!不要打扰!” 贾瑚皱了皱日渐浓郁的眉头,“好罢!不去就不去!” “也不准闹,听到没有?” 瑚哥儿抬起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张沅芷:??! 这话这臭小子打哪儿学的? 史氏和徐氏在那儿瞎紧张,刚刚拆开信封,贾代善却是面上混不在意,对着瑚哥儿张开手,笑道:“来,瑚哥儿,到祖父这里!陪着祖父说说话!” 瑚哥儿听话地走了过去,稳稳当当的,贾代善问他什么,都一一答了,口齿清晰伶俐。 那边徐氏和史氏却是高喊一声,“中了中了,还是第十二名呢!真是祖宗保佑!神佛保佑!本以为他便是能中,也就是吊着尾巴,没想竟这般靠前!” 徐氏满脸喜气,“这样的大事情,自该好好办一场才是!” 贾代善听了消息,嘴角微微上扬,听了徐氏这话,不免觉得她小题大做,过于溺爱,便反驳道:“只不过是个秀才而已,便要大办,日后若是到了举人、进士,难道要按着国宴去办?” “哪有几户人家儿孙中了秀才,如咱们家这般张扬的?你看看妹夫,那可是两榜进士!也只是请了亲朋,小聚一场!” 徐氏与史氏听罢,怏怏不乐。 但细细一想,却是有道理。 诚毅侯府身为太子姨母家,未免入了人眼,都不敢声张,他们也是太子妃亲妹的夫家,又如何能成? 这岂不是上赶着招人的眼?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说到底,只是一个秀才而已,排场大了,也遭人笑话。 两人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能退步,“也罢,就咱们自家一起吃顿饭便是,东府也不必请了,和东府敬儿一比,这秀才又算个甚么?没得叫人说嘴,说咱们家一朝出了个秀才,便眼睛长在脑袋上了。” 一旁的瑚哥儿听了,小拳头紧握,桃花眼疑惑地看着徐氏,声音奶声奶气,清脆得很,“可是,可是,曾祖母,眼睛本来就长在脑袋上啊?不都是这样吗?为什么要说?” 徐氏一笑,蹲身下去,拍拍曾孙的小脸蛋儿,“是是是,是曾祖母说错了!是眼睛啊,长在头顶上!瞧不见别人了!” 瑚哥儿皱眉,想了想,包子脸一派严肃,“可是,如果有人飞上天,那他不也能瞧见?” 徐氏一时竟语塞,答不上来。 张沅芷见状,连忙道:“你曾祖母的意思是,这种人,只能看得到比他身处高度更高的人,和他一样高或是没有他高的人,通通见不到,不在他眼中,你说是不是这样?” “这样的人,你觉得讨人喜欢吗?你觉得你遇到了生气吗?” 瑚哥儿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设身处地地想,要是他被人无视了,定然心里不舒坦的很,他记仇着呢。 张沅芷一笑,温声道:“所以曾祖母的意思是,叫咱们不要做那种人,被人笑话不说,还惹人厌烦。” 瑚哥儿又是思考一阵儿,才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贾代善眼见这一幕,心中感叹不已。 到底是世家之女,论及如何陶冶儿孙性情,他们荣国府自叹弗如,差得远呢! 自小两个儿子犯了错,他动辄大骂,再不就是直接上手,用棍棒进行教育,缺不告诉他们道理,而不是这样耐心引导,规引入正。 许多行伍出身的人家皆是如此,他便也习以为常,却没想,人之初,性本善,孩子本就心思纯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后孩子的品行如何,除个别天性外,还在引导的长辈身上。 徐氏大松一口气,坐到了炕上,合不拢嘴,“到了今日,我倒想看看谁还敢说我们赦儿不学无术,走猫逗狗,叫我听了,我非要与他分说分说才是!” 张沅芷将瑚哥儿抱起来,放到椅子上,笑道:“祖母说的是,若是有人再炒冷饭,您就把他们家儿孙都划拉出来,瞧瞧到底是谁不学无术,虚耗光阴!” ** 远在金陵的贾赦,正兴冲冲地叫人收拾行李,以待五日后回京。 “大爷,瞧瞧这几匹缂丝,这花样儿颜色多新鲜,我特意叫那掌柜的拿出来的,都是好货色!还有几匹颜色暗沉一点的,便可给老太太和太太用了,还有这些颜色更硬朗一些的,是为老爷和二爷还有东府那头儿准备的。” “除此之外,我还买了些数珠儿,泥人儿,芙蓉簟,宫扇,绢花,茶叶,糕点,像梅花糕,洪蓝玉带糕,瓜埠赖月饼等物,尤其是最后这个,保存得当可半年以上,我想着回去没多久就该到中秋了,特意采买不少,届时送予各家亲眷,还有个湖熟板鸭,买了不少,也可作送礼之用,你看这些如何?还用添吗?” 贾赦瞧瞧单子,斟酌片刻,终是又加上了不少物什,但都是准备给张沅芷和他儿子用的。 便是他老子,都别想有这个待遇了 。 大海犹豫片刻,又问道:“既然咱们还在金陵,其余八房也是要送礼去的,还有这里的老亲,以表心意,要还席的,您看哪一日合适?” “自然是后日!帖子还没写,哪有叫人匆匆来一次的道理?”贾赦冲他招手,大海探头过来,“王家那里,就不必打发人去了,薛家,你下个帖子便是!爱来不来!” 王家那些恶心人的事儿自然也是传到了他耳中的,叫他如何不恼怒?这是把他们家当猴子耍呢! 虽有圣人在中间调和,但梁子结下了就是结下了,没得他们受了委屈,还要忍气吞声,对着人家道歉满口接受的理儿! 他嚣张惯了,可咽不下这口气! 更何况家里给他传话是什么意思,便是叫他与王家少来往。 大海身为贾赦的贴身小厮,自然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因此点头道:“爷,这事儿交给我,你只管放心便是!绝对出不了纰漏!” “我这就去叫人写帖子,再叫那几个管事出去采买!” 一个小厮踏进了院子,躬身道:“大爷,外头门房送来了东西,是从京城来的,厚厚一沓子!” 贾赦欣喜,“拿来罢,正好我去书房松快松快,你们必得吧事情给我办得周全妥当,听到没?” 见几人点头,他才满意道:“都去罢,做得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而后就脚步虚浮地回了书房,迫不及待地将信封拆开。 没想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里面还有一个信封,被折了起来,放进里面。 他不由有些失望,还以为是媳妇给自己多写了几句,没想却是被这里面的给骗了。 但好奇之下,他将一看便知是张沅芷笔迹的信纸放在一旁,打开那一封信。 初时还不以为意,没想到,却是越往后看越开心,咧着嘴笑,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激动地在书房直打转。 “我就知道!爷就知道!我媳妇儿最喜欢的还是我!” 瑚哥儿那个臭小子都得闪到一边儿去! 贾赦一看,觉得这个秋霜甚是有眼色,似乎还未婚配? 与大海倒是相配得很!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人家答应与否还是两说,便抛在脑后。 他哼着小曲儿,桃花眼潋滟多情,坐在椅子上,心情甚好地开始读张沅芷的信件。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王家脱困,暂时不会出手。 但是会在暗处蛰伏。 第87章 第 87 章 激动过后, 便是无尽的窃喜。 这些日子,那怕是中了秀才,也没令他如此开怀。 见大海回了来,连忙招他过来,吩咐道:“你马上去外头, 给我寻一块儿上好的翡翠料来, 再准备一些切割打磨的工具,颜色最好鲜艳一些, 懂了吗?” 大海自来是个心思活络的,自然知道这是何意, 连忙应声, 只差拍着胸脯,道:“都说了, 爷的事情,我定然一丝不差!” “翡翠多是翠色, 有苹果绿,正阳绿, 葱心绿等, 其他颜色倒是少见, 倒是也有那等紫色的, 藕粉的, 还有红翡,前两者种水不好,您也知道, 十紫九豆,糯种都是好的,后者难寻,非一日之功。” 贾赦点头,这些他自是知道,“你只需下所有力气去寻便是,银钱倒不是问题!再搜罗一些给我练手的料子,我手艺不精,怕好料子也糟蹋了,届时都拿不出手去!” 大海心里有了底,应道:“是,小的明白了!” 等人退了出去,贾赦又是抱着信封在那儿偷着傻乐,一副痴汉脸,若叫人瞧见,定是一阵恶寒。 后日,贾赦治席招待同族及老亲,席间开怀畅饮。 只是令他没料到的是,薛家竟也来了人,乃是薛家家主第二子,名为薛岭,字成林的,乃是王氏妹夫的亲弟弟。 虽非嫡长,但也还算有几分能为,虽日后分家没了皇商的名头,但也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薛成林前来吃席,见着贾赦寒暄一番,席间便是大吐苦水。 只道王家将他们家害惨了,丢了海运的活计,又要去户部打点钻营,还要去内务府活动。 户部也还罢了,内务府那是些什么人? 不把你一层皮剥下来,那是誓不罢休,你的家底儿人都摸得清楚明白,和你称兄道弟是不假,可该给的一分也不能差! 叫得比谁都亲热,薅羊毛却是半点不会手软。 这时许多人已是醉了,纷纷离开,剩下小猫两三只,都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薛成林更是大醉酩酊,只攀着尚有些清明的贾赦,道:“大兄弟啊!我们家当真是不知道啊!本想借着老亲的东风,扶摇直上,进一步扩张家业,谁想这哪是东风?分明是西北风!” “好在我们家乃是高祖皇帝亲封的紫微舍人,还有两分薄面,积攒了些产业钱财,不然……嗝儿,当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贾赦闻着他一身酒气,还往自己跟前儿凑,不由有些嫌弃,连忙把他往后推了推,“遇到这事儿,自认倒霉罢,谁叫你老子识人不明,被下了套,都给套进去了?” “看看我们家,若真叫他成了,你们还有祖宗基业可保,我们家呢?不比你们严重得多?” 薛成林喝的烂醉,口齿不清,大舌头道:“可不是?我和我大哥险些,险些没气得七窍生烟,平日里也算精明,怎么临老了,糊涂不已,叫人坑得不轻。” “我们家什么都没做,只一个联姻,被王家这一番动作害的,嗝儿……被圣人误以为投了寿王一党,何其冤枉?” “都是难兄难弟啊!” 薛成林站起身,跌跌撞撞,又坐到贾赦身边,低声道:“要说惨,还是我那新进门的嫂子,在家地位尴尬不已,也亏得她心性稳,自己性子刚强,治的那些人服服帖帖,不然,就是被欺负死的命!” “不过也能看出来,王家当初是半点没把女儿的死活放在心上,别说我了,便是我哥那样心肠冷硬的人,都对她多了三分怜惜。” 王家未必不心疼女儿,这个时候,与女儿有联系才是要了命。 冷冷处之,赌的便是她们夫家的心肠和王家哪个够硬够狠。 现在,于薛王氏,王家赢了,于贾王氏,王家一败涂地。 家里的二弟对她无心啊! 贾赦拍了拍他的肩膀,醉醺醺道:“事在人为,只要走得稳,何愁日后无法扩张产业?你嫂子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幸运得多!” 看看他那个弟妹是如何境况便知道了。 若非她还有个珠哥儿撑着,可不会比薛大奶奶的日子好过。 薛成林涨红着脸,指天怒骂,含糊着道:“这样不修阴骘的人家,我看能到几时!老天爷也必不会叫他们顺顺当当到底!” 说罢,便彻底醉了过去。 贾赦不由嫌弃,命人将这儿醉死过去的宾客都扶到客房,灌上一盏醒酒汤,醒了神儿再离去即可。 左右这处祖宅,唯有他一主子,再无旁人,无须忌讳。 “动作麻利些,没见客人都醉了?把他们安稳送到客房去!烧热水,煮醒酒汤,记得给屋子里的炉子上都焚香,去去酒气!” 大海在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又随手抓了个人,道:“给我时刻注意着门房那儿的消息,若是有卖翡翠石料的,只管请上门,听到没?这可是大爷亲自吩咐的!” 那小厮赶忙点头,“欸!好嘞!这事儿您交给我,就只管放心!小的没什么本事,就只这一双飞毛腿,人到了,问过了,我立时给您领进来!” 大海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这事儿今儿不急,都这般晚了,约莫也没人来了,你晓得了就可,这几日仔细注意着。” “还有客房那边,才最是要紧,去给客人们都沏好热茶,用好茶,先前不是在外面采买了三斤的雨前龙井?就用那个!” 那小子又是连连点头,得了大海示意,便一溜烟儿跑了。 见他背影,大海绷着的脸一瞬破功,轻笑道:“这小子,别说,真是个飞毛腿!跑得够快的!难怪敢夸下口!” 说罢,转身进了屋子,去照看贾赦了。 两个老嬷嬷在给贾赦喂醒酒汤,只他喝得有点多,肠胃经受不住,开始呕起来,两人忙拿了铜盆接住秽物。 顿时,一股子又酸又臭、难以言喻的气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大海只站在门口,都受不了,偏那两个老嬷嬷,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不动如山。 当真是两个狠人!这都行! 实则这两人早年间原是收拾马桶的婆子,没了主子在,她们也清闲得很,后来靠着熬资历混到了专管马桶的小管事,更是自在无比,贾赦来了,人手不够,府上急忙又采买了一批人,将两人调了出来,做个看管洒扫的小管事,却没想贾赦是个轴的,不教那些年轻丫鬟少妇近身,这两人便被安排了来,平日给整理一番。 矢溺的味道都经受住了,何况是醉酒后吐出的秽物? 两人刚给贾赦收拾好,大海便进来了,将二人挥退,一出门,便见到院门口有个娉婷俏丽的身影在那儿来回转着,吴言侬语,声调软糯,直叫人心都化成了一滩水。 那守着院门的小厮满面为难,连声推辞。 两人相视一眼,急忙走了过去,“这是做甚呢?在这儿拉拉扯扯的,不成个体统!” 那丫鬟见了二人,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不过是个收马桶的腌臜婆子,运气好,被分到了大爷的院子,现在竟也能在她面前摆谱儿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名为含烟的丫鬟咬了咬唇,而后支支吾吾,红着脸道:“厨房那儿听人说,大爷吃酒吃醉了,便想着叫我来瞧一瞧,又带了醒酒汤,效果极好,叫我定要看着大爷灌下去,醒了酒才能回。” 那两个嬷嬷听了,嗤笑道:“看着大爷灌下去?确定是醒酒,而不是更加迷乱?与你成了好事?这院子里也不是没有小厨房,何须你们来送什么汤水?” “大爷早都吩咐过,这院子里,除了我们二人,再不许有旁的女子进出,你是都给忘了?还是明知故犯,想要搏上一搏?” 含烟登时面色煞白,泫然欲泣,泪光点点。 其中一人又是冷笑道:“都是女的,你和我们两人在这儿装甚么楚楚可怜?我们可不吃你这一套!” “两位嬷嬷误会了,”含烟说着便要上前,拉住两人,“我蒲柳之质,哪有那等攀附的心思?真的只是来送醒酒汤的!” 心中却是暗恨自己运道不佳,居然遇到了这两个难缠的婆子,计划半路夭折,还被羞辱一顿,当真是难受! 两人退开一步,避开了她,“我说含烟哪!这话你骗骗这个愣头愣脑的货还成,我们二人可是打你小时候就看着你长大的,你的秉性,不说了解个十成十,可摸清三四分那也是不差的。” “你打小心气儿就高,不愿呆在这金陵祖宅,也不愿随意嫁个小厮混度日子,就想要雀登枝,今儿你来了,我还能不清楚你是个甚么心思?也别和我二人打马虎眼了!” 含烟深吸一口气,止住心头的暴怒,笑着将二人拉到了一边儿,放下食盒,将手上的两个样式还算精巧,颇有些分量的银镯子一家一个送了出去。 “还请二位嬷嬷通融一些,我送了醒酒汤,速速便出来可好?” 既然今日无法成了好事,在大爷面前混个脸熟也可以啊! 说不准就在这几日,大爷突然想起了她,带着她回京城了呢?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二位拿去给家中的女儿做个压箱底的嫁妆也是好的!” 两人却是冷哼着将东西塞了回去,“谁稀罕你这破烂儿?大爷出手大方,便是平日里打赏,都是金瓜子金花生,如何像你这样寒酸?” 含烟见状,盯着手中的银镯,一阵错愕。 随即脸便是一阵轻一阵白,跺了跺脚,转身便要走。 转过头来,阴恻恻地皮笑肉不笑道:“两位嬷嬷倒是志向高远!含烟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见! 第88章 第 88 章 含烟被两人连番挤兑, 心中羞愤不已,疾步离去。 心中更是对二人极其家人迁怒不已。 都是奴才,谁又比谁高贵几分不成? 她只抱怨别人,殊不知这是风水轮流转,前些年她嫌弃两人腌臜, 如今她们一朝升天, 入了贾赦的院子,给她排头吃也实属正常。 这金陵的祖宅, 仆役的位置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主子常住, 很多不必要的地儿都无需置人。 含烟之所以能进府上, 还亏了府上的大管事乃是她的本家出了三服的堂叔,趁着府上采办小丫鬟, 趁机将她塞了进来,便是如此, 还是塞了一点子银钱才进来的。 心中骂着两人,坏了她的好事, 别的丫鬟成日在大爷面前卖弄风、骚便成, 不是丢了帕子便是各种偶遇, 她不过是来送个汤水! 却没想被如此羞辱!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便去找了她那个堂叔, 没想却被赶了出来。 “去去去!我虽为大管家,你也不看看我是哪个牌面上的,还真是抬举我!这儿是金陵祖宅, 我这个大管事,名头好听而已,人家那是实打实伺候过大爷的人,大爷那是谁?那是国公府世子!” “日后国公爷退下了,他就是家主!这两个老嬷嬷,现今可是比我还有体面呢!你找我来收拾她们?我能拿捏得住两人算个事儿啊!你是嫌我不够冷清是罢?” “没准儿人家届时被大爷带回京城,一家子鸡犬升天,那脸上是何等光彩,我更是不能得罪了!” “滚滚滚!扫把星!成日就知道搔首弄姿,捧高踩低的,我是你堂叔,早八百年就没甚来往了!真当我是你亲爹呐!” 他立时就将人推了出去,周边人来来往往,虽不多,但那种异样的目光也令她有苦难言。 “叔叔,您也知道大爷是公府世子,若我飞上枝头了……” 大管家只冷笑,啐道:“狗屁的飞黄腾达?你也得有命到大奶奶跟前儿才是!我早已打听过了,今儿若是来的政二爷,你兴许还有机会,可大爷,对大奶奶一心一意的,更是对圣人有言在先,你哪儿的机会飞上枝头?做梦去罢!” 说着怒气冲冲地进了门,大力合上,叫跟在后面一脸焦急无措的含烟险些被拍到了鼻梁。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 她使劲儿拍打着门,再不见人出来,满心疑惑暴躁。 ** 贾敏托着腮,跟着张沅芷在那儿处理香材,问道:“大嫂,大哥何时才能回来?这几日母亲见天儿念叨着,我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 “而且,每次二哥在那儿,听着母亲叨咕,都不是很开心,我就越发不愿在正院儿呆着了。” “赶紧让大哥回来罢,省的母亲日日念叨!” 张沅芷笑道:“哪儿那么容易,家里在金陵还有八房同族,还有一些姻亲故旧,得还了席才能上路,且合适的大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租赁的,还有路上耽搁的时候,且有的等呢!回来时候,怕是得七月下旬了!” “好在还能赶上母亲的生辰!” 张沅芷挤出一小碗的鹅梨汁,将东西都倒了进去,用慢火烧着,与贾敏坐着聊天。 “瑚哥儿呢?刚还见到他了,跑哪儿顽去了?”贾敏探头道。 秋霜为两人带了来一盏冰凉沁爽的酸梅汤,张沅芷呷了一口,微笑着道:“这孩子自打走路顺当了,就没一日愿意安分的,只要醒着,便踢踏着小腿儿往外跑,许是又去了花园子那里。” 又叹气道:“好在人还小,步子也小,多找几个人便能看住,日后大了,还这般顽皮,可怎生是好?” 贾敏抿着唇笑道:“瑚哥儿明年就要入学了,平日有先生管教,左不过就是休沐日出来疯一阵儿,你多看着他点儿,或是身边多给他安排几个人,怕甚么呢!” 张沅芷笑笑:“这倒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他现在虽还小,但我就怕他因着年岁小,不论何事,都是无知无觉的,最后将自己置于险地,等你大了,就明白了。” 贾敏抬头看着张沅芷,只见她的眼神如柔柔的水波,微光粼粼,又如春日的暖风,徐徐吹面。 她不懂这是甚么意思,可她知道,她早晚都会明白的。 又是聊了一会儿,中间回雪还进来禀报了一番瑚哥儿的情况,姑嫂二人便开始攒着香丸子。 “将这些放好,窨干,过大概一个月,就能取出来了。” “若你有空,我也可以教你插花,点茶制茶,蒸花露,淘澄胭脂水粉,做一些保养肌肤的东西,你若是有兴趣,尽管来找我!” 贾敏登时眼神一亮,随后犹豫道:“可以吗?太过打扰了。” 张沅芷柔柔笑着,“没关系,左右我在这宅院里也是无事可做,不是读书便是看着孩子,无趣的很,你大哥哥又不在,实则连说话的人都没几个,就当陪陪我!” 贾敏重重点头,“嗯!” “今儿在这儿用饭罢,我打发人去那头儿说一声,东院儿小厨房有个师傅做的糖蒸酥酪十分可口,且易克化,瑚哥儿嘴馋,还挑剔的很,他都要每隔几日来上一小碗。” “若非我怕他的牙小小年纪就蛀坏了,他吃得更是毫无节制了。” 听张沅芷这般说,贾敏捂着嘴笑了起来,“好啊,其实府丽人都说东院小厨房的厨子手艺好,但是前段时间,母亲不叫我出来,出来一会儿也要打发人叫我回去,我都还没在这儿用过呢!” “大厨房那些东西,每每都是规规矩矩,拿不出错来,但也无甚新意,早用得我腻歪了!” 张沅芷洗了手,为她理理头发,笑道:“那今儿你就好好儿用一些,若是吃得好,尽管打发人来要便是,或是到这儿来用,我不嫌热闹的!” 两人洗了手,便走了出去,秋霜正巧要去叫两人,倒是巧了。 她笑道:“当真是正好儿,我才要去叫您二人呢!午饭备好了,哥儿也在那儿等着了,咱们去罢!” 两人边走边说,“之前我也用过几次糖蒸酥酪,宫里赏的也用过几次,许是凉了的缘故,总觉着不大新鲜了,上次去东宫,那儿的糖蒸酥酪我少少的用了一口,瑚哥儿喜欢,我用了一点,他便不叫我动了,味道还不错,比家里的还强出一分来,也不知人家是如何处理的。” 贾敏抿着唇,羞涩笑道:“没准儿大嫂是因为用得少,求不得,才觉得那是无上美味,实则与家中味道不差多少呢!” 张沅芷笑笑:“倒也是这个理儿!” 两人朝着后面走着,到门口便见到贾瑚肃着包子脸,托腮盯着桌上还未开盘的菜,眼神逡巡桌上一圈儿,似是在想先揭哪一个。 贾敏见了,心中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提着裙摆,蹬蹬蹬地就到了瑚哥儿身边,一把抱住了他,蹭蹭他毛茸茸的脑瓜,“瑚哥儿想姑姑没有啊?姑姑可想瑚哥儿了!” 说着又在瑚哥儿额头亲了一口,被小胖子推开了脸。 他耷拉着脸,扁着嘴,“妈说了,男女,搜搜不亲,你不能亲我!” 贾敏偏爱逗他,“我是你姑姑,为什么不能?” “就是不能!我只给妈亲!”瑚哥儿小脸儿气鼓鼓的,像极了仓鼠,可可爱爱。 贾敏也不再逗他,赔着小心道:“好啦,姑姑错啦,再不亲了,瑚哥儿最大方了!” 说了许多,这才勉强支着包子脸嗯了一声,高冷至极。 险些又让她忍不住起了逗弄心思。 张沅芷早早发现了苗头,连忙打岔道:“好了,你们两个再顽下去,这一桌子好饭菜都凉了,届时吃冷的去?咱们几个怕是肠胃都经受不住!” 秋霜等人连忙上前将盖子掀开,他们三人每人面前都有一盏糖蒸酥酪,和一盏鸡蛋虾仁肉末羹,这些东西软,易克化。 大多数女孩子都是爱甜食的,贾敏先是用了一口糖蒸酥酪,发觉比大厨房做出的味道好多了,登时眯起了眼。 两个小的用得开心,张沅芷看着开怀,一时间,竟也多用了不少。 吃的撑了,便着人呈上了酸梅汤,解暑消食。 贾敏端着白瓷杯,脸颊冒出浅浅的梨涡,笑道:“不知怎的,总觉着大嫂这儿的酸梅汤也格外有味道!” 张沅芷拍着熟睡了的瑚哥儿轻声道:“想是你今日开心,便爱屋及乌,瞧什么都顺眼了些!” “一会儿叫人带着你去西厢房午憩一会儿,等清醒了,你再回去,正好我使人将我新得的一些香材给你收拾出来。” 贾敏羞红了脸,却是没拒绝,咬唇笑着打趣自己道:“连吃带拿的,回去母亲定要说我了!” “我拿你当亲妹妹的,这么一点子东西,又不算多珍贵,拿去就拿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又嘱咐她,“好了,快去睡罢,听母亲说,你一旦不午睡,头便会刺痛,不安生得很,快去!” 贾敏点头,随着秋霜走了出去。 张沅芷也起身,将瑚哥儿放到大床上,她也脱下外裳,爬到床上午睡。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89章 第 89 章 磕磕绊绊的,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 秋霜带着人捧着几个匣子过来,自己则端着一个托盘,“大奶奶,这是这个月的月例内的头面,因着上个月阖府赏下月钱一事, 便迟了几日送来, 刚刚那管事还叫我向您告饶呢!” 又微微弯起嘴角,朝着后头努努嘴, “听说那头儿只能等着明儿再送了!今儿腾不出空来了!” 张沅芷也不在意她说了什么,掀开匣子, 只见是两套金灿灿的头面, 一套累丝嵌宝,甚是精巧, 一套做工就相对粗糙一些了,宝石之属统统没有, 累丝也没有,只有錾刻。 一瞧第二套中共有七八件儿首饰, 手镯一对儿, 簪子一支, 一只戒指, 一只步摇, 一支钗子,一对儿耳坠儿,都是多子葫芦样儿的, 皆以黄金打造,未免有些俗气。 除了步摇和钗子尚算有些精巧,分量也足,其他的张沅芷皆是看不上眼。 步摇和簪子叫人找了匣子装上,送去给了住在后头后罩房厢房的两位嬷嬷,又将几匹颜色暗沉些的缎子也送去了。 手镯子给了秋霜,乐得她见牙不见眼,其余人见了,也只是暗中艳羡,不曾有嫉妒之心,只认为是秋霜应得的。 簪子命人给那金氏送去了,她不日便要归家,这金簪先不论精巧,分量却是十足,适合小户人家花用。 “这一支簪子倒是砸手,得有二两多重了,找个匣子装好,去给金乳母送去!再把她的工钱结了,拿几匹好的绸缎,并一些糕点,给她送去罢!” “何时她归家,和我说一声即可,叫人套了马车将她送回去。” 秋霜听了,记在心里,忽的顿住,又问道:“那另外两个乳母呢?” 张沅芷转过头,淡淡地道:“自是遣走了,瑚哥儿都不大吃奶了,难不成还要留着吃闲饭?关键也不是咱们家的人,是外头雇来的,我可不放心!” “把工钱一分不少地结给两人,随便给两匹布料便算完了,她们二人在这儿悠闲得很,可全然配不上这一个月二两银的月钱。” “你们几人的月钱才一吊钱,阖府上下,也就祖母那里的贴身嬷嬷们得一两银的月钱,可很是抬举她们了!” 秋霜笑道:“大奶奶说得极是,这样的,光是工钱就足以打发了!” ** 又是五日过去,金氏等人收拾好了包袱,在前去娘家的张沅芷房门口磕了个头,便坐着青布马车离开了。 另外两个乳母面上怏怏,和金氏大包小裹地一对比,两人显得格外寒酸。 两人心中自是又嫉又羡,眼热地盯着金氏那几个大大的包袱,还有一个大樟木匣子,恨不能上手去抢。 可到底是升斗小民,她们再是眼馋心中也有分寸,有一杆称,自知她们二人在这府上已是一年有余,所作所为,拿着这月钱都心亏,若多给几分,只怕她们还要多想。 再者,这府上也不是她们所能造次的地儿。 心中不免想着,若是她们运道好,赶在金氏前被选中,必也得尽心尽力,拿着那些好物儿的,便是自个儿了。 且说另一头,张沅芷带着瑚哥儿禀明了荣庆堂,便带着儿子回了张家,去看看刚刚游学归来的张玄。 张沅芷拉着弟弟,仔细打量着他,“瘦了,也黑了,但眼见着,这身上的肉,结实了不少!体格好了,日后科举便也更有了几分把握!等你三姐夫回来,我就叫他日日再多抽出来小半个时辰,锻炼自己!” 张碧扶着五个月的肚子道:“你再不回来,大伯母便要成了望子石了,日日盼着你回来呢!” 张玄挠挠头,笑道:“哪有?我素日在家,母亲总是嫌弃我碍事,说我不如姐姐们细心,粗枝大叶,惯会气她,还能如此想念我?” 刚说完,头上就挨了柳氏一记,只见她翻白眼道:“臭小子,儿行千里母担忧,你真当我铁石心肠,是个后娘呢!” 她手握着纱帕指点道:“你就说,我说的哪一句,和你不同?我可是半句没有掺假的!” 张沅芷抱着儿子,笑道:“瞧瞧,瞧瞧,果真是远香近臭,真是亲母子,这才刚刚回来,便又被歪派嫌弃了!” 张玄见姐姐抱得辛苦,便将外甥接了过来,单手抱着,瑚哥儿也不怕人,他更觉亲近喜爱,摸着外甥的脑袋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道:“倒也无碍,我早都习惯了!” 气得柳氏又要上手打他,被外孙子拦住了。 睨了他一眼,又看看眼睛黑白分明的瑚哥儿,笑道:“臭小子,今儿看在我外孙子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 “走了,后面的席面应当已经上了,咱们去罢!” 一众人便跟着柳氏走了出去,张沅芷与张玄一道走着。 “明年秋闱,我啊,打算叫你三姐夫与你一道去,感受一番秋闱的流程和氛围,便是不中也没关系。” 又问他,“这一道走来,心境可开阔了?见识到了?” 张玄面色微变,点了点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若我只在家中,勤勤恳恳读书,怕是一辈子也只能做个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去哪儿见横征暴敛,民生聊苦,我原以为,这世间之大,胜景无数,该是河清海晏,歌舞升平,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可出去一次,到头来却发现,这不过是我一心编织出的美梦罢了。” 张沅芷心有戚戚,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世上,哪有你想,便是真事儿的道理?不过事在人为,天下承平,但若真要实现大同,以现在的水平,说句痴人说梦亦不为过,但只要能改善现状,那便是好,你也不必气馁。” “别看你所见颇多,可这,已是盛世之景了!” 不管何时,总有在温饱线挣扎的人群,时代也无法改变。 “既然看着不忍,那边再用把劲儿,一举中举子、进士,成为天子门生,日后勤勉做事,做出一番成就来。” 张玄听了,暗淡的眼睛微微闪过光亮,重重点头。 “瑚哥儿,喜欢用什么?小舅舅给你弄!” 瑚哥儿抬起头,桃花眼晶晶亮,“谢谢小舅舅,我想要鸡蛋羹和糖蒸酥酪,还有虾仁儿,和鸡腿!” 张远见了,捋着胡子笑道:“这孩子说话口齿清晰,还有礼得很,行动间倒是像我张家子孙!还是我女儿教得好!” “瞧瞧这眼睛,一看就知是个伶俐的!一准儿将来还真能中个进士,光耀门楣!” 张老爷子看着乖乖拿着勺子自己用饭的瑚哥儿,也乐呵呵道:“生的也好,比咱们白儿都要容貌清俊,偏还生了一副桃花眼,日后若中了杏榜,怕是也和他舅舅一般,还能混个探花做一做!” 一桌子的人都善意地笑了出来,附和道:“这话不假!不假!” “绯儿自个儿瘦巴巴的,没成想孩子养得倒好,身子骨健壮,又活泼好动,以后说不准还是个文武全才呢!” 丁二姐夫也眼馋道:“我家大姐儿身子骨弱,不大爱说话,但是乖巧喜人的很,只与我撒娇,但我常常心中遗憾,不能时常带着她出门游览,现在我只盼着大姐儿的弟弟或是妹妹,性子能活泼些,身子骨也好一些,最好像瑚哥儿这般强壮,大姐儿身子再养几年,一家子便可出去畅顽了!” 张白闻言,淡淡道:“依我看,大姐儿便是活动的少了,才会越发的虚弱,不活动,气血便不畅,大人都会出毛病,何况小孩子?不拘多大,你使人带着她,在天气好的时候,多多走走,慢慢儿的,气血通畅,便也好了大半,就只剩下调养了!” 丁二姐夫闻言,思忖片刻,倒觉得也有理,便讪讪道:“之前也曾有人如此说过,但他不过是粗通医理,我们夫妇便没有信重,给了诊金,便将人请了出去。” “现在一想,深觉有理。” 作了个揖,“多谢大舅兄点拨。” 张白又开口,看着瑚哥儿和一边的曜哥儿一道用东西,小哥俩儿脑袋对着脑袋,会心一笑道:“若你觉着在外面怕受了风,你只管叫她在屋子里活动便是,天气好了,便沿着游廊走一圈儿,慢慢地,在院子里活动,循序渐进方可。” 丁二姐夫觉得这个法子好,当即拍板定了下来。 转头看着瑚哥儿和曜哥儿,笑道:“这小哥俩儿倒是感情好,一年总共也玩不到几次,但就是一见面就亲热得很!与亲兄弟没甚两样儿了!” 张玄笑道:“到底是同龄,没差几日,自然玩到一起。” 又是说笑一会儿,将桌儿撤了,换上茶水与糕点,张沅芷和应氏将两个孩子带到了另一边,柳氏一直亲香个没完。 张沅芷看着曜哥儿,揉了揉他的脑袋,与应氏等人道:“曜哥儿倒是更像大嫂多一些,只是身为男孩子,五官更有棱角一些。” 柳氏笑道:“你以为谁都像瑚哥儿一样,穿男孩子衣服像男孩儿,穿女孩儿衣服像女孩儿?瑚哥儿若是个女孩子,也定然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应氏和张碧,还有张沅芷等人都笑了起来。 瑚哥儿一脸地不知所以然。 她无奈笑道:“母亲,他还小,长大了,五官分明了,便能瞧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这两章剧情过渡,偏日常,平淡了点。 明天见! 第90章 第 90 章 回去路上, 坐在马车里,张沅芷细细打量着瑚哥儿,笑道:“瑚哥儿生得好,宜男宜女的长相,玉雪可爱, 还真是如母亲所说呢!若是在留个小揪揪, 怕是都以为是个女孩儿呢!” “我倒真是想给他打扮成女孩儿瞧一瞧!” 秋霜笑笑,道:“日后长开了就好了, 现下瞧着模糊,不过是因为年纪尚小, 面容稚嫩, 以后就好了。” “只是打扮成女孩模样,那就免了罢, 我曾听我妈说,旧时便有习俗, 若是家中孩子体弱,便女孩儿作男孩儿扮, 男孩儿作女孩儿扮, 叫地府来的鬼差分不清, 便也勾不去小孩子的魂儿。” “咱们哥儿强壮着呢!可不兴这个!再者, 若叫人走漏了风声, 您说不得还要吃挂落!荣府行伍出身,想必最是忌讳这等事情,好好儿的男孩儿作女孩儿扮着, 脂粉气重,只怕老爷要生气。” 张沅芷点头,笑道:“好好好,我知道的,不过随口一说,你还当了真?又不是昏了头了!” “若真想给孩子打扮,等我有了女儿,如何不能遂了意?” 秋霜听了,蓦地红了脸,道:“大奶奶,您到底是成亲了,可我们几人,”她点着跟出来的坠露和朝兰,“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张沅芷笑道:“怪我!怪我!竟忘记了你们几人尚未婚配,不过,你们几人,除了秋霜年纪略大我一些,其余的,也都是十七八了,怎么?不准备嫁人?还是再等等?” 朝兰嘻嘻笑着,最是一张铁面皮,道:“自然是要再多跟着您几年,从您身边儿出去的丫鬟,有几个不抢手的?我们有甚么可着急的?多在您身边几年,还能多历练几年,也能让您有足够的时间将下一波丫鬟调教出来。” 到了府上东角门,来人忙把张沅芷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并谄媚道:“大奶奶和大哥儿快请进,软轿就在前面儿呢!里头铺了厚垫子,颠簸也能少一些。” 张沅芷微微颔首,“你们有心了!” 这人摆手忙道:“哪里哪里,是小的分内之事!” 母子两个坐上软轿,秋霜和坠露便跟在软轿后,至于坠露,刚刚已是将她放到了黑油大门前,自己回去了。 到了荣庆堂,坐了下来,徐氏抱着瑚哥儿,与他说话,又问张沅芷道:“今儿你弟弟如何了?看着精神好么?” “他好得很,出去一次,许是见了民生疾苦,倒成熟稳重了不少,再没了以往的荒疏天真,体格看着也健壮了,就是一张白面皮,晒成了小麦色,倒比以前看着更阳刚了!” 她听了张沅芷一番话,笑道:“有长进那便是好事,平安回来更是好事,既然这样,他明年下场,该有一些把握了罢?” 张沅芷思忖片刻,“这个我倒是说不准了,不过玄儿自小刻苦,用功得很,做出的文章也是清新流畅,别具一格,言之有物,不论是偏好务实的考官,还是偏好辞藻华丽的考官,都是有优势的。” 徐氏点头,目光穿越时光,悠远绵长,“这个我在闺中倒是听父亲提起过,考官各有所好,各花入各眼,有时候,有些人,差的便是这运道二字,你弟弟两者兼有,不论哪一类考官,也不影响他,全看他实力。” 张沅芷笑笑,“祖母说的极是!” “对了,瑚哥儿的乳母都走了,他日后就只用辅食了?经受得住吗?” 张沅芷一听,觉得在意料之中,这才是今儿的重点。 “他啊,自从尝了辅食的味儿,就不爱喝人乳了,索性我就叫人给他弄一些奶制品,水牛奶,山羊奶都不拘的,什么糖蒸酥酪,牛奶鸡蛋羹,都稍稍加一点点糖,他就爱的不行,顿顿都要,人乳都断了有半个月了,您瞧他,现在奶膘儿还没掉呢!” 徐氏听了,有些惊奇,摆弄着曾孙子的肉手,上面尚带着肉窝窝,笑着道:“还真看不大出来!” 又点了点瑚哥儿的鼻尖,看他捂住鼻子,奶凶地朝着她看来的时候,笑的更是灿烂,“这孩子一向是个挑嘴的,尝过了辅食,不爱人乳了,也是意料之中,没想你给他安排的,换成了牛乳羊乳!” “这些东西,难道不腥膻?他如何吃得下去?” 张沅芷一笑,解释道:“牛乳羊乳去腥的法子多了,加一点茶叶末,或是加上一点点白醋,或者加蜂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他便也不嫌弃了。” “小孩子喝牛乳羊乳对身体好的,就是有个别人,他们不耐受,用了便腹泻,这样的,便不能多用。” 说罢,张沅芷皱起眉,“您说他的奶膘一直也不掉,若是日后也这样,身子一直不抽条,长成个胖子,可怎么办呐!” 她说罢,徐氏也跟着愁了起来。 说来她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是没见过张沅芷所说的情况。 “这……一般来说,停了人乳,按说是该变瘦的啊!若是长成了胖子,真是白瞎了我瑚哥儿的好容貌!” “但是美人儿便是长成了胖子,那也是个美胖子!” 听闻此言,张沅芷噗呲一笑,又听徐氏道: “只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由着去罢!等到长个儿了,不论吃多少,多会抽条儿,你也不必担心。” “有祖母这话,我便安心了不少,您见过的 ,总比我多,您都如此说了,那我就照旧了!我也不想亏了孩子。” 张沅芷如是道。 徐氏点点头,“这话很是!他还小,也不必矫枉过正,亏了吃喝。” 说着,有用银叉叉了一块儿枣泥山药糕,递给瑚哥儿,见他只是谢过攥着,没有要用的意思,还是稍稍放下了心。 不是见着吃食便塞嘴里就好,倒也不必和他母亲说控制他饮食了。 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许久不曾见到弟妹和珠哥儿了,珠哥儿再有几日,便要周岁了,也不知他大伯能否及时赶回来,看时间,怕是悬!” 说到贾珠,徐氏不由叹气:“珠哥儿啊,昨儿贪凉,家下人一个没看住,多用了两口冰镇酸梅汤,这孩子本就怕生,不愿见人,如此一病,你自是又见不到了!” 张沅芷闻言,紧蹙眉头,“这些下人,当真是玩忽职守,一个小孩子,哪里就敢用冰的热的了?也不怕伤了肠胃!再者,看顾一个小孩儿不乱吃东西,能用多大精力?要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倒也在情理之中,可那七八个人在那儿杵着是做什么的?” 徐氏叹气,“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你弟妹昨儿腾出手来,便将那一帮人都处理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家里将他们惯坏了,纵发作了他们,也只能乖巧一时,不多时,便又会原形毕露!珠哥儿这事儿,便是个例子!” 张沅芷垂首叹息,而后安慰道:“祖母也不必如此,既然他们又开始放松自己,那咱们便再给他们紧紧皮子!每隔一段时日,便找出个不规矩的猴子来,以儆效尤!” 徐氏按了按太阳穴,随后点头,“是该如此!” 见她累了,张沅芷带着瑚哥儿退下。 ** 张沅芷喝着冰镇酸梅汤,避开瑚哥儿伸过来的胖爪子,一饮而尽,将白瓷杯放在桌上,才道:“瞧瞧这些人,一个个的,不知天高地厚,珠哥儿便是再是二房所出,不得老爷重视,那也是荣国府的子孙,由得他们怠慢?七八个人看不住个小孩子,这好像和我说笑儿呢!” 朝兰见瑚哥儿又把爪子伸向了盛着酸梅汤的小盅,连忙将其捧了起来,接着话茬道:“可不是,由奢入俭难,他们自在惯了,绷住这么长时日,已是出乎我的意料。” “最近又开始散漫起来,怕是觉得上次发作,不过是家里忍无可忍了,最近又开始试探着过河了!” 主仆说了一阵儿家中的奴仆,便说到了诚毅侯府,便是徐氏的女儿,贾代晴的夫家。 “你们大爷怕是真的赶不上珠哥儿的周岁礼了。” 秋霜又为她倒了一小碗酸梅汤,“大爷参加科举,情有可原,说句不好听的,大爷这次院试便是落了榜,那也比一个二房的孩子周岁要重要得多。” “咱们那位姑奶奶,这次也不知会不会来,上次可是十分不痛快呢,尤其这次还是政二奶奶的儿子的周岁礼,也不知她会否给个好脸。” 张沅芷拿起一支海棠,随意扫了扫瑚哥儿的脸,见他一阵摇头晃脑,憨态可掬,好不可爱,登时笑出了声。 “到底是娘家,弟妹不过是个小辈,哪有不来的道理?姑母为人还是极好的,对我也友善,你们不可编排!” 朝兰笑道:“姑奶奶自然是极好的,对您和哥儿都是十分热忱,我们都长了一双眼睛一颗心,自然能看到能体会到。” “若非上次政二奶奶说错了话,得罪了人,弄得姑奶奶面色黑沉,秋霜姐姐也不会有此一言。” 这事儿说来虽短,但也着实是王氏的过错。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91章 第 91 章 早年间, 贾代晴随着夫婿上任,因着舟车劳顿,身体不堪重荷,不小心流了一个孩子,那时已经四月了, 至今亦是他们夫妻心中隐痛。 贾代晴上次来无意间与徐氏提起, 其余人皆是感叹惋惜,唯有王氏语出惊人, “姑母也不必十分伤怀,这世间万物, 便是母子情分, 也是要看缘法的,你与他本无缘, 强求不得,也是那孩子没福气!” 前面几句说的还算宽慰, 最后一句,可是实实在在戳了贾代晴的肺管子, 便是史氏也不例外。 登时两人便没了好脸色。 贾代晴本就对这个孩子耿耿于怀, 心怀愧疚, 如何听得别人如此说?劈头盖脸地便将王氏挤兑一番。 青白着面色, 离开了府上。 徐氏本就心疼女儿, 不由更是厌恶口无遮拦的王氏。 好在那位总算明白自己没有舌灿莲花的天分,话少了不少。 逐渐朝着原著中的少言寡语的木头人形象去了。 要她说,王氏是真的不会说话, 此番她受人冷眼,真不冤枉。 若珠哥儿周岁礼姑母未至,也是她自个儿折腾的。 摇摇头,又拿着海棠花扫着瑚哥儿,他不耐烦了,一爪子抓住了花,在手里揉吧揉吧团成一团扔到了张沅芷面上。 又站起来,沾满了鲜花汁子的手糊到了她脸上,登时她的脸上浮现了两个红红的爪印。 张沅芷惊愕不已,低下头,看着一脸无知无觉的儿子。 “妈,坏!坏坏坏!” 秋霜等人笑出了声,连忙取来了温水和巾子,给她擦了擦脸,“咱们哥儿脾气大着呢!才这么点儿,也是恩怨分明得很!您把人惹恼了!” 张沅芷忍不住牵起嘴角,拿着帕子为一脸理直气壮的瑚哥儿擦擦手,点点他的鼻尖,“臭小子!脾气还挺大!” 回雪便道:“咱们哥儿这才多大,才一周岁半,他也不是随意乱发脾气,且在这深宅大院里,有脾气才好呢!” “就算是主子,若没个脾性儿,还不知要叫人如何欺负呢!” “咱们哥儿这般小,就拿捏得如此得当,当真是天赋异禀!” 坠露如是夸道。 但这夸赞,不伦不类的,引人发笑。 张沅芷忍不住笑出声,先是安慰着儿子,“都是我坏!别生气了!再不逗弄你了!” 说着拿起桌上放温了的酸梅汤,“来,给你一口!我道歉!” 瑚哥儿眼睛一下就挪不开了,眼睛滴溜溜转着,灵动有神,很好脾气地就着小碗,扒住小碗,咕咚灌了一半儿去! 自己放下小碗,还摸摸肚子,长舒一声,眯着眼睛,活像是喝到了什么琼浆玉液,像个小大人一般,好笑得很。 张沅芷笑得花枝乱颤,点着几人道:“你们偏爱为他说好话,瞧瞧,瞧瞧,有点吃的就把他哄好了!什么拿捏得当?” 几人俱是不服气得很,叽叽喳喳地与她辩驳起来。 瑚哥儿才不懂大人的勾心斗角,爬到张沅芷怀里,蹭蹭她,撒娇道:“妈,我饿了,我想吃糖蒸酥酪,甜的,香的!” 张沅芷一看天色,确实晚了,连忙将这些人止住,道:“行啦行啦!你们的好哥儿饿了!快去为他备上吃食罢!” 一群人笑嘻嘻地,连忙走了出去。 -东院儿晚间素来吃得清淡,小厨房向来是知道她这习惯的,于是只做了两荤两素一汤,还有几碟子爽口的糕点。 桌上除了乌鸡汤,只有一道大菜,便是糖醋排骨。 其余的,麻酱黄瓜凉拌鸡丝,醋溜豆芽,还有个麻辣藕片,并上一盅熬得酬稠的碧粳米粥,十分对她的胃口。 瑚哥儿对那颜色鲜艳,气味浓郁的鸡丝和排骨还有藕片十分好奇,数次想要上手,被回雪拦了下来,又不高兴了,蹙着小眉头。 还手臂环抱着胸,可能以为这样有排面些,差点都没坐稳,朝着一旁倒去,好在旁边有扶手,还有人看着。 张沅芷忍俊不禁,以帕掩唇道:“儿啊,你还小,还胖,做不得这等难的动作,乖啊!” 屋里人都笑了出来,瑚哥儿耷拉着脑袋,鼓着脸,自然也知道这是在笑话他呢! 转头便对着几人道:“都不准笑!再笑扣月钱!” 几人一听,当即手捂着唇,停了笑声。 此时,张沅芷的笑声便格外清晰,瑚哥儿便将目光转到了她身上。 看着儿子黑黢黢的目光,她自觉地停止了笑声,收敛了笑容。 仪态万千地用起桌上的饭食,并用公筷给瑚哥儿夹了一块儿糕点,“你不是最爱这个牛奶方糕?快用罢,多吃点!” ** 贾珠的周岁礼如期而至,贾赦依旧在运河的船上飘着。 各家姻亲故旧,俱都派了人前来观礼。 贾珠在毯子上慢慢挪动着,一看便知是个万事不急的慢性子。 待他抓起一本三字经,全场喝彩叫好,贾政亦是红光满面。 对王氏都心中柔和了三分。 不禁有些得意地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心中暗笑他只知顾着大房瑚哥儿,对珠哥儿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珠哥儿可是抓了书本的,日后在学业上,定然大有前程! 观礼过后,大伙儿便入了席,皆是连番的道贺声。 席间,有人与贾代善道:“伯父,听说恩侯兄已是取得秀才功名,某着实佩服,可惜恩侯兄还未归来,不然,定要与他探讨一番学问。” 长子有了前程,贾代善最是开怀,然面上还得端着,只道:“贤侄却是将他夸上天了,他自来性子顽劣,不过是运道好一些,听你父亲说,你后年要下场春闱,哪里是他比得上的?” 话虽如此,可任谁都看得出贾代善的炫耀之意。 锦乡侯世子长子韩奇温和道:“伯父可是过于抬举我了,这科举一途,哪来的那么多运道?这东西,玄之又玄,只会发生在少数几人身上,多数人靠着的,还是自己的实力。” “恩侯兄这般年岁,又是初涉科举,便有所成,已是大才。” 贾政忙道:“若韩兄看得起我,我倒是可以与你时常探讨一番,韩兄不入国子监却有今日成就,政着实佩服!” 韩奇面容温和,却是带着淡淡的疏离,“政兄弟过奖了。” 打从一开始,他便不喜贾政此人。 贾赦虽顽劣,但也称得上是赤子之心,真挚仗义。 可贾政,一路踩着兄长上位,无所不用其极,他身为世子,难免物伤其类,其行径着实令他反感不已,避之不及。 “韩某才疏学浅,生性愚钝,入了国子监亦知难以入大儒之眼,唯恐跟不上进度,倒不如在家请一西席,潜心读书,不致精力分散。” 贾政似是没有察觉到面前人的冷淡,笑道:“韩兄过谦了,若说你愚钝,那我这等白身岂不是显得益发愚钝了?” 顿时,不少人将视线挪到了贾政身上,似有不满。 你愚钝就愚钝,蠢就蠢,还带上他人作甚?有毛病! 贾代善听了此话,也是皱眉,打断二人的你来我往,笑道:“既然你如此认定赦儿有真才实学,等他回了府上,我定替你转达。” 韩奇拱手作揖道:“多谢世伯!” 另一边儿,女眷那儿也热闹得很,许多文臣之家,因着张沅芷的缘故,渐渐也与贾家有了往来,尤其听说贾赦起来,中了秀才,更是不拘着家里人了。 邵宁和杨苓在一边儿咬耳朵,“我觉着,瑚哥儿可比他那堂弟可爱讨喜多了,浑身肉嘟嘟的!” 杨苓瞪了一眼她,低声道:“亏你还知道压低声音,这种事情,咱们又是绯儿请来的客人,叫人听到了,还不知她如何难做呢!你啊,有的是空闲说,可别在这儿!” “我瞧着这孩子性子安静,若日后没有性子偏移,确实像能读进去书的样子。” 张沅芷见两人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的,便笑道:“你们两个说甚呢?我和朱姐姐还有荣禾一直在叫你们两个呢!真是!这般入迷,不若叫我们几个也听听?” 邵宁嘻嘻笑着,哪怕嫁人了也照旧活泼灿烈,道:“我们两个在说你们家瑚哥儿呢!养的真好!胖嘟嘟的,一身的肉,还不怕生人,你这是走了几辈子的运气,得了这么好一个儿子?” 张沅芷听了,心道:怎么不说她日后还有个不省心的儿子呢! 徐氏就在张沅芷后面一桌上,隐隐约约听到了只言片语,心中更是得意,笑容越发和煦。 只听张沅芷道:“你觉着好?我觉着你闺女也不错呢!我瞧着羡慕得很,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我每次被这小子闹腾,就想着,怎么我就没个闺女呢!” 邵宁笑嘻嘻的,“你喜欢?不如咱们做个娃娃亲?届时我闺女便是你儿媳妇了!多个闺女,多好!” 朱筠见状,连忙跳出来,啐她笑道:“好你个没仁义的!上次我和你说,我看上你家姑娘了,想订个亲,你死活不同意,怎的,绯儿你就同意了?咱们几个,谁和谁关系差?你不可以这般偏心的!” 邵宁摊手无奈道:“谁想我家女儿一家有女百家求?既是如此,你们就竞争一番,谁赢了,谁长得更好,我偏着谁!” “瑚哥儿这一双眼睛,可是长在了我心坎儿上!” 杨苓和荣禾笑了起来,笑骂她奸诈。 “你就仗着我们几人,只你有闺女罢!” “长你心坎儿上有甚用?得长姐儿心里去!” 第92章 第 92 章 七月二十五, 贾赦所乘坐的大船即将停靠,荣府传话的人回来,一群仆妇小厮呼啦啦地去了码头接人,声势浩大,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外面人声鼎沸, 王氏听着那嘈杂的脚步声、说话声, 面色阴沉,心中不痛快得很。 贾赦已是有了大出息, 只要贾政没有功名在身,便要日日夜夜压着二房, 再无翻身之地。 忽的, 她嗤笑出声,张氏也是命好。 祖母过世, 原本的婚事又要拖延,任谁都觉得世事无常。 却没想柳暗花明, 人家上门退婚,却是叫她脱离了虎狼窝, 而后, 一路顺风顺水, 直至今日。 去年大年初一那一日, 她起了床, 听人说,她脚绊在了门槛上,提前生产, 她就想啊,为何老天不把她和那个小崽子一并带走呢? 这样,嫡长孙便是她的珠哥儿了,受重视的也是她的珠哥儿! 只要张氏没了,就算那小崽子活着,日后也会被她拿捏在手中。 她未免太过好运,让她嫉妒不已。 现今夫婿又中了秀才,再不是白身,若是日后一片坦途,说不准能得到除世子夫人外的诰命,太令人嫉妒了。 可她离这一切,原本仅有一步之遥。 她想到这里,一瞬间面目狰狞,吓了周瑞家的一跳。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都怪她中途截胡,她只能委屈嫁给贾政这个不中用的废物!还要日日捧着他哄着他,她受够了! 屋内珠哥儿哭了起来,将她的思绪一瞬拉了回来,她连忙进屋,有人为她打起帘子。 哄着珠哥儿,“不哭啊,我的乖乖!娘只有你了,日后你定要争气,让娘扬眉吐气啊!” 孩子的哭声逐渐停止,王氏面目沉静,周瑞家的却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一瞬间寒气直达心底。 她眼神无波无澜,坐在梳妆台前,“好了,替我梳妆打扮罢!大哥如今荣归故里,去得迟了,怕是祖母她们又要对我冷眼相对了!” “今儿是好日子,有好意头,将我那套喜鹊登梅嵌红宝石头面拿出来,就这套了,选个五六件儿戴上,看着也喜庆!” 而后漫不经心道:“她倒是好命!好运道!” 周瑞家的应声,闻言又是一怔,而后退了出去,到了门口,才感觉自己的心跳平复了下来,小跑着去了库房。 心中想着这都多久了,他们奶奶还惦记着这事儿! 孩子都有了,还在纠结自己只嫁了个嫡次子有甚用处? 王氏到荣庆堂之时,张沅芷已是带着瑚哥儿坐在那儿了,贾赦亦是在堂上,拜见祖母父母。 徐氏颤巍巍道:“嗳哟!我的赦儿,人都清减了!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怎么一下子成了瘦竹竿子了!” 贾赦笑道:“回程的时候,天气太热,又时常吃鱼,鲜肉少,还容易坏,就无甚胃口,看着便清减了些!” 史氏忙道:“那可得好好儿补补!叫小厨房日日给你炖排骨汤、鸽子汤、鲫鱼汤这些,想用甚么便用甚么!” 贾赦应道:“母亲只管放心,您还不清楚我是何等性子?不会亏待了自己的!” 他看向张沅芷,微微一笑,心中安定甜蜜,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看向她怀里那胖嘟嘟的小人儿,将儿子抱了起来,“瑚哥儿,还认得爹么?爹回来了!” 瑚哥儿张着小嘴,瞪大了眼睛看着贾赦,只觉得他有点熟悉,却认不得他是谁了,冲着张沅芷的方向挣扎着! “妈!妈!抱抱!妈抱!”挥舞着小胖手,面上委屈的很。 可贾赦到底还是个成人,即便不长于锻炼,却也力气大得很。 至少比一个小孩子要强得多。 瑚哥儿挣扎不来,扒着他的肩膀,露出小米牙,阴森森的,一口咬上了贾赦的耳朵。 贾赦当即惨叫出声,“儿啊,爹错了,快撒手……不是,撒嘴啊!” 一群人见此,皆是笑出了声,忍俊不禁。 张沅芷见了,忍住笑意,连忙上前,“瑚哥儿,快松开你爹!臭小子最能惹事儿!长了一口牙了不起?” 见张沅芷来了,他胳膊直接环上了她的脖子,到了她怀里,被她拍了两下屁股,还趁机捏了一把,肉肉的。 瑚哥儿转过头,瞪着桃花眼,恶声恶气,奶凶奶凶的,“干嘛呀!” 先前不是说好,再不捏他屁股了吗? 男人的屁股,是谁都可以碰的吗? 张沅芷讪讪,“臭小子,你不认得你爹也就罢了,竟然还上了嘴!教训你一次不是应当的?” 徐氏忙道:“他还小,且也并无错处,有何可训的?赦儿出去那么长时间,他不认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拍拍儿子的脑袋,张沅芷笑道:“你曾祖母为你求情了,这次就算了,”她朝着贾赦的耳朵瞥了一眼,“你爹的耳朵险些叫你咬破了!好在是一口小米牙!” 史氏笑道:“赦儿皮糙肉厚的,咬一口也不妨事,我倒担心硌着我孙儿的小米牙,万一松动了该如何是好?” 贾赦闻言,只觉心中凄凉,仿若置身在萧瑟的寒风之中。 他看着张沅芷,心里不由委屈发苦。 怎的他一场科举荣归,地位比原来还有所不如呢? 父母且不提,一个对他时常非打即骂,一个自来与他不亲近。 怎的一向疼爱他的祖母和对他嘘寒问暖的妻子也对他爱答不理,只顾着那臭小子呢! 受伤的可是他啊! 贾赦这里满腹心酸无人知晓,只得抬头嗟叹。 贾代善发话道:“既然回来了,那就去洗漱一番,家里给你置办一桌子酒菜,一家子聚一聚,权当为你接风洗尘了!” “既然决定了走科举一途,也有所建树了,那便要一直走下去,莫要半途而废,白瞎了你岳家一番教导!” 贾赦连忙作揖,“多谢父亲关怀教导!儿子省得了!” 又对张沅芷作揖:“也多谢娘子为我费心筹谋,感激不尽。” 弄得大伙儿啼笑皆非。 贾赦回了东院换了一身衣裳,便急急忙忙又赶了回来。 饭毕,他笑着道:“此番回金陵,中间有些许空闲时间,我便吩咐人采买了些当地土仪,待规整好,我们留一部分用,其余的就使人送来各院,最后剩下的,母亲入了库,送予各家姻亲故旧便是了。” 史氏笑道:“你倒是懂事了,有心了。” 徐氏用了饭,有些困倦,大伙儿便都退了出去,各回各院。 王氏见着他们夫妻缓缓离去的背影,不由轻嗤,转身便跟在了史氏身边,去了荣禧堂。 她要这荣府的管家之权,哪怕只是一部分。 她断不愿见到张氏一房得意! ** 回了东院,哄睡了瑚哥儿,将他放在碧纱橱,贾赦将张沅芷拉到了内室,从袖子里左掏右掏翻出来一个匣子,如同珍宝一样,递给张沅芷,并道:“你看看,可还喜欢?” 张沅芷一头雾水,笑着道:“又是什么好物儿?你这般慎重隆重,弄得我心一跳一跳的!” 贾赦扬起嘴角,面上春风得意,“你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张沅芷闻言,打开上面的小锁鼻,没有上锁,一抬就开了。 只见里面是一白一红两只簪子,一支羊脂白玉,一支血翡,分别用红色和白色的锦布放置,一红玫瑰一白玉兰的簪子静静放置在此,强烈的颜色冲击下,更是显眼异常。 张沅芷是见惯了这些好东西的人,瞧着品质还成,就是做工有些粗糙,倒是白瞎了好料子…… 突然想到了甚么,她放下匣子,执起了贾赦的两只手,果真瞧见上面新新旧旧的有许多伤痕。 心中不由一暖,问道:“你自己雕琢的?日后别费这个功夫了,你看你的手,都成这副模样了!以前骨节修长,白皙如玉,现在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瞧着怪心疼的!” 贾赦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淌出来,温温柔柔,轻轻在她额际落下一吻,“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但是我喜欢这样,且熟能生巧,日后每隔一段时日,只要我有时间,就为你亲手雕刻簪子,或戒指,或梳篦,你喜欢吗?” 张沅芷面上飞了一抹红霞,垂首,露出白皙优美的脖颈,“嗯,我很喜欢,不过,你也要多多注意才是。” 直到今日,她的心才从高处稳稳地落了下来。 贾赦看着那截如玉一般,闪着光泽的脖颈,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啮咬着,窝在她颈肩处。 张沅芷一个哆嗦,就要推开他,口中道:“孩子在那边儿呢!屋里还有人呢!还是白日,你做甚呢!没羞没臊的!” 贾赦心里火热,掰着她的肩膀,死活不松口,鼻间口间热气呼到了张沅芷的耳根处,弄得她羞红一片。 他低笑出声:“作甚?你还不知吗?” 他含糊道:“那些人都有眼色,再者说了,这屋子大得很,你我动静是有多大,能教老远也听到?” 将她抱到大床上,被翻红浪,春意盎然。 直到天快黑了,张沅芷才揉着腰从床上起来,只觉自己的脸都成了熟透的虾子,周围人都看着她,笑意浓浓。 深吸一口气,招了人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关于对母亲称呼这件事,红楼梦中薛蟠薛宝钗兄妹对薛姨妈就是这个叫法,显得比较亲近。 瑚哥儿毕竟是小孩子,怎么顺口怎么来,所以设定一般时候都是叫妈的,等再大一些,七八岁吧,就会改变称呼,叫母亲或是娘亲。 第93章 第 93 章 晚间, 张沅芷卸下钗环,贾赦就在床边坐着,环视一周,冷不丁却见到了一块儿搓衣板。 就在大床边上立着。 他登时看直了眼,下床趿拉着鞋子, 拿起那块儿板子, 前后左右看了看,还上手碰了碰, 揉揉眼睛。 他没看错啊! 这种东西,是如何进了他们夫妻的房间的? 当即就嚷嚷开了, “这搓衣板谁拿进来的?这般没眼色!这不该送到浆洗房?拿到正屋来做甚?” 张沅芷洗漱好了, 便将人挥退,走到贾赦面前, 坐了下来,自倒了一杯温水道:“这是我叫人送进来的, 怎的?你有意见?” 贾赦闻言,愣了几息, 随即笑道:“嗐!这自是不可能的, 我当是哪个奴才, 偷了懒, 放到咱们屋子里的!” “没想是娘子你叫人带进来的, 有些微的错愕而已。” 张沅芷抬起头,睨他一眼,端的是风情无限, 直叫他迷了眼。 她素来清冷,气质出尘,哪怕容貌明艳,亦是叫外人看着高不可攀,心生敬畏,心折不已。 自然,他从不是外人。 可见妻子如此,他亦是心痒难耐,心头火热起来。 张沅芷檀口轻启,放下喝了一半儿的茶水,一双杏眼清凌凌的,如一泓泉水一般,“知道这是做甚的吗?” 贾赦被迷了心神,机械般地摇了摇头。 张沅芷又是一笑,如春日枝头的杏花,悠悠扬扬从空中飘落,“这日后,便是给你作家法用的!” 贾赦还未从这一笑中回过神,便被她的话砸了一棍子。 指了指自己,吃惊地道:“给我?作家法?” 他惨兮兮的,上前拉着张沅芷的袖子,“娘子,你不能这样啊!你好绝情啊!你怎么能这样呢?” 张沅芷施施然地用着茶水,笑道:“怎的就不能了,”拍拍他的脸,轻声道:“你放心,你也知道,我这人,最是公平公正不过了,我又不会纠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便让你跪搓衣板,只要你安分,这搓衣板在这儿,与摆设何异?” “况你在这屋内,也无人能见到,自是保全了你的体面,多好!” “寻常不用的时候,便扔在角落,用了,你自己拿出来,多方便哪!你说好不好?” 贾赦苦着脸,心里委屈,咬牙笑道:“好,相当好!” 得到了确切答案,张沅芷粲然一笑,去了床上,刚要脱了鞋,又折了回来,去了那边儿的碧纱橱,将还未睡着的瑚哥儿抱了过来。 贾赦心有不满,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嫌他多余。 早知如此,还不如生一个叉烧,至少安静不显眼! 瑚哥儿就不是个安分性子,他小人儿一个,但也分得清好赖,见到了贾赦的目光,他脆生生道:“爹,你瞪我?你不喜欢瑚哥儿?” 张沅芷闻言。立时看了过来,贾赦慌乱不已,又是勉强笑道:“哪有?你看错了,你是我儿子,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呢!” 他自来机灵,又道:“自然,你与你妈是没法子比的,你只能在她后面,可明白了?” 瑚哥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歪歪脑袋,可爱的很,“好像……明白了?应该是的吧?” 奶声奶气的,贾赦顿时心中的郁燥就去了大半,笑道:“不是应该,是就是,你如何比得上你母亲?” 跟着进了拔步床内,天气虽热了些,但好在床够大,一家三口一起睡着,也绰绰有余。 “这下面铺着芙蓉簟,凉爽得很,但是小孩子恐是受不住,你把棉被铺上,给他垫着,免得着了凉,亏了孩子!” 贾赦听了,立马到了柜子那儿,拿出一床小棉被来,又找出一床袷纱被,张沅芷分别给他铺上,盖在身上。 贾赦抱着儿子,左闻闻右嗅嗅,笑道:“这小孩子身上,一股子奶香味儿,他不是断了奶?怎的这般奶香奶香的?就是这脚丫,也没有大人那股子臭气!” 张沅芷闻言,瞪他一眼,“你自己臭便臭了,又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般!至于瑚哥儿身上的奶香,估计过一阵儿便会消了罢!” “他毕竟吃奶的时日比不吃长多了,唯恐断奶亏着他,这些日子我又时常叫人鼓捣一些牛乳羊乳做的吃食,是以久久不散。” 将儿子放到两人中间,贾赦自是睡在外侧,“好了,将蜡烛摁灭罢,留下两个,照着亮。” 贾赦依言下了床,不耐烦用蜡烛剪,直接用嘴吹灭了。 抱着妻儿,他觉得这是他几个月来最安心的时刻,渐渐睡地沉了。 没想第二日,他姑母一家却是早早前来拜访,对他热情的不像话。 以往贾代晴爱屋及乌就十分过分了,现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贾代晴生的美貌,看着温温柔柔的,实则内里刚强,她十分喜爱瑚哥儿,抱着瑚哥儿,和她夫婿诚毅侯世子逗弄着,“你看,瑚哥儿生的真好,只可惜咱们儿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我想等着抱孙子,至少还要六七年!真是眼馋!” 诚毅侯府府上姓莫,世子莫寒,长相温润,对着妻子,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内里如何,便只有那些与他交过手的知晓了。 莫姑父笑道:“若真到了那时,你少不得又要嚷嚷着,说自己老了,孙儿都有了,我还不了解你!” 贾代晴登时就狠狠瞪了他一眼,“就你最能!就你最聪明了!” 莫姑父自知说错了话,讪讪笑着,不再言语,怕惹了她生气。 而后不再理会他,说起了贾赦,“赦儿当真是取了一个好妻子,越发出息上进了,若非他们家已无嫡枝女孩儿,我定要为我儿再求一张家女,真是好啊!” “我原以为日后赦儿便是不入朝堂,也是安荣一生,富贵加身,没想他竟有这样的运道!” 毕竟贾赦是太子伴读,各世家皆以为太子最后会荣登大宝,贾赦的待遇自不会差了,更有姑妈家乃是太子近亲,荣国府那时虽无实权,可要继续风光下去,也不是不能。 听闻此言,众人都心道:谁说不是呢! 在座的人,怕是原来都是这般想法。 可见一门好妻族,一个好妻子,是多么重要。 张沅芷在这儿听着他们讲话,也不插言,宠辱不惊,淡淡笑着。 贾代晴不由对其更是满意,目露赞赏。 瑚哥儿下了贾代晴怀里,跑到了张沅芷那儿,抱着她的腿道:“妈,瑚哥儿饿了,想要吃鸡蛋羹,好么?” 徐氏一听曾孙子饿了,连忙道:“好好好!在太祖母这儿,你想吃甚么尽管说便是!鸡蛋羹一会儿便好,给你加一点肉末,虾仁和一点小葱碎好不好?” 瑚哥儿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朵桃花儿,道:“好!谢谢太祖母!” 贾代晴一看,又是叹道:“这孩子真是乖啊!才多大一点儿,进退有度,十分知礼,教的真好!” 瑚哥儿兼活泼聪敏与知礼识礼于一处,自是高出其他孩子一大截儿,十分得长辈欢心。 史氏笑道:“这孩子自小养在他母亲身边,都是赦儿媳妇教得好!若交给赦儿,怕是要成个小猴儿了!爬树抓鱼,再无不能的!” 此话一出,屋中人都笑了出来。 张沅芷柔柔道:“小孩子活泼一点也好,身体底子就好了,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是该多多动弹,不拘是跑还是跳。”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眼见着中午到了,大伙儿便都去了后头用饭,贾赦将瑚哥儿抱起来,骑在他的脖子上,逗得他咯咯笑。 “骑大马了!走喽!”贾赦小跑着,瑚哥儿兴奋地将小拳头雨点一样砸在他脑门上,张嘴大叫着。 史氏笑着嗔道:“这孩子,都当爹的人了,还和个小孩子似的!没个正形儿!可别摔着瑚哥儿!” 远处还传来父子的声音,“嗳哟!臭小子,你轻点儿!把你爹砸坏了,看谁还能带你骑大马!头发都被你抓乱了!” “就抓就抓!快点跑,不是骑大马?谁家的马这么慢?” “你家的!”风中传来了贾赦气急败坏的声音。 席间,贾瑚坐在特制的小椅子上,胸前系着口水兜,一勺一勺地挖着鸡蛋羹用,吃得香甜,且稳当。 见他这样可爱,贾代晴更是爱的不行,她一向喜爱小孩子,但孩子长大了,就淡淡的了。 便是自己的亲儿子都一样。 饭毕,贾代晴问张沅芷,“赦儿媳妇,瑚哥儿眼看着再过半年就虚三岁了,你是如何打算的?是叫他立时进学呢?还是先启蒙一段时日,再去族学?” “本是打算下一年立时送他进学的,后来想想他也还小,未必坐得住,还是我先启蒙的好,学个一年,送到张家,叫我祖父和外祖父一同教导,也是极好,他们父子还可一道听课!” 王氏闻言,眼神一闪,死死抓住了手中的帕子,抱紧了贾珠。 贾珠还是个孩子,他不舒服了,自然会哼哼唧唧,哭闹不休,引得多人都看了过来,她只觉脸上热辣辣的。 知晓自己用了力气,王氏连忙放松了手,慢慢哄着,倒也相安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94章 第 94 章 一晃又是到了二月, 张沅芷再度有孕,肚子已是四个月了,偏生只有四个月,却比寻常四个月的肚子大得多。 早在今年十二月初,她就被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阖家都兴奋不已, 补品如流水一般,流进了东院。 瑚哥儿知道自己要有弟弟妹妹了 , 兴奋不已,整日围着张沅芷转悠, 为了和未来的弟弟或妹妹多呆一会儿, 成日缠磨着张沅芷,要与她读书认字, 一刻不肯放松。 张沅芷抚着肚子,陷入沉思, 原以为这一胎当是贾琏,没想算算日子, 竟是在六月底七月初的生辰。 原书中, 贾琏是三月初九的生辰, 这就对不上了。 瑚哥儿拽了拽他的袖子, 将她拉了回来, “妈,你在想甚么?该教我读书了!昨儿刚刚学到教之道,贵以专, 该学下面的了!” 张沅芷笑笑,拿起书本,“好,刚刚想了一些事情,给忘了,来,下一句,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昔孟母,择邻处……” 二月的春光,还算暖融融的,外面积雪消融,年轻妇人的声音与孩童的混在一起,让人无端有了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瑚哥儿记住了几个字的笔画,歪歪扭扭地写出了几个字,准确地读出了声,也到了晌午。 秋霜在书房外敲门,“大奶奶,到了午饭的时候了,该用饭了。” 张沅芷颔首,朗声道:“这就出来。”又对着瑚哥儿道:“来,下来,去用饭了,把你的手和脸都洗洗,沾了一滩墨迹!” 瑚哥儿点点头,纵是在镜中见到了自己成了花猫,仍是沉稳有余,为着他这份气度,贾代善便不止一次赞他有大将之风,可惜他生不逢时,数次嗟叹不已。 “妈,弟弟妹妹还要多久才能出来呀?我想见他们了!” 张沅芷笑道:“哪儿来的弟弟妹妹,只能选一个!要弟弟还是要妹妹?你选罢!” 瑚哥儿闻言,紧紧蹙起眉头,小嘴叭叭的,“可分明就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为何非要选一个?” 一边的姜嬷嬷端着托盘,见母子二人走到了后厅门口,一时间竟听到了如此言语,心中欢喜。 连忙将人请进去,“大奶奶和哥儿来了,快先进来坐!其余的事,坐下再说也不迟啊!” 两人落座,张沅芷也使姜嬷嬷坐下,她才道:“嬷嬷这是怎的了?怎的如此高兴开怀?您如此,倒是少见!” 姜嬷嬷拊掌笑道:“我怎能不高兴?”她看着张沅芷的肚子,“先头我就在怀疑,您这胎如何肚子便如同五月,先时只以为您补得过了,后来翻阅记录,发现也没多少,我就百思不得其解,后儿太医说,您可能是双胎,但不确切,他私下偷偷说与我听了。” “我当时也是半信半疑,直到今儿哥儿说的这话,我想,该是有八成可能了!小孩子心思简单,能看到许多成人见不到的东西,尤其是民间怀孕的妇人,带个小孩子一看,十有八九都是确凿的!” “何况,您过世的祖母,生下您姑姑和二叔时,便是龙凤双生!” 张沅芷闻言,却是拍了拍脑袋,一下笑出来,“我倒是给忘了!” 张进和张迢乃是龙凤双生不假,可她有记忆的时候,两人皆已成家,来往不多,倒未见多亲近,久而久之,她都忘了。 今儿姜嬷嬷一说,她才想起来,片刻又道:“只是这双不双胎,还得几个月才能看出来。” “这是今儿早上庄子上新进上的乌鸡,新鲜着呢!您尝尝!这肉质也鲜嫩,特意给您选的鸡腿,鸡胸肉那儿,叫人拿去给您做了一碗鸡丝面,和一小碟凉拌麻酱鸡丝。” “再就是,今儿我听府里的下人们说,最近太太体力不支,就想要将一部分管家权挪出来,也不是甚么好地儿,就是浆洗房,花园子这类的地儿,按理说,这管家权该是给您的,但您身子重,怕是双胎,还是不去沾惹的好!” “倒是听人说,政二奶奶紧紧盯着这管家权呢!哪怕是浆洗房,她都想要抢过去。” 张沅芷闻言,轻笑道:“嬷嬷与我倒是想到一处了,我现在经不得累,又是这些没有大事却琐事不断的地儿,整日烦死个人,浪费精力不说,还无甚发挥之地,不如不管!” “至于弟妹,她若是想要,拿去便是,我不与她抢,这种地方,劳心劳力,还不得好,她也没油水可捞,若想立威,公库和大厨房以及账房那儿才是重点,还有外头的庄头,铺子掌柜,拿这两处发作,怕是打错主意了!” 姜嬷嬷笑着道:“这政二奶奶,这种地儿也敢沾手?想管家权想疯了罢?讨不着好儿不说,还得成了万人嫌!浆洗房那等地方,别看没前途,但最是不清净,能将人烦死!” “且荣府这些下人,别看收拾了几顿,那骨子里也不是些安分的主儿,随时会死灰复燃,也不知她若真的接手了,又是个甚么章程!” 坐在凳子上,张沅芷看了眼菜色,“今儿倒是丰盛,夫君又去请教功课了,我们娘俩儿哪里能用完?嬷嬷一道坐下来用罢!” 姜嬷嬷连连推辞道:“这哪里使得?我焉有与主人家同桌而食的理儿?亏我还是教养嬷嬷,说出去遭人笑话!” 张沅芷命人拉着她坐下,道:“您是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自然有您的排面在,何况您是良籍,论这个,咱们都是一样人儿!我刚刚已是叫人去将邵嬷嬷叫来了,您也别不自在!” 她仍是推辞,“可别!可别!好歹我二人也是家中的供奉嬷嬷,比主子的饭食,不过差了一两层而已,断没有吃您的道理!” 给瑚哥儿和张沅芷一人分了一条鸡腿儿,她站起身,“奶奶也不必挽留了,您的心意我明白,可你也知道我在宫中那些年了,这些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早都掰不回来了!” 张沅芷听罢,叹气道:“也好!那这样,”她指了指桌上的菜式,“这沙舟踏翠,还有火腿炖肘子,你们拿去用罢!我不好用这些油腻的,瑚哥儿呢,也吃不得这些,权当为你们添个菜了!” 便有回雪上前,将两道菜扣好,捡入了食盒中,交给个小丫鬟。 姜嬷嬷听了笑道:“那感情好,我最爱那道沙舟踏翠了,偏驼掌还不好买,那我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姜嬷嬷带着那小丫鬟离开了。 瑚哥儿抱着鸡腿便啃了起来。 “还是,鸡腿香,可是,怎么没加盐?”他抬起头,疑惑道。 张沅芷喝着鸡汤,瞥了他一眼道:“你还小,吃不得重盐,等你再大大,就多放一些,再者说了,便是没有盐,这鸡腿味道不好吗?” 瑚哥儿迟疑地点了点头,“是也还不错,就是汤水味道,不对,是没有味道!难喝!” 见他如此,张沅芷笑了,“吃你的罢!有的吃便不错了,你承着咱们家祖宗的余荫,不缺吃喝,不缺穿戴,养得白白胖胖,现今,外头有的是穷苦百姓一日两餐,肉沫子都见不到,鸡蛋还要算计着吃,你有甚么可嫌弃的?” 瑚哥儿适时地张起嘴巴,胖胖的笑脸看着张沅芷,“他们好可怜!” “是吧?有钱的人家还好,可若是积贫之家,只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便是种地,苛捐杂税加一起,一年到头,竟不能保证温饱,且像你这般大的小孩子,有的已经开始做力所能及的活计了!瘦瘦小小的,更别说读书写字了!” “还有的孩子,一出生便被抛弃,被人捡到,多是送往养生堂养着,无父无母的,孩子又多,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顿肉,骨瘦伶仃的。” 听母亲这一番话,他圆圆的脸蛋上更是吃惊。 他面有纠结,看着自己眼前的鱼肉蛋,便道:“可以把我的分出来给他们吗?” 张沅芷笑笑,十分欣慰,摸摸他的头,“你有这个心便是好的了,家里可不缺你吃饭这几两银钱。” “日后母亲每月便向那养生堂捐上二十两银,便足够那百十来个孩子每月吃用稍好一点了,权当是为你积福祉。” “好了,快吃你的鸡腿罢,一会儿凉了,一股子腥气,你都吃不进去!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儿,别整日操心大人的事情!” 瑚哥儿听了,撇撇嘴,抬眼看了张沅芷一眼,油汪汪的小手抓起鸡腿,慢慢儿地啃着。 饭毕,瑚哥儿睡着了,将他放在大床上,张沅芷放轻脚步走了出去,便见到秋霜在那儿侍立着。 上前问道:“大奶奶,您怎的没睡一会儿?” “睡不着,顺带出来吩咐你们一些事情。” 秋霜忙道:“大奶奶您说,届时我叫人去给您办!” “先前我在饭桌上也说了,日后每月给养生堂添二十两银,一会儿你拿出来二十两,便打发人送去罢!”张沅芷摩挲着下巴道。 她立时应了下来,笑道:“您和大爷一月不过每人四两银子的月钱,却要送出去二十两。” 张沅芷听了,嗔她一眼:“这高门大户的,除了闺中小姐,公子,嫁进来的媳妇哪个是指着这点月钱过活的?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平时做个打赏都不够!快去!” 说着向她挥挥手,打发她去办事。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这是上周的霸王票和营养液感谢名单,昨天没发出来,给我吞了,还看了好几遍呢!放出来章节,作话里感谢名单就没了,我今天重新复制粘贴一遍,谢谢大家! 感谢在2020-03-26 13:08:32~2020-04-01 09:4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王寺麻理、飘云雪123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kio 100瓶;夏天 24瓶;一叶之秋 22瓶;西兰花?炒蛋、oyzz、懵小曦 20瓶;姝言 12瓶;豆酱、河边春暖花开 10瓶;璇墨琉璃、别。、玺乐烊、难捱、幼名阿宵 5瓶;22204826、微光 3瓶;氯乙烯、等待更新的人 2瓶;小米虫、听说有人叫我姬、你爸爸,我、顾相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第 95 章 回雪上前道:“秋霜姐姐, 你快去罢,瞧见没?咱们大奶奶可是个土财主,不缺钱呢!” “我还记得收春季租子的时候,几个庄子上收二成的租子,都送来了一千多石的粮食, 还有许多鸡鸭, 自留了一些,其余的都送到名下的粮食铺子里卖了, 糙米也还罢了,五文六文的, 一斤精米可是十文钱, 还有赤小豆,绿豆黄豆之类的, 加上那些牲口的折银,这些卖出去, 供这养生堂三年也尽够了!” “我那是头一回跟着嬷嬷们去清点单子,那许多东西, 这还是春季租子少了许多项, 倒是唬了一跳, 竟有这么多!就是这粮食利润薄, 您收的租子又是最少的, 咱们家还一直低价,卖不上价。” 张沅芷不以为意,“卖不上就卖不上, 也不指着这些银钱花用不是?又不是只这一些出息,不是还有其余的铺子?” 回雪笑道:“这个倒是,但是直接给银子的话,就怕那养生堂上下私吞,孩子半分没得着,都便宜了那群蛀虫。” 朝兰也道:“我素日便听人说了,这养生堂内,看着是积善之地,实则大有藏掖,给他们送银子,指不定给谁呢!” 张沅芷听了,思忖片刻方道:“倒是我思虑不周了,这样说来,倒不如送米面粮油布匹棉花等的好,左右咱们名下也有铺子,送出去就是了!” 几人都笑:“正是这个理了,没得白白便宜了那些饿狼!” “回雪,你哥哥我记得是个伶俐人,就叫他拿着银子,适当采买一番,定要叫那几家掌柜的记好账目,不能含糊,免得日后对不上账,说是我拿的!要掰扯,一开始就要明明白白!撕扯清楚了!” 回雪听了,忙道:“我哥哥现今在二层仪门呢!离这儿近的很,我这就去告诉他!” 她刚要跑出去,张沅芷就笑着止住了她,“你且等等罢,好歹也等着秋霜过来,快去叫人把秋霜喊回来,别叫她安排上了!” 等这一些事安排好了,张沅芷总算是有了睡意,爬上了大床,搂着儿子便睡了。 翌日,从荣庆堂回来,那头便有人送来了邸报,以及太子妃赏赐下来的许多补品。 张沅芷手握着邸报,笑道:“我又不是个水晶人儿,哪至于吃这许多补品?给那小内侍拿些吃茶的钱,把话叫他传回去。” 说罢,便看起了邸报,上面竟是写着,近年来四海升平,河清海晏,百姓安乐,圣人有意带着诸位皇子及众大臣和家眷同去木兰围场,进行秋猎,一展国力。 尔雅有注:春猎为蒐,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 不忘战也。 每年立秋后,大部队便会出发,半个月左右,怎么也到了。 只是今年怎的风声传的如此之快? 再就是,圣人离京秋狝,那是否还会如往日一般,留下太子摄政监国?会否给人可乘之机? 一想到这些,张沅芷不由心烦不已,脑子一片乱。 叫住刚刚走出门口的回雪,张沅芷道:“突然想起有些话要同姐姐说,你叫那小内侍在这儿先吃一杯茶,且等等,荷包也多塞一点儿,我想临时给姐姐捎去一点子东西!” 到了书房,研磨,提笔,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最后,想了想,在脑海中润色一番,便写下了几十个字,吹干了墨迹,放到了其中一个胭脂盒内,并放了几瓶子自己蒸制的花露。 做完这些,看着丫鬟出去,她长舒一口气。 到立秋开始,她这几个月怕是见不到她姐姐了,因为她姐姐最近忙于本朝选秀,五月便要开始了,加之宫中的各个节庆之日,可没有闲工夫见她了。 何况她有有孕在身,也遭人忌讳。 ** “妹妹还给我带了东西来?什么新鲜物儿?拿来本宫瞧瞧!” 青禾忙将匣子捧了过来,太子妃打开来看,只见是几盒颜色略有差异的胭脂,她见着心喜,都摆了出来。 女子大多喜爱这类物什,难以摆脱胭脂水粉的诱惑。 她一个个拆开来看,与青禾在手上试着颜色,“这个好,瞧着鲜嫩还不失稳重,看着不打眼,但显得气色好。” “这个颜色也不错,浅浅淡淡的,可以在东宫时候用!” 太子妃兴冲冲地打开最后一个胭脂盒,却在盖子上看到了哲得方方正正的一张纸,她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下来。 挥退青禾,见她走了出去,将纸展开,细细读着。 看着上面的字,太子妃的记忆立时回笼,虽想起来了,但心中也不免疑惑,为何妹妹要几次三番地提醒这嫡庶子的故事? 难不成她知道什么?还是她多想了? 张沅敏稳坐太子妃之位多年,自然不可能是个蠢人儿,但是既然妹妹不愿多说,她也不必多问,大家彼此心中清楚便是了。 就算是她知道,想也是一段不那么令人愉快的经历,她何苦去触及她的伤疤? 她想想三年前的信,想着太子还真有可能干出来那先洗漱再去见父皇的事儿。 事有轻重缓急,便是爱干净,有洁癖,那也要看时机! 这次,她一定盯着他,盯得紧紧的。 至于豫儿,不消多言,自是会被老爷子带走的,老爷子身边儿,谁敢动手?怕不是活拧歪了! 将信纸扔到炭盆中,看着它缓缓燃起,而后化为灰烬,才命人进来,将桌上的胭脂都收了起来。 “去把这一瓶木樨花露送到皇孙那儿,就说这是他姨母早前亲自蒸制的,叫他也尝个鲜!” 青禾闻言,福了福身,将这泛着黄色的小玻璃瓶子放到一小匣子里,合上盖子,便送给徒豫去了。 太子妃见人走了,又从匣子里拿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颜色,挑挑拣拣的,将那些盒子放到了梳妆台上,准备明日便用上。 皇宫进上的胭脂水粉自是顶尖的无疑,质量也没的说,只颜色不及她妹妹给的这般繁多,明明瞧着颜色差不多,实际上一要,就能瞧出差别来。 “这个敷脸好,这个可做眼妆,这个点唇看着好……” 将那些都放到了梳妆台上,叫了人打水来,就着温水洗了把手,漫不经心地擦着如玉丸调成的膏子。 想到立秋后的木兰秋狝,轻嗤出声。 再是争啊抢啊的,老爷子最心疼最器重的儿子还是太子。 徒豫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母亲,母亲,瑚哥儿何时能再进宫陪我一道顽耍?我都好几个月没有瞧见他了!” 太子妃轻笑,点点徒豫已经日渐结实的身板儿,道:“瑚哥儿也要学习呀!你当他就清闲了?你姨母现今每日都要为他启蒙,教他识字,明年也要进学了!” 徒豫听了,面有为难,尚有些婴儿肥的脸苦了下来,片刻后扭捏道:“那母亲,我去和皇爷爷说,叫瑚哥儿和我一道入学好不好?你看我身边,还没有伴读呢!我一定好生听讲,保证不叫夫子打瑚哥儿!” “噗呲!”太子妃被他这模样逗笑,点点他的额头,一阵清香袭来,“便是翻了年,瑚哥儿也才四岁,还是个奶娃娃,你这是叫你们夫子替你姨母养孩子呢?” “等过些年,他大大着,母亲一定为你询问你姨母,可好?” 在她看来,小孩子多是三日的热度,再过些时日,便就抛到脑后,彻底忘了,哪还能与她较真儿了? 她私心里,才不希望外甥进宫,与人勾心斗角的,说不得还要被那几家的皇孙们欺辱。 虽除了寿王与东宫有嫡子外,其余皆是庶出,可到底龙子龙孙,瑚哥儿又是臣子之孙,太过弱势。 夫家侄子又如何?她虽为皇家妇,但到底和那些孩子没有血缘,她私心里自然是与自己的外甥更亲近。 徒豫却是将这一番话记了下来,就想等着小表弟长大,而后两人便可同吃同住,一道进学。 “那晖哥儿呢!”他灵光一现,想起了自己的表哥,“他和我一般年纪啊!还比我大了几个月,不可以吗?” 太子妃没好气道:“人不可以太贪心哪!再说了,你也不是不知,晖哥儿同你二叔家的序哥儿曾有过龃龉,强抢晖哥儿的小印章,还被你皇爷爷训斥了一顿,序哥儿为人霸道,哪有不记仇的理儿?你还敢叫晖哥儿来?” 徒豫心想也是,丧眉耷眼的,垂下了脑袋。 看了眼外头天色,她又道:“好了,已是快正午了,你父王此时在御书房,想是不回来了,和我一道用膳罢!” 徒豫撑着脑袋,没精打采地点点头。 一群宫女鱼贯而入,将整个桌子摆的满满当当,珍馐玉馔,令人眼花缭乱。 太子妃亲自为他舀了一碗凤吞群翅汤,道:“你这些日子,日日进学,眼看着过年那阵儿补出来的肉掉下去了,你皇爷爷还把你父王唠叨一顿,说他对你不上心,可把你皇爷爷心疼坏了!” “来,多喝点汤,补补身子,再尝尝这八宝肉圆,入口松脆,味道刚刚好,可不常有呢!” 说着,她用描金的白瓷勺为豫哥儿舀了好些个放到盘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见! 第96章 第 96 章 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 张沅芷的肚子越发大了,看着都教人惊心不已,尤其是太医确诊了双胎,徐氏和史氏二人更是连门都不叫出了,请安更是不必。 她在房内坐着, 指挥着众人收拾箱笼, “大氅给你们大爷拿出来,还有笔墨纸砚, 也要备好了,书呢!都放到樟木箱子里, 再找个小锦囊放上石灰, 别受了潮,这可是要乘船下江南的!” “等到秋闱之时, 虽秋高气爽,但也免不了气温骤降, 一场秋雨一场寒,还是带着几身厚实的衣裳鞋袜好。” 又嘱咐道:“你和玄儿一同南下, 正好了, 前儿我闲来无事, 新制了一些花茶, 有桂花茶, 有牡丹花茶,莲花茶,届时, 你把这一匣子交给玄儿,他最爱了!” 贾赦连连点头,“好,我省得了。” 他摸摸张沅芷高高隆起的肚子,面有惋惜道:“只是可惜,我怕是不能见到他们在我眼前降生了!” “双胎多早产,不在我眼前,我当真是无法安心!” 张沅芷笑笑,抓住他的手,“他们知道你有要事在身,自然不会怪你!你且安心南下就是!” “这东院儿人手都是齐备的,乳母也都找好了,再就是生产那日,我娘会来陪着我的,祖母和母亲也都对我关怀备至,身边诸事,皆是妥妥当当,你担心甚么呢!” 贾赦正色道:“我想说的是,弟妹那里,你定要再三防备些,那两口子,真是天生一对,再没比他们两个更配得上蛇鼠一窝这个词儿的了!一个个眼脏心黑!” “我二弟虽迂腐些,好强些,虚伪了些,但是正因为他迂腐,哪怕心中恨得滴血,也不会出手,授人以柄。” “但王氏,也不知道王家如何教养的,统统是野路子,叫人防不胜防,最近更是龟缩起来,除了她手上那管家权的一亩三分地儿和后院,万事不沾手了,邪性得很!” “她现在也有了身孕,离她远点儿!还能少沾惹些是非!” 王氏的身孕,也就比张沅芷晚了四个月,在四月中旬的时候,诊出了脉象,不过人家怀相好得很。 张沅芷早就对王氏有所防备,焉能不知她现在的状态? 于是轻轻道:“我知道了,她数次与我针锋相对,我哪会不知她对我抱有深深敌意?最近我会叫信得着的人,时时刻刻盯着她,顺带清洗东院儿的,绝不会叫她钻了空子!” “且她手还伸不了这般长,还想到东院儿?” “咱们东院,不论吃喝,现在都是自给自足,连大厨房的食材,都有些用不大上了,她连大厨房都没拿下,别说渗进东院了!” 贾赦笑了,桃花眼水色空濛,如西子湖畔,烟波缥缈,令人心驰神往,张沅芷愣了一阵儿,随后伸出手,抚了抚他的眼睛。 “若是我们的孩子,都能继承到你的眼睛便好了,多好看!” 贾赦将她的手拿下来,放在手中把玩着,无所谓道:“你也好看,不论是继承了咱们两人谁的容貌,定然不会差了便是!” 她娇笑道:“这倒也是!” 男人的大掌有力宽大,紧紧握着她的,在她耳边说着甜言蜜语,“听说家里姑姑和二叔乃是龙凤双生,我只盼着你这一胎能给我带个女儿,生的像你最好了!来多少个我都不嫌弃!可千万别是两个小子,像瑚哥儿那般只会气我,我可受不了!” 张沅芷又笑,捂着肚子,“你们两父子,真是前世的冤家,就没一刻消停的!我真是夹在中间,为难极了!” ** 贾赦离开以后,又是半个月,此时已到了五月底,她的肚子越发惊人了,走路都艰难的很,低下头脚尖都瞧不见。 双胎本就艰难,她早做准备,用手头的灵液兑水,调制了一小瓶的救命灵药,关键时刻还能吊着一口气,省下一把力气,一直揣在自己的怀里,日日都要翻找一遍。 时值六月,哪怕是清晨,天气也正热着,张沅芷又要多多活动,便找了一堆人跟在自个儿身后,以防不测。 越是临近生产,她越是焦躁不已。 拿着一把以湘妃竹作扇骨的扇子,兀自为自己扇着风,“这天儿,也热的有些过分了!本就是孕妇,更热了,我该怎么坐月子?月子房里,岂不是得热到中暍?” 秋霜笑道:“您只管放心,您的月子房位置,冬暖夏凉,还不潮湿,每日我们再给您放放风,扇扇风,不会太难受的。” 张沅芷挑眉,萎靡道:“但愿如此罢!” 六月十七日清晨,张沅芷发动了,那时一家子刚刚用完早饭,听了人来报,徐氏和史氏两人就匆匆赶来了。 两人抓住秋霜,忙问道:“里面怎么样了?胎位可正?力气可足?我带了一支三十年的野山参来!给她切一片熬上一碗参汤罢!” 秋霜忙道:“老太太和太太放心,大奶奶刚刚用完了饭,就感到不对,也是巧了,产婆说胎位正当,现在正扶着她在地上走动,等着开宫口呢!” “因着是第二次生产了,所以速度比之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是开了四指了!” 两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任由秋霜走开了。 “老天保佑,希望他们母子三人,俱是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史氏与徐氏道:“等他们母子都出来了,咱们家再命人去清虚观,添上一百二十两银子,打个平安醮,为他们母子三人祈福!” 徐氏点点头,赞同道:“很该如此!届时你命人准备便是!” 后头南面的下人房,早已被改成了厨房,里面的人连轴转,一片乱哄哄的,烧水的烧水,煎药的煎药,乱中有序。 此时,一个小丫鬟,梳着丱发,鬼祟地从外面溜了进来,装着忙相,偷偷地溜到了水缸处,外头的水井那儿一直有人,她没办法得手。 刚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刚想要打开,便被人抓了个正着。 回雪看着她,面色黑沉,有如罗刹,“我就知道,总有些臭虫不安分!果真叫我逮着了!给我绑起来,扔到柴房,其余人不要动!未免被别人钻了空子!” 她对着身后的两个粗使嬷嬷道。 那两个嬷嬷也是利索人,力气大得很,拿着麻绳就将人绑了,顺手还拿了灶台上一块儿抹布,将嘴给堵住了。 两人还骂道:“小贱蹄子!在这东院儿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竟帮着外人来害主子?” 又将她攥的死死的手用力掰开,只听那小丫鬟呜呜哭嚎不休,那婆子一巴掌打上了她的脸,登时浮起了鲜红的掌印,“呸!下作东西!还有脸哭嚎!你且去柴房静心罢!” 两个婆子骂骂咧咧,将人拖去了旁边的柴房,留下一个人在这儿看守着,另一个去厨房帮忙。 两人临分开时还在说,“你猜猜这会是谁干的?” 另一人会心一笑,“你我心中有数便成,不必非要说出来。” 这事儿,除了后头那位,不作他想。 老太太和太太更是不可能,太子妃之妹,饶是太太势利,也得捧着,万一出了岔子,太子妃的火气,可不是国公府承受得起的! 若说他们大奶奶自导自演,更是离谱,谁不晓得他们大奶奶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给二奶奶的? 再一想想去年那王家被老爷弹劾一事,这事儿未必没有王家在后头,凭二奶奶,难有如此手笔。 前头,一个小厮到了二门处,与守门的一个小丫鬟说了些什么,那小丫鬟点点头,就要朝着正房跑,刚刚喊出一句“不好了”,便被人捂着嘴,和那个小厮一道捆了起来。 “大奶奶早在这儿等着你们了!前面两个,后面一个,这东院还真是甚么牛鬼蛇神都有!” 又叫出一个略有些瑟缩的小厮,彭安指着这两人道:“认以认,是这两个吗?” 那小厮原是守着黑油大门处的门房,细细地打量了两人一番,使劲儿点头道:“丫鬟就罢了,我不晓得,但是这个小厮,就是他给我递了信儿,威胁我,说我若是想要我那失踪的弟弟平安无事,须得跟着他干!” “我想着府上对我有大恩,实在做不出来这等背主之事,况也不知真假……他果真骗我!” 幸亏他留了个心眼,彭安大哥去打听了,找到了当年的知情人,他被卖了之后,他亲娘还是没撑过去,后来弟弟被带到了姑妈家,可姑妈家也不甚富裕,后来一场风寒,一病没了。 许是他平日漏了口风,便被有心人盯上了。 将人带到了倒座房内一处闲置的房间,又是讯问了一番,彭安阴着脸出了门,对着一个小厮道:“去!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人出去看看,咱们大哥儿的马车到哪儿了!今儿去了亲家老爷府上了,虽有两府的人护着,但就怕那些人坏事儿!” “再去门房和正门,西角门和东角门那儿查一查,看看这段时间都谁不在岗!”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最近做论文了,又要单更了,明天开始,和大家说一声。 没有资料真的太痛苦了。 第97章 第 97 章 柳氏很快赶了过来, 还带着瑚哥儿,与两人在那儿焦急地等着。 “嗳哟!总算赶上了!”她又问:“刚刚我坐着马车下了车,上软轿的时候,外书房那儿的倒座那里啊,乱糟糟的, 眼见着捆了两个人, 也不知是犯了何事,非得在主子生产这一日裹乱, 其心叵测!” “今天哪,也不知怎的, 刚刚在过来的路上, 一群人堵住了我们家马车,在那儿闹吵着, 叫他们闪开地儿,竟要对我们动手了, 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几个人,竟想越过小厮们, 上马车, 若非带的人够多, 又有你们家小厮接应着, 险些惊了马。” 饶是她经历的多, 也是心惊胆战。 她还记得她和瑚哥儿从窗口探头那些人紧紧盯着瑚哥儿的眼神。 兴奋,狠绝,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想也知道瑚哥儿若真落在了他们手上, 在他们那儿也不会得着好。 “得亏平原侯夫人的女婿调到了五城兵马司,替我们解了困。” 被柳氏一番敲打,婆媳两人相视,皆是震惊不已,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愤怒。 张家从不与人结怨,这种断人子嗣的狠绝之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一看便知,这是贾家种的因。 一环又一环,背后之人,当真是刻毒无比! 史氏僵着脸打圆场道:“这些个奴才,自打府上紧了规矩,一个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看谁都像犯了错儿,心是好的,只是就是不长眼!也不瞧瞧这是何时!” “今儿也是不大巧了,让亲家母见笑了。” 既然心照不宣,便也丝毫不提起大街上被人堵住一事。 柳氏笑笑:“我啊,就见不得闹哄,这主子有了事儿,他们更不能乱起来啊!若真有人裹乱,先锁上,何时不能处置?到底气盛了些。” 徐氏笑道:“亲家母这话极是。” 几人又是等了一会儿,眼见天晌了,史氏才叫人上了一些清淡的饭食,几人草草用了几口,便叫人撤了下去。 贾代善回了家,直直入了东院,因着要避嫌,只在外书房等着。 他是习武之人,五感通达,便听到了倒座那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问道:“那儿关了人?怎么回事?” 彭安跟在他身后,擦了擦额际的冷汗,道:“今儿大奶奶发动,这几个人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平日里还算乖觉,今儿一直裹乱,就叫小的带人捆起来了,后院儿还有个呢!” 贾代善眸中闪过一丝狠绝,面沉如水,“去取个马鞭过来!” 彭安心中陡然一惊,不敢瞧他,垂首道:“是,老爷。” ** 太阳逐渐西斜,未时三刻,总算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小猫叫一样,让人心里越发怜惜。 几人心道:到底是双胎,艰难了些。 卫婆子笑意盈盈地走了出来,身后两个嬷嬷抱着孩子,在门内站着,“几位太太,大喜,大喜啊!我卫婆子,也是给人接生大半辈子的了,多是权贵之家,双胎见得也多了,可这龙凤胎,属实见得少啊!” 徐氏和史氏都是喜不自胜,“快,我们瞧瞧!” 三人去了产房的另一侧,柳氏看着孩子健康,便直直走到了张沅芷的房间内,为她擦着额际的汗珠。 张沅芷昏昏沉沉的,虚弱道:“娘,你来了?我的孩子……身体……如何?” 柳氏擦擦眼泪,“瞧你这孩子,都成什么模样了!还挂着他们?” “他们可比你好着呢!” 张沅芷断断续续道:“您是我的娘,我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自然担心我,可他们……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嗬嗬,我自然也、牵挂着他们!” 说罢,又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好了,你别说话了,好生休息,娘在这儿陪着你到天黑,你院儿里不清净,我在这儿看着!” 张沅芷本想拒绝,听她一说,微微点头,睡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已是兰膏明烛,华灯初上。 这次她醒得早,睡了两个多时辰便醒了,一旁守着的朝兰登时笑了,连忙道:“大奶奶醒了?饿了罢?来用些饭食罢!” 她拿出一碗温热的小米粥和一小碗红糖鸡蛋,还有一碗鸡汤。 张沅芷就着她的手用了,感觉缓过来不少,“孩子呢?我想见见!” 朝兰将东西收拾好,放进食盒准备带出去,“三哥儿和大姐儿在碧纱橱呢!刚刚喂完奶,我这就去叫乳母给您抱来!” 又吩咐了秋晴等人看好张沅芷,自己便去叫乳母了。 因着时间还算合适,倒也请到了几个品行不错的乳母,轮换着给两个孩子喂奶。 葛氏和马氏将孩子小心地抱了过来,放到了大床上,随后退了出去,规矩的很。 看着只比自己巴掌大了两圈的孩子,她长叹道:“还是偏小了些。” 朝兰道:“大奶奶也别伤感,听稳婆说,双胎极易早产,多的是七个月就发动的,您挺了八个半月还多,极不容易了。” “她还说,咱们的哥儿和姐儿,已是她这些年为人上门接生中极重的了,多少人家的双胎,一个还不到四斤,咱们哥儿姐儿,养得好,足足四斤多呢!” 张沅芷看着孩子,小嘴一缩一缩的,舌尖都露了出来,心都化了。 朝兰便在一旁为她说着今儿发生的事情。 “瑚哥儿呢!他去哪儿了?快把他叫来,我瞧瞧他,今儿他回来,红着脸发生了何事?可伤着了?” 还不等朝兰去叫,瑚哥儿小人儿一个,溜了进来,他自以为没人见到他,实则是这些丫鬟都不稀罕管着他。 “妈在找我呢?不用找了,瑚哥儿来了!” 他绕过屏风,到了床前,直接爬上来坐着了,看着张沅芷苍白的面色,担心道:“妈,你是不是不舒服?” 张沅芷摸着瑚哥儿的脸颊,笑道:“还好,就是没力气,身子疼,生产后的妇人都有这一遭,你放心,我无事。” “对了,今儿听说你在和你外祖母回来的路上被人堵住了,差点还动了手,你可伤着了?你外祖母呢?” 说着她就摆弄着他,撸开瑚哥儿的袖子,一一验看着。 瑚哥儿瞥了新出生的弟妹一眼,心中有些小得意,母亲还是最关心他了!两个小的也要靠后! 张沅芷都要扒他的裤子了,他红着脸连忙按住她的手,“妈,没事的,就停了一会儿,家里小厮就来了十多个,硬生生把人给驱散了,然后我和外祖母就到家了!” 张沅芷听了,放下心来,点头道:“这就好,日后你去你外祖家,我多给你配上四个小厮,挑力气大的,也能好生护着你。” 说完,她看着两个襁褓,“来,看看你弟弟和妹妹,弟弟早出生,妹妹晚出生一刻。” 瑚哥儿惊奇道:“他们好小啊,比珠哥儿还小呢!” 她摸摸儿子毛茸茸的脑袋,笑道:“当初你出生,也没比你弟妹重多少,都是一点一点长起来的!” 瑚哥儿道:“曾祖母和祖母说了,小孩子吃得多才能长大,那我把我的糕点都分给他们吃,他们是不是长得就更快了?” 张沅芷笑道:“瑚哥儿真是个好哥哥,不过他们还小,不能吃这些,只能喝奶,和你小时候一样儿!你忘啦?” 瑚哥儿听了,皱起眉头,看着两个小孩,面有惋惜,小大人地叹气道:“啊?那好可怜,什么都吃不得!” “他们还小,倒也分不清好吃还是难吃,倒是你,用饭了么?想吃什么,叫小厨房给你做,你还在长身体,可不能饿着!” 瑚哥儿笑了,眼睛眯成月牙儿,露出洁白的牙齿来,指指外面,“妈,现在都晚上了,怎么可能还没用?你不用担心我,在家里,谁还能亏着我不成?” 听他这样一说,张沅芷淡淡笑了出来,目光温和。 ** 另一头,王氏忍了一个下午,总算是忍不住,在翠柳给她上了略烫嘴的一盏茶后,发作了。 直直将一盏茶扔到了翠柳的身上,令后者忍不住尖叫出声。 夏衫轻薄,一下温度就传到了皮肤处,不消多说,定是红了的。 这茶实际上也是王氏素日用的温度,只是她心气儿不顺,心中有火,又是夏日,便觉着与往日不同,撒气撒到了翠柳身上。 周瑞家的忙将人打发出去,令她换一身衣裳。 她悬着心上前,知道自己多半讨不了好,还是问道:“二奶奶,已是叫人去给您重新沏一杯温温的茶来了,您稍等一会儿!” “翠柳这小蹄子最近忙着筹备婚事,都昏了头了,惹怒了您,一会儿我就去骂她,顺带扣她月钱!” 啐道:“伺候主子都不上心了!” 王氏长舒一口气,拦住她:“得了,也不是大事儿,也值当?” 下巴微抬,“她都是要成亲的人了,给她个好意头,一会儿多给她发半年月钱,再把我之前磕了的那个翡翠镯子给她,还有我穿旧了的几身衣裳,算是给她的恩典。” 周瑞家的心知自家主子因着前面的生了龙凤胎,心中窝火着呢,因此使了劲儿地说好话,虽然她觉得王氏真的抠到家了。 一个磕坏了的翡翠镯子,折价卖能卖到以前的一半儿价钱,那就是顶好的了,更多时候,是连两成都卖不到。 那些收首饰的铺子心才黑呢! “哟!那样好东西给了她,可是一百五十两银呢!现在这行情,价格只高不低,果真二奶奶心善,一会儿我就找出来给她,月钱一会儿也给她支领出来,您放心就是!” 王氏被捧得开心,淡淡道:“磕破了一点,镶金了,还是好的,倒也能用,去给镶上再给她罢!图样喜庆些,什么五蝠送子啊,年年有鱼的,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周瑞家的心中腹诽:偏这些用不上、不体面的东西给人了,一匹子新红布都舍不得!瞧瞧人家那院儿,一个二等丫鬟嫁了人,都比翠柳得的多! 王家也算家大业大,她的嫁妆也是极为丰厚的,怎的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大丫鬟出嫁,扣扣搜搜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98章 第 98 章 一晃, 一个月过去,到了龙凤胎的满月之礼,贾代善因心喜于龙凤胎的降生,特赐名,贾琏, 贾玫, 至于乳名,张沅芷便随意给取了一个, 哥哥叫六六,妹妹叫十七, 正应了两人生辰。 满月之礼, 圣人听闻他赐婚的小夫妻生下龙凤双胎,心中大喜, 乐了三四日,大赞贾家为有德之家, 特派太子送上赏赐,满月宴又是迎来一个高、潮。 看这规格, 王氏更是看红了眼, 只面上淡笑古井无波, 心中却是火越发旺了。 她珠哥儿的满月礼, 竟还不及这两个小崽子!到底是长房! 她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很快隐没不见。 家里说要为家族出口恶气,不能对他们做什么,也要膈应恶心人一番, 没想到皆是被见招拆招,轻而易举被人查出了痕迹,在朝堂上,被贾家打压的无还手之力,连带着她也受了牵连。 若非还有寿王护着,圣人心软,都不知道被贬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她还以为家里有什么本事,都是一群废物! 害得她不尴不尬不说,更是被人处处提防! 再不想这些烦心事,她摇摇头,扶着肚子,在她和贾政的小院儿中来回走着。 她是孕妇,不得参与宴会,犯忌讳。 不止如此,那只是一层原因而已,因为家里也将她变相禁足了。 她面色难看,这个孩子出世前,她是别想着能日日出院子了,便是出院子,还得去正院禀告! 未免欺人太甚! 她好歹也是贾家明媒正娶回来的正房太太,如何与大牢囚犯一个待遇? 相比之下,不过是吃穿住略好一些。 她在后院的大榕树下坐着,听着西南处大厅中传来的喧嚣声音,有些厌弃地别过头去。 现在娘家她根本借不上力,风雨飘摇的,被张家贾家合力围追堵截,不来吸她的血就不错了,怕是要沉寂几年。 她没那个条件张狂了。 想了想,终是起身,进了屋子,靠在榻上,耳根清净不少。 不多时,周瑞家的进门,低声道:“二奶奶,周姨娘来给您请安了,要见她吗?在外头候着呢!” 王氏嘴角又是一瞬耷拉下去,“不必了,她还算乖觉,叫她回去罢,今儿无需来立规矩了!” 周瑞家的听了,应声出去告知周姨娘。 “周姨奶奶,我们二奶奶说了,今儿免了你的规矩,回去歇着罢!还有就是,您刚成为咱们二爷的房里人没几日,二奶奶心善,想着你是丫头出身,身边也没甚么傍身的银子,特意从二房这边的账上给您拨出来了二两银,还有一些布料首饰,一会儿就给您送去了!” 周姨娘听了,连忙谢道:“二奶奶心善,为人慈和,我当真是感激不尽了!劳烦周姐姐替我多谢二奶奶!” 看在两人是同姓的份儿上,周瑞家的还提点了她几句,“咱们二奶奶,最喜欢你这样的安份儿人儿,看着就老实,没甚么花花肠子,瞧见之前那两个妖妖调调的没?” 她指着那两个正在劈柴的丫鬟道:“瞧瞧这两个,自打进来,就没安分过,成日披红着绿的,在二爷面前晃悠,弄得二奶奶被二爷训斥了好多回,才狠了狠心,给两人安排了个重活儿,都没心思想别的事情了,这不就好多了?” 周姨娘转头,看了眼已是有些粗壮,面容微黑、不修边幅的两个丫鬟一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也是府上的家生子,自然是见过这两个丫头的,两年前看着还青葱水嫩,这才多久,就被搓磨成这个样子了? 二爷从不关心这些琐事,不必说,自是二奶奶的主意。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看着周瑞家的眼神更柔和了些,褪下手上的一个金镯子,上面镶着宝石,感激道:“多谢周姐姐了,这还是我敬茶那日,大奶奶着人送来的,我瞧着与姐姐甚是相配,姐姐收下罢,我也安心些。” 周瑞家的一看,乐得见牙不见眼,心道她还算有几分眼色,推辞几句,假模假样地收下了,因着高兴,又是多说了句,“这后宅啊,终归还是有个孩子傍身的好,哪怕是个女孩儿呢!二奶奶若是看着顺眼了,可能就是好事儿了!” 周姨娘愣住,低低地道了一声谢,便回了自己住的后罩房。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还未装满一半儿的妆奁,透过铜镜,映出自己清秀的面容来,她摸了摸自己白嫩的脸颊,左右摇摆。 她真的能有一个孩子吗? 在这公府后宅中,如她这般的通房丫鬟,若是不争不抢,又无子嗣,待到容颜老去,最后只有跌进泥里的命。 她不想这样如槁木死灰般地活着,不想最后浑浑噩噩的。 二房长子已出世,她告诫自己,要忍,她还得再等等,等到二奶奶这一胎生下来,她才有机会。 她这样一个容色还不及主母的妾室,基本就是任人拿捏的份儿,便是有了孩子,若主母不想,也保不住。 刚刚周瑞家的意思已是十分清楚,要想生孩子,必得经过主母王氏的同意,所以,她要去讨好二奶奶。 将自己的一堆银首饰拿了出来,摆在显眼处,那些金首饰大部分都收到了妆奁的最底下,只留一两件平日用着。 ** 没几日,立秋便到了,七月初三,圣人整装待发,留下太子摄政监国,处理政事,其余一干皇子皇孙以及高位分宫妃,全部带去木兰围场,见此,恨得宁王与寿王眼睛都红了。 但七月十一日,便传回消息,说是圣人到了围场,才过了两日,便大病一场,消息传回京城,满朝哗然。 太子妃听闻,当即为太子及自己打点好行装,准备好御医和各类药材,两人又分别将手头中的事情分配好,匆匆骑马,昼夜不休地赶去了木兰围场。 左右甄贵妃与德妃不在宫中,她也不必担心宫权被分化。 此举,自是引得朝野上下一派称赞。 几日后,木兰围场,太子妃夫妇到了目的地,禁卫军认出身份,为两人放行,他们二人便长驱直入进了营地。 太子扶着面有疲色的妻子,累得她与自己长途跋涉,本就心中愧疚不已,于是道:“不然你先去歇息一番,换一身衣裳,你我二人再去见父皇?这样就过去,未免失仪。” 太子妃心头一凛,勉强笑道:“现在父皇的身体才是一等的要紧事,失仪算个什么?咱们两个还是快去瞧瞧父皇罢!” 太子虽难以忍受身上的腌臜,可到底点了点头,觉得妻子说的很是,父皇现在才是一等一要紧。 到了营帐,启和帝正在那儿喝着药,剧烈地咳嗽着,面色通红,不过二十日,两鬓白的更厉害了。 太子见此,不由心酸,唤道:“父皇,儿子来了!” 启和帝听到声音,转过头去,见素来喜洁的儿子一副邋遢样子,满身尘灰,眼睛满是血丝,胡子都冒了出来,心中一叹,暗道两人有心。 到底是从小养大的孩子,情分也是非比寻常。 见太子妃也跟在他身后,一旁伺候着的贵妃与德妃二人将地方空了出来,十分知情知趣。 “父亲,母亲,你们也来了?”徒豫进了来,有些惊讶道。 启和帝瞥了孙子一眼,叹气道:“你这孩子,不是叫你去休息?怎的又来了?这才多久?” 这样孝顺,自然是父母天长日久耳濡目染来的。 现在他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疼爱的儿子孙子,看他们东宫无论如何都自动美化。 又是几日过去,许是有儿孙环绕,对他关怀备至,圣人病情渐渐好转起来,到秋狝结束,已是完全痊愈。 见圣人与太子关系仍旧亲密无比,随行的不少人家暗自松了口气,这其中便包括荣宁二府及诚毅侯府多家。 有人心情好,自然有人心里不爽。 寿王宁王等派系每次一见太子与圣人一副至亲父子的模样,心里便膈应得慌,一连多日都阴着脸。 两人所属的派系自然也是心中不大欢喜的。 由于秋狝过程不大美好,圣人病愈后,又整休了几日,启程回京。 ** 九月二十,贾赦同张玄一同乘船回了家,不出意料,贾赦落榜,张玄荣登桂榜,是为浙地解元。 而比张玄年纪稍小两岁的林海,两人籍贯不同,而林海与贾赦乃是同籍,身在江苏,林海则为江苏解元。 林海便是当初与张玄一道遇上游学的学子。 听贾赦这般说,张沅芷都不得不感叹世界太小。 贾赦心中惴惴,抱着闺女,试探地问道:“娘子,你是不是嫌弃我不中用,没考中举人啊?你这都好久没理会我了!” 张沅芷回过神,笑道:“刚刚只是在想,玄儿倒是会交友,出去游学一次,竟结交了一位他省的解元,真是好运道!” 贾赦闻言,悄悄松口气,也笑了,道:“可不是?他同我说的时候,我就在想了,这是什么好运道?怎么老天爷就不多眷顾我一分?外出游学认识了一个解元,说出去都有牌面!” 他声音稍稍大了些,引得怀里的玫姐儿哼哼出声,他低下头,连连哄着,动作熟练得不得了。 张沅芷睇他一眼,抱起也开始哼唧的琏哥儿,嗔道:“你只顾着你闺女,咱们琏哥儿也还小啊,你怎么就不多抱抱?” 贾赦大咧咧道:“男孩子嘛!这么惯着作甚?女孩子要娇养,男孩子粗养便成了!谁管他!” 说罢,还在玫姐儿的脸上亲了一口,“爹的乖乖,快点长,爹带你去骑大马!去爬树!去下水捞鱼!” 张沅芷嘴角一抽,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真想抽他耳刮子! 紧握着手,到底是忍住了。 女孩子虽不必养成弱柳扶风的娇小姐,但也不至于刻意朝着假小子的方向养着罢? 日后若这是她的兴趣,自然是另当别论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99章 第 99 章 张沅芷和贾赦打着商量, “把十七给我抱一会儿,你先抱六六,一会儿我们两个再换回来!” 贾赦摇头,将玫姐儿,也就是十七紧紧抱在怀里, 脸贴着孩子的额头, 警惕地看着她,“不, 我就喜欢咱们闺女,儿子你抱着就好。” 张沅芷睇他一眼, 将六六放下, 伸出手,冷笑道:“孩子给我!” 