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中遇到的诡异案例》 第1章 上身 在人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中,总是难免对三个问题产生怀疑: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到哪去? 当我们意识到“自我存在”的时候,我们发现自己已经“活着”了,虽然,活得有些不明不白。于是,我们试图为自己存在的原因寻找一个“令自己满意”解释。我们想知道,当生命结束时,“我”是否还有栖息之处。 我叫刘欣杨,性别女,爱好男,今年28岁,因为长相普通、身材魁梧,至今交不到男朋友。我有一对善良、朴实又勤劳的父母,在他们的宠爱下,我安然度过了调皮捣蛋的小学年代、不学无术的初中年代、胡混度日的高中年代,接着,我从一所三流大专毕业,没有经过千辛万苦就在父母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工作——在本市一家心理咨询中心当文员,主要工作是辅助心理咨询师记录、整理来访客户的档案资料以及接听客户电话。 提到心理学,大多数人总会联想到《读心神探》、《犯罪心理》这类的电视剧,并认为心理学就是研究人类变态心理,事实上,一般的心理咨询主要针对“婚恋关系”、“儿童教育问题”、“人际关系障碍”、“职业规划”等提供咨询服务。到我们中心求助的访客,绝大多数都是心智健全的正常人,他们在生活中遭遇波折、坎坷,因而陷入痛苦和迷茫中,希望获得他人的帮助。 我在这家心理咨询中心当了四年的文员,头两年是前台接待,每个月工资只有1200块钱。在第二年的时候,我通过教育培训和考试拿到了三级心理咨询师的执业资格证,这让我有资格在心理咨询师做咨询个案的时候在侧旁听和记录、整理他们的谈话内容。老实说,对于这么一个提升,我最感到欣慰的就是,工资涨到了2200块。 下面我要说的这件事,发生在2009年初,当时我进入心理咨询中心上班才1个月,是个新鲜的社会人。这件事发生后,我一度惊恐万状,甚至产生了辞职的念头。 1、上身 那一年,天气颇为古怪。不过是3月份,我所在的这座南方小城,很多人都穿上了夏装。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三月的第三个星期日,周五我才刚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 那天下午,一位私立中学的女校长预约了我们这里一位老资历的咨询师做咨询。 她在预约电话里简单地介绍过自己的情况。两年前与丈夫离婚后,她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七次自杀未遂,服用扛抑郁药物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目前状况有了比较明显的好转,医生已经减少了她的用药量,于是从精神科转到这里做心理辅导。 第一次看见这位气质出众的女校长,我就对她很有好感,这种好感并不是出于我对此人为人的了解,而是出于一种对女强人的“崇拜”心理。 她五十二岁,但是看上去非常年轻,让人觉得也不过四十左右,想必是平时保养得很好了。她穿着一件复古款式的猩红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雪白,一头黑色大波浪的卷发,让人一见就联想到美国老电影里的女明星。 女校长给人的感觉,精明干练,但说话很随和,脸上挂着让人忍不住就想去亲近的笑容。所以,当她谈到两年前因丈夫出轨而离婚的时候,我不禁腹诽这个人的丈夫:“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而且很能干的女人,这男人的还有啥不满足的,要去搞外遇呢?” 当时我只是前台接待,并没有资格进入咨询室,所以我并不了解这位女校长接受心理咨询的具体内容。但我听负责从旁记录咨询内容的一位年轻咨询师说过,这个女人,对待别人和自己的态度,非常的理智。一般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大多数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但这位女校长却没有。由始自终,都让人感觉到她活得非常“清醒”、“明白”。 女校长每周五晚上以及每周日下午会来做咨询,每次来和去,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甚至在离开时路过前台,她还会跟我打招呼: “快下班了吧?”、“周末还要工作挺辛苦的,我这里买了一些水果,来,拿几个吃。”等等。 