贾赦往外抱了抱孩子, 坚决道:“不给!” 伸手刮了刮儿子的小脸蛋儿,“你且等着!今晚跪搓衣板!两刻钟!我看你还敢和我抢!” 贾赦登时瞠目结舌, 面如金纸,饶是如此, 也没把闺女让出去, 还抱着闺女在地上来回转悠, 嘀咕道:“你看看, 你爹我可是为了你被你娘罚着要跪搓衣板了, 日后你要是同我这个父亲不亲近,我得多伤心,多难过呢!” 孩子被他吵到了, 哼唧半天,他又是一阵晃悠,“十七乖,父亲带你打悠悠!” 许是习惯了这个节奏,贾赦刚要将她放在摇篮里,小丫头就咧着嘴,有开始哼哼了。 他活动活动自己已经有些酸软的胳膊,觉得半是甜蜜,半是负担。 这般想着,将十七抱了起来,哼着小曲儿,就在屋子里来回晃悠,张沅芷见此,不知内里翻了多少个白眼。 偏就他会显摆,会作怪! “好了,孩子不好这般惯着的,若是她习惯了,晚间休息的时候,谁扛得住?你快放下她罢!” 贾赦咕哝道:“不是还有乳母?她们不就看着孩子了?” 张沅芷无奈道:“你就是使唤一头牛,一匹马,还得叫它休息呢!更何况乳母是大活人,哪能一晚上不睡觉,一直看着孩子?何况两个孩子还要喝奶,这样的作息,必致身体紊乱,乳母的身体不好了,这奶水还有个好?” 贾赦被教训一通,终归是将孩子放了下来,坐在摇篮前不肯离开。 “瞧我闺女,生的真好,这眉这眼,眉毛像了你娘,眼睛像了我,一看便知日后定是个美人坯子!” 张沅芷在那儿听着他自吹自擂,着实是受不了了,见孩子睡着了,把他拉出碧纱橱,“你可出来罢!” 见太阳落山了,问侍立在一旁的回雪道:“瑚哥儿还没回来?这是又与曜哥儿玩到一块儿了?他最近当真是乐不思蜀了!” 回雪笑道:“想来是这样的,二表公子与咱们大哥儿同岁,也没差几日,同龄人相处,自是有千言万语,说不尽的话,玩不尽的乐子,左右哥儿现今还不到三岁,且叫他去着罢!” 她话音刚落,外头朝兰就小跑进来,“大爷,大奶奶,张家那头来人了,说是咱们太太将大哥儿留下过夜了,和表少爷一同吃住,先住上几日再说!” 张沅芷脸都黑了,“我说什么来着,这臭小子,不归家也就罢了,还学会先斩后奏,以势压人了!” 她又不能去找自己父母理论去! 贾赦强笑道:“娘子,别生气嘛!瑚哥儿还小,住他外祖家几日,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他顽去罢!” “再者说了,祖父和外祖父都时时在家,如此一来,他读书识字可不就更方便了?还有小兄弟一道陪着,说不准是更上心了!” 扫了贾赦一眼,他顿时闭上了嘴。 见他老实了,才吩咐朝兰,“你去给瑚哥儿将他的衣服收拾出来几套,还有他常用的物什,最近天儿冷,厚实衣裳也带上几套,今儿家里新得了几篓子大闸蟹,还多是活着的,一个都能有一斤重了,好好儿用蛋清和虾米小鱼儿养着,明儿一早,就同瑚哥儿的那些物什一道给家里送去!” “一会儿你再收拾出来一些我以前制的花茶,竹叶茶和香饼等,多拿出一些,给家里送去。” “等过两日,我亲去家里,将他接回来,且叫他松泛几日!” 朝兰应声,调侃道:“大奶奶说着骂着,可到底还是心疼咱们大爷,由着他去撒欢了!” 张沅芷作势要拍她,瞪她一眼道:“好了,偏你是个多嘴的!还不快去!等明早收拾,时间哪够?” 又嘟囔道:“臭小子,枉我一直压着饭点,等他回来用饭,结果竟然不回来了!不知道女人过了一定时辰用饭,便会长胖吗?” 贾赦听了,眼神一亮,忙上前讨好道:“也不差这一顿嘛!再说了,你不管胖还是瘦,在我心里,比仙女儿也漂亮多了!” “而且你瞧瞧你,最近都清减了不少,胖了也无妨!” 张沅芷被贾赦这一番话哄得心花怒放,扬起唇角笑道:“是么?” 贾赦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听他这样确凿一说,她更是开心了,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愉。 这时秋霜带着人进了来,一个个地提着食盒,将饭菜摆在桌上。 “大爷和大奶奶尝尝这徐鸭,今儿用了一整日才好,从清晨一直到太阳落山前,一直在煮,我一旁瞧着,都觉得费劲儿!” 张沅芷听了笑道:“这徐鸭工序繁多,若是时间不够,则肉便炖不透,失了味道,就得放在瓦钵中,慢慢炖煮着。” 又摇头失笑道:“可巧今儿瑚哥儿不回来,没口福!” 众人听了,俱是笑了。 ** 腊月三十日,龙凤胎两个已是翻身翻得极为利索了。 徐氏带着荣宁二府的有诰封女眷进宫朝贺,领了宴回来。 贾代善父子三人则是又带上了瑚哥儿和珠哥儿,前去宁府祭祀,而后便去宫中赴宴,十分忙碌。 冬日里夜间黑得快,快到戌时,瑚哥儿和珠哥儿两个小兄弟拿着烟花就在荣庆堂外撒欢顽着,一个不够又拿一个,到底折腾得脸蛋都通红了,才意犹未尽地回来。 王氏见儿子成了这样,活像个野孩子,没好气地自以为隐蔽地白了贾瑚一眼,便拿着帕子为他擦了擦汗,嘱咐道:“你身子不比你大哥,出去混闹个什么?外面的风又冷又硬,你真是忘了当初怎么闹着不喝药的!” 张沅芷刚也在为瑚哥儿擦着被冻出来的鼻涕,自是没瞧到那一个白眼,也没理她。 可一直在上面坐着的徐氏和史氏两人却是一清二楚。 心中不乐,别说珠哥儿自己也是个孩子,天□□动,就是他那样弱的身子,还拘着他,不叫他跑跳,这身子岂不是越发的差了? 瑚哥儿叫人拿的烟花,可这孩子有眼色,知道王氏定然不肯,自己出去顽乐,珠哥儿瞧着眼馋,才缠磨王氏出去的,与他何干? 也就是赦儿媳妇脾气好,不与她计较那么多。 但史氏看的也明白,不是张沅芷好性儿,而是她压根就没把王氏这个弟妹放在眼里过。 史氏笑道:“瑚哥儿,珠哥儿,快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不好受,一会儿你们祖父就回来了,便要开席了,快,去你们曾祖母那儿消停坐着,你们二人下双陆!” 她话音刚落,便有丫鬟琥珀将东西取了过来,放到了徐氏面前的小桌上,又把二人一一抱了上去。 徐氏见两个曾孙子虎头虎脑的,心中喜欢,便道:“来,你们曾祖母年轻时候可是这上面一把好手,我来教你们!” 两小只在那儿仔细盯着,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惊呼,“曾祖母好厉害呀!教我教我!母亲都不会这些!” 瑚哥儿抓着徐氏的袖子如是道,脆生生的,奶奶的。 徐氏听此,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分别揉了揉两人毛茸茸的头,“别急,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儿来!” 两兄弟下了一会儿,摸清了规则,便用不上徐氏了,她就在一边儿看着,也不插话,任由发展。 瑚哥儿到底是脑子活,没有珠哥儿规矩,小小一个人儿,竟也会根据徐氏教的,举一反三,连连胜出。 看着珠哥儿都要哭了,还像模像样地放了把水,装出一副气恼的样子,取悦了珠哥儿,然后又是连胜,输一把,吊着珠哥儿。 徐氏见此,眼神微闪。 贾代善回了府上,径直到了荣庆堂,给老太太请安。 见两个孙子还在那儿顽着双陆,他大踏步上前,脱下大氅,扔给丫鬟,看着两人,也不言语。 见了瑚哥儿的手段,贾代善扬眉,这小子倒是精明! 才三岁,就已然有了这等心智,若是好生引导,规引入正,不愁祖宗基业后继无人。 瑚哥儿见贾代善来了,连忙输给了珠哥儿,让他开心一把。 他二人下了塌,行礼道:“祖父安。” 贾代善弯腰,笑着揉了揉两人的脑袋,“好了,一会儿有你们二人顽的,咱们去用年夜饭去!走喽!” 说罢,一手一个,将两个孙子抱了起来。 又转身问贾赦,“琏哥儿和玫姐儿呢?怎的没见到?” 贾赦闻言,作揖轻笑道:“回父亲的话,他们两个刚刚在祖母的房间中睡着呢!乳母的婢仆们看着呢!想也该醒了!” 贾代善挥挥手,“叫人去看看,若是醒了,就叫乳母抱出来,若是没醒,也不必管,小孩子缺觉,强行弄起来哭嚎不止,这两个,脾气大着呢!” 说罢,又是一声笑,语气尽是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00章 第 100 章 张沅芷为瑚哥儿舀了一勺珍珠团, “来,尝尝这个,鸡肉好克化,这个味道也好,你多用一些无妨。” 瑚哥儿吃了下去, 眼睛盯着桌子正中央的烤小猪, 锃亮。 贾代善看着好笑,亲自拿了刀来, 为他切了一条猪前腿,用筷子稳稳夹了起来, 放到盘子里, 递给瑚哥儿,“别光瞧着了!吃罢!这皮都酥化了, 又是小猪,小孩子吃倒也合适。” 贾瑚欢快地谢过, 而后就与贾珠一起分食,一边吃还一边点头, 两人还说着悄悄话。 徐氏见此, 笑道:“看这小哥俩, 感情多好!日后定能守望相助!” 贾代善听了, 不由微微点头, 以示赞同。 贾政见此,面上淡淡,心中却是怒气翻滚。 他数十年如一日地装着乖孩子, 是父母眼中,贾家的希望,且谁都不知他于科举一道不成器的很,在外面他不通人情世故,可贾代善的眼神,他可是能分析个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更是恼怒。 一个奶娃娃,凭什么就得到了父亲如此青睐?比他当年更甚! 眼见着府中资源已是大半倾斜到了大房,他心中不无惶恐,日日夜夜,难以安枕。 自打有了这个瑚哥儿,就连母亲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他更是惊心不已,失望至极。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惊醒后,发觉自己的寝衣后背都湿透了。 皇宫那头焰火燃起,火树银花,一瞬间照亮天际,吃饱喝足的兄弟两个去了外头,对着各种颜色的烟花指指点点。 史氏吩咐身边赖家的道:“今岁不是拿着那些碎银子碎金子倾了不少的金银锞子?不是给装到荷包里了?快拿出来!给瑚哥儿他们一人一个分了!是今年的压祟钱!” 赖家的忙从后面的托盘中拿出了八个荷包,这是史氏夫妻及老太太的份儿,一并给了他们。 瑚哥儿得了三个荷包,左看看右看看,而后打了开,倒出了六个金锞子,一对儿笔锭如意的,一对儿八宝联春的,一对儿吉庆有余的,另外两个,瑚哥儿装了回去。 又打开旁的,只见还有状元及第的,和两枚海棠花式的和两枚金花生。 都看过了,瑚哥儿睁着水润的大眼睛,抬起头,看着他父母。 张沅芷笑笑,摸摸他的脑袋,挥了挥手,秋霜便拿出了四个荷包,分别给了几个孩子。 “拿去罢,自己好生收着,这些小物什,虽不是正经货币,但看着也是精巧至极,没几个人不爱的,收着日后作打赏也是好的。” 瑚哥儿笑着点头,打开了荷包,除了有一对儿梅花式和鱼形的金锞子,并上几枚金瓜子,倒也没什么不同了。 至于二房的,瑚哥儿已是懒得打开了,直接将荷包都放进了他身后跟着的秋霜怀中,又跑出去撒欢儿了! “诶!回来!怎的又往外跑?不嫌冷?”张沅芷要叫住他,却是晚了,眼睁睁看着他跑了出去。 徐氏忙使人出去看着他,又对张沅芷道:“且让他玩一会儿罢!瞧瞧这高兴的,再过十天半个月的,他就没这样的好时候了!” 徐氏这话一出,贾代善倒是想起来了,心中不免有些为难。 若说瑚哥儿这孩子,听亲家老爷子说这孩子天资颇高,若放在家塾中令代儒教导,未免有些…… 可若是放在张家,那珠哥儿进学时又当如何?总不能也塞到张家罢?他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于是开口道:“赦儿媳妇,明年开春,瑚哥儿便要进学了,听说你已是为他启蒙了,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突然被问到,张沅芷有些猝不及防,怔愣片刻,便道:“回父亲的话,瑚哥儿经我祖父及外祖断定,小有天资,咱们家毕竟是军功发家,在科举方面,想是也没什么人脉,敬大哥哥倒是个举人,可他明年还要春闱,又是少族长,想也不方便,夫君也是要日夜不缀地读书,因此我想着……还是将瑚哥儿交给我祖父他们的好。” “我听夫君说过,咱们家的义学没什么人才,想要教导子孙上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就托我外祖父从他的书院寻了名品德和才学都上佳、但家资不丰的秀才,准备为族里的孩子启蒙,做个西席,原准备年后就引荐给您,既然您问起了,别怪儿媳先斩后奏便成!” “至于日后,孩子们长成,若中了秀才,我便会再去寻举人为秀才授课,到了举人,便寻个进士先生,虽难为了些,但也不是无法。” 贾代善闻言,直接站起身来,笑道:“好啊!好啊!这等对阖族有益的好事,我如何会怪罪?那岂不是成了老糊涂?” “赦儿媳妇,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了!” 说着,他面有为难之色,张沅芷看了出来,因此道:“父亲可还有难言之事?都是自家人,父亲只管说便是了!” 贾代善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是你敬大哥哥的事情,前儿我问了你们伯父,他说敬儿这场依旧是没把握,多半要落榜,我就想着,他一向是与同窗出门研习功课,讨论文章,正经的进士师傅,还真没找到过几个,没有经过正统的练习与教导,怕是走了不少的弯路啊!” 张沅芷点头,轻叹一声,道:“父亲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若是这次敬大哥哥再次落第,我便央我家中为他寻一进士及第出身的西席,这样可好?” 贾代善激动道:“好,怎能不好!若是咱们家真的因此科举进益,三代延绵而改换门庭,你便是家中的大功臣!族谱之上,定然有你一笔!阖族都记得你的功劳!” 张沅芷摇摇头,“父亲且先别急,进士出身的西席,不是那么好找的,进士大多在朝为官,不入朝的,或为李白那等豪放之人,或是已致仕的大人。” “前者对科举性知缺缺,不重金银,怕是……”她轻笑,又道:“而后者,有子孙奉养,八成人家中不缺嚼用。” “因此,我给父亲提一个醒儿,若能请来,约莫也是一些翰林院出身的官员,或是庶吉士,或是编撰,编修,或是已致仕的老翰林。” “您也别嫌弃,能入翰林院的,都是满腹才学,只是他们或是性情与官场不和,或是是翰林新人,以致在翰林院蹉跎。” “若是新人,怕只能在休沐日或是放班后才能指点一番了。” 贾代善笑道:“翰林院清贵,非翰林不入内阁,寻常人家,连边儿都别想摸到!我又怎会嫌弃人家官位?比我这大老粗强得多!” “至于时间,倒是不成问题,左右敬儿也得自己体悟,作文章,也不可能时时都要被先生教导,如此,等他作了文章,放了班先生过来验看,提点一番,等到休沐日细细讲解,再好不过!” 王氏终是忍不住了,事关儿子前程,难得对张沅芷带了笑脸,厚着脸皮道:“大嫂,您看他们两兄弟,一直玩儿的好,我怕日后瑚哥儿去了他外祖家,珠哥儿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能不能把珠哥儿也一并叫两位亲家老爷子教导着……” 话还未说完,便被徐氏打断,她目光冷沉地盯着王氏,面上却带着笑:“政儿媳妇可是糊涂了?两家老爷子到底有了年岁,教导一个你大哥尚算得上余富,再加一个瑚哥儿和他们家的两个孩子,怕是就吃力了,如何还能再安排一个珠哥儿去?且瑚哥儿还好,若闹了吵了,赦儿便可教训,到底那是他外祖家,另外的晖哥儿和曜哥儿更是孙子,可珠哥儿呢?只能说得上沾亲带故,一拐十八里的姻亲,可叫人如何是好?万一吵着两位亲家,人家疲于应付该如何?” “若真因此而耗费心力,身子有什么不妥,你叫你大嫂如何向娘家交待?你倒是舒坦了!什么话不过脑子就往外胡吣!” 史氏眼神闪烁,见大儿媳神色冷淡,没有出言的意思,连忙打圆场道:“呸呸呸!大过年的,不好说这些的,母亲!多晦气!政儿媳妇不着四六也不是一两日了,您也别动肝火!” 王氏听了,登时一噎,这话还不如不说! 王氏接话道“我也是一派爱子之心,难免考虑不周,没了瑚哥儿这个玩伴,他……” 贾赦闻言一哂,讽笑道:“弟妹这话可是错了,我们瑚哥儿乃是长房嫡长孙,何时竟要成为二房子弟的玩伴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听着便叫人不爽!真是玩伴,也得是两人调过来才是!” 王氏听罢,面色勃然一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张沅芷见此,轻嗤道:“弟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是为人父母的,哪里能听得了这等话?你瞧你自己,不也是满心不乐?日后你在言行上,还是多多留心罢!” 徐氏与贾代善最是疼爱贾瑚,闻言立时就看向了王氏,深烦她以一人之力,破坏了除夕的气氛。 徐氏抚额揉着眉心道:“你大哥大嫂说得不无道理,你是该管管自己的嘴了,日后都是要出去交际的,说话前先过过脑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有数才是,莫得罪了人还不自知,沾沾自喜!” 王氏抚着肚子,低低应了声,脸色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01章 第 101 章 许是一直心情不畅, 又到了日子,王氏回去了,天光大亮之时,便发动了,东院后头一直能听到那里的忙乱声。 只是不巧的是, 正旦之日, 有品级的大臣和命妇须入宫朝贺,除了王氏, 家中主子,唯有贾政一人而已。 赖家的尚在府中, 当初贾赦和贾敏出生的时候, 都是她安排的,因此倒也不慌不忙, 院内倒也有条有理,丝毫不乱。 “稳婆进去了?热水不能断了, 还有就是参汤,快去煮上!” 那头儿来了人, 小丫鬟急忙跑过来道:“赖家婶子!库房那儿没有高年份的野山参了, 唯有那等十年的了!” 赖家的呵斥道:“慌什么?十年的也尽够了, 多切两片便是了!这东西大补, 年份太高也不好, 就是补充元气体力的!” 听了这话,小丫鬟安下心来,又一溜儿跑了回去。 “可将二爷叫来了?现今府上的主子, 除了政二奶奶,唯他一个,妻儿生产,竟也能在书房呆得住?快去叫来!” 心中又是感叹一番贾政的凉薄。 到底是三载夫妻了,又育有子女,这里动静这般大,又岂有未闻之理?这般境地了,竟然还是不出现,都及不上一个姨娘来的真心。 周姨娘捏着帕子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赖婶子,二奶奶那儿情况如何了?我……我可以进去伺候的!” 她摇摇头,“不必了,二奶奶那儿人手充足,周姨娘在这儿等着便好,里头乱糟糟的,别冲撞了!” 她听了,怯怯地点点头。 赖家的又在心里感叹,她长得寡淡也就罢了,性子还怯懦不已,气质更是畏手畏脚的,早晚叫人吃了。 ** 太子妃将母亲和妹妹留下,其余人遣散,便在那儿说话。 “好容易见次面,只可惜是朝贺,下次定要将我几个外甥带来,叫我仔细瞧瞧!尤其是琏哥儿和玫姐儿,自打他们出生,我还没见过呢!心痒痒得很!” “龙凤胎稀罕,京城一年也没几例,别说是我,便是宫中其余人,都抻着头想要瞧瞧呢!” 柳氏笑道:“两个小家伙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琏哥儿好动活泼,但没什么脾气,玫姐儿吃了睡,睡了吃,但是脾气大着呢!尤其是琏哥儿若是醒了,哼唧几声,被她听到了,定然是要哭的!” 太子妃笑道:“小丫头自该娇养着,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长大了细细教导便是,女孩子还是有点脾气的好!” 柳氏点着两人,“你们一个两个的,真不愧是亲姊妹,说的话都差不离,女孩子就得有脾气,这话虽有理,但也不能这样大咧咧说出口!这世上有性子如你们一般的,但也有那等在规矩教条下长成的女子,她们容不得对那些女则女训之类书籍一丝一毫的质疑,规行矩步,只恨不能成为班昭之流,这话,自家说说便是了!” 张沅芷笑道:“母亲说的极是,这话,我们也就敢在您的面前多说几句,旁的人,是万不敢多言的。” 紧接着又说起了别个,太子妃问道:“绯儿,豫儿这孩子吵着闹着想要瑚哥儿入宫,与他一道读书,我被他折腾的没了法子,只得问问你。” 她叹气,“不过我私心是不想叫瑚哥儿进宫来的,宫里皇子皇孙太多,彼此有争端不断,豫儿更是在风口浪尖,瑚哥儿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不如在家叫祖父和外祖父教导,又差什么?” 张沅芷笑了,“姐姐说的是,我早已和家中提起过了,瑚哥儿届时送去祖父那儿教着,虽有些大材小用,可也算给这两个老人家寻个乐子,别整日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我原本是想将瑚哥儿送到家里义学的,没想祖父和外祖自个儿将他接了过去!” 柳氏呷了一口茶水,“他们自己整日莳花弄草的,久了也腻歪得很,一个原是朝中要臣,一个是书院院长,都是大忙人,清闲日子过得久了,不适应啦!” 张沅芷笑笑,又问太子妃道:“去年秋狝……”她顿了顿,“圣人染恙,幸得上天护佑,几日大安,只是无功而返,不知他心情如何?” 柳氏闻言,笑意淡了淡。 太子妃笑道:“妹妹说笑了,怎么能称得上无功而返呢!秋狝即便圣人未能亲至,可一显我大国国威,我大岐儿郎,英姿勃发,能文能武,圣人见了,虽心中抱憾,但亦是欣慰至极!” 她像是自觉说错了话,轻轻拍了拍嘴巴,“姐姐说的是,是我失言了,圣人心怀天下,便是自己不能同人一起驰骋狩猎,看着大岐人才济济,心中想也是自豪的。” 太子妃笑道:“正是这个理!” 徒豫蹬蹬蹬跑了进来,身上还穿着郡王规制的衣裳,头上戴着龙纹金冠,扑到了张沅芷怀中,“姨母,你来啦?什么时候带着瑚哥儿来呀!我想他了!还有晖哥儿和曜哥儿!” 张沅芷将他扶起来,为他擦擦额际沁出的汗珠,笑道:“你就只想表哥表弟,不想外祖母和姨母?” 徒豫白嫩嫩的包子脸漾出一抹笑,有些羞赧,红着脸,声如蚊呐:“想的,都想的,只比他们,差了这么一点点。” 说着,还举起手,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 直将几人逗得前仰后合,笑容满面。 “豫哥儿等等,这次是朝贺,他们不能进宫的,等下次姨母和你外祖母递了牌子入宫,你便能见到他们了!” 豫哥儿靠在张沅芷身上,“姨母,那我能见到刚出生的表弟和表妹吗?听父亲说,他们小小的,软软的,特别可爱!” “好啊,下次再见,估计他们也要九个月十个月了,我把他们带进宫,你帮姨母看着他们?” “他们两个脾气可臭了,还爱哭!尤其是你表妹!” 徒豫小大人似得摇摇头,盯着她,语重心长道:“姨母,我母亲说了,女孩子要娇气而不娇蛮,不过是爱哭了点,有什么呢?长大了就好了,父亲说我小时候也时常哭的!” 几人又是一阵笑,张沅芷牵着他的手,“好好好!豫儿说得对!” 太子妃又对柳氏道:“娘,大嫂不是又有孕了?前儿圣人赏赐了我一些东阿阿胶,正经不少呢!你们一人拿回去些,多给大嫂一匣子,,给大嫂补补!” 张沅芷连忙摆手道:“可别,给我就是在那儿吃灰,都给母亲和大嫂罢!这阿胶的味道啊,我是真不大喜欢!等日后我需要进补了,或是年纪大了再说罢!” 柳氏笑了,戳戳她的脑门,“你还挺挑!这样的好东西,怕是给你也是白浪费了!” 又对着太子妃道:“家里其实不缺这些东西,你大嫂也不喜欢那股子味道,两匣子尽够了,绯儿不喜欢,你就自己留着用,日后若是宫里宫外的再有喜事,拿去送礼作赏也是好的。” “叫你们拿去就拿去,这进贡到皇宫的东西,总归比外面的品质要好一些,绯儿不要,那您就拿着,和大嫂分了!” ** 没有在东宫留膳,带着赏赐,和柳氏一道出了宫,而后分开,张沅芷到了黑油大门前,才听说王氏正在生产,急忙进门换了身衣裳,将凤冠霞帔换了下来,去了后院。 刚绕过影壁,进了垂花门,便听到王氏的叫喊声,凄厉得很。 她上前行礼,而后问道:“祖母,母亲,弟妹怎的突然就生了?现今情况如何?” 徐氏道:“九个多月了,差十几日就十个月了,也该生了,只是时候没有你那次那般凑巧。” 她又问:“何时开始发动的?怎么都没听到声音?” “若是听到了信儿,还能为弟妹安排一番。” 徐氏听了,摆摆手道:“时机不巧,咱们天还没放亮便走了,如何能听到?那岂不是长了一双顺风耳?” 张沅芷微微一笑,旋即散了,“原是这样,还有的等,不过弟妹已然不是第一次产子了,应当比上次珠哥儿出生时要快一些。” 几人坐在那儿,又是等了一个时辰,天快黑了,才听到稳婆说“生了生了”的声音。 生了个女孩儿。 满月后,取乳名元春,本该取个从玉的名字,但因着是个女孩,既非长房所出又非嫡长,王氏孕中时常思虑,想必娘胎里带了出来,这孩子身子便有些弱了,取了名字也怕压不住,便也没人费那心思为她想名字,便就元春元春的叫着了。 至于王氏说她女儿生在大年初一,造化不凡?该大办日后周岁? 长房的嫡长孙更是出生在这一日,也没见有多特殊。 徐氏尽数给驳了回去。 大造化?什么是大造化? 都已经出生在国公府了,这便是造化! 贾代善觉得王氏简直是不知所谓,心比天高。 他既是国公府家主,又发了话,元春的洗三与满月都是草草地办了一场,尤其是洗三,连宾客都没请,只有一些族人参宴,这才落下帷幕。 张沅芷知道,元春过后,府上大概率许多年不会再有孩子了。 直到……剧情快要开始的前些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顺带说一嘴,贾瑚是正常的小孩子,没有重生,没有穿越。 再就是有的读者说王氏又蹦起来,除夕了,当然要把人放出来,她还有身孕呢! 贾代善怎么处理,王家如何,就是一提带过,不用给他们多费笔墨,反正以后还有出场的机会。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一晃到了二月里, 贾敬同贾政一同参加了春闱,到了三月里,果不其然,二人双双落榜。 史氏听了,失望不已, 贾代善却是意料之中, 面上无波无澜。 “赦儿媳妇已是叫她家中物色到了一位家中清贫的庶吉士,乃是上一届春闱的进士, 家境清贫,发达了, 父母妻儿皆跟着到了京城, 庶吉士连正经官位都没有,他们一家子紧巴巴的, 他闲时靠抄写书本,卖卖字画, 母亲妻子浆洗衣物为生。” “这人性子耿直,拒不接受同窗同僚的接济, 自有一身傲骨, 京城居大不易, 他们家的积蓄差不多也要用尽了, 日子艰难。” “听赦儿媳妇说, 此人心性纯良,才学上佳,几位教导的老师皆是对其青眼有加, 估计是要留馆成为翰林官员的,翰林官儿一个月才几两银子?不过二两,他八成会答应。” 史氏闻言,眼神一亮,问道:“那老爷,这束脩该如何给?这是进士,还是敬儿与政儿两人,谢师礼也该多给一些罢?” 贾代善闻言,思忖良久,方道:“这人满腹经纶,且为人谦恭厚道,也不要非得多给,他若以为咱们家瞧他不起,愤而离去,才是不美,依我看,便敬儿政儿每人封上二百四十两银,人家寒来暑往的,都要来府上,折腾得很,再奉上十二匹上好布料,一些糕饼,除了束脩六礼,还有庄子上送来的风鸡风鸭风鹅风干肉,还有碧粳米红稻米等物,应当差不离了。” 史氏听了,略略想了想,增增删删几项,两人才算定了下来。 史氏心里也纳闷儿着,都说贾政天赋高,可这…… 叹了一口气,也罢,总归是第一次,日子还长着呢!若能在二十岁出头便中了进士,那都可以称得上天纵奇才了。 但贾政不是这等奇才。 这么一想,便也放下了心,只待贾政来日。 没过几日,张沅芷前去荣庆堂请安的时候,便对徐氏和史氏道,那位姓丁的庶吉士,丁庶常已是同意了提点二人。 史氏登时笑意满面,拊掌道:“好!好,礼我早都备好了,只等着送去呢!没成想这般快!” “约好日子了么?这敬儿与政儿也得亲自上门拜访一番罢?不然哪成个体统呢?” 张沅芷笑笑,“这个,”她拿出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张,递给史氏,“这是丁庶常家的住址,是他们租赁的房子,叫敬大哥哥与二弟注意些,别漏了痕迹,惹得人家不喜。” “至于时间,叫他们下个帖子,挑着他的休沐日,派人送上门去即可,待到了日子,他们二人便可登门拜访了。” 史氏接了纸,忙展开看,记在心里,看着是东城不假,但地段不好,那个巷子鱼龙混杂,难怪叫注意着。 将纸张又折回去,交给赖家的,“你说得这些,我都记得了,届时叫人告诉他们,还有没有其他注意的?” 她摇头,“这倒也没什么了,丁庶常为人厚道务实,若是他问起,回答时别说得天花乱坠,华而不实便成!” 话音刚落,这厢王氏就进了来,面带微笑,怀中抱着元春。 她缓缓行礼,“祖母,母亲,大嫂。” 张沅芷站起身,还了一礼,而后坐下,笑着看向她怀中的元春,“元春倒是看着比往日更白嫩肉乎了,真是叫人稀罕的紧!” 王氏面有得意,将孩子交给身后跟着的乳母抱着。 她元春元旦之日出生,带着大福气,招人喜欢不是很常事? 微微翘起嘴角,便道:“哪里?大嫂的琏哥儿和玫姐儿现在才正是稀罕的时候呢!软乎乎的,脸圆圆的,能笑能闹的,真好!” 张沅芷闻言,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王氏又问道:“刚刚大伙儿聊什么呢?我在外面就听着了,可好给我说一嘴?叫我也听一耳朵!” 徐氏淡淡道:“也没什么,就是商议着,叫东头的敬儿和政儿一道去丁庶常家拜访一事,日后这丁庶常,不出意外,便会为二人授课、指点文章了。” “说着,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丁庶常家资不丰,他的家中定是施展不开的,必是要到府上授课,那……”张沅芷微微蹙眉,“是在东府还是在咱们府上?” 史氏一听,“这倒是个问题,照理说,是该在东府的,叫他们在外院打扫出来一个院落,用以招待男客便是。” “等明儿我就使人去给你伯母传话!” 王氏听着她们三言两语就将一件事定了下来,也不甘寂寞,忍不住道:“这就定下了?我听大嫂的意思,是个穷官儿,品行可有保证?不会瞧着咱们家富贵,起了什么不轨想心思罢?” 张沅芷闻言,登时回头睨了她一眼,嗤笑道:“弟妹,看样子你还是没记住上次的教训,你出言放尊重些!人家虽清贫,可不偷不抢,靠着自己双手吃饭,你以为你重黄白之物,谁都同你一样,一心钻进钱眼里?张口闭口便是穷啊富啊的?” “是,你们王家有钱,富丽堂皇,彩绣辉煌,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奇珍异宝无数,可读书人,最忌讳铜臭!你侮辱谁呢你?” “看看咱们家,荣宁二府国公,再看看婆母娘家,乃是侯府,个个不比王家强?再说我张家,两百多年的世家,底蕴之深更是你难以想象,”她挑眉,“我们都没说什么,你倒跳出来了!” 王氏被她一番挤兑,登时涨的面色通红,心中不由大恨,这张氏,简直是生来克自己的! “大嫂未免火气太重,我不过就是多嘴说一句而已,你倒是回了我一箩筐的话,砸的我都懵了!” 张沅芷也不看她,语气淡淡,“既知道自己多嘴,刚刚又为何要多说?这种时候也不是第一次了,难不成我要次次都故作大方忍着你让着你?你自己不吃教训,难不成还要怪我?” “是我让你多嘴?还是我叫你说话不过脑子?都是第一次做人,没得如此的!” “你以为自己很有理吗?” 王氏面如土色,也不知如何回嘴,只得干巴巴道:“大嫂果真是伶牙俐齿,我着实招架不住。” 张沅芷呷了一口茶,闻得此言,面色更是冷淡,令人心头一凛。 她重重将茶盏搁下,瓷器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冷笑道:“既知道招架不住,那便不要自取其辱!” “我可没你想的那般好性儿!” 王氏面有难堪,不再言语。 徐氏见此,心中叹气,赦儿媳妇向来好性儿,嫁到府上这么多年,也就是这次,动了真怒。 这政儿媳妇还真是不会说话,那一番言语,换她她也恼怒。 话说回来,这赦儿媳妇,当真是有一家主母的气势,一举一动间,自然大方,不怒自威。 “好了,政儿媳妇,你大嫂说得也没错,不会说话便少说,像你这样,多说多错,还是算了罢!” “好了,你们都回罢,都有事情缠身,也别在这儿杵着了!” 见她逐客,几人起身,便退了出去。 王氏冷着脸,跟在史氏身边,将两人有说有笑,便觉着自己心中着实煎熬,难受的很。 直到回了院子,又是一顿打砸,还用金剪刀剪了好几条帕子,一地的碎布片,满室狼藉,连下脚的地儿都找不见几分了。 周瑞家的收拾了部分,到了她眼前儿,问道:“嗳哟!二奶奶啊!您这是又怎的了?是不是哪个奴才不长眼?我去教训去!” 她自是想到了,她主子怕是又在大奶奶那儿受了气。 可该问还是要问。 王氏扯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咬碎了一口银牙,“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深吸一口气,口中直念着法华经,还错了几句,半刻钟后,才缓了过来,心静了。 “家里那边儿现在如何了?贾家现在阖全族之力打压咱们家,怕是不好过罢!” 周瑞家的小心道:“唉,老爷现在勉强支应着差事,虽还在原位,但战战兢兢的,两位公子更是,大公子被撸了官职,您也知道,二公子最近也是飘飘摇摇的,不大安稳。” 王氏微微阖眼,叹气道:“棋差一招,只能认命了!” “现在娘家如此,我也没什么底气了,”说着面目狰狞,十足扭曲,令人大骇,“不然也不会吃了外头那个的敬茶!” “有了两个孩子竟还是个虎狼窝,这公侯府第,当真不是什么好进的地儿啊!” 在这样的富贵窝儿,实则娘家和夫君子女便是一切的底气。 只可惜了…… 外头丫鬟来报,“二奶奶,周姐姐,二爷来了!” 王氏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只见贾政逆光而来,他解下身上的披风,王氏接了过去,问道:“夫君回来了,洗把手,换身衣裳罢!” 贾政却是没动,眼神黝黑,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复杂,“今儿,你与大嫂起冲突了?” 她闻言,神色一僵。 良久后,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感谢在2020-04-07 18:13:29~2020-04-08 13:2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5246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兮 50瓶;白敬亭老婆爱张艺兴 6瓶;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第 103 章 张沅芷坐了下来, 一把拍在桌子上,“搞得好像是我夫君受益一样,有能耐她王家自己找去!有本事别叫他夫君跟着听讲!都说放下饭碗就骂娘,她连碗还没端起来呢,这就开始了!” 秋霜为她端上一盏玫瑰清露, “快消消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二奶奶是个什么人, 何苦与她置气?” 她没接,秋霜见此就放在炕桌上, 又道:“您看,咱们三哥儿和大姐儿都看着您, 不敢和您说话了呢!” 闻言, 张沅芷叹气,转过头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儿女, 冲着他们招招手,对秋霜道:“我就是气不过, 我们家为找合适人选费事费力的,从中间前线, 还要重才学重品行, 结果就这样被人辱没?” “心里没点章程!果真是个不着四六、调三窝四、专会挑事的!” 两个孩子见母亲心情不好, 慢悠悠地爬到了炕边, 张沅芷将他们抱了上来, 两小只都窝在了她怀里。 抱着两个孩子,香香软软的,心情好了不少。 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最是敏感, 琏哥儿觉得母亲心情好了,就开始在她怀里闹起来,脑袋窝在她脖子上,口水流了她衣裳一滩。 看着儿子这多情风流的桃花眼,她不由又想起了王家。 毕竟她二儿子的官配可是王氏的侄女,王熙凤呢! 但是,只要她活着,王家女就别想进他们大房的门儿! 想害她生产时一尸三命,想害她儿子,令贾珠取嫡长孙之位而代之,她就不能忍! 想到这儿,她不禁冷笑,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收拾王家,也不在这一时。 只要太子上位,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看着怀中一双儿女,捏捏他们的脸蛋,肉嘟嘟粉嫩嫩的,“你们哥哥现在我都难见到他了!唉!” 抱着他们两个去正屋的大床上顽,如今还是三月,天气实则也没有多暖和,怕他们着了凉,小孩子身子扛不住。 “来,吃糕点,牛乳糕,香香的!” 拿了小银叉子,一人给叉了一块儿,孩子最爱这等香香甜甜的,啊呜一口,便去了三分之一。 小兄妹俩还想要多吃,却被张沅芷拦住,“不准吃了哦!中午喂奶,还有鸡蛋羹,里面放了肉末和虾茸,你再吃糕点,就吃不动了呢!” 似是听懂了张沅芷的话,两人垂下脑袋,怏怏的,又拿着小球,两人顽去了,来回爬着。 又看着两人顽乐一会儿,双双没了力气,一个趴在大床上不肯动,一个腆着肚子四脚朝天,大喘着气,显然是累得狠了。 又休息一会儿,两人恢复了力气,又开始一道闹腾,玫姐儿嗖嗖爬到了琏哥儿那儿,一下子扑到了他身上。 琏哥儿也不生气,抱着妹妹的头两人就闹了起来,也不红脸。 回雪在外面道:“大奶奶,到时辰用午饭了,哥儿姐儿怕是也饿了罢?今儿做得鸡蛋羹和糖蒸酥酪,他们最爱这个了。” 张沅芷听了,忙道:“琏哥儿,玫姐儿,快到母亲这儿来,吃饭了,吃东西了!” 两人对吃这个字极为敏感,一听,叠罗汉的两个孩子一怔,瞬间停下,朝着床边爬了过来。 张沅芷点点他们的鼻尖,将回雪叫了进来,“真是滑头!一听到吃,怎的这般兴奋?” 回雪抱起琏哥儿,她抱着玫姐儿,按着他们洗了手,戴上口水兜,饭菜便都已摆在了桌上。 两人身边跟着的乳母小心翼翼地为两人喂着鸡蛋羹,时不时地擦擦他们的嘴角。 张沅芷瞥了眼,见这些东西都吃的差不多了,才道:“好了,别给他们用了,一会儿吃不进奶水了,真是贪吃!” “你们二人,将他们带下去喂奶罢,再把他们哄了睡觉!” 两人诺诺应声,退了出去,到了前头碧纱橱去。 “大奶奶,尝尝这道火腿炖肘子,我今儿闻着,口水都要下来了,那一层皮看着就十分软弹,滋味儿就不知如何了!厨房的丁师傅说这是他改良后的方子做的,应该差不离。” 朝兰连忙用小刀切了一块儿肘子肉,用公筷夹到了张沅芷的盘中。 张沅芷咬了一口,那一层猪皮可以说是香而不腻,里面的腿肉又有着完整的肉香,不会被调料喧宾夺主,确实是好! 都不用别人布菜了,张沅芷自己又夹了一筷子,肘子早已炖烂,筷子一插,便骨肉分离。 “不错,拿个荷包,赏给这位丁师傅罢!不愧姓丁,我险些要以为他是庖丁的传人了!” 朝兰笑道:“大奶奶可真会说笑!” 张沅芷也是一乐,道:“将那一小碗水晶蒜端到我跟前儿来,闻着这味道,便一阵口水。” “还有那红烧明太鱼块给我也换过来,许是最近新鲜的蔬菜野菜陆陆续续出来了,吃的多了,腻歪了,这些日子就偏爱浓油赤酱的菜式,等过一阵子,怕是又要偏清淡了!” “我这人吃东西,就没个长性,随季节而变,夏日爱清淡,冬日爱重口,吃腻了,再换回去,荤素搭配对我来说,还真不大适用!” 说着,又加了一粒水晶蒜瓣,咽下去后,吃了一块儿鱼肉,用了不少的水煮茼蒿,便叫人撤了下去。 “其实看您现在,还是更爱清淡。” 张沅芷扶额,“最近心烦,心火便旺盛了些,多用青菜,下火!” 几人这厢正说着,外头便有人进来传话,“大奶奶,外头政二奶奶那的人带着不少的东西来了,说是要给您赔礼道歉。” 张沅芷不欲搭理她,便淡淡道:“很是不必了,到底是一家子,牙齿还和舌头有打架的时候呢!她这样一来,倒显得生分了,叫人拿回去罢!心意我收到了。” 但不接受就是了。 “去罢,这天儿看着就不大好,阴沉沉雾蒙蒙的,眼看着就要下雨下雪了,可别淋着,这儿离着后面,又没有近路,又要绕远,有路程呢!可别半道儿下起来了,都浇了个透心凉,那才不美!” 坠露闻言,点头退了出去。 “走,回去了,我乏了,想睡一会儿!” ** 清明节已至,皇室祭祖,民间百姓亦然。 一大早便用菠菜水洗了脸,柳条抽了几下,到了后厅一看,桌上全都是昨儿便做好的凉糕青团等物。 至于喝的,便是一些凉大麦粥和酸梅汤等物。 她对吃凉的兴致缺缺,略用了一点子便不动了,夹着小菜用。 瑚哥儿用的快,漱了口便道:“母亲,等一会儿咱们家祭祖扫墓完了,我要去外祖家啦!今儿我们几人约好了,要一起踢蹴鞠,放风筝的,豫哥儿好像和太子姨丈也要来呢!” 张沅芷闻言手一顿,揉揉他的脑袋,“知道了,等咱们家这些事儿结束了,就命人为你备好衣物,车马,你只管去便是!扫墓,咱们家的祖坟在金陵,你也只需去祠堂祭祖,到那儿事事先看你祖父和父亲,我虽也在,但看顾不了你什么,你不准乱来,听到没有?” 瑚哥儿笑嘻嘻的,“知道啦!娘,咱们带着弟弟妹妹去曾祖母那儿罢!我和珠哥儿一起,一会儿去外祖家,问问他去不去,”说着他缩了缩鼻子,小脸皱到一起,“就是二叔二婶那里,不知道让不让!” “二叔整日整日地逼着珠哥儿读书上进,二婶都知道要让他松快片刻,可二叔偏不让,早前外祖父和舅舅们都和我说读书要劳逸结合,不时便要锻炼身体,说是考试那几日很是磨人,二叔也参加过了,为什么不懂这个理儿呢?” 闻言,张沅芷笑容淡了下来,柔声道:“你二叔也是盼子成材心切,你不准多说!” “若你真的心疼珠哥儿,他本就体弱多病,你二婶又疼他,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叫他将自己身体哪儿不舒坦都说出来,你二婶自会去办的,到底是个母亲。” 原著中,贾宝玉被贾政因蒋玉菡以及金钏儿投井一事被贾政暴打,只王夫人一番话,却教他面白气弱,由此可见,贾珠之死,与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看他一派严父做派,对唯一的嫡子也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只关心他的学业和声名,日日催他上进。 怕是贾珠,也是因此而亡罢! 本就体弱,又被逼着学习,呕心沥血,二十岁之前便成了亲,有了孩子,二十岁上这样好的年纪过世,必然是身子亏了,以致如此。 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没摊上一个好父亲。 能帮一把便帮一把罢,贾珠这身子,若不好好养着,怕是只能落得原著中的下场了。 还不到二十岁,一病没了,外人瞧了,也是痛心不已的。 摸摸儿子的头,叮嘱道:“这话,你悄悄和他说,也千万别露出口风是我对你说的,你尽量带着他,叫你二叔知道他用的功比你稍多,兴许就好了。” 可不能抖出是她说的,没准儿人家多心,以为自己要养废他们儿子呢! 不,不是没准儿,是一定。 不过这是人之常情,毕竟也不是谁都知道原著剧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昨天营养液霸王票感谢名单又抽了,看了眼昨天时间,推下来发。 感谢在2020-04-02 13:25:34~2020-04-07 18:3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52465 2个;懵小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dp 10瓶;雾 7瓶;难捱 6瓶;梨园、璇墨琉璃 5瓶;幼名阿宵 3瓶;江烟熏 2瓶; 第104章 第 104 章 清明祭祀仪式不比除夕那一日复杂, 无须传菜等环节,提前了半个时辰,便也就散了。 同徐氏等人说了声,瑚哥儿缠磨着贾代善,好容易将珠哥儿也带了去, 贾政一脸黑沉。 见瑚哥儿带了七八个小厮, 王氏便将珠哥儿的贴身侍婢以及贾政身边的那几个有把子气力的小厮也拨过去四五个。 王氏微微躬身,给珠哥儿整理这衣裳, 又为他披上小披风,叮嘱道:“珠哥儿, 到那儿了, 别强出头,听到没有?累了就歇着, 饿了渴了就吃糕点喝水,听到没?” 珠哥儿扬着笑脸, 乖巧地点了点头。 王氏却是一怔,她好久都没见到儿子笑的如此开心了, 缓缓回过神来, 直起身子, 有些打晃儿。 “和你大哥好好儿顽, 和他们都和气一点, 别与人争执!” 瑚哥儿将珠哥儿拉过来,保证道:“二婶你就放心罢!我们两个保证不找事儿,麻烦找上了门, 我们也不退让,他打我们,我们就打回去,绝不白白挨揍!” “祖父和父亲先前就是这般同我说的!” 贾代化听了瑚哥儿一番言语,却是哈哈乐了出来,拍了拍贾代善的肩膀,“这小子这霸道劲儿和你当年有的一拼了,虎头虎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看就知道是个鬼灵精!” 瑚哥儿已是和贾珠手拉手跑了出去,坐上了软轿,外头小厮们将两人日常用的都放在一松花弹墨包袱皮中,背在了身上。 而后到了门口,一行人就随着早已坐在马车上的贾赦去了张家。 贾代善没好气地拂开堂哥的手,“我孙子,我自小教着,性子自然随我!至于这鬼灵精,是随了他老子!” 看着两小只蹦蹦跳跳的身影,挥挥手,看着贾政,“别以为你成孩子爹我就管不得你了,我还是你老子!” “瞧瞧珠哥儿,好好儿一个孩子,比瑚哥儿也就小了半岁多,怎么就这般瘦弱?我可是听你母亲说了,你整日把孩子拘在屋里,教他读书,一时一刻都不能放松,你这是养孩子呢?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便是你小的时候,我虽有心叫你们兄弟二人转文,也没如此逼迫催促过罢?既然做了爹,就该有个样子!” 空气中有一瞬的寂静,王氏却觉得有些快意。 被贾代善毫不留情的训斥一番,贾政面上有些挂不住,他素来知晓维护颜面,此番被狠狠下脸,无异于打了他一耳刮子,火辣辣的。 贾代化出来打圆场,“你说你,多大年纪了,还不收着点自己的脾气,身子不要了?脾气大,伤肺腑,再者说了,你儿子又不是军营里的新兵蛋子,至于如此训斥?” “行了,这祭祀也祭了,都回罢,该顽的就顽去!放放风筝,去去邪祟!都去罢!” 刚说完,便咳嗽起来,一看便知染了风寒,贾代善又是抱怨他一句,“还说我,我脾气虽大了些,可这身体是好的,你呢?也不知好生将养着!咱们这般年岁,该好好养着才是,多活一天都是赚到了!” 贾代化摆摆手,“都是积年的老毛病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拿着好药吊着……我还得等到看着我重孙出生呢!你就不必担心了!” 他又开始赶人,众人便都离开了。 ** 回了院子,净了手,看了眼两兄妹,便又到了午膳的时间。 秋霜叹气道:“这寒食节,吃的东西有限,不能开火,大奶奶,您忍忍,明日就好了。” “小厨房昨儿就做出了不少的凉皮,您要什么口味?一会儿我给您送来!再配上那些小菜,也是一顿好饭呢!” 张沅芷登时眼神一亮,笑道:“这个好!夏日里我最爱这个和槐叶冷淘那些了!还有米粉,这个好,我要多加麻酱,酸甜多加醋,少放一些芫荽,再给我来一些他腌制的糟鸭掌糟鸭信,还有甜辣的那些鸭货,还有前阵子我叫他腌制的土豆片,豆腐皮,海带扣和冻豆腐都给我呈上来,早就想用了!应当是可以了!” 秋霜听了,忙道:“欸!我这就去,一会儿便来,这东西快得很,您先去后厅等一会儿!” 张沅芷带着两个笑的悠悠哒哒去了后厅,坐了下来,看着摆在桌上满满当当的冷吃,先将凉皮拌了拌,口味倒是正合适,夹了一片儿满是麻辣辛香味的土豆片放入口中,还有些脆生,更是美味。 “可惜了,现在黄瓜还没上市,这凉皮还是加黄瓜更是爽口,比绿豆芽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因着好这一口,桌上这些没多少分量的鸭货和麻辣素菜每一样几乎被她扫了三分之一去,那些拌的凉菜,或是熟食半点没动。 “一会儿你们也尝尝,这东西放不久,怕是明日就不新鲜了,再过几日就彻底坏了,你们能用便用,不能用,给我晚间留一些,其余的扔了便是!” 回雪笑道:“这一会儿我可要试试,还没见奶奶对什么这般热情呢!不过那味道,的确是诱人!” 张沅芷听了,站起身,洗了把手,又道:“这酱汁还需改良改良,这些鸭货和素菜是谁做出来的?赏!” “按最高例赏,都是女子,将我之前不用的那些笨重首饰,挑出来一两件儿,耳坠儿戒指什么的,赏下去!” 朝兰忙行礼道:“是!”而后匆匆去了前面库房,拿了钥匙,在里面一顿翻找,不多时,拿了两个荷包出来了,直直送去了南面。 “一会儿给两位嬷嬷和正院那边不论是凉皮还是其他的,调料也是一样,都送去些,叫他们也尝尝鲜!喜不喜欢倒在其次,这是一番心意。” 秋霜应道:“我这就使人去送。” 张沅芷点点头,看着身后抱着孩子的乳母,“刚刚他二人都吃了块儿糕点,你们去给他们两个喂奶罢!” 两人也退了出去,张沅芷跟了上去,回到前屋。 ** 晚间,贾赦带着瑚哥儿和珠哥儿回来了,将珠哥儿送到了那头,便回了来。 父子两个呼噜呼噜吃着凉皮,还赞道:“这个凉皮的汤味道调的好!好吃!很是开胃,还易克化!这些小菜味道更是好!” 张沅芷见贾赦爱用这麻辣小菜,便又为他夹了一筷子土豆片,自己却是不吃了,“我也觉得甚好,祖母和父亲母亲那里也觉得好,我就想着,给那个丁师傅一些银钱,将这些方子就算是买下来,虽然是我提点她的,可这是她自行琢磨出来的!” 贾赦点点头,“我觉得倒是可以,日后拿了方子,凉皮也就罢了,小菜的酱料配比,还能给岳父他们一份儿,叫他们尝尝鲜!” 见瑚哥儿偷偷把筷子伸向那些辣菜,张沅芷便按住他的手道:“你还小,这些东西对你嗓子不好,你用些其他的罢!凉皮难道不香吗?” 瑚哥儿闻言,耷拉下来脑袋,黝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直叫人心化成了一滩水。 她挡不住,给他夹了一片儿土豆,一个海带扣,一块儿冻豆腐,“就这些,再没多的了!” 瑚哥儿登时眼睛亮了,张沅芷又对着后头人道:“这东西辣,去给瑚哥儿准备一盏木樨清露!” ** 张沅芷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第二日,张沅芷便叫人先与那丁师傅沟通一番,对方更是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 因感念她知情知趣,张沅芷特意叫人拿出一套精巧的头面来,是金镶红宝芍药花头面,宝石不大,但色泽匀净,里面统共不过五件儿首饰,一对儿镯子,一支簪子,一支钗子,一个戒指,一对儿耳坠儿。 金子不重,但以这副头面的价值,绝对是足够买下这两个方子了。 又叫人誊抄了几份,而后一份送到了正院,另一份叫贾赦带去了张家。 还有一份儿,是准备要送去东宫的,只是她现在没法子进宫,也只能等着了。 去了书房,将这几张纸放在匣子中,用小锁头锁上,便扔在了博古架的显眼处,又抽出一本山川地理志,准备回去品读一番。 一双儿女都睡着了,贾赦与瑚哥儿父子二人去了张家,她便倚在窗边读书。 此时已然有了春日气息,树木抽芽,草见新绿,一派祥和之景。 张沅芷只坐在那儿,便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令人无端心宁。 看了一会子,放下书,看了眼窗外,揉揉太阳穴,靠在迎枕上,手腕间的羊脂白玉镯子叮当作响,她问道:“今儿是官员们的休沐日,那丁庶常也该来了,最近可听说东府敬大哥哥和政二爷那里,进度如何?丁庶常是如何评价这二人的?” 坠露难得卡了壳,为难地摇摇头,“大奶奶,东府府上没有咱们的人儿,且现在管束的也严了,嘴巴都紧了些,如果您想知道,且等些日子,我定能打探出来!” 素白的手伸了出来,摆了摆,如绽放到极致的白玉兰一般,白得人眼晕,更是令人羡慕,“不必,你忘了,这丁庶常,是谁家引荐的了?” 坠露登时拍拍脑袋,颇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明天加更! 第105章 第 105 章 到了午间, 贾政回了西府用饭,丁庶常的饭食则是在东府用,西府那头使人送来了好几个热菜,有荤有素,十分得当。 下午又是指点两人两个时辰, 便要归家, 作了辞。 只是刚出了小书房,便被人请到了宁府的东暖阁中, 他虽满心疑惑,可到底是去了。 到了地儿, 只见是贾代化与贾代善二人在那儿好整以暇地坐着, 见他来了,微微一笑, 互相见了礼。 贾代善开门见山,“丁庶常, 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儿请你来, 实则是为了我那次子, ”他顿了顿, “你也知道, 我一介粗人, 行伍出身,读得几卷兵书便已是极限,于这科举一途, 我着实不甚了解,自然也不知晓自己儿子天资如何,进度如何。” “丁庶常想必这些日子来往府上也听说过,我着实对次子天赋卓越一说心存疑惑,我侄子贾敬一直推崇你,对你赞不绝口,直说你授课深入浅出,鞭辟入里,令他大有所获,我想今日,我希望丁庶常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接说我那次子天赋如何罢!” 丁庶常早已猜到此行不易,但还是存了几分侥幸,闻言,面有为难之色,想着今儿定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了。 贾代善登时心中一沉。 强笑道:“丁庶常只管说便是,有些事情,只要人活着,不可能一世都不漏痕迹的!” 对面人点头,面色复杂,却还是委婉道:“令公子在这一途看起来多走了不少弯路,也有天资受限的缘故在,我觉得,他该先打好基础,从童生开始,一步步向上考。” 他又补充道:“以令公子现今的才学,考上秀才的几率倒是有五六成!至于举人……” 他叹气,“一成的希望也没有。” 既如此,会试那就更不必提,那是与成千上万的有真才实学的举子一同竞争,落榜也在情理之中。 德不配位,不外如是。 多少勋贵子弟,空有监生之名,却无监生之才,令人扼腕。 听了此话,贾代善额头都迸出青筋来,一跳一跳的。 他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神情苍颓不已,叹息着拱手作揖道:“多谢丁庶常告知。” 丁庶常见此,心中也是不落忍,摇头道:“令公子虽天资有限,可有生之年,若运道来了,一个举人也是未可知,荣公不必如此颓唐,我曾在柳院长那儿见过大公子的文章,颇有灵气,构思新颖,若勤学不缀,有所体悟,再添一二分运气,进士功名,亦是可期。” “再就是二公子,虽基础不好,但既然受了礼,答应下来,我绝不会敷衍了事,我会一点一点的将东西掰碎了教他,将以往他漏掉的,一一补充给他。” 虽然这更费事了些,但也算能叫他心安,事实上,他这段时间也的确是如此做的 “至于谢师礼,以二公子的水平,我实在不能受如此多的……” 他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丁庶常不必在意,今日若非是你这等从科举一路厮杀上来的先生,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你觉得受之有愧,可我觉得值得,你权当是谢礼罢!” 贾代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容他推辞,面上也回暖了些,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且承丁庶常的吉言!我也盼望我这大儿出息些!多谢!” “我那次子,就拜托你了!” 丁庶常见推辞不得,再次作揖。 心中想着为贾政多费些心思,一会儿去书斋买一套四书五经,为他分级别批注好,也算是心意了,对得起人家付的银钱。 于是向两人请辞。 ** 急匆匆地上了马车,在书斋停下,买了书,准备回去教导自己的一双儿女。 想着自己得了四百八十两谢师礼,并一些上好的锦缎,留一些自家人做两套衣裳穿,出门也能有些体面,其余的折变卖了,也能多得几十上百两银,足够买一处小宅子了。 这京中,居大不易,米面粮油柴炭处处要钱,还要养一双儿女,更是捉襟见肘。 再去京郊买上二十亩地,不拘水田还是旱地,赁出去,也能省下一抿子,只这些银子,也能给家里人多买些好的补一补。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眼看着春耕开始了,必须得定主意了。 明儿便去牙行找个中人,不论是田产还是宅子,请他物色一番。 看着眼前逼仄狭窄的小巷子,丁庶常使人停下,“好了,便到这儿罢,多谢这位大哥了!” 车夫回头看了看,“还有一段距离,我送您进去,何苦要自己走?” 丁庶常温声道:“此处逼仄,马车若要掉头,怕是有些费事,很不必了!不过二三百步的距离,哪里就走不得了?” 听他一说,车夫抓抓脑袋,笑得憨厚,“多谢丁庶常的体谅!” 对面轻轻道:“哪里,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你快回罢,天快黑了!我也要回去了。” 他拎着书和一些糕点肉蛋,下了马车。 走到一处宅子前,他敲了敲门,里头便传来一个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来啦!是我儿回来了!” “秀英啊!你别动,怀着孩子呢!我去!你歇着!” 门被打开,一个肤色有些黑的老妇人站在那儿,身着有些破旧的棉布衣裳,但被打理的十分干净,看着也是个爽利人,笑道:“回来了?快进来,做饭了,一会儿吃饭!” 丁庶常将手中除了书以外的东西交给母亲,“这些糕点肉蛋,正好拿去做个菜!这些糕点,您一份儿,秀英那儿一份儿,你们也尝尝!” 见他又这般破费,不由道:“你买一份儿就得了,给秀英和孩子吃,我们两个老的,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吃了也是可惜,白瞎了银钱!是有多少产业才能这样嚯嚯?” 母子两人向前走着,丁庶常也不恼,温声道:“之前不是得了近五百两银子,还有一些上好的绸缎?你们跟着我在京城也有两年了,也没享过什么福,给你们,你们就吃!” 一家子坐在一起,他缓缓道:“我准备用那些银两,在京中买一处宅子,再去京郊买上一些土地,然后赁出去。” “孩子总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未免有些不安全。” 丁父点点头,黝黑的脸上皱纹深深,如同黄土中的沟壑一般,饱经沧桑,“你说的是!若是银钱不够,把那些绸缎也卖了,卖到周老板那绸缎庄去,他最是厚道,不会太压价。” 丁庶常拍拍有些不安的妻子的手,笑道:“咱们家人虽然不少,但也算不上多,一处一进的院落,多是十间房子,便足够咱们家用了。” “这样一处小院儿,地段好也就罢了,若是地段差了点,不用二百两银子便能下来,您放心!” ** 且说荣府这边儿,一连多日,贾政都是胆战心惊。 每每到正房为父母请安,便会对上父亲意味深长,既怒且威的眼神,搞得他一头雾水,连连想自己最近是否有错处。 倒是大哥那儿,眼见的,父亲对他和颜悦色了不少,虽还是严厉,可态度的变化,是个人都能瞧出来。 以前是见他不着调,动辄打骂,现在是督促他上进的严厉。 不过几日的功夫,态度便前后颠倒了个个儿,他苦苦思索,也没个头绪,便忘到了脑后。 给上首的贾代善请了安,惴惴不安,便是告退走了出去,也觉得如芒在背,令他忽视不得。 贾代善坐在主位上,看着贾政落荒而逃的背影,眸色深深。 史氏见此,不由有些奇怪,问道:“老爷,最近你怎的这般针对政儿?每每都吓得他紧张不已,仓皇离去。” “您这又是作甚?” 贾代善摇摇头,蓦地又想起那日丁庶常的话来,想要与人倾诉,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只道:“我听人敬儿说,最近丁庶常已是找到了合适的宅子,不日便要搬出去,等下次,你叫人细细问一声,咱们家和东面一道,派人帮衬着些,再送上乔迁之礼。” “这丁庶常是个实心眼的人,敬儿说,最近这丁庶常,熬着夜给他们二人做了四书五经的批注,还将他当年所用的手札和书籍尽数带了来,供他们参考,实在有心哪!” 史氏闻言笑道:“这丁庶常,当真是有心了!咱们家别的也就那样,但就是人多,我给他们拨上十来个人,弄几辆驴板车拉着,一趟约莫也就成了!” 贾代善点头,“这事儿你看着办便是!别轻慢了人家!” 她甩着帕子,皱眉不满道:“瞧老爷这话说的,这丁庶常正为政儿授课,我便是再不通人情,又如何会轻慢了?” 一提到贾政,贾代善面上又是一僵。 而史氏却是已经着眼未来,眼中一派憧憬之色,“待到政儿中了进士——晚几年也无妨,届时说不准赦儿也中了,他们兄弟二人,个个进士,又生在咱们这等人家,纵是不能说定然前途无量,守着这基业,小心谨慎些,咱们家也是败落不了!” 听着她这话,贾代善都不知该如何说丁庶常那一番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06章 第 106 章 一晃到了四月底。 近来史氏不甚染了风寒, 断断续续的,半个月也没好利索,便将管家权和钥匙暂且交到了张沅芷手中。 近来端午将至,她须得按照旧例打点各家节礼,忙得脚不沾地, 连孩子最近都没好好儿陪着。 所幸的是, 快进五月,节礼纷纷送到, 她也就闲了下来,日日听听那些人的汇报, 将棘手的事情处理了, 也就是了。 现在这些人,可老实得很, 毕竟徐氏和史氏隔一段时日便抽风一次,有时三个月, 有时隔一个月,便要打发出去不规矩的人, 其中有普通仆役, 也有大小管事, 上上下下都怕了。 赖家的站在张沅芷身前, 微微躬身, 以示尊敬。 张沅芷合上账册,对里面的一些小猫腻也不在乎,人家凭本事自己得的回扣, 水至清则无鱼,也不能叫人家一点不捞。 这样三瓜两枣的,别说贾家了,她也不在意。 毕竟账册上的价格,是比之市价还要低一点的。 “母亲今日身子可有好转了,这段日子,我可算是领会到了这掌家理事的难处,每日大小事情二三十件,便是那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闹到跟前儿,着实令人烦不胜烦。” 赖家的心中腹诽:也没见您多劳累,顶多是先前安排节礼,忙得直打转,可太太先前也是如此,谁家不是这样? 她笑道:“上手了就好了,我瞧着您处理这些琐事是越发熟练了,待来日您身边的几位姑娘出师了,自有她们虽是调停,也用不着您了!” 她顿了顿,“其实咱们家原本人更多,事情更杂更烦乱,如今大家伙儿都消停了,人也少了,乱子便少了,这也是人少的好处。” 张沅芷点点头,“这倒是,人少了,更好管理,不服,或是撵出去,或是发卖了,从府外买了人就是。” 她语气轻描淡写,直叫赖家的生生打了个寒颤。 “大奶奶说的是,有些人怠懒惯了,须得抽一鞭子抽到他们身上才能清醒些,晓得利害!” 张沅芷微微颔首,“赖嬷嬷也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儿了,跟在母亲身边,得有二三十年了罢?” 赖嬷嬷垂首,语气谦卑道:“回大奶奶,至今已有二十八年了!” 她点头,感慨道:“竟是母亲还未出阁时就跟着了,想来这些年,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的,也学到了不少。” “看这府上井然有序,你自是功不可没,难怪母亲如此信任你,大事小事都要经由你手。” “既然如此,都说无为而治,以前如何,我接手后,亦是不变,该怎样就怎样,只是……” 听她停了,赖嬷嬷忙道:“大奶奶只管说便是!” “我身边这几个丫鬟,你给带一带,叫她们也上上手!” 对面立着的人心下松了一口气,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大奶奶还如此郑重其事!” 实则她心中是极度满意这等重视的,“不就是带几个丫鬟出师?您叫她们轮着来,我保证不出一个月,他们便能出师了!” “都是年轻人,学什么都快,再历练几年,我这前浪,就要被拍在沙滩上了!” 姜嬷嬷正巧给张沅芷带来了美容养生的汤水,一听这话便笑道:“你这老货,专会打趣这帮孩子,你在这后宅多少年了?她们连人□□往都不大懂,还拍你在沙滩上!” “年轻人心浮气躁,除了秋霜外,都是你多多压着她们的锐气,叫她们稳重些,那才好呢!” 赖嬷嬷一向对姜嬷嬷十分推崇,听她说了,立马道:“都说了,包在我身上!届时,你就只管接手四个办事麻利的女管事就是了!” 姜嬷嬷为张沅芷舀了一勺汤,“我可等着呢!若是一个不成,我都要去找你说道说道的!” 赖家的笑道:“老姐姐,你这可就不讲理了!” 一众人有时说笑一番,赖家的才离去。 看着她离开了,张沅芷才敲着手中的泥金迎春竹骨团扇道:“倒是个老滑头,越老越辣,先时她顾及着婆母偏袒二房,但是夫君又是公府世子,在我们两方左右逢源,现而今……” “看着大房起来了,倒是巴巴地贴了上来。” 姜嬷嬷听了,便道:“大奶奶也不必介怀,世人大多趋利避害,赖家的再是在府中有脸面,实际上还是下人,论身份,还比不得我这老婆子,我尚且还是良民。” “大房眼见着势头正猛,又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身份,背后还靠着东宫,比一穷二白的二房不知好了多少,她自然心动。” “您若看不惯她,也不必强逼着自己理会她,好歹还有我们这些人呢!再怎么说,她和我们相处也自在些!” 张沅芷点点头,用扇子轻轻扇了扇,“那就交给你们了!” 用了一碗美容汤,放下碗,擦擦嘴角,问道:“他们两个怎么没有动静了?又睡了?整日闹闹闹的!” 说着使姜嬷嬷坐下,“您坐!总站着做什么?” 两人相对而坐,姜嬷嬷笑道:“小孩子觉多,长身体呢!顽一阵儿就累了,累了就爱睡,左右也没有学业,由着去罢!” 张沅芷听罢,颔首,不置可否。 因着在府上呆着,无甚趣子,焦躁得很,又命人拿出来一个绣绷子来,她拿着丝线随意刺着,很不成个样子。 姜嬷嬷眼角抽了抽,“大奶奶啊,您哪,这针黹一途,还是一如既往地粗暴!您看看,好好儿一块儿料子,做什么不好?结果被您弄得都是针孔子,一点都不美观!” 她听了,不以为意,接着戳,各色丝线杂乱无章地遍布其上,“嬷嬷,我什么水平我也知道,本就是为着发泄用的,您还真当我想通了开窍了,要弄出一副惊世大作来?不可能的!您还不知道我什么人?” 姜嬷嬷听了,无奈摇头,“这些日子是在府里憋得很了,等太太大愈了,将管家权移交出去,去外头逛一逛,您名下也有庄子田产,天儿越来越热了,去京郊避暑也是好的。” 幽怨地盯着姜嬷嬷,她哀叹道:“我倒是想,可瑚哥儿该如何?” “这孩子最近学习学上瘾了,祖父和外祖父也到了兴头上,我哪敢打搅?将他扯回来同我去避暑?” 她真没看出来,儿子还有学霸属性。 当然,一定是从她这儿继承来的。 “这样小的孩子,就有如此的自制力,大奶奶该高兴才是!我瞧着大哥儿可是乐在其中,不论是读书,还是学画画,还是学下棋,这是好事儿!” 空气中只余张沅芷一声长长的叹息。 两人又是说了一会子话,姜嬷嬷起身告辞,而后被人送了出去,回了后罩房。 张沅芷那头也开始点菜了,“叫人给我做一份儿凉皮来,再带上那些麻辣小菜,番茄炒鸡蛋,苦瓜排骨汤,干煸豆角,酸辣土豆丝,再来个清炒芦笋,芙蓉豆腐,就这些罢!” 秋霜问道:“就一个排骨?不再来一些别的荤菜了?” 她摇摇头,“不了,天儿热,没胃口,你给这两个小的,准备一些鸡蛋银鱼羹,还有糖蒸酥酪,牛乳糕,雪蒸糕,由着他们两个吃!” “那些肉啊什么的,刨去你们分例内的,剩下的,晚间再留个四五斤,他们父子二人还要吃呢!其余的叫小厨房自由发挥,做成糟肉,酱肉,风干肉,不都可以?” 秋霜点头应了下来,退了出去。 张沅芷拽过来桌上的冰镇山楂酸梅汤,倒了一盏,一口气喝了一半儿,才感觉舒爽些。 还在一边儿嘟囔着,“这天儿,也忒热了些!赶紧下场雨罢!” 回雪在一边,又为她满上,道:“最近这几日,天气闷热闷热的,说不好就有一场好大的雨下呢!” “我最是怕热了,这几日晚间,一直睡不好,还有蚊子,一早醒来,身上好几个大包,痒得很,抹了药膏都不止痒!” 张沅芷低着头又开始戳绣绷子,头也不抬,“不是给了你们一人一瓶子好药膏?你是不是又没用?用的外头买的?女孩子留疤不好看的!” 回雪摆手,忙道:“没有没有!我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容色寻常,只这一身好皮肉拿得出手,长得白净,我哪敢拿留疤赌?用的就是您给的那种!” “你说你,爱留疤不说,还招蚊子!”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蹙了蹙眉,思忖片刻,“你托人在外面给你买上几株驱蚊草罢!这东西香气好闻不说,驱蚊效果也确实好,等到了夜里,你就放在你身边,蚊虫便可大大减少!” 回雪惊讶道:“这么有用呢?那我可要试试!” 张沅芷又道:“其实若是咱们院子里有一颗夜来香也是好的,你趁着夜间花香浓郁时,摘了花放在身边,蚊虫轻易不来。” 又叹气,“现在你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是白扯,一会儿你拿上两块儿香饼,放在手炉内烧着,看看有没有效果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见! 第107章 第 107 章 下午, 贾赦父子归家,走在甬路上,一大一小吵了起来。 瑚哥儿声音奶声奶气的,气急了,小嘴叭叭叭, “都说了, 君子远庖厨,乃是君子不忍见杀生, 你怎么一堆歪理?” 贾赦也不嫌丢人,立刻反驳道:“不忍见杀生?吃就忍心了?他不吃不就不用杀了?虚伪!” 拍拍儿子肉肉的脸蛋, “儿啊, 别被那些孔孟之道,圣人之言教的迂腐古板, 要学会灵活变通!人要是脑子总不转弯,那就过于老实了!听到没?” “孔孟之道迂腐古板, 你科举做什么?” 瑚哥儿自觉说不过他,说罢又气哼哼地转过头去, “我不和你说了, 早晚有一日, 论歪理我能说过你!不就是君子吗?谁爱做谁做去!” 蹬蹬蹬地跑到了正房, 一下子扑进张沅芷的怀中。 “母亲, 我说不过爹!他欺负小孩子!欺负我书没有他读得多!” 正在玩着小木马的两小只见长兄回来了,丢掉手中的东西,嗖嗖嗖地爬到了瑚哥儿身边, “锅锅!锅锅!来!” 瑚哥儿分出两只手来,一只拉着一个,很有哥哥样子。 张沅芷见他兴致不高,揉揉他的脑袋,笑道:“瑚哥儿,你这就丧气了?你父亲今年多大了,二十五岁!你现今的年岁连他的零头都没有呢!” “日后你长到了像他这般,定比这时的他要厉害,他不过就是占了这二十多年的便宜罢了!” 说着,狠狠地瞪了一眼进了正屋的贾赦。 又训斥贾赦,“多大的人了,还逗孩子!像个小孩儿一样!” “你们两个,快去洗漱更衣,该用饭了!” “叫人做了水晶肴肉,和红烧肉,你们两个,一餐见不到肉都难受,天儿这么热,不嫌弃腻歪吗?” 父子俩个一听,连忙就着铜盆里的清水和香胰子洗了手,又去内室换了一身衣裳,仿佛赛跑一样,争前恐后跑了出来。 “给你们大爷和大哥儿一人倒一小碟子镇江香醋,放一点子姜汁,让他们自己蘸着吃。” 见张沅芷面前的都是素菜,贾赦便道:“这水晶肴肉半点不腻的,何况你还是用冰镇着的,更有几分爽口,酥香嫩鲜,你自己尝了便知道了。” 又瞥了眼她面前的醋溜豆芽,水晶蒜瓣,一碗鸡汤面,连肉丝都没有,看着便清汤寡水的,不得他的青眼。 “人又不是兔子,怎么能一直只吃青菜不吃肉呢?” 张沅芷白他一眼,吓得贾赦连连向后躲着,口中笑嘻嘻地求饶,见此,她更没了好气儿! “你忘了我是哪儿的祖籍了?是余杭人士!淮扬与余杭同属江苏,我会不知这肴肉的滋味儿?” 拿着公筷一人夹了几片肴肉,“吃你们的罢!管我这么多呢!想吃我就自己夹了!” 随着盖子被一一揭开,贾赦这才发现,除了这两样,满桌上就只剩下一个糖醋排骨,一个芙蓉肉,剩下的,竟都是素菜。 不由心疼自己一瞬,就开始与贾瑚你争我夺的。 别看肉菜还算多,有四个,可张沅芷素来养生,晚间少用大油大腻之物,知道这父子俩没个数,便缩减了各样菜的分量,只有午饭的一半儿,一人夹上三四筷子便也就没了。 饭毕,丫鬟们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冷炙,他们三人一人一盏微凉的酸梅汤下肚,便出去散步消食了。 “再过几日便是端午,就别出门了,本来五月里,一般人家都不待客的,也幸亏那是我娘家,人家也不忌讳,可这重午日,家里不说,咱们也该心里有数才是!” 贾赦挤到张沅芷身边,笑着附和道:“娘子说的极是,我今儿便已和祖父他老人家提了,而后就窝在家里,不出门了!” 张沅芷点头,“都说你机灵,倒还针没说错!” 贾赦洋洋自得,只听她又道:“今儿送的节礼,有几罐茶叶,都分给他们了?” 听妻子问了,连忙道:“分了分了,都不用我分,人家自个儿就拿着自己要的走了,不须我多言!” 他挠着头,有些不解,“按说我也尝过你制的那些茶叶,我怎么就没尝出来有滋味有多好?” 张沅芷闻言,乜了他一眼,嗤笑道:“可别提你了,你惯会大嚼大饮的,喝茶一骨碌就全灌下去了,牛饮一般,能喝出什么滋味来?你和我说笑儿呢?” “我所做出的的茶叶,便是比不得那些大家所做那般登峰造极,也是有一番特色的!只是你这人没这根筋,品不出名堂罢了!” 说罢,又嗔了他一眼,绕过他,牵着儿子的手进了屋去。 他连忙跟上。 “琏哥儿和玫姐儿又睡了?你们小心看护着些,别叫他们踢了被子,再就是天儿热,小孩子身上出了汗,容易腌了,还容易起痱子,你们时常看着,给他们拍上清凉爽身粉!” 几个乳母连连应声,“大奶奶放心便是。” 瑚哥儿跟着母亲进了正房,却被贾赦拎住了脖颈,他走也走不动,使出吃奶的劲儿,手向前划拉着,像只小企鹅。 脸都憋得通红,回头怒道:“爹!你做什么?放开我?” 张沅芷听了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气得她柳眉倒竖,大踏步上前,拂开贾赦的手,将瑚哥儿护在身后,“你要死了你?这么勒着他?他才多大?都要把他拎起来了!” 看儿子一直在那儿咳嗽,贾赦难得有些愧疚,上前一步,有些委屈扭捏道:“我是瞧着他大了,也不该和你我同吃同睡了,不成体统,且他在东厢的房间也已经收拾好了,不去那儿去哪儿?这夏日里天儿又热得很,三人睡一起,更热了!因此想要拉住他,谁知道他长得矮,直接提溜到了脖颈儿!” 瑚哥儿从张沅芷身后冒出头来,对他怒目而视。 又偷偷转着脖子瞧了眼张沅芷冷下来的面色,面上窃笑,又对着贾赦吐了吐舌头,精怪得很! 弄得贾赦又一番手痒,想打小孩儿屁股了。 “哟!你一个大人,不思不悔自己的过错便罢了,竟还怪到我瑚哥儿长得矮头上了!亏你也说得出口!” “你三岁多长得多高?让我们也见识见识!是不是比那长成的竹子还高啊!”她捂住嘴,惊讶道:“哟!那你现在岂不是缩水了?” 贾赦低着头,讷讷道:“孩子面前,给我留些脸面!” 张沅芷瞧着他,止了话头,带着瑚哥儿进了内室,还哄着他,“瑚哥儿,别和你爹计较,你就当他年岁和你一般大,就是比你高了点,壮了点,力气大了点!” 贾赦闻言,心里有些憋屈。 “那我是哥哥还是他?是我吧?看我多礼让,多谦虚,多大度!” 一声轻笑溢出帐间,立时叫贾赦骨头酥了一半儿去。 回过神来,他却是想要揍小孩儿了,一张俊脸黑沉沉的。 冷哼一声,紧跟着走了进去。 他倒想听听,还能说他些什么。 昂首挺胸走了进去,坐在母子两人身边。 张沅芷坐在梳妆台前,瑚哥儿坐在她身边,帮着她将拆下来的簪环都收在了妆奁中,试了试重量,苦着脸道:“母亲,这些东西好沉的,你的头不觉得沉吗?” 她听了,转过头来,看这儿子,顺带又将耳坠儿卸了下来,扔在一边儿,腾出手来,捏了捏儿子的脸,忍俊不禁,“儿啊,你是男孩子,更未长大,因此你不明白这漂亮衣裳首饰,和胭脂水粉对女子的诱惑到底有多大,等你大了,见的多了,许就明白了。” “有的女子为了美,能在冬日穿单衣,只为营造出缥缈美感,如临九天,能顶着满头珠玉,哪怕头皮都扯得生疼,就为了一个美字!” 瑚哥儿捂住脸,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倒吸一口气,小肚子都缩了回去,“冬天好冷的,瑚哥儿脸都冻僵了!” “还有大厨房的一个小丫鬟,她手肿肿的,都冒了脓水,他们说,这是冻疮,为什么有人冬日不喜欢暖和呢?” 张沅芷摸摸他的脸,皱起眉,微微撅着嘴,“母亲也不知道呢!因为母亲不是那等极端的人。” “那就好,不只是小丫鬟,我还听到外祖家有个老嬷嬷,说自己年轻时候,冬日受了寒,现今不过五十岁,就得了风湿之症,一到下雨阴冷的天儿,腿就疼得很!” “嗯!瑚哥儿的提醒,母亲记得了,母亲到了冬日,穿的可厚呢!你不必担心。” “你该关心你爹爹才是,他啊,到了冬日,追求名士风流,虽不到刘伶裸形于屋的境地,可也是冬日穿上大袖衣裳,连大氅都不穿,在外面赏竹赏雪,第二日便病倒了,再没有过。” “这样的体质,还敢和人家学名士风流,你祖父祖母她们都气笑了!说该叫他再冻上几日醒醒神才是!” 瑚哥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吃惊到小嘴张着,脑袋一点一点,而后便看向了进来屋子的贾赦,和看一个傻子没什么两样儿。 贾赦脸又黑了,手又痒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昨儿太子妃来了信儿, 说是圣人要在五月初五那正日子,在福海举行龙舟竞渡,届时会下旨令部分官员极其家眷到蓬莱瑶台一观,就是还未下旨,但是信儿已是传出来了, 必有咱们家, 可我真是不大想去,没甚意思。” “说是竞渡, 都是一群侍卫练习,哪有民间的有趣儿?没看头!” “圣人定然会下旨, ”贾赦接话道, “那时候,不去也得去, 有什么办法呢?天家之令,只得听从。” 他撇撇嘴, 坐到贾瑚身边,非要插在那儿, 一屁股把他挤到一边儿去, 气得他直跺脚, “其实我也觉着枯燥, 都是安排好的, 竞渡竞渡,就在一个竞字,没了那等你追我赶的紧张氛围, 就显得平平无奇,还没戏台子上唱的戏好听呢!” 他翻着张沅芷的首饰,“金陵那边儿多热闹呢!当初我去参加童试,童试完了,六月院试,正赶上端午赛龙舟,江南别的不多,就河多湖多,想着那日散散心,便带着大海去观看了,热闹得很!一水儿九艘龙舟在水面上行进,那号子喊得,特别响亮,我离得老远,在茶楼三楼,都听得真真儿的!” 张沅芷接话道:“余杭一带也差不多,京都河流湖泊少,这一项活动,民间少有,想要看到,唯有官家,只是,还没趣儿!” 贾赦见准机会,忙献殷勤道:“等日后咱们回了金陵,赶上了,就去看去!” 她叹气,瞪他一眼,“说什么呢你?现在咱们家,除了科举,还有什么事儿能回去?你讨打呢?” 除回乡科举外,贾家便是祭祀也不回乡的,只在京城,族中近亲有丧事,须族人扶灵回乡,多是直系亲属,东府那边又是族长一脉……这不是咒人家吗? 贾赦自知失言,面色讪讪,捂了捂嘴,道:“一时忘了,忘了!” 明明想要讨好一下媳妇,没成想话一出口,又是踩了雷。 不由有些恹恹的。 张沅芷起身,见他这样子,不由好笑,越过他,去了屏风后换上了寝衣,又把瑚哥儿抱到了大床上,母子两个便要休息了。 贾赦见此,也没空伤春悲秋的了,一骨碌爬上了床,和贾瑚争着位置,闹得欢实。 ** 五月初一到,宫中举行家宴,各处挂上五毒穗子,香囊,以及五色丝线,艾草菖蒲,各宫各殿俱是一阵阵的药草幽香。 圣人在大明宫举行家宴,一众妃嫔皇子及太妃纷纷而至。 太子一家正巧与宁王一家在殿门口遇上了,双方皆是皮笑肉不笑,互相见了礼,便进去了。 听到太监通传的声音,太子依旧在自己之前,宁王险些变了脸,到底记得这是大明宫,稍稍稳住。 太子对他微微一笑,带着妻儿走在前方,后头的宁王差点又绷不住,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 他身边的宁王妃连忙拉住他,感受到力道,宁王回眸,目光便落在了妻子高高耸立的肚子上。 这是他的第五个嫡出孩子,只希望这一次是个嫡子,虽女儿也是他的血脉,可太子已有了嫡子,他这个皇长子,却是一连生出了四朵金花儿来。 无后为大,没有继承人,一切的打拼,都没有意义。 尤其是嫡子,关系重大。 这么多年了,他几乎要灰心了。 只盼着,是个儿子罢。 这样他才有一争的可能。 宁王的视线落在了前面挺胸抬头,努力跟着太子夫妻的小团子身上,眸光沉沉。 想争皇位的,没有一个不视徒豫为眼中钉肉中刺,可他们也知道,父皇对那小崽子上心得很,俨然便是第二个太子。 谁敢动他,便是自己找死。 当初她母妃手下的一个拥趸,膝下也有一位皇子,便是折在了这上头,想趁着太子妃生产之际,使其母子双双殒命。 只可惜东宫严防死守,叫人发现了,她抗下所有罪名,生下皇子后三日便一病没了,而孩子也是个没福气的,不到一岁,便夭折了。 圣人见到太子到了,待他们一家子行礼后,连忙道:“旻儿你们一家子来了?快坐下!” 又招呼徒豫道:“乖孙,来,来皇爷爷这儿坐着!” 一群人蓦地变了脸色,太子忙起身婉拒道:“父皇,您顾好自己便成了,豫儿这孩子好动,不老实,没得搅得您不安生!” 圣人听了这话,对他怒目道:“说什么浑话呢?豫儿乖着呢!他下了学便是我教他读书,我还能不知他的秉性?” 扫视一圈,到底也没把话说得太重,“也不是叫你过来坐,你哪儿来这么多话说?” 太子妃笑道:“父皇消消气,太子也是担心这孩子犯轴,再烦着您,您既然不嫌弃,儿臣自然也没什么顾虑了。” 推了推徒豫,笑着道:“豫儿,皇爷爷叫你了,去罢!你喜欢吃什么,只管告诉你皇爷爷,他利索着呢!” 徒豫点点头,小跑着到了启和帝身边,一下坐上了给他准备的椅子,踢踏着小腿。 今日家宴,唯有上了品级的宫妃才能参与,晚间还有一场,才是与大小宫妃共同的家宴。 因此此间,唯有甄贵妃与静德妃还有赵修仪(庆王生母)在。 甄贵妃娇笑着,与静德妃同坐在启和帝右手下首,只是比候着位置稍稍高一些,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指伸了出去,便要触到徒豫的脸。 “大皇孙是长得越发出众,越发俊秀了。” 徒豫微微蹙眉,闪了开道:“多谢甄娘娘赞誉。” 抽了抽、揉了揉鼻子,便到了启和帝身边,甄贵妃面上笑意微僵。 一边的静德妃见了,执起茶盏,假作品茶,掩住了唇角的笑意。 启和帝见徒豫鼻子不舒坦,扫了眼珠围翠绕,花枝招展的甄贵妃,心中不满。 正出神间,寿王和庆王以及顺王带着自己的家眷一道到了,前后脚而已。 这几年,宁王与寿王可是见面分外眼红,只要见了,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最后仍是启和帝喊停。 若说刚开始那一阵儿,两人也就是装装样子,一方面是给甄贵妃与静德妃看的,再就是打消启和帝与太子的疑心。 可这一切,都叫顺王无意间给搅和了。 顺王自来爱听戏,京中结识的优伶数不胜数,府上还养了一群戏子,整日吹吹打打,搅得周围院子的妾室整日向顺王妃抱怨。 顺王妃乃缮国公府嫡次女,将门出身,性子爽利,和她抱怨没用,她有时还和顺王一起探讨戏折子内容呢! 话说回来,顺王年前去听戏,那折子戏唱得好啊,那闺门旦和丑旦一看便知基本功扎实,且嗓音清亮,身段也好,他不由心痒。 叫人找了那班主上来,准备将这两人买下来。 没成想寿王一脉,甄家的拥趸,有两个纨绔子弟,都瞧上了这两个小戏子,且出言不逊,扬言没人敢与其争抢。 顺王一向是京中一霸,听到这话,登时就不乐意了。 他就不是个规矩人儿,可不要脸面! 于是命人叫这班主去将水搅浑,那两人打了起来,这事儿便闹大了,茶楼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残骸满地。 他又悄悄地将宁王一脉的一个愣头青引了过来,果不其然,第二日,便有人弹劾这两人教子无方,连带着寿王这个长官也得了申饬。 宁王是个脑子转不过弯的,这个在朝野上下是出了名的。 他又不会说好听的话,对着寿王便是一顿冷嘲热讽,痛打落水狗。 就这样,两人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彻底崩了。 虽后面也清楚了,是顺王在里面搅得浑水,两人捏着鼻子将这苦水咽下去的同时,关系也是难以修复了。 ** 与此同时,荣府也在准备家宴,正院大厅,人来往不绝。 张沅芷他们一行便在这儿坐着,外头瑚哥儿和珠哥儿在那儿踢着蹴鞠,琏哥儿和玫姐儿还有元春在小榻上睡着了,乳母在一边儿看着。 一盘盘粽子先呈了上来,肉粽,蛋黄粽,什锦粽,腊肉粽,多种多样的,什么都搭配上了,味道也是出奇的好。 只这东西吃多了不易克化,她略用了一个,便不再吃了。 上了年纪的徐氏及史氏夫妻也是如此。 给这些人奉了茶,又上了四道冷碟,宣威火腿和芹黄冬笋,红卤鸽脯和酱汁豆筋,青瓜拼腰花,菠萝拼火鹅等。 这些都是宫中传出来的菜式。 “将这水晶肘子放到瑚哥儿那儿,”徐氏指着菜笑道:“他们父子爱吃这个,三五日便要来一顿。” 贾赦连忙和瑚哥儿作揖谢过,却被徐氏打趣道:“中了秀才,倒越发显得有礼,也拘束了,这是自己家,何须如此客气?你小时也没见这样儿啊!” 不等贾赦插科打诨,又吩咐道:“这个油爆肚仁儿,放到你们国公爷跟前儿,樱桃肉放到你们大奶奶那儿,清蒸江瑶柱放到你们太太跟前儿,豆腐丸子……” 贾赦忙打断她道:“祖母,您快别忙活了,知道您高兴,是个记性好的老太太,可家里人的口味儿,厨房都记得清清楚楚呢!您可别累着了!” 徐氏笑道:“臭小子,不过多费点儿口水的事情,哪就累着了?你埋汰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见 第109章 第 109 章 琏哥儿和玫姐儿醒了, 闹着吵着要找父母,乳母瞧了瞧,只得将孩子抱了来。 现而今,两个小娃娃看着桌上一溜的珍馐美食,口水都流到了口水兜上, 甚至滴在了地毯上。 哥哥妹妹现在都好动, 伸着爪子就想要去抓菜,被乳母死死抱住。 除了二房夫妻, 全家都很稀罕这对儿龙凤胎兄妹,见他们闹腾, 贾代善道:“好了, 把琏哥儿给我,玫姐儿给太太, 我们二人抱着!” 史氏柔声吩咐道:“哥儿姐儿素日都用一些易克化的,如酥酪, 鸡蛋羹,奶糕, 还有虾饼等物, 你们可准备了?” 那丫鬟忙道:“准备了准备了, 在那边的小炉子上温着呢!说哥儿姐儿们还小, 吃不得太凉的。” 闻言, 史氏皱眉,轻轻托着玫姐儿的屁股,“那岂不是火大了, 老了?哥儿姐儿嘴可挑呢!” 丫鬟摇头,“太太有所不知,炉子没生火,锅里面装的开水,隔着帘子放上了,只需要保温便是了。” 贾赦为张沅芷夹着炝青蛤,“娘子,你爱吃这些有滋味儿的,喜欢就多吃一两个,倒也无妨。” 张沅芷笑笑:“你用你的罢,我的手好好儿长在这儿呢!那个水晶肴肉,看着和小厨房丁师傅做法好似略有差异,也不像往日大厨房的手艺,大厨房是进了新人儿还是换了方子?你尝尝!” 说罢,又给瑚哥儿用公筷夹了几个虾仁,一个虾饼,一块儿排骨,温和道:“你人小,够不到,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和母亲说便是。” 见他手上的五彩绳要掉了,又给他重新紧了紧,“这五彩绳,等到哪日下雨了,便扔出去,便将晦气邪祟一并带走了。” 瑚哥儿看着手上的五彩绳,鼓着包子脸,“万一忘了怎么办?” 王氏坐在另一边,听了后笑道:“也不必非得如此较真儿,这东西也都是从人口中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若真是去除晦气邪祟,保健康无虞,那还要大夫做什么?” “想我王家,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每年这端午系五彩绳,都是想起来就有,想不起来就那样儿,没人放在心上。” “若忘了,也就忘了,我们家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大碍。” 史氏摩挲着手腕处的五彩绳,唇角笑意如初,就是心中不大舒坦,眼神如数九寒冬的凉风,带着冰碴子扫过王氏。 贾政见气氛僵住,拉了拉王氏的袖子,“你家是你们家,这种习俗,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非要挣个高低又是为哪般?” 王氏缩了缩脖子,看着众人,脸微微有些呆板僵直,“我也只是说说,宽慰一番瑚哥儿,诸天神佛看着呢,难便是真的忘了,不成还会与他这样一个小孩子计较?” 徐氏摇头,对她有些头疼,“这话说的,越发不像了。” “快用饭吧,都要凉了,失了味道了。” 张沅芷又夹起一块糖醋里脊,觉得有些腻歪,又就着一口青瓜,好歹压了下去,舒服不少。 饭毕,一家子在那儿闲聊着,张沅芷便问道:“说起来二弟也跟着丁庶常学习有一阵子了,觉得自己现在水平可有增长?” “虽说有东府敬大哥哥说他授课,讲授要点时一针见血,可不同的人,对各方面的接受程度不同,你觉得你现在如何呢?倒是没听你提起过呢!” 贾政听到张沅芷点到自己,连忙起身作揖,面有羞愧道:“愚弟不才,天资不及敬大哥哥,先生授课条理清晰,令人茅塞顿开,我听得懂,但若要自己来写,怕是远不如矣。” “我惭愧,虽被点出自己在何处不足,丁先生也告知我如何循序渐进地改进,可这终非一朝一夕之事。” 张沅芷听了,微微颔首:“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这话你说的不错,想来几个月后,便能有所进益了,现在终归归时间不大充裕。” 贾代善在一旁听着,端起茶盏,才能掩住自己面上的失态,手指力气大的恨不能将茶杯捏碎,骨节处微微泛白。 想到自己这个次子将家里蒙在鼓中多年,蒙骗人的本事当真越发纯熟了,贾代善的唇角就忍不住泛出一丝冷笑,他放下茶杯道:“就该这样,知之为知之,不懂没什么好丢人的,该说就说。” 贾政已多日不曾得到他的好脸,见此心中欢喜,忙作揖道:“父亲说的极是。” 见他仍一副谦恭厚道的模样,贾代善只觉得刺眼,心中寒意更甚。 “圣人优待,命官品三品及以上京官家眷和勋贵之家皆可在初五日入福海,前往蓬岛瑶台观龙舟竞渡,你们,准备一下罢。” “这样的机会少有,虽还是侍卫太监们练习,可听圣人意思,可以择人押第一第二第三,对了有彩头赏赐,尚有些趣儿!” 众人听了,连忙应着。 徐氏和史氏又跟着问了几句得了答案,便心满意足地点头,顺带吩咐自己的贴身仆役去打点行装。 “圣人节俭,不喜奢靡,花到他自己身上,都要精打细算一番,自他御极几十年来,这样的盛事,屈指可数,都只是为了给国库省一抿子罢了,如今百姓的日子渐次好过起来,便也动了心思了!” 张沅芷听了,略思忖片刻,笑道:“我怎么瞧着,圣人看着又有下江南的心思了呢!以往圣人绝不会如此铺张!” 众人一听,皆是灵光一闪,史氏拊掌,“可不是?” 启和帝每每下江南,都会选在风调雨顺之年,去巡视河工,江南之地已是要竣工,这次怕是去验收成果的。 也不知哪一家有荣幸能够接驾,这里面,可是大有藏掖。 江南甄家,已是接驾两次了。 说了几句,便也不提这个了,左右这些与他们家无甚干系,他们家如今不在江南,自然是无法接驾。 倒是贾代善,又对这个儿媳高看一眼,比次子媳妇实在强多了。 王氏不禁得意道:“想当初,我父亲尚在江南任职,我们家也是曾接驾过一次的,那银子,海一样淌出去,还与国库借了不少,重宇别院富丽堂皇,只可惜,我在接驾后进去一次,就被封存起来了。” 又略说了一会子,徐氏累了,又叮嘱几句,便说散了,众人自然应下,出了大厅。 ** 一家子回了东院,张沅芷便瘫在了美人榻上,贾赦无论如何撩拨,她也不为所动,还把他作乱的手拍到一边儿去。 “走开,一会儿扯衣角一会儿拽头发的,你怎么比小孩子还幼稚?烦不烦?我累得很,你叫我清静歇会儿!” 张沅芷说着,便将他的手拍开,从榻上起身,抱着瑚哥儿便上了炕,靠在大迎枕上。 贾赦自知将人惹毛了,嘿嘿笑着,摸摸鼻子,有些讪讪,“我不过就是想同你和儿子亲近一下,既然你累了,歇着便是!” 张沅芷听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便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少在这儿给我打马虎眼!” 说罢,又吩咐秋霜,“再去冰窖中取一些冰来,昨儿用白凉粉不是做了一些果冻?放在冰鉴里了?去给拿来,给他们尝尝!” 又向父子俩个解释道:“昨儿你们回来的晚了些,一方面想着晚间不宜贪凉,再就是我给忘了,今儿才算想起来。” “拿着水果和白糖掺在了里面,放进模具里,扔在了冰鉴中,应该早成了型,但也不知是何滋味,你们一会儿试试!” 贾赦当即凑到张沅芷跟前儿,又被她一把推开,也不气馁,拍马屁道:“娘子果真是奇思妙想!” 却不想又是拍在了马腿上,只听张沅芷挑眉,不甚在意道:“可不是我想的,这方子出处,另有其人,虽做法简单,但这样的想法却不是人人都有的,你大可不必安在我身上,我可是惶恐至极!” 贾赦一噎,随即又道:“娘子果真博学,我不及!” 就怕又出幺蛾子,赶忙转移话题,对着屋内的仆役们道:“不说差点忘了,过几日便要去福海了,你们都动作麻利些,该打点的打点好了!别丢三落四的!少了一件儿,我可不依!” 一群人连连应是。 秋霜这时拎着个食盒回了来,将其放在炕桌上,掀开盖子,将里面的几个扣着模具的银丝玛瑙盘拿了出来。 “我想着这个分量足够,午间吃多了冷食也不好,便只拿了三个,口味儿不同,都是按着你们的口味选的,您尝尝!” 张沅芷拿了一个椰果椰汁调的,贾赦拿了一个凤梨的,而瑚哥儿,最爱水蜜桃的。 揭开盖子,只见晶莹剔透,肉眼可见地,散发着丝丝凉气,里头果肉均匀散布其中,很是漂亮。 贾赦奇道:“乖乖,往常怎么没觉着这凉粉如此好看呢?” 拿着小银勺剜下一块儿放入口中,果香慢慢尚且不提,这弹软清爽的口感叫人欲罢不能。 成人手掌心大的一块儿,约莫琏哥儿玫姐儿大拇手指高,呈圆锥状,父子俩个几口便下了肚,意犹未尽。 张沅芷自来不大爱这个,弄出来也是为了当给孩子打发时间的零嘴,略尝了一口,便推到中间。 第110章 第 110 章 又对秋霜道:“下次, 可以试试将不同种类的水果放在里面,比如说,将椰肉和凤梨放在一起,最上头,点一颗樱桃, 就十分好看了!” “自然了, 也可以将那些果肉做成各种形状,花朵儿, 云彩,元宝, 看着也赏心悦目、十分整齐不是?” 秋霜想想, 惊喜道:“大奶奶果真是奇思妙想,是了, 看着更好看一点,别人瞧着也更有食欲不是?” 她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好, “我这就去和他们说一声去!” 张沅芷忽的叫住了她,“等等, 冰鉴里还有多少这个果冻?” 秋霜回头, “当时一共做了六个口味, 还有芒果和荔枝的, 一样做了六个, 哦,对了,还有枇杷的, 大奶奶问这个做什么?” “也就是说,还有三十三个,这样,你挑着家里人喜欢的口味,一人送去两个,珠哥儿和元春还小,就不必了,一人一个,怕他们闹了肚子,就不美了,”又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纸,交给她,“还有张家那头,也是一人两个,小孩子一个,口味你不会忘了罢?” “这个方子也交给家里,叫他们自个儿琢磨一下配比,等改善了,来告诉我一声。” “再就是,叫大嫂注意着些,她尚有身孕在身,下个月中旬也快了,不好多用这些寒凉之物,告知一声。” 秋霜悄悄瞥了眼贾赦,见他半点不放在心上,放下心,笑着接了过来,“是,我这就派人送去。” 她出去了,贾赦才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道:“瞧瞧,瞧瞧!她那是什么眼神儿?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别说这是你找出来的方子,就是咱们家的,也没得如此小气嘛!” “这也不是什么多精细的东西,许多厨子吃一口就知道该如何做了,我也不至于当个宝贝似得揣着,生怕别人抢啊要啊的!” 张沅芷困乏得很,眼睛半睁半闭的,不住打着哈欠,“唉,毕竟你是一家之主,她自然要看你脸色,你何苦挖苦她?” “不行了,我乏了,要睡了,你还精神着?那我先去了!” 又看着瑚哥儿,朝着他伸出手,趿拉着鞋,“瑚哥儿,走了!” 瑚哥儿揉揉眼睛,发面馒头一样的小手可可爱爱,乖巧点点头,“好啊,母亲,我们一起去睡觉,弟弟和妹妹也一起!” 而后想到了什么,歪歪脑袋,短粗胖的手指戳着包子脸,萱萱软软的,“不过他们要睡摇篮!” 张沅芷笑道:“好好好!都听你的!走了!” ** 芒果软烂,徐氏一向爱这样的食物。 忍不住多用了几口,放下银勺,笑道:“还是你们大奶奶会吃,这样好物儿,当真是消暑的好东西!清爽得很!” 红豆抻着脖子,也赞叹道:“好个精致东西,凉粉我见得多了,这果冻,还真闻所未闻,当真是好看!” “不过这个名字十分贴切了!这可不就和冻子一个样儿吗?不过这个里面换成了说水果!” 回雪笑道:“我们大奶奶嘱咐了,这东西性凉,不论大人还是孩子,都不好多用的。” 又对红豆道:“你多看着些老太太!可别叫她贪嘴了!” 对徐氏行礼道:“东西送到了,那老太太,我先回了!” 红豆连忙上前,力道轻柔地将她推出去,“快快快,快走罢!” “知道你忙得很!快去罢!我定然看紧老太太!” 回雪听了,朝着她笑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徐氏在那儿坐着,用精致的银勺挖着果冻,往嘴里送着,“听着做法也简单得很,咱们这儿不也有小厨房?左右刚刚这丫鬟也说了做法,叫他们做上!你们也尝尝鲜!” 红豆指着东西笑道:“那就托老太太您的福了!叫我也尝尝这样的精致玩意儿!” 说罢,又拿起扇子,坐在她对面,为徐氏扇着风。 徐氏微微阖着眼,久到红豆以为她又睡着了,却忽的冒出一句话来,“红豆啊,你今岁也有二十了罢?也该嫁人生子了!” 闻言,红豆的手顿了顿,吓得她扇子差点没拿稳,“我还是更喜欢呆在您身边,您待我再好不过,便是父母也只能如此了,且俗话说的好,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嫁了人,谁知道他是人是鬼?对我好不好?” “有那样两对儿不省心的弟弟弟媳,大弟弟一家子太过精明市侩,总想着占便宜,二弟一家又过于老实,总被欺负,我回去了,还能有个好?不被大弟弟一家子卖了就不错了!” 说罢,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徐氏拍着她的手,笑道:“你的婚事,自是要我做主的,怎么会假于旁人之手。” “我瞧着赦儿院里那个秦大海就不错!看着虽膀大腰圆的,但长相至少周正,为人也利索,我给你们牵个线儿如何?” 红豆蓦地红了脸,呆呆地立在那儿,扇子都忘了动。 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有些讪讪,一面扇着风,一面用空着的手捂住自己有些热度的脸。 她抿抿唇笑着,“老太太您惯会打趣我!这样的事儿也拿出来说,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徐氏一瞪眼,“你只说这秦大海,你觉得成不成?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他年纪大了,都二十二了,他老子娘可是一门心思为他招呼婚事呢!” 红豆垂首,一弯柳叶眉紧紧锁着,不必细看也知她心中犹豫。 “前儿,这秦家夫妇还求到了我跟前儿,那日你也是见了人的,但当时只说求荣庆堂院子里年龄合适的丫鬟,但我身边合适的,不就只有你一个?” “这心思啊,再明显不过了!你犹豫什么呢?” “你是府上的家生子,秦家夫妇如何。你也是了解的,且他们家就秦大海一个儿子,你白日里又在我这儿伺候,妯娌、婆媳间的矛盾一概免了。” “届时,我再为你出一份厚厚的陪送,你又是荣庆堂出去的,本就得人青眼,在婆家亦是有脸面得很!” “这最后如何决定,全在你,若你觉着合适,那就是极好的,若觉着不成,我再为你寻摸便是。” “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好好想想。” 红豆心不在焉地扇着扇子,良久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既然您都看准了,你的眼光比我毒辣,我自是信您的。” 徐氏拊掌笑道:“你且等着,回头我就叫秦家的来,商讨商讨,该有的排面,不能没有,好歹也是荣庆堂出去的丫头,还是嫁给东院的管事!” ** 五月初五日,东府西府两府有品级之人一同去了福海观龙舟竞渡。 一家人在那儿候着,等着宫人带路进去。 贾赦抱着玫姐儿,狠劲儿在她脸上亲了两口,“等着爹一会儿给你赢上一堆珠宝来!” 玫姐儿自来喜洁,嫌弃地要命,把他的头拨开,小手张开,朝着张沅芷,“娘,娘,抱我!抱我!锅锅!” 斜睨他一眼,张沅芷接过她,笑道:“好,抱你!让你你和两个哥哥一起看龙舟!” 说着就去了贾瑚和贾珠贾琏的位置。 这时,一个内侍过来了,笑容满面的,两府的人忙将他迎了进去。 这是大明宫的内侍。 “不知内官前来,所为何事?” 贾赦上前问着,又给他塞了一包鼓囊囊的金银锞子。 那内官连忙推拒,“荣世子何必如此客气?可真是折煞奴才了!”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内官拿去吃茶罢!”贾赦又推了回去。 那内侍喜气盈腮,也不扭捏了,顺势收了下来,他也说起了正事儿,正色道:“是这样的,贾世子,圣人听闻太子妃的几个外甥到了,就想见一见公子和姑娘,您看……” 贾赦听了,眼神一亮,见贾代善对着他微微点头,心定了下来。 随即扫了一眼,有些无奈道:“内官啊,你看我这三个孩子呢!若叫我父亲和大伯一起抱孩子,未免有失威严,你看……” 那内官一仰头,一哂,“嗐!杂家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儿呢!这还不简单,叫乳母跟着去就是了!” 张沅芷担心孩子,忍不住又上前叮嘱他几句。 却没想这内侍对她更是恭敬,温声道:“世子夫人放心,有奴才看着呢!保准儿几位公子姑娘好好儿的,连根儿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她听了这番言语,温和道:“那就劳烦内官照看了!” “应当的,应当的!” 贾赦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几人便朝着望瀛洲的方向去了。 张沅芷也跟着徐氏等人去了蓬岛瑶台。 路上徐氏还安慰她道:“放心,这地儿也不吃人,你父亲他们都跟着呢!不会出事的!” 张沅芷只能点头,压下心头的担忧。 孩子还小,她还真怕有个闪失。 到了蓬岛瑶台,屋子里已是有了一群人,柳氏赫然在列,并其余官家夫人及几位王妃。 柳氏见亲家一家都来了,她们还礼后,连忙打了招呼,“可算是来了,我都等好久了!” 说着逡巡着张沅芷身后,笑容淡了下来,皱眉道:“我那三个外孙子呢?孩子去哪儿了?” 太子妃开口道:“娘,着什么急,刚刚听人说,父皇想见见我这几个外甥,连晖哥儿曜哥儿也都去了,一会儿豫儿便带着他们回来了,很快的!” 看着对自己行礼的几人,她道:“几位起罢,赐座!”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没怀孕,以后很长时间,大房大概就没有孩子了。 至于脾气不好,夏天太热,穿的又厚,累了一天,还有人拽衣服,拽头发,乐此不疲的话,我不打他算我脾气好了。 这两天我们这边也热的要命,前几天还下雪呢! 第111章 第 111 章 望瀛洲上, 圣人对着几个孩子招手,个个玉雪可爱,着实招人喜欢,挨个儿问几岁了,可曾读过书。 视线挪到了贾琏和贾玫身上, 喜爱之情更是浓厚。 对着贾代善道:“这便是爱卿家中那一对儿龙凤胎罢?果真是玉雪可爱, 看着就十分灵动。” 贾代善忙作揖道:“圣人谬赞了,还不到周岁的孩子, 能看出来什么?哪及得上几位皇孙和皇孙女钟灵毓秀!” 圣人虚点着他笑道:“朕说好,那便是好!自家孩子, 我还不清楚什么样儿?” “不过真不愧是表兄弟, 和豫儿眉眼间有不少相似之处,特别是这对儿龙凤胎中的男娃娃, 和豫儿竟有五分相似!女娃娃也像,不过因着是女孩儿, 五官柔和不少,多了几分女气。” 太子不禁轻笑道:“父皇, 女孩子自然是女气的, 您这话说的!” 启和帝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目光转向玫姐儿, 柔和了不少, 对着贾赦问道:“妹婿, 可否叫我抱抱玫姐儿!” 贾赦点头,便有人上前,将玫姐儿抱给了太子。 玫姐儿虽认生, 但在外面却是个乖巧的孩子,且面前之人气质温和,叫人难以生出排斥之意。 太子略显生疏地抱着她,仔细打量着她的五官,良久后笑道:“这孩子,许是因着太子妃与她母亲是亲姊妹的缘故,竟然七成的容貌像了太子妃,我说怎么瞧着如此眼熟。” 启和帝对自己的儿媳容貌关注不多,记得徒豫的容貌都比她要多,因此只是点点头,“倒也不稀奇!她们姊妹应当长得也相似。” ** 站在蓬岛瑶台上,九艘龙舟破水而来,所经之处,浪花飞扬,鱼群惊惶四散。 等了许久,徒豫总算将几个小豆丁都带了回来。 饶是徐氏史氏婆媳大场面见惯了,素日稳重的很,此时也忍不住面有得意,喜形于色。 太子妃将几个孩子连忙安置在了另一边顽闹。 珠哥儿自来是个安静的孩子,见瑚哥儿回来了,上前问道:“哥哥,望瀛洲好玩儿吗?有蓬岛瑶台好看吗?” 瑚哥儿一听,包子脸鼓了起来,小眉头一皱,有些严肃,“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和这儿景色没差多少,就是角度不大一样!” 珠哥儿听了,当即失了兴致,托腮道:“那好吧。” 见他神色有些低落,瑚哥儿有些捉急,这时晖哥儿指着外面喊道:“快看快看,龙舟来了!哇!” 瑚哥儿连忙摇晃着珠哥儿,“看龙舟赛了!一二三四……九艘龙舟呢!你们猜,谁是第一?”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起来,珠哥儿也插话道:“从东到西数,第三个!这个现在最快!” 晖哥儿道:“我觉得第六个也很快,慢慢儿要追上第三个了!距离越来越短了!我就第六个了!” 曜哥儿白嫩嫩的,揉着包子脸,纠结来纠结去,从窗台上揪下一朵海棠花,“从一到九,来回查,数到几,就是哪个!” 那边一群女眷,虽分为几派,但对孩子,终究都是温和的。 观望着一群小萝卜头,笑意温和慈爱,“瞧瞧这些孩子,现在才不到腰高,等出落好了,咱们也都老了!” 说着,那位夫人又指着外头的龙舟道:“哟!还挺有意思的,这是内侍们和侍卫一道竞渡呢?倒是闻所未闻!” 另一位夫人也道:“内侍的力气,比不得侍卫罢?” 张沅芷和柳氏和太子妃母女三人也道:“大嫂现今如何了?六月上旬,想是就要生了罢?” 柳氏一提到大儿媳,就满脸带笑,“是呢!最近她胃口都好了不少!但不敢叫她多吃,少食多餐也就罢了!” “就怕补得太过,都补到孩子身上了!个头大,她还遭罪!” 说到这儿,柳氏叹气,“只是可惜了,好似这次,又是个孙子!” 张沅芷以帕掩唇轻笑道:“果真,这物以稀为贵,人也是一样,大嫂连连得子,这旁人家眼中稀罕的金孙,您都不稀罕了!果真孙子多了不值钱!” 柳氏听她打趣,啐了一口,“臭丫头!胡吣什么呢!什么值不值钱的?不过就是孙子多了,想要个孙女儿而已!” “像玫姐儿这样乖乖巧巧的多好!你以为你嫂子不想要个女儿?听太医确诊了,她可是蔫儿了两天!” 刘氏见她们说得热闹,心中又有些隐秘心思,便接话道:“不论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好的,我们家敬儿就时常羡慕瑚哥儿几个。” 她甩甩帕子,看着远处急速而来的龙舟,“他说啊,虽然咱们两家亲如一家,可到底分了府,也不能时常到西府上去,独自一人在府上,没个兄弟姐妹陪着,时常觉着寂寞。” 史氏便道:“珍哥儿真是的,有什么见不见外的,咱们两府,祖辈便是亲兄弟,互相扶持几十年,差这一道门了?” “若他仍是觉得不好意思,心中又寂寞得很,你再给他生个弟妹不就得了?这样,也不必舍近求远了!” 吴氏听了这话,眼神微闪,心下恼怒。 竟又叫这妯娌敲打了一番,还敲了两下,偏这话外人还听不出门道来,更叫她气闷。 她们想要问问张家调养身子的方子,再得个孙儿孙女,于是与张家套近乎,史氏定然是看出来了。 一个舍近求远,还讽刺他们府上子嗣不丰,真是…… 吴氏能想到的,张沅芷自然也是想到了,心中则想着,好在外人不知,荣宁二府的当家主母面和心不和,不然真要叫人看了笑话了! 她忙道:“按说嫂子年岁也不是很大,若真是想再要一个孩子,实则也不是难事儿!” “当初四妹妹出生时,母亲想也是你这般年岁罢?”这话却是对着史氏说的。 史氏笑道:“我是三十二岁那年,生下你们妹妹的,敬儿媳妇,现在也才三十几岁罢?” 听着这些,柳氏不由向着上首的太子妃望去,悄悄道:“太子妃,你已经二十九岁了,也该考虑再要一个孩子了!” 太子妃垂首,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翡翠十八子珠串,有些心动。 先前东宫动荡,她与太子皆是战战兢兢,怕有了孩子也保不住,日常未免注意了些。 东宫除了豫儿一个嫡子外,还有两名庶女,并一名庶子,只他们生母位分都不高,本就是宫女出身,也就暂时止于承徽之位。 若无这几个庶出子女在,东宫还不知要塞进来多少人。 圣人重嫡轻庶,哪怕他自己也是庶子出身,依然免不了如此想法。 东宫是受益者,她巴不得老爷子这般想呢! 她是喜欢孩子的,也希望豫儿如瑚哥儿他们一般,有亲生的兄弟姊妹互相扶持。 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兄弟还免不了互相争斗,何况异母兄弟? 若再有孩子,东宫之位,便更稳了。 她笑着对柳氏低声道:“子嗣一事,自有缘法,我已有了豫儿,贴心的很,不过您说的也有道理,是该再要个孩子了!” “对了,刚刚你妹妹不是也给了你一个方子,那东西叫果冻,就是一种吃食,味道还不错,吃个新鲜也成呢!你回去叫人试试做出来,若觉着好,献给圣人!” “好,等龙舟竞渡结束,没一会儿就要包粽子,你先去歇歇!” ** 晚间,回了东院,草草用了几口饭菜,便匆匆盥洗,躺在大床上,只觉得舒坦不少。 张沅芷戳戳贾赦,“今儿去了望瀛洲,圣人见了几个孩子,都说什么了?你和我仔细说说!” 贾赦歪过头,思索着,方才道:“倒也没说什么,就问了问年纪多大?可曾读过书没?说他们表兄弟长得都相似,也没旁的了。” “倒是太子殿下,我瞧着他十分稀罕咱们玫姐儿呢!”说到这儿,她有些得意臭屁,“瞧我闺女,最是讨人喜欢了!今儿我出来,太子还说要和我做亲家呢!吓得我,连忙给婉拒了!” 张沅芷听了最后几句,吓得一个激灵,好在贾赦心里有数,也没答应,便道:“这事儿做的没错,还是小孩子家家,做什么娃娃亲?豫儿是玫姐儿表兄,血脉太近,且又是嫡皇孙,出身太高,我可不敢让女儿进去!” “皇宫生活,外面看着锦衣玉食,花团锦簇,内里什么样儿,咱们这些人难道还不知道?” “可省省罢!”她坐起身,拨弄着熟睡了的三小只,轻声道:“他既看重嫡庶,若真是稀罕女儿,叫姐姐给他生个小郡主就成!” “左右他们二人现在年纪也不大,正是身子骨健壮的好时候!” 贾赦附和道:“可不是?今儿我瞧着,太子是有这个意思的,还说咱们玫姐儿与太子妃七分相似,抱着都不撒手了!” 两人都累得不行,直打哈欠,身下铺着芙蓉簟,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泰,“睡罢,明儿还要早起呢!” 贾赦努力支棱着眼皮点头,终是挡不住如潮水一般汹涌的睡意,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12章 第 112 章 荣禧堂后的倒座抱厦中, 胡姨娘满心焦急,对着贾曼溪道:“你今岁十六,周岁十五,再过些日子,便到了及笄之日, 便该筹备婚事了, 偏太太那儿也没个音信!” 这些日子,她急的嘴上都起了两个燎泡, 日日去史氏那里献殷勤。 只是想到太太的态度,不免神色黯然。 她明知道自己的去意为何, 就是没见她松口。 “可惜我年老色衰, 国公爷再不来我的房中了,不然, 还能与国公爷说说,太太还能上心一些。” 贾曼溪这时开口了, 细声道:“姨娘这话却是不必再提了,与父亲说, 半点用没有, 老太太那里尚有些用, 只是她不大好插手, 没有由头, 这后宅,终归是在太太手中的,庶子还好, 我们这一干女眷,都在正房手下过活,尤其是庶女,婚嫁都是要过嫡母做主,直接越过嫡母而告知父亲,这是越级而报,难保太太不会翻脸。” 胡姨娘听了,面上迷茫不已,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只叹气道:“那你说要如何?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不成你就这样熬着?熬到成了老姑娘?最后好好一个公侯千金,给人做继室填房?” 