总之,用我们本地话来讲,就是“很会来事”、“会为人”,并且你会觉得,她对待你的态度,是发自内心,很诚恳。这也难怪,如果没有这样的本事,又怎么能当上民办学校的校长呢? 我记得,那时候我对这位女校长十分膜拜,几乎把她当做自己人生的楷模了。 在女校长第7次来做咨询,是在一个星期五的晚上8点40左右。当时这位赵姓的校长与我们咨询中心的吴主任正在会客室里聊谈,除此之外,在中心的还有几个实习生。 眼看着就快要下班了,我关掉电脑、收拾包包,去洗手间拉个大,这样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正当我蹲在坑位里用力的时候,我听到脚步声,是有人进了洗手间,然后开了我隔壁那间的门。我估计是肉吃多了,有点便秘,所以一直蹲到脚麻了,还在不断用力。就这样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我终于又拉出来一坨,但随之也对隔壁间的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从那个人走进洗手间之后,我就没有再听见其他响动。 正当我感到有些疑惑的时候,我忽然听见隔壁穿来“咯咯咯咯”的声音。像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的,怎么形容呢,就类似于你拿着一根吸管伸进水里吹气发出的那种声音,但比那种声音更大、更清晰。 那种奇怪的声音持续了一、两分钟,一开始,我并不觉得怎样。因为厕所里的抽水在上水的时候也会发出类似的声响,虽然我判断那种声音发出的位置并不是抽水的位置,但也可能是我听错。 但在“咯咯”的声音结束之后,紧接着,我听见了“嘿嘿”两声怪笑,这声音听起来并不是由声带发出的,而更像是一种由气息带出来的声音,给人感觉很压抑。 我很难形容出当时那种感觉,但就是这两声笑,让我一下子感到从后背到头顶全麻了。 虽然我并不认为隔壁间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存在,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一阵恐惧。我甚至不敢东张西望地去追究这个声音发出的原因。只是慌乱擦了擦屁股、提裤子的同时按下冲水,只想尽快离开洗手间。 就在我拉开洗手间门上插销、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听见了“咔嚓”一声,隔壁间的插销几乎与我同时被人给拉开了。 从前,我在电视上或新闻上看见某个人处于危险状态中慌乱无措的模样,我都会认为,如果换了我绝对能够冷静处理,避开危险。但当某种危急情况在我自己身上发生的时候,我才明白,我根本就动不了。只感觉到心脏急速跳动,大脑因缺氧而有点轻微地嗡嗡作响。我一手扶着半开的厕所门,脑子里面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接着,我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孔雀蓝。 在两个小时前,当我看着赵校长穿着那条渐变色的孔雀蓝长裙的时候,对于这条裙子,我还大大地赞美过一番。此刻,裙子依旧是那条裙子,人却好像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赵校长手脚并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隔壁间的厕所里爬了出来。没错,是“爬”。在看到拖在地板上那条孔雀蓝长裙以及那头大波浪卷发的一瞬间,其实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赵校长摔倒了。但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就立刻被打破了。因为在整个“爬行”过程中,赵校长的脸一直是冲着我这边的。 她的侧脸几乎贴在厕所的地板上,五官扭曲,用“狰狞”二字形容最为贴切。如果不是那条裙子和那头卷发,我根本无法将地上爬着的那个东西与“赵校长”联系到一块去。可想而知,这一幕发生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是多么惊恐,并且惊大于恐。 她从我面前迅速爬过,脸对着我,眼神里分明含着笑,却是一种极为狰狞可怖的笑。就好像,它现在并不屑于把你怎样,但却有能力随时将你碎尸万段,让人毛骨悚然。她很快爬到了洗手间的墙壁边上,动作一气呵成,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地板顺延爬到了墙壁上,而且动作迅速,简直就像一只四脚的蟑螂,两只手还不断地抓挠墙。