贾曼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丝线,“哪就至于给人做填房继室了?您也说了,我是公府千金,我身为庶女,但父亲也是荣国公,朝中更有实职,威望仍在,真叫我做了人继室,除非是同咱们家一般的公侯府第,家世相当,不然到哪儿都是家中遭人笑话!” 贾曼溪虽性子沉闷,不大爱说话,有些软和,但该刚硬、该拿主意的时候,却半点不犯怵。 “太太为人,你也是知道的,断不肯叫人说上一星半点,且她若没有女儿也就罢了,她膝下有个亲女儿,以后难不成不婚嫁了?如何会做出这等自毁长城之事?” 胡姨娘听了这一大箩筐的话,将信将疑,试探着问道:“那现在,咱们是该怎么办?你也没说清楚啊!” 贾曼溪放下手中的丝线,停了打络子的手,叹气道:“姨娘,这事儿,要么你直接去和太太说,要么就等着,要么就等着我去找大嫂,求她帮我开口!” “这……”胡姨娘倒吸一口凉气,不由想起那个气质清冷,看似随和,实则从未将她放在眼里的大奶奶,“赦大奶奶为人疏离,性子冷清的很,会愿意帮咱们吗?” 她看了眼一脸惴惴不安的姨娘,心中无奈,心想她们二人真不愧是一对儿母女,性子都太软和畏缩了。 也幸好她生在高门,哪怕只是庶女呢!底气都比小官儿家的嫡女强上三分。 无奈道:“不试试,谁知道有没有用?别说这样丧气话了!大嫂人不错,”她看向胡姨娘,“难道你想去找太太说?” 她点头,“这样也好,姨娘你素日对太太恭敬有加,尤其是身边有个笑面虎邱姨娘和泼辣到和太太叫板的付姨娘衬着,太太对你观感更好,为了敲打她二人,未必不会亲近你,给我安排个好婚事!” 见胡姨娘面色纠结,她一挑眉,唇角耷拉下来,心中无力,又道:“你想好了,这两条路,只能选一个,不然太太又要多心,要么我去找大嫂,要么你去找太太!” 话音落下,胡姨娘也不说话,贾曼溪也只在那儿等着。 半晌后,才听她讷讷道:“这事儿还是你去找赦大奶奶罢!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胆小懦弱,在太太面前,除了请安问礼,话都说不明白,还是你去找大奶奶罢!” “我怕我届时不仅事儿没办明白,反倒扯了你后腿。” 贾曼溪闻言,扯了扯嘴角,心下松了一口气,心道她姨娘还算明白自己的斤两,省了她不少的事儿。 另一边,邱姨娘眼见着隔壁母女二人进了屋,嘀嘀咕咕的,她隔着墙,也听不真切,只得只言片语。 贾曼颖拉着自己姨娘,不耐烦道:“你在这儿缩头缩脑地作甚呢!还听人墙角!叫人看到了脸上光彩不成?” 邱姨娘性子泼辣,对上史氏这个当家主母,有时胆子大了也敢呛一两句,闻言就伸出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指,戳上了女儿的脑门,“再是不光彩,你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又是嫌弃我这个亲娘是个登不得台面的妾室,碍着你了?” 贾曼颖深吸一口气,拂开她的手,“我只说你听墙角不好,就这一句,你想什么呢?” “我本无意,你偏要钻牛角尖儿,歪派人,也就是我是你亲生的,搁到旁的人身上,早都厌了你了!” 说罢,转过身,不再理他。 见她急了,邱姨娘连忙弯下身子哄她,“姑娘,好姑娘,都是我的不是,你也知道姨娘,因着身份,被太太压着半辈子,敏感了些。” 贾曼颖冷笑道:“谁又不是?你无奈自己的妾室身份,难道我就甘心自己一辈子是个庶女?” 说到这儿,心灰了大半,摆手道:“不说这个了,没得更颓了!” “你刚刚听墙角,都听到什么了?” 一说到八卦,邱姨娘来了兴致,拉着椅子就坐了下来,“其实我也没听到多少,不大真切,隐隐约约的,只听到了婚嫁,太太,和赦大奶奶等字眼,我一想啊!” 她伸出手,虚点了点,腕间的几只金镯子耀眼生辉,叮当作响,“我知道了,大姑娘都已经十六岁了,再过三个月,便正经是十六岁生辰,也得举行及笄礼了,她们母女,能不着急吗?” “到现在婚事可还没个着落呢!” 她撇撇嘴,面上多有不屑,“姓胡的就是个实心眼儿,光知道捧着太太有什么用?这府里,若说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国公爷,不去讨好国公爷,反倒对着太太毕恭毕敬,只恨不能替她洗脚了!我瞧着恨不得都自戳双眼!” “便是个妾,也不须如此低三下四罢?” 说着长叹一声,“我闹那么多场,掐准的便是太太顾及名声,条件不过分,她便不会回绝我,纵是事后受罚,可她还是投鼠忌器,不敢重罚我,不疼不痒的,我还得了实在的好处!” “瞧瞧我这些年给你攒了多少,再瞧瞧隔壁?真是扶不起!” ** 荣庆堂,张沅芷带着龙凤胎儿女去请安。 史氏带着贾敏四姐妹也在,双方互相见了礼,张沅芷带着孩子坐下,便问道:“早前这个时候儿,二弟妹早都到了,今儿怎的没见人?” 徐氏叹气道:“今儿一早便打发人来,说是元春病了,受了风,已经开始发热了,在那儿守着呢!” 张沅芷吃惊,以帕掩唇,“元春一向身子骨康健,能吃能睡,我都没想到她竟也能生病,嘶……” 她皱眉,“元春与瑚哥儿是同一日的生辰,在元旦之日,如今已是六月初,别是元春开始出牙,才发热了罢?可请了大夫?” 闻言,史氏迟疑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到了时候了,应当是要出牙了,才有这意思,同时又受了风,才发了热。” 吩咐身边的琥珀,“去,告诉你们二奶奶一声去!” 琥珀应下,行礼退了出去。 史氏这时道:“我院儿里还有些事情,就先离开了,你们几个陪着你们祖母,听话!别闹着她!” 几人连连点头。 贾敏蹬蹬蹬到了琏哥儿和玫姐儿面前,逗弄着两人,徐氏也在那儿抱着玫姐儿哄着。 许久后,几个姐妹相继离去,徐氏亦有了疲色,张沅芷才作辞,与一向沉默坐到最后的贾曼溪走了出去。 她几次看着张沅芷,欲言又止。 但只要她不开口,张沅芷权当没瞧见。 她自是知道贾曼溪这一番做派为的是什么,可既然有求于人,做什么指望别人先开口说帮忙呢? 大姑娘虽沉默,与世无争,可也不全然像个软包子,还有几分心机眼色,只是用错了地方,还用到了她身上。 支支吾吾的,欲拒还迎的,不就是想使她主动些? 这一番作为,便让张沅芷对她凭添一分芥蒂来。 穿过穿堂,出了垂花门,便有软轿在那儿等着,贾曼溪一瞧张沅芷稳得住,也不开口,顿时急了。 过了今日,不知何时才能再遇到这个长嫂了,此时不说,便没了机会了!还不知笄礼会如何! 张沅芷笑意浅淡,眼底却淡了下来。 嫁人的是她贾曼溪,也不是她张沅芷!和她拿乔? “大嫂还请留步,我有一事想要求大嫂帮忙说和一二。” 她急急走到了张沅芷身边,笑道:“大嫂慢些走,我险些没跟上。” 张沅芷回头,挑眉一笑,意味深长,“哦?大妹妹未免太过腼腆,都是一家子,有什么话只说便好了,不必觉得无法开口。” 贾曼溪的脸又是红了红。 她咬咬唇,狠心道:“大嫂,我想问,太太那边,可有提起我的笄礼该如何办?还是说……” “从未提起过?” “你的笄礼,太太说过一嘴,只说小办一场,请来姻亲故旧便也算了,我记得是八月里罢?” 贾曼溪满心激动,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忙得差不多了,中期总算要交了, 忙死了,这是一更,晚上还有一更,看情况再决定以后恢复双否。 感谢在2020-04-09 18:37:34~2020-04-16 16: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5246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枯 15瓶;梨园 10瓶;难捱 8瓶;天王寺麻理、毛毛糙糙 5瓶;欢樱 2瓶;氯乙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第 113 章 两人慢慢在甬路上走着, 身后跟着一串儿丫鬟。 “我想你今儿找上我,笄礼在其次,实则是想要问你将来,东床该如何罢?” 贾曼溪闻言,好容易压下去的飞霞又浮了上来, 这次却是羞的。 张沅芷见了她这副样子, 心道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家,脸皮薄, 因此道:“你也不必害羞,你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不尴不尬的, 可以说,有这害羞的时间, 还不如想想后路。” 贾曼溪蓦地白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面前之人的话虽难听到可以说毫不留情, 可却是一针见血。 见她还算听得进去,张沅芷不由放缓了语气, 想到原著中这三姐妹亦是查无此人, 冷子兴一句淡淡的都没了, 令人唏嘘, “还算心里明白, 你是家中长女,便是庶出,太太对你平平, 老爷太太也会给你体面,叫你嫁个差不多的人家,你可懂?” 她似懂非懂,茫然一瞬,才迟疑问道:“大嫂的意思是,我的长女身份,是一个优势?” 张沅芷点头,“不然呢?嫡长嫡长,除了嫡,便是长为先,你为长女,贾家嫁女,你是第一个,为了后头的妹妹们,尤其是四妹妹,”她笑意浅淡,看着她,“她是最小的一个,为了她,你的婚事面儿上也得风风光光,尽善尽美。” 贾曼溪不禁打了个寒颤,颤抖着声音问道:“只是面儿上?” 张沅芷转头,眼中清清淡淡,没有情绪,“是呢!面儿上。” “妹妹心思浅,又被娇养在闺中,与外界几乎是断了联系,对外面的一些事情知之甚少。” 她们慢慢走着,还是早上,天气暖融融的,细细嗅着,可以闻到空气中浅浅的花香。 可随着张沅芷的话出了口,贾曼溪的心却是渐渐下沉,到了冰窟。 “我母亲曾与我说过诸多后宅阴私,譬如,有的主母面上有个慈爱名头儿,实则对庶出子女刻毒不已。” “庶子倒也罢了,养废了便是,再随意娶一门亲,打发出府,可庶女就惨了,”她长长叹气,“有的主母,就见不得庶出子女好过,或是嫁给瞒得死死的龙阳君,或是嫁给高门大户的病秧子冲喜,或是嫁给面上光鲜,实则内里空空的人家,还要用儿媳的嫁妆填亏空,如此种种,数不胜数,嫁给纨绔,到还算好的了。” 贾曼溪听了这些话,已是惨白了一张小脸,站在原处,深吸一口气,努力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哑声道:“还请大嫂帮我一把!我不想嫁给这样的人家!一辈子哪还有指望?” “日后,结草衔环,铭记心中。” 见她这样,张沅芷心下满意,成了! 便开口道:“你放心,到底你也是玫姐儿的姑姑,我该顾及着些!真把家里的名声折腾没了,她日后也没个好儿!就算过去十几年,照样有人拿出来嚼两口!” “等过两日,我便和祖母说说,太太定会放在心上!” 贾曼溪连忙谢过,“多谢大嫂,多谢大嫂!” ** 秋霜为张沅芷奉上一盏茶,觉得刚刚在荣庆堂,她们大奶奶的行为令她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于是问道:“今儿大奶奶为何如此吓唬大姑娘?人家一个二八年华的千金小姐,哪好听这些阴私,可把她吓坏了!” “且大姑娘这事儿,您管不管,与您有何干系?” 张沅芷心道:物伤其类而已,想到原主没得不明不白,这几个庶女也与娘家老死不相往来,感叹不已。 她原本可是站在上帝视角,围观了这荣宁二府的衰败,当真是波澜壮阔,如此行径,只是防患于未然,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而已。 贾氏四姊妹,贾曼溪心性还尚算好,又是头一个嫁出去的,自然要笼络些,日后若是贾氏一族真的跟着太子翻了船,比原著中的情况更甚,这就是一条后路。 “瞧着她怪心疼的,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活得战战兢兢,一个好好儿的闺阁千金,却要自己为自己的婚事筹谋打算,不免唏嘘。” “能帮一把便是一把罢!左右也碍不着我什么。” 这自然也是她的心里话。 十六岁,搁在她那时代,才刚刚初升高、中考完呢! 她虽对贾曼溪心有利用,可却是无伤大雅,两人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甚至是得她自己先拿出本钱来,她上面可是有个婆婆呢!虽贾曼溪品行过得去,但在这前提下,她也要自负盈亏,盈利那是逃过一劫,亏了正合她意,说明太子登基。 且这条所谓的后路,日后用不用得上,人家给不给用,还是两说。 “这些事情告诉她,也是叫她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我会为她细细寻摸的,寻个家境人品都靠得住的青年俊杰。” “若这些都撑不住,日后哪能挨得起后宅的刀光剑影?” “后宅争斗,兵不血刃,可比战场上可怕多了!” 秋霜道:“这大姑娘面团儿一样的性子,可好歹心中有主意,倒不似她那亲娘,”说着坐在杌子上,打着如意结,道:“其实这样也好。” “日后至少不会被人糊弄,能顶立起门户来。” 片刻后,她手上动作又缓了下来,问道:“可今儿您帮了大姑娘,来日其他几个姑娘也得找上门,四姑娘自不必提,自有太太操心,可那两个姑娘呢!总不能只帮着大姑娘,对她们二人不闻不问罢?” “她们姨娘又不是个省油的灯,还不知到时如何编排您!” 正巧回雪进来,捧了一堆花儿回来,姹紫嫣红的,十分亮眼,她招了招手,回雪就将这些放在了炕桌上。 又抱过来一个花觚,里面盛着清水,供养着鲜花。 “那两人自有为她们豁出去的亲娘,我插手作甚?大妹妹那儿,是因着她亲娘靠不住,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又想着些别的,她品行也好,自己立得住,才出手相助,那两人,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拿着小金剪刀剪着花刺,慢悠悠的,“你们以为我不怕被狗皮膏药缠上?就怕帮了她,她只以为这是我应当的,没完没了!” 将白色的野蔷薇放进花觚中,找准了角度,又开始剪起了玫瑰,“再说了,你看我像那等同情心没地搁儿的人吗?帮她们?我都怕自己被她们在身后捅一刀!” 听了这话,秋霜和回雪都忍不住笑起来。 “对了,最近你们和赖家的,学得如何了?上手了吗?” 秋霜将一朵百合去了叶子,递给了张沅芷,便道:“也还好,最近赖嬷嬷已是给我们放手一点子事情,叫我们自己去办差事了,想是不久后,便能出师了!” 张沅芷嗯了一声,接过一束黄英,“她是府上积年的老人儿了,跟在她身边,有益无害,你们多学着点!” 几人笑着应声,就听到外头朝兰进了来,“大奶奶,门房传回来了消息,说是今儿府上您的嫂子今早凌晨发动了,刚刚诞下一个男胎,大爷知道了,这就打发人来送信儿了!” 她听了,连忙将花觚推到了一边儿,“好!好!我又得了个侄子,今儿东院的人每人赏一吊钱,从我这里走账,秋霜你去发,叫人轮换着来,各个地儿也不能缺了人手!” “回雪,你去库房里找那些东阿阿胶,什么官燕,红参的,给家里送去,给大嫂用,叫她补补元气。” 回雪刚要出去,就听她又吩咐道:“还有一些洗三用的东西,也准备出来,至于吃食,明儿出来便成!” “再去找个人,告诉正院那头一声,后日我得去参加洗三。” 说罢,又靠在了迎枕上,“把你们大爷叫回来,没点眼色,家里正忙呢!谁有功夫给他授课?还得招待他,还要准备洗三事宜!刚刚他就该带着瑚哥儿回来了!” “快去叫人接他回来!” 等了有半个时辰,贾赦才回了来,进了屋子,洗了手。 进门便与张沅芷幸灾乐祸,“你是没见大舅兄那脸色,黑沉沉的,和锅底灰一样,他原本总同我说,孩子没生下来,又不是天上神仙,谁能说到底是男是女?” 他忍不住乐,“今儿倒好,那稳婆出了门,喊着大喜,大喜!弄璋之喜!”说到这儿,他还捏着嗓子,学着那稳婆的作态,活灵活现的,“大哥的脸色,登时就黑了。” 他摇头,装模作样道:“也不是说不喜欢自个儿孩子,就是罢,没了指望,难免有些失落。” “毕竟也不是谁都像我这般有福气,娇妻在侧,儿女双全!” 张沅芷一下上手,捏住他的耳朵,疼得他嗷嗷直叫,“嗷!疼啊,娘子,撒手,撒手,我再不敢说大舅兄的坏话了!我再不敢嘲笑他了!” 她声音阴恻恻的,响在贾赦耳边,“你还知道这不好啊?再敢多说一句,就给我去东书房睡!你便在那儿头悬梁,锥刺股,好生学学圣人之言罢!” “好好好,我一定记得教训!再不敢说大哥了!” 张沅芷松了手,他讨好地笑道:“什么儿女双全是福气?把孩子教好,品性出众,那才是真福气!” 张沅芷乜了他一眼,又开始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14章 第 114 章 待到张白三子洗三后, 张沅芷又开始筹备龙凤胎的周岁宴,周岁宴过后,又是张白三子的满月宴,到了七月里,她总算是闲下来了。 这一日, 她带着一双儿女前去荣庆堂请安, ,没等她先说什么, 徐氏便先给她爆了个消息,“赦儿媳妇, 你瞧瞧我这屋里的红豆配赦儿身边的那个大海如何?我瞧着是极为相配的!” 张沅芷登时一脸懵, 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 微微笑着,“红豆和秦大海?” 她站起身, 打量着红豆,见她微微红了脸, 便和善笑道:“这秦大海五大三粗的, 夫君还时常拿他取乐, 说他长得五大三粗, 还一脸凶相, 娶不上媳妇,如此看的话,红豆配给他, 那是绰绰有余的!” “祖母身边出来的丫头,岂有不好之理?” 徐氏噗呲一笑,红豆也跟着抿了抿唇,“这孩子,哪有这样说人的!我看那秦大海不错!长得黑了点儿,但样貌周正,拿酒到吓人凶恶的程度了?” 张沅芷笑道:“谁说不是呢?那秦大海看着长得五大三粗,实则是个细心人儿,有时院子里有家生小孩子出没,和他开玩笑,他也半点不恼的,能为想是也有的,不然不能在夫君身边这许多年!” “若是红豆看上他了,嫌弃他黑,大不了多喝点牛乳羊乳,庄子每日都要来送,除了几个孩子和我,也没人愿意用这些东西,给他抹脸养一养,还能顺眼一点!” 徐氏立时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张沅芷是真心说出这话的,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儿。 只能有些怔然地看着徐氏,亦是有些尴尬。 她只能笑着问红豆,“红豆,你想好了吗?” “按说人品,虽然我与秦大海接触不算多,但他人品还是过得去的,又在东院儿当差,你是祖母身边出来的人,夫君自来敬重祖母,也会看着他,不会任由他乱来。” 徐氏止了面上的笑意,点头道:“这话却是不假,当初我之所以动了心,便有这部分缘由在。” 张沅芷温声说道:“说实话,祖母一出口,我一个局外人,都觉着有些懵,别说你才是要婚嫁之人了!慢慢想,也不必着急,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 “这个啊,也不知秦大海那儿知道与否,不知道,我还得叫夫君给他个恩典。” 她拍拍脑袋,“嗳哟!我说忘了什么,一提起这婚事,我倒是想起来了,家里大妹妹,今岁已是有十六了,八月里便及笄了,也该准备起来,再为她物色夫婿人选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您这儿,前些日子我走的也晚了些,总能和她遇上,才发觉她都十六岁了。” “我本来上个月就想说的,结果一堆事情,就给忘到了脑后,今儿直到您提起红豆的婚事,才想起来,不然啊,真想不起来了。” 她坐在那儿拍着琏哥儿的胳膊,只听徐氏道:“我老了,许多事情也都记不清了,还以为大姐儿是小孩子呢!可人家早都是个大姑娘了,我竟给忘了!” 她拍拍额头,“真成了老糊涂了!” 张沅芷微微弯起嘴角,“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都说家有一老犹如一宝,您可不能如此说自己。” 红豆极有眼色,见此也道:“若真说罪过,那非我莫属了,老太太年事已高,本就不大记事,这些个杂事,该我记得,而后告知老太太的,却没想我也给忘了!” “老太太,您只管处置我便是了!” 说着便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今日是打是骂还是其他的什么,红豆都受了,是红豆办事不力!” 徐氏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好孩子,现在我身边,信得过的丫鬟唯有你一个,之前红珠也都被打发走了,你一个人,哪能转的开?” 张沅芷笑道:“祖母说的极是,前一阵子,您还记得吗?太太还说到底是贾氏宗族宁荣二府头一个女孩儿家,虽只是庶出,但及笄礼合该办一场,以显得重视!我记得那日正是正月初七罢?” “这不,太太这段日子忙得打转,还去巡视了庄子,回来还歇了好几日才缓过来,记得才怪呢!” 徐氏细细思索,点头道:“左右是过年那一阵儿,我只听了一耳朵,不过你说的在理,她提起的人都忘了,咱们上哪儿记得去?” 原本她没想起这一茬,还认为是史氏故意拿乔捏着,可既然早都过了明面儿,她便不会自打脸。 说办一定会办,顶多就是磨几日,叫那群妾室多老实一会儿罢了。 “这事儿既然已经和您说了,那我就放心了,这几日总是觉着自己忘了点什么,还记不起,弄得我十分难受,现在想起来,说了出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温声道:“现在啊,您就只给您挑一个合适的孙女婿便成了!您毕竟是咱们府上的老封君,大妹妹也是咱们府上长女,得您亲自关照,她更有脸面!” 徐氏思忖片刻,心中也是意动,想要给人保媒拉纤,红豆都来者不拒,何况是自己孙女? “你们太太忙,还累得不行,及笄礼都忘在脑后了,这孩子的亲娘还是个立不住的,这事儿啊,少不得我要操心几分,我会为她仔细留意的!” 张沅芷点点头,站起身,“那好,才看外面,竟然已经是这个时辰了,我也该回了,就不打搅祖母了!” “大妹妹的事情实则也不着急,您慢慢来,公侯府第,世宦名臣之家,女儿多是十□□才嫁人,早一点也不过十七,时间充裕的很!” 说着便起了身,作辞,叫人抱着龙凤胎,走出了门。 ** 又是过了几日,胡姨娘刚刚从史氏那儿立了规矩回来,便直直到了贾曼溪的房中。 “大姑娘,大姑娘!成了!成了!” 贾曼溪满面疑惑,站起身,拉着她坐下,“姨娘慢慢说,喝口水,什么成了?弄得我糊涂了!” 胡姨娘满面都写着欢喜二字,拍拍女儿的额头,笑道:“还能是什么,你可想想,八月里你就及笄了,要商议婚事了!” 贾曼溪闻言,并无太大的波动,垂下眼睑,继续做着针线活儿,“及笄礼便是办了又如何?那婚事该如何?可说了?” 她是被张沅芷那一番话,弄得心如止水了。 若是在那以前,她听到自己身为庶出,却有及笄礼,定会欢欣不已,可现在嘛…… 她苦笑,有个光鲜的及笄礼又有什么用? 她想要的是一门四角俱全的婚事,哪怕夫君平庸些,家境清贫些,也是乐意之至。 胡姨娘讶然,“你这孩子,及笄礼都有了,那婚事还会远?太太最近忙,替你打理着及笄礼,旁的事情无从下手,老太太便将你的婚事接了过来,要为你寻摸合适的子弟,不然我为何会说有了着落?” “不过一个及笄礼,算得了什么?哪怕是没有这个,有一门好亲事,那也是咱们母女赚了!” 贾曼溪喜形于色,站起身来,扶上胡姨娘的肩膀,“什么?姨娘你说得可是真的?祖母为我看顾?” 胡姨娘眼角眉梢俱是笑意,“自是真的,这可是太太亲口说的,屋里那么多人听着呢!红豆那丫鬟当时也在,别的人你不信,她难道你还信不过?” “你啊,就安心等着,没事儿做做针黹,却老太太那儿尽孝,叫她多偏你一些。” “你是庶出,姨娘也没能耐,攒不下什么钱,唯有一些首饰,是府上做的,老太太、太太赏的,都是顶好的东西,到时你拿去!” “嫁妆是女子的底气,嫁到了夫家,你一分一厘花用不到他们家的,若是老太太见你乖巧,没准儿会给你划个出息好的庄子,这才是源源不断的来钱!” 贾曼溪面上已是泪痕点点,握着胡姨娘的手,“姨娘,这些年,你多费心了!” 胡姨娘拿着帕子给她擦擦泪水,温声道:“这事儿,姨娘哪里出了力?这次给你费心的,是大奶奶。” “日后要为你费心的,是老太太和太太,你懂了吗?” 贾曼溪闻言,顿时怔住,眼泪又是滚落下来,点了点头。 胡姨娘笑的欣慰,“好孩子。” “姨娘告诉你,在这后宅,身为庶出,如果不能保证自己处于绝对有利的地位,绝不可与嫡母起冲突,谨慎做人,才是长久之道。” “一直以来,我教你莫要出头,便是这个理儿。” “你瞧瞧隔壁那两个,整日整日不安分,总与太太对着干,连带着女儿也养的性子掐尖要强,太太又是个有筹谋的,总是能传到国公爷耳中,你看看,她们的宠爱是不是比我现在还不如了?” 胡姨娘眼神意味深长,“孩子,这就像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一样,次数多了,印象定了,日后真受了什么委屈,人家再不信了!” “我可以保证,即便刨除你长女的身份,她们二人最后的婚事也是不如你的!” “邱姨娘和付姨娘,你且瞧着日后会如何。” “我这一生,本就不求大富大贵,偏安一隅也是好的,不想落个晚景凄凉的下场,她们时常笑话我,我也不是不知,但我知道,她们最后一定比我凉,” 胡姨娘声线温柔,“日后你是主母,和你嫡母学着些。” 想到胡姨娘的说法,贾曼溪不禁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15章 第 115 章 七月里, 圣人下旨,巡视江南河工,由钦天监测好吉日,即日出发,不得贻误。 随行之人, 甄贵妃, 以及德妃自然是一骑绝尘,将其余人远远甩在身后, 还有几位小嫔妃,其后是宁王、寿王、顺王等皇子, 庆王在京辅佐太子。 另有随行大臣数名, 浩浩荡荡地乘船下了江南,沿途经过多地, 各个被临幸的州郡忙建重宇别墅,供天家之人入住。 一时间, 江南各地的砖石土料、桌围帐幔价格直往上涨,甚至影响到了隔壁州郡。 赖家的此时在姜嬷嬷这里抱怨着, “我们家用这些年攒了小笔, 主家赏下来的那些金银锞子也罢了, 首饰之类, 或卖或当的, 弄了几百两银子,在后头的花枝巷子里买了一处三进宅院,花了我们家整整八百五十两银子, 可心疼得我呀!” “那院子统共三十多间屋子,有许多已是破败了,院墙也风化了,该修葺一番才是,可结果遇上这石料土木涨价,真是要了命了!” 赖家的在那儿拍着大腿抱怨着,“且马上就是大姑娘的及笄礼了,家里许多东西都要现采买,最近物价涨了起来,买什么都要多花一笔,我已是省了又省,就这,太太还嫌多!可我实在是无法啊!” 她自己也要吃点回扣啊!不然拿什么填补那院子钱? 姜嬷嬷和邵嬷嬷笑着,便道:“行了,回扣就够你吃的了,你这老货,和我们玩什么心眼儿?不过能以市价低一些买回来报价,已是很不错了!” 赖家的面上讪讪,“我倒是想啊!可太太看的严,又有几分的回扣给我吃呢?” “不瞒你们说,现在便是在府上捡着一枚铜钱,我都要捡起来,擦擦,放进自己荷包里面当家里的嚼用!” 都是千年狐狸,谁不知道那点事儿? 这赖家的在府上有脸,旁人都是追着她送银子,还能到如此地步?这话说的,实在是拙劣! 不过人家本也没指望她们二人相信。 两人都笑着,邵嬷嬷道:“哪就至于如此了?” 赖家的笑道:“光顾着和你们发牢骚了,差点将这正事忘了!” “太太知道两位姐姐是有名的教养嬷嬷,经大姑娘及笄一事,想着剩下几位姑娘年纪也越发长了起来,该有人时常教导才是,教导各种规矩,各样雅事,这不,就想到了你们二位。” 邵嬷嬷听了,当即就婉拒道:“我年岁比姜妹妹还大了六岁,至今已是五十六岁,累着了,便要多喘几次,别那些仆役们照顾着各位姑娘还不够,再多个我添麻烦!” “只是三位姑娘而已,姜妹妹倒也勉强支应得住!不过我劝你们,最好还是要从外面请回来一位女师傅。” “说句不好听的,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就没个生病的时候?身边多个人,到时也不忙乱。” 且她心中有数,人家真正看上的是自己身边的老姜,老姜女官出身,又是先后宫中出来的,可不是她能比的。 她见姜嬷嬷意动,才这般撮合的。 赖家的笑道:“姐姐这话说的是,若真的应下来,即便如此,什么事儿也不该都摊到姜姐姐身上!” 姜嬷嬷自是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但再三告诫道:“我丑话说在前头,想叫我教导,可以,但是,一切须得按照我的规矩来,任谁做错了,求情都不好使!” “你们也知道,当年我在宫中,是惠贤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专门领教导秀女之责,插花,点茶,制香等的手艺也都有所涉猎,可算得上炉火纯青了,我也不能砸了自己的名声!” “所以,若有姑娘与我闹脾气,耍小性子,我可不惯着!” 赖家的忙点头道:“正是,正是!老姐姐说的在理!严师名师出高徒,既然担了教导之责,自然要有教导之举,正常!” “我们太太也说呢,一切全凭您!” 赖家的喜形于色,站起身来,“那这样,我就去告诉太太了,你们忙,我先去了!” 姜嬷嬷颔首,算是回应了。 旁边的邵嬷嬷叹气道:“你刚刚说话,该再委婉些的,就说你性子直,真是一点不留余地!” 她站起身,“届时,叫大奶奶替你描补一二罢!” 姜嬷嬷笑道:“老姐姐,这你就不必担心了,你身子还弱,快回去歇着罢,可别操心我这点破事儿了!不值当的!” “我心中自有章程,放宽心啊!” 她敢那般说,自然有自己的底气在。 她是良民,荣国府能对她怎么样?她还是惠贤皇后身边出来的女官,也是有品级的,与东宫更是关系亲厚,谁敢与她为难? 见劝不动,邵嬷嬷摇摇头,回了屋子,想着一会儿该如何与张沅芷开口。 赖嬷嬷走到前面儿,回雪便窜了出来,吓得赖家的心脏砰砰跳,待看清来人,笑骂道:“作死的小蹄子!出来冒个头儿都吓死个人!” 回雪站在她面前,俏生生笑嘻嘻的,递给赖家的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大奶奶听说您家中购置了宅子,挂在了七岁大的孙儿名下?因此家中捉襟见肘,特命我拿了些银两来,缓你们家燃眉之急,权当做乔迁之礼了!” 赖家的接过荷包,笑意越发灿烂了,偷偷掂了掂荷包,余光扫了眼荷包大小,八成里面是金子,心中更是激动,因此道:“那你便替我多谢大奶奶了,太太那边儿还等着我回话,我先去了!” 回雪行礼道:“嬷嬷自便!” 直到出了院子,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赖家的才将荷包打开,顿时露出七八个金灿灿的锞子来,一个约莫三钱四钱,加起来差不多三两金子了,便是三十两银子。 她心中窃喜,这大奶奶果真是个手底下散漫的! ** 进了屋子,张沅芷躺在美人榻上,秋霜轻轻地拿着美人锤为她敲着胳膊,她阖着眼,问道:“给她送去了?” 回雪道:“送去了,千恩万谢的,说叫我替她谢过呢!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呢!” 闻言,张沅芷唇畔漾起一抹极轻极浅的笑意,“是么?” 将这事儿抛在脑后,“我记得,东府的珍哥儿,今岁十七了罢?” 这个问题,与刚刚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登时回雪便“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才道:“您嫁进来那年,珍大哥儿是十二岁,如今是您嫁进来的第六个年头,是十七岁了没错!” 她说罢,又问道:“怎么了?大奶奶,是有什么问题吗?” 张沅芷摇头,“没,只是想到,敬大嫂子这节骨眼儿上怀了孩子,也是件好事,珍哥儿大了,还喜欢弟妹,她自己的身子尚还算硬朗,倒也不至于如那种四十多的妇人产子一般,日后满身不舒坦。” 只是,若不出差错,刘氏到底也免不了日后高龄生下贾惜春,自己却陨了命的结局。 秋霜将一盏冰镇的酸梅汤放到了小几上,“按说,东府的珍大哥儿也该开始寻摸婚事了!” “眼见着东府那两位老爷老太太身子越发不爽了,没准儿一场孙儿的婚事,能叫两位主子开怀些!” “嗐!但愿罢!” 那两位的身子,明显是支应不住了,但愿他们能多撑几年,至少等到儿子中进士,孙子娶了亲才是。 东宫不稳,她也得想办法为他们吊着命才是。 ** 荣庆堂中,徐氏拿着一本名册,对着画像,细细翻看着,招呼史氏和张沅芷道:“来,你们二人也来掌掌眼,看哪个好?” 史氏看着一摞厚厚的册子和画纸,眼神一闪,心中倒也没什么不满,笑道:“劳母亲费心了,折腾这许久,搜罗这许多的才俊来。” 张沅芷翻着名册,“家世也就那样儿了,自然比不上咱们家,但多是嫡子,日后纵是不能承继宗祧,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咱们家没有庶子,但我瞧着,一些庶子分家过后,可没东府那边儿几房的好待遇!” “家产一般是嫡长子占大头,八二,或七三,就是剩下的那一点儿,也是嫡子占大头,剩下的才是庶子的,一点子东西就给打发出去了,日子后来也不好过。” 徐氏道:“咱们家家大业大,军功起家,有出息的庄子也多,不在乎那一星半点儿的,可有的人家只是吃着老底儿,田产庄子铺子的出息供不上花销,家底儿越分越薄,可不就衣食不继了?” “所以,我想着,决不能给大丫头挑这样的人家,哪怕低一点儿的门户,是嫡子也是好的。” 史氏笑道:“母亲说的极是,这夫婿一事,向来要紧,纵然不能位极人臣,夫荣妻贵,但也得家境过得去,不愁吃喝。”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整日为了吃穿发愁,哪里是个好去处?” “是以,这些个与咱们家门当户对的公府上的庶子,便都刨去罢!” 说着便开始翻看,准备挑出去,只是拿到一张后,看了眼,当即喜道:“这一家子倒是不错!” “一等神武将军之子,但却是庶子出身,正房太太,身体羸弱,唯有一女,这孩子还是正房陪嫁丫鬟所出,他姨娘前些年害病没了,他也是自小养在正房膝下,母子关系融洽,这孩子为人还上进,现在五城兵马司任职,已是正七品的副指挥了!” “多半啊,是能正常袭爵的!最多不过降到三品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已捉虫 第116章 第 116 章 闻言, 徐氏和张沅芷都过来了,找出画像,看着这人的生平。 “哟!年纪也不大,才十九岁,算得上年少有为了!” 史氏笑着道:“风评也不错呢!” 不是她说, 这一堆人人家中, 若说谁能不介意这大姑娘的庶出身份,也只有这家了。 庶子配庶女不说, 自家还压了他们家一头,最好不过了! 若是这事儿一直捏在她手中, 搁她的性子, 随意找一户合适的人家打发出了门子,陪送些嫁妆也就完了, 不会为她们多费一丝心思。 老太太既然上了心,她看着老太太的面子也得多注意几分。 日后又能多挣一份贤良的名声, 何乐不为? 且这些年,别的不说, 这母女两个还安分的很, 不时便来立规矩, 可比那几个消停多了。 为着这个, 她也得抬举这对儿母女, 给那几个看看。 今儿若是她们二人女儿要及笄了,她可是要全程看顾的。 “还有这晋宁伯府,这家主母性子温和, 她有三个嫡子,还有一个庶子,乃是她陪嫁丫鬟所出,自幼养在她身边,与几个嫡出的兄长关系也还不错,晋宁侯府家大业大,日后不会亏了他。” “这个一等男爵之家,姓贺,有个嫡次子,性子温和,现今已是秀才,家中唯有他和兄长二子,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将看中的几人都用朱砂笔圈了出来,折上,将画像也挑了出来。 一共是八人,在家世和品行上较为合适。 “唉,这个文清伯家的公子,身子孱弱,只看面容,非长寿之相啊!”史氏指着一张纸道。 徐氏抻过头看了眼,点头赞同道:“确实,过于消瘦了,上面也写着他先天不足,这个不好!” 史氏慢慢地在他那页的空白处打了个叉。 三人挑了一个下午才算完,比对一番,只留下了最开始的那三家。 红豆为徐氏锤着肩膀,此时她已作妇人发髻,只听徐氏道:“原本想为她选一个耕读之家的子弟,就是这一届进士科,也有不少未曾婚配的俊杰,可后来,还是熄了心思。” 张沅芷将那几人的信息都整理出来,附和道:“祖母所虑有理,进士科来自五湖四海,有世家大族出身,亦有寒门子弟,更有耕读之家出身,少有京城本地子弟。” “又不像咱们这些老亲家,或是京中官宦之家那样知根知底,面上是个人,谁知道内里是个什么?万一他风流韵事一大堆,家乡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或是未婚妻,日后择定了,人家有找上门来,这该如何自处?” “之前我便听说过,一高门的姑娘,家里为她选了一个探花郎做夫婿,结果那人没说实话,家中有未婚妻,带着老父老母和婚书上了门,将那户人家气得半死。” “高门之女,自来高傲,当即便与那人和离了,不然难不成要给人做妾或是平妻不成?亦或是将那未婚妻抬进来做个二房?没得如此折辱人!” “太远的,咱们家还不熟悉的地儿来的,咱们家也别选了,轻易打探不到什么东西,路途太远,消息迟滞,不好。” 史氏微微蹙眉,摇头叹息道:“你说这事儿,我也听过,那姑娘倒是个烈性子,可那家人糊涂的很!也不知去当地官府查一查!这种东西,官府是有记录的!” “这儿有个平安州来的年轻人,中了进士,我依稀记得,咱们家发迹于平安州,有许多熟人,倒是可以派人打探一下。” 徐氏看了眼,“这个生的也好,身高八尺有余,身姿颀长,只看真人如何了!放着罢!” ** 回到东院,秋霜等人早已为自己备好了午饭,只待她回来。 端上一盆清水,托盘上放着香胰子和毛巾,“怎的今儿这般晚才回?往常最多不过坐半个时辰,便也回来了。” 张沅芷洗了手,擦干净,一扔,坐下了才道:“祖母她老人家速度奇快,才多久,就搜罗了全京城的青年才俊来,甚至托金陵的姻亲故旧也找了不少,看了一上午,眼睛都花了。” 秋霜问道:“那挑出来了几个合适的公子?” 她揉揉眉心,“约莫,四五个罢,也尽够了!四五个,难道还不能找到一个最合适的?” 秋霜连忙给她捏着肩膀,“可见真是给您累坏了!一会儿用了饭,您赶快去歇着罢!” “说到底,这大姑娘的婚事,最该操心的是太太,不是您。” 张沅芷点点头,“今儿忽然想要用些辣的,叫他们给我做一份水煮肉片出来!还有凉皮,这个每日也是备着的罢?” 秋霜应道:“是,我这就去,这些东西快,一会儿便得了,我先叫人去将其他的备上。” “对了,咱们小厨房不是有个吊炉?整日整日开着,叫他们给我串上几串嫩羊肉,去膻,撒上安息茴香和辣椒面,去罢!” 不多时,便有人拎着食盒走了进来,为她上了六菜一汤,而后没多久,便呈上了凉皮和水煮肉片。 一个半透明的凉皮上上放着浓稠的芝麻酱,还有碧绿碧绿的黄瓜丝,黄澄澄的汤水,看着便令人食欲大增。 水煮肉片麻辣鲜香,整个屋子弥漫的都是这个味道。 张沅芷今儿吃的格外豪迈,许是在荣庆堂耗费了太多脑力,饿的格外早,吃得格外多。 “这个红烧肉做的不错,酱汁浓郁入味,就算拿去拌面都是十分可口的,赏!” 饭毕,张沅芷摊在椅子上,胃里撑得饱饱的,感觉动一下都不愿意,还是叫人将自己扶了起来,准备去小花园儿那头逛逛。 尚是午间,天儿热得很,她走了几步,便觉着胃里舒坦了,脑门上沁出了汗珠儿,带着人便要去坐到凉亭中。 “这儿的景致倒是不错,以后若是闲着了,倒是可以常来,放松一把,赏赏花,弄弄草,好地儿!” 张沅芷指点着,“那几株茉莉倒是开的不错,香气扑鼻的!等明儿你们把它上面的花儿一株采一点儿,我拿去熏香!” 说罢她走了出去,回雪连忙跟上,只见她手指轻轻扫过那些盛烈开放的西府海棠,一大簇一大簇的,红的似火,不由惋惜道:“海棠娇艳,只恨无香。” 回雪笑道:“这天下间的好事情,哪儿能叫它一个占全了?开得长久,又名四季海棠,又招眼又长久,牡丹还有花期呢!” 张沅芷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说的是啊!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是我强求了。” “可带着小金剪刀了?剪两朵,这么一看,一朵一朵簇在一起,未免拥挤了些,瞧着也不雅观。” 回雪摸摸荷包,却是没带出来,连忙招呼还在凉亭为张沅芷斟着酸梅汤的秋霜,向着她走去,“秋霜姐姐,你可将小金剪带出来了?大奶奶要用呢!” 秋霜听了,走了出来,拽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了出来一把金剪,递给她,“快拿去!来花园子散心不知道拿着金剪!” 回雪嘿嘿笑着,装傻充愣糊弄过去,小跑回了张沅芷那儿,将剪子递给她。 身后又有人拿了个小笸箩来,供张沅芷放花。 她一回身,见笸箩里面海棠花都不少了,心念一动,笑道:“既然都这样儿了,还不如将茉莉花也一并收拾了,我还能给修修枝叶,看着不那么杂乱。” 回雪捧着笸箩笑道:“那可得把那些个打理花园子的乐死!不用他们干活儿了!轻松不少呢!” 张沅芷抿抿唇,唇畔笑容浅浅,但也足以看出她的好心情。 吩咐道:“你先将这些海棠放到凉亭里,被剪下来了,一会儿便被太阳晒得蔫儿了,我想着拿这个做胭脂唇脂和蔻丹呢!” “去叫人再拿个笸箩来,不需太大,茉莉花就这么大,剪不了几朵,用不上还浪费了!” 立时便有人应声,迈着快步走了回去,行走间,不时抬起胳膊擦擦面上的汗珠,可见天气之热。 回雪劝道:“大奶奶,等着她们将东西取回来还得一会儿呢!您在这儿站着作甚?中暍了怎么办?还要喝解暑汤药,苦的很,快进凉亭里面,先乘凉罢!” 看着天上的大太阳,晃得人眼晕,她点点头,拽出丝帕擦了擦鼻尖儿、额头还有脖颈处的汗,进到凉亭,坐了下来。 等人送来了笸箩,她又剪了一会儿,歇了一阵儿,满载而归。 屋子里正在打闹的琏哥儿和玫姐儿见她回来了,一把就扑到了她身上,“妈!妈!妹妹打人!” 玫姐儿一把 把他扒开,厉害威严得很,扯着嗓子喊道:“我才没有!就是你,是你!你先扯我辫辫!” 被妹妹扒出来了自己做得不地道,琏哥儿小嘴抿了起来,站在那儿,盯着张沅芷,包子脸一鼓一鼓的,对着手指。 张沅芷严肃的看着他,弹弹他的额头,“好啊你,先欺负妹妹,竟然还恶人先告状了?你倒是长本事了!” “你说,这样做对吗?” 琏哥儿低着头,委屈巴巴的,张沅芷刚说完,就拽着她大哭起来,吓了玫姐儿一跳。 抽抽噎噎的,脸都憋得通红,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嫩白胖乎的小脸上俱是泪水,“妈,我不敢了!你别不理我!” “我不敢说谎了!哇!” 到底是双胞胎,玫姐儿连忙上前哄他。 张沅芷又略哄了几句,琏哥儿才算消停,拉着妹妹就去旁边顽去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17章 第 117 章 张家书房内, 贾赦正仰头灌下去一碗酸梅汤,片刻后,才舒服地喟叹一声,倒在椅子上。 大海在一边催他道:“大爷,不是说好了?喝完这一盏梅子汤便开始读书?您这怎么又摊上了?” 见他不动, 又道:“快起来啊, 这万一两位亲家老爷来了这儿,最后遭训斥的不还是您?” 贾赦不耐, 这大热的天儿,他是在打不起精神来, 还是磨磨蹭蹭地坐直了身子, 瞪他道:“你小子,成了亲就翻脸不认人了?怎么变的和红豆一般啰嗦了?烦死爷了!” “再这般下去, 你都能念叨到我耳朵出茧子!” 外头来了人,送了冰盆, 大海接了过来,道了谢, 便将化成水的冰盆换了下来, 贾赦感到凉意, 不由神色舒缓许多。 “爷, 这种差事, 你以为小的乐意干?家中不是有人催着吗?叫我好生看着您,回去还要被盘问,非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才能放过我,第二日她再去报给老太太!” 他神情颇有些无奈,但嘴角却是扬着的,“我现在,真是叫她管得死死的,哪敢阳奉阴违?” 贾赦眯眼,眼神意味不明,“哦?那你就有胆量管着我了?” 大海不禁抱屈,“这又是哪跟哪儿啊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早都吩咐小的了,说叫我看着点儿您,只是以往小的眼睛半睁半闭,家里也不甚上心,因着我是外院的,老太太也甚少找我问情况,现在娶了媳妇,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这不就上心了?” 贾赦一噎,径自咕哝道:“早知道我就早早为你选一门亲了,至少也别是祖母身边儿的,现在可倒好了,整天和坐牢一样!” 大海笑道:“也可别这般说,不然我媳妇知道了,得找我麻烦了!” “再说了,您又没坐过牢,怎么就知道这是坐牢的滋味儿了?” 被他杠得说不出话的贾赦:“……”这只是打个比方好么? 于是摆手不耐道:“得得得,你可千万千万别和我说话了,有需要你再开口,你一开口,我就险些被你气死!” 仗着大海被他禁言,毫不留情嘲讽道:“被个女人骑在头上,事事依从,你也就这点儿能耐出息了!” 说罢,轻嗤一声,眼中的幸灾乐祸不加保留。 大海瞥了他一眼,撇撇嘴,眼中鄙视之意甚重。 自己都在房间跪搓衣板儿呢,还好意思说他?省省罢! 贾赦见此,又是一阵气闷,只恨不能直接一搓衣板砸他脑袋上。 到底按下了手痒,气哼哼的,拿起了书,开始读着。 ** 到了九月里,贾曼溪的及笄礼刚过了不久,贾敏就被风吹着了,整日整日地咳嗽。 偏她还极爱饮茶,以此为雅,张沅芷见状,便给她带了一些不与药性相冲的花茶来,是上好的东西。 出了荣庆堂,跟着史氏去了正院,便见到胡姨娘等人在那儿候着,待到史氏要进去了,为她掀了帘子,站在她身后。 张沅芷对这几个姨娘不感兴趣,瞧了眼便去了贾敏所在的西厢房。 绕过屏风,便见了帘帐,后头传来了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秋霜将托盘上的罐子尽数交给了贾敏的贴身婢女,道:“这是花茶,听太太说,四姑娘爱茶,但病中不宜饮茶,大奶奶便送了这个来,再就是,我瞧着四姑娘咳得厉害,你们没事儿,便找来鸭梨,给姑娘打成果汁,也润润嗓子。” “这么咳下去,嗓子岂不是废了?或者拿着冰糖熬成冰糖雪梨水,十分温和,且试试。” 流萤将托盘接了过去,肿着一双烂桃子眼连连道谢。 此时张沅芷已是进去与贾敏说话,秋霜便低声道:“这是怎的了?怎么眼睛成了这副样子?叫主子瞧见,怕又是觉着晦气了!你还是拿着冰块儿敷一下罢!” 流萤见有人关心自己,哭了一夜的眼中又有了泪意,勉强忍了回去,吸着鼻子压着嗓音道:“四姑娘感于时气病了,我们看顾不力,昨儿被太太训了一顿,扣了三个月月钱——这倒没什么,但有个一直伺候姑娘的小姐妹,因着打碎了姑娘的药碗,药撒了一地,被打发回去了,就是,就是觉着害怕。” 她还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秋霜道:“这不是很正常?先不说砸碎了东西,就说主子等着吃药呢!她自己毛手毛脚,把药砸了,你生气不生气?不出大错,太太哪能赶她走?煎一次药多费劲儿多费时间你也不是不清楚!” “没被打板子掌嘴,已是太太仁慈,脾性儿好了!” 流萤抽抽鼻子,“理儿是这个理儿,但我就是害怕,真怕有一日我也出错了,立时便被赶出府了!” 秋霜拍了拍她的肩膀,“细心点,谨慎点,总不会出大岔子的!” 听到张沅芷叫她,她说了声,便走了进去。 最后张沅芷嘱咐了贾敏几句,“日后,这样时节变换的日子,便不要出门了,你瞧瞧,不止身边人受罪,你自己也难受的很,最近太太都打不起精神了,整日挂念着你的病。” “咳咳咳!”贾敏拿着帕子掩唇,而后虚弱道:“我身子原本都养的差不多了,都半年不曾大病过了,谁知道这一场,来势汹汹,便是之前也没这般重。”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张沅芷将她的被角掖了掖,“总不生病的人,一旦来了病,才格外难熬,这说明你身子骨好,等这一次熬过去了,估计又要很长时间不会生病了 。” “你静心养着,天儿越发冷了,就别总是出门了。” 贾敏点头,见此,张沅芷微微一笑,便作辞走了出去。 谁知刚刚走出去,便迎面遇上了邱姨娘和付姨娘,胡姨娘早都被史氏以陪着贾曼溪为借口,打发走了,专治这二人。 两人自是不忿,尤其是见着最近太太作兴起了胡姨娘母女,又是及笄礼,又是选夫婿,又是送衣料,又是带着大姑娘出门参宴,两人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本就是一肚子气,见到张沅芷,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行了礼,便拉着张沅芷,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 “大奶奶好,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邱姨娘扭着腰肢,万般风情地走到她面前,甩着帕子,手上鲜红的蔻丹捉人眼球,“往常大奶奶甚少到这荣禧堂来,说起来,大奶奶您嫁进家里也有五六年了,可咱们见着的次数,可是屈指可数呢!” 她扶了扶鬓间的小凤钗,“今儿实是托了太太和四姑娘的福,才能得以见到大奶奶!” 闻言,张沅芷转头,眼神面容俱如浮冰碎雪一般,令人胆寒不已。 邱姨娘和付姨娘见她如此,皆是一个瑟缩,但输人不输阵,挺直了腰板儿,昂着脖子,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张沅芷就站在那儿,语气清淡得不得了,“你是……付姨娘?还是邱姨娘?” 面前两人登时被气得脸色涨紫,羞愤欲死,两人只觉着刚刚那一股子劲儿全都散了个干净。 她摇头,“我忘了你是哪位,暂且称你一声姨娘。” “现今你们四姑娘生了病,太太忧心焦虑,日夜不能安枕,哪儿来的福气?婆母不能安眠,小姑尚在病中,我过来瞧瞧,如何就入了你们的眼了?” 她眸光一利,吓得两人连连后退,“我来正院儿的确时候不多,但给婆母请安,也是甚少断过,只是姨娘无故不到正房来,根本见不到我罢了。” 她话锋一转,“还是说,姨娘觉着,我该像对太太那样,对你们也是一样的尊敬呢?” 两人被这话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面如金纸,连忙后退着,瞪着眼睛摆手道:“不敢不敢!是我不会说话,叫大奶奶误会了!” 邱姨娘咽了咽口水,强笑着道:“我们是哪个牌面儿上的人?身份低微,大奶奶若对我们有两分好脸色便是我们的荣幸了,哪里敢指望您对我们尊敬,这不是乱了套了?” 她说罢,小心地觑着张沅芷的脸色,只见依旧如初,心中暗暗叫苦,又道:“我本意是叫我们二姑娘同您亲近一番的,结果话不中听,惹恼了大奶奶,是我的错。” “我见大姑娘这些日子同大奶奶走得近,办了笄礼,开始挑选亲事,功利心难免重了些,想着若大奶奶日后也能帮衬我的二姑娘一分半分,也能叫她受益不尽。” 张沅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姨娘可是高看我了,我上头有太太,再上头还有老太太,哪儿那么能耐,左右大妹妹的婚事?” “太太是众位姑娘的嫡母,婚事皆有她过手,求我不如求太太,这种事情,本也没有我操心的份儿!” “你真当我是神仙呢?许个愿就能帮你成事?便是那佛寺中的佛祖,你求他,捐香火钱,还不一定能成呢!何况我是个凡人呢!” 邱姨娘讷讷,说不出话来。 张沅芷转头便要离开,余光扫了眼半句话未说的付姨娘。 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俗话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己看书还嫌榜单七天太长呢!别说别人了 七天夹子,我要吐血了! 明天见! 第118章 第 118 章 见她离开, 两人连忙退避。 走到了后罩房,邱姨娘才捂着心口道:“我的乖乖,这大奶奶瞧着一副冷清样儿,这说话也跟冰碴子似得,打在人身上生疼!” 付姨娘从她身边走过,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她, 唇畔带着讽意,心中恼怒, 招呼都不打一声,进了屋子, 摔上了门。 即使是关上了门, 她的声音还是有意无意地传到了外面人的耳中,“蠢货!好端端的事情给搅和黄了!也就一句话说得对, 你是哪个牌面的?想弹压大奶奶,怎么不白日做梦去!” 邱姨娘向来耳聪目明, 这话声音还不小,岂有未闻之理? 弄得邱姨娘面上火辣辣的不说, 更是心头火起, 上去就拍着付姨娘的房门, 咣咣地响, “姓付的, 你给我滚出来?果真是狗咬人不叫,还编排起我了?没有我,你今儿连大奶奶的面儿都别想见着!别说搭上线儿了!何况, 这主意再馊,不也有你的份儿?我说出来的时候,你阻止了吗?” 她喘着粗气儿,在付姨娘门口叫骂,“你个腌臜老货!整日整日脸阴沉沉的,谁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整个院子不够你算计的!结果临了了,要出头了,自己缩了回去,和那死王八一样!一动不动的,专等着旁人替你冲锋陷阵!” “呸!”她啐了一口,动静越闹越大,一群仆役来来往往的,都抻着脑袋看戏,又听她骂道:“什么东西?凭你自诩再是聪明,算无遗漏,心气儿再高,还不是个奴才秧子出身?我都比你强上二分!我家原是良民!” “身为下贱,心比天高!” 付姨娘再是忍不住了,打开了房门,便冷笑道:“如此做派,你还真不怕将太太引来!” “说你蠢,还真是抬举你了!” 邱姨娘暴跳如雷,一个箭步冲上去,再没了女子的矜持婉约,抓着她的领口,就把她摁住,后罩房空地处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和怒骂声,还有众人的劝导声,杂乱无章,不绝于耳。 付姨娘与邱姨娘两人本就体力在伯仲之间,但付姨娘原是丫鬟出身,若非地位高,也不会被赏赐给贾代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因而比邱姨娘这个良家女子还娇贵。 邱姨娘本就先发制人,此时更是将她牢牢压制住。 左右开弓,扇了她两个耳光,“蠢货!蠢你个妈!你聪明!你聪明不也被我压着打!” 付姨娘尖叫着,“贱人贱人!还不把她拉开,把这个疯子拉开!” 见众人拉也拉不开邱姨娘,她也不顾得自己形象如何了,伸出手就朝着邱姨娘脸上抓去。 “嗷”地一声,邱姨娘捂住脸,拿下手,白嫩的掌心点点血迹粘在上面,登时叫她红了眼,抓着付姨娘的头发便一顿乱扯。 付姨娘发量少,头发根又松,叫她一个大力,扯下来了好几绺,飘散在空中,而后落在地上,叫一堆人看直了眼,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后头有人喊,颇有些轻快的意味:“太太来了,太太来了,把地儿让开!快起开!” 史氏走到满地打滚,打得火热,身边尘土飞扬的两人面前,“把她们两个分开,”又看看两人,声音冷然,如冬日北风,刮得人脸上疼,“闹够了没?闹够了就都给我去佛堂滚去跪着捡佛豆!没我的令,不许出来,谁也不准叫她们起来,饭和水也不给!就这么熬着!什么时候你们两个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出来!” 她目光清淡,仿佛二人在她眼中,不过是个死物罢了,“今儿一闹,正院的脸都叫你们二人丢尽了!” “将她们拖下去!” 两人知道自己求情也无用,便被人拖着拖到了佛堂,彼此目光交接,尽是憎恶。 点了几个丫鬟,“你们说说,这事儿到底怎么起来的?” ** “你说她们两个在佛堂还打了起来?连佛龛弄得一团糟?” 秋霜笑道:“可不是呢?原本若是在院儿里没那一场,只在自己房里打,倒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知晓,但本就大闹了一场,那时候来往的人又多,纵然太太叫人不许外传,佛堂那一闹,他们嘴又松开了!” 张沅芷乐不可支,“这两人,面上看着好,结果果真不出我所料,相互便咬了起来,还在我出了正院儿之后……” 她顿了顿,无奈笑道:“不会和我还有关系罢?” 回雪笑着将一床小被子盖在熟睡的兄妹二人身上,道:“您又猜准了!可不就是因您而起?” “说是付姨娘嫌弃邱姨娘把您惹恼了,抱怨了几句,就被邱姨娘又是砸门又是叫骂,底子都扒出来了,而后两人便打了起来!” “听说付姨娘的头发都被薅下来好多,她发量本就少,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戴簪钗了!” 张沅芷正喝着茶呢,闻言险些喷了出来,放下茶盏,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想一想被人把头发硬生生薅下来,便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付姨娘那发际线,乍一见,令她想到前世各类清宫剧中剃了阴阳头的男人们。 真是超级辣眼睛! 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头发又被人薅下来不少,这得成什么样儿啊? 张沅芷呷了一口茶,问道:“太太讯问两人,她们两个的口径都统一了?还是又互相叫骂了?” “太太面前,她们哪敢?自然是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虽有您的原因在,可究其根本,还是因着付姨娘多说那么一句话惹出来的。” 秋霜笑了笑,又道:“再往上细究,或许您当初就不该多管大姑娘,左右老太太会为她做主。” 闻言,她笑了笑,将喝尽的茶杯推到桌子中间,回雪为她添上了水,只听她道:“你不懂我这样做的用心,人活一世,遇到不得不进的赌局时,总要考虑到最坏的后果,你说是也不是?” 秋霜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蓦地一变,强笑道:“大奶奶是看出了什么?” “天意最是难以捉摸,我能看出什么?防患于未然而已。” 又转移话题道:“既然是因您而起了这桩事情,您看,咱们要不要给她们二人收拾一些东西,送去补偿一番?” 张沅芷摆手道:“别人送去了吗?这事儿说到底,其实和我沾不到边儿,我也是被牵连进去的,谁知道这两人这么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都敢打起来。” “先观望一番,若有不涉及此事的人给两人送东西了,咱们再送去,也不必太厚的礼,我被牵进来,我还不乐意呢!若咱们先巴巴地将礼送了上去,保不齐还有人以为是咱们的赔礼,咱们东院儿先服软了呢!是咱们理亏!” 说罢,她又口渴了,灌了半盏茶水。 秋霜闻言,细细思量着,还真就是这个理儿,便也不着急了,只管叫院儿里盯着旁人。 琏哥儿睡醒了,摇摇晃晃的,揉着眼睛走到了炕边,上了炕,爬到了张沅芷怀中,继续睡着,小嘴吧嗒着,不知道梦见吃什么了。 她刮了刮儿子白嫩的小脸,笑道:“说起来,他们两个也快断奶了,如今是八月下旬,等到了腊月里,那四个奶娘走了,便就断了。” 回雪道:“大奶奶自己手头便有庄子,里面有牛有羊有马,想喝哪个就是哪个,叫人日日来送便是,给他们跑腿钱!” “或是从那些佃户手中加价买出来两头牛羊,要那等小崽子没立住的,咱们叫人自己挤牛乳。” 张沅芷笑笑:“这个法子倒也成,”她往上抱抱儿子,“将这牛啊羊啊的,在前面马棚辟出来一块儿地儿便是了。” ** 荣庆堂,老太太处,红豆正在给她讲着昨儿的事情。 因着张沅芷一向对她礼遇,她又嫁给了秦大海,言语之间,虽也公允,但难免有些小偏颇。 “赦大奶奶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一下都给砸懵了,咱们就该着她的事情了?” “我们家那口子,和东院儿的一个粗使婆子熟悉,那粗使婆子,一向是跟在赦大奶奶身边儿的,看着了全程,是那两个姨娘,也不知想做什么,巴巴凑了上去,说话还不中听,明里暗里说大奶奶不孝婆母,等闲在正院儿见不到她。” 刚听到这里,徐氏眸光沉沉,一拍桌子,冷哼道:“这两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如此说话!” “后来才知道,这二人是看着大姑娘这一番折腾眼馋,又不知从哪儿瞧出了苗头,是大奶奶牵的线儿,就想先将人压住,才好提要求,没成想反被大奶奶弹压住了,这不?两人便闹了起来。” “说句不恭敬的,要说这邱姨娘能想出这样的招儿,也不奇怪,她素来为人暴烈如火,事情也不往深了想,可付姨娘,明显就是有心思的,怎么能听了她的话?便是不开口,这法子也惹得一身骚!” 徐氏听了,心情好了不少,笑道:“哪有母亲不为儿女考虑的?便是个妾室,也是一样,眼看着代善媳妇作兴起了安分无争的胡姨娘母女,她们这整日闹腾,女儿过几年也要开始找亲事的,不也得急了?赦儿媳妇也不是她们想见就能见到的,情急之下,人昏了头,也是正常的。” 红豆笑道:“难怪付姨娘从头到尾都没说句话,最急的,其实还是邱姨娘,二姑娘只比大姑娘小了一岁多。” 三姑娘则是小了快两岁。 二姑娘三姑娘实则是一年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19章 第 119 章 上官夏今儿来找张沅芷说话儿了, 还抱着她的一双儿女,几个孩子就在那儿一起顽着,其乐融融。 “我和你说,自打寿王妃生下了寿王的嫡子,真是把寿王捏在手心儿了, 一院子的妾室通房, 只恨不得立时打法干净,尤其是生了寿王庶长子的那位侧妃, 整日整日的立规矩,苦不堪言。” “寿王略与哪个侍女或是妾室, 多看了眼, 多说了一句话,她就派人重重责罚, 寿王也不言语,背后都叫他妻管严呢!” “圣人为此, 都发了多次火了,赐下八名妾室, 现在怎么样?都龟缩在自己的小屋里, 每日战战兢兢的, 都活着, 锦衣玉食的, 哪有一开始的心气儿了!” 上官夏摇头道:“善妒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定要在外面给夫君留足了体面,自家人, 回了府上,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要传到外面儿去,又是皇子,叫人怎么想呢?” 张沅芷点头,轻叹道:“可不是?同为女子,我敬佩她光明正大,可这手段,未免也太……暴烈了。” 这个时代,妾室合法,又是赐婚,没准人家侧妃也不乐意呢! “不论咱们如何想,她与寿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觉着好着呢!咱们啊,也不必多说,他们觉着好,乐在其中,外人说一万次不好又能怎样?” 上官夏点头赞同,“这话倒也是,只是那些妾室,虽碍眼了些,但只要安分,在那儿摆着便是,饿不死冻不死便也成了,她何必磋磨,自己现在的名声都不好听不说,圣人那里也挂了号,动辄叫甄贵妃训诫于她。” 张沅芷笑道:“不说这个了,听说你要随着你夫君去外任了,那孩子该怎么办?西北之地风沙肆虐,地处偏僻,民生凋敝,这么大的孩子,是绝不会适应的!” 说罢,她看向了那边上官夏家的姐姐和弟弟。 上官夏叹气,摩挲着手指间的宝石戒指,苦笑道:“没办法,我得跟着,若不然,三年后……不消三年,我就要多出几个妹妹了!” “这王孙公子哥儿们,朝三暮四的,一个看不住,便去偷腥了,这是我与他自小的情分,他不纳妾,守着我,可饶是如此,不还是有两个通房?” “可就这样,我那些闺中小姐妹,已是极羡慕我了。” 她摇头,“勋贵之间,规矩其实也就这样儿了!” 闻言,张沅芷拍拍她的手,不再多言。 交好的人家谁不知道贾赦房中干干净净,通房妾室,一个没有,只守着正房太太过日子? 她身为受益者,此刻不论是说什么,都有错,都像是炫耀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不如不说。 上官夏也知道这话张沅芷不好接,便接着道:“至于孩子,放在他们祖父母身边便好了,他们二老对待子孙上心,虽疼爱孙儿,却不溺爱,放在他们身边教导,我是放心的。” “只是这调令,来的也太匆忙了些。” 张沅芷也纳罕道:“是啊,一个西北之地的守备,按说不该如此匆忙上任的,且还是圣人授意,那儿是不是有什么说道?” 她拉着上官夏的手,“我总觉得不安,不然你不要去了!” 上官夏回拉着她的手道:“这调令一下,我已是窥得了一鳞半爪,我知你担心我,可你也别忘了,我是武官之家出身的女子,又只我一个女儿,从小也是要习武健身的,比我哥哥们自是远远不如,可比起一般人,那是……绰绰有余!” 张沅芷蹙眉道:“西北、西南之地自来便不安生,民乱迭起,徭役繁重,且因着当地的宣慰司,宣抚司等皆是由当地土著任职,征兵纳税,生死予夺,这些朝廷一概不过问,因此嚣张无比,更是恣意妄为,听说当地土司若是成亲,当地百姓三年不敢婚嫁。” 上官夏听了,内心担忧无比,“都已是如此了,为何朝廷不管?” 张沅芷叹气,为她解释道:“这土司乃是前朝设立,前朝直到灭国,都拿着他们没有办法,何况咱们大岐才建国未到百年?” “他们当地大族,自成一宗,自来盘踞在那儿,自恃雄长,彼之官世官也,彼之民世民也,百姓又哪敢反抗?” “他们啊,便是咱们这儿的规矩都不必守的,亲死不丁忧,你就想想,乱成什么样子了?也好在不是云贵之地,那里,更是艰难。” “你若是执意要去,离着那些土司,能远便远,我只和你说,若你夫君真有了妾室在那儿,那里若真的坏了事,她们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听了这话,上官夏倒吸一口凉气。 张沅芷心中叹息,她言尽于此,听不听,便是她的事情了。 ** 上官夏终还是跟了过去,不过为着自己的安全着想,随身带了一百家将,也同她夫君商量了,买个宅子,离着土司所辖地远远儿的。 既然她心中有了章程,张沅芷也不再劝,告诫她一切小心。 趁着这几日没有雪,上官夏夫妻连忙上路,匆匆离开。 到了十一月里,天儿越发冷了,张沅芷就缩在屋子里,再不愿动弹的,徐氏也免了她们一干人的请安,史氏亦是如此。 冬天天亮的晚,大伙儿都不愿早起,黑洞洞的,还不如在被子里多躺一会儿。 便是贾赦和瑚哥儿的学习时间,都给推迟了。 张沅芷带着琏哥儿和玫姐儿在一旁坐着,他们两个你一口我一口地挖着鸡蛋羹,乖乖巧巧。 她喝着一碗碧粳米粥,就着秦婆子做得水晶蒜,一大早开胃的很,又吃了几个烧麦,两个孩子也饱了,便叫人撤了下去。 她看着外面一片银装素裹,手中捧着热茶,问道:“我记得,明儿是大雪罢?” 秋霜道:“是呢!明儿大雪,再过不久,便是除夕了,又是一年了!” 张沅芷轻轻呷了口茶,“再有半个月,便是冬至了!” 冬至又有朝会,还要入宫觐见,虽能看到姐姐,但是冰天雪地的,她真是一点不想遭那份儿罪! 长叹一声,“唉!今儿中午,想吃饺子,之前厨房的丁师傅不是做了一些十分下饭的蘑菇笋丁牛肉辣酱?拿着这个拌饺子吃,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现在馅料少,除了白菜,便是萝卜木耳香菇,再就是在暖房里种的菠菜韭菜和生菜芹菜,真没什么东西了!这大冬日,见点绿色都难,别说这绿色的菜了,我瞧着绿萝卜都是极好的。” 张沅芷点头,这种时候的冬日真不那么方便,反季蔬菜几乎吃不到,“做个韭菜鸡蛋的,韭菜肉的,猪肉香菇笋丁、鸡肉香菇笋丁,还有猪肉白菜和猪肉酸菜的,多弄一点,一会儿也给那边各院送去些,炒菜就随意弄两个便成,饺子吃得多,菜也吃不大下去了。” “再就是,把这两个小祖宗伺候好了,给他们做一些爱吃的,打一些肉茸来给他们蒸蛋羹,他们兄妹都爱这口。” “之前不是叫他们按着腊肠来做肉肠?这次再做一些,放一些胡萝卜,玉米粒什么的进去,他们爱的很。” 回雪将一碗热热的杏仁酪放在张沅芷面前,她被这香甜的味道吸引,连忙端起来抿了一口,赞道:“这蔡师傅的厨艺也越发好了!这一手杏仁酪,搁在外头酒楼,都是上好的一道甜点!” 回雪笑道:“还是大奶奶心思巧,我就想不来,我就吃过腊肠,味道香香的,上锅一蒸,那咸香味儿就出来了,下饭吃最好了!” 张沅芷笑道:“是了,我说的这个香肠,实际上就是给孩子当饭吃的,里面还有他们平日不喜欢的蔬菜,有着肉味和少许的调料味道盖了下去,他们喜欢的很,不怕营养不均衡。” “别说是他们了,我自己都喜欢吃呢!” 一群人又是笑出了声,秋霜道:“我倒是觉着,哥儿姐儿们用的香肠,拿着模子,把肉馅一放,扣进去就成了,也不必灌进肠衣里去,哥儿姐儿也嚼不动,若是把肠衣割开,稍微弄得丑了,两个小祖宗还不高兴!” “我还记着呢!那一日我还不熟练,给哥儿把香肠削下了一块儿,结果,那小嘴儿,都能挂油瓶了!” 张沅芷乐不可支,摆手道:“模子那不多的是?我库房里有几副汤模子,也有几副做面点用的糕点模子,叫人取出来,将那些肉馅儿放进去扣上,上锅蒸出来,小孩子素喜这类新鲜玩意儿,只瞧着好看,便也喜欢了!” 到了午间,琏哥儿和玫姐儿看着自己眼前一朵花儿,一个莲蓬样儿的肉馅团,开心得不得了,在那儿瞧了好久,才下嘴吃了。 而后嚷嚷着晚上还要,要别的样儿的,张沅芷笑着一一应了。 回雪还嘀咕,“这不做成肠的形状?哪还能叫香肠呢?” 张沅芷笑道:“没办法,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称呼,现下厨房那边儿也熟悉了,改了还费劲儿,且这么称着罢!” “琏哥儿他们都如此爱,我记得曜哥儿最不爱吃青菜了,将这个法子交给家里,说不准就用了呢?”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来了人,“大奶奶,东宫那边儿传来信儿了!” 她当即神色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见! 第120章 第 120 章 张沅芷站起身, 走到这丫鬟面前,“来信儿了?这么急?怎么了?我知道你来得急,你慢慢说!说明白才是正理!” 叫谷雨的丫鬟喘了喘气,才放缓了语气,笑着道:“今儿宫中传出消息, 太子妃有孕两月了!圣人龙颜大悦!” 紧接着, 空气静了一瞬,众人面上都迸发出巨大的喜意, 连番对着张沅芷说吉利话儿,更有秋霜等人, 直念阿弥陀佛。 太子妃再度有孕, 临近腊月,京城平静的表面下, 更是暗潮汹涌。 宫里宫外,许多人都盯着她这一胎呢! 因着圣人心喜自己又将有嫡孙出世, 大手一挥,准许太子妃家人入宫探视, 并赐宴留膳。 太子妃谢恩后, 欣喜不已, 拉着徒豫便是一阵说道。 得知张沅芷要去东宫探视太子妃, 徐氏和史氏面上春风得意, 同来了家里打听情况的吴氏和刘氏不经心地炫耀着。 “太子妃有孕,乃是大喜之事,圣人开怀, 隆恩浩荡,便准太子妃家人入宫探视,以慰太子妃思家之苦,还叮嘱了赦儿媳妇一定要带着她几个孩子一起去,张家那头也是一样。” “皇孙喜欢自己的表兄妹们,听赦儿媳妇说,他时常问起瑚哥儿和晖哥儿曜哥儿何时进宫呢!每次瑚哥儿去了东宫,皇孙便会赏赐下来不少的顽器!” “对了,还有赦儿媳妇外嫁出去的堂姐,也一并要去呢!” 王氏听此,手中的帕子攥地越发紧了,面上笑意不变。 刘氏乃是建安侯府的嫡长女,是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女,家中这兄弟姊妹,以她为最长,所以,她自小被教养的宽厚大度,面对如此炫耀,也是面不改色。 温和地笑道:“皇孙尚小,便知道友爱弟妹,谦恭识礼,不愧是圣人亲自教养的!礼数规矩,无不出挑。” 张沅芷觉着尴尬,一堆人在这儿吹捧,便主动岔开话题道:“敬大嫂子这肚子看起来有些大,是双胎?我记得这也才四个月多一点儿罢?怎么看着像五个月大的?” 刘氏摸着肚子,叹气道:“说是养的太好了,我也胖了,最近嬷嬷们在为我控制饮食,列着菜单子呢!把我吓得,都不敢一日不停地吃东西了!” 徐氏便道:“该吃也得吃,你现在是两个人,但不要多吃,觉得够自己和孩子的所需,便停下嘴!孩子养得太大,日后遭罪的是母亲,孩子只要足月了,平常身体也健康,便是身体小一点儿,生下来多数也是个健康的孩子!” 吴氏接话,愁眉苦脸道:“婶子这话可算是说到了我心坎儿里,太医都过来诊脉了,说八成不是双胎,其实想也是,双胎哪是那么容易得的?敬儿媳妇估计就是进补太多,闹得我现下两三日才敢给她送一盅骨头汤,叫她补补。” 史氏道:“也不必矫枉过正,母亲说得对,觉得够了,就别用东西了,趁着身上还松快,多动弹几步,日后对生产有好处。” 刘氏站起身,微微一笑,“多谢婶子挂怀了!” 张沅芷将桌上的枣泥山药糕推了过去,“来这儿也有一会儿了,当年我怀着孩子,也是动辄便饿得慌,隔一个时辰,就撑不住了,大嫂子今儿折腾一番,想也耗费了不少体力,用些糕点,垫垫肚子罢!” 刘氏点点头,拿着牙箸挟了一块儿,口感绵软细腻,甜度适中,她很是受用。 又用了几块儿,方才放下,笑道:“还是西府厨房做的这个好吃。” 史氏笑道:“你若是喜欢,一会儿我叫人抄了方子给你们送去,叫人见天儿给你做着吃!” 刘氏摆手推拒道:“这如何好意思?这东西都是人家的手艺,婶子疼我,可我还是要脸的,哪好意思拿着人家的方子?” “这样的手艺,是他们吃饭用的,若婶子不嫌麻烦,我厚着脸皮说一句,你叫厨房多做几份儿,届时叫人给我送去!” “这算什么事儿?两家隔了一条私巷,穿过门不就到了!容易得很!你且等着便是!” ** 十一月二十二日,张沅芷按品级大妆,前往东宫觐见探视。 太子妃身边仆役无数,将她围绕在中心,密不透风。 张沅芷被这个场面震惊到了,眨眨眼睛,行礼后,低声问道:“姐姐,你这屋子统共就这么大,为何要放如此多的的人?不觉得胸闷吗?本就是冬日,通风不好,屋子里还燃着炭盆,空气不流通,人一多,再新鲜的空气也污浊了!” 柳氏和应氏以及张碧连连点头。 几个小兄弟碰了面儿,豫哥儿开心到飞起,带着小伙伴们,以及两个表妹去自己的顽具房疯闹。 太子妃将数人挥退下去,“你以为我不嫌烦?这怀了孩子,就和那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不,比金丝雀还不自由,活动多少,吃的多少,睡眠多少,喝水多少,看书几个时辰,听曲子几个时辰,皆有规矩,我都想我当时怀着豫儿是怎么撑下来的?” “姐姐将这一胎养好,无论如何辛苦,便也是值得了!豫儿我瞧着他都没个玩伴,见着表兄弟表姊妹来了,满心欢喜,有个住在一起的弟弟妹妹,他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儿了!” 一时间外面来了人,张沅芷住了口,只见一盏盏杏仁酪呈于桌上。 “尝尝宫中这杏仁酪,你们来得早,现在天冷日短的,怕是在外面冻得不轻罢?快喝一碗暖暖身子!” 张沅芷最爱这一口,当即谢过,端了起来,用一口后,眼神一亮,赞道:“果真香甜!比我东院那位蔡师傅手艺要高出一筹不止!” 太子妃笑了起来,“喜欢就多用一些,别的不说,这个还是尽有的!一次就做不少,还会分给宫人们呢!” “你已是有孕快三个月了,还差七个月左右,就要生产了,届时,我会递牌子,请命到宫中来陪着你的!” 太子妃听了,便要拒绝,“这东宫,水泄不通的,明里暗里……” “你别和我说这些,我一个当娘的,自然是担心我的女儿,再者,太子和圣人安排的再是详尽,终归是男人,太子能进产房吗?但是我可以。” 应氏也在一边附和道:“母亲说的是,你就和太子说一声罢!男人总归是没有女人细心的,母亲来了,生产之际,也多一份保障,至少,能震慑一番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说罢,还目光平淡地扫了眼宫中侍立在一旁的宫人们。 听罢,太子妃眼神闪了闪,微笑着点点头。 应氏见她答应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太子妃现下是张家一族的护身符,她的孩子更是,若没了太子妃,日后太子续弦,张家就要靠边站不说,万一太子坏事,照样牵连他们家!她是不如何,可她还有孩子! 且就算不为这个,身为小姑,太子妃对她也是极为友善关怀的,她那样一个好的人,她如何肯看到她折在那群老妖妇手中? 这时,琏哥儿和玫姐儿还有张碧家的茵姐儿被人送了回来,剩下几个男孩子自己在那儿顽了! 张沅芷不由一笑,拉过一双儿女,“怎么这就回来了?不多和你的哥哥们顽一会儿?日后还不知多久又有这样的机会呢!” 琏哥儿和玫姐儿可可爱爱,一人抱着张沅芷一条大腿,奶声奶气道:“想妈了!不想顽了!累了!” 这样一副模样,可把太子妃爱的不行,连忙搂了过来,“嗳哟!家里这几个孩子,我怎么看着就这么喜欢呢!” 玫姐儿抬头,“姨母喜欢我?我也喜欢姨母!还有外祖母!还有舅母!身上香香的!玫姐儿喜欢香香!” 而后她看着太子妃的肚子,“姨母,弟弟妹妹为什么不出来顽?外面好多吃的玩的!多好呀!他们什么时候出来?” 琏哥儿也一蹦一跳上前,眨巴着桃花眼,“是啊!妹妹说的对!快叫弟弟和妹妹出来呀!” 张沅芷忙拉过两个孩子,“你们两个,可真是调皮捣蛋!不准打扰姨母!你姨母若真生下了弟弟或妹妹,定然和你们一起顽,你们再等等!还有六七个月!” 两兄妹高高兴兴地应下了,坐到了榻上,便开始顽着九连环,两孩子都是急性子,额头汗珠直冒,差点气哭了。 宫女见此,连忙又献上了魔方和鲁班锁,才勉强止住两人的哭腔。 柳氏在那瞧着,点着玫姐儿道:“玫姐儿啊,样貌随了太子妃,性格呢,却是像小时候的碧儿!” 张碧摸着女儿的脑门,无奈笑道:“伯母,您可别拿着我开涮了!我知道我年轻时候脾气不好,玫姐儿这性儿,可比我不乖巧的多?可别埋汰人家孩子了!小心和你急了!” 一群人笑出了声,指着她道:“你倒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啊!” 应氏一直与这几个小姑子关系不错,抱起那边儿的玫姐儿便打趣张碧道:“可委屈我们玫姐儿了,多乖呢!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管她是乖巧还是闹腾,我一样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话说你们猜的好准啊,都是福尔摩斯吗?还是我前面暗示太明显了? 第121章 第 121 章 太子妃轻拍着额头, 细声细气道:“险些忘了!玄儿今岁二十又一,只比妹妹三妹妹小了三岁,妹妹已是出嫁第五年了,孩子都有了三个,他呢?又当如何?” 柳氏叹气道:“我倒是想给他定下来, 可这孩子执意要下一次-会试后再订亲, 还和我嚷嚷着先立业再成家,好饭不怕晚, 差点没给我气得心口疼!” “不过好在是应下了我,不论下次会试中没中, 他都会接受家里安排的。” 张碧笑道:“他有志气是好事, 黎儿何尝不是如此?他比玄儿还大了三岁,成就却远远不如, 去岁中了举人,这才订亲, 你们也知道的,今年七月才成亲。” “他现在的年岁, 可是和玄儿三年后一个年龄!” 张沅芷也道:“若母亲实在担心, 可以先寻摸着, 找那些十六七岁的姑娘, 看中了一个, 容貌不必非要绝色,只要品行、手腕没有问题,等几年便迎娶过门, 不也是极好的?倒省了忙乱了!” 除了柳氏,其余几人皆是附和着。 这时青禾又送来了一个攒盒,里面摆着满满当当的糕点,她笑道:“太子妃,夫人,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尝尝这糕点,是东宫小厨房刚做出来的,太子亲自从圣人那里求来的厨子,做糕点,味道一绝,太子妃也少用些。” 几人笑着颔首,太子妃问道:“皇孙那边,可送去了?” “送去了的,不过和这里面的略有不同,皇孙他们那儿的,糕点样式精巧可爱,比较讨小孩子欢心。” 太子妃微微点头,将手中的银叉扔在翡翠碟子中,“叫人把他们看好了,如此顽闹,定是出了一身的汗,不准叫他们出门!免得风一吹,受了凉,小孩子可受不住!” 青禾微微屈膝,“是,太子妃。” 待她走了,才又重新拾起话题,柳氏道:“可不敢叫人家姑娘等三年!我应当在他会试前一年,开始寻摸,” 太子妃拊掌赞道:“这个好!但就怕年龄差太多了!” 柳氏叹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会专挑着那些因守制,或家里一贯晚嫁的女孩子家,筛选一番。” 说罢又气道:“这臭小子,我说他也该有妻室,生儿育女了!结果他竟和我说,他不成婚也成,左右还有三个侄子,一样为他养老送终!”柳氏抚着胸口,“气得我抽了鸡毛掸子就给他一顿抽!” 张沅芷笑道:“这有什么好气的?您不心疼呐?” 几人又是说了一会子话,而后用了午膳,便都告辞离宫。 ** 回东院换了身衣裳,后又坐着马车,出了黑油大门,进了荣庆堂,便与众人说笑着。 被问及瑚哥儿怎的没来,她只笑道:“今儿在东宫闹了半日,都累得洗了手,换了衣裳,兄妹三人一道睡的,在一张床上,琏哥儿和玫姐儿的脚一个搭在瑚哥儿肚子上,一个和瑚哥儿头碰着头,叫人看着便心喜不已!” 光听着张沅芷的描述,徐氏和史氏便已想想出了画面,心中乐呵。 突然想到了什么,史氏面上有些不自然,轻咳两声,道:“对了,今儿你政兄弟,新纳了一门妾室,是藏书阁的一个丫鬟,昨儿他去藏书阁找书,偏就遇上了,而后……” 她有些难以启齿,偏是藏书阁这样的清静地方!也不怕辱没圣贤!且这人还是当初赦儿媳妇打发出去的! 都那样偏僻的地儿了,还能勾搭上家里爷们,当初就该发卖了才是,当真是不安分! 不禁道:“你啊,性子还是太良善了,这样不安分的主儿,当时就该把她打发出去配了人,看她还敢做出这等事?” 张沅芷只是笑笑,这是怨上她了? 不必说出身份,她也猜到了,这纳的妾室,定然是当初被自己打发出去的那个青环。 整个藏书阁,虽人也不少,可她打听过了,年轻又略有姿色的丫鬟,不过就一个青环而已。 人家好好儿的在藏书阁,专门保管登记书籍,这两人,不过是有心算有心罢了,关她何事? 就这样,两人都能勾搭上,这不是天意吗? 真要是端方君子,还能在藏书阁做出这等事情来? 真是笑死个人! 好个诗酒放诞之人!了不起!了不起! “二弟纳妾,也算是小喜一桩了,既是二弟妹已经吃了茶,她进了门,那就是正式的通房了,一会儿我便命人收拾出来一份礼,送到二房,算是道贺了!” 史氏面色微僵,点点头道:“那成!不过一个通房,什么时候送不是送?天儿也晚了,来回那些仆役也折腾,不如明早再说!” 张沅芷点头道:“母亲说的也是,这都傍晚了,送礼也不大好,等等明早罢!” 等回了东院,张沅芷便打发人去收拾一份贺礼出来。 “比照着当日周姨娘,收拾出一份礼来,明儿一早,给那位青环姨娘送去!可记着点,别忘了!” 秋霜便在一边叮嘱着谷雨,“上次二爷纳了周姨娘,咱们送去了一对儿金镶宝石镯子,一对儿金钗子,和两匹缎子,这次也照着她来,多一点子少一点子都无所谓,别相差太大!” “挑喜庆的来,喜鹊登枝,瓜瓞绵绵,葡萄,葫芦!” 谷雨忙记了下来,接过钥匙,便跑去了库房。 秋霜走到张沅芷跟前,叫人开始摆膳,等人都退出去了,张沅芷在那儿坐着等贾赦,便笑道:“那青环,还真是个人物,都到藏书阁的地步了,竟也能被她挣出来一条路!跟着二爷,虽说日后,不会有大房这边的姨娘体面,可她至少也不必做个整个儿的奴才了!” “可后宅的主母们,又哪是容易相与的?虽说我没嫁人的心思,但若我是她,我宁愿选个草民,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张沅芷摸摸盘子,还烫着,倒也不急了,叹道:“人各有志,她有青云梦,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也幸亏她啊,没个好出身,又被人纳了,她若是在宫里,哪怕只是个宫女,但性子能屈能伸,未必不会有一席之地!” “这种人,才是最防不胜防的!” 说罢,又轻笑道:“但是,这种人往往也有克星,便是你们二奶奶这等人了!” “你们二奶奶啊,是个直肠子,最会打直球,这青环呢!做个事情,遮遮掩掩,肠子都要拐十八个弯,她便是弯弯绕绕再多,你们二奶奶一个巴掌就叫她哑火了!” 回雪和秋霜忍俊不禁,便道:“说得对,说得对,当真是克星!” “偏二爷还自诩谦恭厚道,守圣贤之言,尊重发妻,那么二奶奶身为正房,便有着天然的优势,又生下一儿一女,能死死压住她!” 看着贾赦等人来了,张沅芷命人将盖子掀开道:“快把盖子打开罢!夫君来了!” 又道:“所以啊,就看你们二奶奶,能不能想通这些关窍了!便是她直肠子,可她身边可有小智囊呢!” “那周瑞家的,最会看人下菜碟,也最会看人眼色,她啊,早都把你们二爷的性子摸透了!保管能叫那青环姨娘有苦说不出!” 贾赦进了门,逡巡一圈,问道:“瑚哥儿他们呢?怎的不出来?” 张沅芷将牙箸摆好,坐在那儿,给他舀了一碗筒骨山药汤,“今儿累着了,还在那儿睡着呢!我没叫人叫他们,至于晚饭,届时现做便十分赶趟了!留出来的不新鲜!” 她将汤水递给了坐下的贾赦,又道:“对了,今儿二弟又收了一个房里人,你听到消息了吗?” 贾赦手中还端着小碗,闻言一惊一乍的,手没稳住,不小心洒了出来,泼在了手上,登时便被烫着了。 丫鬟忙拿来手巾和清水,给他净手。 贾赦胡乱擦干了手,皱眉道:“不是!他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妾室?还纳?他自诩端方君子,这就撑不住了?” 说着便笑了起来,也不用饭了,“怎么回事?你同我说说!” 张沅芷忽的想起了什么,冷笑道:“你不饿我还饿呢!叫秋霜和你说!” 贾赦一脸懵,挠头,有些不懂她为何一瞬变脸。 秋霜就在旁边笑了,道:“这事儿啊,说来和咱们东院儿也有些渊源,尤其是那位新姨娘。” 怎么又和他们院子扯上了? 这一个故事,内容详实,细节分毫不差,十分精彩,叫贾赦跌足长叹,摇头惋惜道:“当真可惜!早知今儿我就告个假了!还能看一场热闹!” 他将手边晾凉了的骨汤一饮而尽,窃笑道:“不过今儿父亲回来了,藏书阁……嘿嘿,亏他想得出来,不被家法伺候,那是今儿心情好!我该去荣禧堂看看的!” 满满一大桌子菜,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了。 张沅芷给他个白眼,“你可省省!小心父亲见了你,知道你毫无孝悌之心,连你一道抽了,那才得不偿失!” 而后放缓语气,笑道:“你若想知道二弟受训没有,明早你且看他脸色,或是看他去不去荣庆堂!” 众人心想,贾政这一手,当真是恶心人! 不过是东院逐出去的仆役,他巴巴捡回去,收了房,恶心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22章 第 122 章 明日张家要趁着休沐日宴客, 是以贾赦便被告知不必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贾赦一家五口便到了荣庆堂,给徐氏及贾代善夫妇请安。 坐了下来,贾赦飞快一扫,便见到贾代善黑着脸, 史氏虽脸色也不大好看, 但面上也无担忧之色,想必他那二弟是躲过了家法。 他一本正经道:“二弟一家怎的还未到?” 张沅芷轻轻吹了吹茶面, 呷了一口,柔柔道:“许是房中有事情拖住了, 你着什么急?没准儿到门口了呢?” 想看热闹, 也得将这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收了! 还在这儿拱火!真是不怕他老子把他先骂一顿! 说曹操,曹操便到。 话音刚落, 一家子便到了。 贾赦细细地打量了贾政的面色,晦暗阴沉, 想也知道昨儿没那么美妙,不禁又是笑从心起, 以茶杯遮住。 贾代善见着这个次子, 便是一阵冷眼, 怒从心起, 史氏和徐氏亦是尴尬不已。 而王氏, 也是一脸的木然疏离,对贾政不理不睬,一心照看着儿女, 默不作声。 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贾赦也没敢朝着贾政开火。 识时务这一方面,他是个能人,最会看眼色。 但也受不了这样怪异的气氛,将瑚哥儿推到了贾代善面前,“瑚哥儿,快给你祖父背背最近新学的尚书,叫他瞧瞧你的进益。” 此举,也间接地给贾政解了围。 徐氏史氏看着贾赦,一脸欣慰。 瑚哥儿有些莫名,但是小孩子素来敏感,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因此有些小心地走到贾代善面前,慢慢地背了起来。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 清脆悦耳的童音响起,浇去了人心中大半的烦躁。 贾代善将孙子抱了一下,连声赞道:“好好好!虽祖父不大懂这科举一事,但祖父也知道,这尚书中的尧典,舜典和大禹谟,也不是那般轻易便能背出来的!” 瑚哥儿挠挠头,有些羞赧,“尚书字最少,所以孙儿才选了这一本和论语,都学了一旬了,哪还有记不得的理儿?” 见他虎头虎脑的,一家子不禁莞尔,徐氏道:“你可比你二叔当年强多了,当年你二叔与你一般年岁,花了半个月将尧典和舜典背了下来,都把你祖父乐得够呛!” 史氏本是笑着的,闻言,淡了下来,道:“是比你二叔强了不少!” 又招呼瑚哥儿,手腕间闪过一道翠色,“瑚哥儿,珠哥儿,来祖母这儿吃糕点,早上用了多少饭?” 瑚哥儿扒拉着手指,“一个奶黄包,一小碗馄饨,还有一小碟爽口的小菜,还有半个虾饼,半碗鸡蛋羹!” 史氏听着孩子吃得正常,欣喜道:“瑚哥儿真能吃!吃得足够了,才能长得高高的,”又转向珠哥儿,“珠哥儿呢?用了多少?” 珠哥儿清秀的笑脸带着羞赧的笑意,“半碗粥,两个蟹黄包,一个水晶虾饺,还有半碗鸡蛋羹!” 徐氏满意点头,“吃得也算好了,看你脸上,最近都有肉了,不求你往多了吃,但一定要吃饱,饱了就不必吃了,你们还是孩子,正长身体呢!” 又打量了贾珠,“最近政儿媳妇将珠哥儿养得极好,”她肃了脸色,“倒是政儿,你也该有个当爹的样子了!” 贾政一脸讪讪,王氏心中嗤笑。 将两个曾孙子招呼过来,琏哥儿和玫姐儿也哒哒地跑到了徐氏身边,一人抱着她一条胳膊。 徐氏满面笑意,看看这个,揉揉那个,心情好了不少,室内倒也算其乐融融。 ** 人都离去了,徐氏将张沅芷和史氏留下。 “我已是看中了那神武将军家的庶子,最近细细打听了,他风评还不错,嫡母宽慈,家中也无通房,身边干干净净,又身在军营,从不沾惹女人是非,也不留连烟花柳巷,是个好人选!” 史氏笑道:“那也该暗示他们家上门相看说和了,我自是信母亲的眼光的,只是……” 她眼神有些闪躲,颇有些难为情,“这个公子,如今已是十九岁了,身边也无妾室通房,确定是……没有隐疾?” 庶长女嫁在京城,离得近,有什么消息,第二天满大街便都知道了,万一这公子有什么不妥的,这黑锅便扣在她头上了。 徐氏一怔,笑道:“这你却是多心了!我早已托故旧在军营打听了,这孩子,时常在营中洗冷水澡呢!” 说罢,几个人俱是笑了起来,张沅芷面色通红。 史氏拉着她的手,“好孩子,羞到了?你还是年轻,面皮薄,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什么没脸皮的话儿都说得出!” 又说起了贾曼溪的亲事,“大姑娘性子温柔,但有自己的主意,那邝家公子行伍出身,性子定然刚硬,正好凑了个对儿,若是个性子暴烈的,两人怕还过不到一起去!” 徐氏点头,“这话正是。” “若是像曼颖曼青她们那样的性子,日后他们的夫君要么就要温和些,要么就要脾气刚硬到她们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她们二人若不好生板板那脾气,日后便是出阁了,遇上个性子旗鼓相当的,日子怕也是一地鸡毛。” 张沅芷笑着,虽然她也觉着这两人性子属实养歪了,贾曼颖还好一些,贾曼青小小年纪,和个八婆一样,处处打听他人的私事,令人不胜其烦。 只是这话祖母能说得,她和婆母却说不得。 归根结底,她们二人与这两个庶女没有半分的血缘。 “既然祖母和母亲都瞧着好,那也该找中人说和了,只是,既然都十九岁了,还没有放出风声,他们家应当没有未婚妻之流罢?若是他有口头上约定的未婚妻,未免有些……” “失了姑娘家的矜持。” “这个,就该问这后生的父母了!”徐氏看向张沅芷,“你顾虑的对!这几年也没听说他们家下定,相看人家,倒想当然了!” “这事儿啊,你们也不必操心了,我自会叫人探听的!若这个不成,还有好几个好人才呢!只是这个最合适罢了!” 史氏和张沅芷都笑着点头,“不管这次成不成,大姑娘的嫁妆也该置办起来了!” “按照惯例,像是妹妹,出嫁时候,公中出了五万两为其置办嫁妆,可妹妹既嫡又长,又是上一代宁荣二府唯一的姑娘,自该优待,可大姑娘占长非嫡,就该有所缩减了!” 徐氏沉吟一会儿,缓缓道:“这样,公中出两万五千两银子为她置办,”只见史氏唇角微抿,笑容似乎淡了,“她陪嫁中,定要有庄子,铺子,若是从公中出,便折价,这庄子价值何几,便从这两万两中扣除,铺子亦然。” 听徐氏此言,史氏缓和了面色,笑道:“还是母亲思虑周全,布匹这些,提前几个月采买便是,实在不成,拿着库房里的顶上,咱们家不缺好料子,还有瓷器药材等物,早早买无处安置不说,药材还易失了药性。” “现在就是家具的问题了,普通家具也还成,若要千工拔步床,无论如何都来不及打了!” “若是不嫌弃库房中的老旧,也可以那才拿出来充充数,都是上好的料子,黄花梨,紫檀的也有,就是稀少,凑不成一套。” 便是她女儿的床,她也才将将收集全了紫檀木呢!还没送去江南。 徐氏道:“家具倒也好说,也不需要多名贵的料子,酸枝木便很可以了,一水儿的新家具,总比这些不成套的看着舒坦。” “何况,这料子也不差了。” “再就是头面,不论如何,必得凑出来一百二十套,四季衣裳各季一百二十套——这个不必着急,一会儿你叫人去大丫头那里点点她的头面套数,只要全乎一套的,金的,或点翠的,珐琅的,玉的,宝石的,银镶宝石的,素银的一概不要充数。” 府上的女眷,每个月都有分例内的头面,自打姑娘们虚十二岁开始,每两月一套,或金或银,一年十二月,四金两银,银的多是镶嵌珍珠或宝石,基本找不出素银的。 若是有,估计也是她们随手赏下来的。 便是有的不成套了,这四年多,加上逢年过节赏下的,多打的,匀一下,也能说得上一月一套了。 全须全尾一件儿不差的,应当也能有个三十套左右了! 其实这嫁妆的大头,全在庄子、压箱银子和头面上。 史氏笑道:“母亲思虑周全,省了一部分头面的银子,便能将这笔银子全部添到大姑娘的压箱银中,头面这许多,一百二十套,就算这次只打七十套,一时半会儿都用不上,到了夫家也给打,倒不如多两个压箱银,日后打点上下,手头也宽裕!” 又道:“母亲可还有吩咐?一并说了,我一并叫人去询问登记。” 徐氏摆摆手,“都去罢!我也得叫人去探探口风了,你们两个忙罢!” 她看着张沅芷道:“你婆母若是忙不过来,你跟着帮把手!” 张沅芷闻言一怔,看了看面带微笑的史氏,迟疑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23章 第 123 章 “叩叩叩!”房门轻响,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赖家的在门口等着,里头传来了黄橙的声音,“来了来了!” 黄橙朝着门口走去一见人,立即扬起了笑脸,亲亲热热地将赖家的迎了进来, 笑道:“赖婶子怎的有空来了?” 坐在榻上的贾曼溪见了, 连忙起身,命人给她搬了一个绣凳来, 笑道:“嬷嬷快坐!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今儿来, 有什么事儿?尽管说便是!” 赖家的笑道:“却不是我的事情, 是姑娘的喜事!” 她逡巡着屋内,没见胡姨娘的影子, “这事儿,最好胡姨娘也来听听!让她也一道高兴高兴!” 黄橙与丹荔还有绿橘皆是眼神一亮, 连连应着,“就去, 就去!” 胡姨娘原本在自己的房间做针线, 给女儿缝制衣裳, 一听赖家的来了, 下地敛衽, 便出了去,急急过来。 堆着满脸笑意,胡姨娘上前与赖家的寒暄几句, 才说到正事儿,“赖姐姐还请说,看你这一身喜气,想也知道是好事!我可是等不及了!你只说便是!” 赖家的也不卖关子,直道:“老太太和太太见姑娘们都大了,想着大姑娘是家中长女,既然已经及笄,便为她开始寻摸亲事,置办嫁妆,这不?就叫我来问姑娘的侍女们一声,数数姑娘这儿还有几套全须全尾的头面,直接添到那一百二十套中。” 贾曼溪的脸色蓦地变得苍白不少,笑容也稍显勉强,赖家的尽收眼底,又道:“姑娘家在夫家立足,一是子嗣,二便是嫁妆,太太便想着,给姑娘拿出两万五千两银子置办,压箱银子这时候就尤为重要了!首饰头面什么的,过几年可能就不时兴了,可这真金白银的,却是硬通货!有钱哪儿买不到头面?” 胡姨娘却是听懂了,“是是是,赖姐姐这话说的极是!” “所以老太太和太太就想着,这些钱,买了庄子,买了铺子,打了家具首饰,买了布匹药材做了衣裳等,剩下的,有多少算多少,都给大姑娘做压箱银!” 这话贾曼溪却是听得明白了,苍白的面色漾出红晕来,羞的躲到了屏风后,任由两人说着。 等到赖家的走了,胡姨娘才拉着贾曼溪的手激动道:“大姑娘,两万五千两啊!你快去,我们两个一起去给太太和老太太磕头去!哪一家的庶女,用两万五千两银置办嫁妆?也就是你投胎好,生在公府!寻常小户人家,都不会有这样的手笔了!” 贾曼溪点头笑着,脸蛋红扑扑的,“是呢!我也没想到,我原想着,公中最多出两万两嫁妆,已是囊括所有,没想到,竟还有五千两的意外之喜!” 虽说未出阁的女孩儿不好说这嫁妆的话,但她身为庶女,自小认清形势,总归要为自己打算的。 她想起了什么,连忙吩咐道:“快去把我那些成套的头面都清点一番!将还成套的都记下,而后去交给赖嬷嬷!” “素银的头面便不必记了!” 黄橙和绿橘连忙拿着钥匙开柜。 外头门儿一直开着,这时传来了付姨娘的声音,甜甜腻腻的,教人无端难受,她扭着腰肢走了进来,丹荔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胡姐姐和大姑娘这儿是有什么喜事?叫我也来听听?什么两万两,五千两的,这是发财了?” 她压着眼底深深的嫉恨,笑容似是淬了毒汁,渗人的很。 刚刚赖家的过来,她身边的丫鬟就告诉了她,赖家的在那儿,她不敢叫人听壁角,等人走了,她才过来,正巧听了个全乎。 胡姨娘母女只皱眉看着这不请自来的人,并不想与她多言。 “哟!妹妹和大姑娘怎么不说话呢?我不过就是问问而已,至于将我像个贼一样防着吗?” 见两人依旧不理,她也不恼,左右来这一趟,已是将事情听全乎了,笑眯眯地甩着帕子,扭着腰肢便回去了。 胡姨娘面有怒色,盯着她的背影,咬牙道:“岂有此理!” 贾曼溪忙为她拍着后背,“姨娘别生气!她一贯如此,太太都不愿管她了,何苦与她置气?” ** 一转眼,又是到了大年初一,进宫朝贺后,到了晚间,家中又是齐聚一堂,为瑚哥儿和元姐儿庆生。 各人照例送了礼,一家子就在那儿用饭,还特意给瑚哥儿这个长成的孩子上了一碗长寿面。 “瑚哥儿,把这碗长寿面用了,日后福泽绵延,健康长寿!” 瑚哥儿一见是碗清汤面,用高汤吊出的清汤,里面花花绿绿的,有两根小油菜和胡萝卜丁和玉米粒,上面浮着一个溏心荷包蛋,小眉头皱了皱,还是忍着寡淡的味道咽了下去。 一口气将一根面吞下了肚,将荷包蛋塞进嘴里,砸吧着嘴,倒也没有想象的难吃。 珠哥儿好奇地问道:“大哥,好吃吗?” 瑚哥儿摇摇头,“一般般,无功无过,没有厨房做的打卤面和凉皮好吃,味道寡淡!” 而后又松一口气,“好在一年就这么一回!” 一屋子人都笑了出来,贾代善还记得他喜欢那烤乳猪,又给他切了一条猪后腿,“既然嫌弃那个寡淡,这个合你口味,你们兄弟两个一起吃!” 又嘱咐道:“也别多吃,再等等还有饺子呢!” 两小只点头,琏哥儿和玫姐儿看着两个哥哥那儿的猪腿,留下了一串晶莹的口水,小手扑棱着,对着贾代善,“要,我也要!祖父!” 贾代善很是受用,笑着将另一个给了龙凤胎。 元春安安静静的,王氏喂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半点不挑。 张沅芷笑道:“父亲不必搭理他们两个,他们闹腾,看着别人有的,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磨出来一份儿,没多久就腻了,扔在一边儿。” 果不其然,两个小的啃了两口,便不再用了,丢给了贾赦。 后者看着这上面小小的牙印和两摊口水,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一人戳了一下脑门,“真当我是吃剩饭的?什么都给我?吃了一半儿的糕点,吃了一半儿的鸡蛋羹!真是不客气!” 两个小的笑嘻嘻的,一个劲儿地叫着爹,甜兮兮的。 最后他无奈地抓起猪腿,便啃了一口,道:“真是欠了你们的!不吃就不吃,扔在那儿不就好了?非要给我!” 徐氏笑着,“这不是孩子同你亲近吗?我还记得瑚哥儿小时候,吃一块儿糕点,还得给你媳妇分一半儿呢!” 贾政闻言,看看贾珠,又看看元春,心中蓦地有些不爽。 王氏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唇角微勾,带着讽意。 自打两个孩子落草,他统共抱过几次?没出什么力气,白得了两个健康活泼的孩子还不满足,现今还想着自己不去亲近孩子,等着孩子来亲近他?哪有这么美的事情? 不过一年多,两个妾室进了门,其中一个,来的还如此不光彩,简直是把她这个二房太太的脸扔到了地上踩! 整日整日地混迹在小老婆房中,美其名曰红袖添香,也不来看看儿女,妄想亲近?想什么美事儿呢? 就知道逼着她的珠哥儿学习,不知道珠哥儿身子有多弱吗? 不过就是看着自己比不过大伯子,满腔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只盼着儿子能压过那瑚哥儿一头罢了! 大伯子的确是不成个样子,可人家当爹称职,做丈夫也是叫人竖起大拇指,他贾政呢? 除了有个谦恭厚道,有祖上遗风的好名声,还有什么呀? 做人甚至都不如大伯子! 王氏连连在心中骂了多句废物,胸口才舒畅起来。 喂着女儿:“元姐儿,吃饱没?要不要再来一个虾仁?” 元姐儿摇摇头,笑着,“饱了!饱、了!” 这时屋子里的人才想起来,今儿也是元春的生辰,不过她还小,也吃不得什么长寿面。 饭毕,徐氏吩咐了红豆一声,没一会儿,便见她捧着两个匣子出来,上面贴着笺子,分别给了瑚哥儿和元春身边的人。 “这是老太太给哥儿和姐儿的生辰礼,你们帮着哥儿姐儿收好了!” 张沅芷揉揉瑚哥儿的脑袋,“还不快谢过曾祖母?” 瑚哥儿就要下椅子,却被史氏和贾代善拦住,“且等等,这个着什么急?我们的还没送呢!” 不多时,又多了两个匣子。 史氏道:“其中一个是我们夫妻的,另一个是东府送来的,一并都给了我,正好都给你们!” 秋霜递过来一个匣子,张沅芷打了开,笑道:“这是个白玉项圈,我瞧着元姐儿玉雪可爱,便觉着这个十分衬她,弟妹若不嫌弃,就拿去给姐儿戴着罢!” 王氏淡淡笑道:“这样一个金贵物什,我哪里有嫌弃的份儿?” 说着,接了过来,细细打量着,“色泽匀净,触手温润,是个好东西!多谢大嫂了!正好,我也有东西给瑚哥儿呢!” 周瑞家的捧着个托盘,走到了瑚哥儿身边,许是因着捧了半日,手有些颤抖。 贾赦眯眼,直觉不对,伸出手拿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24章 第 124 章 贾赦打开一看, 却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兼有笔洗笔搁等物,各个都是精巧珍贵至极。 张沅芷却是闻到了另一股一丝丝极清极淡的味道,看向了那块儿药墨,就要伸手拿起来, 却被贾赦快了一步。 他放到鼻尖轻嗅了嗅, 顿时面色一变,扔了回去, 众人皆是对他怒目而视,贾政刚要说话, 只听他道:“咦!好浓的香味儿!像是麝香!” 众人皱眉, 不愿他坏了好日子的兆头,徐氏忙出来打圆场笑道:“麝香?我还当是什么呢!瑚哥儿是男孩, 这麝香属实对他没有半分影响。” 史氏也心中不虞,道:“可不是?你这一番做派, 可真是伤人!好歹你们也是兄弟,何至于如此相互怀疑?” “快给你二弟赔个不是, 一家子, 哪有什么隔夜仇?” 见此, 贾政眼神一闪, 又坐了回去, 安安稳稳。 见贾赦被群起而攻之,张沅芷将东西夺了过去,面目凝重, 仔细嗅着,“有麝香不假,只一样麝香,倒也没什么,对男子无害,只是,这其中倒还掺了一味海外特有的香材,极其难得。” 她眸光冰寒,紧盯着他们,手指紧紧攥着,指甲用力划着墨锭,“便是我,也只在姐姐那儿得过一两回,此香与麝香相和,于成年男子无碍,有强身健体之效,可于幼童来说,因过于补益,长期使用,却可断其子嗣,如此阴毒东西,你们竟敢拿给我的瑚哥儿?” “若大伙儿不信,只管拿去,给太医验看,我今儿就在这立誓,我刚刚所言,若有半句谎话,叫我五雷轰顶!肠穿肚烂!” 说罢,将手中的墨锭扔在他们夫妻面前,咚地一声,吓了两人一跳,“你们呢,什么意思?我敢如此自证清白,你们敢发誓吗?” 她话音刚落,屋中众人登时面色大变。 徐氏三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二房夫妻身上,晦暗不明。 王氏哆哆嗦嗦地将自己面前的墨锭拿了起来,细细嗅了嗅,只恨不能立时晕死过去,却不敢开口。 贾政亦是如此。 如此隐蔽,他们怎么察觉出来的? 见此,谁还看不出来? 贾赦冷笑着,看向王氏,语重心长道:“弟妹啊!你好歹也上点心,瑚哥儿还小,若今儿我们没打开,直接叫他用了,这天长日久的,还不得毁了身子?” 王氏心想,本就没想你们会打开! 又从匣子里拿出来一块儿墨锭,一砸两半儿,顿时,更为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别说是贾赦,便是徐氏和史氏夫妻都闻到了。 贾赦这般说还算给王氏夫妻留了面子,这种品质的文房四宝,一瞧就不是王氏的东西。 史氏不觉心口发凉,强笑道:“你们两个,给孩子用的东西,都不验看一番?下人也是,这种事情都不经心!” 周瑞家的忙慌里慌张地跪了下来,连连求饶,“还请太太原谅则个!这事儿是底下的小丫鬟去办的,我是个下人,分不清是麝香还是龙脑还是龙涎香,药墨都有一股子香气,没想这是麝香!” 屋内,小孩子都不敢出声了,尤其是贾瑚和贾珠。 两人再是天真,也知道此事牵扯两人各自的父母。 徐氏听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有心给二房一个教训,“好了!还嫌弃不够晦气?现下在年上,也不好见血,坏了一年的兆头!等出了二月二,我会叫人带你去正院儿南大厅后内仪门前那一块儿领罚!四十板子,一下都不能少!叫阖府的女仆役们都去看着!” 周瑞家早在知道那墨锭效用时,已是傻眼,又有这一遭,心中不免悲切,阖府的仆役来看?这不是把她的脸放地上踩两脚还不够,还要按着磨呢? 便想要求情,又给王氏使眼色,后者却是没理会她。 贾政却是起身,指着周瑞家的,扫过王氏,怒骂道:“你个腌臜奴才!打死你都不为过!瑚哥儿多要紧!他是府上长孙!若被你无意之失坏了身子,一百个你们家也不够赔的!” “别说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麝香,难道小丫鬟就知道了?分明就是你偷懒不认干,随手交给了小丫鬟!竟还有脸求饶?” 周瑞家的听了,心灰了大半,咬牙道:“是我之过,不敢求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和大爷大奶奶的饶恕,我甘愿领罚。” 心中却暗道:这两口子,当真不是个玩意儿,他们二人自己鼓捣出来的,甚至来之前都没经她的手,她闻着味了,才打开看了,吓得魂飞魄散,到头了,竟然推到她身上了! 且不说她曾劝阻过,这事儿如何就推到她身上了? 没了瑚大哥儿,府上还有琏三哥儿呢!如何轮的上他们珠哥儿? 再就说那四十板子的皮肉之苦,她不是忍不得,可打板子,是要将裤子褪下来的,这阖府的人瞧着,哪怕只有女的来看,那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日后还怎么叫她在府上立足?支使人? 她不过才二十来岁,若经过这一遭,怕是一辈子也就看到头了! 可身契却还在二奶奶手中捏着呢!叫她想另寻去处都不能。 王氏被指桑骂槐一通,面色难看,开口道:“是我思虑不周了,我想着该送瑚哥儿什么东西,但见他健康,活蹦乱跳,就觉着长命锁等物实在拿不出手,二爷便说他那儿有上好的文房用具,我想着,二爷比我懂得多,瑚哥儿又定是个读书人,想来会喜欢这些多过金银,便叫周瑞家的去办了这事儿,周瑞家的回来只说,这是叫二爷身边的小厮挑的。” 王氏面上悔色浓重,看着贾赦夫妻道:“实在对不住大哥大嫂,我实是没想到。” 张沅芷闻言冷笑,这是夫妻二人互相推锅呢? 一个二个的,都不是个东西!这么小的孩子也下的了手! 王氏也就罢了,瑚哥儿还是贾政的亲侄子! 这两人,看着什么都没沾上,实则明眼人一瞧,就是他们两个合计的!现在狗咬狗,都想把对方咬出来! 且看这样子,贾政还处于下风呢! 贾政虽总爱躲在女人身后,看着前面你死我活,拿着女人给他争来的利益,自己不沾惹半分,可要是真的把心思用在他身上使,三个贾政也斗不过一个王氏! 只贾政毕竟才是府上子孙,两人这一场,属实不好说。 王氏愧疚道:“我这人,家里养得不如大嫂雅致,什么花儿草儿的,只认得衣裳绣的那几种,别说这些香料了,拿到我眼前,我都未必闻出来,况我鼻子一向不好用,我那日也瞧了,倒真没发觉!” 贾政闻言,扭头盯着她,如恶狼一般,眼神幽幽的,令人瘆得慌。 他冷声道:“那正好了,将春明拖外院儿去,在南大厅前头,也赏给他四十板子,公平公正!” 贾赦闻言,冷哼一声,带着瑚哥儿和一双子女,对着上面的长辈作揖告辞。 临走之前,看了贾政一眼,“二弟,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这事儿,你总得给我个交待!” 走前,还将那匣子里的东西,噼里啪啦地都扔在了贾政身上,砸了他满脸,令他狼狈不已。 “你这样隆重,后用无穷的生辰礼,我们瑚哥儿可是消受不起呢!二弟还是留着自己用罢!可去你的罢!” 说罢,拉着妻儿,甩袖离去! 这种事情,出在自己家里,还是自己亲兄弟,当真是折了胳膊得藏在袖子里,憋气的很! 但指望他们夫妻二人就此善罢甘休,想都不用想! 只是可惜了,这海外香材,定然是从王家传来的,但因为王氏只带回了香材,其他一概未沾手,便是知道王家居心叵测,也不好向其问责,这次倒是长进了! 得亏他们当场就将匣子打开了,看出了猫腻! 不然日后再打开,察觉出了手脚,说不准还要被倒泼一盆脏水! 贾代善夫妻与二房夫妻见状,也阴着脸,连连告辞。 等出了内院,贾代善才沉声道:“同我过来!” 便是没有明指,几人也知道说的是谁,贾政心头一慌,强稳住。状似镇定地跟上了贾代善。 史氏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失望,只叹着气,便扶着琥珀,要回荣禧堂,对自己的次子媳妇,连个眼神都欠奉。 次子做错了是做错了,可她未必没参与其中,却将罪责一股脑儿都推到了儿子身上! 她未尝看不出是贾政不仁在先,可到底人心是偏的,贾政才是她的儿子,是她血脉至亲! 这对儿夫妻,何以到了如此地步?恨不能你死我活! “王氏,回去抄写五百遍法华经,不准有缺字、漏字、字迹不工整、纸面不整洁,字迹大小不一,否则打回重写。” “两个月后,我要看到这五百遍,”史氏回首看着她,眼神冷冽至极,“每日再抽出一个时辰跪着捡佛豆,权当赔罪了!” 王氏听了,不由面色发白,这不是要折腾死她? 史氏在前面睨着她,面上心中,皆是冷笑不已。 至于她抄的经书,自己可不敢王佛前供奉,谁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思?可别坑害了她的瑚哥儿! 她瑚哥儿生于大年初一,又是府中嫡长孙,聪慧无双,日后光耀门楣,少不了他的份儿! ** 且说这头,贾代善带着贾政到了内书房,进去后,外头跟着的小厮将门合上。 贾政上前,刚要开口解释,贾代善忽的回身,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脸上,毫不留情。 他白皙的面庞顿时浮现一个通红带紫的巴掌印,不多时,便高高肿了起来,嘴角带血,可见贾代善心中怒火。 见他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心中怒火尤盛,又是绕到他身后,一脚踹在了他膝盖弯处。 贾政膝盖受此大力,又是文弱书生,一时不防,重重跪了下来,咚地一声响在屋内,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从未受过如此苦楚,不由闷哼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又要单更了,五月初前交初稿,好忙啊! 一更! 感谢在2020-04-16 16:05:25~2020-04-22 15:3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52465、痒痒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风知残月 24瓶;yuejiahuli04615 10瓶;难捱 8瓶;白敬亭老婆爱张艺兴 6瓶;幼名阿宵、璇墨琉璃 5瓶;寒风刺骨 4瓶;氯乙烯 3瓶;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第 125 章 贾代善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一身狼狈的儿子, 缓缓道:“我自认对你不薄,你大哥身为嫡长子,有时都不及你得到的资源多,尤其是你展露读书天分后!” 他越愤怒反倒越冷静,没有歇斯底里, 没有怒气冲冲, “这十年间,家中人脉物力多是以你为先,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还要去对瑚哥儿动手?” “你大哥便是以前再不平,也从未起过害人之心?你呢?连一个孩子都害!你还是个人?” 贾政心中惶恐, 他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面上木然,却还是嘴硬道:“此事与孩儿无干, 还望父亲明察。” 他说不出是大房栽赃陷害的话,因为这东西是从他们手中流出来的, 那一味香材也是出自王家。 他本以为事情会进展顺利,便是坑害大房子嗣不成, 他们当时未发觉, 日后看出来了, 要么忍气吞声, 要么被反咬一口。 没想, 他大嫂却是这其中的行家。 贾代善冷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左右我心中认定了是你,若非家丑不可外扬, 我早都找来大哥,将你划出族谱!” 闻言,贾政蓦地抬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贾政,“你不认也没关系,这种事情做下了,谁会愿意承认呢?” “可你也别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情一旦坐下,总会有痕迹,今儿我不信你,等我查出证据,你就给我滚回金陵祖宅去!国子监的名额是你大哥让给你的,我想你也没脸用了!我会上书折子给你撤了便是!回乡后,静思己过,潜心读书,从童生开始考罢!” 贾政不满,刚要开口,就扯到了嘴角,生疼生疼的盯着贾代善道:“父亲一定要如此绝情,一定要逼死我?” “您知道,我一心醉心书本,各样字画,文房四宝也兼有收集,这样的东西,我自以为拿来送给侄儿最好了,您为何咬定了是我所为?我不曾做过!” 他踉跄着站起身,冷笑着,一张脸青青紫紫,尤为可怖,道:“您是见着大哥科举有望,要放弃儿子了?” 他自嘲一笑:“也是,日后这偌大的荣府,是大哥的,七成的家业,也是大哥的,我这个次子没了价值,又生的晚。还能有什么?” “父亲何至于如此偏心?连国子监的名额,都要夺了去?” 贾代善闻言,摇摇头,坐在了椅子上,明明他处于低处,可一身气势凛然,竟将贾政牢牢压了下去,喘不上气。 到底是身经百战,驰骋沙场的大将。 “你既鼓吹自己读书天分高,何惧这小小的童试?”他手指轻敲着桌面,声音清越,“还是说,你根本连童试都没把握?” 贾政听此,耸然一惊,瞳孔微张。 贾代善步步紧逼,“你当家里人都是傻子?你以为你在国子监,越过秀才,举人两处,就可高枕无忧?你以为你瞒得过谁?” “早在丁庶常来了家里,你已是暴露了!你又做出那一副满腹经纶的模样给谁看?你不嫌臊得慌?” “若你这次连童试都过不去,我们家的脸才叫你丢尽了!” 贾代善一番话,犹如天雷轰顶,身上的一层遮羞布都给劈没了,叫他难堪至极,却还要维护着自己可怜巴巴的自尊心。 他撇过头,冷笑道:“丁庶常就那般神?您就这么信任他?别忘了,这可是张家寻来的先生!偏向大房一二分,也不是不可能!” 贾代善心中失望越发浓重,像是没了力气一般,只道:“仅凭一个丁庶常,我自然不会如此说,可还有国子监祭酒,和大人,有他的保证,我为什么不信呢?” “比起一个欺我瞒我,外憨内奸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信素有清名,不结党不营私的国子监祭酒!” 贾代善忍不住沁出泪珠,老泪纵横,“你说说你,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你便是压过了你大哥又如何?这府上的继承人,永远是他们一房,便是他们绝嗣,只消过继,也没有你们一房的份儿!” “有时候,天命不在你,你就只能认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可若天不予,想要强取,亦有殃灾。” 贾政身子微微打晃,只听贾代善又道:“去罢,你也准备一番,收拾好东西,待来日我查出来了,你便启程回金陵罢!” 再是顾及家族,他也是一个父亲。 可终究是家族为先。 这个交待,不只是给大房夫妻的,也是给张家的。 兄弟阋墙,却致使孩子遭了毒手,如何向张家交待? 不好交待。 哪怕是到了圣人面前,都没理啊! 贾政行礼,退了出去,慢慢地走出了屋子,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仍是坐在那儿,看着儿子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的背影,忍不住长舒一口气,仰坐在椅子上,脸对着天花板。 两滴清泪从眼角无声滑落,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站起身,素来挺直的腰背竟佝偻了三分。 ** 张沅芷和贾赦相对而坐,面目沉着,“今儿这事儿,必得给我个说法!我的瑚哥儿是招谁惹谁了?下此毒手?” “若和我说什么发现的早,瑚哥儿无碍,我定是不依的!大不了我回娘家住去!至少娘家没人算计我的孩儿!” 他们被算计到与否和别人算计他们,从来都是两件事。 贾赦忙道:“娘子消消火,消消火,父亲为人我还是知晓一二的,这等祸及家族的大事,他绝不会手软!你且等着,明儿便有结果了!” 又点了点几个孩子,“你看看,一个个睡眼惺忪的,都乏了,先把他们哄睡了再说罢!” 听及此,张沅芷怒火收了些,但连贾赦都不愿理会了,趿拉着鞋便上前,将几个孩子抱上了大床。 拔步床够大,睡下两个大人三个孩子,绰绰有余。 今儿孩子们都受了惊,贾赦深知,他自己都是后怕,也没有半句怨言,紧紧抱着瑚哥儿。 翌日一早,回雪那儿便来了信儿,看几个小的还没起,便道:“大爷,大奶奶,听正院的人说,昨儿老爷审了二爷身边的小厮,怕是问出来了,今儿一早,二奶奶身边的几个小厮和丫鬟,就都被灌了哑药,送到庄子上了,”她深吸一口气,“至于二爷,不日便要启程,去金陵祖宅安置了。” 张沅芷挑眉:“这就算给我的说法了?未免过于敷衍了!不是我咄咄逼人,有的人,起了坏心思,有一便有二,何况还是亲人,更是防不胜防,没有千日防贼的理儿!若不掣肘着他,难免无所顾忌。” 外面刚刚摆上了早饭,张沅芷夫妻没心思用,便叫人撤了下去。 “大爷,大奶奶,正院那头来信儿了,说是老爷请您二位过去一趟,听说东府的老爷也来了!” 两人听了,对视一眼,心气方平。 既然都惊动身子不爽的贾代化了,那这事儿,也就定下来了。 贾政啊,到底是太年轻,不过一个晚上,底儿都被贾代善掀了。 两人不免有些心急,交待人看好几个孩子,又叫人收拾好节礼,一会儿回来了,还要回门呢! ** 到了荣禧堂,一家子在那儿坐着,徐氏和史氏面色紧绷,眼中尽是无奈,却对贾代善的决定置喙不得。 也是那孩子糊涂,以往那些小事儿,无伤大雅,可涉及到子嗣后代,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这与王家的手段别无二致。 两人相携着进入了正厅,贾代化坐在最上首,轻轻咳着,身后站着满脸复杂的贾敬。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向有谦和名声的堂弟,竟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令人难以置信。 张沅芷二人给众人行了礼,面色淡淡,坐在了最下手。 贾代化见此,不由轻叹道:“代善啊!你可是想明白了,这事儿一旦在家谱上记下了,可就再难更改了!这是他一辈子的污点,还会连累到他的子孙后代!” 闻言,史氏一震,抬起头,眼中不可抑制的悲伤蔓延至心底。 不免求情道:“老爷,记入家谱,这未免过重了,日后传出去了,可教他如何做人?” 不想贾代善毫不留情,声音冷硬:“家谱世代在族长手中,如何传的出去?再者,若此番轻轻放过,日后他又起了坏心,你能保证家中亲人俱是安全无虞?” “他连孩子都敢下手,良知都没了,别说我们了!若哪一日咱们挡了他的道,是不是也一并把咱们也都除去啊?” 史氏不由一噎,心中慌乱,可也不敢再求情。 她不敢保证。 见她识趣,贾代善又道:“你放心,只要日后他肯改,将功补过,这几列字,也不是不能划掉。” “端看他表现如何了。” 史氏细一想,倒也是个办法,至少能令他再动心思前,能够多考虑三分,这便也够了。 这孩子,到底是如何成了这般模样呢? 贾代化见堂弟一意孤行,便也不再劝了,细细写下:贾政,字存周,年二十又二时,欲对子侄下绝嗣之药,其心之狠厉,世所罕见,特载入族谱,以警后人。 待墨迹晾干,贾代化轻咳两声,摇着头叹息着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上一章的麝香什么的是我瞎诌的,我想着有那种灵验的海上仙方冷香丸,那我也从海上引进一下。 不要当真哦,认真就输了。 上一章看到有读者说贾珠都讨厌上了,孩子是无辜的,他根本没掺和进父母这些乌糟事儿里,以后也就是让他们接触减少罢了。 而且看原书,大房贾琏夫妻一直没有嫡子生下来,王熙凤不是七月小产下一个男胎就是血山崩,他们夫妻还不在东院住,那时候的贾家,贾母偏心二房,府上被二房把持,大房眼看绝嗣,偏偏巧姐儿一个姑娘家生下来了,合理怀疑有二房手笔。 明晚九点见了! 第126章 第 126 章 正月初七过后, 贾政打点好行囊,便要在初九日带着两房妾室离开,却被王氏阻拦。 她冷声道:“夫君此去,乃是去忏悔思过,并赶考, 更是做给父亲和母亲看的, 你带着两个姨娘通房,是个什么样子?您也瞧见了, 家谱上记了您一笔,日后不只是您!我倒还罢了, 夫妻一体, 我合该受着,可珠哥儿, 元姐儿,都要被你所累!” “这个时候, 你还带着妾室?欲红袖添香?” 她深吸一口气,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教父亲见到你这般, 他岂不是更加失望?你还想划掉那一笔吗?”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嫁了这么一个人? 毫无担当, 自私自利, 比她还不如。 她还会为儿女满心考虑,他却只顾着自己享乐。 贾政不耐,满面冰霜, “呵!何时轮得到你教训我了?我沦落至此,不也有你出了一份力?” “再者,你又不跟着我去!日后我坐卧起居,谁来打点?难不成要交给小厮婆子?亏你说得出!” 王氏气得浑身颤抖,一时间,竟是呈胶着之势,互不相让。 而后,终是两人各退一步,“好,那你就带着周姨娘去罢,”见贾政想要拒绝,她接着道:“周姨娘是母亲给二房的人,夫君可要想好了,长辈赐下来的,总归和那等爬床的,是不同的。” 说着,睨了眼面色青青白白的青环,见她面露期盼地看着贾政,泫然欲泣,心中冷笑不已。 眼前这人是个什么性子她还不清楚? 多年夫妻了,他有多凉薄,多自私,没人比她瞧得清楚。 一个小小的通房,哪及他的前程与名声重要? 在府上这么多年了 ,怎的还是这般天真? 贾政思忖良久,终是开了口,“也罢,那就带着周姨娘去,”看着瞬间面色灰败的青环,淡淡道:“你就在家呆着,好生伺候你们奶奶!” 青环一张小脸惨白,颤抖着身子,缓缓道:“是,妾身记得了!” 王氏微微一笑:“那我就叫人告知周姨娘收拾行李细软了,夫君去瞧瞧珠哥儿和元姐儿罢,此一去,怕是一年半载见不到了!” 他点头,“此话很是,”又嘱咐王氏,“便是我离开了,也别松懈了珠哥儿的功课学业,叫他上进!” “元姐儿也是,虽是个女孩儿,”王氏听着这话就不由得刺心,皱了皱眉,贾政依旧滔滔不绝,“但是也要知礼明义才是。” “我贾家的女孩儿可不是你们王家,琴棋书画你找个女先生教导她,他们兄妹二人,怎么也不能比大房差了!” 贾政似是又想起什么,也不介意给她添堵,左右阖府皆知,他们夫妻已是面和心不和。 凉凉地道:“我倒是忘了,日后他们也用不上你来教导,珠哥儿在家塾有先生,而元姐儿不日便要被抱到母亲那儿去教养。” 王氏心口一痛,此话不喾剜心。 忍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淡淡道:“夫君累了罢?我一瞧天色,也晚了,珠哥儿和元姐儿想也睡了,不若你自去和周姨娘说随您下金陵一事!” 什么东西!原来是拿着孩子做攀比,他怎么不去死啊? 贾政点头道:“也好,我这就去了,明儿再去瞧瞧他们兄妹,你也睡罢!”又连声呵斥缩在一边的青环,“青环!还不伺候你们二奶奶歇着,去给她倒水铺床?愣着做什么?” 青环脸皮薄,当即脖子随着脸一道红了,连连请罪,小跑了出去。 到了初九,贾政带着一干人,灰溜溜地离开。 ** 次年四月二十九日,太子妃生下一儿一女。 龙凤双生,乃祥瑞之兆,多被认为皇室有德。 更是大岐皇室开国以来第一例,举国大喜,圣人龙颜大悦。 孩子满月后,便亲自为两个孩子赐名,而后封徒豫为明郡王,新出生的小皇孙为和郡王,郡主赐下封号,为瑞敏郡主,一时,东宫风头无两,其余人皆有所不及。 前两年秋狝过后,父子一阵温情,看得人牙酸不已。 可就在今年年初,又隐隐有回冰之兆,喜得宁王寿王不知如何是好,连连加紧部署。 可一对儿龙凤胎,竟直接坏了事,计划全面崩盘,令人火大得很。 这对儿孩子,也是暂解了东宫的燃眉之急。 哪怕有朝一日,圣人对东宫又是一番打压冷落,至少现在,也叫他们松了一口气。 东宫派系的人都道这两个孩子来的是时候,喜不自胜。 譬如诚毅侯府,譬如平原侯府,譬如宁荣二府。 史氏想着今儿是新出生的皇孙与皇孙女满月,圣人大赦天下,便道:“逢宫中两位皇孙满月,咱们家也沾沾两位贵人的喜气,每人赏一月月钱,正好是月初,我将对牌交给赖家的,届时月钱下发到各房,便会给你们了!” 喜得众人连忙说好话不迭。 自打家里规矩森严了,除非年节,得到额外的赏钱可是不易。 若是差事办得好,入了主子的眼,得了赏钱,那更是不得了,说出去都能吹嘘半个月。 谷雨等人在房门口嘀咕着,“大奶奶这是干嘛呢?在这儿叫秋霜姐姐她们捣腾一个下午了,自打从宫中回来,就没迈出过房门,里面丁儿桄榔的,做什么呢?” 白露和寒露摇摇头,“不晓得,一会儿就叫咱们进去了了罢?” “圣人今儿还赏赐了不少的东西给咱们三个哥儿姐儿呢!一片耀眼生花,珠光宝气,我当时都舍不得挪眼了!” “本就是御赐之物不说,还那样精巧贵重,我送到库房的时候,走一步瞧一下脚底,生怕有个石子儿,我脚一滑,东西就磕了碰了,这可是我的脑袋!” 谷雨和寒露皆笑话白露,“你这人,小心过头了,都是拿着匣子装上的,里面四周都铺上了绒布,你便是将匣子摔了,里面的东西也不会有半分损坏的!” 回雪这时开了门,笑着看向几人,擦了擦汗,“你们几个,说什么呢?这么欢快?叫你们多少声也没个信儿,吓了我一跳!” “还不快进来!大奶奶找出了不少自己闲置的首饰,嫌弃笨重,又不愿拿去重新炸,便宜咱们了!” 白露笑嘻嘻的,跨进了门槛,脚步轻盈,“大奶奶有多少这样的笨重东西?我不嫌弃,便是她那儿的破烂,搁我这儿也是好东西了!” 回雪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就你小嘴一日到晚的叭叭叭,就你会说!哪来儿那么多笨重值钱东西给你?” 桌上,榻上,小几上,摆的满满当当,坠露和朝兰正将张沅芷要留下自用的一些首饰装起来,不多时,便只剩下了小几上的托盘里盛着的那些。 将一对儿韭叶镯子给了白露,一对儿镶着绿宝石的耳坠儿给了寒露,一对儿镶红宝石的灯笼耳坠儿给了谷雨,还有一些小钗子,小簪子,戒指,或金或银,给了外面的丫鬟婆子。 剩下的秋霜等人,一人一对儿镶了或宝石或珍珠的镯子,秋霜不在这儿,就叫回雪先为她收着了。 得了东西的人都道今儿运道好,赶上大奶奶心情好,宫中两位皇孙满月,几年都赶不上这样一次大手笔。 不由做活都更有干劲儿了。 张沅芷见此,微微一笑,要想马儿跑,不仅得给吃草,适当的时候,也得加一点料。 但不能太多次,轻易得来的东西,哪儿还有兴致了呢? 一堆早都旧了,新炸也没用处的首饰,趁着还算有些工艺,给了她们又有何妨? 正好今日还有个由头。 吩咐回雪,“将我妆奁里面那两个小匣子拿出来,上面一个折枝连理花纹,一个折枝牡丹花纹。” 回雪动作快,没一会儿便回来了,问道:“大奶奶,可是这两个?” 张沅芷接了过去,打开一瞧,其中一个里面是一对儿水草玛瑙镯子,墨绿翠绿与月白相交织,其纹理有如河边水草,柔软蜿蜒,但整体景致却如山林一般,伴有云雾缭绕,仙气飘渺。 几人顿时被这只镯子吸引了心神,目露赞赏道:“好漂亮的镯子!” 将另一个打开,里面是一对儿蜜蜡手镯,呈枣红色,质地油润,不比刚刚的水草玛瑙差。 将两个匣子合上,吩咐道:“回雪和坠露去,将蜜蜡镯子送给邵嬷嬷,玛瑙镯子送给姜嬷嬷,这东西养身子,叫她们时常戴着!” 朝兰留了下来,将白露等人都打发出去做活儿了,笑道:“看来大奶奶您今儿心情极好!不然往日哪有这个兴致?” 张沅芷笑笑,端起桌上的茶水,道:“确实好,想到姐姐平安生产,孩子斤两足够不说,现在还白白嫩嫩的,身子康健,我就心中欢喜!高兴地不得了!” 朝兰一笑,为她斟了一杯茶,“想来当初您几次生产,太子妃殿下也是如您一般,暗自担心着,等平安了,又是心中快活!您二人果真是姐妹情深!” “对了,二弟妹那里,今儿有什么动静啊?按说这二弟此时早该到了金陵了,随行的人都传回来信儿了,怎的他一封家信都没有?” “若说我们也就罢了,与他有嫌隙,可他还有孩子呢?我瞧着珠哥儿这些日子,都安静不少,同瑚哥儿也没往日那样亲近了。” 朝兰叹气道:“这有什么办法?历来都是如此,说句父债子还虽不大对,可理儿就是这样,上一辈的恩怨,极容易传到孩子头上,这也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论文完成了今日部分,加上还有好事,就多发一点,以后有时间就日六了,规律大家也差不多摸清了。 第127章 第 127 章 荣庆堂, 瑚哥儿珠哥儿和琏哥儿三人坐在一块儿,徐氏在那儿笑看着,也不打搅他们。 “珠哥儿,你最近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有什么事情, 你和我说呀?琏哥儿还小, 他听不懂,话都说不明白, 你和我说!” 珠哥儿面有犹豫,母亲说过, 同大哥他们离远一些, 因为父亲对大哥不好,被发现了, 怕他们伤害他。 可他们几人,是堂兄弟, 一直一起顽,怎么会呢? 素净的小脸来回变换, 终是低声道:“我最近许久没见到父亲, 不但没有想念, 反而高兴得很。” 三小只凑在一起, 琏哥儿还留着口水, 玉雪一团,圆溜溜的桃花眼中满是疑惑,“为、为什么呀?我就想爹爹回来, 给我骑大马!驾驾驾!”说着,还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珠哥清淡的眉毛皱起,嗫嚅着,对着手指道:“我不想,不想那么努力读书,我喜欢看书,但是,但是,我受不了每天都对着书!” 瑚哥儿懂了,琏哥儿不懂装懂,包子脸皱着,表情高深。 “所以,父亲走了,母亲对我宽松,我觉着,觉着自在不少,一点都不想父亲,只要他在家,我每日都有好多好多的课业。” 说到这儿,他苦了脸,“完不成,第二天还要挨罚,或者被骂!” 瑚哥儿琏哥儿瞪大眼睛,缩到一起,“还要被罚?罚什么?是抄书吗?好可怕!我最讨厌抄书了!还有写大字!” 琏哥儿听了,挠挠脑袋,磕巴着道:“大、大哥,抄书,写大字是什么?怎么没听你说、说过?” 瑚哥儿嫌弃地瞥了眼弟弟,拿出帕子给他擦擦口水,“你看看你,脏死了!你又不读书,我和你说什么?万一你也不爱读书了怎么办?” 又看向珠哥儿,“二叔怎么罚你啊?” 说到这儿,珠哥儿委屈道:“他拿着竹板打我手心和屁股,还罚我站着,不准坐下,写大字,抄书,都是好的了!” 兄弟两个又是陷入呆滞中,“二叔怎么这么不讲情理?咱们才多大?课业多就不说了,怎么还打人呢?” “像我爹爹,我答错了题目,背错了字,也从来没有动过我!顶多说,我不上心,叫我记住教训。” 珠哥儿撇嘴,眼睛湿漉漉的,“我也想要大伯做我爹,他不打人,也不逼着人读书,还给人骑大马,真好!” 琏哥儿又咬着手指,“别、别哭,别哭!二叔得好久,才能、才能回来呢!” 珠哥儿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二叔不是,不是去科举了?大哥说过,至少要半年呢!还得坐船回来,更慢了!我爹当年就是这样!” 他惊喜道:“真的吗?那我岂不是每日又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明明还这么小,愿望却只是多睡一会儿,听了便叫人心酸不已。 瑚哥儿小大人一般地叹气,拍拍珠哥儿的肩膀,“你放心罢!至少要八月,二叔才能回来,若是再晚一点,九月十月都有可能!” 只是瑚哥儿不知道,这两年,贾政都别想回来了。 若叫珠哥儿知道,得乐坏了! 徐氏在那儿听到了只言片语,眼神微闪,轻轻叹气。 身为人子,欺瞒父母,身为人父,却不招孩子待见,身为人夫,却几乎与枕边人反目成仇。 她这二孙子,做人当真是失败至极! ** “这个小羊排,真香啊!有一股很特别的香气。”瑚哥儿陶醉地嗅了嗅,便拿起牙箸夹了起来,往嘴里送着。 张沅芷笑笑,“这是丁师傅研制出来的香料,别的我不知,但里面定是有安息茴香的!这个烤肉烤串吃,加了最好了!” “不过羊肉性燥,这伏羊又是大补之物,加之又进了夏至,你可悠着点!吃多了流鼻血!” “要不是见你今儿难得在家,我才不叫人给你做这个!香煎小羊排好吃吗?”见他咬了下去,她笑着问道。 瑚哥儿点点头,小嘴旁边满是油,“好吃!等下次休息,还要吃!给我多放一点辣椒,这个没滋味!” “不过安息茴香?这听着怎么这么像香料的名字?还能把香料拿来做调料?那日后岂不是调料也能拿去做香料了?” 张沅芷摇摇头,没好气道:“你还小,吃什么辣椒?嗓子坏了!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至于安息茴香这个,你以后若是有想法了,便自己试试,你说这个,我倒还真没试验过!” “喝一点粥,吃两口小菜,这东西油腻,你也不嫌腻得慌!” 瑚哥儿嘿嘿笑了,依言夹了两筷子酸辣土豆丝,顿时又爱上了,一个劲儿夹着吃。 “弟弟和妹妹吃了吗?”他拿着帕子擦着嘴,漱了口问道。 “他们两个你就不必操心了,你这一桌子,没几样儿他们能用的!”又给他舀了一碗冬瓜海蜒汤,“喝完汤,下下火!” 瑚哥儿笑着接了过去,一饮而尽。 “这个汤,我也喜欢!” 张沅芷笑着睨了一眼他,“实话说,我是见着你长大的,除了那些味道寡淡的,没见你说哪个不喜欢!” “今天和珠哥儿顽了?他怎么样?” 瑚哥儿想想珠哥儿千叮咛万嘱咐叫自己不要说出去,便道:“玩得很好,最近我看到他的次数,明显多了!” “我还有他,还有琏哥儿,我们一起玩的双陆!” 张沅芷点头,揉揉他的脑袋,“以后与珠哥儿好生相处,你们关系要好,你二叔的罪过,是他的错失,日后,你见珠哥儿次数定然不多了,与他如常相处便是,别刻意疏远,叫人瞧出来。” 私心里,她不希望儿子同二房走得近,但是府中尚有长辈,她不好做得太过明显。 唉! 左右得有一段日子,二房不敢动弹了。 瑚哥儿又去张家进学,接触自然更少。 也不怕什么了。 日后孩子稍稍大了,懂事了,能分辨是非、有羞耻心了,不论疏远了还是如常,都是一样。 上一辈的恩怨,虽说实在不该牵扯到小孩子身上,可想到自己的孩子险遭毒手,王氏夫妻的出发点也是为了珠哥儿,她就难以用平常心看待。 贾珠性子纯良,原书中英年早逝,当初死命读书,未必不是一种自我救赎。 可能在他看来,只要他出人头地了,父母也就不会盯着大房了下手了? 眼见父母所作所为,却因为自己受益,哪怕这一切非他所愿,却也无颜面辩驳,心中未必不煎熬愧疚。 心理,身体,双管齐下,击垮了他的身子,才弱冠之年,一命呜呼。 那一切不是他想要的,但一切罪孽,一切后果,却也加诸到他身上。 难免令人唏嘘。 珠哥儿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心里明白,可她也实在对这孩子喜欢不起来了。 ** 半月后,金陵传回来一封信,直直到了二房。 见贾政与家中生疏了,众人面上也没当回事,只是暗地里,史氏不免心中伤感。 周瑞家的给王氏顺着气,“二奶奶,您消消火,后面还有个小蹄子呢!您是大妇,可不能叫她看了笑话!” 王氏的手用力地抓着信纸,不可置信道:“才多久啊!到金陵真正安置下来,也不过两个月功夫,中间还要准备童试,七月还有院试,他竟还有心情和人玩红袖添香!” “周氏竟然已经有了近两个月身孕了!算算日子,还是在四月中旬怀上的!” 不由冷笑道:“他可真行!”将信纸从手中拿出来,抚平有了褶皱的地方,“既然周氏有了身子,他岂不是又要纳妾?” 说着,她不由有些心灰意冷,摆手道:“纳罢纳罢,左右我已有了一儿一女,只要他不弄个二房回来和我打擂台,我才不管呢!” 周瑞家的这才放了心,小心安慰道:“二奶奶却是说笑了,这二房轻易娶不得,您是大家之女,身边又有儿女傍身,二爷便是再与您置气,也是要记得规矩的!他断没有不知会家里,纳个二房的理儿!” 说到这儿,她笑了下:“更何况,若真在外面偷纳了二房,您不知道,家里也不知道,哪怕拜了天地,充其量就是个外室,回了府里,没人承认,就是个普通的姨娘,还不是任您揉搓?” 听到这里,王氏总算舒心了些,“你说得极是,我不喝那杯茶,她就一辈子无名无分去罢!” “去叫人收拾一些料子药材补品,还有头面首饰,去给金陵送去,叫周姨娘好生养胎,生下孩子,她就是二房的功臣,我做主将她提到姨娘的例,不再是通房!” “二爷那边的事务,也都交给她打理,明白吗?” 周瑞家的忙吹捧道:“二奶奶果真是心善,我这就交待人收拾出来,再写一封信送去!” 说罢,招来了自己的外甥女儿,与她耳语几句,那丫鬟就跑走了。 “周姨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王氏却是思忖良久,又道:“我是不是该将青环也送去?青环原有宠,周姨娘有孩子,我捏着她们二人的身契,让她们两人与那新来的互相争斗,相互掣肘,你说怎样?” 周姨娘一人,能不能对抗那新人,也不过是五五之数罢了。 周瑞家的见她有些没了章法,提醒道:“主子,您也不想想,二爷过了童试,但还有院试呢!他怎样也得等七月的院试过了,才有心思考虑这些不是?您现在想这些,未免早了。” “等他真的纳妾了,叫人打听好底细,咱们商议好对策,再应对也来得及!金陵地处江南,谁知道他纳的是良家女子,还是扬州瘦马?亦或是当地商户之女?” “左右姨太太还在那儿,您与她时常通信,叫人盯着便是!” 王氏点头,拊掌道:“你说的很是!那人一旦离了眼,是绝不会委屈自己的了!对症才能下药!” 喃喃道:“其实若是扬州瘦马,倒也还好了,左右注定没有子嗣,掀不起风浪,良家女子,若生于小门小户,见识也有限。” “商户之女,那才是个麻烦!这名分,便不好定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28章 第 128 章 到底王氏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 九月里消息传来, 金陵一小盐商,将自家生的貌美的庶女送到府上,被贾政纳为妾室。 此女生的娇艳欲滴,又精通书画,如汩汩泉水, 瞬间抚慰了科举失利的贾政, 将周姨娘抛在脑后。 若非顾及着他自己尚在思过中,盐商身份又是从商中最为低贱者, 还是庶出,少不得此女便要被纳为二房了。 这盐商之女姓郑, 闺名宛绫, 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兼之小意温柔, 只半个月,将周姨娘挤得连站脚的地儿都要没了。 王氏心焦不已, 同周瑞家的商量道:“周姨娘还有着身孕,都叫她挤兑成这样了, 可见此女心机之深。” 到底是庶女出身, 身份卑贱, 在后宅之中艰难, 能走到今日, 心思自然也比旁人重得多。 “周氏虽也是这大宅院出去的,可到底是丫鬟出身,许多事情力有不逮, 且又是个老实性子,是时候把青环派过去了!” “青环貌美,小心思也多,但硬伤便是出身,由着她和周姨娘联手对付那个小狐媚子去罢!好在前儿我做主将周姨娘提成了姨娘,这次青环去了,将她也提成姨娘,几人平起平坐,先进门的有资历,有孩子,后进门的有宠,且看她们斗去罢!” 周瑞家的忙附和道:“如今您有儿有女,只要哥儿姐儿好生长大了,哥儿成了高官,姐儿嫁到好人家,您还有什么不圆满的?” 王氏笑道:“你说的很是。” “听说那新姨娘家是盐商出身,那可打听到了给她陪送了多少产业?多少钱财?” 周瑞家的笑了,“我的二奶奶哟!您想什么呢?大盐商自恃家中产业丰厚,又有人撑腰,二爷虽出身国公府,却只是个次子,人家还看不上呢!小盐商顶多就是在江南几家大盐商的手下吃点肉末子,哪儿那么多家财?” “都说咱们三姑娘的夫家薛家巨富,有百万之财,那已是顶顶说得上话的了,那小盐商家中,顶天五六十万的产业,”她低声道:“我早叫人打听过了,这个新姨娘庶女出身,主母不喜,他们家一堆庶子庶女,她也不出挑,没想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色。” “一个庶女,又是做小,还想分产业?听人说那家主母只给了她八千两银子打点,并上她的衣裳首饰,和贴身的丫鬟,再没别的了!” “这还是看在是给咱们二爷做小的份儿上呢!” 王氏一听,心下便有了主意,眼珠一转,将周瑞家的招了过来,“一会儿你给老宅传信,叫人使劲儿从那郑氏的手中扣钱,你们二爷顾面子,面子比老子还重要,别说只是个女人了,只要那女人和那些人闹起来,定然是那女人退步!” 周瑞家的瞬间对王氏刮目相看,她主子是多久没想出过这样妙的法子了?说句一石二鸟也不为过。 既能扣光那郑氏手中的私房,若闹起来,要么她最后忍气吞声,要么她一闹到底,而后被二爷打脸不喜,那祖宅中又尽是一些懒货家生子,盘根错节的,她根本得罪不起。 不论她忍耐与否,在有心人的嘱咐下,那些人更是无所顾忌,她的私房早晚要被榨干。 ** “又纳了一个妾室?”贾赦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禁乐了,“不是,他到底是去思过的,还是去享受的?在家里都没这么自在呢!” 张沅芷噗呲笑道:“就是因为不在家,无人管束,才这般自在呢!” 又道:“盐商之女,他想做什么?咱们家也没有盐政上的亲戚,还想着多给他发几万两盐引呢?” 贾赦轻嗤道:“幸亏二弟还知道收敛,没将这女子纳做二房,不然家中的脸面真是丢尽了!” 这纳二房,多是行商之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也真是没规矩,二房虽形同平妻,但在律法当中,却不被承认,依旧是妾,是行商们一年在外为自己打理身边事务之人。 家中正妻坐镇,外头就带着二房,实际上,二房也可以说是外室。 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二房平妻,都是笑话! 好在贾政还记得这一点,没给她二房的名分,只是良妾。 张沅芷轻叹道:“可惜了那一双好孩子了,王氏作为一个母亲,无疑是尽职尽责的,可二弟身为父亲,却是连使人满意都做不到。” 贾赦摇头讽笑道:“这才多久,不过三年,纳了三个妾室,陪着孩子顽乐的时间没有,和小老婆红袖添香的次数倒是不少!” “他就一个甩手掌柜,还总是给两个孩子甩脸子,说孩子不亲近他,他怎么好意思说呢?” 张沅芷挑眉,放下手中的酸梅汤,笑道:“行了,你若是真的心疼你的两个侄子,就叫二弟一拖再拖,把他拖在金陵,最好不要回来,等他们成人了再说。” 她又呷了一口酸梅汤,又给满上了,道:“这下弟妹着急了,不过她倒也还算镇静,知道该将青环送去,还把她提成了姨娘,到官府将两人的纳妾文书都过了,只是卖身契依旧在她那压着。” 说到青环,贾赦略有些不自在。 当年贾政和青环两人一拍即合,一个图权财,一个图美色,就那样搞到了一起,难怪当初他娘子听说了这事儿,都没给他好脸。 他这是在身边放了一条贪心的蛇而不自知啊! 贾赦这人虽神经大条,但一通百通,举一反三还是懂得的。 于是道:“二房只一个贾政,她们又俱是妾室,你今儿得了,其余几人今儿就没有了,周姨娘还好,好歹有个孩子,也算终身有靠,可另外两个呢?必然是不死不休。” 他摇头晃脑,看的张沅芷可乐,“我那二弟我还不了解?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他只会满心欢喜,自以为自己风度翩翩,惹得二人芳心暗许,才会如此针锋相对。” 张沅芷正喝着酸梅汤,闻言一下子喷到了贾赦脸上,脸憋得通红,重重地咳嗽着。 贾赦见此,不由觉着好笑,拿着帕子随意擦擦脸,便为她拍打着后背,笑道:“你反应这么大作甚?我说的俱是实话!不信你就瞧着!” 外面传来了孩子的笑闹声:“娘,娘!我们回来了!” 贾赦握着张沅芷的手,越发有棱角的面庞臭了下来,小声道:“可不生孩子了,你累得慌,伤身体,我嫌弃他们烦,整日打搅你我二人!半点自己的时间都没了!” 闻言,张沅芷白他一眼,“你这话说的,还真有个做老子的样儿!” 说罢,便走了出去,对着他们道:“回来了?快去洗手,换一身衣裳,出来用饭了,再去散散步,你们睡一觉,下午接着去顽!” 三个孩子排排站,仰着小脸,软糯糯地道:“好!” “今儿我叫厨房做了粉蒸肉,问政笋丝,八宝圆子,冬瓜排骨汤,还有几样,也都是你们喜欢的,只是我忘了,动作都快点,不然你们父亲一会儿就把盘子划拉光了!” 闻言,几个小孩子连忙将手洗干净,就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可是见识过父亲用饭的速度的,他们啃了一块儿排骨,父亲能把一个盘子的都吃光光! 饭毕,秋霜上了果盘,一盘葡萄,一盘橘子,几瓣剥好了的柚子,还有四个石榴。 玫姐儿最爱晶莹剔透却又红艳艳的石榴,连忙抱了一个在怀里,扔给贾赦,甜甜地叫着,“爹!我想吃石榴!” 贾赦喜得见牙不见眼,连声说好,给她剥着,红宝石一般的石榴粒子就显了出来,叫玫姐儿看直了眼。 琏哥儿自己哼哧哼哧地抱着橘子,瑚哥儿则是爱葡萄,张沅芷就拿着银叉叉着柚子用,倒是酸甜可口。 一家子其乐融融。 忽的她想起了什么,便吩咐秋霜道:“这是坪山柚罢?味道倒是清甜的很,酸甜适口,可还有?” 秋霜道:“怎么会没有?还有两箩筐呢!” 张沅芷笑道:“那便好!一会儿教厨房拿了这柚子去做蜂蜜柚子茶,想来味道应该不错!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此时天燥,这蜂蜜柚子茶润肺生津,是个好东西!” 刮了刮儿子的脸,“等做出来了,放凉了,你们尝尝!” 这东西不难做,秋霜去传了话,不过两刻钟,就调好了味道,等到凉了,入口更是清甜。 这时睡了一觉的瑚哥儿几人也都醒了。 贾赦干了一碗,又倒了一碗,“滋味倒是有些像那金桔雪泡水,只是金桔多酸,没有柚子的清甜味道,滋味上差了一筹。” 瑚哥儿几人更是喝得脑袋都不抬了。 张沅芷笑道:“既然你们都觉着好,那我就给祖母和父亲母亲也送去些了,”吩咐秋霜,“你使人将方子写下来,也一并送去!” 贾赦拿着帕子擦了擦嘴,问道:“不给岳家也送一份儿?” 她摇头道:“不必了,这个在家,我就使人做过,只是近几年用酸梅汤用的多,柚子也没见过几次,倒给忘在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29章 第 129 章 入了十月, 金陵贾政这头,却是一大早不消停,青环随着大船到了祖宅,见了他便一阵泫然欲泣,梨花带雨, 直叫他心肠都酥了, 连那千娇百媚的郑姨娘都忘在了脑后。 “二奶奶当真是为二爷思虑良多,她说您身在金陵, 金陵老宅荒疏,周姨娘又有孕在身, 新来的郑姨娘又是闺阁小姐出身, 实在怕照顾不好二爷,因为来了金陵, 二奶奶怕我们多心,还将我和周姐姐的纳妾文书过了, 妾身亦是十分感念二奶奶的恩德。” 贾政往日,听到王氏的名字便十分不耐, 如今远香近臭, 又有青环在一边拱火, 倒真是感念起了她的几分好来。 因此也不吝惜夸赞:“她有心了, 你们记得便是了, 若有空,为她和哥儿姐儿多抄几卷佛经,便是极好了。” 青环微微垂首, 露出一片白嫩修长的脖颈,轻笑道:“妾身自是省得,说起来,太太还亲自做了几件冬衣,我瞧着样式极为雅致,绣着一丛翠绿的竹子,枝干遒劲,且针脚细密,藏得严实,当真是好针黹,可见二奶奶对您上心。” 贾政闻言,心中又是一阵得意,看着青环露出的细嫩脖颈,眼神火热,只听她又问道:“倒是忘了!二奶奶记挂着周姐姐有孕,连忙又叫人收拾出了一大堆的补品,有的都是从她的嫁妆中拿出来的,都是顶尖的货色,外面买都难!” 说着,她抬起头逡巡着四周,“周姐姐呢?怎的没瞧见她?” 贾政凑近她的耳边,笑道:“她啊,养胎呢!都已经快六个月的身子了,行动不便!” 青环笑着,转过头,耳朵不小心刮过贾政的唇瓣,脸红了红,又垂首,带起一阵香风。 贾政不由心中更是激荡,一把将她抱起,入了书房。 “二爷!还是大白日呢!” 午后,二人总算走了出来,贾政一派神清气爽,青环也是面若桃花,神色慵懒,一瞧便知发生了什么。 “一会儿内院儿的对牌就会送到你那儿,你打理这院内的事务,近些日子,你郑妹妹总说府里奴才摆谱儿,动辄讨要赏钱,令他烦不胜烦,京城那边是改了,可祖宅这里,也没个主事的人,到哪里去整肃风气?你们几人,都是身份不正,肃清后院,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无人肯听,少不得要这样了。” 青环娇柔道:“可是,二爷,我只管过大大小小的丫鬟,对于管理后院,一窍不通,虽识得几个字,可难免心虚,郑妹妹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出身,想也比我懂得多!不如……” 贾政笑道:“你很不必谦虚,你在藏书阁带了几年之久,哪里又是识字这般简单的?郑姨娘虽出身略好一点子,但依旧是小门小户,家中也并未教她掌家理事,尚且比不得周姨娘,那次只交给她一半儿管家权,短短几日,便差点出了大篓子,可不敢教她管理了!” 青环面有为难,眉心轻轻蹙起,“那我就接着了,只是做的不好,二爷别嫌弃!” “放心,还有女管事帮衬你呢!” 迎面走来了周姨娘和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美貌女子,只见其丹唇玉颜,柳叶弯眉,一双圆眼眼角微微上翘,更显灵动。 虽一身家常衣裳装扮,可放在青环眼中,却是一眼看透。 蜜合色的天马皮缂丝袄子,海龙皮领子,头上戴着点翠的一对儿小凤钗,并几支宝石珠花,当真是有心了。 郑姨娘上前,热情地抓住了这位青姨娘的手,亲热道:“这便是青姐姐了?好容易才见了你!难怪是二爷心尖尖上记挂着的人,看着你,我便觉着姐姐温柔可亲!” 青环面色不变,笑道:“我是哪个牌面儿上的人?二爷是记挂着我,也就是这一个来月的事情罢?刚拉着我问家里的二奶奶和哥儿姐儿呢!果真是一派慈父之心!” “至于妹妹你,我早已有所耳闻,都说你夭桃秾李,今儿我算是见着了!虽不及二奶奶容貌明艳大气,却自有出众之处,难怪二爷心喜不已,将你收了!” 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以前生活便是再艰难,也是个主子,心气儿又高,不似青环等人,自小惯了伏低做小,因此一听这话,心中便有些怏怏。 笑容变淡,松开了抓住青环的手,不论是容貌比不过正房,还是那句收了,都叫她心梗不已。 贾政见此,便要呵斥,只听青环温柔道:“妹妹在这儿待的可还习惯?”她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道:“咱们家是国公府,一门双国公,规矩大,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趁着二爷尚在准备科举,你好生探听着,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和周姐姐便是!” 郑姨娘闻言,心中一沉,倒也沉得住气,强笑道:“多谢青姐姐了!我若心有存疑,定去叨扰姐姐,还请姐姐,别嫌烦!” ** 又是一年过去,正月二十,周姨娘生下一女,心中大松一口气,孩子满月后半月,消息才传回家里。 别说是庶女了,便是个庶子,也不值得家中大动干戈,徐氏等人只赏了些东西,给孩子和周姨娘,叫人送去,便也罢了。 孩子立住了,贾政便随着家中的元春的字,给孩子取名迎春。 房间内,张沅芷看着那头传回来的信件,忍不住轻笑出声。 瑚哥儿听到了,蹬蹬蹬地跑了过来,靠在她怀里,“母亲在笑什么呢?我也想知道!” 摸摸他的脑袋,“没什么,就是你二叔家里,又多了一个小妹妹,就在不久前,你可还记得?” 瑚哥儿想了半天,都没什么印象,摇摇头道:“忘记了!而且妹妹在哪儿?我怎么没见过?” “妹妹远在金陵,刚出生不久,你上哪儿见到去?便是家里也没人见到过!” 琏哥儿小牛犊一样地冲了过来,扒在了瑚哥儿身上,“母亲,大哥,你们在悄悄说什么?我也要听!” 扒拉一下琏哥儿的脑袋,张沅芷笑道:“臭小子,什么叫悄悄说话?悄悄说,你还能听到?” “你二叔家,又多了个小妹妹,知道了么?听到了吗?” 一听,他便不感兴趣,自己又不是没有妹妹!堂妹也没多稀罕,祖母那儿还有一个元春呢! 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妹妹有名字了么?” 张沅芷将信纸装起来,笑了笑道:“有,随你二妹妹的春字,暂且叫迎春。” 瑚哥儿听了,一脸呆滞,看着神色自若的母亲,“迎春?” 他就算再小,可到底是读了几年的书的,况且二叔自己便是个读书人,元春也还罢了,和他一样,正巧生在元旦之日,又未正式取大名,可听着母亲这意思,他们二房便要开始从春字了? 如此俗艳之字,却作为闺阁千金的名字? 瑚哥儿不大理解。 张沅芷摸摸他的脑袋,“好了,和你弟弟顽去!这些事情,可不劳你们这些小孩子来操心!妹妹是二房的,如何取名,自然要听你二叔二婶的,你们也管不着!” 瑚哥儿摇头叹气:“还是玫姐儿的名字好听,四个姑姑的名字也不错!” 至少和春红柳绿不沾边。 “倒是好久没有见到二婶了,珠哥儿也说二婶很忙,她在做什么?曾祖母她们也从不提起二婶不来请安。” “你二婶为了你二叔科举顺利,潜心礼佛,你曾祖母她们,早都免了她的请安,所以啊,你见她就见得少了!” 瑚哥儿点点头,“是这样啊,”他抽抽鼻子,“那我可要好生读书了,免得日后您还得茹素,还要日日在佛龛前跪着捡佛豆,抄录经文,想想就觉得累得慌!” 一番话将张沅芷感动的不行,连忙搂住他,笑道:“果真我瑚哥儿有孝心!知道心疼母亲!” “不过,母亲不会将这等事情寄托于神佛,你若是能在科举一途大放光彩,那是你自己的本事和运道!” “看你这一阵子长了不少的个儿,高出了一指来,这是开始抽条了,看着脸都清减了不少。” 说着将手边的薄饼和豌豆黄,还有奶香小馒头和金团,尤其金团,拿着模子按了双鱼,如意,元宝,合欢等样式。 一个样式一个馅料,琏哥儿和玫姐儿也都凑了上来,拿起来,在手里稀罕着。 且点心个头都不大,于大人是一口的量,小孩子也不过是两口,还不至于撑着,午间用不下饭。 暂且垫了垫肚子,瑚哥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要一个时辰才能用午饭,便开始点菜了:“母亲,我想吃脱沙肉和八宝肉,还有荷叶鸡,还有红烧肉……” 张沅芷皱眉道:“你怎么全是肉,肉肉肉!就不能用一点素菜?膳食要荤素搭配,粗细得当!” 总吃肉,也不怕便秘! 其他两个小烦人精也跟着闹道:“吃肉肉!吃肉肉!吃红烧肉!吃烧鸡!吃鳗面!” 张沅芷虎着脸道:“菜谱我定,你们都不准闹,否则四道荤菜变两道!你们就哭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30章 第 130 章 时间辗转到了四月, 贾赦准备出发去金陵参加乡试,这次却是无人与他一道了。 与张沅芷依依惜别一番,他便坐上大船,顺着大运河汤汤的水,飘摇而去。 期间, 家里又接到了金陵贾政那头的来信, 说是青环已是有了身孕,因着不是加急的信件, 在船上飘了快一个月才到,按着这上面时间算, 已是三个月身孕了。 王氏心中憋着气使人给来人打点, 给青环打点,将各式衣裳料子, 首饰补品药材尽数收拾出来,叫人送过去。 张沅芷得了信儿, 不由面色十分复杂,低低道了一句:“二房, 现在当真是枝繁叶茂啊!” 秋霜以为她又在忧心子息的事情, 毕竟生下龙凤胎后, 她好几年肚子也没动静了, 便安慰道:“枝繁叶茂又如何?树大分枝不说, 还都不是同母所出,按着二奶奶和那些姨娘这样子,孩子们日后和睦才有鬼呢!” 闻言, 张沅芷无奈笑道:“你会错意了。” 她只是想,贾政在外现在没人管着,都已经如此放纵了? “早前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啊!妾室一个接一个地收进房里,哪还像个读书人?” “父亲妾室多了些,是因为他年轻时征战沙场,武将世家,多在儿孙上战场前多安排妾室,留存血脉。” “可到了夫君这一代,已是要改换门庭,父亲统共一辈子六个姨娘,有三个是在上战场前纳的,剩下三个是回来纳的,可二弟这才几年功夫,就一半儿了?” 秋霜笑道:“二爷那性子,咱们不说了解十成十,可五六分总有的,他自诩才高,却又诗酒放诞,总想着红袖添香夜读书,可二奶奶又是个不通文墨的,又做不到小意温柔,可想而知。” “先说那周姨娘,字也不见得识几个,但是丫鬟出身,最懂的便是伏低做小,小意温柔是占了,青环呢!藏书阁待过一阵儿,本就识字,生的也好,还沾上了一身书香气,但却又不精通,还能手把手教她,也自有一番情趣,他还乐在其中。” “最后那个郑姨娘,其实我倒不大看好。” 张沅芷闻言,转头笑道:“你倒是都和我想到一块儿了!你快说说,这个咱们两个想的是否一样!” 秋霜又道:“这郑姨娘,说到底还是亏在了出身上,虽只是庶出,可到底是锦衣玉食长大的,难免也有点自己的脾气,可二爷是个能容人的性子吗?瞧瞧二奶奶就知道了!” 张沅芷又道:“偏这位郑姨娘的身份还不足以做个二房,二弟也是公府金尊玉贵的少爷,论身份,甩出她几十条街,怎么可能一而再地为她退让?就像你说的,她精通诗书,二弟与她在一块儿时,便失去了在青环那儿的兴致!没有那份成就感了!” 秋霜连忙点头,“是了,就是这个理儿!二奶奶只凭正房的身份,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妾室中,青环的胜算最大了!” “这郑姨娘,还不如是小门户出身呢!” 张沅芷下了炕,趿拉着鞋子,抻抻懒腰,秋霜为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不管,二房的事情,咱们管什么?只等着看便是了!” 屋外回雪进了来,“大奶奶,今儿的邸报送来了,您看看!” 她接了过来,慢慢扫着,越往后看,一弯月眉蹙得越紧,喃喃道:“昨儿宁王与太子皆被圣人训斥,将户部交给了寿王?” 圣人多年来对太子态度忽冷忽热,反反复复,弄得她都云里雾里,看不清了。 圣人此举,这是在抬举寿王吗? 这分明是要逼着宁王与太子与他彻底对立! 好一手制衡之道! 不过,由此可见,圣人也真的老了,连自己的儿子都开始防着了。 不过,这个时候把寿王推出来,寿王心中,估计得恨得要死。 户部尚书乃是圣人心腹,寿王空降户部,对上这样一个纯臣,想做点手脚难,想把人拉拢了,更是难上加难。 牙都得疼死了! “太子殿下与宁王殿下皆被禁足自己府上,唉!” 回雪见状,劝道:“大奶奶也不必忧心,太子殿下到底是圣人亲手抚养长大的,其余皇子那个有这等殊荣?皇长孙在,龙凤胎祥瑞在,东宫虽一时沉寂,到底是稳的。” 张沅芷扶着额头,轻轻叹气,“道理我也明白,可我就怕圣人犯了轴,太子本就是圣人之下第一人,可上面还压着圣人呢!” “太子是不是太子,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你看看圣人近些年心软……”说着又是叹气,不再言语。 剩下的话,也不是她该说的了! “树大招风,现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是寿王那一处,东宫沉寂一番也好!” 她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要倒霉,也是寿王先,尚且轮不到东宫呢!我得耐住性子,等着才是!” 圣人就这么几个儿子,难不成还能都折腾没了不成?那些大臣也不会由着他胡来! 且他这岁数,想也生不出来了。 只是,少不得又要见到王家得意了!真是膈应得很! ** 果不其然,没几日,王氏便从佛堂出来了,与张沅芷正巧在荣庆堂门口遇上了。 张沅芷见了她,笑道:“我都有日子没见到弟妹了,没想今儿正巧遇到了,弟妹近来可好?” 王氏面上得意,“托娘家的福,还不错!” 她说罢,仔细打量了一圈张沅芷,似笑非笑:“大嫂倒是瞧着清减了不少,可要好生保重才是啊!毕竟这冬日已经过去了,又到了春夏交接之时,我总听人说,大嫂每到天气热的时候,便食不下咽。” 张沅芷淡淡道:“夏日闷热,得遇到对口的才能吃得下,只是一时而已,府上多数人都是如此,实属正常,弟妹不必忧心。” “几年才犯一次的时令症候而已,哪值得你如此放在心上?” “到底,老天还是偏爱我的,有的人,一年到头都食不下咽,有时候我听了,这心啊,真是都揪了起来。” 王氏闻言,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干巴巴道:“虽如此说,大嫂也该好生注意才是!” “多谢弟妹关怀了!” 张沅芷轻轻笑着,脊背挺直,如亭亭翠竹一般,虽风雨飘摇,宁折不弯,一身傲骨。 令王氏看的一阵恍惚。 “见过祖母,母亲,昨夜大风不止,不知您二位睡得可好?” 徐氏笑道:“人老啦!觉轻,昨儿一开始,我就醒了!鬼哭狼嚎的,吵得人不安宁!” 张沅芷揉揉眉心,面上有着淡淡的疲倦,“我也是呢!夫君刚启程没两日,这风便是从南边过来的,谁知道他们船上安稳与否?只一个晕船,便要了命了!” 风虽大了些,但是对大船没什么影响,就是微微有些摇晃,晕船的人,怕是要更难受了。 史氏也点头,赞同道:“可不是?万一因此影响了身子而错过了秋闱,可真是!白去一次,还折腾受罪!” 王氏闻言,心道贾赦错过了才好呢! 想到贾政只有个童生的名头,连个秀才都没得,她的心就阵阵抽痛,不由怨恨。 本就与大房不和,如何能看着他们得意? 王氏笑道:“大哥这几年不是一直有在锻炼身体,跟着父亲扎马步,打五禽戏太极拳?想来身体已经上了不止一个层次,便是晕船,估计没几日也能自行恢复过来。” “现在这时节,顺风顺水的,不出一个月,便也到了,秋闱在八月里,怎么也能缓过来!” 史氏淡淡道:“这话说的极是!” “对了,今儿怎的没见着琏哥儿玫姐儿?带着他们来顽啊!他们在房中呆着,也没趣得很!” 张沅芷笑笑:“这两个孩子,我倒不知说什么好了,昨儿出去顽,到了凉亭,兄妹两个玩躲猫猫,身边跟着的人要把他们抱回来,他们就耍驴,嚎啕大哭,结果盗了汗,受了风,今早有些小咳嗽,在屋子里养着呢!真是气人!” “所幸只是咳嗽两声,外头杏林馆的大夫也说无甚大碍,只叫将养着,吃一些药丸子,我气个半死,还要想着他们吃不得苦药,问大夫能不能裹一层糖衣!” 徐氏放下心来,笑道:“小孩子嘛!都爱顽闹,这是天性,不过你发了火,他们应当也能记住一阵子,你也能消停一阵儿!” “人吃五谷杂粮,三灾六病的也是正常,只是咳嗽,几日便也就好了!只是,得三不五时地吓唬吓唬他们!就吃教训了!” 史氏笑道:“母亲看着甚是熟练!难不成以前对夫君也是如此?” 徐氏弯着唇角,脸都要笑成了一朵花,“自然不是,代善自来被他父亲予以重望,自小开始练武,少有生病的时候,一旦生病,来势汹汹,代晴小时候和瑚哥儿玫姐儿一个性子,我没少为她操心!” 又笑道:“若是代善和代晴一个性子,我只怕啊,要少活几年呢!” 张沅芷嗔道:“祖母又说这话!”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31章 第 131 章 一晃, 到了七月里,前段时日,不是黄河决口,便是北方大旱,圣人也顾不得冷落几个儿子了, 令宁王率工部前去勘测河堤, 修补河堤,令太子掌户部, 为北方各地及黄河堤坝拨款及开仓放粮。 “去年丰收,朝中和籴, 填满了诸多粮仓, 只一个含嘉仓,便能应付北方旱情, 如今边关也无战事,唯有西海那头, 连年战事不休,倭寇横行, 西海那里, 连年有存粮, 如此一看, 东宫倒也压力骤降。” “再有姐姐那里, 已是开始缩减东宫用度,倒叫我又安了一份心!最近这些事,当真是来得又急又凶, 一个处理不好,怕是就要被记上了,当真是凶险万分!” 太子这里便罢了,是统筹大后方,可宁王那儿,属实不是个好差事!以宁王那粗性子,怕不是要被人蒙个头晕目眩! 这河堤一事,历来干系重大,黄河堤坝,更是重中之重。 虽被冲毁的一段是旧河堤,南岸白洋河至云梯关,北岸砦家坝两端,可也是十年内修建的,其中藏掖,怕是宁王这脑袋瓜吃不消。 圣人想也是顾及到了这个问题,不仅将工部尚书派了去,没过几日,又下旨,叫庆王随同,想得也算周全了。 张沅芷轻轻敲着桌子,微微觑了眼,“九年前,白洋河到云梯关这一段儿,是甄家在江苏做巡抚罢?” 秋霜对这类事情素来不上心,况且九年前他们全家守制,有什么消息也是先可着主子们,奴才除了采买消息灵便些,其余的都和睁眼瞎差不多了。 且他们家身在浙地,哪里去管江苏官员的去留? 于是她左思右想,好容易扒拉出来一点,犹豫道:“好像是的,是叫甄世祥的罢?我依稀记得采买提到过,过了一耳朵,便也忘干净了!您不说,我都想不来!” 张沅芷笑笑,又倒了一杯酸梅汤,慢慢喝着,炎炎烈日下,只觉一阵冰凉沁爽。 “若真是他们家,那才有的缠磨了!宁王虽莽直,可心思也算正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肚子里弯弯绕绕少,更别提还有个庆王了,那儿啊,又是甄家做兴起来的祸事,甄家属寿王一脉,不说庆王,,只一个宁王,都得闹个天翻地覆!” “别的不说,治河之法日趋成熟,材料较之前朝也更为丰富,且朝廷每年都要拨款修筑河堤,又以白洋河一段为甚,每年出动民工无数,这么快就坏了?就算毁了,也不该这么长才是!” “什么钱都敢拿着花!也不嫌烧手!” “这黄河啊,得治了,多年水患,泥沙淤堵,只加高、修补堤坝有什么用?泥沙一日日地於积,早晚水都会漫上来,还不如大费一笔,疏通河道,抄几个巨贪的家中,费用便立时筹出来了!” 秋霜笑道:“看您说的,头头是道的,您当真该生做男儿才是!” 张沅芷心道:前世便是我不是个男的,也有发挥实力的地儿,只不过现在背景所限罢了。 她叹气:“纸上谈兵而已,但的确是堵不如疏,谁都知道这个理儿,黄河的泥沙都是从黄土高原上雨水冲刷而来,哪一年也不见少,泥沙越来越多,河面越来越高,你想想是不是?” 秋霜自是能想明白,“理儿是这个,可钱不到位,就没办法了!” 想到那些因黄河水患而无家可归的灾民,张沅芷不由心烦意乱。 “这个月开始,再多给善堂多送一倍的米粮衣料柴碳等物,直到我叫停!” 秋霜连声应是,上前道:“大奶奶,这酸梅汤放得温了,味道不好了,我去给您换一壶新的来。” 张沅芷喝的浑身发冷,摇摇头道:“不必了,身上有些冷,暂且教我缓缓,你先去厨房点菜罢,刚刚琏哥儿他们不是嚷嚷着要吃糖醋小排,和莲蓬豆腐,和翠玉豆糕?叫人给他们做上!” 秋霜应下,招来小丫鬟耳语几句,便折了回来,道:“差点忘了,今儿听东府的采办说,那头的大老爷,身子不大好了,太医说了,约莫还有一年的光景。” 闻言,张沅芷皱眉,从迎枕上撑起身子,“以前看着,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大老爷征战沙场,身上暗疾无数,又到了年岁,身体越发不堪重荷,也是意料之中。” 换言之,贾代化这中情况,便是华佗在世,也就那样儿了。 毕竟人有命数,生老病死乃是自然之道,她的灵液再好,也无法修复他日渐衰退的脏器,只能吊着一条命罢了。 外头有人来了,谷雨道:“大奶奶,宁府那头大老爷身子不大爽利,知道咱们小厨房做的枣泥山药糕和莲子糕做的好,派人来要一份儿,拿给大老爷吃,好克化!” 张沅芷点点头,“那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多做几样儿,咱们这儿的鸳鸯卷和椰子盏做的也不错,还易克化,一道做了!” “秋霜,你去将我昨儿采集的那些莲子拿过来,要品相最好的那一批,拿出一些来,送到厨房,给大伯做糕点!” 这些莲子,她泡了不少的灵液,虽不能使他的脏器复苏,彻底修复暗疾,但也能使他好过许多,延长寿命。 他的身体已是有了油尽灯枯之相,和张家那时守制全然不同。 至少那时候,张家众人,包括老爷子,身子都是健康的。 秋霜打开一个小坛子,笑道:“这莲子当真是好看,如玉一般。” 说罢,拿着木勺一勺勺舀了出来,装在了一个浅口碟子里,晃了晃,“这些应当是够了。” 张沅芷瞧见了,点点头道:“够了够了!你送去罢!把那小坛子给我!我瞧瞧还有多少,等过几日再去摘一些莲蓬扣莲子!” 秋霜将坛子推了过去,张沅芷见四下无人,拿出只有大概一指高的胖胖的小瓶,朝着里面滴了几滴,有些肉痛。 毕竟,当初自家用的,也只是温补的灵液,而非这个效果更强一层的。 只是,贾代化的身体,更适合这个。 为什么要救他?还不是为了东宫!为了这一大家! 只要贾代化一日不倒,饶是没了兵权虎符,威望也仍在。 贾敬贾赦这一代,皆走科举一途,可想而知,若是这一代贾代化贾代善若都没了,军中的人脉,顷刻间崩塌大半。 人走茶凉,莫过于此。 她只能尽可能的,令他们二人都活的久一点,贾代化她无法保证,可贾代善,至少要活到东宫登基成定局! 牵扯到夺嫡,这不仅仅是一家子的事情! 将东西小心地收了回去,将坛子就那么放在桌上,怔怔出神。 过了半月,回雪带着几个小丫鬟,一人端着个笸箩,里面装着不少的莲蓬,翠绿翠绿的,甚是喜人。 各自搬来小杌子,面前摆着几个小碗,几人就坐在那儿一边剥莲子,一边聊天,就连下了学的琏哥儿和玫姐儿也来凑热闹了! 将外壳扒了,琏哥儿一口扔进嘴里,脆生生的,还泛着丝丝的清甜,瞬间就爱上了,一连吃了十多个。 最后张沅芷叫停了,“你啊你,吃什么用什么都不知道节制,一会儿还要用晚饭,我可是叫人做了粉蒸肉,你还吃得下去吗?” 一听,贾琏停下了嘴,张沅芷接着道:“不止呢!还有水晶肴肉,火腿炖肘子,还有鸭糊涂,可惜了,你吃不到多少了,把你那一份儿,尽数给你父兄用罢!” 见张沅芷又在逗他,一群人皆是手眼不停地看着好戏。 琏哥儿一听,包子脸一肃,立马放下莲子,“我不吃了,出去溜达一圈,一会儿回来,肚子就空了,不准把我的给大哥和父亲,他们最能吃了!吃了琏哥儿的,我就要饿肚子了!” 说罢,蹬蹬蹬跑了出去。 玫姐儿见了,和张沅芷打声招呼,放下莲蓬,就跟着跑了出去。 “哥哥等等我!我也去!带我!” 外面传来琏哥儿的声音,“哎呀!你是女孩子,不能整日跟在我身后的!” “你是我哥哥,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玫姐儿疑惑地声音传来。 “他们说男女有别呀!”琏哥儿声音清脆,奶声奶气。 “男女有别?哪里有别?” 琏哥儿也答不上来,支支吾吾,有些气急败坏道:“哎呀!好了好了!我带着你还不行?” 说着,拉着妹妹的手,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人,便跑了出去。 张沅芷听到了动静,和她们笑着道:“这两个孩子,风风火火的,和他们老子一个样儿!” 便有朝兰道:“哥儿姐儿多讨人喜欢,若是我日后孩儿有他们十分之一的好,我便也知足了!” 朝兰今年六月份配了人,是大海的表兄冯平,年岁虽大了些,但为人可靠,长相也板正,为人还有几分机灵,两人瞧对了眼,张沅芷就给朝兰陪了一份嫁妆,将她嫁去了。 秋霜笑的爽利,忍不住啐了一口,笑骂道:“你可真是成了亲的!以往听着这话都脸红不止,现今坦坦荡荡的!可也别忘了,这儿一屋子大姑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32章 第 132 章 八月里, 秋闱缓缓拉开序幕。 贡院门口,虽是凌晨,却是人群熙熙攘攘,车马不绝。 到了时辰,便有衙役前来搜检, 不时便有考生的衣裳食物中被搜出夹带, 叫人拖了出去。 一时间,哭嚎、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贾赦身边跟着大海, 催促他道:“快快快!将箱笼再验看一番!” 刚刚他看着有个考生,偷偷摸摸将一个纸条扔进了旁边一个考生的书箱中, 被人当场抓住。 不由心中有些惊愕, 这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怕不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都要用上! “趁着现在还在前面还有不少人,好生检查!那些衣服领子, 馅饼,馒头, 都仔细看看!毛笔是不是空心的!” “这些衙役,一个比一个眼尖, 精明的很, 有些人还不是省油的灯, 我可是有点犯怵!” 这八月的天儿, 已经开始转冷了, 白天尚且还好,到了夜间,温度骤降, 阴冷阴冷的。 是以,家中针线房上的人就给他做了一件稍微厚实的衣裳,晚上睡了,拿着衣裳盖着。 大海素来细心,原本没觉着有什么,看了这样一圈,心里直打鼓,把那衣裳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直到衣领锁边处,硬硬的。 心中咯噔一声,连忙抽出身上的小金剪,将线拆了开。 果真是一张字迹密密麻麻的纸条。 将东西连忙藏进袖子里,把衣裳叠了起来,周围乱哄哄的,贾赦在那儿检查自己的纸笔等物,只差没把狼毫毛笔上的毛拽下来了,差点连砚台和墨锭都要敲碎。 还有一小瓶水,这是磨墨用的,喝的水自有差役下发。 又倒了倒自己的小锅,扒拉扒拉银丝碳,没什么问题了。 大海也是后怕,紧紧抱着那些东西,等到贾赦脱了衣裳,衙役检查过了,将那件衣服被弄了几个口子,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决不能告诉自家爷,这万一他炸了,科举没考好怎么办?出了这档子事儿,要再影响了他心境,以致科举失利,最后挨收拾的不还是他? 何况这件事儿定是家中人所为,除了政二爷还能有谁?大爷怕是出了贡院便能闹起来。 可不成,可不成,万一耽误了考试怎么办? 考上举人了,大爷才能彻底压过二爷,可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不然白费了三年的准备了。 “大爷,您好好儿考,等第一场结束了,我就在外头等着您!别冻着自己!记得加衣裳!” 贾赦听了,回过头,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海现下就怕贾赦身体熬不住,然后被抬出来,他还不知道。 见考生都入了贡院,大门锁上了,大海笑着上前,手上拿着一包金锞子,与那衙役道:“几位官爷,我们爷一向养得精细,我只怕他身子熬不住,若是他出来了,能否帮忙叫个人,去贾家祖宅那儿,给我们递个信儿,我们自来接他!” 大海又补充道:“哦,对!就是京中宁荣二府的祖宅!” 几人一听,当即面色就变了,一瞬缓和了下来。 打头的衙役还记得大海,他们穿着非富即贵不说,衣裳料子,在大布庄都见不到几匹。 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则是贾赦那件衣领子被豁开的衣裳,明显就是家中有人暗害他,被这仆人发觉了,但是兹事体大,没说出口。 觉得面前之人倒也细心,又有金银打动,态度好了不少,接过荷包,“这个你只管放心,如你们大爷一般好相貌的考生,也不多,我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来,你且放心!” “我们几人虽只管贡院外巡逻,进不去里面,但叫人过来,还是十分容易的!” 大海朝着几人打个千儿,就离去了! 又去了贡院外的那些小摊上,买了不少的点心茶水,分别请那些专门做载人生意的小车夫,那几人都拍着胸脯说帮忙看着。 大海这才匆匆回去,手中拿着小纸条,直接将这张纸条塞进信封中,寥寥几笔叙述了情况,将信件加急传回了京城贾代善处。 这二爷的手段,对着亲兄弟,都能这般腌臜!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若此次被查出来夹带纸条被记录再档,大爷这科举之路,怕是真的毁了!再也爬不起来的那种! 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何至于此? 大海当真不明白,叹了口气,坐上马车,便回了老宅。 郑姨娘听闻贾赦入了贡院,一怔,随后便是忐忑,略带犹豫地看向贾政,笑着道:“二爷,想来是那衙役士兵查的稀松,没查出纸条,所以叫他躲过去了……啊!” 她面上登时就挨了一掌,浮现一个鲜红的掌印。 贾政阴冷地看着她:“这事儿谁叫你自作主张的?你想害死我不成?你只想着侥幸,可你为何不想想是他们发现了?告到父亲那里,你叫我如何自处?” 郑姨娘登时瞠目结舌,花容失色,“二爷!二爷!不是您说,做成此事,就将我扶成二房吗?不是那次您醉酒后说的吗?” 贾政将她推到一边,语气愤怒而无辜,“你在胡吣什么?我何时说过此话?我虽与大哥有些心结,但也不至于如此害人,我身为贾家子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做了,我才是自讨苦吃!” “你个蠢妇、毒妇!” 这些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的干净,彻底,叫人永远无法翻身。 然而她一样都没占上! 还把他彻底牵连进去! 她被推在地上,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二爷,只是要放弃她了? 昨日还甜甜蜜蜜的枕边人,今日便成了如此可怖的样子,当真是叫她开了眼界。 郑姨娘眼中噙着泪水,心中悲凉不已。 早知道这人薄情,靠不住,但她自以为能靠着自己的些微宠爱立足,如今才知,大错特错。 他见事情败露,竟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她身上,可她只是个盐商之女,还是庶出,在家中无足轻重,与偌大的国公府比,有如星子与萤火,不可相较。 若真的被追究,倒霉的一定是她。 不行!不行!她得想个办法! 贾政见她悲悲切切,梨花带雨,也没了欣赏的心思,更甚至还有对她办事不利的恼怒在,愤而离去。 若这次被发现,到了父亲那儿,他就真的无法翻身了! 郑姨娘却是想着,早有听闻,金陵四大家族,现今为首的贾家与处在第三的王家不和,史、薛两家皆是站在贾家一方,那么…… 听着脚步声逐渐离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没准儿,还能峰回路转,因祸得福一次呢! ** 九日后,贡院开门,饶是三日一休,考生们也都吃不消,从里面出来的,好一点儿的精神萎靡,面如土色,衣衫不整,走路打晃儿。 差一点儿的,直接就是被人抬着出来的,脸色连一点人色都没了。 贾赦被大海扶着,面如金纸,浑身酸臭,衣裳出了不少的褶皱,下巴冒出了不少的青茬,可见里面日子不好过。 将他扶上马车,且歇一阵儿,和那群差役道了谢,一行人坐上马车,回了祖宅。 这几日,贾政日夜煎熬着,生怕贾赦发现端倪。 又派人去打探,发现所有的厚衣裳,衣领藏着纸条地方全部都被拆了线,令他的心更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想着,自己到底是写一封信告知家中父亲,将事情全部推到郑姨娘头上,还是现在去和贾赦请罪? 着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 秦嬷嬷叫住匆匆往外赶的赖嬷嬷,笑道:“哟!赖姐姐,这是做什么去?这般着急,风风火火的!” 赖家的停了下来,笑道:“也没什么,太太吩咐我,叫我去清虚观和通明寺送一些香油钱,为大爷祈福!” “这不,这事儿太太吩咐我亲自找几个可靠的人去办,我这正要去呢!可真是难为死我了!” 秦嬷嬷听了,眼珠子一转,笑道:“老姐姐,你看看我儿子如何?大海是他堂兄,再细致不过了!都是一家子兄弟,他们也一样!” “红豆嫁到我们家了,这个她也知道,那两个孩子最是实心眼了,叫他往东不敢往西,保证一个子儿都不会贪墨了!” 赖家的思忖片刻,“那成!这可是大爷科举的香油钱,我可告诉你,别说一个子儿,半个子儿都不许动!惹怒神佛,大爷若是科举失利……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总之,你记住了,这钱啊,万万不能动!” 秦嬷嬷笑道:“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就去叫我儿子过来!你多嘱咐他们两句!这两个孩子心眼实,不活络,就怕他他们钻牛角尖儿!按说我们两口子,也不是多不知变通的,偏他们兄弟,十足像了我那个婆母!” 赖家的笑道:“心眼实怎么了?现在啊,主子们偏就爱用这些心眼实的,能出头!” 一听,秦嬷嬷登时脸上笑开了花,道:“那就借你吉言了!等哪日他们真的出头了,我定要治席,请你吃一顿酒的!” 赖家的拊掌,笑道:“我只等着那一日了,我可告诉你,没好酒好菜,我可是不依的!” “放心!放心!”两人往外走着,“真有那一日,便是你要吃熊掌鲍鱼,我也舍了老脸去,要着吃也给你拿回来下酒!” 赖家的啐了一口,笑骂道:“你这老货!”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33章 第 133 章 紧赶慢赶的, 贾赦总算是要回来了,至于科举成绩,他死活不说,非要到了家才同家里人说,周围人也都死死封了口, 问不出来。 贾曼溪今岁已有十八, 到明年三月,便要出嫁了, 只可惜,那时候贾政也回不来。 这次他也没跟着贾赦回来, 贾代善一声令下, 他想回也回不来。 倒是郑姨娘,朝着王家身上泼脏水, 被王氏得知,狠狠教训了一番, 贾政那些日子担惊受怕,兼之对其恼怒, 也没管她, 八千两的私房, 不过两个月时间, 就撒出去二百两还多。 叫人点个菜要钱, 出去买个东西要钱,叫人给搬个东西要钱,剪一些花花草草还是要钱, 都要把郑姨娘逼疯了。 偏她拿着这些人还不能如何,都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她手上无权,这些人,轻易不能得罪。 京中的那些人,对她是满心厌恶,当家太太还赏了她二十个耳光,险些将她的脸都毁了。 她花了高价,才从别人手中买到了一瓶修容膏,勉强保住了脸。 这高门府第,当真不是个好呆的地儿! 日后跟着二爷回了京城,还不知要受到怎样的磋磨。 想到这里,郑姨娘悲从心起。 宠爱没了,容貌险些毁了,不得当家太太的青眼,更被正房太太视作眼中钉,若像周姨娘那样有个孩子也是好的。 这日子,简直是一眼便望到了头。 只是她忘了一点,哪个做母亲的,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们被外人挑拨,而反目成仇。 这件事情,虽有贾政的示意在,但人心总归是偏的,谁都会站在自己的孩子一边。 她当初就不该掺和到此事中,被冷落一段时日,好过现在腹背受敌,被打落在泥里。 可她没想,贾政的日子也没比她好过,甚至更是水深火热。 贾代善已是又在族谱上为他记了一笔,并在信中警告,若再不安分,哪怕只有苗头,起了害人的心思,也会直接将他踢出族谱,赶出家族。 并命人断了他大半的银钱 ,叫人专门过来抽了他六十鞭子,当真没有半分手软,以致他现在还在床上趴着,痛苦??□□。 后背血迹斑斑,伤痕纵横,贾政半分气力都没有了,连说话都是奢望。 来的那是贾代善身边的老人,在府上最是有威信,现在日日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每次一见到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他就忍不住两股战战,心中郁卒。 哪怕过去半个月了,他仍记得那高高扬起的鞭子和耳边咻咻的挥鞭声,和打到身上恨不能当场去世的痛感,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 张沅芷坐在那儿,翻看着嫁妆单子,“二百匹上好布料,都有什么颜色,什么图案?什么料子,一一报上来!” 秋霜上前道:“料子分别有十几种,除开云锦蜀锦和缂丝,每类二十匹,图案颜色不尽相同,有云锦、蜀锦、宋锦、潞绸、缂丝、云雾绡、蝉翼纱……” “其中蜀锦有雨花锦,浣花锦,雨丝锦,方胜锦、八达晕锦……多是红色,蜜合色,石青色,葱绿色,嫩黄色等稍微艳丽些的颜色。” 张沅芷听罢,“二百匹布料,看着有些少了,看着不那么体面。” “我曾翻阅过姑姑那时出嫁留下来的陪嫁单子,上面陪嫁了六百匹布料,只是若再给大妹妹添上一百匹,只怕又是花费不少,压箱银子又缩了水。” 秋霜也皱着眉,“看起来是少,不若折个中?再添上六十匹潞绸杭绸素软缎缭绫漳缎?这些一匹十几二十几两银,最多不过四十两,就能买到好的,咱们量大,还能和他们压压价,再省出一抿子!一千两定是够了!” 张沅芷有些麻爪,一千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贾曼溪这个庶女来说,是一大笔银子,她未必愿意为了一个体面,而在减少自己的压箱银子上让步。 可她婆母又明明白白吩咐了,务必要叫嫁妆显得体面富贵。 她太难了! “与其咱们在这儿胡思乱想,瞎出主意,还不如去正院那边儿去问问她们母女,左右这体面也不是我要的,与她们先说清楚再说!” 张沅芷食指轻敲着桌子,吩咐道:“秋霜,你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如实与胡姨娘母女说个清楚明白,公中给大妹妹拨了两万五千两银子置办嫁妆,你把账册也拿去,给她们瞧瞧!” 秋霜笑道:“这倒是,公中的东西,都是便宜折到了大姑娘的嫁妆里,几乎都要打了对折,放在外面,至少要多花上四千两银子,现在账面上还剩下一万两,瓷器、药材、布料再加一起,也就是两千两了!下剩八千两,其实,也足够给大姑娘做压箱银了!” 其实贾曼溪这些嫁妆,就是头面布料和田产占了大头。 张沅芷又嘱咐道:“便是她们不答应,咱们再想辙便是,也不必强求,大不了将那些云锦蜀锦缂丝给换下来一半儿,换成别的料子,不也是极好?” 反正叫她自掏腰包给她们补上,那是不可能的。 回雪笑道:“这个法子倒也不错!有好的一部分充门面也就够了,其余的料子,也不是不好,只是比不上云锦蜀锦罢了!” 秋霜笑道:“我这就去同她们说一声,问一嘴!” 张沅芷听了,摆摆手,“去罢!她们拒了也无妨,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呢!” 又是看了半个时辰的单子,秋霜便回了来,满面喜气道:“她们那边儿同意了,胡姨娘本是不大想的,可大姑娘明事理,且她知道若错过这一遭,日后一千两,可买不到这样一直时兴、几十年都不会掉色的好料子了,就是劝胡姨娘,费了许多功夫。” 闻言,张沅芷起身,揉了揉肩膀,抻抻懒腰,笑道:“办成了便好,只要她们是真心实意的,过程不重要!费再多功夫也值了!” “至于瓷器和药材,等着过年那一阵儿,一道跟着家中的采买来罢!还能花的更少一些!” 秋霜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大奶奶,刚刚我去正院儿寻胡姨娘和大姑娘,回来时候被付姨娘和邱姨娘拦住了,话里话外,都在打探太太有没有打算给二姑娘和三姑娘举办笄礼一事。” 张沅芷轻轻“啊”了一声,掩口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二妹妹和三妹妹都已经十六岁了,只不过一个生辰在三月,一个在十一月,按理说,今年也该办了,到明年,就十七岁了!” “办嘛,自然是要办的,约莫十月左右罢,会给两人一道办了,也就是小小的一场。” 回雪在一边收拾着桌面道:“怕是太太觉着付姨娘与邱姨娘没个安生时候,故意压着两人呢!也好得个清静!” “想来给两个姑娘议亲的时候,那两人更是安静了!” 坠露纳罕道:“早晚都有这一日,我就纳闷了,为何她们先前不消停些,没准儿太太还能看着她们老实的份儿上,就像大姑娘,给寻摸一门好亲事,这样上蹿下跳的,对谁都没好处!” “这下二姑娘和三姑娘少不了对各自的姨娘埋怨了!” 秋霜一语中的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后宅也是一样,她们的孩子来得晚,先前因着老爷太太有隔阂,对太太又是各种不服,各种滋事,后头才发觉,老爷对太太甚是尊重,她们把老爷闹得也烦了,这才回过味儿来,但也晚了。” “但太太好面子,她们掐住了这一点,太太也不和她们一般见识,她们也懂得见好就收,可太太心眼儿也没那么大!” “瞧瞧,这可不就要找补回来了!” 一群人笑出了声,嗔道:“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这么长一箩筐,我险些没听清楚!” 又是说笑一会儿,张沅芷看了眼日头,天晌了,便道:“使人去瞧瞧,怎的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琏哥儿和玫姐儿的奶声,“我们回来了!” “母亲,母亲,我们饿了!想吃糕糕!” 琏哥儿带着妹妹跑了进来,衣服上满是褶皱,散乱的很,“你这是去与人打架了?” 又将目光转到了玫姐儿身上,“你的小揪揪又怎么了?” 说起这个,琏哥儿就生气得很,“有人欺负妹妹!揪妹妹的头发,都疼哭了!我把他,打了一顿!” 将玫姐儿招呼过来,轻轻碰了碰她手指所指处的头皮,只听她一声痛呼,又扒开看了看,只见有一处都红肿了,皮下沁着点点血丝,放在小孩子身上,显得尤为可怖。 张沅芷皱眉,这是哪家熊孩子,下手这么重? “这是谁下的手?把事情经过给我讲出来!” 她心中满是怒火,却也尚存几分理智。 若这事儿是自家孩子引起的,她需要给人家道歉赔罪去。 琏哥儿小胖手和脑袋一同摇着,“不是不是的,不是我们惹事,是他们,下课时候,李放绕过了屏风,坐到了妹妹后面,就抓了妹妹的头发!是他先找事的!” “我气不过,就把他打了!不过,”琏哥儿仰起头,面有不屑,“我有分寸,没打出血,只把他手拿着砚台砸了几下!” “谁叫他手不老实?”说完,有些惴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玫姐儿趴在她怀里,闷闷道:“母亲不要怪哥哥,是那个人讨厌!我的头被他扯头发扯得好痛!” 张沅芷笑了,摸摸他的脑袋,柔柔道:“琏哥儿保护妹妹,做得很好,下手有分寸,更是好。” 琏哥儿闻言,心中那一点心虚也没了,咧嘴笑了起来,忍不住挺起小胸脯,得意地很。 “但是下次打了架,记得把衣冠整理好,听到没?” “再就是,只要不是你们先惹事,咱们家不怕事情找上头来,日后打架,也得看人下菜碟,打不过,就先忍着,或者,你想想,那是哪儿?义学是谁家的?” 琏哥儿眼神一亮,“那是咱们家的,我找族里的兄弟,一起打他一顿就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34章 第 134 章 张沅芷笑了, 刮刮她尚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我儿真聪明!” “只是,他们帮你钳制住他可以,他们不能动手,明白吗?” 玫姐儿一下举着手, 雀跃地点点头:“明白的!我之间的事情, 我们自己来解决就可以了,同族兄弟们, 都是来压阵的!不能叫外人说咱们家,一群人一族人欺负一个人!不好听!” 琏哥儿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拉着妹妹的手, “妹妹你真聪明!” 玫姐儿也嘴甜得很,“哥哥也聪明, 拳头也厉害!” 见他们二人和睦,张沅芷笑着道:“快去换一身衣裳, 再去把手和脸洗了,用饭了!” 又吩咐回雪, “叫人仔细着玫姐儿的头皮, 皮下都渗血了, 再找一些温和的药膏给她抹上!” 心中火大, “谁家孩子, 这般调皮顽劣!下手如此重!” 刚说完话,便听外头有人道:“大奶奶,大奶奶, 好信儿,好信儿,大爷回来了!回来了,现在在二门那儿呢!” 不动声色地压住有些雀跃、想朝着门外跑的琏哥儿和玫姐儿,道:“还不快去盥洗?两个小脏孩儿!” “瞧瞧你身上,这砚台一砸,衣服上到处是墨点子!” 琏哥儿闻言,低低头,惊呼出声,“啊!” 又握着拳头愤愤道:“都怪李放!我的砚台都掉在地上砸碎了!” 想到那是他最喜欢的鱼戏莲叶间砚台,灵动别致,野趣盎然,琏哥儿就痛心不已。 “砚台母亲这里有的是,若你看不上,你外祖家也有不少,尤其你三舅舅,砚台多的是,我同他说一声儿,届时你就去挑!” 琏哥儿这才开心了,点点头,蹦蹦跳跳跑了进去。 不多时,门口传来一嗓子,“我回来了!你们猜猜,我是中没中?” 张沅芷只叫人去后厅摆饭,笑着道:“瞧你这样子,想来定是中了,做什么拿着我们寻开心,整日七上八下的?” 见她丝毫不吃惊,贾赦道:“家里定是去金陵探听了!不是说了?我来说!你们倒好,半点儿紧迫感也没了!” 说起来,自己都觉着没甚意思,于是便说起别的,“对了,今年二弟又不回来了,要在那儿待到后年了!” 提起贾政,张沅芷神色淡淡,“是么?这既是他自己的意思,家里自然也不好强求。” 正好,家里还没几个人愿意看到他那张脸。 再说了,刚挨了一顿毒打,再上船奔波,怕是要死在上面。 催促贾赦道:“你刚回来,去洗漱!换身衣裳,用了饭,就去祖母那儿请安,她老人家想你想的很!” “母亲又累倒了,你去瞧瞧母亲,和她多说一会子话,她若是知道你中了举,定然开怀,说不准身子一下就好了。且这段时日家事交给了我打理,这阵子多是在忙着打理大妹妹的嫁妆,今儿下午我就不随着你去了,还有几处需要我核对!” 史氏病没病倒,倒是还有待商榷。 张沅芷曾远远地看了她一眼,精神尚可,不像是病倒的模样,怕是身子确有些不爽,加之操办嫁妆太过麻烦,顺理成章仍给了她。 不等贾赦答话,张沅芷就将他推到了耳房,“一身风尘,快去洗漱!太过邋遢了!” ** 饭毕,贾赦呼呼大睡了一觉,看起来是累得狠了。 醒过来之后,换上衣裳,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胡乱擦了擦,便坐上马车,出了黑油大门,去了府上。 到了荣庆堂,自然是逗得徐氏开怀不已,徐氏拉着他一阵儿嘘寒问暖,喋喋不休,但贾赦无半点不耐之色。 说了半天,徐氏也累了,便道:“好了,你去看看你母亲罢!她病了有半个多月了,一直也不见好,见你回来了,她定然高兴!” 贾赦这才起身作揖,辞别了徐氏。 到了荣禧堂,史氏正在用药,听到贾赦中了举人,果然高兴得很,连忙将药吃了,漱了口,问道:“那敢情好了!是第几名?” 贾赦挠挠头,有些羞赧道:“儿子这次是运道好,踩了点儿,这不,吊着尾巴考进去了,是乡试第六十六名!” 史氏笑道:“这还算吊尾巴?再者说了,你也才发力没几年,能考六十六,简直是祖宗保佑!” “六十六好,好,这个数儿吉利!看着就顺顺当当,说起来也是!” 又问他:“既然大比已经过了,那明年的春闱,你打算如何?是去下场一试,还是积淀几年再去?” 贾赦有些麻爪,叹气道:“儿子想着,该去试试的,左右我这个举人名次,也是摸不到会试前三百的边儿的,去适应一遭,等准备充分了,也不会显得手忙脚乱!” “而且,既然举人已经考中了,日后考进士,我也不好整日整日地麻烦张家的祖父和外祖父了,只教瑚哥儿去罢!我跟着家中的丁编修一道学!若他不甚明朗了,我再去请教他们两位。” 史氏欲说些什么,到底是止住了。 张家老爷子和柳家老爷子年事已高,快七十岁了,精神头渐短,实话说,她也不愿再多麻烦人家了。 只道:“你有今日,全靠你岳家提携,咱们家没有书香世家的人脉,这些全是张家带来的,你要时刻记得他们的恩情,对你媳妇好一点儿!别辜负了人家!” 史氏近来的确是病了,但不是累的,却是心病。 听闻贾政所作所为,又听贾代善提及往事,丁编修所言,大怒之下,急火攻心,心口疼得厉害。 没有精神了,便将诸多事情交到了张沅芷手中,自己缓一缓。 一缓,就到了给贾曼溪置办嫁妆的时候,于是又缓了缓,什么时候嫁妆都好了,什么时候她病就痊愈了。 她心火旺,刚刚喝的药,也不过是些安神打火的汤药罢了。 贾赦忙道:“这个儿子自是省得的,若非岳家倾囊助我,我焉有今日?不说这个,敬大哥哥和二弟的老师丁编修,还有义学中的那些个秀才,都是靠着岳家找来的,我感激不尽!” 一听到贾政,史氏便浑身不得劲儿。 到底疼爱了多年,虽有旁的心思在,可慈母之心,也掺不得假。 可这孩子,却是多年将她蒙在鼓里。 且秉性凉薄。 他把郑姨娘顺手就推出来的行为,叫人无端齿冷。 史氏想到这里,心就一抽一抽地疼,面上便带了出来,满心疲惫,叹气道:“好了,你回罢,我歇一会儿,你好生准备春闱,我叫人给你多炖一些补汤,你也找丁编修打听一下贡院的情况!” “既然不去张家了,和人家好生说一声,起码作态要好!” 贾赦忙应道:“是,母亲,那儿子退下了,母亲好生歇着!” 他离去后,史氏又是长叹一声,不由胸闷。 她双目无神,低声喃喃道:“政儿那孩子,未免太不争气了些,这些年,我几乎所有能拿来的,都为他争取到了,可惜……” 赖家的听了此言,眉心微跳,赔笑道:“太太这是又不舒坦了?快歇着罢!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二爷现今已是童生,只差了几分运道,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秀才,一路举人,进士了。” “生在国公府这样的地方,比民间那些书生不好的多?要什么书籍没有?寒门尚能出进士,二爷也可以!咱们大爷,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儿?” 史氏强笑着,能考中进士的,多是有运道的天赋卓绝之人,尤其寒门出身,比之他人,更多了份坚韧,心性远非政儿可比。 政儿他既没有天赋,也没有运道,更没有心性,只比别人多了资源,他尚且不珍惜,自己都灰心了,还能叫别人如何相信? “一切都看天意了!” # 翌日,张沅芷带着几个孩子来了荣庆堂请安,贾赦一大早去了张家,史氏也拖着病体,带着倦容到了。 还没等到王氏,倒来了一家子不速之客。 一听是后头李家,张沅芷面色便淡了,“恶客到访,也得将人请进来,我没去他们家算账,他们倒是找上门了!” 贾赦昨儿便已听说了事情始末,登时大怒,便要找人去理论一番,没想他还没上门,人家倒来讨说法了。 若真心想要道歉,如何不会下个帖子?将礼数全了? 连帖子都不下,直直上了门,这可不就是找事儿来了? 王氏这时恰巧也到了,想着看一眼珠哥儿元姐儿,“今儿瑔哥儿怎的没来?他不是最爱和琏哥儿顽闹吗?倒是少见!” 贾瑔是东府贾敬夫妇的嫡次子,也要有一周岁了,平时不爱缠着自己亲兄长贾珍,极爱和琏哥儿顽闹,叫贾珍吃了好一大缸醋。 徐氏笑道:“今儿珍哥儿带着他一大早就去城郊庄子上了,哪儿顾得上琏哥儿了!这小子分明是故意的!” “对了,赦儿媳妇,外头那人还得一会儿才到,你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才是。” 张沅芷闻言,叹气道:“其实就是小孩子间闹了起来,他们家那孩子绕过屏风,就给玫姐儿的头发一阵乱薅,皮下渗了血,现在还肿着,头发都不敢紧了。” 徐氏闻言,忙把玫姐儿招呼过去,“嗳哟!我的乖乖,曾祖母瞧瞧,成什么样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昨天评论里的话题,我没说完,尽量简略说一下。 真的不能闹大,现在本书夺嫡进入白热化时期,牵一发而动全身,宁王,太子与寿王互相制衡,老圣人作壁上观,看着他们互殴,这个时候,谁先动了,谁就该处于下风了,尤其还是丑闻,更是致命,贾家还是□□中坚力量。便是为了阖族性命,他们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大动贾政,顶多让他多吃一些教训,到了来日再处理,毕竟这个时候也有些顾不上他了,而且不管哪一方,都是闻风而动,就怕被看出痕迹。 就像我昨天说的,这个时候绝不能将他除族,因为他好歹也是曾经拥有大半资源的嫡子,有些秘辛多多少少也了解,把他赶走了,寿王他们就不会利用?贾政本性凉薄,看他书中马道婆和赵姨娘害得贾宝玉和王熙凤差点死翘翘的反应就知道了,这人只在乎自己。如果被赶出去,没了宗族束缚,心里有怨怼,八成投敌。与其如此,不如留着他,他为着自己小命,困于家族,还能老实点。 而且这件事,贾政还真找不到几分掺和的痕迹,明眼人知道是他授意,但是明面上的事情,都是郑姨娘吩咐的,他清清白白,还不如直接抽他一顿解解气。而且贾代善夫妻除了是当家家主和主母,也是一对父母,还想再给他一个机会,才叫人看着他,只不过,贾政就算后头不作妖了,前程也没了,家里人脉资源不会再给他半分,自己熬吧。 第135章 第 135 章 玫姐儿依言走了过去。 “琏哥儿就护着妹妹, 拿着砚台就给那孩子的手一顿砸,琏哥儿说也没怎么用力,顶多和玫姐儿一样,肿上几日呗!” 那头徐氏瞧了玫姐儿的头皮,果真如张沅芷所言一般, 气得面色涨紫, 史氏也把孩子拉了过来。 胸中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好个李家, 欺人太甚,真以为巴上了寿王便可黑白颠倒, 指鹿为马?做他的青天白日梦!” 李家当家太太正巧到了正堂前, 闻言,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被引着进门了, 似笑非笑道:“今儿,我是来给我孙儿讨个说法的, 匆匆上门,还望各位见谅。” “讨个说法?”张沅芷目光寒凉, 轻笑道:“正好, 我也有事, 想从李夫人这儿讨个说法!” 李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我自当洗耳恭听了!世子夫人还请明言!”说着, 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只是在这之前, 我想问问贵府上的三公子,便是唤作琏哥儿的公子,为何要拿着砚台去砸我孙儿的手?我孙儿就在后面, 你们也大可以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他一向乖巧,不与人争执,为何你们家公子要下如此狠手?” 张沅芷分毫不让,语气强硬道:“为何?我们自是知道为何了!小孩子嘛!就是欠管教!他手痒得慌,自然有人给他解痒了!” 招呼玫姐儿过来,冷笑道:“好个李家,你们孙子动手在先,镇国公牛家的姑娘,缮国公家的姑娘,锦田侯家的姑娘,都在那儿瞧着呢!你们家的孙女也在那儿,皆是看到是你那乖孙子先动手,反倒倒打一耙,不请自来兴师问罪了!” 李夫人登时面色一变,随即道:“那是贾家的义学,如何说,还不全在你们?” 两人针锋相对起来,“李夫人属实坐井观天、管中窥豹了,以为自家无礼,就以为世上所有人家都同你们一样?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脸面!哪儿来的自信!” “镇国公府、鄯国公府、锦田侯府、川宁侯府、寿山伯府的几家姑娘公子俱在,众人眼见为实,贾家的手还没那么长!” 李夫人若非坐着,差点又是气了个倒仰。 “李夫人说我们孩子欺负人,那你也看看,你们家孩子是如何对我们姐儿动粗的!” 说着将玫姐儿的头发解了开,轻轻拨开,朝着李夫人,冷笑道:“看看这处,大人拇指肚那般大,底下尽是淤血,肿的高高的,全是拜您那‘乖孙’所赐!” 张沅芷越发激动:“我们姐儿是女孩子,昨儿府医来看,叫我们仔细养着,这儿发根受损,日后能不能长出头发,长得如何,全看养的如何!长出来了,是幸事,长得稀疏也还算好,若长不出来,你们家要如何赔?” 李夫人支支吾吾,脸色涨红,这时那李放也被荣国公府上的丫鬟们一路送到了。 见孙子来了,她连忙把孙子拉过来,为今之计,只有抵死不认了! “我知道,四王八公府乃是开国皇帝亲封的,同气连枝,想要她们改改口供,也不是什么难事罢!” 李放进了来,见这么多人都看着他,不由怯怯,他本又是个欺软怕硬窝里横的,又没与家中讲出实情,身边的小厮也省去了起因。 加之来的路上,张沅芷又命人给他耳边加了一点料…… 现在,他只以为众人是要给他一个教训,因而放声哭道:“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抓我到大牢里!我不要被老鼠咬!不要被蟑螂和虫子爬!不要吃馊饭!” “我就是想和她顽而已,她不理我,我才扯她头发的,我也不是有意要说谎的!” 李夫人顿时眼前一黑,心中深恨孙子口无遮拦。 这不是把她的脸扔到了地上踩吗? 张沅芷笑着道:“李夫人可听清了?这可是你孙儿亲口道出,没有威逼,没有利诱,更没有什么串口供,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夫人心中深恨,却不以为自己有错,只恨张沅芷棋高一着,叫她钻了空子,在李放耳边瞎叨咕,自己先漏了底儿! 宁荣二府是圣人钦定的太子拥趸,打击到他们家,便是为寿王谋利,再是困难也要上! 她睨着众人冷声道:“小孩子懂什么?” 张沅芷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悠悠道:“难不成我这一双儿女不是小孩子?就你家孩子是小孩子?你这真是宽以待己,严于律人啊!” 王氏在一边儿听着,眼皮子不禁跳了跳,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爽感,再不是她一个人被挤兑到如此地步了。 只听张沅芷又道:“关键你这也太宽了,您孙子比我的一双儿女还要大一岁呢!” “说罢!我女儿被令公子扯伤了头皮,日后若因此留下后遗症,该如何?”她轻敲着桌子,唇畔冷笑不止,“这事儿,你总得给我们家一个说法罢?” 李夫人今儿上门,拿定了自己吃定了贾家,却没想自己却是羊入虎口,进退不得。 只是,输人不输阵。 她站起身,仰着下巴道:“我们家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既然世子夫人要个说法,若日后令千金真的有问题,是我孙儿做的孽,我只教我孙儿娶了……” 话还没说完,张沅芷兜头一盏茶泼在了她脸上,眸色森森。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之后的话也没敢说出口。 待回过神来,想要张口讽刺,却又失了最佳时机。 “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没见到你的脸在那儿,李夫人见谅些,我还是个晚辈呢!历练不足,你一个长辈,总不至于与我一般见识罢!” 被人拿着话稍作改动还了回来,不可谓不堵心。 “若我女儿有问题,我要你孙子一房分家得到的一半家产作为给我女儿的补偿!” 李夫人闻言,拿着帕子一抹脸上的水,帕子上尽是红红绿绿的,面上更是惨不忍睹,她尖声道:“你说什么?你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 徐氏史氏等人面有快意,见她的脸乱七八糟,纵是面上笑不出,心中也忍不住开怀。 这不就急了吗? 张沅芷不紧不慢地扶着鬓间的钗子,“李夫人这话说的,你气势汹汹而来,那时胃口难道就不大吗?大家彼此彼此,大哥别说二哥,愿赌服输,如是而已。” 史氏忍不住落井下石道:“也不瞧瞧自家什么身份!竟也敢如此大咧咧上门来!我当是个什么阿物!原是癞□□想吃天鹅肉来了!” “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些人,给我们提鞋都不配呢!” 她再没说过这样刻薄的话,今儿也是气的狠了。 招呼过琏哥儿,“琏哥儿知道保护妹妹,做得对,有些人欠收拾,咱们给他一记教训吃就是了!” “先撩者贱,都是自找的!” 李夫人是真的忍不住眼前迷糊了,旁边孩子的哭声惹得她心烦意乱,眼见讨不得好,强撑着道:“今日之事,是我冒失轻率了,还望各位见谅,至于世子夫人所提的要求,恕我实难从命,明儿一早,我便会叫我的儿子儿媳前来赔罪,我先告辞!” 她转身,带着还在抽噎的孙子便要离开,张沅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看来李夫人真的自以为自己只这一个错处?” 闻言,她蓦地回头,面上恼怒。 “在我看来,你至少有四个错,其一,溺爱孙儿,却忘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其二,不问因由,不查因由,妄下定论,其三,不知礼数,擅自登门,是为恶客,其四,明知错在己方,偏又胡搅蛮缠,死不悔改,出言不逊!” 被一番指责,李夫人只觉面上无光,十分臊得慌,咬着牙赶紧带着孙子走了出去。 马车离开了一段儿,尚且有门房听到她在骂:“你这孩子,竟还学会撒谎了!叫我颜面尽失,我看你时间长没挨着你老子的打,皮痒了!看看这次你把家里坑的!” 真是想想都觉着尴尬。 好容易抓到一个把柄,家里喜滋滋的,终于可以在给寿王递上投名状后,大干特干,将贾家踩在脚底下了! 却没想,叫人把脸皮都要撕下来了! 李太太骂够了,拿出帕子,准备擦擦脸,入目之处,她这张浅绿色的锦帕上面,尽是胭脂的颜色。 拿出靶镜,照了照,只恨不得立时晕过去。 ** 荣庆堂内,看着李夫人灰溜溜地跑了,王氏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 接二连三地,众人都笑出了声。 红豆笑道:“刚刚大奶奶把茶水泼到了那位夫人的脸上,她的妆都花了,胭脂全部都晕开了,她手里捏着帕子,没发觉吗?” “都绕着甬路走了一圈儿了,该看到的人早都看到了,她都没发觉,上了马车了,估计也知道了罢?” 徐氏轻咳着,仍是掩不住唇角的笑意。 随即想到了阴魂不散的寿王,笑容淡了淡,“自以为攀上了什么好人,也不想想,他们家那地位,充其量不过是个马前卒,就是去给人送菜的!还真当那人能给他们家出头不成?蠢货!” 这寿王,还真是逮着机会就来恶心人!这都多少次了? 真当他们家是软柿子,任人揉搓没脾气呢? 骂的是李夫人,王氏却觉着自己面上火辣辣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36章 第 136 章 闻言, 张沅芷笑道:“祖母也不必介怀,秋后的蚂蚱,又能蹦跶几日呢?无伤大雅,叫他折腾去罢!被它膈应就膈应两日罢!” 王氏眼皮子一跳,总觉着她话里有话, 说的不只是李家。 张沅芷起身, “今儿闹了一早,倒把祖母和母亲都惊着了, 劳神费心的,我就不打搅祖母了, 母亲也回去歇着罢!都好生养养精神, 待到来日,夫君考中举人, 还得小办一场,还要你们二位操持呢!” 人老了, 越发动弹不得了,就越是想着凸显自己的重要。 闻言, 徐氏笑道:“你这孩子, 就是太过谦虚了, 你现在掌家理事不是熟练的很?那还用得着我们?” 张沅芷垂首笑道:“我还年轻, 操办的那些, 都是小打小闹,可能还不及您和母亲经手的大宴零头多,小宴还成, 这种规格稍高的,我就难免有些左支右绌。” “还得要您二位事事提点!” 史氏笑道:“有什么不懂的,不会安排的,只管来问我和你祖母便是,左不过几句话的事情,宴会嘛,多办几次,便熟能生巧了,谁家媳妇不是如此过来的?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我这身子依旧是不爽利,你祖母又是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我们二人,只能授你一些经验之谈,操办起来,却是有心无力了!” 她点头道:“既如此,母亲和祖母别嫌弃我事儿多就成!” “那你们好生休息,我带着瑚哥儿他们先回去了!玫姐儿这头,又该抹药了!” 说到这儿,她不禁苦笑。 两人忙道:“孩子重要,你快去罢!那家的孩子,下手也真是没个轻重!若非琏哥儿给他拦下来,头发都能拽下来!” 王氏忙宽慰道:“祖母、母亲息怒,那家人被大嫂一番发威,失了脸面,怕也不会再来了!” 她元姐儿再有半年也要去义学了,她巴不得这小子麻溜离开! 说罢,也起身告辞。 ** 贾赦午饭前回了来,听闻李家上门找茬,顿时脸色黑沉沉的。 同张沅芷夸下海口,“你且看着,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家!” 张沅芷忍不住劝他道:“你可悠着点,别惹事儿,叫父亲知道了,又是一顿藤条伺候,你好受?” “都已经是举人了,以往那些动不动就招呼小弟,围殴解决的土匪习惯,还是改改的好!”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瞧瞧琏哥儿,我说他那日的行为风格怎的如此熟悉,今日你倒提醒了我,这不就是你的风格吗?” 贾赦也忍不住笑起来,“你别说,还真是!我这人,气急了就爱拿着东西砸人,琏哥儿竟学到了!我也没刻意教他,甚至都没在他面前做过这等事,可见,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他又道:“你放心,我在五城兵马司那儿有熟人,李家那大儿子,是个不成器的,花天酒地,每日月上中天才回府,也不是没被鞭笞过,就是我行我素,五城兵马司都拿着他没辙儿了!” “当真是天助我,正好趁着这机会,教训他一顿,小的不能教训,就只好挪到老的身上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现在见着他,都当瞧不见,这鞭笞,自然也就免了,只是当做看不着,不代表他清清白白,这宵禁,他还是犯了不是?该动刑就得动刑啊!” 张沅芷止住他,“你可先省省,都说要来道歉了,今儿我还泼了她满脸的茶水,你儿子下手实则也不轻,那手背都肿的老高了!就是他们理亏在先,就是受了伤比玫姐儿重,也得咬牙硬吞下去!” “且等等,看他们家明日怎么说。” 若还是今儿这样的态度,那贾赦做什么,她也不管了。 不过她心知,后头有个寿王撑着,李家才不会善罢甘休,哪怕没法儿对他们家如何,该恶心他们家也不会少。 徐氏王氏等人本以为,如李家这样,在寿王党派中已是边缘化的人家,今儿上门,也该软和些才是。 小孩子间的闹剧,只要没有大乱子,大人本就不该插手,事后互相道歉赔罪也就是了。 只是没想,这世上没有最极品,只有更极品。 ** 李放之母前一日下了帖子,第二日上了门,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徐氏史氏心下冷笑不止,看来这寿王给了他们莫大的底气。 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实在是对不住诸位,我婆婆心疼孙子,是以,情急之下,冒犯了各位,还望诸位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她转向张沅芷,“至于令公子打伤了我们放哥儿一事,我们也不愿再计较,从此两清了!” 张沅芷微微一笑,对着身边的王氏道:“弟妹啊,你听到有狗叫了吗?咱们家哪一房也没养狗罢?” 王氏被叫到,一怔,连忙道:“刚刚不就李家太太在那儿说话?哪有狗叫?” 顿时,屋中的丫鬟都笑了出来,不出声,也能瞧见她们憋得辛苦。 张沅芷也忍不住笑出声,以帕掩唇,若非知道王氏的性子……反正她干得漂亮! 李放之母面色铁青,“百闻不如一见,荣府的世子夫人,果真如传闻一般,牙尖嘴利,分毫不让!叫我开了眼!” “牙尖嘴利有牙尖嘴利的好,至少他人颠倒黑白时,不至于连嘴都还不上,这多憋屈?” “倒是李家太太你,脸皮倒是够厚,孩子先惹事,不问因由便令家里人登门,咄咄逼人,此时反倒与我们家说不计较了,这一句,轻飘的,我就想问,你有这样宽宏大量的权利吗?” “是我们府上摁着你家那孩子的手,去拽我女儿的头发?还是我们府上摁着你婆母上门闹事?还是我们府上摁着你给你贴了一张脸皮?你这番话,好像你们受了委屈一样,你觉着不错,我还恶心呢!” “说起来,贵府这颠倒黑白,是非混淆的本事,也是令我叹为观止,望尘莫及啊!” 李放之母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被人指着鼻子骂到了头上,心中难受的很,像心被放在火上用油煎了一样。 “只是,就算再有这等本事又如何?还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张沅芷掩唇而笑,“哦!不对,说错了!” 见她似要改口,李放之母胸腔中的气闷稍缓。 只听张沅芷又道:“高,都是抬举!一个四品官儿,京中一砖头下去都能砸到好几个,委实常见!” 闻言,她恨不能一口血喷出来,咬碎了一口银牙! 赤红着双目,指着张沅芷道:“你!欺人太甚!” 徐氏此时也冷哼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今儿你们府上诚心,我们如何会与你们撕破脸?既然李家给脸不要,几次三番,上门寻衅,那日后,也别怪我们了!” “来人,送客!日后见着这府上人,直接打出去便是,无须客气!” 红豆便上前,笑着道:“李家太太,请罢!” 李放之母气得胸口大起大伏,“好!好得很!今儿我算是见识到了!国公府门槛,又哪是我这等人能进入的!” 张沅芷淡淡笑道:“不是你这等人,是你这样无理取闹的人!” “谁家不是微末起家?秦朝大一统,吞二周,亡诸侯,当初秦王不也是周天子的养马官儿?我们不喜的,从来都是如赵高、蔡京之流!” 李放之母身子气得颤抖不止,自以为自己牛气哄哄地来了,能找回场子,没想话都没说几句,便叫人挤兑地面红耳赤,甩袖离去! ** 一月后,李放之父李响在三更时分,从玉露阁醉醺醺地出来,身边的小厮手忙脚乱地扶着他,还要避开五城兵马司,急得上蹿下跳。 “嗳哟!爷!咱们快回罢!奶奶明儿知道您回的晚,又要训斥了!” 李响打了个酒嗝儿,转过头来,一口酒气,又臭又醉人,喷到了那小厮面上,“你是爷我是爷?她是爷还是我是爷?怕她作甚?” 闻言,名叫喜来的小厮心中发苦,如同泡了一碗黄连水一般。 心道:你是不怕,你是主子,我一个下人,那可不就要遭殃?这些年,身上哪还有一块儿好肉了?再多的银子去罢! 还能有小命重要?眼见着这奶奶下手是越发狠了! 一想到自己又要遭殃,小厮赔笑道:“爷,你忘了,上次奶奶可是泼了您一身冷水,那数九寒天的,您愣是三个月没下来床,您也得为自己想想啊!老爷太太现在可不管这些事儿了!” 李响想到那一日自己冻得无知无觉,嘴唇发紫,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要改口,“那回去……” 小厮面上一喜,就要带着他走。 没想前头过来一队人,却是五城兵马司,打头的则是平原侯之次子,蒋子康,亦是上官夏的表弟兼小叔子。 几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厉声喝问道:“来者何人?此时三更,正是宵禁之时!为何在街上游逛?是否有不轨之心?” 那小厮吓得连连道:“官爷,官爷,我们是城东安宁街的李家的,不是贼寇,没有不轨!我家爷喝醉了,正要家去呢!” 蒋子康冷笑道:“见你们多次了,往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言好语叫你们收敛些,却是不听,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来人,把他们压回去,如今正是二更时分,明日鞭笞四十,以儆效尤!”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37章 第 137 章 听说李响被打的鬼哭狼嚎, 身上血迹斑斑,晕死过去,张沅芷不禁笑道:“还是你有法子!” 这哑巴亏,李家是不吃也得吃! 谁叫他们家的确是乱了法纪呢?如此,也不过是依法行事而已。 贾赦冷笑道:“真以为有寿王靠着, 我就不敢收拾他了?寿王知道他是哪根儿葱啊!早给他忘到脑后去了!” “人家要的就是一个给太子添堵的玩意儿,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没见过上赶着去做卒子的!” 抱着瑚哥儿,扒拉他一下, “瞧见你爹没有,他这法子好, 明谋不不说, 叫人有苦说不出,你啊, 多学着点儿。” “这朝堂上啊,阴谋阳谋并重, 未免你移了性情,还是先学学这阳谋罢!有条有理, 他们知道是咱们家做的, 也没法子!” 得到张沅芷的夸赞, 贾赦更是得了意, 忍不住挺起胸膛, 把瑚哥儿抱了过来,笑道:“儿子,听着没?和我学着点!” “不过也是那李家偏蠢了些, 知道得罪了人,还不知收敛,不知约束,叫我钻了空子!” “偏生又要进十一月了,快到年关,五城兵马司都烦着呢!各处抓治安,他偏一头撞了上去,又有我关照,不打他打谁?” 张沅芷无奈地点着头,笑道:“是是是,你最厉害了!说起来,也该叫瑚哥儿看看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了,还有鬼谷子等书,大岐律法也该提上日程了!” 贾赦笑道:“这些我不懂,你看着办就是,我之所以有今日,全靠祖父外祖父一点一点往我脑子里填,规律摸出了一点儿,但也不适合瑚哥儿这样的孩子!” “其实我也不大懂,但是我这个年纪,我哥哥他们这个年纪,律法已是背下了二十分之一了!” 贾赦不由咽咽口水,那样厚的一摞,都有半人多高了,二十分之一?这是什么脑袋? 四书五经要学,策论要学,明经也要学,还能抽空背大岐律? 果然,他和几个舅兄在脑袋上,还是有差距的。 “孩子还小,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张沅芷点头,“是不必如此辛苦,他们日后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逼着他们,左右日后不愁吃穿,但是该学的,该了解的,不该动的,他们也该都清楚才是。” “就比如说这律法,便是四书五经他们不甚了解,这律法也必得给我记牢了,记得死死的才好!” “像是什么偷鸡摸狗,吃喝嫖赌,吃喝也就罢了,若沾上了后两样,玫姐儿接触不到,若是瑚哥儿兄弟二人沾上了,我宁可把他们腿打折了!也不叫他们祸害家里!” 听着张沅芷这般严肃的口气,瑚哥儿当即打了个寒颤,讨好道:“母亲放心,曾外祖他们说过,嫖赌二字,切不可沾,有失清名,玩物丧志不说,更是有违法纪,虽然我不知道嫖是何意,但被带着去了赌坊门口,看着那些人输的倾家荡产,恨不能卖儿鬻女,就连妻子,也典当出去,红了眼,未免太过可怕。” 那些人已是十足的赌徒,歇斯底里,疯狂至极,明明已经全盘皆输,却仍旧做着一朝时来运转,一举翻身的美梦,他们的癫狂,令他实在费解,且毛骨悚然。 能与赌齐名,那自然,这个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张沅芷闻言,摸着儿子的脑袋瓜爱怜道:“好孩子,记住了便好,这等东西,沾惹了,多的是一辈子都陷在里头的。” “今儿想吃什么?叫人去给你们点菜,一会儿他们两个也该回来了,这个时辰正好。” “今儿早饭用的我十分不舒坦,”她吩咐秋霜,“今儿午间给我上几样易克化的吃食,再去拿一点山楂丸来,我消消食。” 贾赦便道:“这是吃什么弄成这样的?是东西没做好?厨房那些人,是做什么吃的?