被刮过瓷粉的墙壁顿时被她抓出了一道道的刻印。那些印记里带着血,那是赵校长手指上流出的血。她一边抓墙,还不时扭头看我,面目狰狞、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接着冲出洗手间,一路奔向办公室。我一边发抖,一边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人,手颤抖地指着洗手间,但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后来,咨询中心的吴主任喊了三个北方来的高大男实习生去女厕所,试图将赵校长控制住。但三个身高都在一米七五以上的健壮男生却根本就制不住赵老师。其中一个辽宁来的实习生在事后跟我说,当时他们看到赵校长的模样,也吓得不轻,根本不敢上前。还是他先鼓起勇气,心想,不过就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于是跑过去抓住赵校长的双手,其他两个人也随之扑上去。但让他们完全想不到的是,这名五十来岁的女性力气惊人,竟然可以一把将他摔到厕所门边,整个人重重撞在厕所门上、眼冒金星。她嘶吼、狂叫,那声音像极了发狂的野兽。几个男生虽然身材高大,却也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纷纷吓得退出女厕所,最后他们找了钥匙,将她反锁在女洗手间里,打电话通知精神病院和赵校长的家人。等精神病院的人来之后,七八个壮汉,费了很大的劲才将赵校长控制住,随后打了针,拖走了。 当时我只有24岁,刚一上班就碰上这种事,实在是吓得不轻。被人送回家之后还病了一场,不敢再去上班了。后来吴主任和两个同事来家里看我,用科学的态度向我讲述了事件的始末,我才稍微放下心。 吴主任说,在咨询过程中,赵校长一直保持着超乎寻常人的理智态度,在吴主任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在那天的咨询过程中,赵校长忽然问吴主任说: “吴老师,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吴主任观察了她当时的神情,就笑着答应道:“我相信。” 接着,赵校长告诉吴主任,她其实并不是患有抑郁症,而是撞鬼了。她说,两年前他们学校整修教学楼,在施工过程中挖到了七具清朝嘉庆年间的棺材。这七具棺材当时摆放在地下的位置,看起来是有点名堂的,有人说,这是一种道家“法阵”。当时赵校长并没有在意,因为她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信仰科学的无产阶级斗士、教育工作者,在她看来,鬼神之说都是无稽之谈。但此后,她接连遭遇不顺,丈夫出轨、与她离婚、她与在外省工作的儿子先后在遭遇车祸受伤。再后来,她一个人在家中,总觉得有人跟着她。逐渐的,她发现自己被鬼上身,偶尔会失去一段记忆,家中被翻得乱七八糟,墙壁上也有爪痕…… 吴主任为了搞清楚情况,一直在跟她聊谈,比如她是何时开始感觉到有人跟着她,什么时候、通过怎样的方式发现自己被鬼上身等等。随后,吴主任问她,学校里那么多教师和学生、为什么那些“鬼”会偏偏跟着她。赵校长表示不了解,但她坚信自己身体里有七只厉鬼。随后她去上厕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是我知道的了。 吴主任说,在与赵校长的谈话中,他基本上做出了一个判断,其一,赵校长自称并不在意鬼神之说,但潜意识里却对那七具棺材非常恐惧。其二、在她接连遭受打击之后,将一切不顺归因在“七具棺木”上,并认为自己撞邪,不断给自己施加心理上的暗示。其三,以赵校长外显十分理智,但她将恐惧、焦虑等等负面的情绪都压抑了起来,内心长期处于矛盾状态。最后,赵校长在洗手间里忽然爆发的情况,他说,这是典型的“癔症”发作。因为赵校长接受到了吴主任的心理暗示,认为吴主任“怀疑她身上真的有七只厉鬼”,于是就发作起来让他见识见识。 在吴主任耐心的解释下,我虽然对这一切表示理解,却依然很难释怀,一度打算辞掉这份工作。但后来,因为钱不够用、工作也不好找,最终还是继续留在咨询中心上班。 我听说赵校长在精神病院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后,被家人接回家中。2012年春节前夕,我在沃尔玛超市置办年货时还看见过她一次,当时她身边跟着一位二三十岁的男青年,大约是她儿子。 第2章 阉割 2010年3月,我报名参加了三级心理咨询师考前培训。某日,刚上完《变态心理学》的课,那位王姓的培训老师跟我们一块吃午饭。当时刚好讲到“癔症”,我将“某位校长”癔症发作的事跟他们说了,随后,王老师也向我们讲述了一件他遭遇过的癔症案例。 