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张沅芷胃中难受,下了塌,趿拉着鞋,穿好了,便要下去散步,消消食,分明用的也不多,甚至比往日还要少,但就是难受的很,像是胃无法消化食物一样,积食了。 “也别说她们,吃食没什么问题,就是我身子的事儿,许是最近忙里忙外,身体撑不住了,先出了毛病,等明儿请太医来瞧一瞧,开几服药便是了!” 贾赦起身道:“等什么明日?今日有了病痛,自然今日就要看的,万一到了明日,小病成大病,后悔都来不及!” “等午后了,我就叫大海去请人!” 张沅芷点点头,面容有些憔悴,有气无力的,扶着回雪便走了出去,看样子便知道她难受的很。 秋霜心中焦急,也不愿与姑爷同处一室,问了嘴心不在焉的父子二人,便急急走了出去。 小厨房内,听闻大奶奶胃中饱胀,积了食,几个厨子心下都有些惶恐,连连请罪,丁师傅道:“姑娘帮我们说一二句的好话,我们便是感激不尽了,每日的早饭,我们厨房一干人都是盯得紧紧的,我都将先前大奶奶赏我的一个金怀表拿了出来,叫小丫鬟们掐着时间,这……难不成是小丫鬟偷懒?没熟?” 秋霜笑道:“大奶奶没有问责你们的意思,这些东西,她是吃惯了的,你们也是做惯了的,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儿?她是叫我来告诉一声,午间给她做一些易克化的,胃不舒坦,如何还能用那些大油大荤之物?还有那些硬饭?” “她自己都说,许是最近劳累过度,天气又是不大好,风又冷又硬,一吹着了,身子不爽利,也是正常。” 丁师傅和蔡师傅放下心来,笑道:“秋霜姑娘大可放心,我们定然准备的齐全,你看这样,午间用粥,未免寡淡,大奶奶既然肠胃不舒坦,有许多她爱的小菜也用不了,粥多是就着味道重的小菜,其余的,不免到口中寡淡,那不如做个面,做个汤,你看,鳗面,鱼丸汤,配上奶香小馒头,还有几个爽口小菜,山药山楂糕,你看如何?” 秋霜笑笑,“也好,这大冷的天儿,吃个热汤面,喝一口汤,身子都是暖融融的,再就是,大奶奶用不上多少,量不用太多,她不喜靡费,你们自己拿捏着分寸便好。” 小花园旁,张沅芷披着猩猩红的斗篷,身边跟着回雪,坐在烧着碳的,四周有窗的亭子中。 绕了一圈,胃中明显感觉好了不少,她恢复了些许精神,便道:“昨儿听闻红豆有孕了,但是那时候已经晚了,大海都回去了,也没收拾东西给她,一会儿你去库房,收拾出来一些燕窝阿胶桂圆之类的东西,拿给她补补身子。” “便是不看在大海的面儿上,她也明里暗里帮过咱们不少回了!” 胃里舒坦不少,她也爱说话了,手边有着温热的山楂糖水,慢慢的啜饮了一小口,身上更是舒坦了。 回雪闻言,笑道:“我记得了,回去就找出来,给她挑好的。” “纵然在老太太身边过活,官燕这种东西,用的也是真少。” “况老太太若喜爱,多是赏下金银,而不是吃剩了的东西。” 将小杯中的山楂糖水一饮而尽,张沅芷起身,“走罢!咱们回去,估计琏哥儿玫姐儿也该到家了!” 回雪上前扶住她,问道:“大奶奶这会子胃里好多了?我瞧着比出来那一阵面色好看了许多。” 张沅芷笑道:“是好多了,只是午间还是不敢多用,趁着还未到腊月,赶紧延医用药,将身子养回来才是正理。” “您这话说的很是,旁的东西再好,也要有个好身子去受用才是。” ** 近日朝堂上,太子一党与宁王一党一同对着寿王一党,互相撕得厉害,别着苗头。 寿王最近,手伸的有些长,不止惹恼了太子,连宁王也一并惹上了,弄得两派十分恼怒,倒是暂且摒弃前嫌,一同合作了起来。 圣人近来十分看重寿王,许是前一阵子瞧他被打压的狠了,铁三角明显撑不住了,又将他作兴起来。 只是人心向来难测,日子久了,饶是寿王再兢兢业业,难免也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想头。 他的法子的确是高明隐蔽,可架不住有一群拖后腿的。 甄家发迹晚,朝堂上的门生少,根基虚浮不稳,党派中的官员也是能力良莠不齐,一下就出了岔子,叫人瞧了出来。 就比如,先前的李家。 虽说起因不在他,可后面为李家撑腰,试探东宫的,却是他的手笔,只是李家给搞砸了。 那么千叮咛万嘱咐,叫李响这厮收敛些,最近不要出门,结果就这样被人盯上了,拿住了辫子,打了一顿,偏还名正言顺,叫人心里窝火,连带着争斗中,本就没有优势,现在比下风还下风。 东宫与宁王倒是乐呵的很,尤其宁王,老二他也老早就看不过眼了,仗着甄贵妃这个养母,没少给他添堵,宫里的贵妃也没少给他母妃下绊子,真不愧一对儿母子! 虽然不是亲生的。 但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38章 第 138 章 红豆有了身孕, 从老太太身边退了下来,等着孩子生下来,再回到老太太身边。 见回雪又来了,她笑着将人拉着坐下,道:“这些日子, 可是偏了大奶奶不少好东西, 还有老太太,补品一个劲儿地送, 偏我也吃不了那许多,又不敢补过了, 送去了婆婆那儿还有的剩, 可别送了,这一些, 就够吃好几年的了!” 回雪笑道:“客气什么?大奶奶给你,你拿着便是, 补品家里也不缺,你没少帮衬我们, 给你了, 是恰用到正处!” 看了眼她已经三个月的肚子, 看看她的面色, “你养得倒是不错, 这个孩子也贴心,没闹你,想当初张家那头的大奶奶, 便是我们大奶奶的大嫂,吐得天昏地暗,东西一点吃不下,好在后来好了。” 红豆摸摸小腹,抿唇笑道:“的确是极贴心乖巧的!” 两人又是说了一会子话,回雪起身告辞。 回了东院,张沅芷正在那儿喝药,问道:“送去了?她气色如何?” 回雪收拾了桌子上被张沅芷扔在一旁的腊梅,笑道:“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过得极舒坦,好着呢!” 又搬上来一个梅瓶,倒进了清水,将花枝蕴养着。 张沅芷笑道:“好就成!听你们大爷说,这些日子,秦大海都要乐疯了,动辄在书房就傻笑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搞得他以为人家得了失心疯呢!嫌弃得很!” “你们大爷啊,惯会促狭人!秦大海做爹了 ,就不兴人家多笑几日?哪有他这样儿的?” “二妹妹和三妹妹的笄礼也过了,就是不知母亲心中有没有章程了!她将事情揽了过去,我轻松多了。” 朝兰笑道:“太太心中有没有章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那两个能闹腾的,怕是要缩着了!” 几人顿时笑了起来,“偏你会调侃人!不过这话在理,如今两位姑娘的婚事掐在太太手中呢!她们可不得安分些?若是招了太太的眼,本想给找个好人家,估计也没那心思了!” 付姨娘与邱姨娘就是拎不清,既然生下了孩子,又是捏在嫡母手中的庶女,早该消停了,偏她们还不知足。 史氏再是重名声,那也是公门侯府出来的娇小姐,金尊玉贵地养大,如何会愿意受她们的闲气和挟制? 想得美! 这些年,连消带打的,这两个姨娘,失宠的同时,连水花都折腾不起来了,虽说收敛了,也仍旧有限。 史氏见此,也没兴致与蠢货再计较了,左右她们也知道厉害了,心存忌惮,只要不过分,有什么要求,允了便是,花的也不是她的。 这时候,可不就着急上火了? 尤其是大姑娘欢欢喜喜出嫁在先,嫁到了一品将军的府上。 来日,若她那夫婿若是袭爵了,一跃便是一品诰命,谁不羡慕? 就为着这个,两个姨娘也是心头火热,恨不能日日扒着史氏。 只是她们二人素来被史氏所厌恶,哪敢到她跟前儿去添堵? 想到这二人,张沅芷不免想起了那次两人动起了手,邱姨娘差点被薅秃了头发,心中发笑,问道:“现在这两人关系如何?” 朝兰捂着嘴笑道:“还能如何?老样子而已,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闹,但好歹知道了在屋子里撒泼,太太也见不到,也不会费神去多管,更惹不了她的烦。” “什么时候这般乖觉了?想当初,她们那次打得最凶的那一回,我先前见了她们二人,还趾高气昂的呢!” “只是现在她们轻易见不到了,我也没那心思专门叫人探听她们的消息,没想时移世易,那样跋扈的,如今都成了鹌鹑了!” 说罢,靠着水蓝色绣着白梅花的大迎枕,歪在炕上。 朝兰将火盆挪了挪,道:“就是自打那回后,叫太太正好捏住了,好一顿收拾,犯了个错,便要去佛龛前跪着捡佛豆,这么多年,咱们老爷早都厌了这二人,下人们也知道她们能折腾,只要挨了罚,定要说这两位的不好,道太太先前过于仁慈。” 张沅芷听了,心中啧啧感叹,心道这才是高手呢! 纵了她们这许多年,还叫她们自以为占了便宜,所有人的好感都耗尽了,同时,不论两人飘到什么样儿,也能将她们二人死死压住。 这手段,当真是厉害。 这样的公府,妻妾成群的后宅,果然更适合史氏多一些。 她不禁心中感叹,如是道。 “对了,大厨房那边儿,之前那个柳婆子,您可还记得?就是您新婚那一日,给您上冷菜的那个!” 只说柳婆子,张沅芷未必记得起,但这样一屉,顿时记了起来,来了几分兴致,“她们家怎的了?” “柳婆子的那个独苗儿,要成婚了,本想腆着脸去求娶太太身边的,秦婆子的侄儿都求到了老太太身边儿的,她也不能差了,只是……叫太太给拒了!” 说到这儿,朝兰笑了起来,“要不是我家那口子和大海是表兄弟,我也不知道呢!这事儿到现在竟都被瞒得死死的,无人知晓。” “尤其听说最近柳婆子对着大厨房一个可以上灶了的大丫鬟嘘寒问暖,想来是盯上人家了!” 张沅芷手指轻敲着桌面,“这柳婆子,说精明也精明,说蠢,也真是蠢,既然不能选有靠山的,那就找个有手艺,撑得起家的,只是她那个儿子,到底性子如何啊?” “若说能为有多高,那倒没有,性子和柳婆子完全两个方向,想是出生时被人换了孩子一样。” “那人,真是老实过头了,甚至性子有些软弱,亲爹早早没了,若非这些年柳婆子泼辣,又有好手艺在,都不知道要去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若这大丫鬟成了她儿媳,少不得一身厨艺秘法都要传给她了!” 且嫁过去了,男人是个耳根软的,婆婆传她厨艺,日后接替大厨房的位置,不由得她不动心。 依朝兰来看,这事儿十有八九要成! 果真没过几日,大厨房那边儿就传来了信儿,说是那叫香芹的父母应下了这门婚事,两家算好日子,不日成婚。 听到这个消息,张沅芷摇头失笑, “打发人送两个橘子花和梨花的金锞子去,算得上是贺喜了!” 自打上回贾赦一招,一巴掌扇在了寿王一党的脸上,寿王那一派,怎的又没动静了? 眼瞧着圣人身子越发不好了,她便越是胆战心惊。 就连太子妃那里,都好久没有给她传信儿了,足以说明宫中现如今刀光剑影,风声鹤唳。 不免更是担心起来,口中都生了疮,时好时坏的。 ** 到了年后,贾赦参加会试,日日喝着打火的药,才算好了。 不出意料的,贾赦会试落了榜,贾敬许是厚积薄发,考中会试第一百一十三名,叫丁编修不由觉着有些可惜,直道他三年后若来,定然名次更为靠前。 在殿试上拼一把,未尝不能进入前一百名,便可入二甲。 贾代善与贾代化相对而坐,眸光复杂,片刻后,才叹道:“没想到,我贾家农户出身,这才发迹两代,第三代便出了个进士!当真是祖宗保佑啊!” 贾代化也笑道:“今儿咱们两个定要好好喝一杯!就一杯!我儿有出息了,我高兴啊!” 深知他高兴,贾代善也不扫他的兴,“一杯就一杯,想来嫂子也不会阻拦,她心中想也欢喜的很!” “你身子不好,一杯让你高兴一番也好!” 贾代化又嘱咐道:“赦儿落榜,你也别着急上火,咳咳,他啊,还是底子太薄,再等三年,进士想也稳了。” 贾代善闻言笑道:“大哥不必如此挂念,那孩子几分本事,亲家那里早都看出来了,之前便同家里说他希望不大,我们早都有了准备,便是有几分期待,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对面的人点点头,又轻咳几声,“那便好,那便好!” “再就是啊,记得好生感谢丁编修,敬儿实话说,就是他带出来的,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了,他教出一个进士,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来年的束脩如何,你们也酌情商量着办。” 他病的不轻,说完这一段话,又是咳得撕心裂肺。 见此,贾代善起身,“你好生休息,到了席上,咱们再好生说说!” 贾代化满面喜气地点点头。 待他出了屋子,贾代善才站住,感到腿上的剧痛好了不少,才咕哝道:“ 也不知我儿何时能中进士!” 他这身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若非这些年养的精心,也并无战事,怕是一身的暗疾早都爆发了,现如今,他还能撑上十年左右。 十年啊,他的长孙都参加科举了罢? 心中莫名有些怅然,有些欢喜,终是化作了胸腔中无意识的一声喟叹。 招呼身后的小厮,“走了!回府!换一身衣裳,一会儿只等着吃席了!” 又长叹一声,道:“若你们大爷哪一日也参与了琼林宴,我当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小厮忙恭维道:“咱们大爷才多大?才学了几年?您啊,到时候只管梦里笑醒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感谢在2020-04-23 15:56:49~2020-04-29 15:2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5246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蓉陌陌 33瓶;向阳 20瓶;风吹花落 10瓶;难捱 8瓶;萘尓酱、幼名阿宵 5瓶;氯乙烯 4瓶;天王寺麻理 2瓶;秀-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第 139 章 贾敬中了进士, 这一场席自然是尽善尽美,又宴请了各家姻亲故旧,史氏也去帮忙了,少不了又将贾曼颖贾曼青的婚事搁置。 东府的席面撤了,那头西府正院便出了事儿。 两年前, 姜嬷嬷就三不五时地去教导这几个未出阁的姑娘, 原本重点看顾已出嫁的贾曼溪,待到贾曼溪出阁了, 便将视线多放在了贾曼颖贾曼青两姐妹身上。 这二人,无论如何都有话说, 贾曼溪在时, 她们觉着姜嬷嬷对她们不上心,捧高踩低, 贾曼溪不在家了,又觉着姜嬷嬷严苛。 可她们都不曾想过, 贾敏还是史氏的嫡亲女儿呢!姜嬷嬷也未见对她多么上心,都是可着年长的先来, 小的慢慢教导。 近日贾敬中了进士, 四月里又有殿试, 两人年岁也不小了, 都十七了, 于婚事上,未免心焦了些,不免就发作在了姜嬷嬷身上。 正院西暖阁中, 贾曼颖大骂道:“你个老虔婆,从宫里出来的又如何?还不是给人做奴才的命!以为伺候的皇后几日,你就尊贵了?还敢对我动手!真有本事啊你!” “你不过是大嫂带来的一个良籍奴才罢了,便是我到了宫中,你也是给我请安问礼的命,还敢多管我的闲事?” 姜嬷嬷面色不变,冷笑道:“我劝二姑娘还是省省,近些年,圣人早都不选秀了,取消多次,您还巴望着进宫呢?我劝您,还是求求太太,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安稳过日子罢!” 一番话,令贾曼颖气得跳脚,面色涨红不已。 贾曼青上前道:“嬷嬷这话好生无礼!不过随口一说,您倒还拿来刺我们姐妹了!” “我知道,和二姐姐身为庶出,不比四妹妹身份高贵,乃是两府唯一嫡女,金贵的很,可到底也是公府闺秀,由不得你作践!” 贾敏被无端牵扯进来,也是恼怒的很,但还不等她说话,她的奶嬷嬷就金氏就挡了回去,冷笑道:“三姑娘这话何意?姜嬷嬷从头到尾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你非但不知感恩,反倒处处挑刺,还拉上我们姑娘做筏子,看样子姜嬷嬷教训的不错,你这规矩,属实还没学到家!” 贾曼青怒气冲冲,指着她道:“你!你不过是个奶母!竟也敢教训我这个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主子?” 金嬷嬷也不理会她,接着道:“三姑娘还是莫生气的好,瞧瞧出嫁的大姑娘,是何等端庄温柔?夫家皆是赞不绝口,依我看,姑娘这性子,也该收收了!” “咱们家也算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您这副样子,若是出了阁,叫夫家瞧见,那该说得多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不知教养,这份责,您担得起吗?” 贾曼颖气得跳脚,“贱婢!奴才秧子一个!竟也敢如此讽刺我们!” 姜嬷嬷眉心皱起,呵斥道:“两位姑娘说得这叫什么话?哪一家的闺秀整日将这奴才秧子,贱婢挂在嘴边?教你们的规矩都忘了?” “如此粗俗的话,也是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女孩儿说的?” 贾曼颖讽笑道:“嬷嬷管得未免宽了些,我是受不住了!整日没个好脸,一直要学规矩,我觉得自己做的已是极好,嬷嬷还是不满,您是故意折腾我们,还是真心教导?” 贾敏嗤笑道:“二姐姐这话未免有失偏颇,当年大姐姐未出阁,不也是如此过来的?原来你说嬷嬷不重视你,只顾着大姐姐,如今重视你们了,倒又有话说!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自认为好,那便是好了?你也看不到自己全身,如何就知道一定好?” 被贾敏一番刺,两人心中更是恼怒。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贾曼颖刚要出声呵斥,“什么人!没有主子的命令,竟敢擅自……” 她抬头,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感觉像是踏在了自己心上。 见以贾代善为首,身边跟着徐氏和史氏,身后是大房夫妻,俱是神色阴沉,眸光森寒。 贾曼颖和贾曼青冷汗涔涔,此时那请来的女师傅也来了,眼见眼前一幕,倒吸一口凉气。 连忙上前见礼,而后退到了一边儿,心中直打鼓。 今日闹了这样一场,也不知这府里的活计还能不能保得住,不由心中忐忑不安。 其实若说起来,她也早都受够了这脾气跋扈的二姑娘三姑娘,便是四姑娘是嫡女,也未见有两人一半儿的嚣张。 可拿人钱财,到底是要尽心办事的,不就是脾气大了点?她忍了便是,再不济,还有个姜嬷嬷顶着呢! 姜嬷嬷受的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可比她多多了。 如今这样行径被发现,她实则是大松一口气。 贾代善强忍着怒火,对着姜嬷嬷道:“小女顽劣,还望嬷嬷莫要见怪,嬷嬷不好下重手,日后教敏儿一人便可,其余两个姑娘,便交给太太,从外头找来两个严厉的嬷嬷,好生板一下性子才是。” 贾曼青不满喊道:“父亲,分明是这老虔婆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我们姐妹才生了脾气,您如何不问一句,便给我二人定了罪?” 徐氏斥道:“住嘴!谁教你的这些?你个女孩儿家,嘴里不干不净,尽显粗鄙,想是从你那姨娘口中学的罢?果真,一个姨娘,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当初就不该这样办!” 贾曼青的脸色蓦地变了,面如金纸。 “我们早早就到了这儿,听到了大半,还容得你狡辩?” 史氏发话,面如霜雪,“在给她们定下婚事前,就叫她们在屋子里好生反思,学着规矩罢!免得日后出门,闹了笑话!” 贾曼颖就要为自己求情,往日知道不该说出口的话也不得不说了,“祖母,父亲,太太,不可啊!我们不能出门,如何会增长见识?如何见到他家太太夫人?” 贾代善等人面色又是一滞。 这样,婚事不就搁置了吗? “还请父亲母亲,为我们多考虑一二分,我和三妹妹,已是十七岁了,不能蹉跎下去了!” 史氏眸光一厉,轻飘飘地扫过了她,“这事儿,二姑娘实则也不必费心了,只管在家中绣嫁妆便是。” “你的婚事,我与母亲早有章程,先前也有人来求娶了,我们二人考察了那家半年,觉得还成,不纳妾,不狎妓,家中资产也丰厚,子弟上进,嫁的也是嫡子,虽不是长子,可也极好了。” 贾曼青倏然抬头,史氏自是见到了,漠然道:“你们二人的,都选好了。” 闻此,两人再不吭声,张沅芷冷笑不已。 史氏又对着姜嬷嬷道:“这事儿,实在委屈姜嬷嬷了,日后,您就只管看着四姑娘便是,其余的,不用您管了,我们对不住您,您一番心思,叫人误会了。” 有些人,实在不值得多费一点心思。 原本还想着看在老太太的面儿上,挑个更好的人家,现在她可没这个心思了,就这样儿罢! 贾代善心头还是一股火,冷冷地瞥了眼两人,转身便离开了。 史氏对着那缩在一旁的柳先生道:“柳先生,不知你可否愿意到贾家义学,去教导那些女孩儿?她们都是大家出身,只是年纪见长了,总不能一直与一群男孩子隔着屏风听课,现下还好,书本重叠,多是些三百千幼,可越到后面,所学的内容便大不相同了。” “我本想着再找个女先生,暂且支应着,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若你愿意,我便可以慢慢寻摸了!” 柳先生心下微松,笑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多谢国公夫人。” 她小心地逡巡一圈,便道:“那我便先告退,不打扰各位处理家事了!” 徐氏和史氏微笑点头,又命金嬷嬷将贾敏带走。 待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徐氏才沉下脸道:“把她们二人带回去!大喜的日子,闹这一场,也不嫌晦气!” “嘴里胡吣,定是那姨娘教的,大家闺秀,满口污言秽语!” “那两个姨娘,明儿寻个时候,一人掌嘴十下!得个教训!” 她们二人早都跪在了地上,闻言便要求情,被徐氏一眼吓了回去。 “不知所谓的东西,到底是姨娘生的,上不得台面,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家子气!姜嬷嬷是先后身边出来的女官,你们学到一点子她的本事,都是受益不尽,甄贵妃、德妃见了她都要客客气气的,你竟还敢大放厥词!” 想到那句请安问礼的命,徐氏就怒从心起,一股子火气。 两人哪想到这姜嬷嬷来头如此大,垂首不语,瑟瑟发抖。 她们两人先前的话,已是冒犯了皇室天威。 毕竟姜嬷嬷的正经主子,只有惠贤皇后一人而已。 见姜嬷嬷就要松口,张沅芷走了出来,淡淡道:“祖母和母亲大可放心,姜嬷嬷一向是面冷心慈,二位妹妹少不经事,年幼无知,嬷嬷自然不会与她们多计较,只是她们二人,到底冒失,口不择言,还是板板的好。” 一口一个少不经事,年幼无知,像一个个巴掌,打在了两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今儿必得为姜嬷嬷讨个公道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吃的荠菜猪肉饺子,也太好吃了,今天吃的自家做的手擀面,跟外面的果然感觉不一样,特别劲道,甩了挂面不知道多少条街,尤其是细挂面,一点面条味都没有了,每次吃细挂面,我都以为我在吃细粉丝╮( ̄⊿ ̄)╭ 实在找不到地方说,就发作话里面了。 明天见! 第140章 第 140 章 “况且, 姜嬷嬷总归是原本有品级的女官,又是惠贤皇后身边走出来的,连圣人也时常过问,两位妹妹,出言伤人, 总该赔礼罢?” 贾曼颖两姊妹身子瞬间僵住, 眼中满是倔强屈辱,紧咬牙关, 死不开口道歉。 张沅芷见着眼前一幕,只觉讽刺无比, 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嘴角挂着冷笑。 “姜嬷嬷平时对你们尽心尽力,也没多拿府上一个子儿, 也就是看在祖母和太太的面儿上,她毫不犹豫地应下, 兴冲冲来了,却没想你们二人竟对她有诸多不满, 甚至口出恶言!” “品香, 点茶, 插花, 赏瓷, 规矩礼仪,哪一个她没教过你们?好歹也算是有半师之谊了,你们就这样对她?” 越听, 徐氏越是愧疚,越是心惊,这实则不只是贾家的事儿,传扬出去,东宫难免不心存芥蒂,更何况此番作为,她们二人未必没有踩着大房的心思。 应当是记恨赦儿媳妇没为她们婚事出力。 想到这里,眸光如刀。 眼神沉静下来,连忙喝道:“你们二人,还不速速与姜嬷嬷道歉赔礼?平日里读的书,都被狗吃了?” 徐氏发话,两人再是满心不愿,也只得低头,赔礼认错。 看着两人满心怨怼的模样,她更是平添一丝不喜,淡淡道:“最近二姑娘和三姑娘火气大了些,这一个月,就在佛堂里捡佛豆,抄经书,静心平火罢!” 二人面色愈加难看,可到底不敢违拗老太太的意思。 ** “嬷嬷何必委屈自己?咱们身后靠着的是张家,是东宫,还需要看她一个小小庶女的脸色?”朝兰不由愤愤道。 姜嬷嬷摇头道:“这儿啊,到底是国公府,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我知道你们替我不值,打抱不平,可今儿大奶奶这一番,已经是够了,踩在线儿上了,你们可别多动作!” 饶是几人再是意难平,也只能点点头。 日后每听到贾曼颖姐妹的惨状,都要拿出来笑话一番。 史氏经此一事,彻底厌了两人,三书六礼过了大半年,直到第二年的四月,就都将两人发嫁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四月里,殿试结束,贾敬得中第九十六名,刚刚好二甲最后一名,凶险的很。 此次会试,不过也就取中了二百八十名贡士而已。 而张玄,则是一甲探花,大殿之上,又是得了圣人一番赞叹。 思及张玄之父、其兄俱是探花,才华横溢,便是在这二百多人里,也是顶顶出挑的,且姿容不凡,便笑着又给他安了一个探花。 两家自然都是欣喜不已,而贾赦还是要苦哈哈地跟着丁编修读书。 待这一批进士入了翰林,朝考选拔庶吉士过后,丁编修也能升上半品,为修撰了。 贾敬并不想外任做官,便想着能在朝考考中庶吉士,三年后留馆,他无须养家糊口,这也是一个好法子。 因而,这几日,丁编修倒也没能顾得上贾赦,一直围着贾敬转悠,倒令贾赦松口气。 “玄儿说,他先前在外游学的那个学生,叫林海的,这次殿试中,圣人钦点他为榜眼。” “若非圣人想成就一段佳话,一门父子三人,俱是探花,不然玄儿与林海又都是清俊至极,怕这个探花郎,难分上下啊!” 贾赦微微笑着点头道:“这林海今岁不过二十一岁,就中了榜眼,当真是前途无量!” 他心念一动,转了转眼珠,问道:“他可婚配了?” 张沅芷自是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挑眉道:“怎的,若是未有婚约,未曾婚配,你要给他做媒不成?” 他点点头,不置可否,“我瞧着四妹妹眼看也要到了及笄之年了,林海这人,能与小舅子相交甚笃,品行绝不会差了,更何况能游学之人,身边还跟着小厮,家境也不会差了。” “我听闻这一届会试中,有一名进士出身列侯之家,但亦是书香大族,叫人艳羡啊!” 张沅芷噗呲一笑,便道:“那我便告诉你,这林海,便是你口中的那个出身书香大族,却又是勋贵出身的进士!” “他家四代列侯,便是十几年前,圣人推恩的三家之一,除了北静王和川宁侯,便是这林家文宁侯了!” “只是我也提醒你,林家爵位,到了林海身上,可就没有了!家里若是因为这个,嫌弃人家,你趁早别提!” “原是他们家!”贾赦面上漫上喜色,“我如何会嫌弃?我不知他身份都有些意动,何况现在窥得全貌?只看父亲母亲那儿了,父亲也还罢了,母亲那儿,倒是有些麻烦。” “人家书香大族,从大岐还没建国就在了,我们家就挂着个勋贵的牌子,到外面瞧瞧,谁不说是暴发新荣之家?哪有人家名声好听?只要这林家没那么多幺蛾子事儿,父亲啊,八成会动心!” 说着,贾赦连忙下地,嘱咐张沅芷道:“你叫玄儿旁敲侧击问问,他可有婚配?我这就去和父亲说,这样一个年轻的榜眼,又是世家子出身,京中不得抢疯了?难得有捷径可走,我不得快一些?” 见他着急,便道:“我省得了,你快去罢!我给你提个醒儿,只是林海到底年岁大了些,母亲未必愿意妹妹早早出嫁。” 他匆匆点头,急忙走了出去,张沅芷都怀疑他未曾听清自己的话。 “这样着急作甚?人在那儿,还能长腿跑了不曾?还是这般毛躁!分明长辈们也没这样的急性子啊!” 摇头,招过秋霜道:“你找个小厮去家里问问你们三爷,这林海的家庭现状如何。” 原著中写道,林家林海那一代,支庶不盛,无甚亲支嫡派,虽有几门亲眷,却俱是堂族,现在看来,他家族应该也是子息不茂的。 俱是堂族,这堂族,只是同宗,而非嫡系,说白了,日后林家便是绝了嗣,若是没有林海亲自发话收养过继,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分不到林家的半分产业。 这就像是刘姥姥的女婿王狗儿家与王家连宗那样,只是同宗,却没有半分继承权。 既是堂族,又分不到任何林家家产,那么林黛玉年幼失怙,双亲俱损后,难怪都无人去探望她。 想来也是心中恼怒,且亲缘还不及贾家深厚,出师无名。 那孩子,抛开绛珠仙子还泪报恩的前提,当真也是命途多舛。 ** 六月里,张玄订亲,而林家,林父病体沉痼,舟车劳顿实在撑不住,林母便坐船前往京城,为林海商议婚事。 史氏虽满心不乐,对这门亲事极为抗拒,但无奈贾代善坚持,她也只能退步。 “这定了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冲喜的呢!什么节骨眼儿啊!” “这林家,眼看着爵位就到头了,也不知老爷怎么想的,书香大族就那般好?他林家人眼看都要死绝了,一代一颗独苗儿,子嗣艰难,这都传了一百多年了,眼见着加上堂族还没贾家子孙繁盛!” 赖家的连忙道:“嗳哟!太太,这话可说不得,眼瞧着就是亲家了,传出去可不好听!那林家哥儿上进,咱们敬大爷多大年岁?他才多大?可是榜眼呢!有张家帮衬,咱们家扶持,平步青云,更是可期,且他们家几世列侯,亦是开国十六侯之一,百年积累,娶得也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却没有女儿出嫁,几代主母的嫁妆都攒下了,姑娘也不必为吃喝发愁,是个好夫婿的人选!” 史氏抿唇,这些她也晓得,可勋贵人家如何就嫁不得了? 她的敏儿身份尊贵,便是去皇宫,参与选秀,那都八成会被指婚为除太子外的皇子正妃的,再不济,指婚宗室也是好的。 如今嫁这样一个穷翰林,真是叫她怄火。 可惜她胳膊拗不过大腿,现在勋贵人家又没年龄相当的,她的女儿,定是要嫁嫡长子,做一族宗妇的,那些次子,配不配的上是一说,真有这个意思,透了出去,人家心里还嘀咕呢。 且嫡长子,在勋贵间,也多的是酒囊饭袋,饶是勋贵出身,也得有实权才能不被边缘化,在外,妻子的腰杆儿才能挺直,若是个不上进的,还不如林海呢! 如此一想,这个林海倒也算合适。 且阴暗地想想,他父亲早已有了下世的光景,说句实在的,真不知哪一日就会一下去了,她还能多留女儿两年。 林家那头,如此急匆匆地来,怕也是这个打算,不想夜长梦多。 ** 林母在京中的宅子修整了两日,便下了帖子给贾家,史氏亲自回了贴,没几日,林母便带着儿子上门做客,名义如此,实则相看。 史氏婆媳并上贾敏在后院儿招待林母,而贾赦则在外书房招待林海。 贾敏面上红扑扑的,略有些局促地看了眼林母,行动间仍是落落大方,林母心下点头,已有了五分满意。 又问她读书写字,并一些爱好。 “小女不才,四书五经,和大岐律法皆是略有涉猎,平日也看一些本草纲目、天工开物、地理志等的书籍,口味驳杂,至于平日里打发时间,多是插花、点茶、制香,或者帮着母亲和大嫂打理家事。”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41章 第 141 章 “好啊!这些倒是些极雅致的事儿!莳花种草, 品茶赏花,再是惬意不过了!” “且女孩儿家委屈,不比男子,能够出仕入朝,封侯拜相, 多看些书, 增长见识,也是极好的。” “我年轻时候, 也是极爱这些的,只可惜没有女儿, 不能手把手地教导她, 遗憾多年。” 贾敏抿唇笑着,并不答话, 史氏便道:“没有女儿,日后不还有孙女儿?日后叫孙女儿跟着你学!” 林母从头上拔下一只白玉孔雀簪, 做工栩栩如生,羽毛都是纤毫毕现, 眼眸处以绿宝石点缀作双目, 十分精致。 “初次见面,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白玉, 倒是衬得这孩子面更白了,真是衬她!” 贾敏本欲推拒,史氏却给她使了眼色, 她会意,而后对着林母道谢:“多谢伯母,我定会好生收着的!” 史氏这时道:“赦儿媳妇,你带着敏儿去花园逛逛罢!我们都上了年纪,有些话,你们年轻人听不进去,出去顽罢!” 张沅芷起身,笑着道:“那好,我就带着四妹妹先去了,祖母母亲若有什么吩咐,只管使人将我们叫回来便是了。” “家里仆役虽不多,但还是够用的,哪就用得上你们了?快去顽罢!今儿天气倒还不错,去凉亭坐一会儿,湖光水色的,舒爽惬意!” 既然都给指明了地方了,张沅芷便带着贾敏去了。 张沅芷二人进了花园,远远就瞧见贾赦身边跟着一个少年。 她们又不是什么蠢笨人,当即就知道这是何人了。 张沅芷笑的促狭,贾敏登时便红了脸,微微垂首,不经意地打量着对面的青年。 林海生的丰神俊朗,面如冠玉,一派温润,通身贵气却带着儒雅随和,身姿颀长,骨肉亭匀,叫贾敏微微看直了眼。 胸腔里仿佛有一只小鹿一般,急着要跳出来。 她撇过头去,微微捂着心脏。 贾敏生的丹唇玉貌,雪肤花颜,且身量高挑纤细,虽只有十五岁,但只看外表,却像极了十六七娉婷袅娜的女孩子。 林海饶是知道她才十五岁,却依旧是微微红了脸,原本没见到人,心中不免只将她当作妹妹来看,毕竟他大了人家六岁。 但现在,虽还是看作小妹妹,却不免掺入了一分期待。 张沅芷和贾赦相视一笑,都觉得这事儿算是成了,便分别带着两人离开,沿着来时的路离去。 想到贾赦所言,这林海早在中了贡士之时,便被贾代善看在眼中……便觉得有些事情,当真是无法更改。 她十分喜欢贾敏,可原书中她的命运,实在是高开低走,令人扼腕,心痛不已。 公府嫡女,前半生顺风顺水,嫁得如意郎君,后半生,多年无子,得一幼子却早早夭折,自己也是早早去了,唯一的骨血寄养在娘家,却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最后芳龄永逝。 原本还动了拆了两人的心思,但他们郎有情妾有意的,叫她下不去手,只得作罢。 前头来了珍珠,对着二人行礼笑道:“大奶奶,四姑娘,太太叫你们回去呢!给你们备了冰镇酸梅汤,叫你们回去用呢!” 张沅芷笑道:“你这来得倒巧,正好我们也要回去呢!这天儿啊,越发热了,这才什么时辰?多走了几步,就出了一脑门的汗!” 待回了正院,三人见贾敏神情轻快,唇角微扬,又有珍珠所见,便知道这事儿成了。 又略坐了一会儿,林母便起身告辞,徐氏与史氏自是连连挽留,不得,只得叫人离去。 不过一个月,先是林海进了翰林院,而后林、贾两家便过了小定,没几日,林母便要归家,这时却传来了信儿。 林父身上又不大好了,林海连忙告了假,匆忙给贾敏写了信,随着母亲坐船回乡了。 贾敏坐在架子床上,神情微微有些忐忑,唇瓣如春花一般娇嫩,被她的贝齿咬着,忐忑问道:“大嫂……刚过了小定,那头林家便出了事儿,他们不会认为是我的缘故罢?” 若真是如此,那她被退婚都是轻的。 可关键是,林大哥如何看待她? 张沅芷拍拍她的肩膀道:“文宁侯病体沉痼,早在半年前,便是时好时坏的,有几次差点撑不住,和你有什么干系?他们家自己心里也清楚,又怎会怪到你的头上?不然你以为为何文宁侯夫人来得如此匆匆?为你们二人定亲?” 闻言,贾敏的心稍稍放下,她点点头,语无伦次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是还是希望林家伯父能够撑过这次。” 张沅芷摇头,这怕是不能了。 文宁侯几次三番地撑了过来,就是为的儿子,放不下心,如今他进士科也中了,亲事也有了,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了。 他的身子,早已是油尽灯枯了。 “你且放心,不时写信问问他,现在家里家外,全靠他和他母亲撑着,他心中,想也疲倦的很。” 贾敏闻言,点了点头,眉宇间的忧虑,倒是淡了三分。 ** 到了九月里,果真传来了林海之父过世的消息。 身为嫡长子,又是进士科,林海自然要为父亲守制,匆忙上了折子,在家居丧守制。 贾敏虽未吃过守制的苦,但也知道流程,晓得日子不好熬。 将先前张沅芷送她的一些花茶,竹叶茶等都给林海一道送了去。 她每次用了这些茶,都觉得身子舒坦不少,可母亲和祖母就没有这种感觉,不管对他有没有用,她只希望他能保重自己的身子。 * 时间辗转到了第二年三月,十六日,张沅芷刚刚过完了生辰,四月里,刚发嫁了两个女儿,便传来闽地倭寇横行,南安王大意,被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圣人登时大怒,险些削了南安王的王爵爵位,被北静王三家劝了下来,好容易熄平了怒火,只是将其降为郡王。 登时下令,命贾代善接替南安郡王统帅一职,即日出发。 史氏听闻,连忙为贾代善打点起了行装,并上一些时常用得着的丸药,还有一些补血的药材以及上好的金疮药、止血药。 她边吩咐人边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南安王,哦不对,是郡王了,也太不经心了些!这种事情竟也能松懈!本来他若做得好,镇守有功,兴许圣人便会恢复其王爵之位,现如今,不被削了只是降等都是好的了!” “南安郡王妃竟也好意思上门求情,如此大的过失,保他不被削了爵位已是很够意思了!还想要怎样?若是海上防线被攻破,十个南安王……郡王府也难逃咎责!这种时候还敢拉着别人下水!” 真不是个东西! 若不是怕南安郡王因此被寿王和宁王笼络了去,谁给他求情?惹一身骚! 贾代善无奈道:“也是没法子了,现今的老将,也就我年纪小一些,还能顶上,其余的人,要么老的不能动了,要么一身暗疾,要么连领兵都不曾,只能是我了!” “就是霍家,也是军功发家,如何子孙后代成了这副样子?排兵布阵,统帅军队,分析利弊,这不是一个统帅该有的能力?一群流寇,无正规训练,野路子出身,竟也能将他弄得如此焦头烂额!” 说到这儿,贾代善不愿再多说了,心烦不已。 “把老爷的大毛衣裳找出来五六件,还有大氅,护心镜,护腕护膝盔甲等物,都找出来!老爷常年用的兵器,那把七星剑,还是圣人所赐呢!从祠堂取出来!” 史氏又是叹气,“这一去,一年半载回不来啊!” 贾代善不答话了,岔开话题,“政儿那里,他院试还没过?” 闻言,史氏手一顿,摇头道:“没来信儿,八成是没过!等我来日着人去打听一番。” “这孩子,我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听说在祖宅那边儿,没人管束着,荒唐的很,妾室一个一个地进府,算上原来的两个,现今已经有五个了!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便是猫儿爱吃腥的,也没这样儿的! “听说先前他纳的那个郑姨娘,也怀上了,先前那个青姨娘继周姨娘后又生下了个女儿,也不知这一胎是男是女。” 贾代善沉声道:“男的如何?女孩儿又如何?不过都是庶出,不能承继宗祧,也就只剩下日后兄弟互相扶持这个好处了!只是,到底不是一母所出,能不能一心,这还是个问题呢!” 说罢,又叹气道:“罢了,我也不想再多管他了,费力不讨好,还被欺着瞒着,他就这样荒废着,不去害人也是好的。” “至少这样,只荒废他自己,别人无可指摘,害了别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咱们家淹了!” 史氏垂眸,心中微微有些疲倦。 这个次子,倾注了她多少心血?长子被抱走,她移情于次子,更盼望他成材,没想到,终究成了个庸人。 摇摇头,又开始为贾代善打点起了行李。 “老爷说的是,只要没有歪心思,坏心思,也就随他去了。这些年,他被捧得太高,心中有落差,难免移了性情。” “或许,过一阵儿就好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表意不清,已改,这里设定北静王南安王四家现在仍是王爵,到了下一代,也就是水溶那一代,除了北静王一家,全部降爵为郡王。 之前忘了他们还是亲王这个设定,打成了郡王,后来改的乱七八糟,检查一遍,自己都看不到哪儿有错了,谢谢捉虫! 第142章 第 142 章 贾代善带着原来的一些老部下, 两日后便启程,赶往闽地。 闽地战事吃紧,朝堂上风云诡谲,亦是不逞多让。 白洋河处竣工,宁王又被派去江南, 催收各家欠款。 哪知这中间, 偏出了岔子,气得宁王五内俱焚。 白洋河堤坝在五月里又决堤不说, 催回来的欠款,竟然不知不觉间少了五分之一。 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欠银倒也好说, 可这决堤一事, 工部尚书分明提出意见,却被他驳回, 任工部尚书和庆王如何请求,都不松口, 一意孤行,以致如此后果, 圣人勃然大怒, 就在十一月里, 两罪并罚, 将其圈禁在府, 降为郡王。 张沅芷听得这个消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最先倒下的, 却是宁王。 这一圈禁,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了。 圣人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已有了几分下世的光景,他是知道了这些,将宁王降位,日后好令太子对其推恩? 至于寿王,一向是狼子野心,圣人虽对老臣心软,却也是卧榻之侧,不容旁人鼾睡,怕也是惦记上甄家了。 圣人绝不会选与甄家有牵扯的寿王继位,而庆王母家不显,助力有限,顺王纨绔,难堪大任。 从始至终,与太子有一争之力的,唯有一个宁王而已。 如此一来,东宫稳固了。 她多年来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大半,心神放松。 只是这一放松,第二日便病了,昏昏沉沉的,发起了高热来。 急得贾赦眼睛都红了,连忙叫人请了太医来。 耳边是丈夫的喊叫声和孩子们的哭声,张沅芷微微动了下,睁开眼睛,虚弱道:“我不是醒着吗?就是累了,想歇歇,药熬好了,记得叫我起来吃药!” 又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擦擦儿女面上的泪珠,却发现怎么也没有力气,不由苦笑。 三个孩子见了,连忙将脸凑了上来,眼泪和鼻涕都糊在了她的手上,瑚哥儿连忙将帕子用水打湿,给她擦手。 “瑚哥儿,母亲病了,你比弟弟妹妹年长两岁,比他们见得多,就更懂事,我病的这段……时日,你要好好儿照顾他们两个?懂了吗?你父亲要照顾我,没空管你们几个,他们两个,就全靠你了!” 瑚哥儿露出一个笑容,抿着唇点点头,桃花眼中一片亮光,“母亲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她笑了下,又看着龙凤胎,“你们要听哥哥和身边乳母的话,不要故意寻衅挑事,知道吗?若是有人欺负你们,去告诉你们曾祖母和祖母,他们会为你们做主的!你们若是有什么事,母亲的病,就……更难痊愈了。” 两小只也乖乖地点头,还在抽噎着,“嗯嗯!听大哥的话!” 玫姐儿带着肉窝窝的手拽住她的,眼里掉出了两刻金豆子,“母亲,你什么时候能好啊?” 贾赦将女儿抱起来,“玫姐儿别急,你母亲病的重了些,可能时间长一些,等你下次休沐了,约莫就好了一大半儿了!” 小女孩儿捂住嘴,瘪嘴又哭道:“怎么这么久啊?” 琏哥儿和瑚哥儿忙上前哄着妹妹,“妹妹不哭不哭,很快就过去了!回来也能见到母亲!” “玫姐儿,别哭啊,等你日后散了学,恰巧那时候母亲吃药,你给母亲选出来蜜饯好不好啊?”她温柔道。 闻言,玫姐儿止了哭声,点点头。 两个小兄弟眼中亦有艳羡,你争我抢地道也要。 她自是一一答应。 见此,张沅芷笑的更是舒心,“去罢!母亲病的重,你们还小,病气可别过给你们!” 他们退出去后,张沅芷面上的笑意才淡了,“把他们几人身边的人再加上一倍,务必时刻都有六人跟着,外出再加一倍!东院儿人多,不愁找不到人!” 贾赦自然是无有不应的,点头道:“这些啊,你就甭操心了,我虽说不大懂,但还有姜嬷嬷在呢!再不济还有秋霜红豆等人,叫她们看着安排便是了!” “你好好儿歇着,我去看看药好没!” 张沅芷点点头,微微闭上眼睛,沉思良久。 就在她病中,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她的排斥。 若非她还在这世上有血缘亲人,早都被踢走了。 她到底是乏了,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连药都是半梦半醒间,贾赦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喂给她的。 期间,她还听到了徐氏与史氏的说话声。 “赦儿媳妇一向身子好好儿的,怎的突然间就病重成这样了?” “太医说,她是常年忧虑,忧思过甚,早有病因,只是她一力撑着,如今一朝放松,心神不守,病情也就来势汹汹。” 能教她忧思数年的,还能有何事? 无非就是东宫,朝堂上的夺嫡罢了。 相较于贾家,张家牵扯更甚,也难怪她常年记在心上。 怕惊扰了她休息,徐氏便道:“赦儿,叫人好生照顾你媳妇,该吃药吃药,千万别耽搁了,若要开了别的方子配药,药材家里尽有,只管叫人去库房里拿便是!” 贾赦声音嘶哑,微微叹气,“多谢祖母挂怀!我记得了!” “那好,你行动间小心些,别扰着她休息,叫外面的丫鬟们都勤快些,热水要勤换,最好也不要开窗了!” “若是不方便,瑚哥儿三个孩子跟着我住罢!正巧我那儿也冷清,有孩子还能热闹些。” 贾赦那哪里不知道这是祖母好心,可是她本就年岁大了,饶是家里地方大,放在她那儿,难免担心,整宿睡不着。 因此婉拒道:“这几个孩子见他们母亲病了,哭得不行,一刻不愿离开,再者,他们吵闹,别惊扰着祖母,这便不好了!” 见他坚持,徐氏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点头道:“那好,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立刻派人去府上叫我们!” 贾赦点点头,道:“天色已晚,祖母和母亲快回罢!你们晚饭还没用呢!倒叫我心下难安了!” ** 第二日,张沅芷晚间又是发起了高热,贾赦和丫鬟们照顾了她一夜,才算降下来。 好好儿的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此刻满脸疲惫,眼睛红肿,下巴上尽是青茬,狼狈的很。 他挥挥手道:“你们都回去补个觉罢!叫另一批人换上来。” 朝兰强打着精神为贾赦换了一盆冷水,便打着哈欠下去了,去了她未出嫁时的屋子。 回去睡一觉,也不够麻烦的。 张沅芷的声音传来:“瑚哥儿这两日就先不去张家了,去了也学不进去,他休息的也少,母亲见了,少不得要刨根问底,去和张家告个假,就说我感于时气,有些小病症,瑚哥儿孝顺,在家陪着我呢!” 坠露忙应下来,走了出去。 柳氏本就心慌,直到瑚哥儿连着五六日没去张家,她才反应过来,这哪儿是什么小病?分明是女儿女婿那儿瞒着她呢! 下了帖子,急匆匆叫人套了马车,就赶到了荣府。 看着女儿面无血色,一派虚弱,皮肤都有些晦暗,登时眼泪就掉了下来,“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叫人告诉我呢?你瞧瞧自己,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张沅芷笑道:“母亲快坐下,也是怕您担心,小症候而已,就说来势凶险了了些,您又不是大夫,知道了也是白白担心,给您还添了一重烦恼,就叫人瞒着家里。” 在外了,出嫁了,总是愿意报喜不报忧的。 “我这不是已经缓过来了?您只去上香,祈祷我福大命大便是了,多余的操心,便也不用了,我还怕您鬓角的白头发多生了几根呢!” 柳氏听了,破涕为笑,“死丫头!竟会打趣我!” “既然来都来了,我索性多陪你一会儿!”说着她便叫人拿了个小杌子坐在床边,眉梢眼角尽是轻松,“瑚哥儿那儿,你也得叫他回去学习了,都快一旬没去听课了!你祖父和外祖父现在还在嘀咕呢!” “您不说,明儿我也是要他回去的!” 柳氏点点头,笑道:“还有啊,玄儿不是先前定了亲?咱们两家便选好了日子,请期后,六月底亲迎,这桩婚事了了,可算是完成了我所有心事!” “还有你堂姐那头儿,又怀上了,已经有一个半月了!还有你堂兄那儿,黎儿那头传信儿来,说是正月里便把出了有孕近三个月,只是忘了传信回家,现在再过几个月,都要生了!” “堂兄也是头一次当爹,这都三年了,才是第一个孩子,他能不欣喜吗?家里体谅些才是!” 柳氏赞同道:“可不是?可把你二婶急坏了,愁的嘴角都起了燎泡,二房就这样一个独苗儿,若不是家规摆在那儿,再过两年不生,她怕是都能起心思给黎儿纳妾!这不!给我来的信件里,就有这个意思!” 张沅芷不由皱眉,她这二婶,惯是有些拎不清的,也难怪她堂姐张碧都嫌弃,养成那样不服输的性子,这母亲就立不起来! 二婶一贯耳根子软,谁又在她耳边嘀咕了? “张家有家规,想纳妾,等到四十岁还没孩子再说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43章 第 143 章 又养了足足半个月, 张沅芷才能下床溜溜弯。 寿王一党的反扑也越发厉害,一波比一波猛烈,简直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来。 想到这儿,张沅芷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你说最近圣人将前锋营给了寿王管辖?而前锋营原是由南安郡王旧部统率?” 南安郡王本就失了帝心,这次若是她公爹赢了此战, 班师回朝, 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定是跑不掉的,两军交战, 他这个大将的郡王爵位尚且都不安稳,何况天下承平之际? 难保不会动了心思, 转投他主。 张沅芷不由有些心惊, 南安郡王给贾代善下绊子倒还好,左右兵权已经不在他手中, 又被贾代善架空,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可若是他站到了寿王一边…… 圣人这是引导着他去逼宫吗?! 最是无情帝王家, 饶是如此说,他也太过心狠了些。 太子是个宝, 其余的儿子, 连根草都不如, 惠贤皇后竟有这样大的魅力?叫一代帝王念念不忘二十多年?余荫到了儿子身上? 还是, 她死在了最好的年华, 没有争斗,没有杂乱且鸡毛的大事小事,没有被生活消耗热情, 芳仪永逝,成了圣人心中的一片净土。 寿王与宁王,当真是惨,只是,她并不同情。 嫡长子继承制,自古有之,为的便是预防夺嫡之乱。 且惠贤皇后娘家上官氏一门忠心耿耿,历代子孙允文允武,为朝廷立下累累功劳,后妃之家,皆是不及。 若非是子息不丰,太子两个舅舅,每一人唯有一子一女,连旁支都少得可怜,也会成为圣人心头之患。 太子外祖父尚还健在,身子硬朗,早已退出朝堂多年,在家莳花种草,清闲至极,叫圣人更是放下了心。 她最初到来的时候,原主与外界交往不多,信息匮乏,又甚少有人提到太子外家,她以为外家无人。 可没想到,人家哪是无人?只是大舅舅和二舅舅都是连年外任,皆是一方封疆大吏,就连老爷子,也只在老宅呆着,便造成了那种印象。 只是,这样一个定海神针镇着,饶是前几年不在京城,为何太子最后被逼到那等地步? 这个她却是不知,原书中,太子夫妻是没有那一双龙凤胎儿女的,上官老爷子是听闻太子的幼女长相与惠贤皇后极为相似,因此才从祖籍离开,来到京城。 也是因小郡主长相肖似惠贤皇后,最近几年,圣人与东宫的关系才能走总是在冰点后缓和。 这京城,风雨欲来,尤其想到寿王可能会逼宫,她更是心一跳。 她是病体,不能入宫,怕冲撞贵人,因而,写了一封信,送到了张家,求柳氏代为询问。 纵然太子妃只是太子妃,身在后宫,但与太子为夫妻,总归是比她消息灵通准确的。 ** 贾政院,王氏房间内。 周瑞家的朝着王氏告知近日大房的动静,“大奶奶今儿好利索了,都能下床了,看着精神头也不错,就是还是苍白,脸上少有血色!” 王氏转着手中的佛珠,冷哼一声,“她倒是命大!” 周瑞家的闻言,不再说大房之事,想到王家那头连连催促,小心翼翼道:“那家里传的信,叫咱们做的事情,还做么?” 闻言,王氏冷笑道:“我瞧你也昏了头了,这事儿还用问我?你看看王家现在什么样子?看看寿王如何节节败退?还敢往他们身上凑呢?我有点清净日子不容易,便是娘家倒了,他们府上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但是若是贾府倒了,你瞧瞧家里会不会出手救下我们!” “叫我把通敌的信件放到公公书房中,亏他们也想得出来,正院书房,连婆母都进不去,何况是我?更别说那些仆役了!再说了,谁知道这些贼寇此时发难?公公也是临危受命,用这个做筏子,也不看看圣人会不会相信!” “得亏我叫了识字的人问了字,自己素日也认得几个,不然真是要被坑死!” 她虽胆子较常人大了些,可事关自己姓名,通敌卖国之罪,她可没这个胆子! “再来人找你,只管含糊说便是,或者抻一抻,骗他说安排好了,我早把那信烧了,就算是被告发了,又怕什么?” 周瑞家的闻言,心下顿时松口气,她这主子总算靠谱了一次。 还没等她一口气呼出去,便见到王氏冲她招手,“你过来,我吩咐你一些事情去办。” 周瑞家的凑了过去。 “我听人说,在外头,包揽诉讼和放利子钱,那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咱们家势大,将钱放出去,不怕人不还,一年便能回来几千两,十年便是几万两。” “还有那包揽诉讼,拿着家里的名帖去了,只管找上当地的父母官,事情办成了,有官司吃的人家便会奉上银两,说起来,比放利子钱可快多了!来钱也快!” 外头一个丫鬟不小心听了,只恨不能立时晕死过去,若往日在王家,见惯了家里女眷如此行为,原本也不当回事。 可进了国公府,这大奶奶又是个厉害人,成日叫人拉着一群仆役训诫,她才知道,这可是犯了国法的! 便是国公府也顶不住啊!何况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候呢! 偏周瑞家的还十分感兴趣,问道:“来钱这般快?可是二爷的名帖也不好用啊!除非是老爷和大爷的!” “你真是又犯蠢了,大不了就拿着他们的去!老爷的不好弄,一向查的严,可大老爷的还不好整?” “而且这名帖一出,日后便是被查出来,也是罪名摊到大房头上,与咱们无关!何况现在公公不在府上,再没比这个更好的时机了!” 周瑞家的立时笑着赞道:“还是二奶奶有法子!”她顿了顿,“您既然这般说了,想必是已有了路子了?” 王氏得意一笑,自然是的,冲着她再招手道:“你过来,我细细和你说,咱们啊,利子钱先放到一边儿,那个费事儿,我现在手头上有个诉讼,是金陵那边儿的,你叫个识字的人,写一封信,拿着大房的名帖,给那金陵知府送去!” “这一笔有千余两银子,叫人好生带回来,好处少不了你的!” 门外的丫鬟趁两人说的兴起,忙看看四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屋内的两人半点未发觉。 她神色自若,迎面遇到了去给老太太屋里送东西的婆子,那婆子一脸怨气,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一群懒货!恨不能身上生蛆!就知道支使别人!自个儿恨不能吃了睡睡了吃,当养猪呢!” 绿绣将人拦住,笑道:“您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火?生什么气呢?”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婆子也收了怒气,抱怨道:“这不,老太太那头受了暑气,二奶奶就叫人送去一些香雪润津丹,还有一些解暑的药材,本来都分配好人了,偏又推给了我!” 又没有打赏,还要顶着大太阳走远路,真是烦死! 绿绣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不过是送个东西!您既然嫌麻烦,又有活计在身,正好我闲着,我替你去一趟!只是记得,下次你叫你妯娌捎东西给丫鬟们,第一个告诉我!我早就想买几朵珠花了,可惜一直未能出府!只能叫旁人捎带了!” 那婆子想着原是有事求她,也不客气,“那成!你替我走这一趟!市面上有时兴的珠花首饰,我叫她替你买了!” 绿绣接过了托盘,便朝着荣庆堂去了。 二奶奶这人她了解,胆子极大,却也极小,若是这事儿被发现,被罚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缩着,不敢动作。 得赶快去告诉老太太一声,她虽是王家的陪嫁丫鬟,可无父无母的,也不怕什么了。 卖身契在二奶奶手中捏着?她上哪儿知道是她偷偷送出的消息?距离周瑞家的出去送名帖,日子还远着呢! 查也查不到她头上了! 这样祸及全族的大事,竟也敢做,当真不知叫人说什么好了 。 这样想了一路,到了荣庆堂,站到红豆面前,“红豆姐姐,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禀告老太太,还请通报一声!” 看绿绣一脸焦急,不似作伪,红豆将信将疑地去了,片刻后,出了来,将她带了进去。 徐氏坐在上首,面有倦色,微微阖眼,有丫鬟站在她身后轻轻地用美人锤给她敲着肩膀,绿绣见了,当即跪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瞧了眼她的托盘,“政儿媳妇有心了,红豆啊,去开库房,我记得有几匹蝉翼纱的颜色十分鲜亮,政儿媳妇正衬这些颜色,给她拿几匹,做衣裳穿。” 红豆眼神闪了闪,顺着老太太的意思道:“那我这就去,可能得多等一阵儿,您常说这些颜色鲜亮,您穿不了,我就叫人都放在了大里面,不大好找,得使劲儿翻呢!” 绿绣原不懂这什么意思,现下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道:“姐姐尽管去便是,二奶奶最是尊敬老太太,能的老太太的赏,只是多等一会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是要替她打掩护了。 红豆笑道:“你且等等,我尽量快一些,你在这儿看顾好老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44章 第 144 章 红豆拽下腰间的钥匙, 慢悠悠地朝着库房去了。 徐氏看向下首跪着的绿绣,又合上眼睛,“说罢!” 绿绣心下紧张,却还是勉力维持住清晰的口齿道:“今儿我在二奶奶房门前,听到她和周瑞家的, 便是她那个陪房, 说她想要做利子钱和包揽诉讼的生意,已经找好路子了!只待来日来人, 便要将大爷的名帖和信件取走,交给金陵知府!” 绿绣总结能力十分到位, 寥寥几句话, 便将事情讲了个全面。 徐氏闻言,却是蓦地睁开眼睛, 将手边的茶杯拂了出去。 瓷器的碎裂声响起,绿绣心砰砰的跳。 只见她眼中带着森森寒意, 绿绣不敢与之对视,打了个寒颤, 连忙垂首道:“老太太息怒!但奴婢所言, 句句属实, 不敢有任何欺瞒。” “奴婢常听东院的几个姐姐谈论律法, 才知这包揽诉讼和放利子钱乃是有违国法, 是祸及全族的大事,因此听了,心中不甚安稳, 急忙和人换了活计,特来告知您!” 徐氏并未觉着这丫鬟说谎,一是她身家性命拿捏在府上,二是王家女眷干这一行也有许多年了,她还真不奇怪王氏也跟风。 只是,拿着贾赦的名帖去办,这令她属实无法容忍了! 日后出了事情,坑的是贾赦,是大房!她那几个曾孙,要如何见人?这王氏倒是够阴毒! 她缓缓平复着怒气,良久才道:“这事儿我晓得了,但你也要晓得,今日这事儿不得透漏半分出去!你知道该如何说罢?” 绿绣连忙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知道,知道!二奶奶送上药品,老太太心喜,便命人开库房,赏给二奶奶几匹颜色鲜亮的布料做衣裳穿,因此,在这儿待的久了些!” 徐氏点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 这时,红豆进了来,身后的丫鬟捧着托盘,上面是六匹颜色鲜亮的蝉翼纱,有水红,有葱黄,有柳绿、水绿,还有胭脂色和蜜橙色。 红豆笑道:“老太太看这几匹颜色可还好?我瞧着极是鲜嫩呢!” 徐氏还在气头上,瞥了眼,淡淡道:“你在我身边多年,早就历练出来了,眼光自是极好的,也不必我瞧了,就给她送去罢!” “一会儿再找出一些来,给赦儿媳妇也送去几匹,总不能漏了她的!” 红豆心下微惊,也不知老太太这是为何,还是应道:“是!” “我库房中,不是还有几匹软烟罗?银红色、松绿色、秋香色和雨过天青色,不是各有几匹?将那银红的,和雨过天青的,一样拿出三匹来,给赦儿媳妇送去!蝉翼纱却是不必了!” 红豆打趣道:“这样好的东西,老太太一下就舍了这样多出去!果真是财大气粗!” 徐氏微微笑道:“再好的东西,还不是给人用的?我这儿许多颜色都用不到了,不如给了年轻人,我瞧着也心喜!眼前一亮!” ** 得了蝉翼纱,王氏本是高兴的,但又听说张沅芷也得了,不由酸道:“老太太到底还是偏心的!” 大房那边,什么表示都没有,白得了六匹好料子。 她也不差这几匹蝉翼纱,可这对待也太明显了些! 王氏在这边儿置气,红豆却在那儿和张沅芷说着今儿的事情。 听说王氏命人拿着贾赦的名帖去给人包揽诉讼,当即神色便冷了下来,道:“这事儿我晓得了,今后定会叫全府的门房仔细查看来来往往的名帖信件,把守住所有后门,只是二房那边,我不好安插人手,便劳烦祖母了。” 又命人拿出来两个荷包,“这是两对儿南珠耳坠儿,东西小,不打眼,你一个,那个报信儿的丫鬟一个,只管拿着便是!大小都差不了多少!别嫌弃!” 红豆捏着两个荷包,微微笑道:“大奶奶可别驴我!我再是目光短浅,也知道那‘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的话,这东西我若还嫌弃,那真是要飘上天了!” 张沅芷露出笑容,“你识货,这东西也算是没白给你!珍珠养人,驻颜养神,戴着有好处!” 见红豆走了,张沅芷的面色才淡下来,不由冷嗤。 早想到会有这一日了,没想到王氏这般迫不及待,公公还没出事儿呢!她就敢起了心思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不由摇头,叫过秋霜等人,给她们仔细吩咐了一连串的事情,忙得和陀螺一样,连连打转。 到底还是心不静,王氏理应多沾沾佛前的香火,静静心,没准儿还能养出几分慈悲之心。 “这几匹软烟罗倒是好,我就不用了,如今正是夏日,雨过天青色未免靠色,拿着这银红色,给瑚哥儿他们几人拿去糊窗子,遮挡日光的效果奇好!” 秋霜便招手,叫了几个小丫鬟过来,命她们去东厢和西厢,将两处的窗户糊上。 “近日,盯着王氏那头儿,王氏不可能亲自出面,周瑞家的便是她的左膀右臂,是她的耳目,王氏许多阴损事,都是交给她的。” 张沅芷将身子倚在身后纱布做的大迎枕上,笑道:“也是奇了怪了,哪怕当年贾政与王氏合谋事败,将她推了出去,挨了四十大板,整个人险些废了,还被落井下石,也未见她有多怨恨,此人不是忠心耿耿,便是另有打算。” 坠露将冰镇酸梅汤放到小案上,轻手轻脚的,声音几不可闻,只见她撇嘴道:“周瑞家的那人,素来不安分,小心思多得很,您也说她什么阴损事儿都帮着做,自然就是个没底线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反扑噬主了?” 张沅芷拿起白瓷杯,里面的梅子汤还带着透明的冰块儿,暗红暗红的,十分好看,慢慢地饮了小口,才点头道:“你说的很是!” 又问坠露和回雪两人,“先前朝兰不是说要为你们二人牵线搭桥介绍两个小伙子?怎的,见面了没?我这嫁妆都给你二人备好了,怎么迟迟听不着信儿呢!” 刚踏进屋子的回雪和跟前的坠露都红了脸。 两人都支支吾吾的,“还没见几次,不到一掌之数,谁知道那是个什么人?朝兰还说呢,叫我们抻着点,也多注意着点这人如何,不能稀里糊涂就应下了。” “再说了,家里边,也尚在考察他呢!” 张沅芷点点头,“你们心里有章程就好,朝兰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但是凡事都讲究张弛有度,自己把握好分寸才是。” 两人羞赧不已,点了点头。 “去外头瞧瞧,琏哥儿和玫姐儿怎的还没回来?是不是又在小花园逗留了?还要用午饭呢!午饭后还要接着去上课呢!去找找他们!” 几人闻言,便叫上人出去看了。 “午饭约莫也快好了,去前面书房,将你们大爷叫回来用饭,吃饱喝足了,再睡一觉,回去温书。” “明儿丁修撰就要来了,在这儿要待上一天呢!你们将他常休息的房间叫人收拾出来,伺候的人都换成小厮和婆子,别叫年轻的丫鬟们进了前面,影响不好!” 她如是吩咐着。 没一会儿,琏哥儿和玫姐儿就被带了回来,两人身上一团糟,净是泥点子,脸上、手上也是,脏得很。 “你们两个,又去水边顽了是不是?和你们说过多少次?偏不听我的话!你们两个小胳膊小腿的,消停点不成吗?掉下去了,浅水区你们都能陷进去!” 两个小脏孩仰着肉肉的小脸,无辜地看着她,两双眼睛一双像了贾赦,一双像了她,湿漉漉的,活像小狗崽一样,顿时教她心软了。 “以后记得,没我的准许,不准去水边!想去水边了,我多给你们带几个人!” 见母亲放软了语气,两人顿时笑了,一人抱着她一直大腿,“知道了知道了!母亲最好了!” 张沅芷一阵气急,“你们两个!真是淘气!故意的罢?这黑泥沾了我一身!还得回去换衣裳!” 说着,戳了戳两人还算干净的额头,又招呼人将他们抱下去。 “把他们带下去,衣裳换了,手和脸都洗了!” 吩咐秋霜道:“也给我找一身熨帖的家常衣裳来,要凉爽却密实的,衣柜里有不少,你看着挑出来一套!” 眸光落到了小案边放着的一卷书上,脚步顿了顿,拍拍头,笑道:“差点忘了,再过几日便是晒书节了,今儿五月二十九,六月初六便到日子了,而后便那两个孩子的生辰了,过几日看着天气,若初六日天不好,往后挪便是了!” “家里书籍字画不少,可费劲呢!” 说着便进了内室,出来时候,又是一身浅绿色的衣裳,看着十分清爽。 贾赦这时也回来了,拿着一把折扇,死命扇风,一手不住地擦着面上的汗珠,进了屋,才道:“这天儿,热死个人!” 等汗都消下去了,端起小白瓷碗,将其中的酸梅汤一饮而尽,随后,发出一声长长地、满足地喟叹。 “果真还是这个消暑解渴!清爽宜人!”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45章 第 145 章 如今正是伏天, 伏羊最是大补,眼见贾赦最近忙于科举,她便命人拿来了羊肉,炖了一锅汤水。 羊肉腥膻,贾赦父子爱, 可她与玫姐儿向来是不爱的。 尽管去了膻味, 她也下不去口,闻不出来, 一入口便露馅儿了。 玫姐儿小口小口地用着手边的青团,里面是豆沙馅儿的, 她十分喜欢, 吃得眯起了眼睛。 琏哥儿瞧她心情不错,便存着友爱妹妹的心思, 将羊汤朝着她推了推,“妹妹也喝!香香的!” 后者皱皱鼻子, 将小碗推了回去,摇摇头, 和拨浪鼓似得, “不不不了, 哥哥自己喝罢!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见玫姐儿并不喜欢, 琏哥儿面有失落, 轻轻地哦了一声,小口小口地用着,嘴巴撅起来, 都能挂一个油壶。 明明味道不错,怎么妹妹就是不喜欢呢?不由有些气闷。 见琏哥儿不开心了,玫姐儿扯扯他的衣袖,拿着银叉,给他插了一个青团,软糯糯道:“哥哥吃青团儿啊,有豆沙馅儿的,甜甜的,还有鲜肉笋丁的,还有火腿的,和鸡肉笋丁的,也特别好吃!” 琏哥儿被讨好,微微挺起胸膛,小嘴一翘一翘的,小腿在桌子下面前后晃悠,显然心情极好。 贾赦便坐在儿子旁边,;冷不防被踢了一脚,哭笑不得,叮嘱道:“用饭时老实些!你以为你在练飞天脚呢!” 琏哥儿闻言,瞪了眼贾赦,气鼓鼓的,活像个河豚,奶声奶气凶道:“我人小,腿碰不到地面,就爱动弹!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啊!” 张沅芷放下梅子汤,噗呲一笑,“这话十分有理了,若是腿足够长,哪还能在这样情况下晃起来?” 又叮嘱琏哥儿,“你小心些,本就长得小,再重心不稳,一个跌下去,母亲得心疼死了!老实一点!” 听了母亲的话,琏哥儿这才偃旗息鼓,冷哼一声。 气得贾赦手有些痒,脚也有些痒,想打孩子了! 只是他怕自己前脚刚动手,后脚祖母和母亲就都来了,对着他一顿唠叨,到了晚间,还得应付父母的混合双打。 “啧!”这样一算,颇有些得不偿失啊! 只是看这臭小子得意的样儿,就想压压他威风! 如今才多大,都要骑到他头上来了!再大一点,还了得了? 想当初小时候,家里父亲也没对他如此和颜悦色过,怎么到了孙子这儿,就恨不能细声细气的? 小时候他可没少挨过父亲的棍子! 越想越郁闷,自己续上一盏酸梅汤,仰头灌了下去,冰块儿在口间炸开,一瞬间,贾赦都觉着自己浑身冒冷气。 张沅芷阻止他道:“便是再热,也不可如此贪凉,刚喝了热羊汤,又用了冰镇的,你还真是嫌弃自己没能冰火两重天呢!你身子是有多硬朗啊?敢如此折腾!” “你下午若是不腹泻,那我真是服了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晓得忌口,身子是自己的,你就这样随意糟蹋?” 贾赦闻言,轻笑道:“娘子只管看着便是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贾赦这厢才放出了大话,下午就肚子疼得他脸都扭曲了,和生吞了巴豆一样。 好在张沅芷早有准备,给他备了药,才没脱水。 六月里,晒书后,龙凤胎生辰,张玄成婚,张沅芷忙了大半个月。 听着闽地频频传来的捷报,她的心一日比一日安宁。 “圣人有差不多一个月未曾上朝了?在大明宫养病?连朝臣都不见了?” 秋霜低声道:“听说是身子不大爽利,在那儿养病呢!” 什么病能养一个月还不能见人?是真是假? 还是在给人下套呢? 张沅芷有些拿不准,便也不再想了。 再者说了,便是下套,也不是给东宫的。 ** 又是三个月过去。 夜黄昏之时,周瑞家的夫妻出了院子,走到了家中后门,那儿有两个婆子守着,她堆着笑,拿出两块儿碎银子,一块儿约有三四钱,塞到了两个婆子手中。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两位拿着这个打酒吃罢!只需通融些,叫我出去一次,眼看着铺子要打烊了,我去百香阁买一点子桂花油,顺便将上次买的两只钗子拿去修理,再去买一点子肉,明儿给我家那口子做肉包子吃,他最爱这一口了!大厨房的都不稀罕。” 说着,还拽了拽身边不发一言的丈夫。 两个婆子笑了笑,接过银子,顺手掂了掂,就要放人。 忽的,其中一个想起了什么,“且先等等,放你出去倒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你身上的包袱我们得清看一番,万一拿出了什么不该拿的,我们也要跟着吃挂落!” 周瑞家的半点不排斥,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说罢,将背上的包袱拿了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小匣子,分别装着一支金钗,上面镶嵌着宝石,都掉了一颗,难免瞧着有些瑕疵,难怪要出去修。 却有个婆子眼神好,周家那口子,死死攥着衣袖口,露出了点黄色的信封一角,暗道这两人狡猾,险些叫他们骗过去了。 看了眼周围,人还不少,心下思考着主意。 眼珠子一转,装作不小心,没拿住包袱皮儿,两个匣子全部掉在了地上,摔了开,其中一支钗子掉到了周瑞的脚边,宝石又掉了一颗,他心疼的很,连忙要捡起来。 那婆子与他一道,手灵活的很,一下就将他袖中的东西抽了出来。 拿了东西,趁着周瑞还没发觉,迅速起身离他老远。 笑着道:“我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夫妇也并未说要去外面寄信哪!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罢,将东西抻开一瞧,不止一封信呢,信被夹在名帖之中。 “哟!这不是大爷的名帖?你们二房的奴才,拿着大爷的名帖作甚?要说拿着,也该是二爷的!你们想做什么?” “我虽不认得几个字儿,可家中主子名字长什么样儿,我都记得牢牢的,可别想和我打马虎眼!说!拿着大爷的名帖,你要做什么?” “今儿不说明白,立时和我去见老太太!” 夫妻两个闻言,俱是三魂去了七魄,仓皇不已。 名帖倒还没什么,但是这信,决不能叫人看到内容。 周瑞连忙就想要上来抢夺,被被那婆子闪避过去,躲在了同伴身后,险险保住了那封信,周瑞也被面前的婆子挠的满脸开花。 “果真是心虚了!还要上手抢!” 那发现猫腻的婆子盯着两人冷笑,“我就知道,你们说不出什么来!还敢动手!” 将自己两个儿子叫过来,“快点儿!将这二人都拿着绳子捆起来,压到老太太院儿去!请老太太判判!” 今儿不将这两人剥下来一层皮,那都是好的了! 二房的人,鬼鬼祟祟地拿着大房的名帖趁着天黑出门,一看便知没安好心! 这事儿捅到老太太跟前儿,得的赏赐定然比太太那儿多!大房那边儿,大奶奶手中散漫,定然也有不少的赏! 周瑞再是厉害,再是高壮奸猾,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舌灿莲花,在这群人面前也不管用。 到了荣庆堂,徐氏一听是周瑞家的,心知是先时那绿绣说的事□□发了,也不枉她去叫人盯着。 还算有些用处。 将信拆开,打开那一张纸,上面字迹板正,算不得好看,只能说是工整能认得出罢了。 只是,越往下看,徐氏的面色越发黑沉。 重重冷哼一声,将信拍在身边的小案上,“去将你们太太,还有大奶奶,二奶奶都请过来!看看家里出了个什么东西!” 若非这王氏为贾政生下了一双子女,她也心疼贾珠兄妹,休妻名声也不好听,她非要做主休了她不可! 将王家的阴损习惯竟带到了贾家来,还敢栽到贾赦头上,若非初时便发现了,日后承担苦果的,便是大房了。 一人做事还要一人当呢!自个儿做了恶事,屎盆子却想要往别人身上扣,怎么想的那么美呢! 徐氏气得手都在颤抖。 张沅芷刚要陪着几个孩子用晚饭,便被徐氏叫了过来,略微安抚了几个孩子,便带着贾赦过来了。 “祖母,如此急匆匆地叫了我们来,可是有急事?” 说罢,她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周瑞夫妻,心中有了数。 怕是包揽诉讼叫人抓了个正着。 王氏这次,算是真栽了,爬也爬不起来了。 便是史氏想要扶着她起来和自己打擂台,怕也是不敢用了。 别看她这婆母有时偏心,对权柄看的极重,但是任何事,她都是以自己为先的。 若管家权分给了王氏部分,她又做出这等有违国法之事该如何?那她的脸岂不是丢尽了?岂不是说她识人不清? 史氏虽也是勋贵出身,但人家正经读了多年的书的。 她被叫来,如此急迫,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 而王氏,心中本就发慌,直打鼓,一直没得到周瑞夫妻的信儿,更是急躁。 进了门,待看到两人被五花大绑,瞬间白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个关于名帖的问题,我之前查了一下资料。 写个名帖还有要求,对身份高的,名字要写的大以示谦恭,还要求颜色,材质,格式,麻烦的要命。 写名帖,为了防止假冒,有的应该会用自己私印,和家族印信,尤其是这种事情,背后靠山越大越好,原书中王熙凤包揽诉讼实际上就是倚着大房,办这种事情,没有证明身份的信息,人家不理你的。 而且我去知网充值买了一篇论文,上面有几张图,发现很多名帖,也叫名刺,都是不加盖印章的,写上自己籍贯姓名目的,就在下角写个xxx牒,你们就想想,也就是大家族应该对这方面格外注意,讲究一点。 所以说最多价个印章。 百度上的图片倒是有印章的痕迹。 说一个和这个没关系的,陶谷易刺,陶谷投贺新年帖,手底下无人可被派去投名刺,正好他朋友来了,带着一堆名刺,两家人脉圈子重合度高,他就把朋友带来的名刺都换成自己的,朋友投出去的名刺全是陶谷的,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明天见! 第146章 第 146 章 史氏笑着问道:“母亲, 叫我们前来,可是有事情商议?什么大事情,晚间将我们都叫了来?” 徐氏将手边的信封同信纸名帖都递了过去,“你瞧瞧这是什么!我现在只恨不能打死这两个狗东西!” 她一怔,接了过去, 细细打量着, “这不是赦儿的名帖,怎的在周瑞夫妻手中?” 说着, 意识到了什么,铁青了脸, 扫过二人, 又缓缓从王氏身上飘过,吓得后者一阵瑟缩, 心惊胆战,只维持着面上的安定。 同徐氏一样, 越往后看,她面色越是黑沉, 到了最后, 看着名帖和信纸, 想通了关窍, 不由冷笑:“倒是好个一本万利, 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她看向王氏,阴桀桀地笑着,“你说是吗?政儿媳妇?” 王氏被叫住, 吓了一跳,本就做了亏心事,如此一来,神色更是慌张,一阵不自然。 见她如此行状,便是没事儿,他人都是要怀疑一番的。 史氏见此,眼中寒意更甚。 前段时日,便要害她的乖孙,而今趁着老爷在外征战,又要用长子的名头去包揽诉讼,放利子钱,败坏家族声誉。 真是气死她了! 以往这许多年,她几时这样动怒过? 不愧是王家出来的女子,果真是胆大包天,见识浅薄! 别说是老太太徐氏,便是她,此时也不由后悔,将她聘来,嫁给次子了。 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个搅家精回来呢? 真把她膈应个够呛了! 史氏冷笑道:“这样背主的奴才,还留在府上作甚?不如发卖出去,亦或是送到庄子上,灌上一碗哑药,一了百了!” 周瑞两口子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只是被堵住了嘴,无法开口求饶,便连连在地上叩首,摇头,泪流满面。 两人的手都被反绑着,打了死死的结,一个没平衡好,分别倒在了两边。 周瑞将口中的毛巾顶开,哭着求饶道:“老太太饶命!太太饶命!我们夫妻二人出门时,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甚至我二人连字都不识得,这才听了话,出门去……” 王氏闻言,目光狠辣,眸色猩红,目眦欲裂,转过头去。 眼神之狠戾,令人心惊不已,周瑞登时就说不出话了。 张沅芷接过红豆传过来的信纸和名帖,不由轻嗤道:“弟妹,你也莫要瞪着这二人了,这二人,说到底,也只是办事跑腿的而已,他们的性命,靠着一纸身契相连,他们哪敢打着主家的名义,拿着主家长子的名帖,出去包揽诉讼?这上面看着还有利子钱,他们又是哪儿来的钱财,做利子钱的本金?” “你也别蒙我,这事儿啊,摆在这儿呢!大伙儿心里都门清,且你们王家女眷,也没少做这事儿,向来视家规国法如无物,这事儿没有你的掺和,他们哪敢沾手?” 说到这儿,她慢慢敛了笑容,王氏也是死不开口,冷笑道:“只是,你果真是阴毒!也不怕日后阴司报应!” 王氏自知此事难圆,索性自暴自弃开口道:“大嫂这话便诛心了!我也是想着为家中多添一二分的出息,如何就成了阴毒?以我夫君的名帖去办事,谁会给他这个面子,少不得就要用大哥的了!” 张沅芷闻言,怒火直冲天灵盖,当即骂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既毒又蠢!既然知道这事儿要私底下偷摸趁着天黑做,想必心里也清楚这不是好事儿!既然清楚,还扣到我们大房头上,便是明知故犯!说什么你夫君没人买他的面子?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史氏和徐氏也附和道:“可不是?不是说为家中创出出息来?既然觉得是好事,为何不同家中说个明白?为何藏着掖着?” 她死死盯着王氏,“政儿虽不似赦儿有世子身份,可到底也是公府嫡子,慑于国公府,这点排面还是有的,你说那话,当真是破绽百出!尽是漏洞!” 王氏又是面色一白,周身围绕着颓败的气息,不再言语。 周瑞家的为她求情道:“老太太,太太,我们奶奶也是初犯,且看在她并无铸成大错,且为家里生了哥儿姐儿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罢!王家女眷,处处做这些事情,奶奶便也没当回事儿,只想着有家中兜底,没想却是犯了国法!” 说着,便用力起身,连连叩首,“饶了她罢!” 王氏闻言,大为动容,眼中噙着泪花,看着周瑞家的。 刚刚周瑞一番话给她带来的不适,一瞬间烟消云散。 徐氏冷嗤道:“你们倒是主仆情深!” 心中却道:这周瑞家的当真是有手段,一下便捏住了王氏的软肋! 见主仆几人哭哭啼啼,且这事儿已是尘埃落定,又并未造成后果,史氏也不欲多管了。 “你们王家的奴才,我不好发卖了,只是,一顿打是免不了的,这夫妻二人,一人四十板子,悄悄地打!别叫太多人瞧见了!叫人知道我有个放利子钱、包揽诉讼的儿媳,国公府的脸也不用要了!” 几人大松一口气。 “只是,这两人,我也不想在府上看着他们了,打完后,不论死活,通通送走!不然的话,有他们好果子吃!” 看着王氏,眸中透出厌烦,“看你这几年消停了,本想着将元姐儿送回去给你教导,现在看,倒也不必了!有你这样的母亲,日日熏陶着,还能有个好?” “至于你,无事不要出佛堂了!免得又要生出事端!祸害家族!” 史氏撇过头去,连瞧她一眼都嫌晦气。 ** 第二年四月,海上贼寇被清剿殆尽,退回海岛,所剩之人,无非老弱妇孺,青壮年少得可怜,贾代善班师回朝。 回朝了,自然又是一番例行封赏,实际上,若非南安郡王在那儿一直裹乱,还要提前三个月便能回来。 别看贾代善回来了,可旧疾也是发作开了。 身边原本就有个南安郡王在那儿搅浑水,而后又有海寇令他殚精竭虑,他不熟悉海上地形,有人从旁捣乱,只能自己一点一点研究消化,如此一来,回程的半路上,便病倒了。 圣人听说贾代善病了,连忙给府上送了多个太医过来,赐下补品无数,可这样温情还没几日,便有銮仪卫和五城兵马司派了人过来。 徐氏颤巍巍地出门,在正门处迎了人来,心中怒不可遏,还是压下怒火,冷静问道:“敢问各位,这是何意?” 为首的之人乃是上官夏之父,他认得贾赦,冲其摇摇头,并道:“来人,将各处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逗留,将荣府一家上下带去正堂,待搜寻完毕,方可定罪,看是押是放!” 两处人马立即训练有素地将各处院子团团围住,传来了不少仆役的喊叫之声,“闭嘴!若再吵嚷,休怪我等动手了!” 此地尽是一些面冷手黑的汉子,人高高壮壮的,一个能打三个,闻言,倒是安静了不少,一个个成了鹌鹑。 被人驱着赶着到了院子一边,被五城兵马司重重围住。 “敢问荣国公书房在何处?”上官猛沉声问道:“有人递上了密折,言荣国公通敌海上,贪图军功,以致前段时日贼寇突然发难,他临危受命,却有一段时日战事连连失利,圣人不欲冤枉有功之臣,特命我等前来搜寻那所谓的信件!” 史氏和徐氏闻言,登时气得面色煞白,贾赦骂道:“是不该叫有功之臣寒心,我父亲就算在战场上无功无过,但也是铮铮铁骨,如何会做得出这等通敌卖国之事?到底是谁如此狠毒?竟是这般阴损,也不怕断子绝孙!” 张沅芷拉着他的袖子,“莫急,父亲乃是圣人曾经伴读,圣人也必是清楚他秉性的,查,只管让他们查,这事儿定有人里勾外结,我还想看看,是谁这般吃里扒外呢!” 王氏却是大松一口气,心中暗恨,这个架势,家里人是想把贾氏一族折腾死,好在她留了个心眼儿,不但把原信烧了,留下了信封,王家叫她把信交给府上的钉子时,她随便叫人抄录了贾政房中留下的一首酸诗,写得满满的,塞了进去。 左右那奴才也不识字。 因此虽有些心虚,但亦有些得意,连忙附和道:“可不是?这般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打死了事!” 张沅芷颇有些惊奇地看了她一眼,王氏的心咯噔一跳。 贾赦还在气头上,指着赖和便道:“你去,把他们带到老爷书房!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信件,哪儿来的信件!咱们家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反倒外人先知道了,稀奇,当真是稀奇!” 他怒极而笑,“动作都轻着些,到底现在只是有嫌疑而已,谁知道这是真的还是被人攀诬构陷?现在,我父尚还有功在身,在那房间里静养,容不得半点差池,若是查出来什么幺蛾子都没有,我父病情恶化,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一听,微微顿了顿,皆是放轻了手脚。 张沅芷扶着徐氏,“祖母,咱们不做亏心事,没什么好慌的,去正堂坐着!就等着那结果出来便是了!我就不信了,没影儿的事儿,他们还能无中生有不成?” 徐氏心中也是憋了一口气,她儿子为国尽忠,还未养好伤醒过来,却被人如此攀诬!实在可恨!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47章 第 147 章 一个时辰后, 搜寻完毕。 两边人同时奉上一堆信件,装在匣子中,由人一一查验。 上官猛随意拿起一封,仔细瞧了瞧,嘴角一抽, 而后若无其事地放下, 问道:“可有异常?可有遗漏?” 其下属拱手抱拳道:“回大人,房梁上, 地毯下,花瓶中, 书本中, 桌椅的缝隙等等,院子里的树下, 盆景都一一翻找过,属下都仔细查看过, 并无遗漏!这些信件,是所有, 密折上有人说, 确定通敌信件在书房, 是以, 他处并未搜寻。” “且, 书房并无密室,您看,是否要查看他处?” 上官猛摆摆手道:“圣人吩咐了, 只准许查看书房,那咱们也得听命行事,再者,这等要紧东西,谁敢随便放?卧室内更是人多眼杂,也不怕被人无意捡到坏了事儿?” 将这匣子给徐氏看了眼,徐氏拿起一封信,看着上面缠绵悱恻的酸诗,一阵血气涌上了头顶。 难怪刚刚这上官猛看着面色奇怪,牙都要酸倒了。 如此柔情蜜意,情意绵绵,又哪是该出现在她儿子身边的? 看了眼字迹,却不似女子笔迹,仅仅称得上工整整洁罢了。 蓦地,她目光一凝,又是翻找后,将信件都放了回去。 想来那一封便是险些被人换进来的通敌密信,只是中途叫人换了,方才不致大祸。 如此想着,徐氏将心神放在了王氏身上。 上官猛此时又道:“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撤走!但是这些信件,还是要拿给圣人过目的。”他看向贾家众人,“老夫人,如此可好?” 徐氏僵着一张脸,扯不出半分笑意,“自然可以,自然是圣人有了定夺,才算真的尘埃落定,上官大人只管拿去!是非公断,自有圣人裁度,我儿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小人攀诬构陷!” 她一番话掷地有声,只叫众人肃然起敬。 上官猛也不欲为难贾家,看他先前作为便也知道,于是抱拳,带着人退了出去。 伸出手,下了命令,“所有人,立即撤回!” 人流如潮水一般,火速退出,一会儿便集中在了贾家门口,人数清点完毕,呼啦啦一群人全部离开。 直到人都走了,徐氏才气急,连连拍着桌子道:“当真是下作至极!连为国征战的大将都陷害,这是狗急跳墙了?也不怕天下人寒心!也不怕那些将士们失望!” 如今局势紧张,风声鹤唳,京城上下,草木皆兵,寿王一党节节败退,如何不心急? 便想着从贾氏一族扳回一局,还能在太子头上扣一顶帽子,便是圣人不信,也能种下疑心的种子。 当真是好算计! 只是贾家近些年,规矩森严,想要进贾家,再潜入书房,属实不是一件易事。 他们家已是多年不买外头的奴仆了,家生子除了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又多不识字,最底层的仆役更是如此,这事儿,只可能是家下人做的,且还不识字。 迅速吩咐自己身边的嬷嬷,“老爷的书房,一般是一个月打扫一次,人手可还固定?” 那苟嬷嬷道:“回老太太的话,书房重地,闲人不得入内,即便是打扫,也要记录在名册上,固不固定我不晓得,但人却一定可以找全乎了!” 徐氏面上寒意更甚,“那就把名册拿来,叫我瞧瞧!” 不多时,史氏便使人带来了名册,“母亲请看,去年四月里,老爷启程去了闽地,而后今年四月归家。” “期间一年,共打扫十二次,人员都是略有变动,最近这几次,除了四个月前,都是一拨人。” “您看,六个月前,人员便大致已经固定了,许是这些人做活细致,但是四个月前,不知因何缘故,忽然换了两人。” 徐氏一锤定音,“先将这些人都叫来,那两个后换来的,叫人仔细盯着!其余人也不可掉以轻心,万一这二人使出来混淆视线的,漏了真凶,那才是可惜!” 因着所有仆役都集中在一块儿,倒也好找的很,两刻钟后,便一人不少地站在了徐氏面前。 还有三人被五花大绑,捆得和毛毛虫一样。 “你们,都曾是给国公爷打扫过书房的,这些日子来,你们中人,可发现过其余人有何异状?仔细说来,检举有功,自是有赏赐的!但,只一个,我要听实话!” 众人闻言,眼神一亮,能想到的,自然都说了出来,期间,又是一阵扯皮,你告我,我告他的,声音不绝于耳。 “回老太太的话,我几乎从年初以来,一直给老爷打扫书房,可后来,”那小厮指着一个被捆起来的人,“这个人好说歹说,磨着我和我打商量,要与我换班,说自己想去老爷书房见识一番,我想着不妥,便给拒了!可没想到,那日他还是去了,顶了其余人的缺儿!” “好奇之下,我问了被顶了的人,便是叫得利的,他说他从前一晚开始就腹泻不止,第二日更是起不来床了,细问下才知道,这人曾去看过得利!” “至于另一人被顶,则是家中有事,他媳妇儿那一日刚好生产,急着回去,便找了熟人来替!” “但因着那一日骤然换了两人,他也不打眼,众人便没上心!但若要说嫌疑,也唯有他了!前段时日,这小子在外头赌坊欠了一屁股债,要债的慑于咱们府上,兼之周围俱是达官显贵,不敢在咱们府上周围溜达,可只要这小子一出去,定然被他们盯上。” “前些日子,这小子身上的伤,便是那群人教训的。” “他无父无母的,上哪儿去筹措一百两银去?这些年攒下的身家,也俱都进了赌坊,可不就缺银子使?” 那小厮恨恨地瞧着被捆起来的二福子,“不是他,还有谁?” “我和得利当初是一同被买进府上的,是同乡,一道长大的,那一次,他养了足足半个月才好!到现在身子还虚着!都拜这个狗爹狗娘养的所赐!” 那小厮却是半句谎话都没说的,倒是那得利,自己慌了手脚。 徐氏见此,眸光一利,指着他道:“将他带到柴房,严加审问!” “这些人虽嫌疑稍轻,却也不能放过,都关押进南院儿,那里房间多,找人看着!何时洗脱嫌疑了,何时放出来!” 想到家里躲过一劫,想到偷梁换柱的王氏,欣慰于王氏的总算知晓些许分寸,家族无恙,松了口气。 “好了,有了消息,自然会告知你们的,都回罢!” 看了眼心不甘情不愿的王氏,徐氏只想着,她的性子还得磨一磨才是,太过急躁,且胆大包天。 她当是知道通敌卖国的罪名,形同谋逆,会牵连她自身,才会出手,若今儿王家叫她栽赃的是包揽诉讼,少不得便做下了。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她真能做出来。 原想着撤了王氏的禁足,现在看来,还是缓缓罢! ** 功臣蒙冤,一众朝臣义愤填膺,折子如雪花一般,飘上了大明宫的御案,字字珠玑,骈散相间,语言错落有致,抑扬顿挫,直将圣人和背后诬陷之人骂的狗血淋头。 偏还是文人,虽是骂战,却是半个脏字也不见,却叫人一阵气弱。 圣人苦笑着对着黄守忠道:“瞧瞧,瞧瞧,素日里看不起那些武将,一口一个粗鄙浅薄,到了这时候,怎么不见你骂我假清高,我骂你伪君子了?” 黄守忠不言语,这文人好名声,但朝中也确实有不少心直口快,口嫌体正直的文人。 这些文人哪,虽瞧不上以军功发家的勋贵,可大事大节上,从来都是心里门儿清。 且大概这些年在朝堂上,互相攻讦,也出来些感情了。 只许我敲打你,别人要欺负了你,那也是不成的。 “那些大人虽说话不中听了些,素日里,也不大瞧得上行伍出身的官员,勋贵子弟,可如此家国大事,以往再有前嫌,也是会抛诸脑后了,奴才还得恭喜圣人,有如此胸怀大义、忧国忧民的纯臣呢!” “若如秦桧那等奸佞,此时少不得就要进上谗言了!” “自然,这也是圣人慧眼如炬,气运加身,才能于济济人才中选出他们,还皆是心性纯良,能堪大任之辈!” 圣人闻言,心情大好,捋着胡子道:“就你是个会说的!不过,你前半段话倒也有些道理,若是心术不正之辈,一如呈上那密折之人,只怕此时还要压实了代善之过!” 想到这里,圣人眸色森寒,不怒自威,帝王威仪尽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自是晓得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二儿子有手段,他自然开心,但是手段过于阴损,看他如此作为,恐非愿久居人下之辈,倒是不能留给太子作臂膀了。 且拿着功臣开刀,毫无为君之德,教他失望不已。 对着黄守忠吩咐道:“今儿荣国公受委屈了,其家眷亦是受了惊吓,赐下宁神的药材玉石碧玺等物,其余的你看着办,从朕的私库走,赏赐下去,以示安抚。” 至于王家,届时就交给太子收拾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48章 第 148 章 贾赦去看了眼贾代善, 见其面色红润,稍稍放下心来,而后又想到今日这一堆乱事,薄唇紧抿,一瞬间面色又难看起来。 拉着张沅芷便气冲冲地回了东院儿。 而后骂道:“这帮狗东西, 真是嫌自己命长了!如此罪名, 与刨我贾氏祖坟何异?如此大仇,他日定要一一还之!” 张沅芷面色也不好看, 只是到底还有几分欣慰,“这事儿, 八成是寿王一党交给王家做的, 不是我说,二弟妹那性子, 我不了解十分,也有七八分了, 素日里,这事儿, 她都不会出声, 更不会附和我!” “我瞧着祖母看其中一封信件之时, 神色有异, 怕是弟妹偷偷将信换了!” “还算她晓得利害!” 贾赦摇头道:“你也不想想, 这通敌卖国之罪,形同谋逆,她便是胆子大到包揽诉讼, 可也知道这谋逆大罪的利害,一家子都难以逃脱,谁会拿着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王氏也不是全然的傻子,何况早都与王家生了嫌隙,若是别的罪名也就罢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她如何有这个胆子?” 张沅芷微微一笑,“不管她本意如何,到底是因着她,而形势逆转,不论如何,寿王总会因着父亲的军功而盯上咱们家,不是王氏,也会是别人,也就是因为是王氏,今日才有翻盘的余地。” 若不是寿王太过心急,也有可能他想着便是不能成功,也要膈应恶心一次东宫,此事再周全些,绝不会善了。 贾赦叹气道:“说的也是,也幸亏是王氏。” “近几日,就不叫瑚哥儿去我娘家了,他祖父身子有恙,再去我张家,难免叫外面的人说嘴,说他不孝,万一又被人拿着,作了筏子,那才是要哭死!” “近日,咱们家也该避避风头了!且低调着些罢!” 说罢,张沅芷就拿起了绣绷子,一针一针地用力刺着,五颜六色,杂乱无章,松花色、金线、银线、紫线、红线,堆在一起,看着便眼花缭乱,眼晕得很。 觉着穿针引线地一针一针缝不大顺意,便不再绣东西,将线拆了下去,只在上面刺着,留下了一个个小洞。 她心烦时,便会拿着这绣绷子出气。 贾赦冷笑道:“天道好轮回,看它绕过谁,父亲为国尽忠,驰骋沙场,鞠躬尽瘁,如此忠臣,却要被构陷叛国,老天也看着呢!我就不信了,如此小人,圣人会令他……” 却被张沅芷打断:“有些话,自己心里清楚便好,现在,他们反扑猛烈,针对的也不只是咱们家,除此之外,还有诚毅侯府,还有我们张家,平原侯府,还有锦田侯府等,咱们家虽是重点盯梢的,可他们毕竟势力单一,且根基不稳,又一下子分散精力到多家,难免不周到,人手人脉皆是捉襟见肘,这次才会被咱们轻易逃脱。” 她叹气道:“若说被针对最严重的,当属我们家和上官家。” 一个是太子外家,正经后族,一个是太子妃娘家,未来后族,自然要更为打眼,更加艰难。 其余的,都是捎带的罢了。 这就是广撒网,能抓到鱼最好,抓不到也有其余的网。 又道:“南安郡王不是随军押解入境?怎的还没到?我倒想知道,圣人这次是会高举轻放,还是直接将他们府上摔在地上!” 他们府上,总给她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贾赦撇嘴道:“那龟孙子病了,据说是忧思成疾,肝火旺盛,细想也是,毕竟要入京待审了,心中急躁也是正常。且他虽是戴罪之身,到底还是郡王爵位,圣人未下决断,无人怠慢,因而放缓了步调,由着他养病。” 闻言,张沅芷的不安感越发浓重,在心中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挥之不去,令她夜间都是辗转反侧。 “南安郡王到底在闽地经营、执掌军队几十年,盘踞一方,实力雄厚,若非父亲拿了兵符,怕两人当初还有一场拉锯战,便是如此,都被他使了不少的绊子,险些贻误战机,就说明,他在军中的势力,不可小觑。” 她就怕这京城周围,军中的旧部,一呼而百应,直接助寿王夺门逼宫了。 “而且早有耳闻,闽地军队吃空饷,做假名册,也不知道,这些年,那边儿积攒了多少。” 那可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打造兵器,采购粮草,制作甲胄,分发军饷,全指着这个呢! 打造出来一支精良的小部队更是不在话下。 想到闽地势力成熟,她就忍不住头疼。 难怪即使失败了,寿王也不急,人家早都想着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了。 想了个明白,张沅芷才叹气,这寿王也是可怜。 生母早早没了,出身位卑,凭着个好儿子,才得封四妃之位,论出身,比赵修仪还不如,赵修仪起码是小官之女,而已逝的淑妃,则是宫女出身,死前不过是个正四品的贵仪,亏着有寿王在,又有甄贵妃这个养母斡旋,得了四妃之位为追封。 当年因为这事儿,教赵修仪气了好些日子。 话说回来,寿王幼年不得圣人青眼爱护,生母位卑,在宫中人人可欺,好容易后头有甄贵妃收养,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及至成年,却野心勃勃,被甄家顺水推舟,生了野望。 若圣人中意他还罢了,偏圣人永远看好的都是太子,拿着他做太子的磨刀石,也难怪他如今如此歇斯底里。 “南安郡王何时能押解入京?届时你同我提前说一声,我总觉着大事不妙!” 见贾赦面有怀疑,她露出一个官方微笑,声音冷冰冰的,“不要怀疑女人的直觉,也不要怀疑我的脑子,你只管和父亲说,他是积年的老将了,这方面比你更敏感,会有所防备的!” 闻言,贾赦将信将疑,点点头道:“等父亲身子好些了,我就同他和大伯说一声,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早做准备,也是好的!” ** 这一段日子,从大明宫流出来的赏赐一波又一波,俱是珍贵无匹,叫人瞧了好生羡慕嫉妒。 只是,再珍贵的物什,也挽救不了贾代善阴郁的心情。 见他身子转好,贾赦便将张沅芷的话又琢磨了几日,越想越觉着有道理,便将自己的想法也同贾代善一一言明。 “眼看着寿王最近这半年,拿着甄家的势力,先是构陷了宁王,令其被圈禁,宫中静德妃及其娘家,皆是怒火中烧,将所有的势力,都转投太子,可寿王现今已是有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不成功便成仁,连连攻击各家,便是咱们家也没能免,又有圣人在后面扶着他与太子作对,不大好办啊!” “现今,南安郡王又即将押解入京,到底是郡王爷,尚有几分体面,没有囚车镣铐,也无人限制他的出入与他人探视,只有人把守着,不叫他跑了便成,儿子很是担心哪!” 贾代善闻言,剑眉混着眉心拧成一团,片刻后,舒出一口气,对儿子心下满意不已,面上还是淡淡的,道:“你能想到的,圣人在做下决断之前,难道就想不到?” “你还年轻,出生的晚,没见到过圣人年轻时,是何等的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即便他老了,心软了,可狼就是狼,即便是老了,也不会改变骨子里凶狠嗜血的本性。” “别说圣人还是这大岐唯一的皇帝,他不至于昏到头脑不清醒。” 贾代善靠在大迎枕上,“对于聪明人来讲,他们便是老了,心软了,心中的计较也决计不会少了。” 贾赦闻言,喃喃道:“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圣人当真是拿着寿王为那位?” 见父亲缓缓点头,他又是心神一震。 低声咕哝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对圣人来讲,怕也只一个太子,是他心尖尖儿上的孩子!” 两人离得近,此话分毫不差地传到了贾代善耳中,登时贾赦就挨了他一掌,骂道:“你个混账!什么话也敢胡吣!编排天家,你是要命不要?” 又语重心长道:“有些事情,便是心里清楚,大伙儿都明镜儿一样,也不能宣之于口,记得了吗?” “咱们家也该庆幸,一直都按着圣意站在东宫后,没有自作主张的余地,不然你瞧瞧,日后甄家的下场几乎可以预见,不外乎败落或被灭族,若咱们家当初行岔踏错,或是东宫不稳,那就是咱们家的将来!” 贾代善又换了个姿势,贾赦扶着他靠好,又端来茶盏,递给他,看着他微微呷了一口,又听他道:“你媳妇倒是警觉,可到底身处后宅,对朝堂上的风向难免估测不准,有些话也不敢同你说个明白,我说这些,她自然也想明白了,只不过是叫你过来探个底,看她想的对与否,若她为男儿,比你倒是强上一倍不止!可惜了,她不是我亲儿子!” 若她为他贾代善亲子,如此心性天赋,拼着阖族之力,也要把她推上去! 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你将她的话又润色一番,添了许多自己的见解,倒比原来更有些一针见血的滋味,我也甚是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今天看了眼这本书总字数,真是想不到,我也有能把一本书写这么长的时候。 第149章 第 149 章 时间缓缓进了五月, 五月不朝,南安郡王也慢悠悠地被押进了京城,一时间,寿王一派的动作越发频繁明显,且显得杂乱无章。 甄家乃是新贵, 还不如四王八公府根基深厚, 全凭着一个奉圣夫人,才有了今日江南一霸的局面。 毕竟发迹晚, 又只是在江南盘踞,至于京都, 他们的手都够不到, 也是难有施展拳脚的余地。 贾赦同张沅芷抱怨道:“这寿王,真是越发地恶心人了, 先时还是一个月闹一次,现在三五日闹一回, 不伤筋不动骨,偏真是膈应的我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闻言, 张沅芷拿着绣绷子在上面穿针引线慢慢道:“甄家在京城毫无人脉门生, 能力有限, 且朝堂上,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圣人的打算, 能看出来的,都是狐狸成精,谁会朝着他那儿靠?既不是嫡也不是长, 各方各面不占优势,不是找死?” “寿王那一干人,有能为的少有,和宁王的配置自然无法相比,与东宫,”她轻笑,“更是一在平地一在天,这段时间,搅和出来这些事情,这些人怕也是筋疲力尽了!” 手中的绣活又是一团糟,她眉目淡淡地将其搁了下来,“三日后,南安郡王入京,你叫人注意着些!” 说罢,下了炕,拍拍身上的丝线,趿拉着鞋下了地,“到时候了,他们几个也该回来了,你也起身,一会儿该用饭了!” “今儿我特特令人做了水晶肴蹄,还有东坡肉,捶鸡和笋煨火肉,只等着他们回来呢!”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父亲,母亲,我们回来了!”就见到三兄妹绕过了屏风,对着二人请安。 听到声音,张沅芷忙叫人坐下,又吩咐秋霜道:“快去叫人去后头将饭摆上,”又点点几个孩子,“你们去洗漱!顺带换一身衣裳!” 等一家子到了后厅,她用公筷为贾瑚夹了一块儿东坡肉,“这几日外头不安生,风声也紧,你先在家中的义学听着课,过了这一阵儿,再将你送到你外祖家!” 瑚哥儿点点头,面上笑嘻嘻的,“知道了,母亲,义学里的先生,都是外祖家牵线聘来的,对我也算关怀,族里的兄弟知道我刚来,对我也是热情周到,您不必担心。” 张沅芷笑笑,“那好,既然你适应的很,那我也不多说了,下午还是要去上课的,你们想吃什么糕点,一会儿同朝兰说一声,我叫人多做些,给你们的先生也送一些!” “咱们东院儿的糕点滋味儿,比大厨房的还好上一分!” 琏哥儿指了指桌子上的捶鸡,张沅芷给他和玫姐儿一人挟了一块儿,琏哥儿顿时眉开眼笑的,挺挺小胸脯道:“我知道,大哥的先生最爱那咸甜口的萝卜糕和芋头糕,芋头糕里面若是加了泡发的冬菇和腊肠,他更是喜欢。” “玫姐儿的女先生最喜欢玫瑰酥,还有鸡仔饼,我的先生最喜欢栾樨饼和马蹄糕。” 张沅芷有些吃惊,刮刮儿子的脸:“儿啊!你打哪儿打听来的?这些我都不晓得呢!” 琏哥儿嘿嘿一笑,将鸡肉塞到嘴里,“先生们日常在休息时,也会用茶水糕点,我就记住了呀!我还知道,他们都喜欢喝现打的果汁呢!不论什么口味的!” 贾赦越过张沅芷,摸摸儿子的脑袋,“真不愧是我儿子,打小就能瞧出来这精明!” 张沅芷拍拍脑袋:“不说我差点忘了,琏哥儿提起那个栾樨饼我才记起,四月初八日,不就是佛诞日了?不就在南安郡王入京后一日?还有两日,也该准备起来了!” ** 四月初九,南安郡王准时入京,前往大明宫,向圣人请罪。 寿王随着圣人守在大明宫,本以为此事会轻拿轻放,却不知为何,君臣三人闹得不欢而散,南安郡王府更是被禁卫军重重把守。 张沅芷自是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息,连忙叫家中身强体壮,性子机灵的人加班加点地巡逻,多发一倍的月钱。 这样风雨欲来的气息,实在叫人喘不过气来。 张家那头,也不必她担心,有她祖父坐镇,自然比她更为敏锐。 今儿并非休沐日,贾代善至今尚在六部办事处未归,现在家中,便只有几个孩子和一干女眷,成年的也只有贾敬父子和贾赦三人。 贾珍虽去年年底成了婚,却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指望他,不如指望自己。 “有任何异动,定要立即上报给我!尤其是天黑后,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注意着!” 她打今儿下午开始,右眼皮就一直跳得厉害,心里也发慌,估摸着八成今儿便会有大事发生了。 秋霜几人见她如此严肃模样,也都点点头,四散而去,将这话都仔细吩咐下去,不敢有半点改动遗漏。 至于孩子,明儿正巧该休假了,下午便不用去义学了,都在东院安生待着呢。 现今天气早都开始转暖,本就提心吊胆的,现在更是平添了几分暴躁与说不出的烦乱。 暮色四合之时,秋霜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张,“大奶奶,刚刚我去看门房那里,有个小孩子上门卖花,我想着新鲜,便买了下来,没想到那小女孩将这个纸条塞到了我手里!” 张沅芷接了过来,打开一瞧,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今日兵变,小心为上! 两人对视一眼,登时面色大变。 拉住秋霜的手,立即道:“快!从小花园开出一条道,将这信儿马上传给母亲和祖母,父亲至今未归,想是也察觉到了今日的气氛格外不同,留驻在了宫内!你快去!” “坠露,你快叫人,去把小厨房的菜先叫巡逻的那些人分批吃饱喝足,然后将炉灶都空出来,烧水,烧油,将库房里那十几口大锅全部都架上,朝兰,你去外头叫身手好的人买上足量的油,不拘好坏,不拘价格!快去!” 眼见张沅芷如此慌乱,她们也深受感染,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张沅芷又吩咐回雪道:“你就在这儿,和两个嬷嬷加上那些丫鬟,看着几个孩子,别叫他们乱跑,必要时候,找地方藏好!” “秋璃,叫人将梨香院也把守好,尤其是角门和院墙那儿,那个院子紧靠着后街,别叫人进来了!” “将家里的柴火煤炭留一部分在小厨房,剩下的都搬到前面黑油大门那儿,将那些梯子也都搬过去,家中不还剩下了不少的石料堆在马棚旁边?一会儿来了,叫他们只管用便是!” “还有,把最外头的大门一定要顶住了,甭管什么东西,只要不好挪开,府上人全乎了,只管往上放便是!” “夏荷,你去告诉各处的人,除了我派出去的那些,其余老弱,不准随意走动,若有人不顾我的令,行迹鬼祟,立时捆起来,过后送到官府去!再找一个人,马上出去,将我所说的这些,尽数告诉张家!” “再找人把你们大爷从前头书房叫来!我有事情和他商议!” 还好,她前几日将庄子上的人,铺子里的青壮劳力,身契捏在她手中的这群人都安置在了府上的仆役群房,没想到,今儿就用上了。 不多时,张沅芷便听到,花园那一侧的府上,也都动了起来,因着事发突然,未免各人都有些忙乱。 贾赦急急忙忙赶了回来,问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张沅芷将纸条塞到他手中,“东宫太子妃那儿传出来的,你自己瞧瞧罢!” 待他展开一看,登时变了脸色,就要吩咐下去。 可临到嘴边,看了眼忙忙碌碌,井然有序的院子,心下的紧迫之感去了不少。 顿时松了一口气,整整衣裳,缓缓道:“好在你安排好了,我今儿不该在书房待着的!” 忽的,他又想起什么,面色一变,“万一他们闯了进来,咱们还没什么,孩子们要怎么办?” 张沅芷闻言,也是面带忧愁,视线转向了桌子,“这事儿,还真是难办!我也……”她瞧见了桌上的酸梅汤,顿时想到了家中的冰窖,一拊掌道:“家中还有冰窖,地窖早早填了,现在动土,也容易叫人看出来,若是真闯进来了,不如就去冰窖,将棉被等物都拿进去,炉子煤炭也备上,将冰清出来一部分,叫他们躲着!” 见夏荷回来了,张沅芷立时便吩咐她去办了,“你叫闲着的人将冰窖清出来一部分,至少也得够放四个小罗汉塌,弄干净了,再把棉被都拿进去,那地儿湿冷,能拿几床拿几床!” 夏荷忙道:“大奶奶,若是如此,那便不必收拾了,此时尚不算多热,冰窖里就两桶冰,我这就叫人收拾出来罗汉塌棉被等物!” 贾赦忙补充道:“记得叫人将能挡住门的重物也搬进去!” 夏荷恍然,点点头,小跑了过去。 把孩子们的后路都安排明白了,张沅芷陡然放松下来。 贾赦亦是如此。 眼看着西边的天光一点点消失,长夜来临,半满的月亮挂在天边,两人心头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50章 第 150 章 两人就坐在书房中, 连晚饭都无心用,叫几个孩子用了,将他们拘在后院儿歇着,不准出来。 夜凉如水,深蓝的夜空中, 银河浩瀚, 星子微微闪烁,如梦似幻, 令人心情无端宁静起来。 可以预见,明儿又是一个艳阳天。 ** 外城处, 南安郡王的人马与城门内的守卫里应外合, 将守城门的城门将击杀,将吊桥放下, 一群人长驱直入。 入夜了,五城兵马司巡逻的人远远就听到了脚步声, 登时面色大变。 蒋二今日又是轮值,也说不上到底是倒霉还是幸运, 遇到了这一遭, 但还是咬着牙, 将腰牌递给了身边一个机灵兄弟, 叫他去平原侯府找人, 将情况细说,家里人自会即刻入宫护驾。 那小子看着前方已经扬起的尘土,点点头, 驾着马,转身就朝着平原侯府而去。 “前方何人,速速停下,京城之内,入夜宵禁,出巡防之人、更夫,无诏不得出,尔等竟罔顾法纪!” 为首的二人缓缓骑着马走了出来,露出的面容蒋二再熟悉不过了。 一个是南安郡王之长子,一个是军中颇有名望的安南侯。 见是这二人,蒋二面色惊疑不定,青白交错,强自镇静下来,“原是赵侯爷和霍世子,不知二位深夜入城,还带了这大批人马,有何贵干?