2005年的冬天,一位包工头找到了王老师,称自己老婆遇上了点怪事,可能是心理上的问题,所以想找王老师咨询一下。 这位包工头四十岁左右,他的老婆当时是三十三岁,两人都是农村的,很早就结了婚。结婚后不久,包工头跟着亲戚外出打工,很少回去。因为聚少离多,两人之间也没有孩子。而这些年,包工头发了点小财,自然也在城里有了小蜜,就更少回家了。对于在乡下务农、照顾老人的原配老婆,这名包工头称,虽然自己对她没有兴趣,可始终是这个女人在家操持,他心里多少也有点愧疚,于是也没少往家里寄钱。 04年的夏天,乡下的亲戚打电话来,说他老婆中邪了,像被鬼上身一样,完全变了个人。家里人请了道士做法,不起作用,又问了几个神婆,说是被狐大仙给迷住了,恐怕命不久已,让他赶紧回老家,见他老婆最后一面。因为电话里说不太清,包工头将信将疑,就回了一趟老家,想看看情况究竟如何。 包工头开车回家的当天,一群人站在村口接他,其中就有他的老婆。她跟一大群人站在一块,有说有笑。听说他要回来,还开开心心做了一桌子菜。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看上去苍老了不少,但农村妇女大多如此,每日务农,日嗮雨淋,通常三十来岁的人看起来会像四五十岁的模样。但也因为经常运动着,他们的身子骨比较结实,黝黑的皮肤里透着一种健康的红色。 包工头看到自己老婆,觉得挺健康的,并不像家人在电话里所说的那样,就以为是老婆想念他了,家里人看不过去,想出这么个办法骗他回一趟老家。随后,家里人说他老婆中邪什么的,包工头就根本没往心里去。 农村人大多休息得早,下午三、四点就吃晚饭,饭后吃点自己做的红薯干、油炸米饼等零食,再看看vcd。八、九点,就上床睡觉了。包工头在城里呆惯了,自然不习惯乡下的生活。况且,他看见自己的乡下媳妇,又黑又老,再想想城里的小蜜,白白嫩嫩,他提不起那种劲,特意在客厅里看电视,迟迟不肯回房休息,到了夜里十一二点,他估摸着媳妇该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回房间,躺在床上玩手机。到了夜里一点来钟,包工头累了,就放下手机躺下休息。他刚躺下,还没睡着,却发现她老婆起身了。 包工头原以为是老婆要向他求爱,装作睡着,但过了一会儿,听见老婆起身下了床,然后在桌子上四处翻找什么,包工头有些好奇,就半眯着眼睛偷看。 这一看,差点没吓死他。 只见他老婆不知从哪儿摸来了一把锋利的大剪刀,一步步朝他走来。尽管乡下的夜晚黑漆漆一片,可借夏日里清明的月色,他还是看到了那刀刃上逼人的寒光以及她老婆直愣愣的眼神。 包工头吓坏了,心想,自己娶个老婆放在乡下务农、照顾家里老人,却几乎没有尽过丈夫的责任,让老婆如同守了活寡一般。如今,老婆大概是彻底寒心,想要杀了他。 包工头一个激灵翻身想要躲开,却绊到了床边的板凳摔倒在地。这一摔,让他彻底处于劣势,他看见她老婆扭头看他,以为自己今天得交代在老婆的剪刀之下了。然而,他老婆只是看了他一眼,接着竟然扭头走到床边坐下,随手抓起床上的薄被子,一剪刀、一剪刀地剪了起来,视他为无物,又像是把那被子当做是包工头,稳当但缓慢地剪着。 包工头吓坏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手抓起放在床边的木板凳作为自卫工具,然后试探着轻轻叫她老婆的名字,想看看她是不是在梦游。他老婆听见他的叫唤时,停顿下了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埋头继续剪被子。包工头手里拿着一张板凳,愣站了半晌,这才想起走到门边把灯拉开。 灯亮之后,包工头站在门边,又叫了他老婆几次。但每一次,她老婆都只是抬起头来瞥他一眼又继续剪被子。那种眼神很平常,并不会让人感到恐怖。包工在确定她老婆似乎并不“危险”之后,就慢慢走近了,试图夺下老婆手里的剪刀。但这时候,他老婆却忽然生气起来,而且力气非常大,用力一撞,就将包工头撞开老远。随后,她继续埋头剪她的被子,仿佛这是一项神圣的使命,无论遇上任何的艰难险阻,她都必须完成任务。 此后,包工头开门叫来了家人。在农村,亲戚都住得很近,一招呼,左邻右舍的亲戚都出来了。包工头叫上几个壮实的年轻人,试图去抢夺他老婆手上的剪刀,但根本制不住。最后没办法,也只能让她继续剪。等一床棉被都成了棉絮和布条,她老婆也累了。起身将剪刀放回原处,然后就自个回床上躺着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家问她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看着满床的布条,也是一脸的惊恐。捂着嘴巴说:“哎呀,怎么又这样了!” 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包工头在家呆了一周。