如无诏令,速速退出!今日之事,我权当是个误会,明儿报上,会为二位说上两句好话,从轻处置!” 霍凌一哂,也不拐弯抹角,冷笑道:“蒋二,念在你我是旧识,我也不同你兜圈子,你瞧现今这个局势,哪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抽出腰间的宝剑,剑锋指着蒋二,月色下,一片冷光,映在他的面上,更显锋锐。 “若你让开,我还能留你一命,日后王爷登基,保全你蒋家!” 蒋二也不是吃素的,面色阴沉如水,比天色还要凉上三分,抽出宝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平原侯府几十年来,深受君恩,想让我让开,你们是休想!” 五城兵马司和禁卫军的人也到了,一个个骑着大马,与对面南安郡王与安南侯的人马呈对峙之势。 霍凌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冷冽,“既然如此,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不是一路人,各凭本事罢!” 说罢,率先驭马朝着蒋二冲了过去,蒋二自然也是迎头而上,他们身后之人也都动了起来,一时间,兵戈交锋的铿铿之声不绝于耳。 安南侯一挥手,令身后部分兵士去太子一派中的各家,逐一攻破,左右是太子的党羽,不论最后寿王成事与否,都要恶心一把太子。 此时,张沅芷与贾赦听到了不远处的喊打喊杀声,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站起了身,声嘶力竭喊道:“快!所有人,爬上梯子,准备好!将大门、角门都堵好!若来了人,泼油,泼热水,砸砖石!” “今儿若是都撑下来,别处我不管,东院儿在最前面的那一批人,每人赏十两金子,若是伤了看伤势情况,额外抚恤,或是没了,再给其家人多加十两,有妻子儿女的,这些银钱,一式两份,绝不会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说罢,便使人去前面传话,她拉着贾赦去了前院儿,死死盯着战况,不敢松懈半分。 “把那些齐整的砖石敲碎再拿下去砸,免得他们拿着这个,做了垫脚的石头!”贾赦连忙吩咐道,率先拿了锤子,一下一下砸着。 听到马蹄声,张沅芷忽的想到,“咱们库房中标还有不少的烟花爆竹,将那些都拿来,点上,他们中有人骑着马,最怕这个了!” 便有秋霜带着几个婆子,去了后头库房,将那几箱子爆竹鞭炮都拿了出来,一模,还是干的,立时便能用。 不多时,外头传来了咣咣地撞门声,锅下的火早已架了起来,来的这一队人马,其内没有弓箭手,也无弓箭等物,叫人的心放下了一半儿。 那些人撞门,上面的仆役们想着那些金银,心头火热,咬着牙,将热油大瓢一大瓢地泼了下去,登时一派惨叫声,不绝于耳。 又有人借着机会,将滚烫冒泡的热水倒了下去,许多叛军又是倒下一片,满地打滚不说,还挡了后头人的路。 便有人驭马过来,厉声道:“还不把人挪开!快!补上,接着上!禁卫军马上就要来了,我们没多少时辰了!” 有机灵的,悄悄拿了几串鞭炮来,几人分了分,一起,将鞭炮扔进了院墙外的人群中,一阵噼里啪啦,不仅炸伤了许多人的眼睛和四肢,更将那几人的马惊了,在街上四处乱窜,那几人,有的被带跑了,有的直接跳了马,都有或轻或重的伤。 其余的人看准机会,又是一瓢瓢的热油热水下去,又是密密麻麻的惨叫。 外头的领头人恨声道:“这家看来是早有防备,也罢,咱们人多,不怕耗不死!都给我接着上!还有那头的宁府,也叫人开始!” 张沅芷咬牙,“开始泼热油,一会儿,将鞭炮将有油的地方扔,不必太多,只是看看效果,我们东西有限,不能浪费!” 仆役们领了命,互相配合着,瞅准了地方,将点着的鞭炮一扔,那一片地儿瞬间燃起了大火,还爆了几声,点着、炸伤了许多人,效果出人意料地好。 对方人多,但是荣府人少不说,武器也少,可就靠着那股劲儿,也和外头的叛军僵持住了,有足足一个时辰。 “分出一部分人,全力将大门撞开!另一批人接着从院墙下手,热油热水能有多少?能供应的上吗?现在他们还有多少油和鞭炮?怕是马上就要支应不住了罢?” 为首之人目光狠厉,“给我上!这荣宁二府,乃是跟随开国皇帝打天下的开国元勋府邸,征战沙场几十年,掳掠珍宝无数,可是肥的流油呢!” 他的话影影绰绰地传到了院内,张沅芷面色一变,看了眼还闲着的一些人,“将那些花盆盆景,都拿到门前摞上,顶上,再去东院库房里,还有几个极重的石狮子,是前两年换下来的,叫人搬过来!也都拿去顶上!”眼睛微阖,深吸一口气,“不是还有好几口锅?架到穿堂前,以防万一!” 看了眼已经没有多少的油和鞭炮,她使劲儿攥了攥手心,暗自焦急着,怎的禁卫军还没到? 不止如此,她还担心张家那边,虽说家里早也得了信儿,可能比她还早一点儿,定有万全之策,可就是止不住担心。 看着不远处人手不够,连忙跑过去,拿着夹子往炉子里添上了煤炭和柴火。 秋霜见状,立时跟了过去。 远处,吱呀一声,还在夺门的叛军火速退开,面色惊惶,生怕出来个什么东西,命就没了,躲得远远的。 那头领虽恨得慌,却也无法。 宁府的大门被打开,叛军皆是转过头去,只见贾代化一身甲胄,手持宝剑,虽两鬓斑白,却依旧身姿挺拔,气势凛然。 焦大跟在贾代化身边,看着面前的叛军们,目露不屑鄙夷。 “都是爹生娘养的,偏就你们成了杂碎,做出这等犯上之事!” 焦大乃是宁国府家奴,一生中最为自傲的便是将宁国公从战场上背了下来,主子喝水,他喝马溺,一生受主子倚重。 忠心是真忠心,自大也是真自大,尤其是对着这等乱臣贼子,更是有了一种天然的优越。 那小头领面色变了变,“我当是谁,原是宁国公,宁国公威名赫赫,我自小是听惯了的!” “只是……猛虎再是凶狠,您也终究是老了。” 贾代化沉声道:“我贾氏一族,军功发家,几代人驰骋沙场,今儿,就是死在马背上,也是死得其所!” 贾代化吸引了火力,东院这边的压力骤然减轻,可张沅芷依旧不敢松懈,叫人接着烧水烧油。 秋霜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冒,“还好还好,估计一会儿,禁卫军就能到了!” 大街上,贾代化一剑又一剑斩杀了那几个头目,只一个照面,那几人就被捅了个对穿,摔下马去。 底下一群小兵明显惧了怕了,一步步向后挪着,便连东院,都不敢去动了。 且他们来了两百个人,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下这么三四十个了,一群没怎么训练过的新兵蛋子,怎么看都没有胜算了。 一群人扔下武器,就朝着各个小巷子逃窜了。 庆王和顺王此时带着自己的府军也到了,将这些逃窜的人一一捆了,又去了别家支援。 黑油大门被打开,张沅芷和贾赦连忙跑了出来,先是谢过了庆王与顺王,而后便看向了贾代化。 此时他的脸色已是极为难看,两人劝他休息,贾代化却执意不肯,弄得两人毫无办法。 无奈之下,张沅芷只得叫人将一些速效的丸药拿了来,装在一个个小荷包中,“大伯怕是旧疾复发了罢?您素日我瞧着总吃这几样,您暂且带着,觉着撑不住了,便拿来吃一粒。” 贾代化颔首,拿着水囊,吃了一粒,不大一会儿,瞧着面色便好了不好。 不只是贾家这一片,其余的属于□□派的人家,也遭受了大大小小的攻击。 有的人家去的晚,家里杀的杀,抢的抢,烧的烧,已经没有人气儿了,庆王和顺王见了,也只能叫人将人收敛了,厚葬一番,有的人家死死撑着,住的也偏,除了损失些许,倒无大碍。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正常更新,但是我支持yw作者们断更抗议,维护属于他们的作者权益!夺回著作权!加油! 第151章 第 151 章 丁家虽换了宅子, 但住的还是偏远了些,加之他们家农家出身,力气也大得很,派来的兵将也不过五六人,倒也撑到了援军到来。 至于柳家老两口, 早早就被柳氏接到了张家, 那儿人多,还能安全一些。 然而, 寿王此时带着一队人马,强攻攻下了皇城正门, 长驱直入。 由于过程也算艰难, 他丝毫没有起疑心,只以为军队训练有素, 装备精良。 穿过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一路进了大明宫。 而此时, 贾代善正与圣人面对面坐着下棋,太子在一边静静坐着, 随后默默起身离开, 到了外面为圣人叫膳。 白子落下, 又被圣人吃了, 这一局, 却是输了。 圣人抬眸,笑呵呵的,“代善啊, 你心不静,如何赢得了朕?” 贾代善连忙请罪道:“微臣搅了圣人兴致,微臣有罪!” 圣人忙安慰他道:“也不必,朕也已多年未曾体会过这样连胜的感觉了!心情舒泰得很,哪里搅了兴致?” 黄守忠闻言,眼角抽了抽。 天子近臣大都晓得,圣人是个臭棋篓子,棋艺不精不说,偏就爱下棋,和他下棋,那当真是个苦差事。 赢了?怕他生气不高兴。输了呢,又怕被他瞧出是故意让子的。 反正,和圣人下棋,除非是真不如他,否则怎样都不讨好。 今儿这荣国公算是歪打正着了。 “臣今日心绪不定,以往这手烂棋还勉强能与您斗个旗鼓相当,今儿却是不成了。” “微臣没有圣人如此好的定力,到了如今,依旧是气定神闲。” 他儿子叛乱了,还是如此镇静,这养气功夫,也真是到家了。 圣人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依旧是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左右一切已经安排好了,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人呐,总归都是些贪心的,哪怕没有契机,也会一步步被欲望蚕食,更何况,他身在天家,才能出众,又哪里会认命?” “寻常百姓家,一众儿子间,还要争房争地争家产呢!何况是皇室,那个位子,只有一个,争到了,所有都是他的,如何不叫人红眼?”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朕没有逼他,虽然这个结果,在朕的意料之中,这才是天家子弟,这才是朕的儿子!” 圣人说罢,站起身,仰头大笑,双手向上举着,一字一句,却令人十二分地胆寒,“纵观各朝,有几人的皇位不是染着鲜血,踏着尸体上来的?” “秦二世伙同李斯、赵高矫诏,赐死始皇长子扶苏,魏时,曹丕对曹植亦是步步紧逼,南朝刘宋皇朝,刘子业杀尽叔伯兄弟,隋朝炀帝坑害长兄,唐朝亦有玄武门之变,多少人的皇位,都是兄弟的血染就的?” 贾代善虽早有所了解,听了这一番话,也不由得身子发凉。 圣人是偏心的,他自来看重的继承人只太子一个,寿王,也注定是太子登基路上的垫脚石。 寿王也是看清了这一点,这些日子,才乱的毫无章法,最后崩溃起兵的罢? 相比于宁王和顺王这类母妃家世高贵的皇子,寿王母妃不过宫女出身,更是得不到圣人的垂怜青眼。 说到底,一切的因由,都是因为那把金銮殿上的龙椅。 外头传来了兵戈相交的声音,还有禁卫军与叛军的喊杀声,火光漫天,照亮穹顶天空。 今夜,注定不能成眠。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君臣两人静静等着,不发一言。 外面的声音慢慢消弭,这时,禁卫军首领于虎进殿请安道:“回圣人,外头叛军尽皆伏诛或受降,请圣人下令!” 圣人也不说话,踱着步子便走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焦炭味,汗水味,糅杂在一起,一言难尽。 可贾代善常年征战,早已习惯,圣人亦是如此。 寿王被人捆着,押在一边,披头散发,甲胄上尽是血迹与尘土,向来一派温润谦和的天之骄子,此时狼狈不堪。 圣人慢慢地走到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人,叹了口气道:“何必呢?照着我给安排的路走下去,不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也总比现在狼狈模样强得多罢?” 寿王抬头,目光如狼一般,孤勇狠戾,面上还带着星星点点想血迹,闻言,忽的笑了起来,“父皇说笑了,能做个人,谁愿意做一条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做一块儿人人可踩一脚的石头?” “您以为我是愿意的,可我不愿!” “都是皇室子孙,天家后人,我差在哪儿?太子又强在哪儿?” 忽然被提起的太子仍是云淡风轻,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是啊,世家之女的皇后所出,是您唯一的嫡子,精心教养,众皇子,无出其右者,我是哪个?不过宫女所出,也难怪您瞧不上我了!” “可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能争不能抢?” 圣人缓缓道:“自古以来,立嫡立长,嫡为先,长在后,当初朕登基,虽序齿为三,但两个兄长早早夭折,朕那时最年长的皇子,太后无子,自然是我,可你非嫡非长,自然没有一争之力。” “你早就看出来,我没有将这皇位传给你的心思,为何还要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呢?” 圣人亲口提及这等传位之事,众人心头一凛,耳朵却都支棱起来,准备细听一番。 这可惜,他再没说过此话。 “父皇,我说过,我到底是天家子弟,是您的儿子,您当初有的,我一样有!只不过,我没有您的那份好运气!” “若当初,敏贞皇后的那个孩子活着,今儿哪还有您指点江山的风光?” 寿王此话,不异于诛心。 群臣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多发出一份动静,唯恐惹了圣人心烦。 再看上面,圣人已是面沉如水,怒意蓄势待发。 敏贞皇后乃是先帝爱妾,是宫中歌女出身,生的妩媚袅娜,最是得先帝喜欢,从一介小小的才人,到贵人,到婉仪再到昭仪,不过花了一年的时间。 最后生下先帝五皇子,一跃而得封四妃。 当时,前朝后宫已是有所不满,其实原本是要封贵妃位的,当初太皇太后震怒,先帝便将此事压了下来。 却在长年累月中,有了将只有四五岁的九皇子立为储君的心思,被诸大臣以及太后阻拦,心愿未能得遂。 当时的敏贞皇后也是因此有了心结,她筹谋多年,为的就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可她也知道,自己歌姬出身,无娘家依靠,想要斗过那些家世雄厚的妃子,自是千难万难,错过了这次,就没什么机会了。 那时正赶上时疫,一个不慎,九皇子染了疫症,一病没了,还传染给了先帝和敏贞皇后,敏贞皇后忧思成疾,唯一的指望也没了,便跟着去了。 先帝自是伤怀不已,他一向性子软弱,但那次却顶着群臣给的压力,本想追封其为孝惠安皇后,却被拦了下来,只给了敏贞这寻常二字作为谥号,而后第二日薨逝。 太皇太后自然是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且她执政多年,又心知群臣早有不满,便下令追封旨意不作数,且当时中宫稳健,先帝越过她追封一个妃子为后,叫原配皇后如何做人? 好在先帝身染时疫病重,无人敢靠近,圣旨上面并未加盖印玺,他至死也不知,所以敏贞皇后依旧按四妃位下葬,连升祔太庙的资格都没有。 这所谓的敏贞皇后,不过是个笑话,连升祔太庙的资格都没有,葬在离着帝陵老远的一处妃陵,寻常连香火都不供应。 圣人登基后,更只是追封其为淑太妃,连个眼神都欠奉。 在众多人口中,敏贞皇后,也只是个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 饶是圣人之母,已逝太后当初身为贵妃,都不知受了那淑太妃多少的气。 更不用说圣人那时已经快要成年的皇子了,更是明里暗里地受到打压,憋屈的很。 淑太妃活着的那段日子,是他最不愿提起的一段往事。 思及往事,圣人嘴角向下耷拉了些许,依旧是原来的语调,却无端使人感到了三分肃杀,“寿王徒斐,不遵朕训,恣行乖戾,伙同其党羽,欲谋大事,今废除其亲王爵位,贬为郡王,圈禁王府,无诏不得出!” “甄贵妃,教子无方,今,废除其贵妃位,贬为贵人,即刻起,迁居建福宫偏殿,禁足一年。” “甄家教女无方,革去甄世祥职位,贬为青州知府,即日起上任,不得有误!” “南安郡王,伙同谋逆,犯上作乱,革去郡王爵位,将其全家打入天牢,抄没家产,秋后问斩!其姻亲,三代之内,不得与试!” “安南侯亦是如此!” 闻言,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三代内不得科举,这一个家族就直接毁了。 不过,南安郡王和安南侯以武发家,行伍出身,能与他们做上姻亲的,也多不是读书人家,说起来,若是本朝武举一直兴盛,他们自身本事够硬,这还真不是个事儿! 又陆陆续续地下发了几道旨意,传下去后,太监宫女们才出来打扫战场,贾代善等人也终于得以归家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小天使留言支持,心里很感动,也很激动。 但是,看rs,又很生气。 zb的力量果真牛啤,排位刷刷降,我刷了好多赞,就是上不去,还掉了,气死我了! 著作权不在作者手上还叫什么作者?! 还澄清没修改时间?!得亏下面有个删图rs上来了,他们没心思顾及五五,忙着压删图,不然得和前几天一样,一路掉出去。 明天见! 第152章 第 152 章 异变突生! 不远处, 大明门城楼上,一道寒光袭来,直直向着圣人射来。 庆王与顺王将将回宫,见此,瞳孔一瞬间扩散。 贾代善与太子连忙上前相救, 太子不比贾代善反应迅速, 没拉到圣人,自己却暴露在了箭矢之下。 心思百转千回间, 连忙卧倒,打了个滚儿, 险险避开, 可腰腹间还是被擦伤一块儿。 圣人又惊又怒又急,看着太子腰间一块儿被血染红, 颤抖着手道:“快!快请太医!看看有没有毒!” 惊怒之下,自己竟也倒了下去。 待到贾代善出宫, 已是月垂星落之时,天边泛起鱼肚白, 已是快到了清晨。 太子受伤, 圣人昏迷, 宫中可是忙乱不已, 他都没工夫出来。 到了宫门口, 那儿一直有人候着,见了他,眼神一亮, 上前道:“老爷,您快回罢!东府大老爷那儿,昨儿出府杀敌,强撑着不下马,现在,已是不好了!” 贾代善的心登时重重坠了下去。 到了东府,张沅芷等人皆在外头候着,眼见贾代善如风一般飘进了内室。 吴氏面露疲惫,招呼着她们,“你们且坐一会儿,都一夜未眠了,身子也吃不消,我早就使人传了饭菜来,你们一会儿坐下多少用点!” 张沅芷心中堵得慌,纵是一夜水米未尽,也不觉得饥饿,只是心中叹气,揉揉眉心。 “如今咱们宁荣街上一团乱,叫人出去收拾一番,一会儿说不准还要进宫去探视圣人和太子,路不大好走,且先收拾着罢!” 徐氏如是道,而后吩咐红豆,“你下去找十几二十个勤快麻利的,把那儿都收拾好,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别碍了事儿,昨儿我记得赦儿媳妇不是叫人泼了许多油,也都清理干净!” “亏得昨儿代化出了府,对抗了一阵,将那小头领杀了,不然,东院怕是真的要被打进去了。” 吴氏道:“婶子说哪里话,听人说,东院还是能撑到庆王与顺王到的,且亏得赦儿媳妇给夫君拿了不少的丸药,太医都说了,若没有那些药缓和,今儿怕真是凶险了!” 说到此处,吴氏连连滴泪,“这人,我还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可敬儿已是有了进士身份,自然能撑起家族门楣,用得着他豁出去?搭上自己一条老命?” 听了吴氏这话,众人都晓得,贾代化这是时日无多了。 为了东府一脉,带病出战,饶是圣人先前起了降爵的心思,也要看在贾代化如此的份儿上,格外施恩。 吴氏身边的丫鬟急急忙忙走了进来,低沉却清晰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太太,不好了,宫中传来信儿,圣人醒来了……” “圣人醒来,有何不好?住口!” 那丫鬟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您听我说完,圣人醒来后,口眼歪斜,左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太医说,这是急火攻心下中风了!” “啊!”众人闻言,全部都站起了身,眸中既惊且喜,面上还是浓浓的担心。 圣人中风倒了,岂不是说,太子就要登基了? 徐氏忙吩咐道:“这种信儿太过惊人,还是多多派人出去打探几次地好,再去探,等确定了,等确定了……宫里自然会有旨意传出来!” 张沅芷重重跌在椅子上,如果不是顾及着还有丫鬟们在,她们这些人几乎都要笑出来。 这一日,等了多少年啊? 自打圣人年迈体衰,对着老臣之家虽有宽宥,可更多的却是疑心,连番打压,便是再热的血,都被冻得如冬日的水一般凉,谁还对他多抱期望呢? 越是有能力的君王,对自己手中的权柄看的越重,就越不能容忍自己年华逝去,日渐衰老,紧紧控制着一切能掌控的,不容他人起来。 张家、莫家、贾家,这些年一路受了多少打压? 这三家,哪一家不是忠君体国?誓说效忠? 甚至,太子的这些助力,都是他给安排的,而后却翻脸不认人,恨不能将其打落到尘埃里才好。 又过了一个时辰,贾代化病情转好,宫中又来了人,一为慰问,二则是传达圣人旨意,圣人即将退位,传位于太子!近日朝中大事,皆由太子主持。 贾赦拉着内侍,给他塞了一包鼓囊囊的金锞子,“如何就这般草率了?圣人圣体稳健……” 那内侍知道这家是太子连襟,也乐意卖个好,笑呵呵地受了那些金子,拉着贾赦低声道:“我说世子爷,圣人什么情况,你我心知肚明,一半儿的身子都不能动了,日后十成十恢复的几率还有几成?若非自己心中有数,你以为圣人会将皇位如此轻易让出来?” “自然,也有太子为圣人挡箭的那一份儿功劳在。” 贾赦闻言,又从红豆手中接过了一包金瓜子,塞了过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多谢提醒,内官拿去吃茶罢!” 那人眉开眼笑,但这一次却是十分坚决地推拒了,“这可不好,该是怎样就怎样,我可不是那等见了银子堆就想一头往里扎的,一份消息,怎能收两份儿银子?” 见他坚决不收,贾赦笑道:“内官倒是十分道义!” “今儿你出来的匆忙,等来日,若你有了空,出了宫,尽管到府上来吃茶!” 那内官自是笑眯眯应下。 “对了,圣人可有提及,何日举办登基大典?纵是有明旨在,可一日没有登基大典,太子仍算是名不正言不顺!” 那内侍悄声道:“你以为我不想?可这登基的大事,繁文缛节,就不能轻忽了,得要钦天监测算才是,还要令江南的绣娘赶工出龙袍冕旒等物,急也急不得啊!” “实话说,我也怕这中途圣人转好,一切成空啊!” 内侍叹气道:“也不知道哪一日是吉日!现在都四月多了,五月定然是不可能举办登基大典的,如果四月不成,只能拖到六月了!” 贾赦略一思索,笑道:“内官这话,我倒是有别的见解!” 见他面有不解,贾赦笑道:“从来只有天家挑日子,没有日子挑天家的!” 若就在五月有吉日,难不成还要登基大典让步,退到明年不成? 那内侍笑道:“是极是极!这日子啊,圣人说好,那必须好!” 送走了内侍,吴氏见贾代善出来了,连忙进了内室,将这事情告诉了贾代化,以期他能开怀些,散了忧思。 见此,徐氏也笑着叫众人都回去,叮嘱了几句,便又面色悲苦地回了府上,各院都有人抄写经书,诵经祈福。 ** 未免夜长梦多,钦天监将日子速速定了下来,便在四月二十六日,是为大吉之日。 江南的数百位绣娘,连夜赶工,总算将太子登基的冕服赶制出来,令人快马加鞭送到了京都。 登基前几日一大早,还未及天亮,各家就都准备起来了,有品级在身的,皆是穿着朝服,去参加登基大礼。 太子在拜祭过太庙,在天坛拜祭了天地,直到今日,接过了老圣人传给他的玉玺,行三拜九叩之礼,更换衮冕,落座在了太和殿的宝座之上,接受了群臣朝拜,至此,启和帝一朝的夺嫡,正式落幕。 由于是内禅,圣人并未薨逝,不在治丧期内,乐器并未如前几朝那般,设而不奏,丝竹之声喜庆悠扬,上下一派祥和。 太子登基定下年号,是为永熙,史称永熙帝。 下旨,追封其母先皇后为章慈惠贤皇后,封静德妃为德太妃,赵修仪为赵太妃,淑妃追封为淑太妃,甄贵人封为甄太嫔等等。 至于他自己的后宫,太子妃理当封为皇后,东宫中自上而下,还有三位良媛,三名承徽,一个昭训,一位奉仪。 那三名良媛本是官宦人家之女,身份高了些,因此有两个前些年便被圣人指给了太子,一个是前一年赐下的。 前两个,家中父亲都是四品官儿,在京中不上不下的,一个姓谢,一个姓赵,先时在东宫,都有些野望,企图将太子妃拉下来,然而屡战屡败,又被太子连番敲打,便也熄了心思,安分起来。 后来这个,因着无宠无子,也张扬不起来,性情倒也算温顺,只是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绝非善类。 因而,太子妃有意压着她的位分,几名承徽有子有女,便都封到了从三品的婕妤,并赐下封号,孩子由她们自己抚养。 几人本就是宫女出身,没什么见识,得了皇后如此抬举,自是感恩戴德不已。 谢良媛、赵良媛两个因着是老人儿了,虽也有些时候拎不清,但总归后来安分了,她也不吝惜恩典,将她们一个封为了昭容,赐封号宁,一个封为充仪,赐封号庄。 至于刘良媛,则封为正四品贵嫔,无封号,可把她气个够呛。 那两名昭训、奉仪,则都为正五品嫔位。 六月里,张沅芷入宫觐见,此时封后大典也已过去,皇后便与她说笑着。 “如今宫中九嫔之位以及妃位四妃位贵妃位都空着大半,来年可能便要大选,我就想着,在大选之前,将宫中的这些老人儿都先提上来,免得日后新人入了宫,老人还不及新人位分高,有够寒碜的!” “至于那刘氏,心思显然已经活了,就先这么着罢!” 张沅芷笑道:“这些事情,我是不懂的,姐姐心中有数便好,至于大选,四王八公府一向交好,且深受皇室忌惮,他们也知道您与贾氏一族有干系,又育有嫡长皇子,地位稳固,自然不会送来女儿给你添堵,现在这种时候送女儿进宫,就是送菜来的。” “倒是甄氏一族,很难不会再想捧出一个甄贵妃来呀!” 皇后笑了笑,抿了一口茶道:“他们想是他们的事情,谁说皇上就一定要为这场戏捧场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最上面那段本来应该是上一章的,但是云文档没给我更新,我真是…… 感谢在2020-05-05 16:40:37~2020-05-06 17:5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岚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间夕苒 20瓶;氯乙烯、抬头望青天、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第 153 章 而后皇后又道:“四王八公府, 你瞧着历朝历代身处后宫的妃嫔有几个?皇上心中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们不会盯着皇上后宫的位置,但是难保不会盯着豫儿的太子妃或者抒儿皇子妃的位置,以退为进,也是好极。” “只是,他们到底没摸透这些帝王的心思, 河清海晏之时, 帝后多不会出在只有武将的府上。” 张沅芷慢慢抚摸着茶杯盖轻声道:“文官造反,三年不成, 可武将就不同了,尤其还是后族, 更遭人忌惮。” “对了, 姐姐,皇上可有安排甄家与王家?这两家当初跟着寿郡王, 可没少上蹿下跳的,如今就这么一提带过了?” 皇后冷笑道:“你当皇上不想收拾他们?到底还顾忌着圣人, 强自按捺下来,又是老臣, 还有奉圣夫人这一层在, 不好动手。” 说来这事儿, 也叫人憋闷, 都已经是皇帝了, 却还要受中了风的老圣人掣肘,窝囊得很。 甄家、王家当初可没少给东宫添堵,就这么轻飘飘过去, 便是如今的年轻帝王,也咽不下这口气。 见她面色不虞,张沅芷适时岔开话题,笑道:“皇上若登基早一些,兴许还能赶上今年开设恩科,我夫君没这个运道!明年本就是正科,恩正并科,也不需要加设了!” 端起刚刚青禾带来的酸梅汤,她将盏中的梅子舀了出去,慢慢啜饮着,笑道:“左右今明两年是不能了,妹夫才华斐然,想必不需要等恩科,便能青云直上,成为进士。” 张沅芷眉开眼笑的,“那就承皇后殿下吉言了!” 皇后作势便要拧她的腮,嗔道:“你个促狭鬼,多少年了,还是惯会打趣人!” ** 又到了七月里,还不等家中准备乞巧节,东府贾代化便溘然长逝,撒手人寰,吴氏几乎要哭瞎了眼睛。 永熙帝闻此消息,不胜悲痛,特为宁国公贾代化上勇诚二字作为谥号,是为勇诚公,追封太保之衔,其子贾敬,封为长宁侯,其子贾珍,封为长宁侯世子,其妻刘氏,为一品侯夫人。 治好了贾代化的丧事,贾代善的精气神也被抽走了大半,张沅芷此时正和贾赦在屋中,使人收拾打包行李,坐船扶灵回乡,将贾代化安葬在贾氏祖坟中。 “大伯父当日带病击杀叛军,为的便是这一日,如今敬大哥哥虽未承袭东府的国公爵位,却也是侯爵,若是大伯父泉下有知,应当也是欣慰的罢?” 张沅芷叹息,接着道:“可是,这又是何必呢?敬大哥哥身为进士,人品才学心性无一不佳,早晚都能光耀门楣,大伯还不如好好将养着,看着儿子将家族发扬光大,岂不更好?” 现在的走向,早已与原著差了十万八千里,原书中,贾敬袭一等将军爵位,连一个男爵都没有,可现在呢? 当今圣人永熙帝与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怜惜,贾家也不是那个原书中因着太子事败而败落,被新帝忌惮打压的家族。 只靠着从龙之功,便是降爵,也不会降到哪儿去。 一个伯爵是跑不了的。 贾赦声音闷闷的,“大伯在沙场驰骋半生,叫他在榻上窝窝囊囊地死去,还不如叫他死在马上,虽存着为后人铺路的心,可他却也是又过了一把战场杀敌的瘾,他不觉得遗憾便成了。” 张沅芷不语,细想也是,若是她是一个书法家,对书法无比热爱,可最后的一段时光,却是连笔都不准提,她也会崩溃。 “咱们一房,须服丧五个月,如此一来,你明年还要参加会试,时间倒有些紧了。” 贾赦摆手,不在意道:“等出了孝,咱们便坐船回来,父亲母亲他们服丧期更长一些,也不必同他们一起,不过,孩子带不带回来,倒是个问题。” “自然要带回来的,他们几个小孩子,父亲母亲又要服丧,哪里顾得上他们?再说了,除夕那日,想也知道父亲母亲是不过的,他们几个小孩子怎么办?再说了!” 张沅芷咕哝道:“你别忘了,你二弟还在那儿呢!估计父亲母亲这次可不会让他跟着回京城!我可不敢把孩子放他眼皮子底下!” 说到这里,贾赦眼皮子一跳。 “你还别说,金陵老宅那边儿,都要成孩子窝了!二弟前前后后,现在已经有七个妾室了,在金陵那边儿更是有了三个女儿,元姐儿之后,有个盼春,有个孟春,有个回春,这别又来个季春仲春的!艳俗至极!” “现在二房啊,就珠哥儿一个独苗苗,二弟妹看得和眼珠子一样,哪怕不养在她膝下,也是日日关怀着,相比元姐儿那儿,真是热情十倍不止呢!” 说罢,他还嘟囔着,“你说说,金陵这是个什么风水?二弟到了那儿,连生三个女儿,我倒不是说看不上女儿,而是这也太玄乎了!” 张沅芷嘴角抽了抽,“这谁知道呢?” 说罢,她恍然惊觉,“哎呀!你二弟那边儿,大伯过世一事,着人告诉他了没有?他可别在孝期纳了妾,虽他不知情,但大哥那边,也难免会有疙瘩!” “咱们两家本就是一家处着的,别世世代代没事儿,反倒这时候出了隔阂,那才不美!” 贾赦拍拍脑袋,恨声道:“我倒是给忘了,也不知道母亲那儿告诉他没,我这就遣人去问一嘴,没说的话,立马叫人去一封信,平日的宴饮、红袖添香,全都蠲了才是!” 说罢,便风风火火地出了门,将一个婆子叫了来,吩咐几句,便使人去了西面。 回来还喃喃道:“我的祖宗,可千万别这个时候纳妾狎妓的,这可是在家孝中,虽不知情,也难免叫人说嘴,更易受到人攻讦,咱们家正是好时候,可不能叫他坑害了!” 可见这世间之事,就是巧得很,贾政被撵出家门三四年了,这些年,在金陵那处,统共纳了五个妾室,这不,又对新人倦了,贾代化过世前三日,刚刚将一名良家女子一顶小轿抬进了门。 只是,除开青姨娘周姨娘郑姨娘三人,剩下的五人便没有她们的身份了,皆是通房丫鬟而已。 ** 永熙元年七月,贾氏一族随船而下,去到金陵。 永熙二年正月,贾赦回京赶考,中会试第七十八名,殿试六十九名,同年四月朝考考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永熙三年三月,国公府之女贾敏与先文宁侯之独子,上届榜眼成婚,十里红妆,令人艳羡不已。 永熙四年二月,贾瑚前往金陵赶考,先考中童生,而后成为案首第一,名扬江南。 而同年,贾敏有孕,次年生下一子,名为林韬,永熙五年十一月,贾代善与林母先后去世。 贾、林二家相携回到老宅,为亡父亡母守制。 永熙六年五月,吴氏与徐氏因丧夫丧子之痛,身子骨越发不好,精神渐短,于五月里前后去世,贾敬又是为母守孝二十七个月。 贾赦因早已袭了荣国公爵位,因而并不担心回朝一事,安心守制。 永熙六年十月,退居紫宸宫的老圣人薨逝,举国哀悼,丧仪极尽奢华,保有了死后哀荣。 永熙九年三月里,贾氏一族才正经从金陵出发,四月里,都回到了京中,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府邸。 张沅芷刚回了东院儿没两日,史氏便要将荣禧堂让出来,搬去徐氏曾经居住的荣庆堂,她正教人收拾东西,搬去荣禧堂。 至于贾代善晚年静养所居的梨香院,她则是叫人封了起来。 四月初六日,她又是递了牌子,入宫觐见皇后。 张沅敏同三年前相比,容貌并无太大出入,眼角眉梢亦是毫无忧愁,十分随和温柔,想来也知道日子过得不错。 她行礼后,笑道:“姐姐风采,一如往昔,都说岁月不曾薄待美人,看到姐姐如此,我是真的有所体悟了!” 皇后笑道:“你这小嘴儿,和抹了蜜一样,比几年前还甜的多,不是守制去了?怎么看着像吃了三年的蜜糖?” 闻言,张沅芷垂首,微微抿唇,“我说的可是实话,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岁月流逝,却也会在美人身上,多投诸三分韵味,历久弥香。” 皇后拿着妹妹没法子,只得笑着,而后忽的想到了什么,问道:“我记得瑚哥儿在两年前那次加设的恩科中,已是中了举人?可把皇上乐坏了!直说不愧是咱们张家的外孙子!还有琏哥儿,两年前亦是考中了秀才不是?” “咱们大岐可是甚少加设恩科,与正常乡试的难度只增不减,他可真是少年英才啊!” 不等张沅芷答话,她便蹙眉道:“差一点儿忘了,玫姐儿今岁虚岁也有十五了,你们想没想好给她找个什么婆家?女孩儿家,嫁人便是二次投胎,可得细心寻摸!” “我瞧着我们抒儿就极好,只可惜,你顾忌着他们为中表之亲,断然不肯。” “三皇子殿下自然是极好的,我们玫姐儿不禁比他年纪大了些许,何况他们从小长在一起的,只有姐弟和青梅竹马的情分,强凑到一起,也是不美,何必呢?他们自己都会不自在!” 皇后笑笑,虽心中难掩失落,也点点头,“这倒也是!” “话说回来,姐姐,太子殿下已是二十多岁了,怎的未婚妻还未定下?” 作者有话要说:加快进度,再写一点下一代的剧情,就差不多了。 明天见! 第154章 第 154 章 说到太子婚事, 皇后颇为头疼,“我也想呢!可能是不宜早婚罢,先前本定下了一个,结果就在两年前,便是太子加冠之年, 一场风寒, 人就没了,那时本都要成亲了的!” “这个没了, 自然是要寻下一个的,没成想, 这两年京城长成的闺秀中, 再没有比原来那个强的,又有先前的老圣人去世, 太子也不算年纪大,因而便搁置了下来。” “皇家守孝, 虽是以日代月,亦或是守孝一年半载的, 便算是过去了, 可我仍有这一顾虑, 林林总总的缘由, 这两年便也没安排。” “你一说这话, 我倒是想起来了,是该将这事儿安排上日程了。” 张沅芷轻笑道:“太子选妃,那还不容易?京中多的是盯着这个位子的, 多的是十六七还未许亲事的闺秀,任你挑选!” 皇后也跟着笑,“只是还是老话,勋贵人家的女儿,定然是不能做后族的,我是只想着为太子安排正妻,其余妾室,左右我是不着急的,也不稀罕,你也看到了,当初的老圣人,先帝爷,在他眼中,再多的庶子,都比不上一个嫡子,我呢,也只喜欢我正经儿媳生的嫡孙,其余的,到也就那样儿了。” “身在皇家,有姐姐你这样的婆母,当真是不知道交了多少辈子的好运气!” “寻常人家,还想要自己儿子多多开枝散叶呢!何况天家?” 皇室,向来是这世上最不分嫡庶的地儿。 “说起来,宫中的二皇子,今岁也已有十□□了,我记得可有错?我隐约记得,二皇子是比瑚哥儿要大几个月的。” 皇后笑了笑,伸出手指虚点了点她,“没错的,比瑚哥儿大了三四个月的样子,都十九岁了,是该娶妃了,太子横在他前面儿未婚,他自然更不会有人提。” “这段日子,想是二皇子的母妃,成昭媛想也急了,待我来日就和她说说!” “太子的婚事,皇上早都急了,只是到底不是时候,应该过些日子,便可定下来了。” “太子定下来了,顺带也能为二皇子择一贵女为正妻。” 看妹妹毫无波动的脸,皇后心下可惜,可惜妹妹对家中玫姐儿入宫一事、中表结亲一事都颇为抗拒,不然,她真想着使外甥女儿为儿媳了! 其实若大哥家有年岁相当的姐儿,她也是动心的,但大哥家的昭姐儿不过八岁,年纪尚小不说,又是大嫂三十六岁时挣扎着生下来的幼女,如珠如玉的,她可没脸说。 真正疼女儿的人家,谁愿意让她们入宫? 若是自己的次子,她倒是可以保证王府后院干干净净,只是太子这儿,连她都无法插手太过。 是以,她也早熄了这心思,只是未免遗憾。 “我离开了京城三四年,最开始的时候,东宫三个有孩子的承徽尽数封了婕妤,秩从三品,那还是永熙元年的事儿,如何到了现在,二皇子的生母才只是个昭媛?连妃位都不曾够上?若她们这些老人填不上妃位四妃位等空缺,那日后,不就是家世高的妃嫔上了吗?这还了得?” 皇后微微摇头道:“后宫之中,除了两年前生下公主却夭折了的庄充仪晋了妃位,又生下了一个公主的容婕妤晋了妃位,还有个正怀着的谢昭容,都在昭容位子上坐了九年,我提了一嘴,皇上都没给她晋封,只说等孩子生下来,你看妃位之上哪还有人?别说四妃之位了!” 话是如此说,可皇后眼中的神采却做不得假,看得出,对此,她十分开怀满意。 张沅芷挑眉,皇上这是有意压着众妃的位分呢! 对这些寻常出身的宫妃都如此吝啬忌惮,生怕她们生出不轨的心思来,祸害他的两个嫡子。 见妹妹好奇,皇后便也一并说了,“皇上登基第三年才开始大选,正好与科举的正科错了开,但是要求年龄在十七到十六到十九岁间,没选几个不说,还将许多贵女赐婚给了宗室。” “之后的几年,也没大选过,到现在,永熙三年的那群宫妃,都没有位分超过正四品的。” 张沅芷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她觉着宫中还是老样子,大选取消了两次她晓得,毕竟这是个大事儿,她守制也能探听到,可没想到,她这个姐夫竟对位分如此吝啬。 好事!当真是好事! “皇上这是护着你呢!到底是少年夫妻,这种感情,在天家,更是可贵!当真叫人羡慕不已!” 皇后闻言,只是抿唇一笑。 “只是,九年内,皇上就大封过一次后宫,其余零零散散的晋封,全身上下二十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我怕的是,后宫和前朝都对我有所不满哪!” 她摩挲着酸梅汤的盏底,“毕竟,有的宫妃出自勋贵之家,虽不能说什么实权在握,到底有几分实力。” 张沅芷握住皇后的手,笑道:“姐姐倒是着相了,帝后鹣鲽情深,举案齐眉,这是大好事,任谁能说个不字不成?难不成,那些言官还能说,叫皇上多多看顾妃妾,冷落正妻?这种话,什么憨货才能说出口啊?” “向来,我只听过弹劾帝王宠妾轻妻的,倒没听过弹劾重妻轻妾的!且你膝下有两名嫡子,都已立住,帝脉安稳,谁又会多说什么?” “看得明白的人家,哪有送女儿入宫的?至于那些对你不满的糊涂蛋,还能坳过皇上不成?最多在背后说几句酸言酸语,说你椒房独宠,还能说什么?” 皇后忍不住点点她的鼻尖,笑道:“你个臭丫头,当真是会揶揄人,我都上四十的人了,哪儿来的椒房独宠?” “不过,皇上这些年,也真算得上清心寡欲了。” 若非皇上常年不进后宫,只这九年之内,皇宫就只下生三个孩子,外头都能把她揣测成一个毒妇。 两人又是说了一会子话,张沅芷便起身告辞,任凭皇后如何留她用膳,也只推脱放心不下家中的孩子。 ** 史氏坐在榻上,闻得太子要选妃,眼神一亮,登时就道:“太子要选妃,玫姐儿今岁刚好十五岁……” 张沅芷淡淡道:“玫姐儿比太子殿下小了七岁,殿下一向将玫姐儿当作妹妹的,玫姐儿年纪尚小,还未及笄,我可舍不得她!皇后殿下知道我心意,并不强求,只说日后会为玫姐儿择一如意郎君。” 见儿媳态度坚决,又有皇后在后头撑腰,史氏心头不由憋闷,又道:“我原想着,玫姐儿与太子殿下为表兄妹,近水楼台……” 且表妹这个身份,进可攻退可守,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只是想也知道,勋贵府上,必然不会出太子妃,且玫姐儿又是张家外孙女,一文一武,实在难以驾驭,且易生猜忌,还不如就此作罢。 想明白是一回事,她到底还有几分野望,因此想要将元春推出去,于是笑道:“玫姐儿身份遭人忌惮,那你瞧着元姐儿可还成?她翻年便十五岁了,等过几年,还能参加大选,年纪刚刚好。” 张沅芷纳罕道:“元姐儿?母亲可是说笑呢?” “二弟身上并无一官半职,五品以上才能参加大选,父亲并非白身才能参加小选,入职做女官,元姐儿一样都不占,难不成和人一样,去做宫女去?她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 到了门口刚刚好听到这话的元姐儿闻言,蓦地白了脸,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而且母亲,大房与二房的恩恩怨怨您也不是不知,叫元姐儿去给皇后殿下侍疾,顺理成章送到皇子身边这个法子您想也别想,您瞧着我像是个给自己添堵的吗?这不是闲着吃饱了撑的?” 史氏面色有一瞬间的难堪,旋即恢复自然,想想,若是自己的孩子,夫君,三番五次被害,她不撕了那一家子算好的,别说给她们铺路了。 且现在,正经的当家主母是她这个儿媳,背后又有皇后太子撑腰,她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实在惹不得。 “你说得倒也是,我就想着,元姐儿身份,高不成低不就的,说是那国公府嫡女,可却是二房所出,你二弟又身无一官半职的,迄今仍是个秀才,都被珠哥儿赶上了,珠哥儿尚且还好,前途无量,可元姐儿一个女孩子,该怎么办呢?” “我虽厌恶王氏,可到底她也算对家族有功,元姐儿又自小长在我膝下,我自是想要给她一个好归宿。” 张沅芷只是微笑,才懒得管二房一堆破事儿。 知道她不愿意听这些,史氏岔开话题,“再有七八日便是端午节了,也不知今年天家如何安排,给各府的节礼可都送去了?” “还没,准备后日送去,一会儿我将单子拿来,母亲过目一次,也挑挑我的不周之处!我毕竟接手家中事务年头短,比不得母亲细致周全,总是忘这忘那的!” 史氏被吹捧的有些飘飘然,连刚刚的不快也抛在脑后,“你最是妥当不过了,用不着用不着!” “母亲此言差矣,咱们家今年才回京,许多人家也只是有联系而已,端午又是回来后的第一个大节,我难免有些难以下手,轻了重了都怕人家多想,还是得您把关了才是!” 闻言,史氏细想的确是这个理儿,再不推辞,将元姐儿的事儿抛在脑后,道:“那成,一会儿回到正院,你只叫人将各家的礼单给我先看一眼,我斟酌一番,给你增删。”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55章 第 155 章 秋霜接过夏荷拿来的酸梅汤, 只听张沅芷发牢骚道:“这老太太,怎的想一出是一出,咱们大姐儿身为张家外孙女,贾家长孙女,再做了太子妃, 谁能容得下?” “再者, 他们二人是表兄妹,既然是兄妹, 就做一辈子的兄妹好了,可别掺了别的, 届时谁都不好看。” “还有, 她竟又把元姐儿拉出来,说叫她参选, 最好能进东宫,不拘位分, 登时我就气的呀,好歹也是她养大的, 怎能送去东宫?只说历朝太子, 一国储君, 好了呢, 那便是登基继位, 三宫六院,燕瘦环肥,坏了呢, 就如寿郡王一般,她也真狠得下心。” “元姐儿的身份又是尴尬无比,叫她如何过了大选?若是公公还在世,还能勉强入了宫,如今公公去了,袭爵的是大房,还从未听过隔房的侄女儿能借着大伯父家的光进宫的!” “若是这样,岂不是京中、金陵那里的旁支族人都能找上门来?” “这些事情许多人都知,婆母不可能不知道,她打的主意,分明就是从我这儿走皇后殿下的路子!近水楼台,在皇后那儿教养过,日后本就是求个富贵的,怎么也能做个皇子侧妃!亦或是太子良媛!” 秋霜笑道:“您有皇后殿下做后盾,拒绝了也就拒绝了,难不成老太太还能强逼着您不成?” 为她奉上一盏酸梅汤,“来,您喝点酸梅汤,解解热,这天儿真是越发热了,我都不爱出门了!” 张沅芷抿了一口,笑道:“谁不是呢?” “跟着大厨房用饭后,瑚哥儿兄妹几个倒是吃的没有往日多了,等明儿,你就叫丁师傅和蔡师傅挪到正院儿来,专门给咱们一家子开小灶,当初婆母也是如此做的,如今更是,也不必怕什么。” “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都没顾得上他们几个,眼见着清减了。” 秋霜连忙应了下来。 “老太太那儿,听说前些年母亲做主,将老家看房子的那对儿姓金的夫妇牵了个线儿,原本便生了个男孩儿,这次八个月早产,在去年的十一月里又生了个女孩儿?” 闻言,秋霜笑道:“是呢!那家姓金,单名一个彩字,儿子叫金文翔,女儿呢,因着年纪尚小,只随口取了个二丫叫着,不过因着这是老太太她先时做的媒,又儿女双全的,凑了一个好字,老太太心喜,便想着日后叫这丫鬟入她的院子里伺候,至于哪个名字,却还没定下来。” “您素来是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当初那孩子生了,您也只是打发人送了两道菜赏下去,今儿怎的又提起来了?” 张沅芷摇头,“无事,就是忽然想起来了,问一嘴。” “因为想到了二房,就恍惚想到金陵薛家那儿,薛王氏在去年也生了个女儿,与金彩家的女儿好似年岁差不多,金彩家的比她能大了一二岁?” 秋霜摇头道:“不止呢!他家还有个大儿子,薛王氏向来子嗣上艰难了些,生下长子四年后,又得了个女儿。听说啊,第一次怀上了,还小产了多次!数年后,才得了长子!”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的,也是令人唏嘘!” ** 一晃到了九月里,二房那儿被个消息炸了锅。 “王氏又遇喜了?”张沅芷靠在大迎枕上,一下子惊坐而起。 “说起来,她不过比我小了两岁,我今年都已经三十八岁了,她三十六岁,身子能撑得住吗?” 话虽如此说,她知道王氏一定是能撑住的。 心中却想着,原著剧情线即将开始,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也要下凡了。 她恍惚记得,先是从甄英莲五岁时被拐卖开始的。 如今贾宝玉还未出世,这个剧情点还有两三年。 “既然二弟妹有孕了,那就给她送去些补品,好生补补身子,别亏着了!”她食指轻敲着桌面,“顺带,再瞧瞧你们二老爷怎样了!” “前两日会友,又是醉醺醺回来了,叫五城兵马司逮住,抽了四十鞭子,怎的就不长记性呢?京兆尹那儿的衙役可是下手比家里还狠呢!怎么如此想不开?” “有上好的金疮药,快给你们二老爷拿去!叫他好生将养着!可别出去鬼混了,上次,母亲都气得胸闷气短呢!” 秋霜噗呲乐了出来,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 二老爷之所以有这一遭,还不是她们太太出手整治的? 外人现今都知道荣府大房与二房不和,也不怕丢人了。 她们太太直接找到了平原侯府的世子夫人,便是上官夏,委托蒋子安,在五城兵马司托了关系,只要宵禁时遇上,就将贾政下死手暴打一顿。 见一次,打一次,绝不停手,最好打到他半身不遂。 老太太生气,也不是为贾政被打了一顿,而是因着这顿打,始作俑者是她们奶奶。 秋霜福身道:“那好,我这就去了,等我回来了,约莫也要用饭了,你想想吃什么,我临走前遣人去厨房说一声!” 闻言,张沅芷看看外头,又是向下靠了靠,“如今哪,这天儿渐次冷了下来,我倒有些想吃锅子了!只是这东西味道大,晚上用罢!” “他们父子三个爱吃荤的,味道重的,浓油赤酱最是爱了,既然到了秋日里,此时鸭子最为肥壮,就叫人做个红扒秋鸭,再来个黄鱼鲞烧肉,八宝肉圆,蜜汁火方,我和玫姐儿两人,偏爱清淡的,龙井虾仁,茭白炒鸡,虾油煎豆腐,醋溜绿豆芽,再来个汤水,来几道小菜,便可以了!” “叫咱们小厨房做那几道大菜,其余的交给大厨房!” 张沅芷下了塌,就要换一身衣裳,“弟妹遇喜了,我理当去慰问一番的,一会儿你东西收拾出来了,陪着我一道去!” ** 周永家的立在床边,笑吟吟的,嘴里冒着吉祥话,“太医说了,你虽有了年纪,但这一胎十分稳健,只要孕中养得好,平安生下孩子不是问题!” “您瞧瞧,便是老太太那儿,都着人送来了补品,这可是十分看重您呢!只要您这一胎生下个哥儿,便可扬眉吐气一番了!” 王氏笑的得意,轻轻抚摸着小腹,“你说的很是,现在我娘家离着败落就差一步了,处处被当今打压,府上又是大房当家,这国公的爵位,也是大房承袭,我们这一房,早把大房得罪地死死的,又是早晚要分出去的,下人对咱们都不精心了!” “好在有了这个孩子,倒也能暂缓我的困境。” 她说到这儿,又想到了什么,笑道:“你说,我可否将周瑞夫妻接回来?他们两口子,在庄子上也待了这么多年了,婆母的气,也该消了罢?” 周永家的眼皮子一跳,复而笑道:“太太您现在有着身孕,便是要星星,也得给您摘下来,何况是我家堂兄夫妻?想来为着您的胎,老太太会允准的,只是……”将王氏笑的舒心,她心下不虞,小心翼翼提醒道:“只是不知道大奶奶那儿能不能过去了。” 王氏面上笑意一滞,她倒是忘了,当年是她主张着拿着大房大伯子的名帖去包揽诉讼来着。 就凭这一点,张氏便绝不会退让半分。 不由有些兴致缺缺,便挥手道:“倒是我冒失了,行了,你下去罢,他们也不必回来了,免得大嫂见了他们生气。” 金兰进了屋内,微微福了福身,“二太太,大太太到了,说是听闻您有喜,特来看望的。” 周永家的退了下去,王氏道:“还不将人请进来?快去沏茶,我记得大嫂最爱龙井茶,正巧前一阵儿我新得了一些雨前龙井,是今年的新茶,快去取来!” 张沅芷迈脚踏进门,手中捏着一柄宫扇,一边扇着一边笑道:“就是来坐一会子,又不是什么稀罕客人,弟妹无须大费周章!” 王氏见人来了,便要下地,又被张沅芷止住,“弟妹这就见外了,都是一家子,你现在有孕在身,又没有外人在,谁还能讲究你的礼数?你合该多休息才是!” 身边秋霜就吩咐起了金兰,“去给我们太太搬个椅子来,还有那些补品药材锦缎,你们着人收起来,入库登记上!” 金兰这些年虽跟在王氏身边,但到底不如秋霜这等早已历练出来的,因此表情瑟瑟的,小心应了。 王氏见此,面上便淡淡的,复而挽起笑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如何就劳烦大嫂亲自过来一次了?” 张沅芷又是扇了扇风,笑道:“如何就不是大事了?自打东府那边伯父仙逝,家中连着几年,陆陆续续地有白事,家中人都需守制,许多年都不见孩子降生了,你这是这许多年来头一个,我自然要来看看的。” “看弟妹面色红润,想来这个孩子也是十分心疼母亲的,当真是乖巧。” 闻言,王氏面有得意,“是了,这个孩子,的确是乖巧,都两个多月了,一直也没闹起来,我好吃好喝的,直到今日才发现。” “本来天葵未至,我想着旧疾又犯了,且我现已三十几岁,都没想过是有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56章 第 156 章 时间缓缓而过, 次年四月二十四日,王氏产下一子,倒令全家上下都惊奇起来。 生个孩子是没什么奇怪的,可奇就奇在,这孩子落了草, 口中衔着一块儿如雀卵大小的玉石来, 五彩晶莹,上面还篆刻着字迹。 正面则是十二字:通灵宝玉,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背面亦是十二字:一除邪祟, 二疗冤疾, 三知祸福。 众人见了,皆是啧啧称奇, 却都不以为意。 便是史氏见了,也只瞥了眼, 便扔在一旁,不作理会。 他们这样的人家, 鲜花着锦, 烈火烹油, 这孩子降生在他们家, 才是这孩子的大造化。 她现在出门, 都被人敬上七分,面上光彩,她知道, 这些面子,三分是靠着她年长有资历,来源于她的夫君,剩下的四分敬重,却都是源自大房,更准确的说,是因着张沅芷背后的皇后。 大房即便没有实职,只靠着皇后,便也能在京中立足,撑起门庭。 她没必要为了二房一块儿不知底里的劳什子通灵宝玉,去捧着一个没用的二房踩大房。 何况,她未来是要跟着大房一块儿的,很多事情,没有必要。 周永家的笑道:“哟!这四哥儿好造化!竟含着一块儿美玉出生,上面这写着什么字儿?我只认得这个‘宝玉’二字。” 史氏将这块儿玉石接了过来,冷声道:“什么好造化?都已经生在国公府了,再好的造化要如何?再胡吣,你的舌头就别要了!” “什么宝玉,我倒没瞧出来!既不是汉白玉,也不是和田玉昆仑玉,不过就是块儿生的好看些的石头罢了,也值得你吹捧!没见识的东西!这石头雀卵大小,比婴孩的口可大多了,如何衔在口中?” 周永家的被训斥一通,支支吾吾说不上话,可这却是是从孩子口中拿出来的,绝无半点掺假,当即便要解释。 而张沅芷在这儿看着史氏一番操作,已是傻了眼,但觉着又在情理之中。 这还是原书中,抱着贾宝玉一口一个心肝肉儿的史太君吗? 史氏盯着门口,“这孩子不过是出生带了块儿石头,你们不等看看,就一口一个大造化,是嫌咱们家日子□□生了是不?这是个男孩儿,若传到宫中,该是何等下场?叫圣人如何作想?” 周永家的忙跪了下来,边磕头边道:“老太太恕罪,老太太恕罪,是我口无遮拦,是我胡吣,我再不敢了!” 史氏淡淡乜她一眼,也不叫她起来,“一个个的,小心思倒是不少,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脑子!今儿不吃个教训,你们当真把我当作猴子耍了!” “这样,也别等满月了,今儿我便给这孩子一个名字,他们这一辈,从玉,便叫贾瑛罢!” 张沅芷暗自点头,这个瑛,乃是似玉的美石,只是石头再美,也不是玉,还正合了神瑛侍者中的“瑛”字,相互照应。 周永家的没读过多少书,并不晓得其中含义,可刚刚从书房出来的贾政,面色勃然一变。 “母亲,您怎可如此?” 史氏冷笑道:“自是我说如何便如何,难不成要我将敬儿叫来,看看如此合适与否?” 贾政颤抖着手道:“您是孩子的亲祖母,您要给孩子取名,我绝无二话,这是孩子的福分!” “可取名归取名,您也不能如此折辱人啊!他还只是个孩子,大人做错了,是大人的过失,与这孩子何干?取一个这样的字?” 闻言,史氏颔首道:“我如何折辱他了?瑛,玉之光彩也,你觉得这个名字有何问题?” 贾政明知道这是母亲故意的,却无力反驳,“可不是刚才您说,要给我们吃个教训?这瑛,为假玉,我自然是想到了这一层,母亲敢说您不是这个意思吗?”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如你所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何必迁怒到孩子身上?”史氏淡淡道。 她走出屋子,对着张沅芷道:“好了,咱们也走罢!既然王氏已然顺利生产,咱们在这儿也是碍手碍脚,还碍人的眼,不如回去睡一觉!” “这瑛哥儿的洗三,你记得办一下,小办一场便是!” 张沅芷应道:“是,我记得了!” 见史氏出了门,贾政甩袖离去,进了书房,张沅芷环视一圈,面上一丝笑意也无,冷冷道:“今儿这石头的事情,若谁敢传出去,叫我找出来,就等着被府上发卖罢!多嘴多舌的人,府上可供不起!” 一群人闻言,连忙跪下,连道不敢。 “这个什么宝玉,好生收起来,等你们太太醒了,叫她好生保管便是,”她意味深长,“可千万,千万别拿出来了!” 周永家的接过那块儿美石,面上的肉抖了抖,“是,太太。” 张沅芷也朝着院外走,并吩咐秋霜,“二弟妹产子,现下虚弱得很,一会儿你使人收拾出来那些补品,给你们二太太送来!” “守了一个通宵,我也倦了,回去歇着去了,你们好生照顾二太太!有半点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喏喏应声。 ** 想到那块儿补天剩下的五彩石被史氏当作了一块儿只是有些好看的石头,张沅芷就乐不可支。 不过,便是来历再大,石头也还是石头,本质不改。 况且现今贾氏一族蒸蒸日上,可没人吃这破石头的大造化、来历不凡这一套了。 到底熬了一夜,又上了年纪,便有些熬不住了,用温水净了脸,换上寝衣,便爬上床睡了。 直到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正中央,她才醒了。 秋霜听见了声音,将一盆子清水呈到她面前,就着洗了手和脸,也没上妆,松松绾了个髻,便坐在了桌子前用饭。 “老爷和几位公子姑娘都用了,现都回书房了。” “要说还是院子里有个小厨房方便,想吃什么,过了饭口,随便吩咐一声便得了,要什么有什么,一直温在炉子上也不怕,要去大厨房,还要来回折腾一通!” 张沅芷喝着鸡丝粥,挟了一块儿胭脂鹅脯,待到嚼碎咽尽后,问道:“现在大厨房的管事是哪个?” 秋霜笑道:“您又忘了,便是当初您塞进去大厨房的那个丫鬟,叫小夏的,现今的管事,便是她的师傅!副管事是秦家的和柳家的。” 张沅芷懒懒道:“竟是他们?竟然都撞到一起了!” 慢慢夹了一筷子麻辣小菜,放到眼前的小碟子中,“也罢,大厨房现在,是该互相制衡一下,免得一家独大,柳家与秦家不睦,柳家现今靠着老太太,也不必和她过分计较!” “我省得了,届时就去和她透个话。” “在那儿坐了一个晚上,真是累死个人,到底是年纪大了,生的费力些,”说着还小声咕哝一句:“又是个自命不凡的,更是烦人!” “对了,险些忘个干净!” “昨儿还有人来说,说是二太太想要换一处院子呢!嫌弃旁边那处地方过于小了,他们二房,七八个妾室,正房是二老爷二太太住着,旁边辟出来的书房只二老爷占着,东厢房原住着珠二爷,西厢房住着二姑娘等姑娘家。” “后来珠二爷搬到了书房去住,那屋子空了下来,但也没住人,西厢房三间,住了四个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独自一间,剩下两个小的一间,后头那后罩房,就那么几间屋子,住着一堆妾室,有的地儿大采光好,有的地儿小采光还差,早闹得不可开交了。” “这不,见珠二爷去了前头,她无奈之下,才将两个妾室安排到了正房旁的耳房去住,只是这样终不成体统。” “依我看哪!她是盯上了荣禧堂旁边开的跨院了!总比那个她们住的那个院子大!” 张沅芷摇头,“这可不成,这跨院,日后我是要给玫姐儿住着的,荣禧堂后面那个带着粉油大影壁的院子,是日后给琏儿的,东院日后自然是给瑚儿!” 忽的,她灵光一现,想到了薛家进府后,搬出梨香院所居的院子,那一处院落幽静,与正院是隔开的,但却有一条路,向着南走,再向西拐一下,就能到达二房的院落。 “二弟妹无非就是担心日后珠哥儿娶亲的住处,靠着角门那儿,有一处大院子,是个二进,比正房后面那处还大一些,我想着,就叫珠哥儿搬去那儿罢!来往也方便,他还能独居一处,不必和二弟挤在一处温书!” “至于二房那些妾室住处的问题,倒也不是难事儿,二房院子后头的抱厦,我叫人左右再接上两处房间,成一个抱厦,再将屋子的院墙打通,重新规划一番,最好做成八间房子,这样不就成了?” “叫珠哥儿尽早搬出来,把东厢房先空出来,再加上前面的倒座,也足够这七八个姨娘住了。” 吩咐秋霜道:“等到过几日,你告诉王氏,这钱哪,公中出,不必她拿,她看重长子,只要珠哥儿舒坦了,她便也成了,若她得寸进尺,提出别的要求,你不必理会她。”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一更 第157章 第 157 章 秋霜去与王氏说这些的时候, 正赶上贾瑛出生第七日,王氏已是恢复不少,虽有心想讨更大的便宜,却也担心惹怒了张沅芷,不敢再多提要求, 连忙叫来周永家的, 命几个婆子将那处小院收拾好,而后将贾珠的东西收拾出来, 搬到了那儿去。 于贾珠来说,他更是松了一口气, 书房虽清静, 却也能不时看到父亲的妾室与父亲狎昵,不堪入目。 又过了一段日子, 晚间,瑚哥儿回来了, 长身鹤立,仪表堂堂, 唇边笑意清浅, 对着张沅芷施了一礼, “母亲。” 张沅芷笑道:“快坐!今儿怎么舍得从书房出来了?自打你搬到了东院, 见到你的次数骤然减少, 我都不大习惯呢!” 瑚哥儿垂首告饶道:“最近得了两位曾外祖指点,一直闷在书房,潜心写文章, 便将这些忘在了脑后,还望母亲恕罪!” “你专心致志于读书,这是好事,只是,日后记得同我说一声!” 张沅芷慢悠悠道:“对了,我想着将家里的花园辟出来一条小路,在不破坏花园的整体美观的前提下,铺上一条鹅卵石小道,从东穿堂开始,你在你院子那儿开个小角门,届时便不必非得从黑油大门走了,还要套马车,还要坐软轿,没得如此麻烦!” “正好我要给二房那儿的院子的后罩房将墙打通,多添几间屋子建成抱厦,正好多找几个人,分出来几个,把这小路铺上!” 瑚哥儿点头,桃花眼波光粼粼,如有星光坠落其中,“这些都听母亲的。” “说起来,您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前些日子,珠哥儿叫我来和您道谢,正巧我叫人在东院最后面的院墙设了一道角门,他从那儿进来,与我探讨学问之际,同我言说了这事儿,只是,我倒给忘了!” 张沅芷为贾瑚推过去一盏酸梅汤,“那处院子可不小呢!他身边的人可够用?不够用的话,我再从各处抽一些人调过去,左右现在家中规矩又开始送了,有部分人又好吃懒做起来,我给他们紧紧皮!” “这也不过就是顺手的事儿!” 当初王氏救了全家,虽当时的信即便是没有被调换,家里也能躲开这盆污水,但是一番磋磨是少不了的,少不得要被盘问,圈禁在府。 这份情,她当年承了,现在也一样,所以,这些年,也只对着贾政下手,一是为了给他们大房出气,二是让他躺在床上,少给王氏添堵。 当然了,其中也有王氏亲自上门暗示的。 而且,前些年,家中守制,贾珠三番五次都要撑不过去了,也是她拿出那些救命的灵液偷偷喂给了他。 至此,人情已经还的差不多了。 “家中仆役多的是,家生子无数,寻出几个稳重妥帖的不是难事,他也不必觉着劳烦为难,等明儿,我就叫人给他挑出来五六个人,送到那个小院儿去。” 贾瑚笑道:“那我且先替他谢过母亲了。” 张沅芷摇头失笑道:“何至于?”岔开话题,又问道:“今晚想吃什么?东院那边儿的小厨房因着我将人带来了正院,都荒废了,这几日跟着大厨房用饭,怕是吃的不爽快罢?” 闻言,贾瑚笑的无奈,揉揉眉心道:“岂止是不爽快,好在母亲还记挂着我,日日餐餐给我送去两道菜,不然您儿子都得饿瘦成了麻杆了!” 说着,还伸出手臂,将袖子撸了上去,给她左瞧右瞧。 张沅芷一掌拍在他曲线流畅、劲瘦却富有爆发力的手臂上,嗔道:“哪就如此夸张了?莫不是在寻我开心?” 拍的手有些痛,她收了回去,道:“这些年叫你练武锻炼身体,倒还真没错!瞧你,看着身子修长挺拔,身上却结实得很!” “说罢,吃什么?日后想吃什么了,小路也铺好了,只管着人来说便是,你就过来用,或者我叫人给你送去!” “昨儿早上我便叫人做了水晶肴蹄,今天约莫也该做好了,你们父子三人,最爱这个了,是以就叫他们多做了一些,等你回了东院,我使人给你拿回去一些。” 贾瑚拉着张沅芷的衣袖,眼神孺慕,“还是母亲知我喜好!” “除这个外,我还想芙蓉鸡,炒鹌鹑,团鱼汤,和山药面,就这些罢!其余的随意,今儿我就喜欢这几样儿!” 张沅芷点头道:“好,除了这些外,再来个绣球乾贝,八宝兔丁,葱烧牛柳,椒油茭白,玉笋蕨菜,莲蓬豆腐,麻辣肚丝,酸辣黄瓜,就这些罢,凉菜和小炒交给大厨房。” 她笑着和瑚哥儿道:“别的不说,大厨房的小菜和凉菜小炒做的比小厨房要出色一些,种类多。” ** 一晃到了九月里,这时,金陵那边来了信儿,说是贾敏有孕,已是满了三个月,特来送信儿。 不说别的,史氏便十分开怀。 和张沅芷笑着道:“还是国公爷眼光好,瞧瞧,这才几年,林姑爷就做到了应天府的同知,这可是正五品的官职,再熬上一年多,吏部考绩若是为上等,定然是要被调任回京的,以他的才能,不出十年,便可扶摇直上!” 尤其是林海乃是贾家连襟,又能力出众,更是一甲出身,当今圣人定然不会搁置他的。 林海就属于关系人脉、个人能力、学历都占全了的人,圣人没道理不用他。 因此,张沅芷笑着道:“是啊,林姑爷如果不是先后两次大丧守制,早该出头了,幸而如今也不算晚,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史氏笑道:“这话说的很是!” “敏儿又有孕了,该给她送去补品药材才是,我库房里还有一尊白玉求子观音,还经了大觉寺的方丈开了光,该给她送去!” “虽敏儿已有了个韬哥儿,可我总是不放心,你也知道,林家子嗣单薄,一脉单传,代代身子虚弱,我就生怕啊!” 说道此处,史氏连连滴泪:“不怕你说,我众多孩子中,所疼者唯有一个敏儿而已,我生怕她终身误了啊!” 张沅芷安慰她道:“咱们可都是见过韬哥儿那孩子的,强壮的很,比他父亲是强多了,爱笑爱闹,又蹦又跳的,如今上了五岁,早已立住了!一看便是个福泽深厚的孩子!” “若是您还不放心,林家也没个长辈,日后他们小夫妻回了京述职,长住京中,您就时常把外孙子接来,好生看顾便是了!” 闻言,史氏这才破涕为笑,欢喜起来,道:“说的是,还可以和家中的兄弟们一道在义学读书,族中的先生们都是饱学之士,姑爷要上朝点卯,定然没那么多时间教导孩子!” 而后她又叮嘱张沅芷道:“等明儿,你啊,封上一百二十两银子,送去清虚观,保佑赦儿和林姑爷官运亨通!” 张沅芷连连笑着点头。 这时王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贾瑛的乳母李氏和赵氏,抱着贾瑛。 分别见了礼,王氏坐下,才问道:“刚刚我听到了老太太和大嫂提起了清虚观,经你们提醒,我便想给我们家老爷也拿一些香火钱,保佑他平安无事,仕途通顺。” “这香火钱哪,也不必公中出,我们老爷,不过一介秀才,哪里比得上林姑爷和大哥进士出身,日后鹏程万里?我就想着,叫他一辈子健康无虞便成了,仕途只是次要。” 闻言,张沅芷挑眉。 史氏也想到了某些事情,比如,张沅芷使人三五月便暴打贾政一次的事情。 虽史氏也不满意,但大房这些年的气可没消呢!尤其是瑚哥儿一事和将夹带的纸条缝进赦儿衣裳中一事,就结了大仇了! 当初轻拿轻放,也不过是不想惹人注意罢了。 大房忍了多年,新帝即位,可不就得出口恶气?左右也没把他打死,且人家师出有名,想打就打,不想打了,就当看不见。 这些,她初时还生气,气大房,气二房,可现在,早已心情平静,气 起不了半分波澜了。 况且,就贾政现在的模样,花天酒地,颓废不已,流连烟花之地,她看了都嫌丢人,还不如打他一顿,叫他在床上养着,消停一阵儿! 还比不上王氏口中所谓的科举,这才更让她火冒三丈。 于是横她一眼,冷冷道:“你快闭嘴罢!打量着家里这些年长的,谁不知道你们二房做的好事不是?你忘了,我们这些人可还记着呢!再不济,族谱上还有一笔!这你总记得罢?” 王氏闻言,登时面白气弱,讷讷道:“记得……记得,”又对着张沅芷陪着笑脸,“大嫂,你也知道,我这人这些年,话渐次少了,可嘴皮子依旧笨的厉害,不大会说话,您可大人有大量,别同我计较!” 也别同她的珠哥儿计较。 若这事儿传扬出去,她珠哥儿的科举之路怕也就断了。 张沅芷执起茶盏,轻刮着茶面上的茶沫子,轻笑道:“我同你有什么可计较的?你是什么人,我也不是认识一日半日了,自然不会将你的话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了,还是时不时就要跳出来折腾一番,再被打回去,也不觉着累得慌。 就不能安生一会儿。 真是打量着她不大对她出手,心有顾忌,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58章 第 158 章 止住了这个话头, 张沅芷又笑道:“说起来,瑚哥儿珠哥儿两人在科举上早已有所建树,也该讨论一下亲事了,也不用即刻成婚,等到及冠了再说也不迟, 但也该寻摸了!” “明年会试在即, 今年珠哥儿怎的没回金陵去参加乡试?若中了举人,婚事又能拔高一大截儿呢!” 王氏何尝不知这个理儿?她也痛心得很。 只是珠哥儿前一年才中了秀才, 名次还不甚高,今年就去考举人, 定然是没戏的。 大房瑚哥儿出众是不假, 她儿子比不上也是真,这次若是落榜了, 可叫人有的笑话看。 且珠哥儿自己也觉着不把握,因而没有下场。 “他啊, 觉着自己火候还差了一筹,想要再用一把劲儿, 三年后再去考, 把握也更大一些不是?” 王氏笑道:“毕竟我们家珠哥儿不比瑚哥儿, 自小有名师教导, 又天赋超群, 他啊,也只能多下苦功夫了!” 张沅芷抿了一口茶,笑道:“我觉着珠哥儿不错, 天赋中上,心性沉稳,比之二弟,都强了不少,且一点便通,这个,极为难得。” “况且,换了一处院子,离着远了,没了那些乌烟瘴气的糟心事儿,他耳根子也能清静不少,自然更能聚精会神地温书学习了。” 见王氏面色僵硬,史氏淡淡道:“以珠哥儿的天资,举人进士,不成问题,你只管放心便是,没了政儿在那儿闹他,他如何学不好?” 这话,王氏可不敢接了。 “母亲这几日可还咳嗽?今儿见您,倒是没听到咳嗽声,可是大好了?入了秋,天气更是干燥无比,母亲可要时刻注意着身体。” 史氏笑道:“大好了,大好了,你先前不是同我说做冰糖雪梨水?我就突发奇想,弄出了冰糖柚子水,冰糖山楂水,冰糖梅子水,等等等等,整日轮换着喝,甜滋滋的不说,还能止住咳,真叫人爱的不行!” 一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您用着好便成,下次,可以试试用椰汁做的,这东西香香的,而且滋味甘冽,您这舌头赶得上积年的老饕了,下次想想这个和什么搭配好!我们也沾您一点光!” “瑚哥儿和玫姐儿他们最爱一口甜的,尤其玫姐儿,许是小时候拘着她不准吃糖,如今吃的疯了,便是不吃,每日也要见到房内摆着蜜饯果脯和糖果,真怕她那一口好牙吃坏了!” 史氏忙道:“拘着她拘着她!人呐,可不能没一口好牙,人就是眼睛不好看,牙也不能难看了!一张嘴,一口烂牙,叫人都不愿同你搭话!” 张沅芷连忙点头,似是找到了能说到一起的,“可不是,我也是这般说的,可恨她两个哥哥,说嫁不出去他们养着,气得我呀!” “我便叫玫姐儿自己拿墨点点牙,看看好看吗,她自己点了,倒先吓着了!把牙刷了,也不敢多吃甜食了!” 史氏笑的前仰后合,虚虚点着张沅芷,“嗳哟!笑死个人,你可真是有法子啊!” “再就是瑚哥儿那两个兄弟,疼爱妹妹是不错,十分好了,可女孩子家,现在有几个不嫁人的,外面那些人嘴碎的,就是被家里多留几年不嫁,都要说道大半年!” 张沅芷垂眸,睫毛的阴翳打在眼睑上,淡淡道:“左右我的玫姐儿,不到十八岁,我是不会使她出门子的,任凭外头如何说去罢,他们多说一句,我也不会掉块肉,他们也不能过得更好,这些人愿意说道,除了天生八卦外,便是嫉妒,见不得人好。” 史氏点点头,这时,李氏怀中的贾宝玉哼哼两声,这才令两人注意到他。 “哟!这孩子长得玉雪可爱的,抱过来,我瞧瞧!” 李氏看了眼王氏,见她没有出声阻止,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将孩子抱给了张沅芷。 张沅芷也不去碰他的脸,“这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弟妹养的真是精细,只看容貌,长得也好,日后也是个翩翩公子呢!” 听到他人夸赞自己孩子,想来没有几个母亲会不高兴,王氏也不例外,于是眉开眼笑道:“承大嫂吉言了,这孩子能吃能喝的,也能闹腾,若是那些长相粗陋的婆子和小厮近他的身,一准儿哭嚎不止,若是年轻俏丽的丫鬟,或是长相美貌之人,立时就停了,也不知这是为何。” “这孩子在你怀里也不闹,想来也是极喜欢你的!” 史氏越听,面色越发寒凉,阴沉如冰。 只是念着孩子尚小,如今管教他,他一个小小婴孩,也不会懂那些道理,只等着日后给他扳过来。 想到这孩子出生时带出来的那块儿石头,来历不明,越发让她觉着心烦,这孩子日后恐是个奇诡邪谬性子。 “日后板着他些,你当这是什么好事儿不成?一个男孩子,成日混在脂粉堆里像什么话?” 王氏自觉失言,连忙应下。 见此,史氏更觉心烦意乱,再不复先前的好心情,挥挥手,叫两人退了出去。 张沅芷将贾瑛交给了他的乳母,边同王氏走了出去。 出了门,王氏不由苦了脸,“大嫂,我初时也想要扳过来他,可孩子尚小不说,哭声也是响亮,稍有不顺心,哭嚎不止,我也没办法啊!这可叫我怎么办?” 张沅芷一愣,面上浮现淡淡的无奈,“你是他母亲,都不知该如何去做,何况是我呢?实在不成,你看看这孩子素日对什么偏爱,他哭嚎的时候,也别去管他,把他喜欢的那些物什拿给他,看看能不能转移他的视线,别注意到那些相貌平平的婆子小厮。” 她可是记得,贾宝玉最爱吃女孩子口上的胭脂,小小年纪,便是色鬼一个,原书中,抓周也抓了一盒胭脂,气的贾政不行,给他一盒胭脂抱着,应当没什么问题。 王氏见她也无法,又说得有理,只得点头道:“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回去,我便叫人试试,看看他对哪个反应大。” ** 永熙十一年二月十二,贾敏生下一女,同年四月,贾瑛抓周,却不是谁将他素日抱在怀中的一个胭脂盒放了上去,气得贾政大骂“将来酒色之徒尔!” 却被史氏还了回去,“便是日后沉溺于酒色,不也是继承了你这个老子的?他尚且只是个苗头,你呢?” “小孩子天性喜爱颜色鲜艳的,这一片,属这个胭脂盒扎眼,他能不抓吗?” 幸亏那一日只有族里一些族人在,以及少数姻亲,不然,可就叫人看了笑话。 等回了房,秋霜才上前道:“太太,刚刚金陵那头传了信儿来,说是之前您说的那个什么糊涂庙?眉心有一粒胭脂痣的小姑娘,找到了,但可不是什么糊涂庙旁,是葫芦庙,在仁清巷中!那儿隔壁便有一处人家,姓甄,和现在已败落的甄家是同族,但不同宗,名声更是相去千里,这家名声是极好的,虽家中不甚富贵,但却也是当地望族。” “甄家男主子业已过半百,性情恬淡,每日莳花弄草,赏鱼修竹,是个一流神仙人品!但遗憾的是,他膝下只一个女孩儿,便是您梦中所见的那个有眉心胭脂的女孩儿。” “那日您派人去打探,刚巧那人打听了出来,在街上又遇到了那个女孩子,那家的仆役带着她在街上看花灯,结果不知因何,那仆役离开了,将那一个小女孩扔在街上,十五日,鱼龙混杂,可巧便遇到了拐子,要不是他上前,又长得膀大腰圆,还大喊大叫的,引来了巡逻的衙役,吓退了那拐子,这样的好孩子,真要被人拐走了!” 又感叹道:“这定然是上天给您的指示,这是积福祉的好事啊!” 秋霜对此深信不疑。 张沅芷深藏功与名,淡淡道:“许是罢!能帮到那个女孩儿,自然是最好了!这些拐子,丧尽天良,抓到了便该立时处死!省的他们心无忌惮,兴风作浪!还有人打通关系,没几个月便被放出来!” “对了,那人没露馅儿罢?” 秋霜自然明白说的是谁,便是那个去打探的人,摇头道:“没有,甄家可是把他当成恩人了,他只说是咱们家的仆役,被您差来办一些事情,街上看到了那家姑娘,觉着玉雪可爱,恰逢他家妻子有孕,就多看了两眼,没想却见到了拐子,便急慌慌冲出去了!” 闻言,张沅芷轻笑:“倒是个机灵的,这事儿啊,也别外传了,便是做了好事,也没得如此张扬的,明白吗?” 秋霜笑道:“我就去着人提醒他。” “他真的妻子有孕了?” “自然是的,这话他哪敢随意拿出去蒙人?若是人家上了门,不就露馅儿了?是真的!” “那正好,这差事他办的好,你去库房里,我记得瑚哥儿兄妹三人尚小的时候,各家送了不少的长命锁,玉锁片,你去给他找出来个合适的,给他孩子,再封上十两银子,算是这趟的辛苦钱。”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59章 第 159 章 远离尘世处, 大荒山,无稽崖,一僧一道静坐于此。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两人不约而同睁开双眼,皱起眉头, 用手指细细掐算。 那道人开口道:“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业已下凡, 两年前,你我二人已是给那甄英莲下了谶语, 可如今,她的命数, 已然被更改, 这可如何是好?” 那僧人也是心中波澜起伏,“不止甄英莲, 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下世为人的母家,也并未出现衰败之兆, 反而是欣欣向荣之势!” “警幻不是说已然安排妥当了?这算什么妥当?我们又不可干预人间事务,世家气数, 如何导回正途?” 说着跌足长叹道:“警幻误我啊!既然两家欣欣向荣, 神瑛侍者又是不受待见, 如何收集痴男怨女的风月之情, 如何收集世家子弟气运?助我等修炼?” 道人轻抚着身上的褡裢, 思忖片刻,方道:“既然她说已是安排好,那这其中, 定然是出了变数,你我不妨下去探寻一番缘由。” 两人相视一眼,那僧人点头道:“你我已多年未至凡间走访,那日去那金陵也不过匆匆来去,京都中,倒还未曾去。” 两人心下定了主意,便又是幻化了一番模样,僧人癞头,道人跛足,一身衣裳破破烂烂,朝着凡间而去。 ** 张沅芷尚还不知即将到来的两人,便是两人到了,她也是不怕的。 两个故弄玄虚的方外之人,既想要修得大道,便不可因自己能力而妄动杀孽,肆意改变他人命数,否则必遭天谴,修行毁于一旦。 这两人,枉为修道之人! 靠着野路子修炼,增加修为,也不怕哪一日遭了反噬。 人家绛珠草生长在灵河边,如何就缺了水了? 甘露再好,能强的过天界的灵河? 绛珠草刚生出灵识,便被人忽悠住了,若是她,直接舀一勺灵河水还他,大家便也两清了。 秋霜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轻声道:“太太,刚刚听说金陵那边儿传了信儿来,说是林姑爷接到了调令,八成要调到京城了了,如今正是年终,吏部考绩,怕是林姑爷政绩不错呢!” “每年的地方官儿那样多,从地方调到京城的,哪有多少?” 张沅芷笑道:“那感情好!” “对了,”秋霜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姑奶奶写给您的,刚刚老太太那边儿着人给送来的!我就收着了。” 张沅芷接了过来,撕开信封,细细读着。 “突然想到,四妹妹的姐儿,如今还不满一周岁罢?可能受得住沿途舟车劳顿?” 秋霜笑道:“小孩子,不是吃就是睡,听人说,姑奶奶家的姐儿性子生的十分安静,也不闹人,很是可人疼,虽身子因着早产虚了些,有一点不足之症,但只要乳母身子健壮,孩子也不能出什么问题。” “我倒是觉着,叫四妹妹待到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之际带着孩子回来的好,叫林姑爷先行动身,天寒地冻的,孩子哪里受得住?我觉着是不成的!” 她叹气道:“也先别管这些了,这样,你派人去将林姑爷在京中的宅子打扫一番,我再去一封信到金陵,待到年后,他们便要回来了!” 秋霜点头,退了出去。 “一会儿你过来取信,而后交给门房,叫他送出去。” 没等秋霜走出院子,便来了人报信儿,“宫里给太太的赏赐到了!快请太太出来接赏赐!” 闻言,她一溜儿又跑了回去,张沅芷换上一身衣裳,跪下接了赏。 又拿出府上新倾的金银锞子将内官打发走,她才细细看了这些赏赐,端的是耀眼生辉。 张沅芷指了六匹颜色稍显稳重的布料,“这几匹,一会儿给老太太送去,且先放着。” 又看看头面首饰,有一套麻姑献寿的绿松石头面,也准备送到史氏那儿,挑了几匹颜色鲜亮的料子,送到二房。 剩下的便在他们大房分了。 张沅芷倒是很喜欢那一对儿玉如意样式的玉佩,是羊脂白玉的材质,小巧得很,秋霜见她心喜,便从赏赐下来的宫绦中选了一根红色的,便为她系在了腰间。 她拿起来,随手把玩着,“样式倒是精巧得很,我听姐姐曾和我提起过好多次,没想今儿竟是便宜了我!” 秋霜含笑看着另一枚,“这一枚,是给大老爷?” “不必给他,这个本就是一对儿系在一起的,可不是一男一女一块儿用的,来,再把这个给我系上!我瞧着这些珠子配的倒不雅致,算了,一会儿换上那根杏黄色的宫绦,串上红珊瑚珠子和碧玺珠子,这配色才好看呢!” 秋霜笑着应下,接过了张沅芷递来的玉佩和宫绦。 “把宫中拿来的单子给我瞧瞧,刚刚送出去的东西,记得先入库登记,再将其作出库登记,可别漏了!” 回雪忙将单子给了她,张沅芷打开,如葱根般地手指在上面轻轻点着,“这个百蝶穿花头面,一瞧就是给玫姐儿的,还有这一匣子珠花,也都是她的,都给她送去!” “文房四宝分给瑚哥儿和琏哥儿还有你们大老爷!” “我瞧着这里面可是有白鹿纸和罗纹笺,还有明仁殿纸,白鹿纸和明仁殿纸尚还好,至少还有一份工艺传了下来,这罗纹笺,因着后继无人,手艺没能传下来,终成绝响,现在市面上的,多是仿制,是狭帘罗纹,再没罗纹笺的那份手艺了!存世的阔帘罗纹,并不多了,没想到,我还能见着!” 张沅芷走到了那纸张的面前,轻轻抚着。 “给我留下一刀,玫姐儿也留下一刀,剩下的,还有三刀,他们父子三人一人一刀送去!” 秋霜应下,知道了这宣纸的珍贵,自然不敢叫旁人去做这事儿,和回雪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抽了出来,又去找出了几个樟木盒子,小心放了进去,生怕弄出半点破损来。 将东西放好,交给小丫鬟存到库中,她才擦了擦额际冒出的细密汗珠,笑道:“这东西当真金贵的很,如此难寻的东西,皇后殿下都给了太太,可见皇后殿下是时刻记挂着您的!” 闻言,张沅芷只是抿唇一笑。 而后她皱眉道:“至于咱们家那边儿,祖父他们应当也得了罢?你快着人去问问,若是没得,少不得便要重新分配了!得匀出去一些呢!不然玄儿得见天缠着我!” 回雪走到了门口,打发了夏梨去探听,秋霜便道:“皇后殿下何等心细周到?哪会漏了家里的?便是家里没有这罗纹笺,怕是也有其他的珍贵物什,是没给咱们这儿的!” 张沅芷揉着眉心笑道:“也是,是我欢喜过了头,竟把姐姐的性子忘了个一干二净!” “快把人叫回来罢!不必去了!还显得鬼祟心虚!” 秋霜连忙跑了出去,“回来,夏梨!不必去了!太太改主意了!” 夏梨闻言,脚步立时一收,小跑了回来。 “也好,那我跟着秋霜姐姐去整理库房罢!正好还能识字,上次冬至接到各家节礼,入了公中,那上面的字,许多我都不认识呢!” 两人连说带笑地走到库房,“你也是年纪稍稍大了,学起东西来,没有小孩子灵敏了!这几年,我就总觉着识字越发费劲儿了!” “其实只要不遇上大场面,现在你学的这些,倒也够用了!只是记得,咱们太太十分严格,比如说咱们家采买了一批珍珠,不能只说几斛几斛,而要数出个数来,多大,多重,成色如何,形状如何,是新珠子还是旧的,旧的是哪一年开才出来的,一项都不可或缺!” 秋霜掏出钥匙,打开了库房的锁头,身后跟着一串捧着托盘的小丫鬟们,指着一颗珊瑚盆景道:“你瞧这个,是东海开采出的珊瑚树,多高,成色如何,杂质几何,什么时候入库,登记入库的人是谁,身边跟着的都有谁,都要一一记录。” “布料呢,什么花色,什么颜色,什么绣工,还有什么料子,一一匹还是一尺,再按照之前我和你说的,写上便是,时间和这些个东西的特点样式必须得有!” 夏梨擦擦额际的汗珠,“我原以为登记造册不是什么难事,识字便好了,没想却也不是个轻松活计!出不得丝毫岔子!” 秋霜指着其余物什道:“你去将这些个布料试试入库,布料的册子在专门装着布料皮草的一个小库房,比照着先前的册子,记上去!” 夏梨闻言,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去了小库房。 张沅芷此时却是带着回雪等人,穿过了东穿堂,到了花园处,身上披着大红色的鹤氅,踩在了小梯子上,丫鬟们扶着,在那儿折着梅枝。 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折了七八枝梅花,张沅芷才停下辣手摧花的手,回了正院。 命人找出了几个样式精美的梅瓶,用水蕴养着,分别送去了贾赦父女四人那儿和史氏那儿。 “等过两日若是下了雪,记得再叫人去收集梅间雪!来年我泡茶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60章 第 160 章 正月初八日, 林如海即将乘船返程,贾敏则是等到三月里,再带着孩子回到京都。 史氏虽心心念念着女儿,可也知道小孩子经不得折腾。 “林家在京中有宅子,可安排人前去打扫了?” 这话却是问张沅芷的。 “回母亲的话, 年前得了信儿时, 我便叫人去打扫了,叫人五日去打扫一回, 因着最近是年节,愈发忙乱, 府里仆役眼看着不大够用了, 已有半个月未曾打扫了,本就想着今儿一会儿便将人派过去呢!” “还望母亲莫怪, 实在是府上实在支应不过来了,想要找牙行的人, 但牙行的人有的也回家过年了,剩下的人, 牙行尚在的那个牙婆也很是为难, 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半个月未曾收拾, 想来已是落了好一层灰, 届时我叫人看着他们, 里里外外,边角旮旯都收拾一遍,看着也清爽!” “左右这些日子, 上元节前,是没有太忙乱的时候了!” 史氏道:“这哪能怪你?年节谁家抽得出空呢?再说了,林家那处宅子,说起来也有二十号人在那儿日常打理宅院呢!不至于咱们家不派人去收拾,便积了一层灰。” 张沅芷笑道:“多谢母亲体谅。” ** 回了正院,张沅芷吩咐身边的坠露道:“刚刚荣庆堂,你也听到了,老太太叫人去收拾林家的宅院呢!一会儿啊,你挑上十来个勤快麻利,做事仔细认真的仆役,带着他们去林家收拾一番,等回来后照旧,每人赏半吊钱。” “好在四妹妹还能听得进去我的话,没急匆匆跟着过来,才出生不到一年的姐儿定然是受不住的!” “想来也是想家了!” 秋霜也叹道:“可不是,记得当初四姑奶奶是永熙三年出嫁的,永熙五年有了长子,今年是永熙十三年了,至今为止,已有九年了,这些年,统共见面不及一掌之数。” 张沅芷坐在炕上,靠着大迎枕,手边放着手炉,目光悠远绵长,“说起来啊,我的玫姐儿今年也十七岁了,去年的六月,便及笄了,而后便要开始寻摸人家,订亲了,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想当初嫁入国公府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之景。” 秋霜笑笑,“可不是,现在你我一个四十岁,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谁能想到时间过得这般快?若不是看着自己眼角生了细纹,皮肤越发干枯暗淡,您几个孩子蹦蹦跳跳,回雪坠露朝兰的儿子女儿也满地跑,我还以为自己是跟着您进府时的大姑娘呢!” 主仆二人又是一道笑了起来。 “说起来,我可不想我的玫姐儿远嫁,一年到头看不到人。” 秋霜兴致勃勃道:“大姑娘的婚事得先搁搁,她上头还有三个公子呢!按着长幼,三个哥哥婚事都成了,她才能嫁啊!您啊,还是操心咱们房的两个公子罢!” “眼看着瑚大爷今岁也二十了,该订亲了!” 张沅芷摩挲着下巴,“现在还不用着急,我瑚哥儿如此年纪,已是举人,放在外头,谁不说一句青年才俊?今年二月有会试,待到会试过了,看他成绩,若是中了进士,咱们家得换个铁门槛了!” 一群人登时笑了起来。 “以咱们哥儿的天资和多年积淀,定然是十拿九稳的,太太您就等着换门槛,当婆婆罢!” 张沅芷摆手道:“可别说这话!我才四十岁,就做了婆婆,感觉十分怪异。而且话可别说的这般满,我自是希望他一举高中的,可天下饱学之士千千万,虽他自小苦读,天赋也不低,可人家亦是有多年积淀和阅历的,哪就显着他了?” “这话可别当着他的面儿说,把他捧高了,一个飘忽,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啪叽一下摔下来,谁知道会不会再起来了?” 到底瑚哥儿也是几人看着长大的,因此就辩驳道:“才不是,瑚大爷哪里是这样的性子?他再是稳重不过了!” “就是就是!瑚大爷可不是那等人人夸赞就会不知所以然的轻狂性儿!您可小瞧他了!” 张沅芷摆手道:“得得得,我不说了!群起而攻之啊!” “但你们要知道,天才总归是有几分自傲在的,你们最近,照我说的做,既不要打压他,也别捧着他!一切如常便是了!” 几人都嘻嘻笑着,“好好好,这等大事,自然是要听太太的了!其余人哪敢违拗您的令?只管放心便是了!” 张沅芷笑骂道:“都稳重点,还笑嘻嘻的,都已经是各处的姑姑了,板着些!” ** 很快到了二月里,林海也随船到了京都的码头。 张沅芷前几日便估算出了大概日子,日日派人去码头守着,总算是将船等到了。 先是命人帮着他将船上的东西卸了下来,送到了林家的宅院,而后给他彻底安置好,才回了荣府复命。 “林姑爷说了,今儿满身烟尘,形状不佳,一番忙乱,又是过了午时,便不上门叨扰了,等明儿再上门来拜访。” 张沅芷和史氏笑道:“老太太听听,果真是有礼人家,处处讲究礼数,还专门下了帖子,只这一份慎重周到,便叫人心里熨帖。” 史氏翻了翻帖子,笑呵呵的,“可不是?到底是诗书大族出身,凡事讲究个礼字。” “再等一个月,我的敏儿和两个外孙便要出发来京都了,真叫人高兴!尤其是我那外孙女,长到一岁上了,我还未曾见过。” 眼见她又要落泪,张沅芷忙劝道:“母亲莫急,只剩一个月了,您想想,此次调任回京,便是圣人对林妹夫认可,估计林妹夫在京中有的熬了,至少也得做到正四品,才能再次外放罢?这其中,至少也要三年,四妹妹至少也要陪在您身边三年!” “待到林妹夫彻底历练出来了,上了三品,才能再次去外任罢?” “但是您看看,京官的实缺,哪有那么多?哪有那么容易升迁?” 史氏抹抹泪,露出笑容来:“说的也是!” 史氏高兴了,兴头就上来了,“瑚哥儿和珠哥儿的婚事,你们可有眉目了?我想着咱们家现在怎么也算得上改换门庭了,在婚事上,应当更是顺利罢?除了公主郡主和皇亲国戚,只有咱们挑人家的份儿!没有别人挑咱们的!尤其是我瑚哥儿,眼看进士在望了!” “届时,我也能过一把太婆婆的瘾了,最好再叫我做一把曾祖母!我便无憾了!” 张沅芷掩唇而笑:“母亲对瑚哥儿倒是自信,我见天儿担心呢!” 她摆手道:“瑚哥儿天分与心性并重,先前也外出游历了一番,见识不凡,自小又有名师教导,八成可以!” “再说了,便是最后应了那剩下的两成,也不是没有机会了,不是还有下一次科举吗?中进士,只是早晚的事儿而已。” “那就,承母亲吉言了,希望如此,一鼓作气冲上去!” 等说完了,才想到贾珠,于是对着王氏道:“珠哥儿现今是个秀才,若他觉着自己火候够了,瑚哥儿那儿也不需要国子监的监生名额,届时将珠哥儿报上去便是了,你大嫂前年便同我说起过!” 王氏登时目光一亮。 说着,史氏摇头叹气道:“话说回来,这珠哥儿的身子也真是不争气,你说说,平平都是差不多大的人,这身子却是天上地下,去年下到金陵,竟是病的连乡试都错过了!这时运也是不济啊!” 张沅芷也附和道:“是啊,弟妹,珠哥儿的身子,也该练起来了,只是乘船,便受不了了,你知道吗?秋闱条件已经是够艰苦了,在贡院的号子里一待待三天,八月初九、十二、十五,那小地方,睡觉都要蜷缩着身子,空间十分有限,吃吃不好,睡睡不好。” “而春闱更甚,秋闱好歹还有些温度,春闱在二月,春寒料峭的,尚且冷得很,珠哥儿的身子能经得住寒气?许多考生,春闱九天就要了命了,别说是春闱了,被抬出来的更多。” 王氏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别以为我这是在危言耸听,吓唬你,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每一次会试,都有被抬出来的。” 史氏也跟着道:“他啊,还是跟着宁府的焦大练一段日子的武术罢!他这个身子,也别早早娶妻了,本就虚弱,若在沉湎于鱼水之欢,就更了不得了!” 王氏被一眼看穿了心思,低下头,讷讷道:“是。” 待到出了荣庆堂,王氏急急忙忙跟上张沅芷,面带笑容讨好道:“大嫂,先前……先前母亲说,你……不不不是瑚哥儿愿意将国子监监生的名额让出来,给珠哥儿,是真的吗?” 张沅芷拢拢身上的大氅,笑道:“自然是真的,他们兄弟感情深厚,琏哥儿又不在意这个,只想着凭本事考中举人,那给珠哥儿,也并无不可啊!” 王氏闻言,当即喜形于色。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有小天使说女主和男主互动少了,其实这后半部分差不多就是贾宝玉林黛玉他们的剧情了,他们两个都是人到中年了,也没什么火花了,而且,贾赦开始上朝做官了,就没有多少互动剧情了 第161章 第 161 章 “可你也知道, 瑚哥儿那孩子,一向细心孝顺,只要我略微露出了半点不满,他都不会松口。” 一句话,王氏刚刚升起的心, 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摔了个稀巴烂,脸色也带了出来, 呱唧落了下来。 张沅芷心下好笑,慢悠悠道:“不过呢, 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一见有戏,她炯炯有神地问道:“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 必然不会拒绝大嫂的!” 除了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珠哥儿的学业? 便是要求过分了, 她也有拒绝的余地。 张沅芷唇角微勾,掸掸衣袖, “我啊, 希望你, 把你们家瑛哥儿的那块儿美石从脖子上摘下来。” 王氏一听, 登时面色一紧, 一个错步,挡住了李氏怀中的贾瑛,“大嫂是想要这通灵宝玉?那恕我不能从命! 她摇头道:“可不是我要, 我对你的通灵宝玉半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这所谓的宝玉,我总觉着来历蹊跷,难道弟妹你不觉着?” 她缓缓走到朝着年轻丫鬟那儿拱着头,要抱的贾瑛,王氏眼见她的气势,不由心惊,一个愣神,退了开。 张沅芷的手已是触到了那个挂着通灵宝玉的项圈。 “弟妹,你也好生看看,看看我是不是危言耸听,不过我也只是猜测,猜的不准,我先给你道个歉。” 她将孩子的项圈缓缓摘了下来,顿时,王氏的目光一凝。 刚刚还求着丫鬟抱的贾瑛,顿时转了转头,收回了手,趴在李氏的怀中,咯咯笑出了声。 此时她二人带着人已是到了穿堂中,这其中差不多都被换成了张沅芷的人,又有多人围着,旁的人也看不大清这里的情形。 王氏再是不信神佛,此时也不由颤抖着手,面如金纸,指着那块儿通灵宝玉道:“这……这……这到底是个什么邪祟物儿?看着倒像一回事,有模有样,莹润如酥、霞光遍布的,可怎的如此邪门?” 张沅芷又要给他戴上,王氏心一颤,作势便要阻止。 伸出一只手,她止住了王氏,“别急,我再试试。” 命秋霜将项圈又套在了贾瑛粗粗短短的脖颈间。 贾瑛对着秋霜笑着,张开小手朝着她那儿拱道:“姐姐抱!抱!” 见此,王氏的心更是坠到了冰窟里,上前将那项圈摘了下来,就往地上一掷,又踩了两脚,恨恨骂道:“我还当是什么不凡的物件儿,原来却是这么个东西!” 见贾瑛又是恢复正常,地上的通灵宝玉仍是耀眼生辉,她已是认定了这是个邪物,便要命人砸碎了它。 张沅芷又是止住了她,“弟妹啊,你也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做事还是如此毛躁?” “当初我叫你好生收着,不要拿出来,你偏不听,给他戴上了,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孩子的东西。” 王氏转过头,疑惑道:“大嫂要来这邪物,难道不是要毁了它么?”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块儿石头,是跟着你家哥儿一同生下来的,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将这石头毁了,你们家哥儿会如何?” 闻言,王氏呼吸一滞,只听张沅芷转身,命人捡起了那个项圈,转身向前走着,王氏跟了急忙跟了上去,两人到了正院的小跨院中坐下。 又听她道:“只不过试了两次而已,弟妹大可以将这个拿回去,多试几回,万一这两次只是凑巧呢?” “我发现这其中异常,也是那日这孩子周岁宴,原本还好好儿的,带上了那个项圈,就只顾着找漂亮丫鬟了,更遑论抓了一盒胭脂。”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东西有些邪门,怕它祸及家族,今日才和你提了一嘴。” 细细想来,王氏倒也发现了些许的端倪,看着帕子上托着的项圈,只恨不能立时砸个稀巴烂。 她紧紧抓着张沅芷的手臂,“大嫂,大嫂,你就看在我这些年安安分分的份儿上,看在瑛哥儿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我求你,你帮帮他!帮帮他!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知道,你的法子最多了!” 自打那年王氏拿着贾赦的名帖包揽诉讼,待到永熙帝登基后,被张沅芷寻了个由头,狠狠用家法打了六十下,差点半身不遂,又撤掉了她院中的大部分陪房,罚她在佛堂断断续续禁足两年有余,抄写佛经和家规三千余卷,并在孝期内抄写律法十遍。 如此刻骨铭心的教训,王氏再不敢离她这样近了。 张沅芷拿起那个项圈,放在手中仔细打量着,眼睑低垂,“若说办法,那自然是有的,这东西邪气,那就该找正气浩然、端庄肃穆的地儿将它压住!” “咱们家宗祠,摆着先祖的灵位,咱们家又是军功发家,杀伐之气甚重,祠堂又是个严肃的地儿,轻易不能放肆,更何况其中还摆着天家颁下来的圣旨和开国皇帝赏赐先祖的一柄宝剑,高高供着,这些御赐之物,足够压得住!” 王氏登时眼神一亮,赞道:“到底是大嫂有办法!” 闻言,张沅芷仍是面色淡淡,这通灵宝玉下世之时,凡心已炽,又有那僧道二人及那警幻作怪,从而影响到了这下世为人的神瑛侍者的性情,长年累月间,又不断夺取绛珠与神瑛等灵气四溢之人的气运,增强己身修为。 没准儿采集凡世露水,灌溉仙草,也少不得这些人的撺掇。 时值盛世,昌明太平,龙气鼎盛,从来都有传言,人间帝王,乃是紫微星下世,人间共主,众生信仰,皆聚于皇室,其地位,高出寻常散仙不知多少,想来那些人也不敢造次! 这些主要人物都出生了,那一僧一道也该出现了。 现在最危险的,实则是她自己。 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样,你去找敬大哥哥,这个石头呢!也暂且收着,等到来日,你亲自叫他看一眼这东西的邪性,咱们家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偏要认定这孩子如何如何,他是贾家子孙,敬大哥哥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放心便是了!” “但是这事情,你不能告诉母亲,可明白?” 想到史氏那冷漠的嘴脸,王氏心头一凛,差点喘不上气,当即点点头,只差没有赌咒发誓了,“大嫂尽管放心,事关我儿性命!我自是守口如瓶,不叫人透漏出去半分的!” “母亲年岁大了,有些事情,倒不好叫她操心的!” 张沅芷眼神一闪,这石头夺取吸收世家子气运,两位仙身之人的气运,王朝越盛,气运越强。 只是世家到底不像皇族一般得天眷顾。 如果不及时处理,看看原著中每人的命运,她的孩子许是或多或少的也要受影响,如今放在祠堂中,将其用龙气镇压,也不知结果会如何。 王氏得了法子,大松一口气,不由讨好道:“对了,大嫂,我那儿啊,有几匹颜色鲜亮的蝉翼纱,嫩黄的,水红的,嫩粉的,葱绿的,元姐儿那儿我给她预备了一堆,偏她不喜这等俏丽颜色,也没见她裁衣裳,浪费好东西!好在没都给她!下剩的给玫姐儿倒是正好的!她容色姝丽,正配得上!” “还有一套白玉头面,淡雅至极,我瞧着也是配她的!” 张沅芷摇头道:“弟妹无需如此,玫姐儿可不缺这些东西!” 王氏热情道:“玫姐儿是不缺,但是这是我这个做婶婶的一片心意,大嫂可别拒绝了!” 又是一番扯皮,张沅芷拒不接受,王氏才熄了心思。 ** 四月里,殿试结束,瑚哥儿早在二月里便成了贡士,如今殿试被钦点为探花,自然又是一番风光无限。 骑着高头大马,发髻簪花,他倒真有一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豪气来。 酒楼林立间,许多姑娘在楼上观望,悄悄红了脸,忍不住向下扔着帕子香囊。 许多人家打听到他身无婚约,人又生的清俊,父亲房中更无通房侍妾,对其更是满意不已,纷纷使人到府上透话。 见此情形,自是将史氏乐得见牙不见眼,以至于王氏最近的点点异样,都抛在了脑后,也不理会了! 见天儿地挑着京中的闺秀,拉上张沅芷,后来还添了个贾敏。 贾敏到了京城,母女二人见了面,抱头痛哭,喜不自胜。 自打那儿以后,贾敏便时常来串门子,还带着自己的小女儿。 王氏因着先前史氏分给她活计,帮着贾敏置办嫁妆,从中贪墨了些许,面对着贾敏便觉得气短,十次有八次是称病不来的,更别说带着瑛哥儿了。 今儿还是贾敏头一回见着瑛哥儿呢! 王氏这两个月来,确定了瑛哥儿再没以前只亲近貌美丫鬟的习惯,才敢将他带出来了。 张沅芷见此,心中长叹,宝黛初见的时间也改了。 不过贾瑛已是改头换面,再不会问出“可也有玉没有”的话了,又是做出发疯摔玉的行径了。 因为他也没了。 将那蠢物送到了祠堂,王氏心头着实落定了一块儿大石,因而心情好了许多,瞧着粉妆玉琢的林黛玉道:“姐儿生的着实是好,瞧瞧这眉眼,竟会挑着好地方长!这眉像老太太的,口鼻像四妹妹的,俏生生的,当真是可人儿疼!” 贾敏闻言,心下纳罕,这二嫂子今儿是吃错了药不成?以往她哪日不舒坦了,便要刺人几句,心情好了,一言不发,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儿起来了? 稀奇!当真是稀奇! 贾敏抱紧了女儿,“哪有二嫂子说的这般好?” 张沅芷笑道:“今儿怎的没带韬哥儿来?敬大哥哥的瑔哥儿还有珍儿的蓉哥儿茂哥儿可是盼着他许久了!这两个孩子,可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62章 第 162 章 贾敏笑道:“嫂子可是忘了, 他今儿去家中义学了,哪还用他们二人心心念念盼着?义学里就见到了!” 她一拍自己额头,“瞧我这脑子,转头就忘了!” 史氏将姐儿抱了过来,“这孩子也一周岁多了, 可取了名字?总是大姐儿地叫着, 也不大好!” “取了取了!乳名黛玉,单名啊, 夫君说了,就为她取一个韫字, 大名林韫。” 张沅芷细细咀嚼着这个字, 笑道:“可是谢道韫的韫?” 贾敏掩唇笑道:“正是呢!我先前觉着这个字尚且不错,但是老爷说了, 希望她如谢道韫一般,才气四溢, 钟灵毓秀,就觉得未免过于张扬了, 想叫他换一个, 他断不肯的!” 张沅芷手中捏着玉骨扇子, 浅笑着道:“我觉着倒是极好, 有何用不得的?安心便是了。” 说着又是扇了几下, 用帕子擦了擦额际的汗珠。 史氏也道:“字想出来便是给人用的,若真有名气大的先人用了,后世之人便不能再用的规矩, 得了,这些个字儿都不够你们认的!” 众人皆是笑出了声,“对对对,没字儿用了,再想出来一个!” 又是说了一会子话,贾敏终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瑚哥儿今年春闱大放光彩,我家老爷见了他的文章,亦是对其赞不绝口,日日在同僚面前夸这个侄子,这不,就叫人盯上了!” “非要我来家里说一嘴,我想着,走一趟就走一趟罢!可我觉着,这姑娘的条件实在不合适,不是良配。” “现任国子监祭酒你们可晓得?就是那个接替了荣大人祭酒之位的李守忠,他大哥,膝下有一女,也就是现任李家族长之女。” 刚一听李守忠,张沅芷便想到了如槁木死灰般的李纨,便直接要拒绝,后一听是他大哥,便止住了话头。 “这李家族长,膝下唯有一女,现已坐到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之位,十分清贵,比其弟李守忠强出百倍不止,但就是,若日后西去了,族长之位定是要落在李守忠身上的,李守忠又是个靠不住的,外憨内奸,心思不轨,且迂腐之极,他就想着快快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将家产陪送给她大半,日后也总比落在他弟弟手中强。” 史氏倒是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只是,如这姑娘一般的人品家世,找一户合适人家并不难,且还有丰厚的陪嫁。” “我倒是觉着不错,可是我们家也不想背上吃绝户的名头啊!” 就差在这个名声上了,瑚哥儿有外家扶持,又是皇后外甥,有没有李家的助力倒是无妨,可就怕名声不好听。 张沅芷却是想到前一阵子应氏和自己抱怨。 京中清贵,又门当户对但却无实权的人家过于少了,弄得她为次子寻一门好亲都弄得焦头烂额。 这倒是有个现成的,就是有些棘手,一会儿去一封信,问问她大嫂,不成便算了。 都是要脸的人家,谁不怕外人暗暗揣测他们家动了吃绝户的心思?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王氏倒是眼珠子一转,心念一动,对那一大笔嫁妆动了心思,笑道:“四妹妹,这等好亲事,我们珠哥儿也不是不成啊!而且那李家姑娘,与我们珠哥儿一般年岁,你看看成不成?” 张家是瑚哥儿的助力,皇后是瑚哥儿的助力,可不是珠哥儿的! 便是李大人已有了几分下世的光景,但也仍是朝中重臣,也能对珠哥儿多多提携,说不得还能继承这位大人的人脉,还有李姑娘的丰厚陪嫁,怎么看怎么值当! 贾敏微微有些尴尬,心中亦是觉着王氏这人没脸没皮,“这……人家看中的是瑚哥儿!瑚哥儿已经是进士了,珠哥儿不是啊!” 且人家就算再糊涂,一看二哥哥后院那一堆妾室,一串儿庶子庶女,怕也是要熄了心思的。 没有错,贾政终于有庶子了,今年刚生下来的,去岁又添了两个庶女,一个叫探春,一个叫惜春,在今年五月底,又添了个庶子。 现在的二房,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六个庶女,一个庶子,成孩子窝了。 王氏语塞,重重叹气道:“也是,人家族长嫡女,大员之女,求娶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李大人又看重功名多过家世,珠哥儿的功名,确实入不得他的眼。” 因着这一番话,贾敏对王氏倒是有些刮目相看,到底还是能听明白道理的。 “二嫂也不必着急,想来你也是看中诗书大族的女儿家的,可巧我夫君家有几门这样的姻亲,珠哥儿人品才貌都是数得着的,便是二哥哥……但是他有单独的院子,不必受到……许多人家应当还是看好的!回去我便帮着你问问!” 王氏大喜过望,原本以为今日又会是空手而归,没想竟也还有意外之喜,连忙道谢。 “不管这事儿成与不成,我先谢过四妹妹了!” 张沅芷也适时开口道:“至于这李学士之女的婚事,咱们家就这样给人拒了,到底有些不好,你等我也回娘家同我父母和兄嫂说一声,张家那边的人脉,多是世家清流,应当也有不少合适的人选。” ** 也不必给应氏写信了,张沅芷当时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忘了,现在倒是只想着使应氏帮忙寻摸,却也没想过要在其中牵线了,虽然这姑娘除了那丰厚的陪嫁算个麻烦,其余的实在符和大嫂的要求。 柳氏和应氏听了她说的话,应氏登时欣喜道:“还介绍给别家作甚?给我做儿媳啊!至于陪嫁过于丰厚,被外人说道,张家累世官宦名门,积累无数,李家虽是金陵仕宦之家,可比起张咱们张家,那是差得远了,他们家乃是清贫诗书之族,便是族长的家产,也是有限。” 张沅芷道:“好啊,原来四妹妹只说了他们家乃是金陵名家,世代仕宦,我只以为是个小世家了,怕人说嘴,却没想是这样的!” 毕竟原书中,李纨可是都嫁给了长孙贾珠,那时二房当家,怎么看李家也能算得上小有实力了。 现在看来,李纨怕也是借了她大伯的光。 应氏笑道:“你这是后悔了?没打听清楚!那也晚了,这个儿媳啊,我是聘定了,这就写帖子,派人上李家的门儿去探探口风!” “实话说,后悔定然是有的,不过也只能说明她与我家没有缘分!倒是大嫂,做了许多功课呢!” “听说那位李学士看重功名及人品,咱们家又有规矩在,曜哥儿估计是十拿九稳了!” 应氏合不拢嘴,“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柳氏这时停了扇扇子的手,突然插话道:“绯儿,你家那个含玉而生的哥儿如何了?前几日我还听人在那说道那孩子抓周抓了盒胭脂,在那儿笑话呢!” 张沅芷轻笑道:“母亲放心,他好好儿的,再说了,什么含玉而生,分明就是块儿石头,我瞧着邪性得很,我二弟妹也不敢碰,这不,就交给了族长敬大哥哥,锁在祠堂了!” “得有七八日了!等下次祭祀,便能瞧见什么样儿了!” 柳氏松一口气,拿着扇子继续扇风,笑道:“你心里有章程便好!” “这种事情,总归稀罕,不是被打成邪物,便是祥瑞,你们家最好掐住消息,人啊,总归是健忘的,闲来在嘴里嚼两下,过后没有了后续,便也渐渐忘了!” 若是邪物,置之不理,将其压住也就罢了,若声称祥瑞,那才令人想入非非,又叫圣人如何作想? 她就怕贾氏一族有个脑袋不清醒的,大肆宣扬,那才坏了! 张沅芷笑道:“母亲说的是,所以我才引着我那二弟妹将东西存入了祠堂,不见天日。” “我素来虽信一些阴司报应,鬼神之说,可你们家这块儿石头,来得过于蹊跷了!更别说上面还錾刻着铭文,若非你极力否认不是你那二弟妹做下的,我是真的怀疑她。” 张沅芷将自己的一绺头发绾在而后,笑意温和,“我是信她,她可没这样的脑子。” “再者说了,现在家里兴旺,若是家里即将败落,我那婆婆还有可能出个昏招,大肆宣扬,可现在家里好好儿的,如此做便是给家里招来祸端,你们瞧她现在对那瑛哥儿的态度便晓得了!她如何想不到这东西来历不明,事有蹊跷?到现在都不大亲近那孩子呢!” “她啊,别看势利了些,但什么东西看得可明白呢!” 柳氏摇头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这样稍显薄情,但却叫人能够理解,再正常不过了!” 她又嘱咐道:“一会儿啊,去后头见见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两个可想你呢!” “母亲不说我也要去的,正巧我最近新制了一些养生茶,给你们分了些,一会儿也要给他们送去!” “我瞧着他们虽年纪大了,可精神头依然是极好的!” 应氏笑道:“可不?二老每日心怡然,莳花种草,观花修竹,乐得自在,又无衣食之忧,偶尔还去京郊踏青,潇洒得很呢!” 和应氏说定了李家的事情,张沅芷才去了柳家府上,做了一个时辰,和柳氏他们一道用了午饭,才回到府上。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说一下 东府 贾敬:二子,长子贾珍,次子贾瑔 贾珍有二子,分别为贾蓉,贾茂,贾蓉尚未成婚 西府: 贾赦:二子一女,贾瑚,贾琏,贾玫,到现在都还未成亲,会在后面一一成婚 贾政:三子七女,贾珠,贾瑛,贾环,元春,盼春,孟春,回春,迎探惜三春,除贾环及迎探惜,前面几人也会后面一一成婚 林家:林如海,现有一子一女,长子林韬,长女林韫 现在应该不会懵了吧? 一更 第163章 第 163 章 瑚哥儿和珠哥儿的婚事到底是定了下来, 前者圣人亲自说和,为他定下了庆王家的庆王妃所出的大郡主,史氏心中不虞,张沅芷心理压力也不小,婆媳二人头一次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为难。 珠哥儿呢, 则是姑苏那边的一个小世家之女, 姓齐,世代有族中子弟出入朝堂, 此女为族长次女,深得族长夫妇喜爱, 因她虽是次女, 但上头的长姐却是庶出,不得青眼。 王氏自觉在儿女婚事上, 压了张沅芷一头。 她的儿媳虽没有多高贵的身份,但在她这个婆婆面前至少也硬气不起来, 但是大房就不一样了。 一个郡主儿媳,宗室贵女, 身有爵位, 又有实权亲王父亲, 若是个脾气不好的, 说不得还要压她大嫂这个婆婆一头。 至于外头说这位怡和郡主性子温柔贤淑, 她是不信的。 