在这周内,她老婆又发作过两次,一次是夜里,一次是下午。下午那次,她老婆前一分钟还在厨房里忙活,忽然就跟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直径走回自己房间里,摸出剪刀开始剪床单。剪一个小时左右,她就会清醒过来。包工头在城里生活的时间比较长,不太相信乡下人的迷信思想。在他看来,自己老婆并不是什么鬼上身,而是精神上出了问题。于是,他带着老婆到城里求医。精神科医生认为这是“癔症”,癔症是一种神经症,在不发作的情况下的神智非常清醒、智力也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这包工头的老婆性格还十分开朗、健谈。包工头心肠也不算坏,不愿意把老婆送去精神病院跟疯子关在一块儿,所以才找到了王老师。 癔症虽然是由心理问题所引起,但这种毛病出在人的潜意识层面上,人本身根本“意识”不到问题,所以一般的心理咨询手段对癔症患者来说基本上是没有用的,只有通过催眠唤醒人的潜意识会有一些效果,但王老师本身并不擅长催眠,同时他也认为催眠这玩意有点玄,它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但副作用也是巨大的,在通常情况下,他不太支持催眠。 如此,他只得跟包工头说,癔症这问题他解决不了。不过他可以肯定,包公头老婆之所以会患上癔症,是因为包工头常年不在她身边、他们俩又没有孩子。一个正直壮年精力旺盛的女人,如果精力多了没处使,时间长了没病也会憋出病来。更何况,这包工头的老婆发病后不干别的,专门拿着一把剪刀剪布条。你想想看,这为什么?剪刀具有“阉割”的象征意义,换句话说,包工头的老婆,很可能在潜意识中认为,这样的丈夫不如阉了好。包工头听了王老师的分析后,一脸惊恐,随后,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回去了。 一年半后的某一天,包工头忽然找到王老师,并且送给了他一面“再世华佗”的锦旗。包工头十分感激地对王老师说,在听了王老师对他老婆病因的分析之后,他感到很内疚,因为他老婆的毛病是他造成的。于是,他回家陪了老婆几个月,接着他老婆就怀孕了,生了个儿子。此后,包工头的老婆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再也没有犯过病。 对于这个案例的喜剧结局,大家听后都十分欣慰。与此同时,我也在加快自己找男朋友的步伐,因为这个案例让我深刻的意识到,□□和繁殖是生物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意义。 第3章 拍肩膀 那是夏末秋初的一个星期二的下午,这天并没有访客预约咨询,在整理好资料之后,六点差十分,我收拾包包准备下班。就在这时,我接到了一位母亲打来的咨询电话。 来电咨询的这位家长,姓钟,是一位单身母亲,与丈夫离婚五年,独自抚养14岁的儿女。 钟女士是一位临床外科医生,平时工作十分忙碌,对孩子缺少关心。但据她说,她的女儿很懂事,生活一向独立自主,对母亲忙于工作偶尔疏忽了自己这件事表示理解,甚至常常很乖巧地为下晚班的母亲准备饭菜。虽然生长在单亲家庭,孩子与父亲之间的关系维系得不错,周末会到父亲家里住,孩子性格开朗活泼与父亲再婚的继女也相处得很融洽。 简而言之,这是个很让人省心,各方面都很好的孩子。 一个多月前,钟女士发现女儿的行为有些反常。整个人忽然变得沉默寡言、战战兢兢,好像在有什么心事、又像在害怕什么。有时候钟女士看她坐在那发呆,轻拍一下她的肩膀,她竟然吓得惊叫起来,一脸恐惧。有时她会问母亲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妈妈,人死了会怎么样?”,这样的问题让钟女士不知该如何回答。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大约都会追寻自己为何而来、将去何处的问题,同时,也会对必然要面对的“死亡”感到恐惧。于是钟女士说:“人都难免一死,所以活着的时候一定要过得愉快,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但钟女士的话对女儿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依然处于惊恐、紧张的状态。接着,学校老师也打来电话,称钟女士的女儿最近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有一次甚至在课堂上忽然站起来尖叫,情绪完全失控。与学校老师沟通过之后,钟女士更加担心,仔细询问女儿,孩子说快升初三了,课业压力大,导致睡眠不好,经常做噩梦。 钟女士本身是学医的,根据女儿的状态,她认为有可能是学习压力过大导致的神经官能症。于是,她向学校请了一周假,自己也请假回家照顾孩子饮食、陪孩子一块去做瑜伽、游泳,不断开导孩子,希望通过一段时间的调整,让孩子的状态有所恢复。 可是,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孩子的状态非但没有改善,反而越来越严重。经常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拒绝进食、砸东西、尖叫、脱光自己的衣服、抓掐自己。 周五的下午2点,恰好是吴半仙、吴老师的坐诊时间。当天预约来访的是一位因夫妻感情问题导致重度抑郁的女士。在那位女士走进咨询室后,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前台小张带着一对夫妻和一个孩子走进咨询中心办公室。这对夫妻,正是前几天打来电话的钟女士和她的前夫。至于那个孩子,打一见面起,她的模样就让我吓了一跳。 少女披头散发、面容憔悴、不断哆嗦,牙齿上下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她穿着一件无袖的圆点睡袍和人字形的拖鞋,整个人已经消瘦得没有人样了,被她父母半拖半拽地拉进咨询中心。在她走近之后,我看到少女的脸上、肩上、手上、脖子上都有深浅不一的抓挠痕迹,有的已经凝成血痂、有的则还透着嫩红。她抱着她爸爸,整个头埋进爸爸的胸口,斜着眼睛打量周围,神情紧张犹如惊弓之鸟。 因为吴老师事先交代过,我在请钟女士进行了简单的登记之后,就带他们一家三口走进另外一间空着的咨询室,让他们坐在沙发上等候,又给他们倒了茶。这时咨询师张从简和冯涛也走了进来,让我在一旁做记录,吴半仙做完隔壁的咨询之前,他们先了解一下状况。 张从简与冯涛询问了小姑娘几个简单的问题。比如,“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在哪个学校读书”、“学习成绩怎么样”、“什么时候参加中考”、“在班上有几个关系好的朋友”等等。 小姑娘虽然一直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不肯抬头与两位咨询师有目光上的接触,但对于他们的问题,也算是对答如流,并且接受理解能力与语言逻辑没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这女孩的神志是清醒的、自知力完整。在询问过孩子父母之后,也确定她们家并没有家族遗传性的精神病史,孩子行为异常发生得很突然,她看起来一直处于“应激反应”中,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存在一个“刺激源”。 小姑娘一开始并不太配合,对于咨询师提问的回答都尽可能精简,但随着她对咨询室环境的适应,她逐渐停止了哆嗦,整个人看上去也比较放松了。 这时冯涛问她:“刚才你看上去一直很紧张、很害怕的样子。能不能告诉叔叔,你在害怕什么?是不是因为这里坐着几个陌生的叔叔阿姨,你对我们不熟悉,所以有些害怕?” 女孩很果断地说:“不是的。” 接着,她抬头看了看我们,欲言又止,但最终是选择了沉默。此后,无论张从简与冯涛怎么问,孩子都不肯回答了。也就在这时,吴半仙走了进来。他老人家看了看我做的咨询记录,走到小姑娘旁边坐了下来,从茶几上拿了一个橘子,慢悠悠地剥开。然后分了一半,递给小姑娘。 姑娘看他一眼,没有接。 “不喜欢橘子?” 小姑娘摇摇头。 吴半仙冲她笑了笑说:“我姓吴,你可以叫我吴伯伯。如果你心里有什么烦恼,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去帮助你。” 小姑娘仍旧摇头。 “好吧。”吴半仙点点头,冲小姑娘笑道:“你已经读初二了,其实已经不算是小孩子,你有自己的想法,也知道很多事情。” “上个月中旬,有一天,你和平常一样去学校上课。但这天,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刺激。你非常害怕,并且越来越害怕。时时刻刻都紧张着,这让你非常难受,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但你不能跟别人说,因为你认为,即便说出来,也没人能够帮到你。所以,当你妈妈发现你最近不太对劲的时候,你跟她说是因为学习压力大,你怕她担心你,打算自己承受。可是你年纪还小,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不告诉大人,你一个人要怎么去解决呢?” 这一次,小姑娘没有摇头了。她睁大眼睛看着吴半仙,似乎有些惊讶,接着她开始不停的掉眼泪,最后大声哭了起来。 