她自小也是混在权贵圈子中的,那些个宗室的贵女,庶出还知道夹着尾巴做人, 不敢造次,但嫡出就不同了,性子娇蛮大咧咧,脾气也臭的很,动辄夹枪带棒讥讽,她嘴笨,从不敢惹到她们。 可她忘了,张沅芷还有个皇后姐姐和太子外甥。 这怡和郡主便是如传闻中不一样,是个脾性刁蛮的,再敢寻衅滋事,张沅芷也有的是法子整治她。 谁叫她不是公主,只是郡主呢! 不过,这兜头就迎来了一份儿赐婚圣旨的情形真是眼熟。 两人的亲事定下了,也该准备琏哥儿和玫姐儿的了,尤其玫姐儿,可耽搁不得了。 没想,圣人又是一道圣旨,将玫姐儿与上官大舅的长孙赐了婚。 圣人这一通赐婚,倒是叫众人看了个明白,哪怕他有多个儿子,他最属意的继承人依旧是太子,甚至不惜为其造势,拉拢姻亲。 同时,也将太子现有的姻亲势力局限在了一个固定的圈子内。 只这一招,就比当年的老圣人高明许多。 可张沅芷却是气闷得很,一对儿儿女的亲事,没有一桩是她做主的,都是叫她去宫中暗示一番,等了段日子,就接到了赐婚圣旨。 先前的郡主也就罢了,左右郡主是嫁到家中来,眼皮子底下,掀不起浪花,可女儿呢? 谁知道那上官家的大公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正常人还是断袖?是丑还是美? 但说实话,这门亲事,也算得上差强人意了,没见史氏也只是脸臭一两日,便也接受了吗? 尤其是在下定前那几日,那上官大公子来了,张沅芷半点意见都没了,只恨不能拉着未来女婿多聊两句。 玫姐儿躲在屏风后,偷偷看着,却也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看着倒是不矮,比她大哥还要高出一点儿来,身子挺拔匀称,长相普通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玫姐儿摸着脸,心中哀叹,若真是个其貌不扬的,白瞎了她这一副花容月貌了! 上官言青生了一副好面皮,凤眼清凌凌的,看着温和有礼,实则疏离冷淡,对着人都客客气气的,这种性情嘛…… 没有心头白月光是最好不过的,因为这种人只要脑子不抽,责任感定然十分强烈。 将这未来女婿打发出去看花园子里的梅花,又叫人将玫姐儿带回去,张沅芷才对着上官夫人道:“听皇后娘娘说,你略大我几岁,那我就厚着脸皮,称你一声姐姐。” 上官夫人眉目含笑:“说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这个女儿啊,因着有两个哥哥,自小娇惯,她父亲呢,对她也是疼宠有加。” “最重要的是,她父亲一辈子没纳妾,我的娘家张家,也没一个男人纳妾,若是你们家公子有日后纳妾的心思,请立时同我们家说,我自会去向圣人解释,解除婚约。” 上官夫人闻言,立时拉着张沅芷的手道:“妹妹这是说哪里话?我们家的男儿,向来没有纳妾的旧例,家规也写道,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即便四十岁了,只有个女孩儿家,也是不可以的,这你就只管放心好了!” 张沅芷有些惊喜,心中亲近了不少,反握住了上官夫人的手道:“上官家规矩与我张家竟如此相似!以往我家有这个规矩,人心总是不满足的,有那么几个有点余钱的,就想要坐拥齐人之福,有的族人便在那儿闹事,外头的人也说闲话,我觉着这个规矩甚好,可旁人却不如此认为。” 旁边的人与她找到了话题,登时柳眉倒竖,啐了一口,“呸!都是一群贪心的!你这算什么,上官家实则旁支也不少,竟然有的族人撺掇威逼自己的发妻,上门来找我,主动要为夫君纳妾,可把我恶心坏了!都是女人,难不成我还看不出她们的想法?” “少不得我便做这个恶人了!族中一直传着我的妒妇之名呢!” 说到这儿,她冷笑道:“天下之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得了好处,有些也该受着!我担下来又有何妨?他们敢传出去吗?我可是上官一族的宗妇!” 张沅芷赞道:“姐姐当真是女中豪杰,活的痛快敞亮!” ** 外头梅园,夏梨拉着玫姐儿走了出来,玫姐儿疑惑道:“我说夏梨姐姐,你这是作甚呢?我刚刚还没见到那位上官大公子什么模样呢!你倒好,把我拉出来了!” 夏梨叹道:“嗳哟!我的姑娘啊,您想不想见那位上官大公子的真容了?刚刚太太叫我带您出来,后脚就把上官大公子支走了!” 玫姐儿脑袋转得快,捂住嘴道:“那岂不是?” 她莫名有些兴奋,而非羞赧,“我倒要瞧瞧,这位公子生的如何,若是不能使我满意,我便请姨母为我求求情,婚事退了得了!” 夏梨看着她身后,跺跺脚:“姑娘!” 玫姐儿歪头:“啊?怎的了?”她又上前两步:“你倒是说话啊?” 夏梨一脸悲愤地指着她身后,笑容凄凉,“您自己回头看看罢!” 玫姐儿皱眉,转过头去,便见到一披着墨色大氅的俊美男子站在自己身后,眸光平静,静静地看着自己。 最先的反应不是惊艳而是惊吓。 一句质问脱口而出:“你是何人?” 玫姐儿黑白分明的杏眼眸光流转,水色潋滟,樱唇轻启,娇声喝问道。 刚说完,她就有些懊恼,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的,除了那个圣旨送的未婚夫,还有哪个? 她当真是傻了! 她身上披着红艳艳的大氅,上面绣着点点白梅,与今日园中的景象,相映成趣。 他被人引出来,自然是知道这其中有母亲和贾夫人的授意,和他未来的未婚妻相看一番,见一次面。 在那厅中坐着的时候,他便听到了屏风后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却只见到了一袭淡黄色的衣角和绣着连枝忍冬样式的绣鞋。 在她之后出来,他脚程几块,很快便见到了那一袭红色的衣角,以及少女活泼的声音。 她转过来的那一眼,白雪红衣,双瞳剪水但却顾盼神飞,天地间所有的颜色仿佛尽在她一人身上,炽烈,明媚。 嬉笑嗔怒皆成文章。 他不由看得有些痴了,随口便道:“你的未婚夫。” 玫姐儿和夏梨闻言,皆是大惊失色,玫姐儿吓得,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上官言青自觉失言,他虽一向不是个多话的性子,难得解释道:“圣人赐婚了,你我虽未过定,但名份上已是定下来了,若贾大姑娘觉着在下唐突,还望姑娘见谅。” 玫姐儿颇有些羞赧无措,摆摆手道:“如此,也无甚可计较之处,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我初次听到这个称呼,一时觉着有些接受不得罢了,过了这一阵儿,便也好了。” 她又笑盈盈道:“公子喜欢这梅花儿?我觉着也煞是好看呢!就不打搅公子兴致了!我先回了!” 说罢转身,脚步轻快地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元姐儿就带着自己身边的侍女抱琴在梅林中看着这一幕。 她咬咬唇,大姐姐已是终身有靠,不等大伯母为其寻摸,宫中便下了旨,可她要如何呢? 她这身份,不尴不尬的,其实这些倒也没什么,其实最给她拖后腿的,还是她的父亲。 身无一官半职不说,整日花天酒地,后院七八个小老婆,七八个庶子庶女,多少的产业也不够他败坏的。 幸亏还有个天资尚可的哥哥,和出身小世家的未来嫂子,不然,真要被人看低到泥地里了! 至于她母亲所说的皇宫王府,她可不愿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但终有得聚天伦之时,可若入了深宫,骨肉生生分离,又有什么意趣在呢? 何况,以她的身份,入了王府,是个稍微身份高一点的侍妾,若入了皇宫,上下打点,最多不过是个女官罢了。 她虽身份不及长房的大姐姐,却也是金尊玉贵的姑娘,如何拉的下脸对着那些身份不如自己,却因着一时之幸踩在自己头上的宫妃行礼? 女官再是好过宫女,也不过是奴才罢了。 想到此处,不免兴致缺缺,和抱琴相互搀着,“走罢!咱们也回去罢!刚刚那位,想是大姐姐赐婚的未婚夫了,早几日便听说他要来咱们家,今儿没想还能见到真人!” 说到这儿,她语气未免艳羡:“我什么时候也能如大姐姐一般呢?” 作者有话要说:元春那段骨肉分离的话引自原文,稍稍修改了一下。 明天见! 第164章 第 164 章 抱琴闻言, 安慰她道:“二姑娘别灰心,姑娘生的姿容不凡,才貌过人,若说差,也只比大姑娘差在了身份上, 还有……一个爹上, 这些日子,不也有不少的人家, 慧眼识珠,上门求娶吗?” 主仆二人避开上官言青, 慢慢朝着二房的方向, 向回走着。 “若说灰心,我倒是没有的, 毕竟我便是二房出身,到底还有个国公府的名头罩着, ”她顿了顿,低声道:“前几年大姐姐还未及笄, 我当时还在老太太那儿养着, 就站在门口儿那儿, 那日你不在, 回去照顾你妈了, 我听着老太太想要大姐姐做太子妃,却被大伯母拒了,而后又想到了我, 叫我去东宫通过皇后殿下那儿,做个太子侍妾或皇子侧妃。” 抱琴捂住嘴巴,看了眼四周,心砰砰跳。 “这不是作践人吗?大姑娘无论到哪儿,必定是正妻,可轮到姑娘了,不是侧妃就是侍妾,老太太好歹也养了您十几年哪!怎的如此心狠?” 元姐儿苦笑道:“祖母为人,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晓,但大伯母亦不是个软和性子,当下便给拒了,且理由十分令人信服,老太太便也作罢了。” 抱琴笑道:“咱们大太太才是端的住的,任外头如何风光,她也不羡慕,铁了心不叫女儿入宫,一派慈母心肠!” “那皇宫里,日日都有人受罚,或死或伤的,哪是个好去处?说到底,其实有时候主子们还未必有奴才过得舒心自在呢!” 元姐儿颔首,叹气道:“你说得极是啊!” ** 玫姐儿定了亲事,便又轮到了琏哥儿。 过了除夕,永熙十四年,他也有十八岁了,妹妹已经订亲,他自然也该提上日程。 若非这二人乃是一胎双生,女孩儿及笄之年又等不得,玫姐儿也不会先于琏哥儿之前定下来。 贾琏向来没个正行,虽得了秀才之位,还是吊儿郎当的,半点没有儒生的坐卧有礼的规矩。 “你给我好生坐着,有个人样儿!”张沅芷嗔他道。 “说起来,你们兄妹三人,属你运道最好了,你姨母说了,咱们家总共三个孩子,圣人便赐婚两个,还都是原不知底里的,剩下你一个,总得让自家做主了!” “等家中选好了人选,两家商议定了,再报上去,圣人自会下一道圣旨,全了两家的颜面,让这桩婚事风风光光的。” 贾琏不以为意,“这事儿啊,母亲看着办便是了,我生的如此,自该配个容貌也同属上乘的妻室,自然,人品也不能差了,其余的,都交给母亲了!” 他又想到什么,又凑过来道:“最好啊,性子也能温婉贤淑一些,若是个泼辣性子,儿子可受不住啊!” 张沅芷睨他一眼,笑意凉凉,“温婉贤淑?” 她一下揪着贾琏的耳朵道:“甭管最后那姑娘的性子是温婉贤淑,还是泼辣爽利,我都警告你,你日后是要走科举的,仔细着你的名声!上面外室、通房、妾室通通不准!和你外祖家学着点!” 任凭贾琏哀嚎,她岿然不动,手也不松开,“府里自然有我看着,但是外面,若叫我知道了你敢豢养外室,看我不敲折你的腿!” “色字头上一把刀,你给我警醒着些!” “我的后院什么样儿,我儿媳的就要什么样儿!” 贾琏拉着张沅芷的手,哎哟哎哟叫着,连忙告饶道:“是是是,母亲,我记得了,再不敢动这样的念头了了!” 谁料,张沅芷听了,非但没松开,反倒下手更重了,“好哇你!我只当你是为日后打算,没想你现在就有这等心思了!我看你真是欠收拾了!讨打呢你!” 一时间,贾琏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玫姐儿正巧来了,听到了声音,弯起嘴角笑道:“这是怎的了?三哥哥做错什么了?母亲捏着他的耳朵不放?” 女儿已是定了亲的人,张沅芷也无需避讳了,没好气道:“还能为什么?你三哥哥真是好样儿的,媳妇还没影儿呢!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想着找个性子和顺的妻子,为他日后纳妾大开方便之门了!” 玫姐儿闻言,登时柳眉倒竖,眼底似有火光,上前捏着他另一只耳朵,用力一拧,“你个没良心的!谁嫁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易地而处,若她知道自己未来夫君想着要自己性子贞静柔顺,只是为了自己日后纳妾,她得气个半死。 对贾琏这等想法,自是深恶痛绝。 贾琏都要哭了,求饶道:“好母亲,好妹妹,快松松手罢,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我指天发誓,再不敢了!饶了我这一回罢!我就是想想而已,哪个男人,还没个三妻四妾的美梦啊!” 玫姐儿又用力道:“还敢说!” 最后,贾琏捂着两只红彤彤的耳朵,一溜烟儿跑出了正院,回了自己的院子。 玫姐儿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道:“三哥哥这种人,最是气人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的便是他了,风流花心,谁家女儿经得起如此糟践?必得讨个性子强硬的,才能辖制得住他!” “到时候和新嫂子串口气,使劲儿管教他!我还不信了!” ** 一晃,又是两个月过去,到了四月里,琏哥儿定下了襄阳侯家的嫡次女,性子最是爽朗不过的。 而元姐儿,亦是定下了定城侯家的嫡次子,人品相貌俱是上佳,现还在五城兵马司任职,说起来,也算是门当户对。 可这一日,门外来了一个道人,是个跛足的,穿的也不很体面,隐隐可见虱子在身上走动,脏到小厮都不愿与其多加接触。 见他们赖着不走,那门房的几人自认倒霉,忙上前推搡,又拿了几枚铜钱道:“快走快走!也不抬头看看这是哪儿!” 那跛足道士知他们心有顾虑,,向后退了一步,笑呵呵问道:“小哥不必如此,我此番造访,只是想拜访府上一番,还请通融一二,为我通禀一声。” “去去去!我们主子也是谁都能见的?”一听这话,小厮暴躁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动手了。 却没想,推了一下,不动,又推了几下,面前之人依旧是不动如山,他不由有些心惊。 那跛足道士依然是一副和气模样,笑道:“小哥,既然你不肯引见,那我也不为难你,你看我,不过一方外之人,虽身在俗世,却也不甚了解俗事,我只想知道,这荣府当家做主之人所系何人?” 小厮心下尚是惊疑不定,可这臭和尚一瞧便是有几分本事的,因此倒也老实答了,“自然是荣国公了!我们国公爷,乃圣人连襟,单名一个赦字!” 跛足道士闻言,顿时面色大变,一个错步,便迈出数十步之远,看的那小厮一个愣一个愣的,心道果真是个有本事的。 想到什么,连忙进了门房,洗了把手,而后便到了二门处,报明了来意,便在那儿候着。 “我所言,句句属实,都是我所见,不止我见到了,其余的小厮也都见到了!若是姐姐不信,大可以叫那一班门房都过来,问一嘴!” 不多时,便有人将其带了进去。 那小厮巨细靡遗地将其中事宜娓娓道来,被张沅芷赏了一对儿共四钱重的金锞子,拿去和这一班门房的人买茶果去了。 不等张沅芷派人去寻那跛足道士,人家自个儿送上了门来。 “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快滚出去!” “荣府正院,也是你这等腌臜人可进出之地?” “这就是外头来闹事儿的那个道士啊!你不是走了,怎的又回来了?还擅闯敕造荣国府!” “好哇你!刚刚那离开,竟然是唬你爷爷我的!真该给你点颜色瞧瞧!”说着,那小厮便撸起袖子,也不管他身上脏不脏了,大不了一会儿洗个澡! 外院的小厮们都是拿起了棍子,便要对这跛足道士上棍,却在一瞬,除了张沅芷,都被定住不动了。 张沅芷信步走了出来,挑眉道:“果真是方外之人,倒是有几分本事!如此不守规矩!只是,便是方外之人,入俗世修道,既然入了释家与道家修炼,两家为国教,你们也要得到皇朝的认可罢?” “你说,若是我去宫中求一道圣旨,这或玉玺或凤印地加盖上,你们下场如何?” 她慢悠悠道:“大岐正是国运昌隆之时,官印暗合天地,有镇压鬼神之力,你们不是靠着正统修炼来的,乃是邪修,自然惧怕,何况是人间帝王帝后所用玺印?若真盖上,你的仙途,怕也毁了大半罢?” 跛足道人面色一变,“果真是你!变数在你!” “什么变数不变数的,这已是定局!” “天意既然如此安排,就说明,这才是最合理的,倒是你们,借着一场荒谬可笑的……风月骗局,夺取世族子弟及仙人气运!供己身修炼……”张沅芷颔首,“你们当真目中无人了些!真以为便只是个凡人,便能任你宰割?” “你们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些!” 见她难缠得很,跛足道人面目凝重,“夫人就不怕日后遭了天谴?” “还请夫人将那通灵宝玉归还给原主人!做事该留一线的!” 张沅芷哂笑,“你这是在威胁我?实话告诉你,那破石头,早已被他的亲母放到了宗祠,里面用开国皇帝赐下的宝剑及历代圣人赐下的圣旨镇压着!你岂敢动?” “识相的,马上给我滚远远的!若是惹急了我,看我先断了你二人的仙缘,还是你们清算于我!” “女娲娘娘可以因造人而功德成圣,你们三人却是偷人的气运,以及富贵人家的痴男怨女所聚起的风月之力,如此邪门行径,你们还想修成正果?怕是天道也不允的!” 跛足道人目眦欲裂,颤抖着手指着她,心中大骇,人间只出现过他与和尚二人,她如何知晓有第三人? 他二人想要靠着世族子弟气运修炼,而警幻却是日日靠着蒙骗不经事的仙人,哄骗其下凡报恩,为他们安排一场人间风月之事,从中汲取风月之力,增长修为。 绛珠草因着心思纯净,为草木之身,便被警幻早早盯上了。 神瑛侍者乃赤霞宫中人,是灵虚真人座下道童,乃是天界当初补天的一块儿补天石修得人身,身具一丝大道之力,恰逢他凡心大动,他们几人对大道之力也垂涎得很,想要从他身上剥离出来,参悟一二,机不可失,警幻便对他小小地使了个法术,便也被哄着下了凡。 警幻为历劫之人安排家世,他们二人在凡间走动。 多年来,他们三人一直如此合作。 “你!” 他便要上前,教训张沅芷一番,却发现,近不得她的身。 他又惊又怒,目光挪到了她腰间挂着的如意玉佩上,上面带着丝丝缕缕的凤气,令他颇受掣肘。 对张沅芷莫可奈何,只得忍了怒气,转瞬消失,生怕她进宫请旨,多年仙途毁于一旦。 哪怕是变数之外的人间帝星凤星,他一介小小散仙,惹不起。 那补天石,怕也拿不回了! 张沅芷看了眼周围木木呆呆的人,一瞬清醒过来,不由嗤笑。 他们四周看了眼,疑惑道:“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65章 第 165 章 五年后, 张沅芷三个儿女的婚事都已圆满,甚至她连孙子和外孙子都有了四个。 这时,张家那头,老爷子去世,张沅芷闻得音讯, 立时昏死过去, 醒来后,悲痛不已, 强撑着精神带着儿女前去张家吊唁,披麻戴孝。 第二日, 圣人的追封旨意便也到了, 封正一品太师之衔,加封一等恪正公, 并亲自前来吊唁,带着皇后及几个嫡出子女。 皇后眼睛布满血丝, 强忍着悲恸,为老爷子上了柱香, 安慰父母亲人几句, 便上了辇, 随着圣人回了宫。 亲人去世, 按制服丧, 张家上下递了折子,扶灵回乡。 如此一番,倒是宫中的徒豫, 身为太子,更是安全了。 张沅芷和贾瑚的心中最是悲伤,神色低落,不知不觉间,便滴下泪来,惹得儿媳和女儿又是连番安慰。 “谁也没想到,素日里看着健康无虞的人,就这么一觉去了!如此猝不及防,叫我如何不伤心?前儿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说下次叫我回娘家吃蟹子,今儿就没了!” 贾瑚强忍着悲痛道:“母亲,听下人说,曾外祖是带着笑意离世的,睡的很是安详,想来是梦到曾外祖母了,他们生同衾死同穴,他是去找曾外祖母了,他熬了这么多年了,您也该为他高兴一番才是!” 张沅芷擦擦眼泪,点头,却还是忍不住连番上涌的泪意,“对,对,他找祖母,与祖母团聚了!我该高兴!” ** 张老爷子离世两个月后,张沅芷的情绪总算是缓和下来,这时,贾敏上了门。 “大嫂,我这也是没法子了,才来叨扰你。” “数年前,大概是姐儿三岁那年,我家里来个跛足道士,嚷嚷着要化了我家姐儿,若不然,叫我家姐儿一辈子不见外姓人,不听哭声,病才好得了。” “我自是不答应的。” 张沅芷微微有些疲累,便道:“若说这癞头和尚,我家有个仆役,倒是见过的,这人甚是无礼荒诞!” “他一般与一跛足道人同行,那一年,那跛足道人闯入了咱们家,如入无人之境,又有缩地成寸之术,令人防不胜防,好在,他心有顾忌,我威胁他令圣人或者皇后殿下加盖玉玺凤印通缉他,这才将他赶走,安生了一段日子。” “有一年,我家仆役也是救了一家癞头和尚非要化去的一个小女孩儿,叫甄英莲的,险些被拐子拐走,那家也实诚,将前因后果以及蹊跷之处都说了一通,这两人虽有些神通本事,可我觉着却不像个好人!” “那日,我只是略略试探一番,因着民间有传言,说是铜钱辟邪,因着其中暗含官印,我就拿着圣人和皇后殿下做筏子,说要请旨通缉他,盖上玉玺或凤印,比官印更是强了百倍,他竟然怕了!” “那为何我不知晓这件事情?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张沅芷面色淡淡:“那道人凭空出现在正院外院,外人无人看到,且事后我又叫人封锁了消息,是以母亲并不知晓,也省得她动怒担心,又要胡思乱想。” 贾敏点头道:“不过真的好险!好个心思险恶的方外之人,前些日子又来了我家,说要将姐儿化去,被夫君撵了出来,如此可见,当真不是个好的!竟敢哄骗我!怕是个拐子罢!” 贾敏起身气急道:“不成!这口气,我是咽不下的!既然他怕官印,非正统修炼之人,那我就断了他们的路!” 张沅芷摇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只是膈应了咱们一番,就下如此狠手?修道之人,最忌讳因果二字,他如今不欠咱们的,也就不好下手了!” “且万一断了他的指望,他破釜沉舟,你待如何?他的神通,我们无力招架!” “且你也说了,知道他非正统,走歪路子修炼,那自然有一日,也会因此而遭受反噬!” 贾敏静下心来,缓缓点头道:“大嫂说的,也不无道理,等他下次,若敢再来,我也拿着这招吓唬他!官服、官印、雷击木我都备上,我看他能如何!” 张沅芷笑笑,这些都是辟邪之物。 “你可以试试将雷击木点燃,扔在他身上,我想,应该会有效果。” 说着转移话题,“说来,韫姐儿也八岁了,她的不足之症可养好了?前一阵子,我瞧着她,虽生的单弱,但面色却极好,且她是江南走出的女孩儿,生的袅娜一些,也实属正常。” 说起来这个,贾敏就十分欢喜,“好了大好了!太医都说,她养的极好,她虽安静,但静极思动,素日里也常走动,连带着身子骨都健壮了不少,走得多,便吃得多,养分也就跟得上,如此良性周转,现在和旁的女孩儿相比,也已看不出多大不同了。” “刚刚来时,我将她撇在了母亲那儿,现在嘛,许是和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人一道顽了!” 张沅芷笑道:“爱动便极好,小姑娘家家的,就爱和同龄人顽,又是在母亲院子里,她最爱看这些年轻鲜嫩的小姑娘了,还能围在她身边说话笑闹,她极喜欢的!” 贾敏去了心事,放开了许多,拊掌笑道:“是呢!母亲上了年岁,偏爱热闹些,如此也好。” 说着,她不无失望道:“别看二哥整日花天酒地,没想到这时候,竟也显了出用处来——孩子多!” 她苦笑,她这二哥,前二十年顺风顺水,几乎将大哥压下底下,后几十年,像是将前半生的运道都用尽了一样,一直走下坡路,颓废不堪,声色犬马。 亏得他还有个好儿子,女儿也是养在母亲身边。 “对了,听说二嫂子先前要将回春随意打发一户人家嫁了?她怎能如此草率呢?便是不为着自己名声考虑思量,也要想想元姐儿在婆家如何做人罢?” 张沅芷叹气道:“我也说了这话,可她也气的狠了,说气话,元姐儿自小是母亲教导的,与她无甚干系!” 贾敏闻言,顿时无语凝噎,“这……” “回春嫁人,也不花她一分半文的,嫁妆皆由公中出款,一万二千两,何以如此?” 她这二嫂爱财,她思来想去,也觉着只有这个可能了。 张沅芷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可不是她拿钱,而是人家给她送钱!” “但是,这事儿属实叫人憋闷,也难怪她炸了,说到底,回春也不是她生的,当老子的都不心疼,轮得到她?也不是她非要将回春嫁了人,不过是逼着你二哥罢了,没想你二哥缩了起来。” 张沅芷看着贾敏,“这事儿罢,其实也解决了,你且听我和你讲。” “还是二弟的惹出的祸事,也难怪她如此生气。” “二弟在外购置了一副古画,冲着旁人借了五千两,人家这便来要账了,可现在府上的情况你也见了,不是分家,胜似分家,当年父亲仙逝,已是将铺面庄子财产划分好,每年拨给二房一些,有的则有他们自己管着,今年的春租子还没到,珍宝斋要债的倒是上门了。” “拿出账单子一瞧,还有收据单,统共五六个月的时间,他在那儿花了竟有三万三千二百两白银,登时就给您二嫂气得昏了过去,但是又不能退回去,你二嫂忍着怒气,又不愿动庄子铺子,这个可是长久来钱的路子,她啊,就把二房账面上的钱留足了三个月的,剩下的全支了出来,可这又能有几个?还差了两万两,她又将你二哥书房里的一些值钱玩意儿和库房里笨笨重重的东西拿去放在当铺里,又筹出了八千两!” “剩下的一万二千多,是她自己掏的自己私房,她那样一个守财的人,能不生气吗?” “前一阵子,二房那头,鸡飞狗跳的,不是罚这个跪下,就是令那个立规矩,不能拿着当家老爷撒气,一堆妾室她还是管的起的。” “何况,这账单中,也有那些姨娘的一笔,只不过她们占了小头。” 贾敏蹙眉问道:“然后呢?” 张沅芷呷了一口茶水,叹气道:“然后啊,二弟妹就按着账单,将那些给姨娘买的不少物什都搜了出来,折旧了,就拿着别的东西抵,全都送到了当铺。” “二房鸡飞狗跳,二弟妹整日指桑骂槐,这不,你二哥便受不了了,出去找人借了一万二千两银子,拆了东墙补西墙,唉!” 张沅芷说得口干舌燥,贾敏也没了催促的心思,已是瞠目结舌。 “这不,就要拿着回春给人做儿媳抵债去呢!母亲气得不行,亲自掏了私房给她,二弟妹才算完,” “不过啊,这二弟妹先前还可惜呢,想着若是拿家子娶了回春,她身为嫡母,还能扣下一部分聘金呢!” 贾敏一哂,“这话说出来,就得叫母亲一阵臭骂!母亲多爱面子的人!再说了,咱们家也不是那等破落户,只有陪送的份儿!哪有扣下女孩儿家聘礼的先例?这不是遭人笑话吗?她当真是糊涂了!” “再说了,元春的聘礼聘金,她可半文未动,又陪了丰厚的陪嫁,到了庶女这儿,也无需她出银子,何必呢?” 张沅芷笑道:“约莫就是随口一说,给人添添赌,你二哥最爱面子了!她难道还不知道其中利害?” “这种事,放在谁身上能忍得下去?左右我是忍不了的。” 贾敏闻言,心想倒也是,她也忍不了。 她二哥真是糊涂。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66章 第 166 章 王氏说扣聘礼那话, 果真是过过嘴瘾的,回春的聘礼她倒未曾扣下,只是出了公中给的,她一分也没多给,倒不如贾珠之妻齐氏有点人情味, 到底一块儿这么多年了。 此刻, 薄命司外。 “警幻仙姑,到底我二人也没了法子了, 甄英莲本该在五岁那年被拐,然却遇贵人, 从此不再是有命无运, 生生拐了个大弯,而其父甄士隐亦未曾虽我二人出家。” “贾家现鲜花着锦, 烈火烹油,仍是长房当家, 便是那块儿补天石,也被镇压在龙气之下, 贾家当家主母更是与皇室关系匪浅, 着实不敢妄动啊!” “甄家那里, 被如今的圣人打压, 再没了往日的赫赫扬扬之势, 离着败落也是不远了。” 和尚与道士一桩桩一件件地数了出来,言语间颇有些怨怪之意,“不是我等挑仙姑的错, 而是你明明说早已安排妥当,却中间生了诸多变数,偏离原有的命轨,这叫我二人,也是无计可施啊!” 跛足道士长叹:“你要的风月之力,我二人所需的贵族子弟气运,通通没了!” “前段时间,他去了林家,却被那贾氏拿着诰命夫人的印玺给赶了出来,又去弄了两尊石狮子,摆在门前,我们二人本非正统修炼之人,便被拦在外面,再不得进!” 警幻闻言,面色愈发凝重,“修炼无岁月,将那两个冤家的公案安排明白后,我便又去闭关了,没想到,这才出来多久,就是如此噩耗!”问两人,斩钉截铁道:“按说不该的,除非有外力所致!你们两个,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人?” 两人又是细细说来。 警幻听了,长长叹着,尽是懊恼,“早知,我该看着的!那女子身边有凤星和未来紫微星守着,自己又是天外之人,我也无可奈何!” 一僧一道闻言,虽在意料之中,却仍免不了失望。 这时,只听耳边又传来的警幻的笑声,“这两个的局回了,倒也无妨,贾家没了,不还有个正走下坡路的甄家吗?一个甄宝玉,一个贾宝玉,谁说真的就不能是假的了?” “等我偷偷稍稍改一笔,再想个法子将线对上,灵河边的花花草草有的是,左不过再哄一个下去,也不是难事儿,稍等我片刻,你们一会儿便下去接着收集罢!” 两人闻言,喜不自胜,“果真是你有妙招!” “既是如此,那么贾家那头,便不必多管了?” 警幻容色哀怨不已,“人家态度强硬,那神瑛侍者也是有言在先,是下世体验红尘富贵场的繁华的,我们本就强摁着给他弄了一桩姻缘,再过于强求,那位天外之人,怕是不会放过我等了!” “倒是甄家,与当今的帝星素有嫌隙,这不是正巧了?” 几人相视一笑,和尚道士拱手作揖,而后连忙回到了大荒山,去安排诸项事宜。 ** 永熙二十年,七月里,选秀将将过去。 永熙帝为自己的几个儿子又选中了几位侧妃庶妃及侍妾,安排到了府上。 值得一提的是,奉圣夫人孙氏所属夫家甄家,亦是将家中嫡次女送入宫中,参与选秀。 不过,这甄姑娘虽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被赐婚,却也仅仅只是被赐婚给了二皇子为侍妾。 因着甄家早已败落,他们家又向来不得今上的意,被一贬再贬,如今已是成了外放的五品同知,险些女儿连选秀都参与不得了。 二皇子虽已经封为郡王,可他也是最不受永熙帝看重的儿子。 太子最先,而后是嫡公主,再之后是三皇子,还有个幼子挡着,最后才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二皇子。 不过人家也是潇洒,虽心中有几分不甘,但也不想要落得他二皇叔一般的下场,且他心知自己才能平庸,如何斗得过太子,便也安下心来,一心只创作话本子,被圣人骂了多年,依旧死性不改。 京中上到皇族,下到民间,没几个没读过这位的话本子的。 偏这位二皇子的话本子多是别出心裁,不流于俗套,便是有些那等才子佳人的套路话本子,也同寻常的不大一样,总能写出新意来,不止是张沅芷爱,宫中上至皇后,下至宫女,都爱这一口。 每每出了新书,京城中都是疯抢不迭。 自然,如张沅芷她们这般地位,往往出了新的,便有人直接给送到府上了,都不必叫人去书铺买。 而二皇子妃同样也是个爱看话本子的,江湖恩怨情仇,修仙,才子佳人,狐妖书生,断案悬疑,一概全收,来者不拒。 二皇子妃当初有一部分便是为着这个,当初便答应了嫁到皇子府上。 自打二皇子娶了二皇子妃,成日被催着写作,已是许久没放松过了,两人对此,却也甘之如饴。 如今硬生生插进来一个甄氏女,两人谁都没了好脸,就把她搁在那儿晾着,离府上的正院十万八千里,偏僻得很不说,夏日里蚊虫蛇蚁也多,下人们见她不得府上两位正经主子的意,手中还有不少财物傍身,更是可了劲儿地压榨欺负。 每当欺负狠了,二皇子妃便出来敲打这些奴才一番,弄得甄氏一肚子气没处发。 张沅芷在家听着上官夏和女儿一唱一和说起这事儿,笑的肚子都疼了,“这二皇子夫妻,当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真是妙人儿啊!” “这一番下来,甄氏有苦说不出。” 玫姐儿撇撇嘴道:“还当他们家是十几年前的江南一霸呢!不过是个小小侍妾,进了皇子府也不知收敛,大把的银钱撒下去,偏又不得两个主子待见,可不就是众人眼中的肥羊?” “若日后反应过来了,给的少了,人家岂能干?少不得又要为难!偏生那些人是胃口越发大的,甄家这些年又越发败落了,许多产业也守不住,又能给她多少银钱?等她财散尽了,那些人能把她生吞活剥了且还不能够。” “不过甄家这也算罪有应得了,前些年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自己家装扮地富丽堂皇,就差没按着皇宫的规格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看,这昧良心的银子,不照样还是吐出来了?” 上官夏冷笑着道:“那样油锅里捞出来的银子也敢花,若非圣人应了先帝善待老臣,早都被抄家灭族了!他以为自己当初还能逃过一劫?想得倒美!” “如今还敢把女儿送进皇室,真是活腻歪了!这些个人家,真是脸都不要了,光想靠着女人博富贵!先头的奉圣夫人如此,以前的甄贵妃亦如是,现在的甄氏还是如此,真是……” “我还听说呢!当今圣人最小的公主仿佛与甄家那块儿宝贝疙瘩年纪仿佛,这家子还打着尚主的主意呢!” 玫姐儿捂住嘴,惊呼道:“尚主?以他们家现在的品阶?这能成吗?老圣人也已去了,他们家哪还有靠山了?莫不是做梦罢!” 张沅芷也忍俊不禁,便是一门双国公的贾家,在原书中,史氏和王氏一心博弈,心中便是再觉着自己凤凰蛋天上地下独一份儿,也没打过尚主的主意。 嘴上不承认,心中却也明白贾宝玉身份不够。 没想到这儿甄家更没点数! “公主是他想想就能娶到的?做梦更快一些!” 上官夏抿唇笑道:“咱们大岐的公主是没指望了,倒是附属小国,倒有几分希望,只是人家的公主敢嫁,他们家敢娶吗?” 一众人都笑了出来,外头来人说,玫姐儿和上官言青所生的次子哭了起来,她便急忙告退,走了出去。 “好了好了,咱们哪,也不说他们家了,虽也有能笑出声的地儿,更多还是气得慌,说点儿别的罢!” 上官夏闻言,眼睛眨了眨,透着一股八卦味儿。 “我听说昨儿,在宫中,那刘充容又闹起来了?她怎的见天儿闹事儿!既无子也无宠的,闹什么呀!左右她已是位列九嫔,虽是末位,可也能称得上一声娘娘了,整日只知道为难低位的小宫妃,何必呢?” 张沅芷歪在八仙桌上,“日子过得太无趣了,就想找人撒气呗!还能为什么?” “这刘充容原为东宫良媛,出身官宦人家,纵然品阶不高,在出身上,却是甩了成妃等人十八条街。” “可是呢,她运道显然不怎么样,成妃庄妃等人原只是个承徽,但却凭着孩子坐到了妃位,她这个良媛反倒矮了人一头!能不郁结于心吗?心里气的过才怪了!” 上官夏嗤笑道:“我记得那时候,刘充容刚进东宫都不足两年罢?还只是个良媛,登基后封妃,靠着的除了圣人的喜爱,便是子嗣、资历,恰恰这几样她都没有,自然不会得封高位。” 她慢慢地呷了口茶,“也真是糊涂!老老实实的,日后岂能没有后福?” 不知她又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 “欸!我记得你们家二儿子,今岁秋日里,便要去金陵原籍参加乡试了罢?可小心着些甄家!他们家最近有飘起来了,刚刚竟是忘了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67章 第 167 章 由于今年又是开了乡试恩科, 因着前一批官员被永熙帝诛杀者不在少数,朝廷位置一下子空出来一部分,于专项人才上,便有些捉襟见肘。 六月里,贾琏从运河的码头乘船, 下到金陵, 他的妻子戚氏也跟着去了,但不放心自己的儿子, 将孩子放在了荣禧堂这里,由张沅芷看顾着。 临走前, 张沅芷还嘱咐她:“你好生看着他, 若他在外面沾花惹草,浪迹花丛, 招引了一些浮花浪蕊来,看我不打死他!” 想到金陵如今不安稳, 她就担心,少不得多嘱咐几句, 只可惜贾琏这个性子, 说重话才压的住他。 说这话的时候, 还特意扫了一眼贾琏, 后者一个瑟缩, 看着张沅芷就是一阵讨好的笑。 张沅芷现下孙子并上外孙子,已有四个了,女儿头一次怀孕, 便是一对儿龙凤胎,大儿媳现今又怀上了一胎,也不知是男是女。 但不论是哪个儿子的孩子,她都一视同仁,绝不冷落一个半个的。 到了八月里,庆王府早早便送来了中秋节礼不说,还给她下了帖子,邀她去庆王府上赏桂花,喝桂花酒,吃桂花糕。 盛情难却,想着家里的几个女孩子也到了该出门交际的时候,便询问了一声,准备带着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去庆王府开开眼。 她是荣国府的当家主母,便是与二房素有嫌隙,她可该做的,也必得做才是。 叫来夏梨,“你去二房的院子说一声,告诉你们二太太,八月初六,庆王府办桂花宴,我想着几个女孩儿家也该出门长长见识,认认京中各家夫人了,就想着带她们去!” “这样,你再从公中一人给拿过去两匹好料子去,要花样新鲜,颜色新鲜的,还有首饰,她们尚未丱发,给她们准备两副轻巧的头面,不用太多件儿,有镯子有簪钗有戒指耳环即可,一人准备两套,一套金镶宝石的,至于另一套,琥珀还是青金石还是蜜蜡石榴石的,皆可,叫她们好生准备着!” 等夏梨离开了,秋霜才道:“太太就是好心,若是我,才不管她们呢!二房的人,我可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张沅芷叹道:“我又能如何呢?我是这荣国府的女主人,此时又尚未分家,二弟妹连个诰命都没有,如何能接触到好人家?谁家会给她下帖子?我不管,谁管?难道要老太太管?” “别说老太太现在不大爱动,便是她能去参加的宴,必定是正经场合,谁家会带着几个庶女?这时候不把她们安点好,日后若真是分了府,那才是有的扯皮了!” “也就忙这几年,一年还能有几次宴会?若是自家做了东道,都不必把她们带出去了。” “春日兰花、桃花、山茶花、杏花、海棠宴,夏日荷花宴,赶着尾巴还能观观秋海棠,秋日桂花、菊花、木芙蓉、木槿、螃蟹宴,冬日梅花宴,一年十几次,想想就烦的很!” 上了年纪,这些帖子越发的多了,尤其她们家还正是风光之时。 她身为皇后亲妹,哪怕张家现在举家回了余杭,她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受追捧的夫人之一。 “既然这次是庆王府做的东道,那下次咱们家也开始还宴了,前些日子,我新得了十盆珍稀的菊花,其中还有绿牡丹,这些日子,叫采买的人去多多买一些品相好的菊花,叫人好生伺候着,木芙蓉、木槿等花也好生安排上,过些日子,我也该办起来了。” 她从葱绿色的大迎枕上撑起身子,“这大家主母,也不是好做的,成日一堆烦心事,这也要安排,那也要安置的!大事小事百八十件,叫人累得牢骚都不能够有了!” ** 很快到了八月初六,张沅芷一早便装扮好了,端坐于正堂,等着三春前来。 几人很快相携前来,对着张沅芷行礼,“大伯母安好!” 张沅芷微微一笑,指着椅子道:“坐罢!一会儿等马车套好了,便有人来叫了,且先等着。” 又打量了几人几眼,笑道:“今儿是庆王府的桂花宴,你们倒是穿的低调,庆王府统共三个女孩儿家,早都嫁出去了,你们忘了?你们大嫂子,便是他们府上的大郡主,她的两个庶妹成婚,还曾通知过咱们家里,这些,你们都忘了?” 换言之,庆王府这桂花宴,不是为自己府上女孩儿办得,便也没有什么喧宾夺主的忌讳。 几人心下都是松了口气,只听她又道:“不过这样也好,你们几人颜色好,年纪尚小,穿的鲜亮一点,便是十分的颜色,如此也够了!不必太打眼!” 秋霜走了进来,向着几个主子标准行礼,“太太,三位姑娘,马车套好了,咱们出去罢!” 到了前院,那车夫朝着几人打了个千儿,拿出杌子,便叫几人登上马车,做了进去。 张沅芷的马车极大,坐下七八个人都是绰绰有余,秋霜与夏梨自然是跟在马车上伺候的,还有三个小姑娘。 至于她们身边的丫鬟,自然是坐在后头的两辆青篷布马车中。 张沅芷刚到庆王府门口,便被庆王妃的贴身嬷嬷亲亲热热地迎了进去。 “原来是亲家夫人到了,我说刚刚出来时,一只喜鹊飞了出来呢!贵客造访,可不就是这样?” 她见到了三春,“哟!这就是府上的三位姑娘?生的可真是俊秀!” 她说这话,却是真心的。 三姊妹中,迎春看着温柔可亲,探春一见便觉着其神采飞扬,至于惜春,虽性子冷清,却容貌精致,如同瓷娃娃般。 张沅芷谦虚道:“小女孩儿家家的,现在能看出什么?你可不要恭维我了!” 一路说笑着进了待客的厅堂,庆王妃见她来了,忙上前迎了几步,“你可算来了!” 说着,又将她按了下去,“快坐!” 她一坐下,便显出了她身后的三个姑娘家来,庆王妃顿时眼睛一亮,合不拢嘴。 这三姐妹,气质容貌各有千秋,打破了以往的传言,倒叫人耳目一新。 以前都说荣国府二房的几个庶女,气质定然瑟缩,一股小家子气,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她拉着迎春的手道:“这便是你们家未出嫁的几个姑娘?怎的不早带出来?叫我们也开开眼!” 张沅芷呷了一口茶,放下,慢悠悠道:“这不就带来了?以往年纪小,簪钗都带不了多少,哪好出门?” “这个穿着淡红色衣裳绣着茉莉花的,是我家六姑娘,穿着水粉色衣裳,绣着玫瑰花的,是我家七姑娘,穿着水蓝色衣裳,绣着兰花的,那是我家八姑娘。” 顺王妃听了,打趣道:“哪是八个姑娘,你们家这是养了八个仙女儿啊!个个都是一副好容貌,通身好气质,可叫人羡慕死了!” 张沅芷笑道:“快别羡慕了,快给你儿子择一门亲,叫你儿媳生去!不说七仙女儿,八仙女儿,一个也成!” 东道乃是庆王妃,她率先给三人送了表礼四端,每人俱又是一串珍珠手串,一只宝石簪子,一只金玉戒指,两匹上好的布料,她们三人谢过后,其余第一次见面儿的,也都叫人从马车中拿了备下的见礼来。 余者人家也并非没有带着庶女出来的,相互介绍了一番,倒也能勉强搭上几句话。 待到贾敏带着林韫来了,庆王妃更是啧啧称奇。 “今儿我算是将天下间钟灵毓秀的女孩儿家都见了个遍!我原以为,荣国府上的几个姑娘家已是极好,没想,林夫人家的这个姐儿,更是出挑!” 黛玉因着自小虽母亲,见惯了大场面,见此,也只是对着众人行礼,落落大方地又退了回去。 “果真是秉绝代姿容!倒叫我无话可说了!若非要比较一番,怕是也只有你家的大姐儿能与之一比了罢?” 这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张沅芷说的。 “绝代姿容,王妃还真看得起我家玫姐儿,看得起我?既然是我生养了她,那这绝代姿容,自然有我一份儿了!” 庆王妃不由啐了她一口,一面叫贾敏落座,打趣道:“你还真是能自吹自擂,多大年纪了,还在这儿和小姑娘家比美呢!” “这叫什么来着?什么来着?老黄瓜刷绿漆!” 一众人立时笑出了声。 林黛玉就站在那儿,俏生生的,眉宇间,也没了该有的三分愁绪,看着煞是动人。 接过众人的见礼,不咸不淡地一一谢过,便站在母亲身后。 众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浮花浪蕊没见过?什么矫情人,小白花没经历过? 虽这女孩儿周身隐隐带着清高之气,但她们也都能看出来,这是自小在书香大族养出的气质,而非装模作样。 被贾敏打发着去和迎春三人顽耍,即便是几个庶女,也能说笑到一起,清高却不高傲,极好。 到了时间,庆王妃带着人去了花园子,赏桂花,喝去年埋下的桂花酒,或是蒸制的木樨清露,吃桂花糕,见气氛正酣,于是撸下腕间的一对儿弄翠欲滴的翡翠镯子,笑道:“如今风景正好,时候正好,今日女孩儿家也多,那正好,席间女孩儿,若有意者,便以桂花为题,赋诗一首,一会儿收上来,盖住名字,由本王妃与顺王妃及贾夫人评出第一名,这对儿镯子,便是彩头了!” 顺王妃笑道:“既然嫂嫂给了我个评委的位置,那我也不能小气,也添一笔!” 说罢,拔下了发间的一只南红玛瑙石榴花簪子拔了下来,“就这个罢!” 张沅芷摇摇头,“你们还真是会给我找事儿!” 两人嘻嘻笑着,“咱们也得乐呵乐呵啊!” 说着,将裙边系着的一枚系着宫绦的百蝠流云羊脂玉佩放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眼评论区,有读者问我什么时候开那本幻言,幻言线很高啊(t_t),我得等等,下一本开哪个我到现在还没想好呢,准备过两天再放一本清穿预收呢! 明天见! 第168章 第 168 章 黛玉闻言, 顿时心中欢喜起来。 她最不喜那等应制诗,如今三人说了可各自拟题写作,她接了纸笔,略略思索一会子,方才下了笔。 收了纸后, 林黛玉才与身边的探春道:“若说写桂花, 我倒是极爱李易安的那一句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这一句,极是婉转风流, 不落窠臼。” 黛玉身旁的另一个姑娘听了, 笑道:“我也喜欢这一句,白居易的那两句花团夜雪明, 叶翦春云绿。风影清似水,霜枝冷如玉, 我觉着写得也极是形象。” 几人便就着这诗句聊了起来,中间也另有人加入,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便觉着一群人性子极是投契。 且周围人, 家世大都相仿, 多是从公门侯府走出的闺秀。 这一等人交友, 早都已是随心所欲,也不曾看不上几人的庶出身份,很是可亲。 至于黛玉, 林海几年前,早已被当今圣人恢复了文宁侯的爵位,如今,她亦是侯爵之女。 “我家祖籍原在姑苏的,那里嫡出江南,处处皆是水,尤其是竹林,放眼望去,一片苍翠。” “自打几年前跟着父亲母亲回了族里一次,住了几年,我就再也忘不掉了,时时记挂着我小院里那一处竹屋,屋后一片竹林!” 探春笑道:“我自打出生,就没出过京城的,听林姐姐这般说,倒是向往的很!江南多水,自是一派蓊蔚洇润,美景良多。” 她们这边聊得火热,另一头庆王妃与顺王妃看着一首首诗作,也是目不暇接,如看到了满目的琳琅。 顺王妃拿起一张来,“瞧瞧这字迹,如她的诗一般风流别致,我只推这一首作为魁首,你们二人自便!” 庆王妃夺了过来,笑道:“倒把你显出来了!我自然也是推这首的!还有我亲家,也一样!” “那就这么定了?” “定了!” 随后又是翻看了所有,到底没找出来能与这一首相提并论的,便命人将这一首诗作传于众人观看,而后将糊上的名字显露出来。 果真,左下角用簪花小楷写着林韫二字。 与黛玉一同的小姐妹都轻呼出声,笑道:“好你个林妹妹,当真是真人不露相!我不管,等过些日子,你要招待我们,咱们再一起作诗的,你看如何?” 这一番话,自是得到了多人认同,黛玉自是带着笑意答应下来。 ** 待到桂花宴结束,张沅芷便带着三春与庆王妃辞别。 开心过后,三春心中便有些忐忑,生怕嫡母心中不乐。毕竟便是连二房的长女元春,都甚少能参加此等宴会。 张沅芷自是看了出来,安慰道:“你们二姐姐参加的少,是因为恰好她在你们这般年岁,家中连逢白事,须得按律守制,不得宴饮,不得出门,是以,养在深闺多年,十五六岁了,才正式出现在各家夫人面前。” “虽说你们还小,但是我也知道,身为庶出,你们颇为不易,自该为自己今后打算,有些事情,想必心中也有了章程。” “但是,我是你们大伯母,也该适当提醒你们一下,你们三人,还不比元春的出身,纵然现在还能靠着国公府一时,但婚事上,必然也比不过你们二姐姐的,好就好在,又在老太太身边养过一阵儿,又是我带着出门交际,在婚事上,定然会比你们三姑娘,四姑娘和五姑娘强一些的。” “那几个,不是我不想管,而是你们三姐姐性子敦厚,这样的人就适合家风清正的人家,到了高门,也是被人糊弄的份儿,而你们四姐姐,性子精明,她不愿嫁到高门受气,特来和你们祖母说的,你们五姐姐,你们也见了,贪慕虚荣,偏脑子只是个半吊子,人有时候时精时蠢的,所以,你们五姐夫便是个家中略有些产业的举子,但爱好颜色,可你们姐姐的性子,你们也了解的。” 几人当然了解,她们五姐姐回春,是个泼辣性子,且又有国公府在后面撑着,若是五姐夫想要纳妾,怕是也不敢呢。 且回春貌美,除了探春姨娘赵氏,便数她最是貌美,可想而知回春的容色。 几人心中有了数,回去后,又是去见了王氏,被她敲打一番,才回了自己房间。 自打二房的几位姑娘出嫁,家里的房间便宽裕不少。 除了正院及老太太所居的荣庆堂,实则二房的院子已是府上第三大的了,你梨香院还大了不少,奈何他们房大大小小的主子太多。 迎探惜三人都都住在了西厢房,西厢共三间房,一人一间。 这一夜,他们三人皆是苦思良久,看着当初张沅芷送来的衣料首饰等物,轻轻抚摸着,到了床上,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下。 与迎春年纪差不多大的司棋和绣橘便要拉着她上床休息,“姑娘,夜已经深了,该休息了,明儿一早,还要早起给二太太请安呢!” 迎春生的温柔,性子也温和,只是笑着摇头,“我睡不着,你们两个将蜡烛吹了,陪我在床上说一会儿话罢!” 另外两个房间,亦是此景。 ** 秋霜拿来了一小盏酸梅汤,里面放着晶莹剔透的冰块,这七月里,一盏下肚,冰凉沁爽,爽快得很。 “太太,听闻金陵那头,二太太的亲妹妹薛王氏不日即将启程入京,现在正在盘点家里的财物产业呢!三年前,他们家老爷一病没了,剩下他们孤儿寡母的,在金陵无枝可依,亏得王家尚有些势力,又有那薛二叔一旁帮衬着,保住她们长房一脉的财产不被瓜分,如今,这是弃了尽量,要来京城呢!” 闻言,张沅芷眉头一皱,甄英莲自打五岁那年被她派人救下,到如今也是好好儿的,自然也牵扯不出冯渊被薛蟠打死一事。 既然不是为着避祸,难不成真要令薛宝钗去参选公主、郡主的才人赞善一职? 可她家到现在也未恢复那世袭的官职,连参选的门槛都进不去啊! 想到此处,她揉揉眉心,莫不是金陵那片,又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还是即使甄英莲的命运被蝴蝶掉了,薛蟠这一块儿也依旧如初?按着主线来? 毕竟薛宝钗可是与林黛玉并列金陵十二钗之首,为她入京服务,倒也说得过去。 秋霜笑道:“瞧您,怎么还愁上了?来便来罢!也不能住到咱们家!人家有娘家在呢!” 张沅芷摇头笑道:“你是忘了当初王家如何待这薛王氏了?还有,现在王家又是素来与她交恶的嫂子当家,心里有隔阂不说,王家也日渐没落,能护得住薛家的百万家财?你说他是来投奔谁的?”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现在,你立刻派人去金陵一趟,替我查探一下,最近薛家那儿发生了何事,没道理突然便上了京,再就是,等大老爷回来了,你叫人把他立刻叫来,我有事情嘱咐他!” 至少也得查清贾雨村那人是否如原剧情那般,还是补了金陵那边儿的缺,又是谁举荐的他,都要查清。 毕竟林如海最近这些年虽节节攀升,但按时间来算,刚刚好与贾雨村错开,实在没能力举荐他,贾敏亦是未曾提起,况且也没了王家从旁协助贾政,候缺更是费劲儿,竟然还是这个时间线。 真是让她不得不感叹剧情的强大。 秋霜应了下去,又去匣子里去了一百两银子,用作花销打点,找了两个机灵的小子,打发他们次日一早便随船下了金陵。 八月下旬,金陵之地放了榜,贾琏中了举人,连忙派人将信加急送回了家,连带着的,是薛家的情况,入席详尽,想也知道贾琏在其中插手了。 张沅芷瞧了信件,笑道:“这孩子,在这种事情上,往往是消息最灵通的,分出来几分给科举,还愁什么?” 秋霜笑道:“二爷自小如此,观察入微,日后去鸿胪寺倒也不错,接待使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有脸面!” “罢了,日后为他多多打点便是了,就算日后考不中进士,只凭着这个举人的功名,倒也有官可做,前途无忧。” “明年正科,叫他下场试试罢!咱们家也不愁生计,五十少进士,他再多考两次也才三十多岁,年轻着呢!日后前途无限!” 秋霜被她打发出去了,张沅芷瞧着上面的应天府知府贾化,包庇当地豪强薛家之子,打死了人——自然不是那个冯渊的。 能将冯渊这个弯的掰直了的,也就一个英莲了。 那小乡绅之子,名为武望,虽纨绔了些,但也不曾做过恶事,顶多好色了些,但对自己身边的女子,极是大方体贴,动辄买一些首饰衣料,寻着她们开心。 这次也是见了那被拐子卖了的姑娘着实可怜,动了恻隐之心,那拐子又将人两头卖,被找上门,两家一见,见那薛蟠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才起了争执,闹将起来,将人险些打死。 只是这次,薛蟠依旧是背上了人命,将那武望打得腿断了不说,还将其贴身小厮打死了 。 那乡绅家虽小,可也不是吃素的,也有几门望亲,这不,与薛家撕扯了大半年。 不过,薛蟠到了今年,已是十七岁了罢? 不过皇帝都换人了,差个一两年实属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晚了,一更 第169章 第 169 章 十月里, 贾琏归家,到了第八日,薛家便到了门口。 秋霜进了屋,低声对着张沅芷道:“刚刚二房太太派了人来,说是薛家到了门口, 希望太太将正门打开, 叫他们家进来。” 张沅芷道:“中门不能开,这是迎接皇族、嫡枝娶亲走的门, 去将西正门打开,叫他们进来便是, 我去母亲那儿, 咱们一家在那儿等着便是。” 以薛家的社会地位,还不用他们出去迎接, 否则那才是自贬身价,若叫人传扬开他们家主母出门迎接一个商户, 那第二日,便有人敢来踩他们家一脚了。 又派人知会了自己的两个儿媳, 张沅芷才坐着软轿, 揣着手炉, 一路到了荣庆堂。 临离开前又吩咐夏梨:“离着梨香院五六百米处, 挨着后门那儿, 不是有一处二进的小院?大概二十来间屋子,叫云栽院的,把那儿打扫出来, 看这样子,薛家是打定主意要在咱们家住下了,听人说,刚刚那马车上,俱是行李!” “人家来了,怎么也不好将人赶出去。” “只是他们家还有个哥儿,合该安排得远一些,远离后院儿才是!免得传出闲话,挨着后门就极好了!” 秋霜面色复杂,苦笑道:“我倒真没见过有娘家不回,反倒来了姐姐夫家住下的!也罢,咱们家的院子,日常都有人打理,无非就是加几副铺盖罢了!我这就叫人去!” “有备无患而已,我瞧着像,但是也不保准,万一人家真的是前来投奔,屋子还没收拾好,那可真是怠慢了!” 一路晃晃悠悠到了荣庆堂,恰好贾敏和黛玉也到了。 “四妹妹和外甥女也来了?快坐下罢!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 史氏笑道:“你今早不是来了一趟?怎的又来了?来来回回的,也不嫌麻烦!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人便是了!” 张沅芷坐了下来,唇角微弯,面色淡淡,“瞧您说的,显得我像那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齐宣王一样!” “不过啊,这次倒不是我有事,是二弟妹那儿!” 她看看门外,“这不,薛家举家到了京城,投奔咱们来了,听门房的人说,这行李都在那马车上,马车牵到了马棚暂时放着,想必一会儿便要卸了。” “且,咱们家是薛家到京后,他们登的第一家门。” 史氏面色淡了下来,“到底是客人,自该好生招待才是!” 张沅芷笑道:“其实我也不是不想招待,若只是薛王氏母女,我自是无所顾虑,将她们安排在后宅也可以,可他们家哥儿都十六岁了,咱们家还有三个未嫁的姑娘家,韫姐儿时不时也上门来顽,遇到了,可怎生是好?” “母亲想必也听说过他们家那个哥儿的名声!” 实话说,有薛蟠在,便是薛家不吃不喝贾家的,她都不大愿意让他们住下来。 “不过听说薛家在京城也有宅子,只是年久失修,难免要修缮一番,想必,过一阵子便也搬走了。” 秋璃过了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这下百分百确定了,薛家定然是要住下的。 但什么时候走,就得另说了。 薛家不足为惧,但是金陵的贾化和扶持举荐他的甄家,也真该收拾了。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上蹿下跳的,惹人烦! 不多时,便有人引着薛家一家三口到了厅中。 张沅芷不禁想到了原著,林黛玉甫一出场,千皴万染,溢美之词连连;反观与她同为金陵十二钗正册之首的薛宝钗,却是寥寥几笔,一提带过。 由此可见曹公的偏爱。 打头的自是薛姨妈,穿着一身八成新的天马皮袄子,外头是石青色缂丝海龙皮的大氅,头上带着一套金玉头面,倒真有几分皇商夫人的派头。 身后跟着儿女,薛蟠生的高壮,披着玄色面天马皮氅衣,至于薛宝钗,穿的便是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里头是一件蜜合色的衣裙,脖颈上带着个项圈,上面带着一块儿金锁,外头披着一身紫色面的银鼠皮氅衣。 其人生的眸若水杏,面如银盆,唇如丹朱,十三四的年纪,立在那儿,如一朵花一般,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头上绾着个髻,不过斜斜插了几朵珠花并一只小凤钗,倒越发显得有一股清雅之美。 两兄妹见过众人后,便坐在椅子上,也不多言,只等着薛姨妈出面。 双方互相见了礼,史氏招呼黛玉道:“听到了,你薛姨妈一家要在这儿住一段时日,又来一个姊妹,这段时候,你记得常来,和姊妹们顽耍,作诗,联诗,开诗社,这都是我年轻时候顽惯的,你们也不必拘束,每次开张,都走我的账!” 张沅芷笑道:“哪用得着母亲?几个小女孩儿,能用多少东西?一缕从公账走便是了,到您那儿,还麻烦些!” 这时候,大房二房的几个奶奶也都到了,二房的齐氏带着三个妹妹及两个弟弟,几人各自问了好。 史氏命人带出了两个托盘,是给薛蟠及薛宝钗的见礼。 之薛蟠那个倒是上好的文房四宝,并上几部新书,和一个上好的笔洗,而薛宝钗那儿,则是一对儿翡翠镯子并一对儿金钗。 张沅芷和贾敏也给了二人见礼,除了分量略有减少,大同小异。 贾瑛又是凑到了黛玉跟前,“林妹妹,你又来了?我在家成日无趣的很,你只知道找几个姐姐妹妹顽耍,怎么不记得带上我?” 黛玉不禁向后躲了躲,贾敏不动声色地将贾瑛推开,笑中掺着冰碴子,“一年大似一年了,哪还能像小时候一般无所顾忌?你是男孩儿,也该避嫌了!” 不得不说,没了那块儿破石头作祟,贾瑛还是极懂得分寸的,稍稍向后挪了挪,朝着黛玉打千儿道:“还望妹妹见谅,刚刚是我唐突了!原谅则个!” 黛玉见此,只是微微摇摇头。 听到动静,薛家兄妹朝着黛玉那儿看来,不等开眼,又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视线。 这时,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跑了进来,拿着一件洋灰鼠皮氅衣,微微有些气喘,面上带着三分薄红,更显俏丽,道:“爷!可叫我好跑!出门连件厚实衣裳都不穿,这怎能行呢?” 见屋中人众多,袭人忙行礼,到了薛家跟前,愣住了,便有旁的丫鬟为她介绍道:“这是咱们二太太的妹妹一家,姓薛,这是薛家的哥儿和姐儿。” “见过薛姨太太,见过薛大爷,薛姑娘。” 王氏见她稳重,不禁赞道:“这还是母亲当初给瑛哥儿的人呢!不愧是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一心一意只认一个主子不说,模样也好,做事也周全细心,日日记挂着瑛哥儿。” 被二太太一番夸赞,袭人不禁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去,退到了后面侍立着。 张沅芷见状,心下哂笑,这王氏,书里就被这袭人蒙骗了多年,贾宝玉十来岁便失了童子身,泄了元阳,虽贾宝玉也有意,但也不少她花袭人的一番功劳。 十来岁的孩子,这么早,又不养生,一味在这等事情上虚耗,又是碧痕又是麝月又是秋纹的,身子尚未长成,便如此折腾,身子不亏损才怪了! 关键是王氏这个母亲,竟半分未察觉,不止如此,还将唯一一个清白的近身丫鬟晴雯打成了狐媚子,赶出了园子。 史氏笑道:“他用着顺手便好!” 这时候,穿着绿色袄子,下身穿着同色裙子,面容年轻,面上微带着几个小雀斑的丫鬟走了出来,“老太太,两位太太,姑奶奶,还有姨太太,各位爷和姑娘,后头已经将饭摆好了,还请诸位入座。” 一行人朝着后头去了,男女隔着屏风,分席而坐。 张沅芷本欲为史氏布菜,却被她止住道:“不必了,我这儿有鸳鸯伺候呢!哪用得上你们?快坐下罢!” 寂然饭毕,众人回了前头。 “秋霜,待薛姨太太和哥儿姐儿都去休息去罢!再把东西安置好,你们再回来!”张沅芷如是吩咐道。 秋霜领着人出了门,对着薛家一家道:“姨太太,知道您要在这儿暂住一段时日,是以,我们大太太为您一家准备好了一处院子,只是离着这后院稍远些,还请见谅!” 薛王氏连忙摆手,“这又是哪里话?来府上暂居,已是叨扰,且我这长子乃是外男,哪有随意进出后宅之理?这是应该的。” “只是,进出方便否?” 秋霜在前面带着路,一边道:“院子离着后门是极近的,出入方便得很!且后门街上,常有一些货郎商贩,在那儿卖一些大小玩意儿,府上的一些仆役,时常在那儿采买。” 走了约有一刻钟多,方才到了那处院子,“这云栽院,有大大小小二十来间屋子,是一处三进小院,倒也不必委屈薛姑娘同已经成人的兄长住在一个院子里了,后罩房虽只有三间,但一个姑娘,却也够用了!” 她淡淡一笑,“隔壁的梨香院,虽精致了些,但一这是我们国公晚年静养之所,早都封起来了,不便外人住,二便是,那只是个二进的小院,无前后院之分,若安排在那儿,怕是薛大爷得见天儿不着家了!” 薛姨妈闻得她话外之意,感念起她们的细心来,拉着秋霜的手,褪下手腕间的翡翠镯子,“好姑娘,替我谢过你们大太太,便是亲姊妹,也就这般细致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昨天新开了一个清穿,点进我的作者专栏就能看到,希望大家收一下,谢谢大家啦! 要是这个数据好,下本就开这个了,跨频跨太狠果然有壁,这就劈叉了(t_t)。 第170章 第 170 章 薛家母子三人进了院子, 指挥着人收拾一通,看着这屋子窗明几净的,心情不由好了三分,帮忙来的那些人,都给了打赏, 一人一块儿二三钱重的小银角子。 宝钗扶着薛姨妈的胳膊, 笑道:“妈,咱们也进去瞧瞧罢!这院子倒是够大了, 只主子就咱们三口,就是洒扫费劲儿了些!” 薛姨妈笑道:“洒扫费劲儿有什么要紧?咱们家上京, 好歹也带了七八户的下人, 这有什么要紧?不过费些事罢了,能有你的名声重要?你哥哥这么大个人了, 若是那等二进小院,像什么话?” “也是人家有心了!知道为你顾虑, 咱们哪,也就不必考虑这个了!走!咱们去逛一圈!人家还把这个院子的堪舆图送来了, 一会儿看看怎么用, 如何安排。” 母子三人坐在了堂屋的椅子上, 围着八仙桌, “正房三间, 一明两暗,还有两个耳房,这正房, 自该给母亲住的。” “我就住在后罩房好了,那里本也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该住的地儿!且后罩房三间,足够我用了!” 薛蟠却是摆手道:“哪能叫妹妹如此委屈?我去前头倒座住着便是了!我一个男人,也不用多精细地养着,前头的后罩房我瞧着可比正房多,地方也小,给我留出来两间打通便是,下剩五间,我记得刘家就三个男人,赵家是老赵和他儿子,赵家安排道门房那间,刘家呢,安排到我隔壁!叫我一处屋子靠着院墙便是了!” “这样妹妹便可以在西厢住着了,至于后头的后罩房,采光不十分好,到底比不上厢房,且叫丫鬟们住着罢!” 他们兄妹二人是极亲近的,因此,宝钗笑道:“那就多谢哥哥成全了!” 她有嘱咐道:“只哥哥你身在外院了,又靠着院门,可千万别仗着我和母亲身在后院,听不到前院的动静,后门又是近在咫尺,你日日偷跑出去才好!” 薛蟠本就有此打算,只打个哈哈,便要过去了。 见他如此,宝钗也再不多说,生怕他听得絮了,起了逆反之心,因而在薛姨妈出言前道:“厨房我刚刚叫莺儿瞧了,炉灶皆是好的,碗碟刀筷也十分齐全,杨嫂子她们有了米面柴粮,即刻便可上灶!” 薛姨妈闻言,喜道:“那趁着此时尚未天黑,快使人出去采买!简陋一些也无妨,待到明日,我去那大太太那儿打听一番,府上都常用哪一家米铺水铺和炭铺等,咱们也常去采买!” 薛蟠道:“妈只管去打听,届时我与那采买的搭个关系,将银子给他,许他银钱,叫他给捎带些不就可以了?” 见薛姨妈柳眉倒竖,又要训斥他。 忙道;“毕竟是做米面粮油生意的,咱们家虽现在大不如以往了,但正经是个皇商,咱们家好歹还背靠着国公府,又有为上进宫花的差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薛姨妈气得胸口疼,“你这孩子!国公府也不是咱们家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怎么就不明白?祖宗的余荫,你还能享受到几时?这京中权贵,多如牛毛,没准你看不上的米面铺子,便是哪个贵人开的!你可明白?” 薛蟠是个混不吝的,无法无天,对母亲却也孝顺,甭管听没听进去,只是一味点头,倒叫薛姨妈也有了几分欣慰。 宝钗忙劝道:“妈快别生气了,哥哥早年荒废,都指望着你一点一点教给他呢!现在也不算晚!” ** 贾回了家,便听到家中仆役说家里来了客人,要长住一段时日,便奇了怪了。 “远道来的客人?还姓薛?除了金陵那头,二弟妹的妹妹嫁的那一家子,我还真想不出还有哪个亲戚尚算富庶。” 他早已蓄了胡须,板板正正,此时捋着,倒真有几分满腹经纶的学者姿态。 张沅芷自打他蓄了胡子,都不愿意多看他,垂眸淡淡道:“就是他家,在金陵犯了事儿,打死了别家的家仆不说,还将人家公子也打残了,吃了官司,打了大半年,因着这名声在那头也传扬开了,他们家那位家主薛成风前几年人又没了,这薛蟠又是个不知事的,本就是皇商之家,一应经济账,竟是全然不知,被那些掌柜的哄着,家业又是败了不知多少。” “想是又逢上官司一事,族中又另有几房虎视眈眈,便想着上京学差事,做买卖罢!” 贾赦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还打死了人?” 大岐律法明言,便是自己的家奴,都不可随意打杀的,何况别人家?还将另一人打残了,这小子是怎么脱身的? “你先别急,这个先前琏儿便查到了,是甄家那头出的手,与咱们家可没有半点干系!” 当初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早非前些年同气连枝的境况了。 护官符虽也护着,但却不护着薛家。 贾赦闻言,恍然道:“甄家?我说呢!” “那次你叫我托人查看应天府是谁补了缺,那人倒是与咱们家同姓,叫贾化,字时飞的那个,便是甄家举荐上来的,我同户部的打了招呼,查看了一番这人的记录,他虽长的面阔口方,浓眉大眼,可却是个奸猾狠佞之辈,因贪赃枉法而被革职,没想却又起来了!” 又是哂笑道:“甄家现在本就是风雨飘摇,现在竟到了此等地步,连查都不查,直直将人举荐上去,怕是得了失心疯了罢?” “甄家若日后遭了反噬,定然有这贾化一份儿!” 张沅芷笑道:“你只说甄家不上心,可京中哪还有甄家这号人物?且他们家远在江南,户部知晓甄家不得圣意,又岂会轻易松口?怎么会理会他家?” “世人拜高踩低是常事,甄家没落了,有的是想骑在他头上称王称霸逞威风的!” “不过啊,薛家这事儿,倒是可怜了那个被打死的仆役,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好时候,就这么没了!” 她自言自语道:“一会儿我得告知琏儿媳妇一声,可得把琏儿看好了,琏儿若非一直管束着,就是个混不吝性子,比薛蟠能强点的就是他熟知国法,可不能叫这二人凑到一堆去!” “否则,那才应了蛇鼠一窝这个词儿!” 贾赦听了,连连点头,赞同道:“夫人说的极是!也不知怎的,这些年,他的性子可是一直板不过来,合该盯紧了他才是!” “既然今年已是中了举人,也该叫他下场试试了,这孩子可没我当年的韧劲儿,一次不成,等下一次!你瞧瞧他!举人都花了七八年!” 他右手的手背拍着左手手掌,“就是不上心!很该叫他一路出去见识一番!但我又怕他那性子,彩明和隆儿那等性子,可看不住他!” “这还不简单?听说前段时间,都快收稻子了,结果北方一带与遭了蝗灾,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这不,朝廷就下令了,要派人前去赈灾,开放粮仓,你跟着去,再带上他便是了!叫他也瞧瞧,什么叫民间疾苦!” “我想着那些灾民,连饭都吃不上了,全国各处还在那儿哄抬粮价,心里就像有把火烧一样!” 贾赦叹道:“圣人已是因此处置了十几家大皇商,罚没家产,革去户部帑钱粮的职务,皇商之位也没了!” 说着,唇畔冷笑不止,“这世上为皇室上贡贡米的多了去了,差他们几家子?一个个蠢得要命!这就跳出来了!” “这下好了,连着几辈子攒下家产带着为着囤货大肆采购的米粮,一并送去灾区了!真是大快人心!” 张沅芷揉着眉心道:“京中米价倒是跌下去了,就是不知道外头了,只要粮仓的米放了出去,冲击之下,米价便会恢复原有的价格。” “倒是灾区那里,灾民的日子属实不会好过。” “我已是叫人从咱们房里拿出了两千两银子,又从府上的公账上支了两千两,一半采买米粮,都不必精米,糙米即可,还有棉花,粗布等物,已是和上面通了气儿,交到户部了!” 贾赦一乐,“到底还是上头有人好,只消说一声,便被允了,有些人心地纯善,但却苦于没有门路,只得搁置。” 时下蝗灾,铜钱又不值钱了 ,原来一两银可换大约一千一百五十文铜钱,现在都能换一千三百文铜钱了。 糙米八文一斤,精米十二文一斤,棉花也不过四十文,别看只是四千两银子,却也够两千人撑过这个冬日了。 贾赦又是提议道:“不然再去清虚观添上百两的香油钱?” 张沅芷睨他一眼,“有这银子,还不如多买点这些应急的东西呢!” 闻言,他笑道:“倒也是!每年庄子上产出的东西,咱们家都是吃不尽的,留足了家中吃的,下剩的都拿到受灾地区贱卖了得了!白放着成了陈米,不如拿去救人了!”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前一阵儿秋日的租子也都上来了,我叫人算算!届时叫人将事儿下去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钗呢,不会刻意去黑她,只会按照她原书中的性子来,因为作者并没有改变她的境况,但是最后的命运有所改变是必然的 一更 第171章 第 171 章 缓缓地, 时间渐渐入了十月。 秋霜拿来一盏兑了水的玫瑰清露来,对着她道:“刚刚听到后门的婆子悄悄与我报,说是周瑞家的带了个看着年逾古稀的老太太并一个小男孩儿来了!说是她女婿家姓王,乃是与王家连过宗的,今年前段时日米价哄抬, 怕是家中也不大能支应住了, 上门求助来了!” 她也说不出这打秋风的字儿,谁家还没个有难处的时候呢? “现下, 周永家的,已是将人带到了珠二奶奶那儿, 想来也会舍几个银子, 周济她一番。” “也别施舍给人,弄得像多大恩典一样, 好在她带来了个孩子,她家还有孩子吗?就当做见礼了, 给他们包上几个金锞子,送一套文房四宝, 两匹尺头, 这个弄些好料子, 弄到了绸缎庄, 尚且还能换几个钱, 若还有孩子,男孩儿的话,再加一倍相同的, 女孩嘛,就把文房四宝换成金银首饰便可。” 大概是两世为人,家中都有老人的缘故,从年轻时候开始,她就见不得这样年纪的老人还要为生活奔波操劳,一身风霜。 所以,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罢! 闻言,秋霜思忖片刻,便道:“那成,难得奶奶上心,我就给那孩子包上两个六钱重的金锞子,笔锭如意的,若家中有女孩儿,就弄上几个海棠花样式的,瞧着也好看!” ‘“我这就使人去打听去!那周永一家将他们祖孙带了进来,想来也是知道些的,叫人问问她!” 秋霜出去了,夏梨补了进来,“我恍惚记得,库房里还有上好的雪蛤,和血参阿胶等物,都是当时皇后殿下赏赐下来的,你去翻出来,送到你们大奶奶那儿去!” “如今啊,她这一胎,已是九个多月了,眼瞧着要生了,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她这一胎,倒是稳当。” 夏梨应是,行了礼,便笑道:“也是咱们大爷身边清静,现在京城中,哪家的女孩儿不想嫁进咱们这一房?没有那些乌糟事!更不像其他家一样,嫡庶之间,纷争不断,多好的事儿!” “那我先去库房找东西了,我叫秋璃进来伺候!夏荷也守在外头,若是太太有事,只管叫人便是!” 张沅芷叫住她,“你且等等!” 只见夏梨回过头来,面带疑惑,又是上前躬身问道:“太太请吩咐!我立时使人去办。” “如今这天儿渐渐也冷了,日后叫小厨房日日早上都备好杏仁酪罢!前一阵儿,庄子上不是送来了一批杏仁?正好取来用了!不必出府采买了,也不耽搁明日用杏仁酪。” “叫大厨房也跟着做,不必做咱们这一份儿的,只供着老太太和二房那头儿便是了。” 夏梨再度行礼,“是,这就使人去传话!” 吩咐完了,张沅芷静静阖眼,手支着额头,靠在迎枕上假寐。 夏梨出了去,秋璃静悄悄地放慢了脚步补了上来。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张沅芷一个瑟缩,被惊醒,睁开眼睛,蹙眉道:“外头怎的了?怎么吵吵嚷嚷的?我不是吩咐了,除非施工,不准有过大声响吗?” “何况今儿还有外头的人上门拜访,这不是叫人看笑话的吗?” 秋璃一听,登时冷汗一冒,招过来一个叫青竹的小丫鬟,那小丫鬟腿脚快,猴子一般,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太太,我已是叫人去探看了!一会儿她便能回来了!” “这小丫鬟素日最是机灵不过,还讨人喜欢,有些婆子最爱和她唠叨,且她也不爱往外说,嘴巴严实。” 珠哥儿媳妇那头,和王氏那儿,自也是听到了这吵嚷声,却都不甚在意,轻飘飘过去了。 最近府上新进了一些家生子和外头人牙子那儿买的丫鬟小子,虽已经调教过两个月了,但一个个还是毛手毛脚的,不过三五日,便要得到那些老嬷嬷的训斥,正院这频次已是少的了。 像是二房和东院和珠哥儿这云栽院和琏哥儿夫妻的三寒院,哪一日不训斥一番? 也就是今儿来了客人,齐氏才忍住了没训斥。 回到正院这头,那小丫鬟已是跑了回来,确如秋璃所言,是个极利索的,跪下后,被叫起身,躬身道:“回大太太的话,刚刚我去打听了,被人叫住后,那嬷嬷说,有个叫绿蜡姐姐的,行事 不大稳妥,今儿您吩咐了去给瑚大爷的书房送去些糕点,本来是找了一个小丫鬟的,没成想半路这活计被绿蜡姐姐截胡了。” “我原本是没见着那绿蜡姐姐穿着什么衣裳,后来看到了,确实如厨上做馒头极好的那个老嬷嬷说,妖妖调调的,涂了脂粉,打了腮红,染了蔻丹,珠翠满头……” 越说,张沅芷越是面色森寒。 好在,那小丫鬟及时描补了一二,“不过,瑚大爷却是都没见她,身边的小厮便将她拦在书房外了,她心情不大好,走路便撞了人,偏又是犟得很,不肯认错,就被老嬷嬷揪着不放了。” 张沅芷轻轻“嗯”了一声,“好了,你下去罢!” 随后冷笑道:“绿蜡?倒是个好名字,只可惜,糟蹋了!” “将这院儿里的人一会儿都给我叫来,在南大厅后,内仪门前,给我好生站着,这些个人,不给他们紧紧皮子,那真是翻了天了!” 秋璃心中害怕的紧,多少年了,没人敢这样违拗大太太的意思了,这次不好好敲打,发作一番,怕是府上又要变成三十年前的样儿了! 南大厅后头的那处空地,正院儿九十来号人在那儿站着,交头接耳的。 两个年轻妇人悄悄道:“知道到底怎么了?怎么这时候叫咱们到这儿来候着?大太太要训话了?谁惹着大太太了?” 另一个颧骨高高,冷哼道:“我听我婆婆说了,说是有个三等丫鬟,今儿抢了一个小丫鬟的活计,要去东院儿书房给大爷送糕点,结果被人逮着了!这下可好,叫太太以为咱们都是些不听话的,可不就得给咱们紧紧皮子!” “个小蹄子!当真是该打死的货!竟跑到东院儿去了!她就庆幸自己没见着瑚大奶奶罢!人家郡主出身,她算个什么阿物?” 空地上空一片嗡嗡之声,不知是谁瞧瞧道了一句,“大太太到了!”顿时,都安静了,鸦雀无声。 张沅芷就着椅子坐了下来,身上披着石青色绣着芙蓉花的斗篷,人显得懒懒的,鬓间的凤凰滴珠步摇缓缓晃动, 就在那儿轻轻呷着茶,也不说话。 气氛本就沉重,加上天儿渐次冷了,再加上张沅芷积威甚重,这等威压下,许多人便有些受不住了。 “我瞧着,正院儿多了许多眼生的,府上前一阵儿刚进了不少的人,想必就是这一批罢?” 闻言,许多人的脑袋是垂了又垂。 “这么多新面孔,老人儿却不见几个了,也难怪啊,许多人都不将我这个当家太太放在眼里了,我定下的规矩,都敢随意违背,将这府上当成自家后花园,任意来去。” 这些人却是连身子都一并颤抖了。 “瞧你们这样子!” 张沅芷淡淡扫了一眼,觉得没趣,“嗐!也罢,今儿我就提醒你们一次,给你们再重温一遍我的规矩,这样,即使有新人儿,有健忘的老人儿,想来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忘了!” 大太太这是借着这个口子发作呢!那个绿蜡可不是新来的! “将人拖上来,打上二十板子!养好伤后,逐出正院!降为最低等的杂役丫鬟!” 便有人搬了春凳来,将那绿蜡堵上了嘴,绑在上面。 “既然不把我这个正院的太太当回事儿,那索性就别呆在这儿了!自有留你的去处!” 张沅芷起身,抚平衣裳上面不存在的褶皱,“好了,叫他们看着,等看完了,就散了罢!我先回了!” “这板子啊,数好了,一个别多,一个别少!” 回雪行礼道:“是,太太!” 张沅芷还没走远,便听到了板子起起落落落在肉上的闷声,还有绿蜡那丫鬟的闷哼声,心中不起半丝波澜。 她现在是不大管事了,可也容不得这些人起歪心思,更妄图将手伸到她儿子的后院儿! “二十九!三十!” 回雪念到了三十,那两个婆子便收了板子,另有两个婆子上前,将绳子解开,将绿蜡扶到了她的房间,找来她的小姐妹为她上药。 好在上板子的人,回雪没仔细注意,其中有一个与绿蜡的父母倒也算相熟,和同行的那个瞧瞧说了声,两人放轻了力道,看着严重,实际上却养上二十来日便也好了。 临走前,提醒被打的血肉模糊,只知道喘气儿的绿蜡道:“大太太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瞧瞧当年府上那些偷奸耍滑的都被她整治成什么样儿了?再是奸猾,都能叫他有苦说不出!这还是她二十来岁的时候!何况你个黄毛丫头?可别去惹着大太太了!” “你就算招惹了瑚大爷又如何?那个郡主娘娘,又岂是你能招架得了的?人家后头,那可是亲王的亲爹,王妃的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72章 第 172 章 却说云栽院里头, 齐氏招待好了刘姥姥,这头正院儿的见礼也送到了,交给了刘姥姥祖孙。 坠露笑道:“想来这位便是刘姥姥了!” 身后几个丫鬟端着托盘,上头放着匣子布料荷包等物,“珠二奶奶, 我家大太太听说二太太的亲戚来了, 家中还有孩子,便想着送上几端表礼, 聊表心意。” 齐氏笑道:“大伯母细心,倒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忙命人将自己准备的见礼也使人带了出来, 两匹尺头, 六匹好棉布,一对儿纯金的长命锁。 “姥姥莫怪, 我家婆母潜心礼佛,一向不过问家事的, 有时候甚至两三日不出屋门半步,因此, 这次见不到面了!” 刘姥姥满面风霜, 拉着外孙子拘谨着道:“哪里哪里, 便是我从乡下来的也知道, 大家的奶奶们, 整日都忙得很,脱不开身,实则今儿来了一回, 知道奶奶们身子康健,已经是十分满足了!” 她又抬眼看了外面天色,“哟!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我该带着板儿回去了!不然家里头该急了!” 坠露拦住她:“老人家别急,家里头有马车,一会儿叫他们送您回去便是了!现在太阳还未下山,先使人将这些东西都收拾起来,您再启程不迟啊!” 见着这样东西,刘姥姥不知念了多少声佛了,心中虽渴盼,但也心知过于贵重,因此道:“哪里就受了这么重的礼?这金子银子的,姑娘还是拿回去罢!只这纸笔和尺头,权当见礼了!” 齐氏笑道:“姥姥说哪里话?我虽不知家中亲戚,但也知道没有叫人空手而归的理儿!这不是叫人笑话?说实话,就这些东西,您也别嫌弃才是!” “一会儿啊,我使人给您装一些米面粮油,我家不缺这些的,但想来你们买一次也费了劲儿,此时铺子也快关门了,不如从家里拿了!还有一些内造的糕点,放在了一个攒盒里,给孩子甜甜嘴!一些风鸭风鹅还有熏鸭熏鹅的,日后想起来,隔水蒸了,也是一道好菜!姥姥也尝尝我家的手艺!” 齐氏这一番话,说得贴心不已,虽心里明知刘姥姥是上门打秋风的,却半分意思都没透出来,还为其描补,大房太太也是,分明是周济,却成了见礼,让其大为感动,口中更是千恩万谢。 “好了,姥姥也不必如此,大家亲戚处着,何必如此?我也是觉着您投缘,才如此待您,若是个不投缘的,说八句也打不到一起!” 此话一出,刘姥姥更是心中熨帖的紧。 齐氏身边的紫苏和白茴将一个松花弹墨包袱皮儿拿了出来,将那尺头,成匹的料子,和张沅芷命人送来的那装着金镯子的小盒子和两个荷包装了进去,至于鸭子鹅的,都装在了麻布口袋里。 “还有一些时令鲜果,葡萄梨苹果橘子的,并上两斤好茶,水果也还罢了,须得早早吃了,茶叶呢,日后啊,待客的时候可以拿出来,便是送礼也是绝对拿得出手的!” “对了,我还叫人给您弄了五六十斤轧好的棉花,如今这东西紧俏,有入了冬,轻易买不到好货色,不值几个钱,您也别嫌弃!” 刘姥姥忙道:“对我们这等庄户人家,府上一根针都是好东西!棉花好!倒是可以给家里人都做一身棉衣,一床棉被了!” 秋霜见板儿可爱,又从荷包中拿出了一块儿白糖糕,塞到了他嘴里,“吃罢吃罢!” 待秋霜和刘姥姥都离开了,白茴才道:“这些庄户人家,就是靠天吃饭,虽这身份是良籍,比我奴籍强一些,也更体面,可全然是靠天吃饭,一家子,竟要靠这个七十来往的老人家上门打抽丰!我们虽是丫鬟,可好歹也能混个衣食无忧!” 齐氏和紫苏也是叹息,“瞧着也可怜见的,尤其是那个孩子,见了各色糕点,闹吵着要吃,却被喝止,见了鱼肉更是两眼放光,我也是个做母亲的,哪里看得惯如此?” 说着,竟是又开始抹起眼泪来,两人连忙上前劝着。 “奶奶快别伤心了,那个板儿,我瞧着虎头虎脑的,可爱的很,刚刚我经手了那两个荷包,看体积和分量,估摸着是金锞子,一个里面,得有一两多重,其中一个匣子分量也不轻,定然是金首饰,能换不少银子呢!您还送了他新书,日后也能读书了!” &a;&a; 见到坠露回来了,张沅芷问道:“那位刘姥姥,人走了?” “离开了!倒是位极有分寸的老人家,此番哪,是为着女儿女婿家来的,女婿拉不下脸,就叫她带着外孙子来了!” 说着,还“啧啧”两声,一想便知她是瞧不上这人。 “冒头腆着脸的事儿他不爱做,好处倒是一直想着吃!” “怎么看着和咱们家二老爷年轻时候一个样儿呢?” 虽说张沅芷也觉着有些像,但终究喝止了她:“住嘴!这话你也敢说?叫老太太知道,活撕了你!” “先前不是叫你去打听灾情了?现在如何” “还能如何?蝗虫一口气儿吃了北方是几个县城的粮食,当时埋在土里还没收的地瓜红薯尚且还好,没被吃了,就是那些玉米水稻,连片草叶子都没留下!” “不过,这样已是极好的结果了!那些蝗虫,不是被人吃了,便是被鸡鸭鹅吃了,只能说饿不死!可明年开春要怎么办呢?” “我听有的人说,百姓最是机会蝗灾?怎的又敢吃这个了?” “最可惜的是,连粮种都没有了。” 张沅芷思忖片刻道:“粮种嘛!倒也好办,哪需要咱们操心?朝廷会卖的。” “至于吃蝗虫,这东西吃了多少粮食呢!本身就是粮食了,吃了也无妨!也毒不死人!” “这东西不弄干净了,来年还有,何时能灭干净?久旱必有蝗灾,想是过去几年,北方降水少了罢!冬日里雪下的少,不够冷,蝗虫卵冻不死,第二年,全孵了出来,可不就是蝗灾了?” “什么上天惩罚?都是无稽之谈!其实这些年,陆陆续续的,因着前朝影响,百姓已然对蝗虫的敬畏之心渐次少了大半。” “只是今年,北方之地的灾民不好过,可京城天资脚下的百姓,日子也没多好!” 坠露先是附和,而后又提起王狗儿家,道:“今年年景本就不好,虽说咱们京城这边并未受到影响,但是总归粮食价格上涨了,那刘姥姥一家,就指着几亩薄田吃饭,这才秋收几日?就过不下去了,想来今年收成算不上好!” 张沅芷轻叹道:“都上门了,能帮就帮罢!也算为家里积德了。” &a;&a; 太阳将将落山前,听到马车的轱辘声在家门口响起,王狗儿与刘氏皆是心中纳罕,遂出了门瞧一瞧。 却见刘姥姥带着板儿下了一个青篷布马车,虽小的很,却从上面拽下来不少的东西。 捧出来两个匣子,三个□□布袋,还有个包袱,一个攒盒,好几个大肚坛子,叫他们夫妻目不暇接。 刘姥姥从袖中拿出一串钱来,约有一百个,递给那车夫,“小哥辛苦了,家中寒微,这点铜钱,小哥拿去吃酒,暖暖身子罢!多谢这一路将我们祖孙带回来了!” 那车夫见她忐忑,也不推辞,谢过后,方坐上马车,挥舞着鞭子,朝着城里赶去。 再不回去,都要看不清路了。 刘姥姥被迎了进去,一家子打开包袱皮,开了匣子,顿时惊呼连连,刘氏指着匣子里的金镯子和金银锞子和一对儿长命锁道:“这些,是人家给咱们青儿板儿的?如此贵重,这可怎生是好?我们家如何还礼?”思及此,不由愁了一张脸。 “咱们农家,别无长物,等来年了,若是收成好了,到了秋后,给人家送上一些咱们家自制的菜干之物,也算是一番心意,教这些贵人们也尝个新鲜!” “人家金银都是见惯了的,便是拿着捧上去,人家不见得能多看几眼!不如讨个巧!” 刘姥姥如是道。 说着便为家里人介绍起来,“这金锞子金镯子和其中四匹尺头,还有一套纸笔和书,是人家大房太太送的,便是那荣国公夫人!” 王狗儿夫妻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官太太,自是吃惊不已,面上又是笑开了花。 “这是那荣公夫人见着我家板儿了?喜欢他?” “瞧瞧这些好东西,果真如姥姥所言,人家腿上的寒毛都比咱们家的腰粗,只这些东西,咱们家得辛辛苦苦攒多少年才成?” 刘姥姥摇头,“人家哪有空见咱们?我来的时候,还瞧见不少的人都朝着那最大的院子去呢!想是有要事安排!” 刘氏听了,心下虽失望,但拿起那长命锁,一瞧是实心的,心中又欢喜起来,给儿女都戴上,便要明日拉出去炫耀。 却被王狗儿和刘姥姥一下阻止道:“喔唷!我的女儿啊!你可长点心!别有了钱就不知道东西南北,晕头转向了!这样好东西,你拿出去炫耀,岂不是告诉那等贼偷儿咱们家有钱吗?” “快收起来!这文房四宝都给板儿留着,这金镯子锁头什么的,留一份儿出来给青儿作嫁妆!” 这就打起了谱儿,“至于金锞子,去钱庄换成银子,留足家中花用,咱们家也买上几亩好地!” 作者有话要说:贾瑚之妻:庆王府大郡主,徒氏,现有一子,贾萧,现在在孕中,后取名贾萱 贾珠之妻:齐氏,一子贾兰 贾琏之妻:戚氏,一子贾荇 贾玫夫婿:上官言青,一子一女,龙凤双生 第173章 第 173 章 “至于这些尺头, 足足六匹,我瞧着其中有不少的好布料,有的拼拼凑凑,都够做一件外衣了,剩下的零碎的, 做一些帕子荷包, 也是尽够的。” 她嘱咐女婿:“姑爷啊!未免夜长梦多,有马车拉着我和板儿回来, 定然有不少人瞧见了!等明儿你早走,把这些带进城里去, 等到城门一开, 就去最厚道的那家绸缎庄子,咱们今晚挑一挑, 块头大的料子都挑出去,拿到城里换钱, 留下小的用不上的,拼拼凑凑, 还能做成一些小物件儿!说不准还能卖了换钱!” 王狗儿闻言, 心中盘算了一番, 觉得甚是有理, 对着自己这个岳母也越发敬重起来。 “都听姥姥的, 这几个坛子装的是什么物儿?” 刘姥姥一听,一拍大腿,叹道:“险些忘了!这里面有一些时令鲜果, 快拿出来给孩子吃点!不然坏了!坛子里还有豆油猪油,这有些麻袋里面是米面,有的是棉花,有的是熏鸡熏鸭熏鹅,都早早挂到后屋去!” 说着打发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去收拾了,我带着青儿板儿在这儿挑布料!” 说着,将那几匹棉布先收了起来,又把金子和文房四宝点心等物都锁在了柜子里。 王狗儿夫妻一听,急忙去了。 ** 十月二十六日,徒氏在深夜里发动了,到了天明之时,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儿。 家里上下皆是大喜,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并命人去庆王府上报喜,而后筹备洗三宴。 庆王一家自是喜不自胜,先是庆王妃来对女儿嘘寒问暖,也不见张沅芷有丝毫异色,对这个亲家真是越发心中亲近了。 尤其是她管着两个儿子,约束儿子纳妾一事,同为女子,她更是觉着这人真诚。 好多人自己不允许夫君纳妾,到了儿子,却是巴不得给人家纳妾,有的人呢,是自己没过好,夫君妻妾成群,也见不得儿媳清静。 如此新正的人当真是少有了。 * 好容易忙活完了洗三,便进入了十一月。 “秋霜啊,一会儿去书房为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各家下帖子,等到这个月十二,邀她们前来,赏赏咱们家的早梅。” “好在前几年新辟出来一片大花园,东边那处小花园,倒也无甚用处了!日后也不必在那儿待客了!” 坠露笑道:“花园子大了,太太可是开心得很哪!先前总说梅花太少,梅花雪不够用,这又弄出来一大片梅林,多好呢!” 张沅芷嗔道:“快别贫嘴了!还不去将这消息告诉二房的几位姑娘去?还有后头那个长烟院的薛家大姑娘,也同她说一声,毕竟是客人,不好不通知,该周全一下的。” “从公中库房再取出来几匹好料子,给三个姑娘送去,我记得还有几匣子内造宫花,有的是珠花儿,有的是通草绒花,有的是堆纱花,这几样儿,都给拣上几支,装到一个匣子里,一人一个送去!” 秋霜笑道:“小女孩儿家,头面也戴不了几支,倒不如这珠花和绒花实在了!” 这边要吩咐人去办,又被叫住,“急什么呀?我还没说完呢!” “你这人倒好,年纪越大,性子倒越发急哄哄的了!” 这么说着,坠露和朝兰回雪也都笑了出来。 “那薛家姑娘亦是客人,虽那薛王氏常说她家女儿自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但是咱们也得全了礼数。” “内造的珠花比外头的能强一些,给她送去几支!” 夏梨听了,却是笑着道:“那院儿里的人可出手大方着呢!想来这趟跑腿儿的活计,有的是人争抢!” 许是因着客居在此,手中的仆役又不是许多,素日里没少找人帮忙办事,因着气短,便没少给打赏,正院里出去的,更是客气一些。 只是张沅芷寻常不派人过去搅扰她们,大家倒也相安无事,这去长烟院的差事,便显得抢手起来。 张沅芷摇头:“这些人!” “不过今儿刚给他们训斥了一顿,杀鸡儆猴,一段时间内是不敢了,能老实些。” 回雪冷笑道:“那些个蠢物!薛家一家乃是府上的客人,有他们拿乔的理儿?人家住在府上,是府上的主子们同意的,人手,也是主子们拨过去的,在哪儿做事不是做事?还敢屡屡收人家的银钱!” 张沅芷笑道:“好了,快别说这个了,一说起这些人,我就心里窝火!难免郁燥!” “我记得老太太娘家那头儿,也有个姐儿,叫史湘云的?比四妹妹家的黛玉还小了几个月份,可是?” 朝兰笑道:“太太记得不错,当年这位湘云姑娘襁褓中失了双亲,她叔叔袭了保龄侯的爵位,她的身份一下子就尴尬起来,且还有人还嫌弃她刑克六亲,与她也不亲近,老太太怜惜她,将只有两三岁的她接了过来,养了一阵时日。” “后来保龄侯去外任,那头便将她接回去了。” “就在去岁,保龄侯之弟,还因军功被圣人封为了忠靖侯呢!虽比不得咱们家,一门双侯,却也荣耀的很!” “半年前保龄侯回了京城,还给咱们家送礼了呢!” 张沅芷点点头,“既然那孩子也跟着回来了,便给她们府上也下帖子罢!” “还有四王府,其余的国公府,平原侯府等,要紧的我来写便是,其余交情泛泛但邀过咱们的,你们来。” 几人行礼应道:“是。” “叫小厨房做几碗假牛乳来,一部分送去东院儿,一部分送去后头的三寒院,给咱们家哥儿吃,我瞧着他们倒是挺爱的。” 几人再度行礼,见她并无吩咐了,才退了出去。 想到自己还有操不完的心,张沅芷只觉心烦,闹得慌。 ** 两日后,长烟院中,薛姨妈拿着帖子,惊喜道:“我的儿!这大太太果真是个礼数周全的,口头和咱们说了一声也就罢了,还给正经下了帖子,真叫人心里舒坦!” 宝钗听了,信步走来,低下头一瞧,果真是十二日赏花宴的帖子,她虽自来稳重,安分从时,此刻也不禁面带淡淡喜意。 薛姨妈拉着女儿的手,坐在炕上,笑道:“我可是听说了,这位大太太出身不凡且不说,当年你姨妈可是嫉妒她好一阵儿,大太太的亲姐姐是中宫皇后,亲外甥是太子,亲家是亲家颇为信重的庆王,东院儿你瑚大哥哥的婚事,便是圣人指婚!” “所以,这次能参宴的,必然是王公贵族,你若是能入了哪家夫人的眼,何必还用去宫中博一个女官的位置?” 她晓得合不拢嘴,“我儿生的貌美,且年纪也比府上的几个姑娘大了一些,她们尚且是个小女孩儿家,你却是个大姑娘了!” 宝钗一向细心周全,闻言,却觉着不妥,“母亲,人家这是给自家的女孩儿铺路,打开日后的人脉,我们是客人,哪有打扮得比人家女孩儿还出彩、喧宾夺主的道理?” “可是你已长成,和她们自然是不一样的,论容貌,你不比她们几人差不说,隐隐还高出一筹,且你又已长开,身量也高一些,不论你什么样儿,都要比她们更出彩一些啊!” “且人家是为了给女孩儿们铺路,不是选夫婿,咱们也不是和她们抢人啊!只是想你能有桩好亲事罢了!” 宝钗苦口婆心道:“您是忘了,还有位迎春姑娘与我同年吗?” 薛姨妈闻言一滞,还想说什么,最后只得不甘愿叹气道:“算了,就依你的意思,到底是母亲太过欢喜,冲昏了头脑。” “我知道你素来不在打扮上上心,不爱那些花粉之类的,但那是正经有王公贵族之妻,皆是有诰命在身的女眷,那些半新不旧的衣裳,可就别穿出去了!” “这等人家参宴,都要做新衣裳穿的,有这个财力却穿的不合身份,是要遭人笑话的!” 宝钗笑着握住母亲的手道:“妈,这些规矩我还是知道的,素日里我爱穿那些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一是因着舒坦,二是因为家中经不得耗了,父亲过世前,我不是也是日日是那等大家小姐的富丽闲妆?左右上下都知道咱们家有钱,便是我穿的一色半旧不新,外头人也不会说咱们家如何如何。” 薛姨妈一听,登时眼睛一热,眼圈一红,眼泪流了下来,“我的儿,实在是委屈你了!” “若是你父亲还在世,咱们家何至于衰落至此?只能弃了祖籍,来到京城?偏还只得了个宫花的差事!” 宝钗安慰道:“妈快别说这些话,有什么好委屈的?您也知道,我在家也是不尚奢侈的,只是那时候咱们家光景还好,父亲母亲疼我,这些旧衣裳时常不得上身,实际上,我是不爱今儿做五套衣裳,明儿又做十套衣裳这样的。” “妈也别哭了,一会儿香菱就将铺子里送来的首饰带来了,眼睛肿的和烂桃子一样,可叫人怎么看呢?” 说着叫了一盆水,薛姨妈掬了一捧水洗脸,又重新上了妆。 宝钗又是轻咳了几声,薛姨妈当即“嗳哟”一声,“怎的了?这是旧疾又犯了?还不快去将那冷香丸拿出来,给你们姑娘煎了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74章 第 174 章 史鼐夫人侯氏接到了来自荣国府的帖子, 便拿着两份帖子,去与自己的弟妹, 史鼎之妻陈氏商量去了。 “虽说多年不联系不上门的, 但到底还是亲戚, 且那赏梅宴,不出意外的话, 庆王妃与顺王妃定然是要到的,两府上均有未成婚不过十三四年岁的嫡子, 虽不是世子,日后说不得也能封个郡王或奉恩国公一类的爵位,也是极好了!” 侯氏眼神一亮,“这倒是,只是可惜了, 我也没个亲生的女儿,膝下养着的, 也就看着云儿还顺眼些。” 自打史鼐为史鼎在封侯一事上出了大力气,两妯娌关系便不差,陈氏睨她一眼道:“我倒是有亲生的, 可你瞧我,看那些姨娘生的, 顺眼吗?都一样!” “现在啊,荣府孩子多,表礼得备上不少,府里这些年, 本就消耗不少,圣人虽不至于节俭到如何地步,但眼见着,皇宫的开销可也少了,咱们家少不得就要跟着。” 侯氏揉揉眼睛,叹气道:“我这连夜做针线,有时候一起身,眼前一黑,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早知道如此,针线房的人,该留下几个才是!” 陈氏嗤笑道:“嫂子快别想了,你说圣人也并非是厉行节俭,可偏咱们二人的夫君,鼓着劲儿就要裁了针线房,还留下几个?你该庆幸,厨房油烟大,出去会客不雅,否则,以他们的矫枉过正,怕是厨房的人也一并要被裁了!” 越说,陈氏越没好气儿,又道:“哪一家侯府的主母如咱们二人一般,没日没夜地做针黹?千金小姐也逃不过?” “去一次国公府参宴,还有□□日,至少也得有两身衣裳,那几个丫头,又要连夜赶工了!” 两人恼火得很,可史鼐兄弟却是全然不知。 “不管了,下个月开始,我就招一批绣娘入府,将针线房重新建起来!平平都是一样的人,家里也不是出不起这几个月钱,要不是瞒得紧,还不知要被人如何笑话!” “也幸亏这大氅斗篷咱们娘们做不得,得去外面买,不然那!都得自己动手呢!” 两妯娌是越说越气,语气愤愤。 “咱们家也是有些底子的,又不是那精穷的官儿!” 这么多年了,这些事情,当真是不吐不快。 尤其是二人做的针线穿在身上,戴在身上,被眼尖的嫂子瞧了出来,人家虽贴心,没有嘲笑,可心里到底不得劲儿。 ** 展眼到了十一月十二日,众宾来赴宴。 众位夫人按着座次坐在荣庆堂后头新盖的大花厅中,一言一语,交谈热切。 一群女孩子在旁边的厢房中顽叶子牌,双陆等物。 有些眼生的女孩儿家,张沅芷也是头一次见,便都送了表礼四端,并上一对儿金镶宝石镯子,并上五六个宝石戒指。 上官夏笑道:“那边儿来的那几个便是你们家的姑娘罢?我怎的记得,你们家未嫁的姑娘家就三个呢?这怎的一下成了六个?莫不是我老眼昏花了?” 她如此逗趣,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张沅芷乜她一眼,十分无奈:“你若是老眼昏花,我岂不是成了瞎子了?” 说罢,又将几个人招手过来,“我们家三个女孩儿你们上次多数人也见到过的,还有我们姑奶奶家的韫姐儿,你们多数也见过的,”闻言,众人尽皆点头,“至于这位……” 她看向了史湘云,东平郡王妃却温和笑着道:“这不是史家大姑娘?我倒是经常能见着她!” 西平郡王妃及北静王妃也是含笑自若地颔首。 她们将视线转到了最后的薛宝钗身上,只见她面如银盆,眼如水杏,眉不化而翠,唇不点而朱,倒是个姿容绝佳的女孩儿。 穿着一身蜜合色的袄子,配着同色的裙子,腰间系着宫绦,上面拴着一块儿玫瑰佩,这一身装扮,低调清雅,却将她的五官优点全部凸显出来。 东平郡王妃开口道:“这个蜜合色衣裳的姑娘,倒是眼生的很,是哪一家的?京城中有这等人物,我怎的没见到过?” 上官夏和朱筠邵宁等人却是一下就猜到了,但并不多言。 张沅芷开口道:“这是薛姑娘,是我弟妹嫡亲妹妹的女儿。” 一说到薛王氏,众人都想起了下嫁给皇商之家的薛王氏,心中不由可惜起来了眼前这个女孩子。 生的如此不凡,偏在家世上差了一个门槛儿。 众人俱都送了一份儿礼,表礼二端,并上一对儿镶了宝石的戒指,一对儿簪子。 比起张沅芷给他人的礼,自是简单得多,但也是碍着这薛宝钗的身份,并不入她们的眼。 就是这,还是看在她靠着国公府的面儿上,多添了二分。 倒是有个侯夫人,见了薛宝钗的丰腴体格,眼神一亮,想着除开家世,倒也配得上自己那体弱的次子 因此,表礼便也加重了一分,多了一对儿镯子。 众人自然是晓得她们晋阳侯府的事情,也清楚她这番作态为何,这是这人对这个女孩儿有点给自己儿子做媒的意头了。 但是人家也不强求,毕竟荣宁二府还在这儿立着呢!此番,也不过是想结个善缘而已。 张沅芷开口笑着道:“好了,都去顽罢!一会儿便开宴了!” 史湘云今次是头一回见着了林、薛二人,几人互相见了礼,有着相熟的人伴在身边,很快熟了起来。 黛玉笑着道:“等来年百花盛开,届时我下帖子,你们都来我家!咱们一起淘弄胭脂,蒸制花露!这些都是我母亲教我的!” 她还卖了个关子,“但是这些,你们猜是谁教给我母亲的?” 史湘云最是大咧咧,“那还用说,想必是姑祖母!” 黛玉笑着摇摇头。 其他人又是猜上了,“难不成是身边的嬷嬷?” “我猜是外面请来的女官!” 黛玉最后噗呲一笑,俏皮得很,“说来你们在府上生活了许久,怎么就没人押大舅母呢?她年年采集梅间雪,你们也该晓得,她是个极雅致的人啊!” 探春闻言,一拍脑袋,笑道:“竟是灯下黑了!将大伯母给忘了!” 秋霜走了进来,嗓音轻柔却清晰可闻:“姑娘们,到时辰了,该去后头的大花园观景了!” 一听到此话,众位姑娘俱都起身,拉着相熟的小姐妹,跟着秋霜一同前往大花园。 黛玉拉着上官夏的女儿蒋维音,与她很是投契,一路说笑不停。 蒋维音懊恼道:“今儿玉佩的宫绦配错了,本就穿的鹅黄色衣裳,是青玉玉佩,还用了墨绿色的绦子,靠色了!” 黛玉打量了一眼,笑道:“鹅黄色衣裳,配着这等绿色本是极雅致的,只是颜色层次不够,不够夺人眼球,若是换成个羊脂白玉的玉佩,用上红色的宫绦,红的红,白的白,鹅黄的鹅黄,色彩便鲜明了!” 蒋维音略思忖片刻,笑道:“确实极好!正巧我那儿还备了几套衣裳配饰,就有红色的绦子和一块儿梅花玉佩,我这就叫人取来系上!省的我瞧着还不顺眼!” 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黛玉打心底里觉着高兴,“我觉着白色与淡紫色搭配便是十分的好看,或是葱黄柳绿,都是极雅致的!” 蒋维音点头道:“后面这个,光是想想,便觉着亮敞!” “呀!这株梅花树开的真好!” 惜春喊着黛玉和蒋维音道:“林姐姐,蒋姐姐,快来尝尝这梅花酒!小抿一口!当真是清香扑鼻,却没有多少酒气!” 两人闻言,眼神一亮,互相挽着手走了过去。 两人略略用了一小杯,虽用热水温了温,散了不少酒气,却仍是回味无穷,便要再倒一杯。 却被宝钗按住了,点点二人,“快别喝了!你们年纪尚小呢!如何经得住酒劲儿?别一会儿被人扶回了房间,倒成了两个酒疯子!” “等到宴席散了,醉了酒,该如何与家里太太交待?” 两人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一般,顿时将手缩了回去。 黛玉笑道:“薛家姐姐这话可真真是提醒我了!可不敢再喝了!” 探春和湘云笑道:“你便是再想也没了!” 湘云摇了摇手中的银酒壶,“你瞧瞧,可还能听到响儿?都空了!” “大舅母是命人掐着咱们桌上的人,给的每人一杯的量!” 黛玉跺跺脚,“我还想一会儿再倒个杯底子过过瘾呢!没想却是一滴不剩了!定然有剩的,是不是你们背着我和蒋姐姐分着用了?” “呀!你看出来了?” 几人便这样闹了起来,瞧着活力满满。 秋霜走了过来,见此,不由莞尔,“几位姑娘快别闹了,打点一下身上,那头儿厨房给姑娘们准备好了烤架和鹿肉羊肉猪肉鸡肉素菜等物,若是姑娘们愿意,可以去外头自己烤着吃呢!” 湘云惊喜道:“自己动手?那敢情好!多谢秋霜姑姑,我这便去了!” 刚要抬脚走,又问黛玉等人:“你们呢?我瞧着那些姐姐妹妹们也都去了,咱们也一道凑个热闹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75章 第 175 章 一排好多个烤架被支起来, 填上了炭火,在烤架旁, 还有小炉子, 上面温着酒水, 因此缘故,空气中氤氲着浅浅的酒香。 黛玉坐在一旁, 看着湘云大刀阔斧地在那儿刷油,撒调料, 顿时乐不可支,但心也痒痒的,便要上前帮忙,但是碍手碍脚的,被湘云轰到了一边儿去, 笑着道:“你快安生坐着罢!这儿有我蒋姐姐和薛姐姐呢!可用不上你!” 被赶到一边儿,她跺跺脚, 小女儿家娇态尽显,嗔笑着道:“不用就不用!那一会儿可别说我没出力!” 湘云回首笑道:“你不出力便是最大的出力的,你放心!” 引得探春和蒋维音等人咯咯地笑, 黛玉更是气的羞红了脸,啐道:“好个云丫头, 还调侃我了!瞧我一会儿不把你的嘴拧了!” “你这人!吃着我烤出来的鹿肉,竟还要拧我!” 说罢,便将手中的活计交给了身边的翠缕,两人打闹起来。 蒋维音将两人招呼过来, 笑道:“快别闹了,看着烤架的婆子说这些东西已然熟了,快来尝尝!” 又道:“这自己动手,着实有趣,等来年我也开宴,你们都来,等我想想做什么!” 她拍拍手,“肉烤好了,酒也煮好了,咱们进去罢!虽说这儿开阔,今儿天公作美,也没风,到底还挺冷的!” 史湘云也噙着笑意半嗔半怨道:“可不是?我这衣裳上面都是一股子油烟味儿!炭火味儿!等下我得去换身衣裳!” 进了暖烘烘的花厅,她便要走到给她安排的厢房去。 却被宝钗拉住,“现在都是一身的烟火味儿,这烤肉味道也大,你先去洗了手,等用好了,再去换衣裳!” 正说话间,已是有丫鬟进来,在花厅内的博山炉中投进了小小的几块儿梅花香饼。 不多时,一阵袅袅的香气散发出来。 湘云见了,又是思忖片刻,又坐了下来,解下身上的斗篷,递给了翠缕,“姐姐说的倒也是!等用好了,这味道散出去了,再把衣裳换了便是!” 鹿肉是厨房早早便腌制好的,只等着动手了,如有人烤坏了也不打紧,自有厨房做出来的给替上,总归是不会缺了吃的的。 只不过,有人在旁边指点着,不时给控制着火候,翻着炭火,多数人都不会烤出一团焦炭来。 黛玉用小刀将鹿肉切开,里面确实熟的透了,便放入口中,待咽尽后,笑着赞道:“没想云丫头竟也有这样的好手艺!” 因着她们这一桌偏僻,也无人注意一群小丫头,因此,史湘云笑着将稍大的一块儿肉塞入口中,半日咽尽后,又是一盏清茶下肚,笑道:“这下子知道我的好了?” 她兴致勃勃道:“当年我叔叔外任,我便跟着叔叔婶娘去了外地,那里民风剽悍,当地山林居多,许多人都以打猎为生,可能是因着地利之故,烤肉盛行,耳濡目染下,我倒也跟着学了几手!” “那地儿,我记得有个大兴安岭,啊!对了,是黑龙江省!每年冬日里,可冷呢!经常下暴风雪!” “穿一身厚厚的,出了屋子便被冷风打得透透的,冬日里,我都不爱出去了!” 黛玉跟着道:“只是冷尚且还好呢!” “你们是不知道,江南那里,五月梅雨季,见天儿阴沉不说,潮得很,水珠顺着墙壁留下来,到了冬日,你们都以为那地儿比咱们这儿暖和是吧?” 见众人都点头,甚至有人说,“我常听人说,江南之地,气候温和,更别说那范成大《吴郡志》中言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风景甚美,便是冬日里,也应当比咱们这儿暖和一些罢?” 黛玉笑着,又小小抿了一口热乎乎的杏仁酪,觉着有一些腻歪,便又拿着清茶漱了漱口,“那你是不知道,京城这儿,冬日里是干冷,到了南方一代,那就是湿冷,又冷又潮,那种刺骨的感觉,无孔不入。” “这未免也太……想想我身子都打颤,这就相当于我本就全身淋了水,还要出去吹冷风!” 蒋维音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 宝钗也笑着道:“林丫头说这话却是不错的,冬日里确是如此,我在那儿生活了十多年,今年京城入了冬,翻到觉着,虽更冷了些,但没了那些潮气,尚可忍受。” 蒋维音听得“林丫头”三字,眼神闪了闪,只是抿着唇笑。 便是三春,听得如此,心下也各有思量。 只是到底晓得这薛家姑娘是她们太太的嫡亲外甥女,不好开罪。迎春一向万事不管,惜春又是个冷清性子,对旁的混不在意,唯有探春,性子爽利大方,便是有所不满,也只得憋在心里。 明明也没多熟悉,却叫的如此亲热熟稔,她们几人尚还没有如此呢! 林家好歹也是侯府,林姑父又是升了四品的鸿胪寺卿,哪有她一个皇商之女叫丫头的份儿? 可见黛玉自己都不在意,她也就压了下去。 黛玉挟了一块儿胭脂鹅脯,放入口中,笑道:“这东西就着,倒是个好下酒菜呢!一会儿我得去问问大舅母,是个什么法子,等回去交给厨房,叫他们做了给我爹爹用!” 待到身上暖和过来了,众人又是出去看了一阵梅花,用了大厨房做好的席面,边裁散了,去了客房打理,最后告辞。 回去路上,蒋维音想着那薛家大姑娘的做派,便忍不住噗呲乐了出来,便被上官夏拍了一下。 “想什么呢你?自顾自地笑了!” 她摆手,还是止不住面上的笑意,“倒也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今儿席上一些事情,觉得好笑得很。” 这样的小心思倒也没什么,没了父亲,自该为家里打算几分,也是个有成算的。 见她不多说,上官夏也不多问,由她去了。 “今儿在外头自个儿烤肉吃,我觉着还蛮有意思的,我倒是想下次请姐妹们去咱们家的庄子上,自己钓鱼,摘菜,倒也有一番趣味!” 上官夏笑了,微微抿了口小几上的茶水,笑道:“我是不管这些了,随你折腾!” * 黛玉和湘云围在史氏身边,贾敏在下手坐着。 只听史氏道:“今儿我的玉儿和云丫头就都留下住着罢!这里姊妹多,还能好生顽乐,多住几日!住上几日,你们再来打发人来接!” 侯氏和陈氏虽心里有些不大得劲儿,也不见老太太出言说将自己的女儿留下来,却还是笑吟吟的,也心知这是云丫头小时的造化了,因此答应了,“姑母都开口了,我们自是不会拒绝。” 又嘱咐湘云:“云丫头,你在这儿和姊妹们好生顽,时常看顾些姑母,等过些日子,我们把你接回去,一会儿我就叫人将你的一些常用衣裳都送来。” 史氏摆手道:“何须如此麻烦?家中便有针线房,云丫头和探春惜春差不多大,身量也差不多,叫针线房挪出来几套便是了,剩下的叫她们加紧赶制,不就成了?” “家里什么东西没有?日常用的,家家都备着,何须你们再费那功夫再送一趟?” “这样,云丫头便住在以前住过的西厢房中,玉儿呢,便住在正院旁的西跨院中,那是你母亲未出阁时住着的,一直都留着,其中摆设,一如往昔,你玫姐姐因此,一直都住在东跨院中呢!” 贾敏笑道:“到底是大嫂有心了。” 张沅芷笑意清浅,“四妹妹何须客气?咱们的交情在这儿呢!你回一次娘家,难不成还能把你的院子都弄没了不成?” 一众人聊得正酣,史家妯娌却是身上疲乏,便上前作辞,与湘云道了别,便带着史湘霓回了侯府。 见三春便要离开了,张沅芷笑道:“她们几个姊妹顽的好,这妹妹出嫁前的辛夷院也还罢了,离着西暖阁极是近的,可二弟妹他们所居的体仁沐德院,却是远得很,每日来来回回便要多久呢!” “不如叫迎春三姊妹也跟着云丫头一起住在西暖阁,或是和玉儿一道住在辛夷院,母亲您看如何?” 史氏靠在大迎枕上,歪着脑袋笑着,“你倒是提醒我了,到底老了,记性不大好了!” “便叫她们三个住在东西厢房罢!在我院儿里,我还能热闹热闹!陪着我说一会子话!” 嘴上是这般说,心中却顾忌着三春姐妹毕竟是二房庶女,但正院的跨院,却多是正院嫡女所居,她们三人住在那里并不合适不说,玉儿也住在那儿! 届时哪一个住正房? 一个是客人,三个是旁支,怎样都不是。 还不如跟着她住,在她的院子里,还能少一些猜忌摩擦。 又吩咐鸳鸯,“鸳鸯,去,去库房取上十几匹颜色鲜亮的料子来,给这几个丫头裁衣裳穿!小丫头嘛!就该穿的鲜亮活泼些,这样才显得有朝气!” 几人谢过史氏,才又坐了下来,没多久,便又到了晚饭的时辰。 用过了晚饭,贾敏也告辞,嘱咐了黛玉几句,坐着马车回了家。 如今是冬日,天黑得早,晚饭用过,天已是黑的彻底,今儿闹了一日,众人都乏得很,便回了各自的院子。 张沅芷带着黛玉回了正院。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里的女孩子其实各有各的心思,但也都无伤大雅,这一段,我也只是讲那个背景的客观事实写了出来,因为按道理,三春黛玉湘云,哪一个都比宝钗身份高。 虽然宝钗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这心思规矩,顶多抬举自己一把,况且人家怎么也是亲戚,又是年龄最大的,这样子,叫人也挑不出毛病。 而且这里,宝钗是新来的,却对黛玉亲热的不行,她们和黛玉认识有一段了,还没有这样呢! 而且王氏以前也未见得对庶女多好,自然心里会有些排斥。 到底还是小女孩,她们也有小孩的心思,无非就是你抢了我的好朋友,我不开心了,就是这样。 一更 第176章 第 176 章 回雪带着黛玉进了西跨院, 黛玉见里面摆设别出心裁,桌上还用一个鬼脸青的花瓶蕴养着梅枝, 里面的装饰, 极尽雅致, 香色的帐幔,青花瓷香炉, 她只一眼就满意的不得了。 “姑娘可觉得还成?这原本便是四姑奶奶原来的院子,后来我们大太太打听了一番你的喜好, 便稍微改动了一番,换上了新的帐幔被褥等物。” 黛玉抿着唇笑道:“我喜欢得紧,替我多谢大舅母!她费心了!” “姑娘的话,我一定代为转告,夜深了, 姑娘也歇着罢!我先下去了,有事传唤丫鬟便是!” 说着, 便躬身退了出去。 ** 次日,几个女孩儿又是聚在了一起,徒氏和齐氏给牵了头, 一人出上了二十两银子,张沅芷又凑了个热闹, 出了三十两,为她们办起了一个诗社来。 几个姑娘整日里聚在那里叽叽喳喳,有时候还进正房陪着史氏,史氏年纪大了, 本就偏爱热闹,这下更是心里开怀了。 只是到底到了年下了,黛玉湘云二人毕竟有自己的家,半个月后,史家和林家的马车便先后到了,将二人接回了家中。 临走前湘云还依依不舍拉着三春和黛玉还有宝钗道:“别把我忘了,届时若是有好顽的,下了帖子叫我!” 到底她也被家中的婶婶教导多年,虽年纪尚小,却也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了,只能委婉提醒。 只是她没料到的是,她回了家,要做针线活打络子了,堂妹便悄悄告诉她,家里已是设了针线房,里面十几个绣娘,再不必她们这些女眷亲自动手了。 湘云有多惊喜自是不必多说,拉着堂妹说起这些日子的见闻来,“下次你同我一起,林姐姐她们最是热心不过了!我们办了个诗社,她们几人总嫌人少,不够热闹,统共才六个人!” “那边儿的大嫂子和二嫂子身边有诸多的事情要忙,也无暇和我们一道吟诗作赋!” 两姐妹亲亲热热地进了门,在那儿一直嘴不停地说着。 “可是人家多是给你下帖子罢?没有帖子,我哪好意思去呢?”史湘霓皱着眉头,有些愁苦。 “傻了你?你也是荣府的亲戚,如何不会给你下帖子,这点礼数,谁家还不能周全呀?” 闻言,史湘霓又笑开了。 ** 展眼到了第二年春起。 二月里,贾琏参加会试,快三十岁的人了,父兄皆是进士,他连同进士的尾巴都够不到。 贾珠却是这一次终是考中了,二甲三十七名。 虽说儿子终是压过大房一头,王氏仍旧是意难平,心中不痛快。 无他,人家贾瑚当初可是探花,到了她儿子,连二甲传胪都不曾得到,只是压过了个不学无术的贾琏,有什么可欣喜的?况且贾琏年纪尚小,更是心不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下子冲上去了。 可儿子中了进士,到底是开怀的。 不由对自己佛龛里供奉着的佛祖菩萨更是敬重爱戴了几分。 体仁沐德院中,日日香火不绝。 也不知怎的,王氏思绪转啊转的,便想到了娘家。 她父母早已过世,现在家中当家的,乃是二哥王子腾,大哥虽身为嫡长,却被挤到了一边,也是他自己花天酒地,五毒俱全的缘故。 二哥虽接过了家族,可这些年子嗣却不丰,只一个女儿,还病恹恹的,整个王家,子嗣凋敝,仅有二女一男而已。 因着那通灵宝玉一事,她又惊又疑,难免也信了这阴司报应一说,想着难道是他们王家做那等事情太多,因而折在了子嗣上? 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啊! 于是跪在蒲团上,阖眼吩咐道:“去将纸笔拿来,我要继续抄写经文了,四月初八日还要供奉上一百卷,时间有些赶了。” 她大字识得没一箩筐,写字极为费力,也就是经文,这些年下来,倒也认得个七七八八,尚不算为难吃力。 周永家的闻言,急忙退了出去,招呼过来一个小丫鬟,轻轻吩咐几句,便又回了耳房伺候着。 “你们瑛四爷还没回来?他整日往外跑,这是又做什么去了?” 周永家的一个屏气,赔笑道:“太太,我听小厮说,咱们瑛四爷啊,是去到外面,同北静王一道顽乐去了!说是京郊一处山上有一片晚梅,到现在还开花呢!这不,二人约好了,便去了!” 闻言,王氏再没了刚刚的心平气和,未免扰了佛祖清静,从蒲团上起身,走到了耳房外,气急道:“人家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就这样也敢跟着鬼混?” “北静王家,世代王爵,代代独子,便是不科举入仕,投军作战,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咱们一房是二房,将来老太太百年,那是要分家的!家中产业老爷子西去前便已召族老们商议定了,日后也不会多得半分,将来家里的产业大头都是珠哥儿的,三成再三成,他能有多少?” “这孩子,对学业也太不上心了些!” “旁支若想要出头,要么去战场,要么就科举,他一贯娇气,哪里吃得了苦?偏生只有读书一条路,他还不肯用功!真是气死个人!” 周永家的忙安慰道:“咱们哥儿还小,慢慢扳过来也就是了,太太明儿起,叫人日日盯着他,身边围上五六个小厮,防着他从义学中偷溜出去!” “其实还有那薛家大爷,最近义学被他搅和的乌烟瘴气,近日您因着二爷,一直潜心礼佛,故而不知。” 王氏闻言,将手中的十八子放下,皱眉道:“哦?你详细说与我听?近来除了你们珠二爷科举的事情,我一概不叫人打扰,外面变了天,我怕也是不知道呢!” 周永家的身子更弓了,语气谦卑道:“便是那家大爷,忒荒唐了些,原本义学风气尚还算好,毕竟是大太太牵线找来的先生,个顶个的细心负责,严格无比。” 说到这儿,她有些难以启齿,“谁知道,他来也就来了,竟还有不同寻常的癖好!结交了……几个……契弟!” 王氏此时已然坐在了屋内,闻言,手中的茶盏一歪,茶水撒了出来,烫到了手指,茶杯咕噜噜掉在了地上,地毯上一滩水渍还冒着热气,令王氏有些狰狞的面容氤氲起来,更显阴森。 周永家的连忙上前,拿了门口的毛巾,沾湿了清水拧干,敷在了王氏手上,又急忙命人拿来烫伤膏,道:“太太又是何必?左右也不是咱们家的哥儿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事儿!” 她却是不听的,咬牙切齿道:“你和我说!他还做了些什么!通通说出来!” “我就知道,敢当街打死人的货色,能有什么好?” “我的瑛哥儿,”她紧紧抓着周永家的,大口喘气,“我的瑛哥儿没有罢?啊?你说呀!” 周永家的道:“自是没有的,咱们爷只爱那等软玉温香的美人儿,只对姑娘家和长得好看的男子和颜悦色,但也从不缠磨人家,这薛家大爷,长得还入不得咱们哥儿的眼。” “其实还不止这个,那薛家大爷数次顶撞先生,不服管教,将课堂弄得乌烟瘴气,大太太几次三番请薛姨太太管教,也是没有成效,正院那头,和东府那边儿,已是不满了。” 闻言,王氏一个激灵,“正院尚还好说,可东府那边,一向待我淡淡的,且又因着蟠儿,义学秩序散乱,他们的孩子都在那儿读书,如何对我会有好脸色?” 想到答应了妹妹叫她暂居府上,她们姐妹半生未见,也能多多联络,有个知心人儿,没想,知心没有,倒是糟心事儿一堆!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叹气。 “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迟早东府就找上门了,东府是族长一脉,话语权了得,蟠儿那是说赶便能赶出去的,才不会顾及我的面子和薛家的脸面!” “如今他已是烦了众怒,为今之计,只有令他自己退出学堂了!” 她恨恨道:“本想叫他学好,学乖,多读些书,承继家业,没成想,倒差点将族中孩子坑害了!族里人现在是还能忍住,可背地里不得恨死我?等到他们忍不下去了,我就惨了!” “蟠儿也只是被赶出去而已!” “你现在快去,将你们薛姨太太找来,说我有要事要同她讲!” 她口中直念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知道他是我外甥,可既然有了这个外字,终究不是我亲生,我也得顾着自己的孩子不是?” ** “不成了!这薛蟠,我必得撵出去才好!这才来了多久,义学中乱七八糟的,跟个戏台子一样!男儿涂脂抹粉的,像个什么样子?契弟,那等地方,他们竟也敢!” 张沅芷直接就将手中的册子扔了出去。 贾赦一见她发火,便有些打怵,还是上前安慰道:“夫人莫生气。仔细自己的身子!不过一个薛家小子而已,行事不端,撵出去了谁还能说不成?” “就他这般行事,我瞧着二弟妹也坐不住了!” 说罢,他忍不住一乐,将她扶着坐下,“你瞧着,就这两日,那薛王氏便得去二房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77章 第 177 章 张沅芷拍着胸口, 为自己舒气,“可我这心头, 还是怄得慌, 为了这个义学, 我花了多大功夫?今日,竟险些叫这么个不着四六的给毁了!乌烟罩气的!” 贾赦安慰她道:“你瞧你, 又生气了不是?若这两日没有结果,我去叫人把他撵出去!你不必担心!” “好歹原也是书香之家, 纵然从商了,教养子弟也该尽心一些才是,如何就成了这般模样?杀人致残,花天酒地,荤素不忌, 真叫人恶心!他们家什么时候搬走!” 贾赦叹气道:“你啊,越上了年纪, 反倒性子愈发暴躁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哪有咱们将客人赶走的理儿?一时半会儿的, 他们家是离不开了!少不得忍着!” 张沅芷冷笑道:“他薛家百万巨富,何必屈就咱们家一个荣国府?薛家乃是大皇商, 一处宅子还值当什么?更别说修葺房屋了,这都多久了?他们十月里进京了,到现在快半年了!半年时间,便是一座王府都能建成了!他们住的是哪儿?是皇宫吗?修得这样慢?就算把正月里刨除, 现在也是三月了,四个月修不好一处宅子?” 她颔首:“便是薛家不离开也成,毕竟离着正院远远儿的,打搅不到什么,但是他必得离开义学,另谋良师去罢!贾家的家塾,是容不得他在这儿作怪了!” 贾赦抚抚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又从秋霜手中接过了一盏兑了水的木樨清露,道:“快缓一缓,气大伤身,你不愿他在那儿呆着祸害族中子弟,我和敬大哥哥说一声,将他赶出去便是了!” “且这事儿啊,族里怕是也已经知道了,定然会有个说法的。” “当初我和敬大哥哥也是看在那薛王氏一派拳拳爱子的慈母之心,望子成材,才点头应下的,谁知道这小子这么不争气,还人品不端!以前打死了人,毕竟不是他动的手,我只当他有几分意气在,也不是有心的,事后也得了教训,又是亲戚,纵然实在膈应这一桩,我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真是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如此不堪!” 张沅芷就着一口木樨清露喝了,心烦得很,又拿起针线笸箩里的绣绷子,开始拿着绣花针乱刺。 贾赦一见那上面一个窟窿眼一个窟窿眼的,眼角直抽,生怕那针下一息就扎到他身上了。 因此讨好笑道:“你且等一会儿,用了晚饭,我便去和敬大哥哥说一声,他留着那薛家小子,已是看在咱们府上的面儿上,一旦咱们不愿留了,他自然也就不拘束了。” 她这才停下了乱刺的手,舒一口气,“用完晚饭你就去!不许耽搁!我只要想到那小子还在义学里胡天胡地,我就气得心肝脾都疼!” 贾赦忙应道:“是是是,都听夫人的,今次,必定要把他撵出去!多大的事儿呢!那小子学业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中间还隔了一个年节,便是有所影响,也应当不大,把和他厮混的那些也都撵出去,风气不久肃清了?” “能为着一点财物,连脸面都不要的,情愿给人作契弟的,日后便是学成了,也是个祸害!” 张沅芷微微颔首道:“这话倒是不假。” 这时,秋霜走了进来,行礼道:“大老爷,大太太,晚饭已是备好了,还请您二位移步到后厅用饭。” 贾赦将张沅芷拉起来,她套上鞋子,披上了宝蓝色的斗篷,问着秋霜道:“今儿做了什么?” “空心肉圆,油爆蛤蜊,油焖大虾,白片鸡,捶鸡,奶汁鱼片,五香仔鸽,醋溜豆芽,糖醋藕片,芙蓉豆腐,椒油茭白,并几样小菜,还有一道龙井竹荪汤。” 张沅芷点点头,“行,将捶鸡送到东院,奶汁鱼片送到荣庆堂,五香仔鸽送到三寒院,想必这时候他们也还没用饭呢!” 秋霜招来一个小丫鬟,耳语几句,那小丫鬟便跑着进了后厅。 “最近圣人身体怎么样了?正经的朝会,已经散了好几次了罢?以往可没这等情况呢!” 贾赦笑笑,“圣人看着尚算精神,只是到底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比咱们二人还大个七八岁,快是花甲之年了,看着硬朗呢!” 闻言,张沅芷一下明白,这是他光有个面子身体,里面却是亏了。 也是,前些年与兄弟明争暗斗,纵是那时年轻,也不禁耗费心力,加之他十分勤政,又不知保养,得亏生在皇室,无数珍奇药材供着,但到底还是亏了身子。 两人做了下来,将手洗干净,贾赦又道:“太子的位置稳稳的,这你就放心便是!” “只是,到底牵挂儿孙,太子妃至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庶子也有了两个,我怕日后因着夺嫡,又再生事端啊!” 张沅芷睨他一眼,“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那时候在不在还是两说呢!担忧这个有什么用呢?” “再说了,太子妃是个聪明人,那两个良媛,即便有个儿子又如何?不过是两个糊涂人,且听姐姐说,那两位皇孙,天资悟性,皆是平平,还比不得小郡主,连圣人都时常感慨……这辈子是别想了!” “太子妃生小郡主时伤了身子,这几年已然调养过来了,想必不久后,东宫便会有喜信儿传出来了!” “不说这个了!”张沅芷将牙箸递给他,“用饭!用好了,你去找东府大哥哥,叫他只管处理这个薛文起便是了!” 张沅芷夹了一块儿糖醋藕片,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清脆爽口,倒叫她晚上的胃口好了不少,如此好胃口,也只敢吃个六七分饱。 贾赦用完了饭,便起了身,去房间换了一身衣裳,又叮嘱张沅芷,“若是夜间我回的晚了,你先睡便是了!不必等我!” ** “姐姐,这般着急叫我来,所为何事啊?这大晚上的,急匆匆的,我还当有什么大事儿呢!” 薛姨妈上来便笑吟吟地道,“我那儿最近又得了一个雪狐皮,油光水滑的不说,没有一丝杂色,虽然少了点,但用来做昭君套或是找齐了别的雪狐皮,做一个大氅也是极好的!一会儿我着人给你送来!” 王氏笑意淡淡,婉拒道:“你我姐妹,何须如此客气?直来直去便就好了。” 薛姨妈此时有些不解她何意,只听她又道:“妹妹啊,你可知你们家蟠儿在义学里都做些什么吗?” 她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她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又是外客,不好往人家的家塾伸手,且她儿子年纪渐大了,她也不可能如女儿一般,时时盯着。 她这段日子,只知道儿子在贾家的家塾中呼朋唤友,总是逃课,将先生气得不行。 可看这样子,怕是闹出来的乱子还不小,因此强笑道:“姐姐只管说就是了,我儿子,我还不晓得是个什么样儿的混账?” 王氏虽觉着有些难以启齿,但未免他将族里的子弟都带歪了,族人们来找她算账,还是开口试探道:“你准备何时给蟠儿娶亲哪!他也该收收心,不该这样混下去了!” 薛姨妈有些疑惑,不是说学堂的事儿,怎的到了娶亲上? 但还是老老实实答了,“我倒也想,他都十八岁了,可娘家那边儿你也知道我的情形,实在不想多走动,见着就心烦,京中只剩下一点子人脉,想找个同样出身皇商的,日后两家也可互相帮衬着。” 王氏急吼吼提醒她道:“可千万要找个泼辣的,能挟制得住他的,可不能叫他再这样鬼混下去了!” “姐姐何至于此?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一向对他溺爱,养的他无法无天,现也管不住他了!连他身边的小厮,每日都找不见影,真是不知道他又做了什么好事!” 王氏叹气,手中的十八子放了下来,“既然这样,我也就直说了。” 虽心里下定了主意,到底难开口,因而磕磕巴巴,最终长叹道:“嗐!你好生管管他罢!我听人说,那人看的真真亮亮是交了几个……契弟,那些人都是家贫,贪他钱财的,在义学,他们虽不敢放肆,可不在那儿,就……唉!” 这话说得虽隐晦,薛姨妈却也已经听懂了,只恨不能立时哭死过去,哭天抢地道:“我的老天爷啊!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唯一的儿子,竟还是个这样的性子!百年之后,我该如何向老爷交待啊!” “他们竟敢做出如此有伤风化之事!丢不丢人啊!” 王氏又是叹道:“这家塾,蟠儿是不大适合在那儿呆下去了,那几个贪图钱财的,俱不是我家族中子弟,都是族里的亲眷,也不知是哪一房的,男生女相,妩媚风流,正巧你们家蟠儿又动了龙阳之兴,两相一拍即合,便也勾搭上了。” “前段时日,可在家塾闹出不少的乱子,不知先生动了气,便是东府那儿,也是忍不得了!” 薛姨妈一听,心都凉了大半截儿,她自是晓得东府乃是族长一脉的。 族中的家塾,祭田,祠堂等,都由族长说了算,她家蟠儿,注定是要被赶出来了。 想到伤心处,不禁又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十五章以内,我一定要完结! 明天见! 第178章 第 178 章 到底是亲妹妹, 王氏又道:“家塾,蟠儿是留不得了, 但有个好处便是, 他日日在家, 你也能时常看住他!” 薛姨妈拿着帕子抹泪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们家乃是皇商, 时常会出去打点,有时候一连一个月都不着家, 他若是以这个为借口,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那么多的信儿去!” “便如今日一般,若非今儿姐姐说了,我还不知他竟做出此等事来!简直丢死个人!” 姐妹两个又是齐齐叹气。 “家里的产业要顾及, 儿子的教养也要顾及,可天下间哪儿那么多好事儿呢?再不拼一把, 我们家上贡宫花的差事都要没了!便是上贡布料,也要比这个强不少呢!” “自打我们家老爷去了,家里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 宝丫头是个有成算的,她看出来掌柜的私吞, 做平了账,可家里的产业总是要蟠儿撑起来的呀!我们娘俩儿,也不能时常在外抛头露面啊!尤其是宝丫头,如今她越发大了, 便是她再厉害,我也不敢叫她出去盘账啊!” “好在先前还有他二叔帮衬着!他们家的蝌儿也是个好的,没少帮忙!不然哪!早教那些族亲生吞了!” 王氏不禁安慰道:“为今之计,你只能将蟠儿先留在家一段时日,等他兴致淡下来了,叫他再出门不迟,宫里的贵人们,便是戴着宫花,也多是些通草绒花,这些绢花堆纱花,多是给宫女戴的,也不必过于上心,内务府那边儿都不会细查的!” 薛姨妈眼圈红红的,“也只能听姐姐的了,只是,扰乱了家塾秩序,我心下难安,等我明日便上门赔礼,姐姐届时将我给那些先生的一些赔礼,替我送去罢!我实在是没脸了!” “这段日子,我必不叫他出门的!顺带也得好生打听一下,谁家有性子泼辣的闺女,总得将他拿捏住!” 王氏忙道:“可别!你和宝丫头性子都好,来个泼辣的,还能有你们二人站脚的地儿?得找个性子明理大方的,但又能将人管得服服帖帖的才行!” 薛姨妈闻言苦笑道:“只这明理大方四个字,便已是极难寻得的了,还要有手段,能将人管得服帖,若是人家愿意也还罢了,他这样的人,不就是祸害人家好姑娘吗?” 她话一出,王氏竟觉得甚是有理。 但到底是外甥,她还是道:“京中有不少生在官宦人家,但却没落的好姑娘,这样的姑娘,有时能嫁到富庶人家,那都是走了运了!你为他挑个颜色好的,知礼的,最好还是长女的,我瞧着蟠儿耳根软,倒是能有些用处。” 薛姨妈收了眼泪,细细思忖,觉得甚是有理。 因而道:“姐姐所言不错!那些三品官四品官的,我们家自是不敢高攀,但五品六品七品的,我自认还是能聘到的!” 王氏道:“别担心,还有我呢!好歹我也在京中生活多年了,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我帮你……” 薛姨妈听了,连声道谢,接的如此快,似是就等这话呢! 站起身来,“我这就回去准备赔礼,着人去打听!先告退了!今儿我必得教训他一顿才可!” 不等王氏说什么,便又走了。 ** 闹了几日,薛蟠总算是从家塾退了出去,风气为之一清。 张沅芷听闻这个消息,心中舒坦不少。 她呷了一口茶,“七月里小选女官,我记得那薛家大姑娘是报了名,要去参选的罢?” 回雪笑道:“是呢!听说已经报了名了,但是结果如何,就不一定了,毕竟以她薛家如今的家世,有些悬!” “怎么?您想要帮她一把?” 张沅芷摇摇头,“我哪有那闲心思?选不选的上,都是天意,非亲非故的,我何必去插手?又不是吃撑了!” “我是想着,薛家现在正在给薛蟠寻摸亲事,薛家大姑娘又要去参选,才想起他们兄妹都到了适婚年纪了!不说别人,薛蟠已是十八了,薛大姑娘还差一点儿!” “但是他们家儿女成亲,不会也要在咱们府上罢?” 闻言,回雪陡然一惊,结巴道:“不……不、不能罢?” “他们家在京中不是有自己的宅子?哪有客居他家,在主家办婚事的道理?也不怕人笑话!” 张沅芷懒懒道:“成亲倒也不急在一时,我看他们家是等着这薛大姑娘选秀的结果出来罢?” 除非府里出事,他们家不得不搬走。 回雪接话道:“若成了,薛家便可不再依靠咱们府上,因为以那薛大姑娘的才貌心性,终会在宫中有一席之地,若不成,贾家的势力便是他们的退路!说不准还瞄上了咱们府里的爷们!” “毕竟咱们家是有实权的国公府,一个落魄的皇商家千金,已然是高攀了!” 回雪越想越是心惊,“他们家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算无遗漏啊!” “到底是出身商户,果真是会算计!好歹当年也是仕宦大族的千金小姐,如今也是如此市侩!” 张沅芷笑道:“这是人之常情,虽算得精明了些,但到底也从未害过他人,咱们只当不知道便是了!” “纵然是薛王氏有所算计,也算计不到咱们头上来,毕竟咱们大房也没有适龄的男子,只她王氏还有个适龄的嫡子,但谁叫这人是她带进来的?是她的亲妹妹?她自找的!” 回雪试探道:“可若是……真的算计到咱们家两个爷的头上了呢?这该如何?” 张沅芷挑眉,笑道:“她一个皇商家的女孩儿,还是咱们家亲戚,是不会给人做妾的,若是想要做正妻,就得先把我这两个儿媳踢开,他们家有这个本事吗?” “瑚儿是圣旨赐婚郡主,谋害宗室郡主是个什么罪名?而琏儿媳妇,也是侯府嫡女,他们哪一家都惹不起!人家想得透彻,自然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这你不必担心!” 回雪笑道:“到底是太太,想得比我周到长远!我一时间,竟是想不到这个理儿!” “什么想不到!”张沅芷睨了她一眼,乐道:“你就是想多了!” “都是聪明人哪!哪用得着咱们操心?” 压下这话题,又说起了别的,“如今三月底,许多花儿都开了,今儿一早,鄯国公府那儿不是下了帖子请咱们去赏桃花?告诉迎春她们几人,好生准备着,针线房那儿也吩咐好,别耽搁了她们的衣裳!” “家下的铺子,叫他们好生打两副样式精巧的头面,探春惜春也就罢了,迎春已经是大姑娘了,该打扮一番了!” 回雪笑道:“一会儿我便去吩咐,一转眼,五姑娘都快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她当初比咱们大姑娘要晚出生不少年呢!” “可不是吗?” 秋霜急急走了进来,直奔到张沅芷身边,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本就是坐在椅子上,闻言,一起身,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 宁府已是没了秦可卿,贾瑛又是从哪儿窥得了这等风月之事?又与那袭人成了好事?他现今不过十二岁!这是找死吗? “你可确定?那丫鬟与瑛哥儿厮混?” 秋霜点头,“自是确定的,我虽未曾婚配,但也从姜嬷嬷邵嬷嬷身上学到了不少,也能从女子行动间瞧出些端倪,更何况,又有那瑛哥儿的奶嬷嬷李氏言明,再没假话的!” 这两人,还真是! 当初看到原著,一方面确实是贾宝玉动了那等念头,做了那等梦境,被袭人看到,继而拿腔作调蓄意勾引,两人水到渠成成了好事。 可纳闷儿就叫人纳闷儿在,今生没了秦可卿,那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看样子也是同警幻一起放弃了,才十二岁,他又是如何知晓人事的? 回雪见此,不禁提醒道:“太太可是忘了,前一段时日的薛大爷!还有营缮郞秦家的那个公子,听说也是个多情的。” “不怕您说,咱们这位瑛四爷,先前不知从哪儿认识了这位秦钟,秦小爷,见他生得好,生的秀美,知他家中有些清贫,便邀他来了家中家塾,那孩子也生的乖巧,二太太便也同意了,没想,竟也是个能胡闹的,想来是日渐大了,他们也渐知风月之事,那水月庵的一个小尼姑常常在府上走动,与那秦钟便好上了,有一日两人去到铁槛寺旁的水月庵,这不是就成了好事?想必这瑛四爷便也见到了!记在了心中!” “那个袭人一瞧就不是个善茬子,将瑛四爷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一应起居坐卧之事,倒杯茶都不叫旁的丫鬟沾手,您想想这是为的什么?还不是想日后成瑛四爷的房里人?做个姨娘?况瑛四爷又是爷们里难得的好性儿,对女子温柔有加,可不就死死抓住了!” 闻言,张沅芷无奈之余又有一丝不可置信,表情十分精彩,“竟是这样啊!” 果真,有些事情虽然来得迟,但也并非能够完全规避的。 才十二岁啊!也太…… 她只能说,这个神瑛侍者的下世,当真是天赋异禀! “弟妹她,不知道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79章 第 179 章 话音刚落, 她就拍拍自己的额头,笑道:“瞧我, 竟是傻了, 怎么可能会知道呢?若真叫二弟妹知道了, 那个丫鬟去层皮都是轻的,多数是会被她先打一顿, 再发卖出去,以消心头之恨罢!” 秋霜小心道:“说来, 这个丫鬟,还是老太太赐给瑛四爷的呢!当初我还记得,不知哪个说的,这个丫鬟痴就痴在这儿,心地纯良不说, 伺候老太太的时,心里眼里只一个老太太, 伺候瑛四爷,心里眼里又只一个瑛四爷!再没旁人了!” “现如今一思忖这话,倒像个笑话一般!哪个心里眼里只一个他的, 会趁着主子刚知晓人事,懵懂好奇之时, 蓄意勾引?” “伺候主子就一定要最后伺候到床上去才算周到?倒也不必这般全能全知。” 张沅芷却是睨她一眼,“你说什呢?” 秋霜闻言,这才惊醒,这话属实有些粗鄙了, 有些讪讪,以手掩掩口,“是我冒失了!” 她也不怪罪,只是虚点点她道:“你啊,心直口快的,也就是在我身边儿,虽这话你说的倒也大差不差,但是就不能婉转委婉一点儿?非得说得这般露骨!” “再说了,道理人都懂,人家只是不愿意去遵守罢了,既然做下了,日后也该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才是!别哭天抹泪的便是了!” “好歹她也大了那瑛哥儿两岁,女孩子又大部分惯比男孩子懂事早,她难道就不清楚这其中会有什么后果?” 回雪嗤笑道:“不过是一心想博一场富贵罢了!人各有志,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这心思,终究是算错了!” “她想着做第一个房里人,先笼住那位瑛四爷,日后也会有一席之地,可她怎么不想想,瑛四爷才多大?遇到这种事儿了,就该先报给奶嬷嬷,再报给当家太太,她倒好,自己偷摸和主子成了好事,让主子亏损了身子,到如今都多少回了,也不见她说出来,那李嬷嬷又被她挤得连站脚的地儿都没了,更怕被瑛四爷厌弃,都不敢去二太太那儿禀告!” 秋霜挑眉道:“果真是个厉害丫头!” “李氏也算是那瑛四爷的众位奶嬷嬷之首罢?竟落到了如此境地?被一个十来岁的丫头骑在了头上?” 张沅芷却是笑道:“那李氏倚老卖老不说,你们瑛四爷啊,又是个爱新鲜颜色的,李氏粗皮腊肉的,把着他房中的一切,动辄训斥大小丫鬟,想必他早也厌烦了,这个丫鬟,只是个契机而已。” “正巧她赶上了,到底是第一个,总归还是有些不同的,这男女之事,最能拉近关系,以前见着瑛哥儿对这个花珍珠,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容色只算得上清秀,因而不比那晴雯之流讨他欢心,得他的意,我眼瞧着,这些日子,倒是对着她有了些和软样子!” 回雪便笑道:“咱们这位瑛四爷,倒叫我不知如何说好,对着一众女子,姐姐妹妹的叫,身段低低的,但是若说性子怪异,倒也是没有的,读书也算上心,但还是以顽乐为主。” 张沅芷闻言轻笑,倒是比原著中性子好多了,想也是没了那块石头影响的缘故。 “我是真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会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张沅芷又发话道:“既然他已经通了人事,便不该叫他亲近那些姊妹们了!尤其是黛玉、湘云和薛大姑娘,其余几个还好说,都是同族姊妹,可她们三人,却都是家中表亲!” “若这事儿传扬出去,她们也都是大姑娘了!你们细想想!” 闻言,几人俱是一惊。 回雪问道:“这个我省得了,日后会注意的,好在瑛四爷离着几个表姑娘都远远儿的,轻易接触不到。” “现在是,该如何处置那个花珍珠……不对,是花袭人了!” “你说得是有理,可这是二房的事情,咱们府上,实际上已经是分产不分家的状态了,这事儿倒不大好插手。” “但我也不忍心看着这孩子就这么糟践自己身子!” “这样,等过一阵子,咱们再观望一番那个花珍珠的动作,确认无误了,你再去告诉李氏,只管去将这事儿告诉他们二太太,二太太必不会怪罪于她,或者她若不想出头,叫她自己安排便是,天塌下来,有那个花珍……袭人在前面挡着呢!怎么说她也是检举有功,便是日后被瑛哥儿厌弃了又如何?左右她也有子嗣奉养!说不准,日后瑛哥儿的房间就牢牢捏在她手里了!” 回雪笑道:“这个法子倒是可行,自打那袭人进了瑛哥儿的屋里,李嬷嬷节节败退,被压着打,最后一句,怕是她做梦都想呢!” 张沅芷摆摆手,“观望一番再说,万一那李嬷嬷只是嫉恨呢?只是她将瑛哥儿当作自己的所有物,这就得敲打一番了!” “她毕竟只是个奶母,别喂了几年的奶,就真把自己当成亲生母亲了!这将生母置于何地?” 秋霜微微摇头道:“我瞧着,当真是有这个苗头了!便是奶母,也该有分寸,心中有数才是!” 张沅芷叹气道:“不说她了,前儿我叫你们再找人去金陵打探那应天府知府贾化一事,可打听出什么了?” “那几人刚走没几日,还没回来呢!太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闻言,她一拍脑袋:“可不是呢!这才走了半个月,上哪儿有消息回来?” “王家甄家等家族至今还未被清算,我初时以为是圣人心软,可时至今日才渐渐回过味来,圣人这是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呢!” “便像是汉宫藏娇那道菜一样,初时锅里放了清水,和豆腐一起,锅里的水越发热了,豆腐温度稍稍低一些,泥鳅们就自发钻进去了,可豆腐终究也是要被煮熟的,何况里面的泥鳅?” “甄家,王家,还有其他的府第,绝对与那贾化脱不开干系,既然打探那贾化的人还未回来,咱们且先等着罢!” 这时贾赦回了家,在门口解下了披风,笑道:“这事儿,我倒是知道个一鳞半爪的,虽不那么详尽,却也比你知道得多。” “这贾化啊,当初因贪污之事而被削职,后来,的确是靠着甄氏一族起来的。” “说来,这甄家同咱们家还有些相像,都是两房,但是他们家是二老爷当家,家里有个宝贝蛋。他们当家老太太有个爱若珍宝的女儿,女儿外嫁了,早些年便没了,有一个体弱的外孙女,在甄氏尚未过世前,贾化便做了这甄家表姑娘的西席。” 张沅芷挑眉,这是原书的剧情,所以挪到了甄家身上? 她抬手,打住贾赦,“所以,我记得甄家虽有个实权在握的姑爷,可在京城并无根基,同年进士出头的又少,本族亲眷也少,所以,才将这事儿安排给了甄家?” 贾赦笑道:“正是如此。” “甄应嘉一路被贬,三年前被调回了京城,如今就做着个不大不小的五品官,没想到烂船还有三斤钉,应天知府,品级可不低了!这也能被他家里打点好!” 张沅芷淡淡道:“甄应嘉的妻子娘家好歹也是开国勋贵之家,不就是那个振南侯方家,甄应嘉那大舅兄现今在朝中尚有几分实权,倒也不算难事!” “贾化此人,别看听人说生了一副正义凛然的面容,但这人贪赃枉法之事既然做了不少,就决计不是个善茬,如此小人,没准儿哪一日甄家倒了,他还能反咬一口,为自己居功呢!” 说到这儿,她不由轻嗤,“罢了,不说这个了!摆上晚饭罢!咱们去用饭!我昨儿便叫人做了徐鸭,下午又叫人做了火腿煨鸽子,龙井竹荪汤,一会儿你多用一些。” ** 四月初五清明祭祖,王氏跟着去了祠堂,拜祭过后,王氏求了一番贾敬,悄悄地进了祠堂,拿起那个装着通灵宝玉的匣子,打开一瞧,顿时三魂去了七魄,吓得手软脚软。 最后还是周永家的个搀扶出去的。 口中念念有词,“果真是个邪物!果真是个邪物啊!” 周永家的心提了起来,知道定然是那劳什子通灵宝玉出了问题,却是连问一句都不敢,主仆两个搀扶着回了院子。 王氏一想到那宝玉现今变得灰扑扑的,不似以往光亮,且上面錾刻着的铭文也都消失个无影无踪,若非上头还偶有霞光闪过,她定会以为这东西被人掉包了! 嘱咐周永家的,“今儿这事儿,万不可说出去!听清了没?关乎着你我性命!绝不可透漏出去半个字儿!” 周永家的一个瑟缩,若叫老太太知道了,二老爷是她儿子,定是能活下来的,可她们主仆加上瑛哥儿那,可就不一定了! 于是点头,只差赌咒发誓了,“太太尽可放心!此事关系重大,我哪敢大咧咧往外说?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看您如此,那东西定然是出了问题,是大乱子!既如此,宗祠既然威力极重,那就接着叫它待在那儿罢!永远也别出来了,省的见了天日,来祸害咱们!”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80章 第 180 章 长烟院, 薛家这边。 薛家母子女三人正在那沉默坐着,半日没个话。 半晌, 薛姨妈才站起身, 数落着薛蟠, “你说说你!我说你什么是好?” “给你找个妻子,你也答应了, 叫你好好收敛一番,别出去鬼混, 妞儿答应了!我好容易给你找个合适的,结果你出去鬼混,还叫人家知道了!你就不能争气一些?我容易吗我?” “你就不能心疼一下你母亲?我一个妇道人家,我容易吗?” “想当年,你爹刚走, 你还不大,撑不起家业, 我出去盘账巡视,遭了人多少白眼?受了多少闲气?背后一堆人对我评头论足,说我抛头露面, 说我有不轨之心,想拿着薛家财产都送给王家, 还有人想要分一杯羹,时常逼迫我,叫我自行归娘家,你们兄妹他们照拂, 我拒绝了,这些我都忍了,可现在,你就是,就是这般回报我的?” “我现在不过是想为你择一佳媳,你又给我坏了事儿!真不知道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孽!才有了你这么个混账!” 薛蟠为人虽蛮横,但一片慈孝之心却做不得假,当即就跪了下来,声泪俱下道:“母亲,都是孩儿的错,孩儿日后一定改,还请母亲再宽宥孩儿一回罢!” “日后我一定努力板板自己的性子,再不敢出去鬼混了,将家业振兴,届时好叫母亲扬眉吐气!” 薛姨妈闻言,仍是连连滴泪,坐在一旁,也不理会他,显而易见是伤了心了,而宝钗就在一旁安慰她。 但也不为薛蟠说好话,显然心里也是有气的。 “妈,快别哭了,别忘了,明儿还要去见姨妈呢!若叫她瞧了,少不得又要多问几句,要跟着您一道担心!她如今在这府上,我瞧着虽是太太太太的叫着,却也是诸多不易,权柄尽在大太太手中捏着,她若知道了哥哥的婚事散了,少不得要为咱们家打算一番,去求大太太,外祖母的血脉,仅存你二人,您舍得吗?” 薛姨妈早见王氏诸多困难,虽在国公府,却处处被掣肘,年轻时候的那点嫉恨也就烟消云散,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这一番话,她收了眼泪,拿着帕子,握住宝钗的手道:“还是我的宝丫头善解人意!你们两个,一个过于跳脱,总爱惹是生非,一个却又过于稳重了!” “什么时候,你们两个的性子能匀和匀和,少叫我操心一些啊!” 薛蟠站起身,对着宝钗讨好道:“好妹妹,快为我求求情,这次是我错了,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也不与那些狐朋狗友聚在一块儿了,再不去那等腌臜地方了!我保证!” 宝钗却是不理他,扭过头去,发间的烧蓝步摇微微晃动,冷然道:“哥哥这保证,我已是听了百八十遍,你没有说倦,我都要听倦了!你那一次不是这般说?可下一次,见母亲气消了,便又偷偷地出去,寻你那帮小兄弟,花天酒地的,叫我如何说?” “好话难不成我没有为你说过?可你改了吗?一次次地说改,一次次地叫我和妈痛心!” 她语重心长道:“哥哥,咱们家已是比不得从前了,爹爹一走,咱们家门庭冷落,按道理说,你是家中嫡长子,家业后继有人,他们也不该如此才是!为何他们同咱们家疏远了呢?” “还不就是因着你不成器,不上进?他们认定你撑不起家业来,早晚你会将家业败光,因此看不上你,咱们家也没了交好的价值,这你懂吗?” “如今和咱们家一直保有联系的,不过是比不上咱们家的,借着咱们家的人脉行事,若有朝一日他反超了,立时便能踩咱们家一脚!” 薛蟠闻言,耷拉着脑袋,倒不似哥哥,像弟弟一般受训。 薛姨妈稳住了情绪,手中捏着帕子,指着他厉声道:“你可听到了?你个不长心的东西!你妹妹小你四岁,她都懂的道理,偏你,拎着耳朵教训都听不进去,遑论明白?” “家里为何要送你妹妹进宫充为公主郡主的才人赞善?还不是为了家里?靠上了皇族宗室,外头的人总能给咱们家一二分薄面!日后你妹妹的亲事也能拔高!” 薛蟠自知理亏,便又告饶道:“母亲,妹妹,我实在真的知错了!你们别不信!等明儿,就从明儿开始!我定然好生学做生意!研读父亲留下来的手札,若还不成,便给二叔那里去信,向他请教!” 薛姨妈只是冷笑,心中虽半信半疑,却也作出一副冷脸来,“你薛大爷改不改的,下定了决心没,只有你薛大爷自个儿清楚?我们上哪儿知道你想的什么去?” “若你日后还想着混日子,败坏产业,我也不管了,左不过等着日后和西北风时,亲戚们周济一二,有个转圜罢了!” 薛蟠苦笑道:“母亲这话,实在是诛心,儿子如何会叫家里到那种地步?咱们家的产业,便是如今不事生产,这银钱也够咱们家花上几十年了!” 闻言,薛姨妈只恨不得再骂他一顿,却又怕他生了逆反的心思,只得哑火,一口气憋得上不去下不来。 因此,第二日便病了,直嚷嚷着左边肋下疼,带着抹额靠在炕上,一脸虚弱。 薛家兄妹在一边坐着,命人先去买了几钱钩藤来,浓浓地煎了一碗,为其喂药喝水,吃了蜜饯,又服侍她躺下,叫莺儿去外面,使人请来一位大夫,再为薛姨妈开个方子。 见薛姨妈痛苦至此,薛蟠更是浓浓的悔意袭来,但也是于事无补。 ** 可巧今儿休沐日,林海带着已是怀孕的妻子并二子一女到了府上,给史氏请安问礼。 等问安后,林海便带着长子去前面书房找贾赦去了。 见这一家子齐齐整整,史氏心下开怀,忙搂着几个外孙子亲香。 她喜欢小孩子,最是爱才五岁大的,虎头虎脑的林韧,抱着一口一个心肝肉儿叫个不停。 “前儿厨房不是给我做了个什么荷花酥?我瞧着是极好看的,小孩子应当会喜欢,快叫小厨房做了来!给我外孙尝尝!” “还有那什么如意卷,鸳鸯卷,云片糕啊的,都上来!可不能饿着我的乖孙!” 贾敏笑道:“母亲快别这般劳师动众了,那东西,做一样都费劲儿得很,他小人一个,也吃不了这许多,一会儿就到午饭的时辰了,吃饱了,他就不爱用饭了!” 史氏刚想说好,怀里小外孙就将头扬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到嘴边的话顿时变了,“糕点也能当饭吃的,再说了,咱们家的糕点,都是好东西做的,有肉有谷类的,怕什么呢!” 挥挥手,便叫鸳鸯去准备了。 贾敏瞪了林韧一眼,后者又是缩回了史氏的怀里。 “母亲不知道,这小子,整日在家骗吃骗喝的,就喜欢甜的,就连玉儿那儿,我都不叫人摆上甜味糕点了,生怕他小小年纪,长了一口龋齿,那才难看呢!” “因而,每次吃了糕点,都要逼着他漱口,用药粉刷牙,他嫌弃药粉苦,还不乐意呢!” 史氏先是低头看了眼乖乖巧巧的外孙子,怎么看也不像,因而道:“我瞧着韧哥儿可不像那等调皮孩子!你少唬我!” “再者说了,也不是什么有害东西,孩子想吃,就叫他吃,若是怕他甜食吃多了龋齿,叫人少放糖勤漱口便是了!” “小孩子喜欢甜食,乃是天性,但也不能矫枉过正,须得耐心引导才是,你如此一刀切,他只会对甜食越发渴望!”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 贾敏思忖片刻,“母亲说的,倒也在理。” 又问道:“不是说请薛大姑娘一道来这儿坐坐,怎的到现在也未请到人?发生何事了?” 外头走进来一个丫鬟,回话道:“回老太太的话,刚刚我叫人去请薛家姨太太来坐坐,却没想到了门房,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儿,果不其然,那门房告诉我,薛家姨太太今儿一早上便病倒了,薛大姑娘和薛大公子都在那儿侍奉汤药呢!抽不开身!” 王氏纳罕道:“前几日我见她还好好儿的,怎的今日就病倒了?可请了大夫诊治?” “请了的,我在那儿,正巧看着有人请了大夫从后门来。” 王氏不由有些心焦,她这妹妹虽身子算不得多强健,但也算不上体弱的,一年大病小病也有个三四回,且都是感于时气。 前一阵儿倒春寒染了风寒,一直咳嗽,不是才刚刚好没多久?怎的有染了病? 因此起身告饶道:“母亲容禀!我实在担心妹妹身体,因而这次不能作陪四妹妹了,万望四妹妹见谅!” 贾敏笑道:“二嫂的妹妹病了,你岂有不担心之理?我时常便能回来,也不差这一次,你快去罢!多陪陪薛家太太!” 史氏忙道:“快将我库房里那些官燕阿胶等物收拾出来一份儿,给薛家姨太太送去!叫她好生将养着,补补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81章 第 181 章 另一边, 亭子里,黛玉迎探惜外家史家姐妹, 几人正在花园子里赏花, 桃花春景, 美的惊心动魄。 黛玉觉着有些意兴阑珊,“薛家姐姐却是不能来了, 如此好的景致,当真是可惜的很, 她无缘欣赏。” 探春笑道:“一年四季的花还不多的是?日后有她赏的!如今薛姨太太病了,她身为女儿,自当服侍左右,哪还会有闲心出来,与咱们一同享乐呢?” 湘云一个跳了出来, 相比上次,性子却是更开朗了, 笑道:“这话倒是极有理的,只是,薛姨妈因何而病呢?左右在这儿呆着也是无事, 不如咱们去长烟院瞧一瞧?” 林黛玉笑着啐她一口,“呸!你说什么胡话呢?你是忘了长烟院还有个薛大公子了?人家可还在那儿呢!又是外男, 且比咱们大了六七岁,如何能去?” 湘云拍拍脑袋笑道:“瞧我!竟是糊涂了!”又靠在黛玉身上,“好在还有你这个水晶心肝!能记住事情!我就是个猪脑子,什么东西都记不得, 总是忘形!” 黛玉抿嘴,噗呲一笑,轻轻拧了一把她的香腮:“哪有你这样说自己是猪的?猪长得可没你好看!你拿着猪和自己比什么?” 她话音刚落,史湘云便又拍着自己脑袋道:“说自己是猪,差点真就成了猪了!” 闻言,迎探惜并黛玉在内的几人都是笑了出来,指着她道:“你这是又发得哪门子痴症,倒是与自己过不去了?与猪过不去了?” 湘云斜睨了几人一眼,笑的爽朗,“你们且等着,有我收拾你们收拾的服帖的时候!” 她吩咐翠缕道:“翠缕,快把东西拿出来!再不拿出来,这东西跟着咱们绕一圈,岂不是又回去了?” “前段时日,我家叔叔拿回来了一匣子的绛纹石戒指,我婶婶便分给了我十几枚,我就想着,素日里也没少偏了你们的好东西,这个虽不值钱,但我就厚着脸皮拿来当作回礼了!” 翠缕从荷包中掏出一个帕子,里面包了十枚戒指,“你们四人,一人两个,薛姐姐也是两个,未免叫人说嘴,你们随意抓两个便是了!” 黛玉笑道:“姐妹之间,一草一纸一针一线都是情分,你这绛纹石戒指,可贵重着呢!再说了,这戒指好看的紧,花纹各个不同,各具特色,有什么好挑的,抓两个便是了!也亏不了!左右不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湘云笑骂道:“瞧你这张嘴!厉害得很,我倒还说不过你了!” 史湘霓虽在旁边,虽不送礼也不收礼,但因年纪尚小,又是头一回来,倒也不觉尴尬,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这个绛纹石戒指的来历,众人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说起来,这还是我爹当年外放的时候,买下的一块儿大绛纹石磨成的,他瞧着颜色还算鲜艳,红中带黄的,便觉着不错,就买了下来,后来忘了,一直堆在了库房里,前段时日二伯母和我母亲收拾家中库房,这东西才又被找了出来,重见天日!” 众人都附和道:“那真是极为不易的!” “我娘还说呢!到底是男人,心粗得很,要我说啊,再等几年,怕是这样好的石头便要被贪墨了!” 湘云笑道:“哪就这样厉害了?这东西硬的很,块头又大,又是记录在册的,谁敢贪墨?” 转移了话题,又说起了别个,抻开自己的手指,颇为惋惜道:“可惜,我这手指都戴不上呢!一下子就甩飞了,只能等着再大一些了!” 黛玉笑道:“咱们正长着呢!早晚能戴上!” “这个颜色,我倒是极喜欢的,不过,这绛纹石,拿来做砚台才更是好呢!你瞧瞧这纹路,极富美感,只在戒面上,有一小部分,不能窥得全貌,着实可惜!” “这东西存量极少,我听我父亲说,这个绛纹石又叫红丝石,做成砚台,质地嫩润,发墨如油,蓄墨似漆不渍墨,不损毫,匣藏不干涩【1】,就是现在日渐少了,轻易见不到,他有几块儿珍藏的,只叫我瞧一瞧,我百般缠磨才给了我和哥哥一人一个!只不过我那个是紫红色的,相较之下更显古朴典雅,这个戒指颜色倒是艳丽!好看的紧!” 湘云见她喜欢,心中便得意不已,也是欣喜,当即拊掌笑道:“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千金!凡事都讲究个雅字!” 黛玉拍拍她,不服气道:“说的好像你不是公门侯府出来的大家小姐一样!” 不过又道:“若是还有剩余的材料,这东西磨成砚台是极好的,就着纹理,用俏色的法子,把它雕琢出来,是极好看的!” 说罢,不再说这绛纹石,站起身来。 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一把小金剪,咔擦咔擦摆弄了两下,俏皮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桃花开得好着呢!咱们去剪下来几支,插到花瓶中用清水蕴养着,下次的诗社,咱们等着薛姨太太大好了,薛家姐姐得空了,便以桃花为题如何?咱们一较高下!” 湘云自是第一个叫好:“好!刚刚我便瞧着那一头有一支桃花开得好,且枝干遒劲奇异,颇有一种野趣!我还记着在哪儿呢!咱们快去!你们好生瞧瞧!” ** 前面,韧哥儿正和瑚哥儿的长子贾萧一道顽着,两个小人儿看着十分可乐,史氏更是笑弯了眼睛。 她看向贾珠之妻齐氏,道:“珠儿媳妇,怎的不将兰哥儿带来?他们兄弟叔侄的一道顽乐多好!” “瞧瞧!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的,我见着就心喜!” 齐氏忙道:“老太太容禀,昨儿兰哥儿出去花园里顽,回来时候便有些咳嗽,想是受了风了,所以,未免给大伙儿过了病气,还有韧哥儿和萧哥儿荇哥儿在,三人俱都是小孩子,可不敢呢!” “更何况,萧哥儿下面还有个萱哥儿,这个就更小了,若是这么小一个人儿染了风寒,岂不是我的罪过?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闻言,史氏颔首,“你顾虑的对!” “不过,现今四月天,已是热了起来,昨儿也没多大的风,更是不冷,未下雨,怎么就咳嗽上了?” 齐氏垂首道:“许是出了汗,没及时擦了,又吹了一阵小风,这便入了体,染了风寒。” “不过,看着兰哥儿的那几个仆役,我已是叫人打了板子,罚了月钱,换了下去。” 贾瑚之妻徒氏叹气道:“弟妹做得很是,兰哥儿才多大的孩子?就这般不经心?” “小孩子不比大人体质好,更该仔细才是!正常活动不可少,但是活动后该如何照顾,也该有个章程才是!” “真是谁家的孩子谁家心疼!” 齐氏叹气道:“大嫂说的极是,那些奶母,仗着奶了哥儿几年,嚣张跋扈得很,把着哥儿上上下下一切事务,都不松手,也就在我们这些人面前老实一些,剩下的人,都叫她们欺负惯了,敢怒不敢言。” “兰哥儿的奶母便是一心想要笼住他,带着他顽闹,丫鬟想要带他回去也不让,直到兰哥儿冒汗吹了风,才知道自己做了蠢事,对那些丫鬟打骂不休,现下,我已是将那奶母赶走了!” 史氏不虞,道:“就该赶走!如此刁奴!一个奶母,不过吃了她几年奶水,家里也不是没给报酬!竟想要做哥儿的亲娘了!” 说着啐了一口:“呸!什么阿物?痴心妄想!” 徒氏笑道:“老太太快别生气了,左右那恶婆子已是被处置了,孩子受了风寒,二弟妹本就郁郁寡欢,如今您又为了这事儿气得狠了,她真是要惶恐了!” “不过咱们家这些乳母,着实捧得太过了!便是在皇室,虽乳母有些许尊荣,可人家也极有分寸,不敢插手主子身边事务,咱们家这乳母,也是家里人慈软,放权还是太大了。” 出了这样的事儿,又是自己问出来的,虽跟前的是女儿,可到底外嫁了,因而面上有些不自在。 如今听了大孙媳妇给的台阶,自是急慌慌就踩下去了,道:“咱们家一向待下人不错,想着许多都是进府多年的了,善待一些也无妨,好在他们也知道分寸,从不拿大,但是乳母,抛了自己的孩子,喂着府上的姑娘爷们,更是格外优容,没想却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说实话,若非当年张沅芷一番折腾,这府上的仆役们,比现在还不如多了。 至于府上的乳母,她也没用,那时她也不管家,虽知道这其中官司,却也不好插手,而后家里一连串的丧事,搅得她焦头烂额,那时候孩子也都大了,乱子更是少了。 这些年张沅芷管着家,因着府上知道她厉害,无论多有脸面,都不敢在大房造次,便是大房几个孙子的乳母是府上的家生子,也不敢有半点越矩之处,何况这两个奶奶出身都高的不得了,脾气也是说来就来,谁敢扯她们的须子? 可二房就又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1】百度来的,有人说绛纹石是石榴石,我怎么看也不像,有人说是红丝石,看着有那么一点像了,就用了红丝石 明天见! 第182章 第 182 章 史氏摆手道:“到底是皇宫, 有规矩得多,其实时时处于礼仪之下, 不敢行岔踏错, 银货两讫, 不讲人情,有时倒也是好事一桩。” 徒氏笑道:“到底是祖母看得通透, 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便是时刻处于规矩之下, 关心爱护还是能感受体悟到的。” “家里就是太有人情味了,所以才养大了这等刁奴的心!” 她是皇室郡主,自小生活在规矩森严的王府中,最是见不得刁奴放肆,若是有人敢如此待她的孩子, 板子必定是先伺候上的! 张沅芷笑道:“你们的院子啊,自己好生整顿着, 不合意的仆役,该换就要换,该打就要打, 不能惯着。” 又对贾敏道:“四妹妹今儿就把玉儿留下来住一段时日罢!云丫头姐妹那里,我已是派人去说了一声!也在这儿住着!她们姊妹们好生聚一聚, 过些日子,最近我的山茶开了,等过些日子,我再下帖子, 办一个赏花宴来!” 贾敏笑道:“那等我过一段时日也办,就办一个芍药的罢!” 众人其乐融融,这时便有人进了来,慌忙道:“刚刚穿来了信儿,说是宫中的一位老太妃,甄太嫔,殁了!圣人下旨,凡官宦人家,三十日内不得宴饮,三月之内不得婚嫁,庶民则是一月之内不得婚嫁,令,内外命妇需要去灵前哭灵三日,停灵七日后下葬到妃陵。” 闻言,张沅芷险些没撑住脸色,一方面是担忧,一面是想笑。 跪上一日,那真是滋味酸爽。 可这个规格,也可瞧出圣人是多不待见这位甄太嫔了。 张沅芷叹气道:“倒是不巧了,本想请你们看山茶来着,可除出了五月,它便花期不再了!” 贾敏面无表情,神色令人瞧不出喜怒来,“总还会有机会的!也是时候不对。” “你的山茶花宴办不得了,想来我的芍药宴怕也难,待到来日再说罢!总归便是开宴,也得宗室牵头。” 说着,贾敏便要归家,张沅芷拦住她,“韬哥儿和韧哥儿最近也留在这儿罢!我家琏儿媳妇身无品级,又是个喜欢热闹的,极喜欢孩子,放在她那儿看着罢!” “二弟妹整日吃斋念佛,又是个沉闷性子,怕是孩子在她那儿也都不舒坦呢!” “珠儿媳妇那儿,兰哥儿还病着,自是更顾不上,说来说去,唯有琏儿媳妇那儿合适了!” “你们家现在没有长辈,小辈也是没有,几个孩子,便是身边有仆役看顾着,难免也惶恐,就放在家里看着罢!” 贾敏心下感激的很,连连点头道:“多谢大嫂了!实话说,我也怕孩子没法子照顾好自己,更怕家里仆役趁我与夫君不在,懈怠了。” 张沅芷温声道:“好了,事不宜迟,你快回去上品级大妆,别迟了!” 说罢,一群人便向着史氏告辞,略有些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 既然按国丧来,有些喜庆东西也不该在这儿,该撤下来才是。 等众人再出现时,除了身有诰命品级的人,其余的皆是一身素色,头戴银钗,以示哀思。 “你们在家好生看着,别闹出乱子来,把几个丫头都叫回来,换了衣裳再说。” “再去后头的长烟院去告知薛家一声,说是甄太嫔殁了,该身着素服,不得宴饮作乐才是,这段时间,也不能谈婚论嫁,叫她好生养病,等丧期过了再为薛大公子找亲事罢!” 秋霜闻言,忙应了下来,又退出去,找了几个小丫鬟,挨个儿吩咐着,力求无所遗漏。 张沅芷面色淡淡,抚了抚头上的冠子,“再记得一点,若有人敢闹事,不必等我回来,按照府上规矩,直接处置了便是!” 前面人牵来了马车,坐上马车,便同东府的刘氏与许氏一同进了宫,跪在灵前哭灵。 只是一日,大伙儿便有些受不住了,夜间回来了,便开始泡脚,令人揉捏着膝盖,揉散淤处,疼得嘶哈抽冷气。 “夏日衣裳单薄,膝盖处也藏不了私货,一下子便会叫人瞧个清楚明白,只能这样跪着了。” “哪怕是有蒲团呢!也是不好受!” 朝兰虽心疼,却也用力为她揉着,道:“既然难受得紧,太太何不去求求皇后殿下?一个失势的太嫔而已,养子如今还圈禁着,娘家也倒了,本身自己还不受圣人待见,您便是装晕,那也是皇后殿下一句话的事情,半点难处都没有!” 张沅芷摇头道:“可算了罢!左不过三两日的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老太太都七十来岁的人了,不也是在那儿稳稳当当跪着?我要什么特权呢?没得叫人笑话!” “再者说了,甄太嫔岁不得圣人的好脸,却也是先帝的妃子,也没咱们瞧不上的理儿!日后,你的嘴,也该好好儿把门儿了!省的什么话都往外胡吣,这天家之事,可不是你我能够议论的!” 膝盖的淤血揉散了,张沅芷忙止住朝兰,“别揉了,化开了,拿两条热毛巾敷一敷便是了!” “你拿着篦子给我通通头发,今儿带了一整日的大冠子,约莫□□斤那么沉,压在我脖子上,都要将人压弯了!” 朝兰一边朝着梳妆台走,一边笑道:“那冠子华美异常,又有上好的点翠工艺,我反正是觉着,极是稀罕呢!” “世人猎奇,这翠鸟的羽毛又着实好看,但是取毛之法,未免过于残忍、有违天和了!反倒不如烧蓝持久,用着舒坦。” 张沅芷也不答话,朝兰一见,知道她是没心思也是没气力去想这想那了,只听张沅芷道:“不说这个了,快去给我和你们大老爷叫一桌子素菜来,弄一些补品,明日一早就得早起,去皇宫哭灵,得多用一些,清汤寡水的,身子都能熬坏了!” “厨房新用鸡汤骨汤吊了高汤,叫他们用这个给您和大老爷下一大碗面,再敲上个荷包蛋,再来几样小菜,一盅燕窝粥,您看如何?” 张沅芷嘱咐道:“燕窝粥多做一些,也给东院和荣庆堂送去!尤其是老太太那儿,用不用是两说,也是咱们一番心意。” “再就是三寒院那儿,给琏儿媳妇送去一些颜色浅淡,花纹雅致的料子,前一阵儿不是得了两盒猫眼儿,给她拿去几粒!” 朝兰应下,叫夏梨补了上来,临走前道:“太太且等一会儿,燕窝早都泡发弄干净了,就差入锅了!” 张沅芷只是微微点头,便又靠在一旁假寐。 如今天气正热着,偏她刚刚还用了热水泡脚,面上出了一层的汗,夏梨将窗子关上,拿着一把泥金紫竹骨扇子,轻轻扇着。 又叫来夏荷,给张沅芷的膝盖换了热毛巾敷着。 两人打着扇子,终于见她舒坦许多,悄悄咬耳朵道:“好在是夏日里,也就是吃一些皮肉之苦,若在冬日里,跪上些时候,若是个地位不高的,腿都能废了!” “可不是,我听人说,老太太那头儿也是累得不轻,好在只有三日,熬过去了,得好生补一补才是!” 两人正说话间,坠露走了进来,悄声道:“太太,晚饭好了,您去用罢!” 见她睁开眼,披散着头发,又轻声道:“我先给您松松绾个发髻罢!这样出去,总归不雅。” 张沅芷点点头,坐直了身体,夏梨机灵,去取来了两只簪子,为其固定好发髻。 “这一日,当真是折腾!” 不过也还尚好,原书中,一位太妃薨逝,史氏等人日日入朝随祭不说,还是足足二十一日,又要往返于妃陵,又要十来日,可是十分折腾人呢! 如今这儿只是个太嫔,一应规制大减,已是极舒坦了。 她有理由怀疑,这个甄太嫔便是当初宫中薨逝的太妃。 “去将你们大老爷叫来,一道用饭了,今儿我瞧着他的位次倒好,偏僻,无人注意他,还能稍稍轻快些!动一动!” “在那儿跪了一日,我这膝盖都险些直不起来了,腰都弯不下来,硬的很!弯腰就疼呢!” 坠露手上动作不停,为她盘着发髻,将两只玉簪斜斜插入发间,“太太忍一忍,等您用完了晚膳,我就叫朝兰给您推拿一番,不说立时见效,有神效倒不至于,但是使您腰松快一些还是可以的。” 今日累了一日,之前又是匆匆忙忙,现在张沅芷才想起来,甄太嫔怎么就这个时候没了?这般突然?按着时间来算,还有好几年的光景呢! 难不成是做了什么,触怒了圣人? 她穿好鞋子,起了身,朝着后厅走去,一面思忖着。 若说能叫圣人震怒的,偏又是这甄太嫔顾及放在心上的,怕也只有二皇子,不,现在是端王那儿的甄侍妾了罢? 怕是这位太嫔眼见自己的侄孙女在端王府上起不来,要动用手中的人脉,为那位甄侍妾铺路,好能再庇佑甄家一二,因而惹怒了圣人,便直接叫她魂归黄泉了。 经此一事,想来,甄家怕是要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我来啦,收尾啦 第183章 第 183 章 只是宫里最近不平静, 二房这儿也是一样的。 王氏临时心血来潮,打算去瞧一眼贾瑛。 因着考虑到贾瑛已经十一二岁了, 再不能在后院住着了, 跟着他父亲住在内书房, 王氏怕他被带坏了,因而先前又去求了张沅芷, 给他划了几间单独的屋子。 在正院东跨院后的一处隔着墙的小抱厦处,统共只有小小的三间房, 且就在贾珠夫妻所居的云栽院旁,倒也能时常看着他。 贾瑛身边的小厮只在外院时跟着他,从不敢涉足后院。 王氏一到了贾瑛的房间门口,顿时,院子里的人都惊了, 立马跪了下来,不敢出声, 而王氏,便立时听到了一阵阵压抑着的怪声。 她也是过来人,自是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蓦地就想到了史氏先前给她儿子拨过来的那个内定的姨娘, 眉目间与林姐儿有些仿佛,但却没人家身上那股子大家闺秀骄矜的气度, 轻浮的很,一看便是个狐媚货色! 一想到里面的人引诱她儿子,她的气血就冲上了脸。 生的美貌又如何?比得上那袭人细心妥帖吗?偏老太太还不抬举袭人,作兴起了那个妖妖调调的晴雯! 她冷笑, 命人将门踹开,本想着来安抚一番儿子,却没想到发现了这等事情! “咣当”一声,门被踹开,贾瑛刚要开口呵斥,却见走进来的人是自己的母亲,立时疲软下来。 两人身上皆是未着寸缕,贾瑛慌里慌张地将衣裳套上,而床上的女子蒙着被子,躲在了后头。 只看身量,倒不像是晴雯那个狐媚子。 她眼中略有疑惑,走到贾瑛面前,指着床上,厉声喝道:“我倒要看看,这是哪个骚狐狸!” 因着怒火中烧,直直拿了一个大花瓶,砸在了床上! 床上的人呼痛声传来,王氏听着耳熟,但却不像是晴雯的声音,不由心中有些打鼓,只是到底还是被怒火烧没了理智。 周永家的,将被子掀开,薅住床上人的头发,那人抬起头,登时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但该做的也不能停,扯着袭人的头发便将她拽下了床,对着王氏小心道:“太太……” 还不等她话说完,王氏一记窝心脚就踹到了袭人身上。 “狐媚子!我的瑛哥儿才十来岁,你竟敢勾引他!把他勾到了床上,成了好事?个不要脸面的东西!” 她尤不解恨,又是踢了几脚,贾瑛在一旁跪着,半声不敢吭,“晴雯是你罢?我早就知你不是个安分……” 却在这时,晴雯从外头走了进来,疑惑道:“太太叫我?” 又看向满屋狼藉,“这是怎的了?” 王氏心惊,看看晴雯,又看看地上一身被踢出来青紫、鬓发散乱到遮住脸颊的人。 顾不得体面,直接躬身上手,将袭人的头发拽了起来,看清了她的脸,登时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袭上心头。 扬起手,“啪”地一声脆响,袭人被打得偏过头去,一下子,面颊高高肿了起来,唇角溢出血丝,她也不喊疼,直接跪在地上,任由王氏打骂。 周永家的见王氏打的手都红了,料想她也不好过,忙道:“太太可别为了这等腌臜人脏了手,若要教训她,叫我来便是了!”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好啊!竟然背着我,做出此等事情来!我一向以为你是个敦厚的,没想却是个憨面奸!他小小年纪,你就引着他做了此等事情,他不懂,你比他还大了两岁,有什么不懂的?” “这般喜欢男人,我送你去个好地儿好不好啊?” 闻言,袭人这才抬头,哭着求饶,刚穿上歪歪扭扭的兜肚又是歪了,好在亵裤穿得尚算齐整。 她“咚咚咚”地磕着头求饶道:“太太,还请太太放过我这一次,我再不敢了!且这等子事情,多是瑛四爷强拉着我来的,尤其是第一次,我不敢的,我也是担惊受怕,但是说出来,命就没了,不敢说出口啊!还请太太饶了我罢!把我赶出府去,或是贬为最低等的丫鬟,我也是乐意的!” 袭人声泪俱下,只是头发散乱,又并非多美的女孩儿,只仗着年轻,有一身好肉皮,显得娇俏了些。 只是现在如此狼狈,自然叫人连怜惜之情都生不出。 周永家的左右开弓,又是两个巴掌下去,贾瑛在一旁见了,虽有不忍,却不敢多开口。 只求饶一句,“太太,这并非她一人之错……” 没想王氏叫周永家的打袭人打得更狠了,面上又是挨了五六记,他见此,也不敢说话了,生怕又惹怒了王氏。 “难怪刚刚连脸都不抬起来,话又不多说一句,原来是打算着将罪名都推到那晴雯的身上啊!你倒是好算计!可你也不想想,你长了人家那张脸了吗?身量都不相似,还敢误导我们!你真以为我和太太走了你便可瞒天过海?想得美!” 袭人的脸颊高高肿起,哭诉道:“还请太太原谅我这一次,只要不将我发卖出去,哪怕是撵回家,我也认了!” 她抽噎着,“再者,昨儿宫中的甄太嫔将将过世,就闹出这样一场,传扬出去,对瑛四爷也是不好的啊!还请太太三思!” 王氏顿时语塞,可却有的是招数整治她。 贾瑛见了王氏扭曲的面容,只觉此时的母亲好生可怖。 王氏扭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儿子眼中满是对她的恐惧,心中一痛,偏面上还要强装作若无其事,冷脸道:“快去请一位好大夫来,给他好生诊脉!周永家的,你下去,将这房里的丫鬟都查一遍!我倒要看看,除了这个花袭人,还有谁也近了哥儿的身!” 又将视线转回了袭人身上,冷笑道:“你一个贱籍丫鬟,身在我荣国府上,我想你怎么死不成?你真当这荣国府是你想传消息出去,就能传出去的地儿?” 周永家的赔笑附和道:“就是,死人的法子多了去了,我把你打一顿,打个臭死,不给请医用药,熬上几日,身上流脓发臭不说,估计都得生蛆,人这不就没了?” “或者失足落水了,吃错药了,或是自己想不开,寻死去了,法子多得是,可别太高看你!” 袭人闻言,咬着唇,已是泪流满面,不由朝着贾瑛看去。 贾瑛却是心一横,将头撇开,不再看她。 一方面胆怯,一方面知道自己若开口,只会叫母亲更是动了肝火。 见此,她往日的一番争荣夸耀之心都灰了大半,或者说,从此等丑事被王氏发现的那一刻,便死了心,但仍旧想要挣扎一番罢了。 她瞧着贾瑛不作为的模样,眸光怔忪,眼里不禁滴下泪来。 虽见了她如此惨淡样子,王氏心头依旧恨得不行,只听袭人开口淡淡道:“若我说出都有谁与瑛四爷近了身,太太可否高抬贵手,饶我一次,叫我哥哥来接我,放我出府归家?” 贾瑛闻言,却是如五雷轰顶一般,不可置信。 周永家的正嫌弃一个个找麻烦呢!瑛四爷虽说是男子,但身边的事务一应有丫鬟打理,虽只住在一间小小的抱厦,丫鬟却也不少,足有二十来个。 因此附和道:“太太现在一心向佛,也不好妄动杀孽,哥儿现在已经如此了,她又乖觉,不如放她一马,给她一条生路,她是瑛哥儿身边的大丫鬟,瑛哥儿应当不止与院子里的丫鬟亲近过,若是还有外头的,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了!” 王氏闻言,冷眼回首,一动手,便给了周永家的一巴掌,打得后者一个愣神,连忙跪下道:“太太还请三思啊!若这事儿劳师动众,难免会叫大房和老太太那边知道,那就真成了笑话了!且万一传了出去,瑛哥儿如此小便失了元阳,必定对身体有损,日后哪家门当户对的姑娘愿意嫁他?”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忍着愤怒道:“便这么办罢!你说出来,谁与瑛哥儿亲近过,若是无误,挨上三十板子,若活下来,你自可归家,连带着这些年的衣裳首饰,我也给你一份恩典,叫你带走,维持生活,如果活不下来,那也是天意,你这些年的体己,我会命人交到你家里人手中。” “但是,你要保证,你说得句句属实,半点没有遗漏!” 袭人思忖片刻,咬牙点头。 “现在你就说罢!到底是何人引得他?” 袭人低着头,“是秦小爷在水月庵与那智能儿……回来瑛四爷便做了那等梦,拉着我便试了一回……” 王氏的脸又黑了。 勉强听着她说了这一句,余下的便交给了周永家的,因为外头大夫来了,命晴雯给贾瑛拿来了衣裳穿好,便出去叫大夫替他把脉。 那大夫是此间名医,捋着胡子叹气道:“这位夫人,令公子的房事过于不节制了些,且出精又造,年岁尚小,为何不好生看管着他?一次也还罢了,真是……” “好好儿将养着罢!二十岁以前,不可再有房事,也忌用壮阳大补之物,便是成了亲,也要注意不能过多同房,否则,岁月不保啊!也不知能不能活到四十岁!” 王氏闻言,只觉自己立时要昏死过去。 再睁开眼时,已是泪流满面,周永家的正扶着她,低声啜泣着。 她喃喃道:“他才十三岁啊,怎么就像一辈子直接看到了头呢!” 大夫见此,只是叹息道:“令公子过于胡闹了些,还是那句话,好生将养,时时注意,懂得节制,许还能活到四十往上,若是克制不住自己,怕是四十都是难于登天,毕竟是底子损了,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周永家的从袖中掏出一个轻飘飘的荷包,递给那大夫,“一点心意,先生收下,此间之事,还望您老保密。” “这你只管放心,这点德行我还是有的。” 周永家的自是知道其人品行,此话也不过是为了安王氏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84章 第 184 章 张沅芷料的果真不错,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甄应嘉先是被一撸到底, 而后又被言官弹劾抄家, 两个月内, 门庭寥落。 就是不知他们家的甄宝玉,去向何方了。 可笑的是, 正巧有一日,长一辈的只王氏夫妻在家, 贾政速来是个不管事的,甄家竟想要将财物藏匿于此。 那时候戚氏与齐氏在家,得了信儿,马上令人报了顺天府,这才没闹出乱子来。 不过王氏也被老太太又是狠狠教训了一顿。 若非顾及着她已是做婆婆的人, 还要更厉害。 圣人从甄家查抄出了逾千万的财物,震怒不已, 又拔出萝卜带出泥,抄了不少原本与他甄家交好,亦或是攀附于他们家的小世家, 果真是没叫人失望。 一下子,抄进了两千万两的财物, 圣人大动肝火,虽有些人瞧着甄家的财产眼红的很,却无人敢伸手太过,一时间, 国库又是充盈了许多。 至于王家,自打王家那老匹夫人没了,这些年两兄弟倒也还算乖觉,尤其是王子腾还是个有能为的,自然会被重用。 “他们家的子女都成亲了?” “除了王子腾那个先天有不足之症,已是十七岁的女儿,王子胜的一双儿女也俱都成婚了。” “王仁娶了一个伯爵府上的嫡次女,而他们家那大姐儿,叫王熙凤的,是王子胜的长女,则是嫁去了诚通伯家,是那家的次子媳妇,那家最是重规矩了,行为举止与拿着尺子量过差不多,听说王家规矩松散,那姑娘又不识字多少,怕是要有的磨了。” 张沅芷给桌上摆着的几盆茉莉在那儿修剪枝丫,闻言便淡淡道:“王家的女孩儿,胆子都偏大些,找个规矩大的人家也不是不好,磨磨性子,知道凡事有可为有不可为。” “她在王家耳濡目染的,想来十多年也没少见到家里做的那些放利子钱包揽诉讼等事情,想是性情也早都左了,正好板一板。” 想到原著中爽利大方却狠辣贪婪的凤辣子,张沅芷不由心下一叹。 如此,对她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 时至八月。 夏梨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喜意,行礼道:“太太,刚刚三寒院那儿来报,说是琏三奶奶那儿又是有喜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张沅芷立时有些关切地问道:“那她身子尚好?孩子也好?” “都好!健康得不得了!” 点点头,吩咐道:“去库房找出一些补品来,给她补补身子。” “添丁进口是大事,可别亏着她了,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叫小厨房去做便是了,每日遵照医嘱,好生养胎,便也是了。” 这时坠露走了进来,“太太,去岁那刘姥姥又来了,坐了个驴车,大包小包地拿了不少东西,您瞧?” “该同老太太那儿说一嘴才是呢!” 坠露微笑着点点头。 * 史氏时值多年未曾见到与自己同龄的老太太了,听说刘姥姥身子骨健壮,都能独自坐着车马来到城内,心中就先欣喜了几分,忙使人将她请了过来,相谈甚欢。 一群人簇拥着,到了大花园的凉亭中,此时桂花开得正好,阵阵飘香,史氏便命人上了桂花酒,大伙儿一同宴饮取乐。 席间,史氏问道:“老亲家今年年岁几何啊?” 刘姥姥黝黑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沟壑深深,因着年迈之故,牙齿都掉了几颗,笑道:“今年八十一了!” 史氏笑道:“当真是个老寿星了,比我大了十岁!” 又道:“快尝尝这糕点,入口软烂,易克化,最适合咱们这等老人家享用了!” 刘姥姥拿起一块儿枣泥山药糕,放入口中,甜香软糯,登时只是叫好,“我再没吃过如此香甜的糕点了,便是上次珠二奶奶许给我的那一匣子,有的味道与这个相比不差什么,有的也不及这个。” 齐氏笑道:“自然是不及的,那个啊,有的是外头买来的,用料不及家里讲究,有不是新鲜出锅的,自然不及,姥姥倒真是个好舌头!” 徒氏笑道:“不止呢!我瞧着家里的儿孙也都是孝顺的,我们王府原也有许多贫寒人家,老人舍不得吃喝,俱都留给儿孙,姥姥清楚了这些糕点的口味,想必是儿孙再三叫受用的!” 一番话,刘姥姥面上笑意更胜,衬着院子里开得格外盛的菊花,倒略有几分相似之处,令人忍俊不禁。 “哪里哪里?我是跟着女婿过活的,我一心一计为着家里打算,他自然敬重我,人与人之间,都是真心换真心,你待我好,我待你好,不外乎如此。” 史氏笑道:“老亲家这话说得甚是有理!” “来,再尝尝这个!” 她指了指小几上的一道菜,也看不出是什么,鸳鸯端着碟子到了刘姥姥面前,笑道:“老人家尝尝!” ** 待到晚间,白茴和紫苏将刘姥姥拉到了一边,塞给她两个大大的包袱,一面道:“姥姥何不多留几日?我们也好说说话!如今您走得急,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草草叫人找来了一些,您先凑活着用!” “这里有一百两银子,是咱们老太太给孩子的,说道日后叫孩子去学堂读书,识字,日后也顺当些,这两个里面皆是八十两,是两房太太给的,咱们二太太还给您准备了几匹府绸,离皮离汗,十分耐穿,便是日常劳作都可上身!还有两匹月白纱,拿去做里衣是极好的!” 刘姥姥一听如此多的好东西,眼睛都直了,不禁有些惶恐,“这……这如何使得?布料也还罢了,我没少偏了你们府上的好东西,如今又给钱又给吃食的,我这老脸都要烧没了!” “姥姥快别这么说,这都是大伙儿的一番心意!除了几个太太外,还有大奶奶和三奶奶也派人送了东西来,是给两个孩子的见礼,你别推辞,不然我只当你瞧不上我们府上的东西了!” 一听,老人家就有些拘谨,叹气道:“怎么会瞧不上?这一些东西,就够我们家打拼几辈子了!只是无故受用了这许多东西,心里发慌,和姑娘说句实在话,咱们家虽穷苦,但也是有几分自知之明在的,如此贵重,我们却无等同的礼可还,心中不安啊!” 白茴便道:“姥姥可别这么说,与人相交,那是看人品的,咱们两家还是亲戚,你来我往,实属正常,不必担忧太过。” “像是您带来的那些个菜干,我们上下就极喜欢,礼物贵不贵重不要紧,要紧的是心意。” “这儿还有几匹细棉布,都是姐妹们找出来的,还有一些点心蜜饯,是我们二奶奶给的!” 见此,刘姥姥又是感谢了再感谢。 “去到家里,用这笔银子,置办个二十亩地,每年的产出,也足够你们一家五口过活了,若是打点不来,赁出去收租子也是好的,将板儿送去学堂,叫您那外孙女,叫青儿的,也跟着学一点,日后女孩子嫁人也更是方便!” 刘姥姥见她说的掏心掏肺,更是感激不迭。 次日一早,梳洗过后,使人去荣庆堂告知了一声,便坐着马车,带着两个大包袱,离开了府上。 ** 她离开后没多久,薛家那头就不知怎的传出了信儿,说是宝钗入宫之事落选,得另聘人家,薛家九月里就火速搬离了贾府。 实则一是因着落选一事,二呢,则是听到了关于贾瑛一事的风声。 毕竟那般大的动作,一下子处置了四五个府上的丫鬟,便是再愚钝,他们也回过味了,若非薛宝钗还要参加小选,薛姨妈那时尚且在病中,早都要搬走了。 虽十分不舍府上人脉,但为了名声计,也得迅速撇清关系。 此时薛姨妈不由又感念起了张沅芷的远虑来,幸亏当初安排的院子离着二房那儿远远的,才没有生出谣言祸端来。 她那外甥竟是个如此荒诞的,才十二岁的年纪,竟也已开了荤了,一个半大孩子,便是她的蟠儿,也没这样荒唐呢! 可算是搬出来了,这段日子,她可是生怕那事儿传了出去,她宝丫头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如何能承受得住这盆污水? ** 次年二月,戚氏生下一子,名为贾苍。 同年三月,薛家薛蟠迎娶了一刑部主事长女,人称任氏。 生的气质端庄,花容月貌,且手腕强硬,早年在家,便随着母亲打理家事,偏又因着是官宦人家出身,一举一动,极有分寸,对婆婆极为周到孝顺,对小姑温柔可亲,对内又能拿捏住薛蟠,很快收服了家中上上下下,皆是交口称赞。 薛宝钗十六岁之际,与晋阳侯府家的那个身体先天不足的嫡次子定了亲事。 薛姨妈本意不想,便是人家体弱多病,那也是侯府嫡子,就算她当年尚是王家的女儿,也勉强只能说是门当户对,何况女儿现今是皇商之女? 且家里产业也日渐消耗,嫁过去腰杆子也挺不起来,何况那还是个长年累月的药罐子? 最后,还是宝钗出面,将其劝服,薛姨妈才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并将准备嫁妆一事交给了儿媳。 任氏也是个会做人的,田产铺面什么的自不必提,又给宝钗准备了两万两的压箱银子,统共是五六万的嫁妆。 便是许多的公侯之家也是难及的。 想当年国公府嫁出去几个庶女,也只不过是三四万的嫁妆。 自然,嫡女自是比不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85章 第 185 章 许是真的是宝钗的金命刚硬, 冲去了那家公子身上的病气,自打匆忙冲喜成婚后, 那家公子的身体竟日渐好转了起来, 虽还是虚弱, 可比之之前床都下不来的境况可是好了许多。 因此,她在晋阳侯府的日子也是好过了不少。 又是两年后, 七月下旬里,永熙帝病逝于大明宫, 太子即位,是为崇安帝,尊生母张皇后为慈懿皇太后,并为部分太妃上尊封。 且又将自己的几个兄弟封为亲王,姊妹们封为长公主, 有子的太妃尽可以被自己的儿子接出宫去奉养。 庄太妃等人自是喜不自胜,等到先皇丧期已过, 欢欢喜喜地叫人收拾了行装,搬去了儿子的王府。 而端亲王府上,端王妃虽对于头上压了个婆母战战兢兢, 但毕竟不是嫡母,尚且还好。 只是甄侍妾就倒了霉了, 想当年启和帝尚在人世,她还是东宫的一个小小侍妾,日常遇到当初的甄贵妃,没少被为难, 如今拿捏着她的侄孙女,也可出一口恶气了。 原本甄侍妾在府里日子就不大好过,全靠银钱打点,甄家送来了一次又一次的银两,至今已逾五万两,可庄太妃不待见她的消息一经散播,端亲王府上下对她的盘剥更加狠了。 既然怎么样都没好日子过,先前家里盘算着将端王妃拉下来的打算也是惹怒了人家,左右都没指望,做什么一直白白给人塞银子? 何况他们家被抄家,她已是罪臣之女,银钱更改省着用了。 端亲王府好歹也是个王府,总不至于能饿死人罢? 怠慢她,她就闹,最好闹大到王妃那儿,众人都怕了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也没人敢得罪她了。 毕竟被打一顿板子,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儿。 ** 这一日,十月初三日,趁着贾赦生辰,贾敏带着黛玉来看史氏。 由于国丧刚刚过去不久,贾家只是办个家宴。 三年过去,史氏虽有子女奉养,却仍是有了下世的光景。 贾敏看得心头微酸,却也知道,生老病死,四季轮回,乃是自然之道,非人力可更改。 她问着王氏道:“二嫂,听说前一阵儿宝钗的堂哥,薛家二房的那个孩子,娶了妻?” 张沅芷也转过头去,原书中,薛蝌的官配可是邢岫烟,她一直安安稳稳,没了未来的邢夫人,没了女儿家的世外桃源大观园,也不知这二人还能否遇上。 说到这邢岫烟,她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当初她的邻居——妙玉。 都说妙玉小小年纪遁入空门,乃是为了避祸,十有八九,是一周内和当初义忠亲王之事。 可现在,一切早已改变,那还会有栊翠庵那个“才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的妙玉吗? 只听王氏道:“确实,二房并非皇商,只是普通商户,不过这两年也越发有进益了,听说已是搭上了户部的路子,不日便可在户部领差事,又聘了一位祖上是官身的女孩儿为妻,好似是姓邢的,听闻她性子淡泊,端雅稳重,是个极自强的人,薛家二房上下,皆是对她满意不已。” 闻言,张沅芷心下微松,好女孩儿,都该有好归宿才是。 在逛花园的时候,黛玉跟在贾敏身边,看着匆匆行礼后又走开的晴雯,咬唇道:“瑛四哥哥这些年也不知怎的,越发不爱见人了,深居简出的。” 贾敏自是知道内情,不由安抚性地拍拍女儿的手,“他先前因着丫鬟们的疏漏,生了一场大病,伤了根本,因而就甚少出门,一直养着身子。” 黛玉的罥烟眉轻轻一蹙,似有无限愁思,如云雾一般缥缈,“小时候他身子虽不算顶顶的好,却也是极其健康的,没想到……” 她叹气,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擦了擦额际的汗珠,拉着贾敏坐到了凉亭里,“没想到,这世间之事,就是这般无迹可循,一个不慎,便就病倒了,身子不好了!” 她视线放到了远处,似是追忆,“我记得当初我们还小的时候,同您和外祖母大舅母还有几个兄弟姊妹一道去了庄子上顽,那里还有一条小溪,那时候大伙儿都不大,四五岁的样子,在小溪里面玩水,四哥哥泼了我一身,就是那一次,我身上沾了那么多水还未生病,您都称奇。” “当时我是还了他一瓢水的,我隐约记得他说了什么‘妹妹可真是大方,我不过是一捧水,你还了我一大瓢’便是如此的话,小时候那股总是在胸口徘徊的缠绵抑郁之气,登时就消散了。” 黛玉说这话只是感叹人世无常,可贾敏听了,却是惊疑不定。 她不由想起了那个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 只是到底过去了,人家也不再骚扰他们一家子,想再多也无用。 因此面上淡淡道:“谁说不是呢?老天总是善待好人的,你四表哥为人纯善,定会好转的!” 黛玉抿唇笑道:“母亲说的是呢!” “晋阳侯府那儿,听闻宝姐姐有了身孕,到底我们也一道顽过,又是拐着弯的亲戚,母亲打发人送去一份礼罢!” 贾敏轻轻拧了一把女儿的脸,笑道:“这我自然是记得的,你只管放心便是!亏待不了你的宝姐姐!” “那孩子甚是坎坷,兄长又是个扶不起的,幸亏有个精明强干的嫂子里里外外操持着,又有她嫁入高门扶持一家子,不然,还真是不知未来如何!” “到底相识一场,我虽不喜你二舅母,但到底同情薛王氏,咱们能帮一把便帮一把罢!好歹也给她撑撑场子!” 闻言,黛玉又是靠在了贾敏的肩膀上撒娇,“母亲最是周全细致了!” 另一边,茜雪扶着贾瑛在外面散步,少年人生的风流,一双桃花眼水润含情,就是面色苍白,一瞧便知是许久不见日光了。 贾瑛朝着贾敏母女的方向淡淡瞧了眼,随即撇过头去,就着茜雪的手,轻轻道:“回罢,我有些累了,昨儿二哥哥布置的功课也尚未完成呢!该回了!” 茜雪瞧不清他的心思,轻轻扶住他应道:“好,奴婢这就带您回去!说起来,大太太给咱们新安排的这处小院倒是好,就在云栽院的后头,您朝着珠二爷请教功课,比以前还方便一些呢!” 贾瑛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主仆二人便要回去,却又遇到了明显从正院方向出来的上官言青与贾玫一家子。 二人郎才女貌,自打成婚了,便是蜜里调油,直要齁死一干人。 玫姐儿自小喜欢生的颜色好的人,对这个四弟弟,也是喜爱过的,见他面色苍白,便伸出手去,想要抚抚他的发顶,话已是脱口而出,“怎的见着比上次的气色还要差?给你送的补品可用了?” 见她伸出了手去,上官言青一下子拽了回来,贾玫对其怒目而视,他只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他已成人?” 贾瑛见此,不由一笑,见大姐姐依旧是光彩如故,姐夫也是俊逸非常,只觉心中又是舒爽不少,因而笑道:“吃了吃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还能糟践不成?就是前几日下了雨,我不小心浇了一会儿” 又是半嗔半怨地瞪了上官一眼,贾玫才又道:“你身子自来单弱,前些年又遭逢变故,可要仔细养着,我恍惚记得,当年便是那些丫鬟们疏忽,将你置之不理,以致酿成大病!” “这些人,就该时常敲打才肯勤快!”说着,还扫了眼贾瑛身后,只见一个茜雪,其余人一个没有,脸色又是难看了几分。 即使贾玫毫不知情地戳了他的痛处,贾瑛仍是一脸笑意,“多谢大姐姐关心,我晓得了!” 贾玫见他乖巧,又想要动手,却生生忍住了,将身后的一双儿女露了出来,“沐哥儿,洛姐儿,快和你们四舅舅见礼!” 两个长得如同年画娃娃般,脸颊红扑扑的,约莫四五岁的小孩儿便走了出来,笨拙地行礼道:“见过四舅舅!” 贾瑛是极喜欢容色艳盛的人的,这两个孩子长得几乎随了父母的所有优点,因而他心中更是欢喜,蹲身道:“沐哥儿好,洛姐儿也好!你们弟弟呢?沨哥儿呢?怎的没见到?” 洛姐儿笑弯了一双眼睛,口齿伶俐道:“自然是在家喽!他总喜欢哭,还喜欢睡觉,每日都睡不够,睡不够,醒来就哭,娘亲可不愿带上他!就是个小哭包!” 说罢,洛姐儿还生动形象地为贾瑛演示了一番,婴儿的鬼哭狼嚎。 直把贾瑛和贾玫笑的肚子都疼,上官言青的唇畔也不禁露出点点笑意,却虎着脸道:“好了,洛姐儿,不许嘲笑弟弟!” 洛姐儿却是不怕自己父亲的,扬起脖子,反驳道:“爹爹不也是有时候烦得很了,就把沨哥儿扔出正房吗?怎么我说就不成了?” 旁边的沐哥儿听了洛姐儿的话,身子一僵,脸臭了,却是一下扶额,小大人似得叹气,抑郁不平道:“妹妹,快别说了,你是又想连累我也抄写三字经五遍吗?我早都背下来了!” 可是心烦得很呢! 谁叫她惹了祸,连累他不说,还要把她的惩罚交给他,他要承受双份的痛苦! 洛姐儿闻言,这才撂下了有些得意忘形的脸,小心地觑着父亲的脸色,脸一下子成了苦瓜。 众人皆是忍俊不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86章 第 186 章 上官言青瞥了眼粉嫩嫩面有悔意的女儿, 一下将她单手抱起来,如果可以, 他更想要像儿子一般, 拎着衣领子。 “再敢多嘴, 三字经再多加一遍!” 洛姐儿眼中水雾弥漫,贾瑛看着, 急得都想要抓耳挠腮,他不是个爱学的, 但也不到骂为官之人皆是国贼禄蠹的地步,因而为她求情道:“大姐夫息怒,洛姐儿还是个孩子,女儿家总共也就闺阁这几年的清净日子,可叫她高兴一会儿罢!别让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洛姐儿也抱着上官言青的脑袋, 惨兮兮地求饶道:“爹爹,我再不敢了!以后看见了, 我也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前头这一句还好,后面这句,成功令上官言青又是黑了脸。 贾玫靠在丈夫的肩膀上, 笑得不能自已。 贾瑛也是勉力忍住唇畔的笑意,能叫他这个一向严肃的大姐夫变了脸, 他这个外甥女,当真是个活宝。 茜雪见大姑爷的脸色越发黑沉,十分有眼色道:“瑛四爷,眼瞧着大老爷的生辰宴就要开席了, 咱们也得回去换一身衣裳了!” 闻言,贾瑛拿着手中的折扇拍了拍头,恍然道:“是了!刚刚便要回去的,没想遇上了大姐姐一家,多聊了两句,便给忘了!我这就去了!大姐姐大姐夫自便!” 打了个千儿,说罢,一溜烟儿跑了,猴儿都比不得他快。 贾玫晃晃丈夫的另一只空着的手臂,娇娇软软道:“好啦!我父亲生辰,可别冷着一张脸,多不好?” 闻得妻子轻言轻语,他这才收敛了脾气,却仍是又在女儿软乎乎的屁股上拍了两下。 洛姐儿倒不觉着有什么,下面还在慢慢走着的沐哥儿,却是悄悄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一张包子脸皱出了不少的褶儿。 贾玫揉揉他的脑袋瓜子,笑道:“好啦!知道你比你妹妹在乎面子,不打你啊!你爹爹就是教训一番你妹妹呢!” “你再瞧瞧你四舅舅,若你日后能跑得如他一般快,你爹爹便是想要打你,都是追不上的呢!” “维桢,可别如此教孩子!” 维桢,乃是贾玫出嫁后,上官言青为其取的小字。 “你儿子还不至于笨到连玩笑话都分不清的地步!” 她又道:“快!你一手抱一个,咱们快些去前头!要开席了!这只是家宴呢!定然许多人都到齐了!” 上官言青拿她最是没办法,只得无奈点头,弯下身子,又将儿子抱了起来。 走出一段路后,上官言青才回味过来,看看怀里分量不轻的两个孩子,疑惑道:“我把两个孩子都抱了,你做什么?” 贾玫丝毫不心虚道:“你力气大,能者多劳,我力气小,就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喽!” 他是真的拿自己的妻子无法,但没办法,人也是自己看中的,除了迁就着,还能还有什么办法? 累到她了,他还心疼呢! 贾玫为上官言青擦着汗,“夫君,你也别逞能,这两个分量可不轻,若是累了,你就停下歇一会儿,左右花园子里面有不少供休息的石桌石凳!” 沐哥儿见娘亲给爹爹擦汗,抻着头,把小脸也伸了过去,眼巴巴的,贾玫心下好笑,刚把帕子伸到他脸上。 不料,上官言青一个转身,便又走了。 贾玫的手尚在半空中,还有些怔愣:??? 沐哥儿见此,幽怨地瞧了眼父亲,上官言青瞥了眼儿子,淡淡道:“别什么事情都要你母亲来,你的荷包里不是装着帕子,抽出来,自己擦汗不就好了?” “你妹妹手里还有帕子呢!做什么就要你母亲来?” 沐哥儿不服气,包子脸气鼓鼓的,“那爹爹你不也是叫我母亲擦汗来了?好意思说别人!” 好笑地看了眼儿子,掂了掂怀里的儿女,“我不是抱着你们呢?哪里腾得出手?” “你手腾出来了也和没长手一样!” 沐哥儿扭过头,哼哼着,别以为他没瞧见! 身边跟着的贾玫闻言直接笑喷了,将儿子从丈夫怀里抱了出来,好生亲香了一番,道:“我儿说话,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 之后的一路,上官言青又是不说话了,等将一双儿女放了下来,贾玫牵着女儿去了另一桌女眷的桌子,他才牵着儿子,淡淡道:“日后你若是有了妻子,你想没长手也成,想让她长了和没长都一样也成!” 他的口吻不无嘲讽,“但谁叫你现在只是个小屁孩,娶妻都不成呢?” 他语气中不无可惜,“我倒是极想要你快快成亲呢!” 沐哥儿被父亲如此攻击一通,脸色立时垮了下来。 贾瑚上前,笑道:“快入座了!要开席了!” 父子两个这才落了座。 贾赦这时出言道:“先帝大行而去,迄今不过两个多月,因而,大宴也就不必了,就办了一场家宴,走个过场!” 一群人自是连忙说着贺寿的吉祥话。 席间觥筹交错,这家宴又是设在了南大厅中,男女虽分席而坐,却也只是隔了七八米,并着一个十二扇大屏风而已。 贾玫忙叫来一个婆子,命她去告知上官言青身边的小厮,令他多看着上官言青一些,莫要贪杯。 毕竟这人的酒品虽好,但一喝多了,话就多,总是抱着她唠唠叨叨,她可不想被人围观。 且他虽长得好,却也免不了酒醉后的后遗症——头疼。 饭桌上,元春打趣她道:“大姐姐当真是与大姐夫蜜里调油一般,我喘气儿,都觉着这室内都是甜香!真是羡慕死了!” 贾玫笑道:“难不成二妹夫就差了?我可是听说二婶说了,没个十天半日的,都要给你写一首诗作呢!” 闻言,元春蓦地羞红了脸,轻轻嗔了贾玫一眼,道:“可快别说了,那诗作,都叫我酸的牙都倒了!” “有这等事,你就且珍惜着罢!我家那位,闷葫芦一般,只晓得与孩子斗气,体贴倒也体贴,就是不多言语!若哪一日他给我写了情诗,我当真是要好生收着的!” 一群人又是笑了出来。 ** 夜间,人都散了,秋霜跟在了张沅芷身边,扶着她慢慢往回走着。 “太太,小心脚下,这儿铺的鹅卵石,又光又滑的!” 夜凉如水,张沅芷拢拢身上披着的石青色大氅,笑道:“说起来,都已经三十多年了,再不敢想,我都五十多岁了!” “如今我儿女双全,子孙绕膝,子女,权势,钱财,我都有了,可我仍觉得差了点什么。” 秋霜笑道:“你觉着差了什么?今日的一切,也都是你自己一手挣出来的,大行皇帝继位,您在其中,也没少出力,帮着拉拢各家,传递消息,这都是要命的事情,偏您也做下了,有的人便是有这个脑子,可有这份胆识吗?” 张沅芷微微摇头,抬头仰望着夜空中的星光,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如今,姐姐是太后了。” 且是从皇后升上的太后,在后宫,可谓是第一人了。 可到底心里意难平。 她所有的荣光,前半辈子靠着娘家,出阁后靠着夫君,夫君死后靠着儿子。 说来也可笑至极。 她有着不输男子的胆识与心智,却无法如男子一般光明正大走在街道上。 “她说,世间女子不易,比之男子,少了七分的机会,只男子可以科举,可以封侯拜相这一遭,便都强过了生于大族的世家女。” “即便是生于大族,女子不还是要仰人鼻息生活?夫荣妻贵,一损俱损?” 秋霜闻言,沉默不已,也是想起了年轻时的伤心事。 想当初,她娘好歹也是张家大管家之女,那可是帝师府邸,多少人想攀上还不能够呢! 可她父亲,不过是个穷酸的童生,便可嚣张至此。 若女子也能考取功名,这些德行败坏之人,还敢如此嚣张打压吗? 哦不对,他们若是得了这个消息,怕是只会疯狂反对罢? 会说些什么?不守妇道?牝鸡司晨? 但是太后的意愿,怕是那些大臣也拦不住罢? 张沅芷缓缓一笑:“女子怎么了?也没吃他们家大米!” ** 崇安二年,今上秉承皇太后之志,下旨建立女学,聘天下饱学之士,不拘男女,前来教书育人。 女学之女,由翰林院及太后皇后出试题,考核合格后,即可授职入朝。 倒有几家态度强横,甚至不惜头触大殿金柱,也未能令圣人改变主意。 大臣们终究是退步妥协了,他们自家也有女孩儿,如何愿意他们看着自己娇宠的女儿,凭着夫家过活?一身荣辱皆系于此? 只是对此事到底抱有看法,因此圣人与大臣们各退一步,相较于男子的会试,女子出仕,更为严苛。 而这也是皇太后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如今有了说一不二的权利,自然是要用一二的,哪怕自己无法受益,她也想为女子出一份力。 到底是皇室的号召力强,都说士子们寒窗苦读十载,女儿家为何不可? 且男子虽对书院心动,但学生俱是女子,未免生出流言,俱都在观望中,不敢踏出一步。 此时,不过将将及笄的文宁侯之女,林韫,自请命,愿受考核,入女学,教导女学生,为女师傅。 满朝哗然,皆是暗自讽刺其自不量力,并偷偷看了眼翰林院等所出的试题,更是连连冷笑,只等着她铩羽而归。 别以为名字里有个韫字,便可与谢道韫比肩了! 只是,令众人吃惊的是,此女过五关斩六将,天资不凡,灵气四溢,当真有咏絮之才! 太后自是大喜过望,将人传唤入宫,又是仔细考校一番,凭着真才实学,她更是满意。 立时便任命她为女学师傅之一。 张沅芷自是为其高兴的。 原书中,黛玉被贾敏夫妇充作假子教养,又有贾雨村教导不过一年,六岁入府,短短时间,其余全靠自己领会,却也得了才女之称,别说她现如今被林海夫妻细心教养十几年了! 女学正式在京郊落成那一日,她受邀前去参与。 她跟在已是太后的姐姐身后,迈入了女学的大门,微笑着看着面前的按序而来的女孩儿们,心中只觉肆意。 这里的许许多多人,曾得到的都是被人肆意摆弄安排的命运,如傀儡一般,顺着背后之人安排的轨迹,缓缓运行。 如今,拨云见日,所有人的命轨被拨乱反正。 这世间,也该有一番新气象了。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从来没有想过我也能写这么长。 要不是最近忙,又不想断更,我还能把过于浓缩的剧情稀释一下,好在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 谢谢大家陪我一路走过,给我无数支持撒花,谢谢大家! 还有三个小番外,在下一章,有玫姐儿,黛玉还有三春等人的。 接下来三天,评论有红包,大家积极评论哪! 再厚着脸皮推一下我的预收,我看看开哪个。 【仙侠】路人甲女配修仙记 【清穿】清穿之富察皇后 下面放文案。 【清穿】:陷入沉睡前还在做一份策划案,睡着后一睁眼就换了个地儿。 看着面前各大宫斗剧上的两小把头,脑门锃亮的辫子头,还有面前美妇人的花盆底,傅舜华欲哭无泪,心绪难平。 一睁眼就是清朝康熙十五年,她想go die。 她是个理科生呢!(生无可恋脸) 她刚刚过世的父亲乃是富察米思翰? 不好意思,要是说他是乾隆富察皇后的爷爷她就知道了。 …… 后来知道自己还要参加选秀…… 对不起,她真想一睡不起再穿回去。 她努力思索,康熙后宫有姓富察的,十分有名的嫔妃吗? ……好像……没有啊! 傅舜华瑟瑟发抖,还是努力往上爬,搞业绩,保住自己小命吧! 走肾不走心她可。 【仙侠】: 郦殷顺风顺水活了几十年,修炼之外,捉弄师尊,调戏师兄,友爱同门,日子快快活活。 直到金丹天劫兜头劈下,记忆回溯,她才发现……她穿书了! 还是本烂尾的书! 呵! 她是书里的工具人,以自爆金丹为代价,为女主寻得一线生机,自己却香消玉殒,不入轮回。 郦殷:(╥╯^╰╥) 思及自己被人暗害的凄惨结局,气得她顺手就将一块大石碎成齑粉。 她这小暴脾气! 话就撂这儿! 不论是生死大劫,还是幕后主使。 她都要,一一、一一地踏过去。 绝不会让自己的仙途中道崩殂。 如此想着,却转身就哒哒跑到了师兄身后。 我打得过,你别动,等我打不过了,你再上! 男主文案: 宁澈一直不明白,他堂堂天之骄子,怎么就成了为师妹擦屁股收拾烂摊子的老妈子? 跟在人家身后,整日战战兢兢。 饶是如此,他还要被师父师妹混合双打,两边受气。 哪个首席弟子如他一般苦? 只是,想到那个脾气火爆内心柔软的女孩 ,他对此,甘之如饴。 他愿与她一同携手,共登大道,守世间太平。 去伪善,存本真,守初心,我仍是我,方为大道。 ps:女主原女主不撕逼,姐妹情深 第187章 第 187 章 &a;贾玫番外&a;初遇 玫姐儿趁着面前的“未婚夫”尚在愣神之际, 跑了回去,坐到了大床上, 明明已经歇了好一阵儿了, 可心跳仍是没有降下来。 身边的丫鬟秋节为她奉上了一盏热茶, 并道:“姑娘快吃了暖暖身子,这一趟出去, 可是冷得很罢?” “小心烫,慢慢喝!” 玫姐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一下一下地刮着最上面的茶沫子。 见此,秋节心生疑惑,将刚刚跟着她去到正院的秋晴拉到了一旁,问道:“这是怎的了?一副失魂落魄样子!” 秋晴却是笑的促狭,被秋节轻轻拧了一把, 讨饶道:“我说我说!咱们出来,悄悄的, 别叫姑娘听到了!” 两人就在门口咬耳朵:“刚刚咱们家未来姑爷和咱们姑娘见了一面,长得那叫一个俊俏,姑娘可不就看入眼了?” 而后她又乐道:“偏姑爷不知怎的, 许是也是个内敛性子,素日不大爱说话的, 姑娘问他是谁,他直直来了句你未婚夫,别说姑娘了,我们这些人都觉着十分大胆了!” “这下好了, 两个人都不自在了,姑娘道了告辞,便急急离开了!你是不晓得,这二人站在一起,有多养眼!说一句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也是不为过的!容貌顶顶好呢!” 说着,又是嘻嘻笑了起来。 秋节点了点她,面有无奈,“你啊你啊!” 说着,又是进了内室,将桌上已经没了热气的糕点撤了下来,换上了刚刚送来的一批,凉了的那些,自然就进了他们这些大小丫鬟的肚子里。 春和将一块儿凉了的枣泥山药糕塞进嘴里,一边咕哝赞道:“我就说,还是咱们小厨房的好吃,凉了的也比大厨房那儿的强!可不只是材料多寡的事儿!分明就是人家有诀窍!” 春醒也点头道:“可不是呢!” 而后她一拍脑袋,“险些忘了!刚刚有个婆子送来了个物件儿,说是前头的未来姑爷着人送来的!” 说着,赶忙跑了出去,从茶水间捧回来了一个天青色水波纹的花瓶,里面插着数枝梅花,错落有致,极浅极艳。 玫姐儿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梅花,问道:“这是他送来的?” 春醒笑道:“可不是呢?”她又翻翻花瓶,从里面摸出了一张折好的纸条,“那婆子特特提醒了,里面有张纸条,没想到还真的有!” 她略有些好奇,抻着头就想要偷瞟一眼,却被玫姐儿发现,有些恼怒将她赶走道:“你倒是什么都想看一眼!快出去!” “我有些饿了,叫小厨房上一小碗鸡汤馄饨来!不必太多,眼瞧着午饭时候要到了,下上四五个便好!多了我怕我吃多了,午间吃不下了!” 春醒见她仍是攥着那纸条,抿唇笑着走了出去。 玫姐儿见人走远了,旁的人也不在屋内,将纸条偷偷展开,和做贼一样,只见上面两列字迹,笔力遒劲,银钩铁画,当真是一手好字,也真是……字如其人。 看了字,才细细看其内容,只见上面写道: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读罢,她蓦地羞红了脸,抿抿唇,忍不住轻笑,低声咕哝道:“不过是将将见了一次,便可遗所思了?” “可也不像那等浪荡子弟啊!” 不管怎么说,她是极开心欣喜的,将纸条重新折好,几番思索,都觉着不妥当,最后将其装到了妆奁中。 正巧这时候春醒将鸡汤馄饨带了来,“姑娘,您要的馄饨好了,小厨房怕您吃得腻歪,还特意拿了两样佐餐的小菜!” 玫姐儿端坐在那儿,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我晓得了,你放在那儿便是了,等到温了,我就自己用了!” 见她这副有些欲盖弥彰的样子,春醒却并未发觉,只是点头道:“好,那我先退出去了,姑娘若是要吩咐什么,直接叫我便是了!” 玫姐儿连连点头,“好!这几枝梅花,你去拿水蕴养着,放在窗边,这梅花儿耐寒,本就是在数九寒天绽放的,将它置于暖房中,并非是一件好事。” 春醒便笑着将花瓶小心抱了出去。 玫姐儿看着妆奁的方向,靠在八仙桌处,将那一小碗馄饨推到一边儿,手撑着下巴,一面摩挲着,眸色沉沉浮浮,阴晴不定。 半晌,她才笑道:“上官家,倒也不失为是个好去处。” 至少规矩在那儿摆着,比家里还能强上不少呢! 心情好了,胃口自然也好了,想着午间还要用饭,便只用了两个小馄饨,几口小菜,一块儿藕粉糕,便也罢了。 “将这桌撤了!糕点你们分了罢,叫小厨房再上一份儿来!” 两人自打定了亲后,总是你来我往的,惹得贾琏都是醋意横生,拼了命地想要将妹妹送出去的东西、外头上官家送来的东西截下来。 不久便被贾瑚训了一顿。 你这番动作未免也太明显了些!三脚猫功夫也敢拿出来用! 但到底怕玫姐儿生气,两人看过后,才将东西给送去,以免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东西弄进来了。 这番作态,倒是与他们的舅舅当年并无甚区别。 上官言青那头,他得了一个黑线中缠着银线的络子,尽显低调,下面系着黑曜石和砗磲车的珠子,交错系着,格外好看。 青年的唇畔缓缓露出一抹笑意,将络子小心地放回到匣中,准备下次去了荣国府上,再系在身上。 他身边的小厮见着他如此,牙忍不住酸了又酸,倒了又倒。 本就是一副谪仙面庞,露出这一抹温柔来,当真叫人挪不开眼。 因此他试探着道:“公子若是实在思念未来奶奶,不如去荣府拜访一番?荣国公夫人是个开明性子,您二人又早已定了亲,她必然会叫你们见一面的!” 上官言青虽对小厮口中的未来奶奶十分满意,却叹气道:“三日前是惊蛰,刚刚去了,不好去的太勤,两个舅兄一定会横加阻挠!最后还见不到人!有这个功夫,我不如想想下次送她些什么!” 说罢,唇畔又是露出一抹浅笑。 静静望着窗外已是光秃秃的梅花枝干。 一年后,他心心念念的人已是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同样闲看外头的风景。 流年相忘,岁月勿扰。 &a;贾瑚徒氏&a; 荣国府长房长孙成亲了,与当今的侄女,自然是京中的大事。 怡和郡主出身庆王府,乃其嫡长女,庆王又是国之肱骨,深得圣人信任,两家自是光鲜体面。 婚房中,徒玉和身着凤冠霞帔,端坐于婚床之上,待到贾瑚与她喝完合卺酒,温声交待了她后,她才使人卸下凤冠,换了一身红艳艳的家常衣裳。 她容貌清雅,但内里却是个极有主意的,可于自己终身大事上,仍旧是有些慌乱。 她拉了拉身边侍女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微微阖眼,睫毛在橘色的烛光下打下一层剪影,她道:“盈香,梅落,我这心里,总是不大安定,你们说,这桩婚事,是对的吗?” 两人笑着安抚她道:“郡主只管放心便是了,王爷王妃待您如珠如宝,而宫中的皇后殿下与咱们王妃也是交好,而且先前王妃也不是没打听过姑爷,洁身自好,通房侍妾俱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尤其是您的婆婆,”梅落轻声道:“太太那儿,可是自打她嫁进来,就没有这些姨娘通房的,您看姑爷都及冠了,也没安排房里人,想来也不是个爱插手儿子房里事务的!” 盈香也悄声道:“且来之前我瞧了眼周围,院子里可没有梳着妇人发髻的丫鬟!” 徒玉和的心终是放下来一半儿。 等到贾瑚回了来,坐在了她的身边,徒玉和不由地还是感到阵阵紧张,咽下口水。 她浅笑着出声问道:“夫君可腹内饥饿?刚刚厨房那边还送来了一桌子席面,我瞧见有一碗馄饨,和鸡丝面,你略用一点垫垫肚子罢!” 贾瑚点点头,坐了下来,见徒玉和要为他端来装着醒酒汤的小盏,温声道:“你我夫妻,无需如此,你是我妻子,总归与那些仆役是不同的,这些事情,如何要劳动你来?” 一番话,她倒也摸清了自己这位夫君的性子,因而笑了笑,便坐了下来,笑道:“那好!正巧我也没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情,我便不与你客套了!” 两人便开始用起饭来,徒玉和道:“我觉着家里这胭脂鹅脯倒是做得极好,我都忍不住多用了些。” 贾瑚道:“味道确实极好,是母亲琢磨出来改进的法子的,家里人都极爱,只是到底是腌制的,不该多用!” 徒玉和笑着点点头。 两人到底见面的少,素日里也只是靠着书信交流,到了关键时候,未免有些放不开,众人都退了出去,二人也都沐浴了,在外守了大半日,屋里才起了动静。 婚后,贾瑚与徒氏的感情日渐融洽和睦。 贾瑚因自小得到张沅芷教导,耳濡目染的,便是出身世家,也懂得换位思考,尊重他人,尊重责任。 因而,便是妻子并非自己所选,他也给了十分的尊重,通过渐渐消磨的时间中,互生了情意。 两人到底是在徒氏有孕后,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徒氏嫁进来了一年后,琏儿媳妇嫁进来四个月后,徒氏被诊出有孕。 她有孕后,阖家大喜,但随之而来的隐忧,也是袭上了她的心头。 她轻轻抚着肚子,问道:“盈香,你说,我该不该为夫君主动纳妾?为他安排通房?” 按理来说,各家都是如此,且若是她主动,便可挡了来自长辈们赐下的通房妾室,如此一来,到底不比自己人捏在手里来得方便,长辈那儿赐下的,到底有鸡毛令箭护着呢! 闻言,盈香急道:“可别!便是长辈赐下来的,您是郡主,谁还敢放肆不成?且姑爷也并未提及,您急冲冲上去给他纳妾作甚?万一他不想呢?” “瞧瞧正院的老爷,一辈子没纳妾也没什么,姑爷为何就不会如此?您想多了,快把这念头忘了!” “且开了口,若他愿意,开弓没有回头箭,那妾室就是横亘在您和姑爷心头的一根刺,谁都拔不去!您可要三思啊!” 闻言,徒玉和揉揉眉心,“我虽是出身宗室,但也只是郡主而已,并没有约束夫君不纳妾的权利。” 现在,也只有看她夫君的意思了。 虽然有些心烦,但到底是抱着希望的。 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 徒玉和就没有听到贾瑚想要纳妾的消息,心中雀跃不已。 只是,她那位太婆婆的所作所为,却又叫她心狠狠一坠。 她看着面前燕瘦环肥,长相各有千秋,年轻娇俏的女孩子,面上笑意不变,心下微沉。 她心中很清楚这一幕到她眼前是为了什么,自对史氏也有了不满。 她正经婆婆还没说要给他夫君送妾呢!老太太倒先摆上谱儿了! 贾瑚今儿休沐,因此也在荣庆堂坐着,只听史氏道:“瑚儿媳妇最近有了身孕,身子不便,我瞧着东院那么久也没个动静,便想着赐给瑚哥儿几个伺候的人,一会儿啊,你们夫妻两个就带回去罢!” 徒氏心中不乐,她是郡主,打小还没这么憋屈过呢! 因而笑道:“如此水灵的姑娘家,养在祖母这儿最是好了,东院水土不养人,我就怕,在您这儿养成了鲜花嫩柳,雪肤花肠的标志人物,到了我那儿,便成了枯草枯枝了!” 史氏的脸色当即撂了下来。 自打她成了府上的老封君,还无人敢如此违拗她! 贾瑚见状,却是直接起身道:“祖母的好意,孙儿心领了,只是东院人手足够,不差这几人,这几人生的尚可,在祖母眼前伺候着,祖母心情也能好些,我怎好夺了您所好?” “徒氏有孕,家里都是紧张不已,这几人虽看着还成,但一瞧就是祖母仔细养着的,怕是性子难免娇了些,万一借着您的威势,狐假虎威,冲撞了您的曾孙,可怎生是好?” 提及子嗣,史氏到底哑火了。 回去后,走到小花园,贾瑚拉着徒氏的手,浅笑着道:“你可是吃味了?” 徒氏心中委屈,不由撇过头去。 只听他的如琅琅美玉相撞的声音又是传来:“你且放心,这一辈子,我只你一人,绝无二心二意!” 闻言,徒氏转过头来,眼眶微红,就这样看着他。 良久,眼泪终是倏地落了下来,她一头扎进了贾瑚怀中。 贾瑚只是挂着宠溺的笑,拍拍她的后背。 另一边,戚氏拧着贾琏的耳朵,从小花园走了出来,“你还敢盯着别个看!你真是欠收拾了!” 贾琏握着戚氏的手,求饶声凄厉不已,“娘子,娘子!我只是瞧着她头上那支步摇精致的很,若是娘子用了,定然能使人心旌摇曳!” 又是叫了一阵,才传来了两人和好的声音。 “这次暂且信你!” 贾瑚夫妻不禁对视一眼,皆是从中看到了无奈与好笑。 &a;林韫、贾瑛(两人并非cp)&a; 百川女学,林韫与贾瑛不期而遇。 两人互相见了礼,便一起走着,众人皆是习以为常。 若真有人觉得这是一桩风流逸事,只要听了他二人的对话,这等心思定然就消失无踪了。 “表妹,今儿我在女学中,遇到了个女学生,非要我一介主管诗词的人去与她讨论四书五经,为兄当真是头痛不已啊!” 黛玉笑着犹豫支招道:“那你何不与她说清楚?这不是极简单的事情?为何还要缠着你不放?” 贾瑛挠头道:“我与她解释千八百遍,她总说我是你的表哥,该有些家学渊源才是!” 他凄厉道:“表妹!你可得救我!” 众人听到这儿,连那一点子看暧昧的心思都没了,就这样的,谁能看上他啊?傻里傻气的! 自打,袭人那事后,他消沉多年,也是听说这女学,又爱看鲜嫩美人,强撑着进了女学。 后考核众人见他眉目舒朗,目光清明,才允准了,倒也定了心了。 众人还是在那儿支棱着耳朵听着,这贾瑛又要被奴役去做免费劳力了!这次看看是什么! “若是你帮了我,这次我帮你画三字经启蒙本的那些插画,好歹也几十幅呢!我可是听人说你要了!” 围观的众人心下轻嗤:“人家就等着你这话呢!傻子!” 林韫抿唇笑道:“既然表哥如此热情,那我便却之不恭了!至于那学生一事,只管告诉名字,交给我便是了!” 贾瑛连忙打千儿谢过,“多谢表妹,多谢表妹,多谢帮我这一把!” 众人啧啧轻叹:“这小子,都要被忽悠瘸了!还给人数钱呢!” “我那儿还有一副收藏的墨竹图,待来日使人给表哥送去观摩一番罢!放在库中,无人赏鉴,也是名画的委屈。” 闻言,他喜不自胜,连连答应下来,“好好好!好好好!表妹可一定要记得!千万别忘了!” “等你回了家,我叫人上府上去取来,很不必你派人送来!” 众人又是感叹道:“不说别个,这贾瑛的诗画倒是双绝!就是,不大稳定了些!” 其余人哈哈一笑。 两人一人终生未娶,一个终生未嫁,但两人关系自来亲近,又是中表之亲,倒也算不得什么。 且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来,二人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只余浓浓的兄妹之谊。 因而后世对两人的关系也是诸多猜测,越发扑朔迷离。 数年后,贾瑛与林韫相继离世,回归到天庭中,回忆起那红尘一遭,皆是恼怒不已,一个告到了师尊灵虚真人那儿,一个则告到了百花仙子处,敬请帝君裁夺。 警幻等人祸乱人间,搅乱人世气数,夺取仙族气运,修得一身邪术,自是被严惩,剔除仙骨,打落凡尘,永世不得修炼,而跛足道人与癞头和尚则是永远失去了仙根,不得位列仙班。 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除却凡尘一段,又是成了两条相交过后却越发离得远的直线。 &a;三春番外&a; 三春虽都嫁了人,觅得东床,可在百川学院中,仍有职务。 迎春善弈,探春善书,惜春善画,元春虽善琴,可她却没有空闲时间去到书院教导众人。 探春看着眼前的姊妹们开口道:“你们可还记得前些年,四哥哥身边的大丫鬟,那个原叫花珍珠,后改为花袭人的?” 迎春点头纳罕道:“自然是记得的!别的人不知道内情,咱们难不成还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为何?你说这话……你遇见她了?” 探春点头道:“可不是?那日碰巧遇见了,险些不敢认了!” 她叹气道:“也是世事无常,原本她跟在四哥哥身边,何等风光,咱们这些女孩儿哪及得上?比咱们这等正经主子还要体面一分,就因着太太抬举!” “可自打她被打了一顿养好后赶出去,我再没听到她的信儿,没成想却是跟在了一个优伶身边!叫蒋玉菡的!” 迎春最是心软,忙问道:“那她如何了?过得可好?” 探春只是摇头,“我也不知,但观其行动,精气神,应当是不错的,虽不及府上,却也是难得的好日子了!” 惜春却是冷冷道:“如此心术不正之人,还是莫要再提了!她可怜不错,却也是自找的!” 两人拿着这个妹妹没办法,只得换了话题。 “薛家姐姐的堂妹前些年被梅翰林家退了婚,现在觅得如意郎君,又在女学中有了职务,当真令人开心得很呢!” “不止呢!女学中前段时间又来了一个女师傅,一身的清高之气,教给学生们赏鉴古物,她所用的器具,几乎都是前朝流传下来的珍宝,偏她还不当回事!杯子就是饮水的,花瓶就是插花的,在她那儿,无一丝一毫的特殊。” 迎春笑道:“我听说了,她与林妹妹和四弟弟极为投契,时常便坐在梅林中赏雪品茶,或是亲自采集梅间雪吃茶用呢!” “这样三个怪胎,倒是成了挚友!” 那边司棋,侍书和入画皆来了,招呼三人道:“三位姑奶奶,该回了,姑爷正在那儿等着呢!” 探春爽朗一笑:“叫他们等着去,我们还未说好呢!” 迎春柔柔道:“多大年纪了,还顽这种把戏,我才不信你不急!瞧你,都开始顽宫绦了!” 惜春也在那儿笑,探春嗔了二人一眼,快步向前走了,其余几人也立时跟上。 随着几人越发向前,亭子在她们眼中,越发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再给我的那两个预收求收藏啊!谢谢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