孩子一哭,大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下了。 在心理咨询进行的过程中,来访对象是不是肯主动配合,是关键。如果对方不肯配合,持拒绝态度,那心理咨询是进行不下去的。 在初步排除精神障碍、神经症的情况下,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在短期内性格、行为发生巨大变化,必然是有什么事件深深地刺激了她。这个事件,一定发生在她行为异常之前。所以吴半仙在看完资料后,一语道破孩子在一个半月前遭遇了突发性的事件,这件事使她深受刺激。从她受刺激的程度上看,事件发生得突然而且剧烈,并且这件事的影响,到目前为止,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在吴半仙的循循善诱下,女孩向大家讲述事件的始末。 一个半月前,女孩在放学之后跟几个朋友跑到学校操场旁边一栋废弃教师宿舍去玩。这栋教师公寓建在八十年代初期,是一栋三层的红砖房。在废弃之后,等待重建,门窗什么的全都拆掉了。几个孩子想为自己打造一个秘密据点,发现那里空弃着没人管,就搬了家中废弃的榻榻米,把其中一间屋子铺好,又用喷漆在墙壁上进行涂鸦,随后,将自己的一些宝贝,一一搬入他们的据点。他们中午放学后不回家吃饭,就买了盒饭聚在那里,也算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午休之处。 那天下午6点多钟,四个孩子相约带了面包、矿泉水和薯片之类的零食到他们的秘密据点去玩,等天黑之后,还点起了蜡烛。有人提议讲鬼故事,但讲了一会儿之后,几何孩子胆子都比较大,认为这“不好玩”,就提议玩另外一个游戏。 四个人将屋子里点的蜡烛吹灭,分别站在屋子的四个角落处。由有其中一个人开始,沿着屋墙往前走,然后拍另外一个人的肩膀,被拍到肩膀的人则顺着墙往前走,去拍下一个人的肩膀,如此循环,就像接力赛一样。因为只有四个人,在循环一圈之后,这游戏肯定是玩不下去的。 对于这个游戏我也听说过,算是一个比较有名的“灵异游戏”。相传,在玩这个游戏的过程中,墙角会出现“第五个人”,也就是所谓的“鬼”。鬼魂的加入,则使得这个游戏可以进行下去。当年,我还在读书的时候,也与朋友一块玩过这个游戏。通常,最后一个人在被人拍了肩膀之后,就会多走过一个墙角去拍第一个人的肩,以此吓唬对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即便有人多转过一个墙角,也没人能看到,结局就是几个人一边笑一边尖叫,号称撞鬼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女孩与她的朋友,也是这么个玩法。 女孩站在第四个墙角,也就是最后一个被人拍肩膀的。她有意作弄自己的朋友,于是连续几次都多走过一个墙角去拍最好一个人的肩膀,拍完之后自己再退回原来的位置。这种“作弊”的玩法,让几个虽然“心知肚明”的孩子依旧闹腾得不亦乐乎。但几轮下来,很快也就感觉到无趣了。 当这女孩站在墙角,朋友的手又一次拍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她回头道:“算了吧,太无聊了,我们不玩了。这么晚了,再不回家要挨骂了。” 女孩的提议立刻受到了两位好友的一致赞同,她刚说完,就听见另外三个姑娘在不同的角落里答应她说:“不玩了,越玩越不好玩。” 起初,女孩在亢奋欢愉的情绪中还没有感到任何不妥,当他们收拾东西离开废弃屋之后,走到了大街上,女孩才忽然想起,问自己的朋友。最后那轮,那谁谁谁,不是过来拍我了吗,怎么后来听你们说话的声音,是从另外一边传过来的。另外三个女孩听到之后,都笑着怪叫起来说: “啊,当时我们站着没动,都还没开始啊!” “哎呀哎呀,不会是真见鬼了吧?” 几个孩子显然并不相信女孩的话,认为她说这种话是故意吓大家。女孩也不太相信朋友的话,她也认为是朋友偷偷跑过来拍她肩膀然后又退回去,故意吓她的。大家都没往心里去。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女孩逐渐感觉到了不妥。 不论在家中还是在学校,她老有一种感觉,自己身后好像跟着什么人。可一转身却又什么都没有。 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有好几次,在学校的厕所里、在回家的路上、在自己房间里,经常会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一转身什么都没有。 她十分害怕,询问那天跟自己一块去玩的朋友,回家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大家都说没有,还调侃她,问她是不是撞鬼了。 见朋友们并没有把这些事当真,女孩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自己给吓的,不断安慰自己说没事,她甚至在晚上关灯睡觉后,故意对着空气说:“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当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就安心睡觉了。 到了半夜里,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一双手按着自己的肩膀。努力睁开眼睛,借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一点点光亮,看见自己的肩膀上有一只很小很小的手。 那双小手看起像那种小婴儿的手,苍白中略带一点烟熏般的黄色,像被药水浸泡过一样,手上的皮都是皱巴巴的。 女孩见状,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妈妈闻声冲进来之后,她再定神一看,肩膀上的小手已经不见了。 此后,女孩变得越来越敏感,她几乎时时刻刻保持着紧张的戒备状态,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手会突然按她的肩膀。她甚至在课堂上惊叫,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长时间精神高度紧张让她非常疲劳,而每天晚上睡觉后,那只手又屡屡出现,冷不丁就按在她的肩头。她越来越受不了,发疯一样乱抓自己,甚至不敢穿衣服,因为她觉得那手不知道藏在哪里、何时又会突然冒出来。 这件事,女孩不敢跟别人说。因为她觉得,即便自己说出来,别人也会认为是她的错觉,或者认为她是神经病。女孩子看过不少恐怖片,被鬼缠身的人最后通常会缠死,她非常害怕,不敢对别人说自己的遭遇,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听完女孩的叙述之后,我被吓得不轻,我望着那名少女,想象着少女背后可能有什么自己看不到的东西,不免有些脊背发凉。但以吴半仙为首的几位咨询师听完了女孩的讲述,则是一副“心中有数”的表情,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认为这是女孩对自己的一种心理暗示。 虽然在游戏结束之后,女孩对于自己在最后那轮被拍肩膀的事不以为意,认为那是朋友的恶作剧。但小姑娘在废弃的小屋子里玩灵异游戏,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害怕的,只是这种害怕当着同学朋友的面不好说出来,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很胆小,于是这种恐惧被她刻意抑制到了潜意识中。 游戏结束后,女孩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加强了潜意识中的恐惧,产生“背后好像有人”的感觉。随后,恐惧不断加强,神经高度紧张,她会感觉到有人拍她的肩膀,甚至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肩膀上有一只小手。 十几岁的女孩本来就有“富于幻想”的特性,也很容易受心理暗示的影响,并且不断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去加强这件事的真实性。对于其他的答案,她可能会很排斥。 几位咨询师离开咨询室,单独叫来了女孩的母亲,在办公室商量了一下,并向女孩母亲分析了可能导致女孩心理问题的因素。 倘若对一个已经犹如惊弓之鸟的十四岁小姑娘解释心理暗示的原理,她一时之间肯定没法完全接受和理解,甚至会形成阻抗,表面上理解但潜意识中依然形成意识对抗,去加强自己“确实被鬼缠住”的信念。因此,当务之急是尝试用另外一种心理暗示去解除女孩对自己施加的心理暗示。 吴半仙打开办公室的电脑,在百度图片里搜索了一下“辟邪符”,哎呀,还真不少。 他让我帮他找一张黄色的彩打纸以及红色、黑色的马克笔。接着吴半仙大笔一挥,参照着百度来的“辟邪符”样式,三两下就画了一张。别说,还画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接着,他又搜索了几句佛家的经典名言,用签字笔抄写在那张“辟邪符”的背面。做好这一切之后,吴半仙起身对女孩的母亲解释道: “听这孩子的叙述过程就知道,孩子非常聪明。如果不做得像样一点,她即便嘴上不说,但心里绝对是不信的。简单地说,如果咱们忽悠不了她,她就会自己忽悠自己。所以这件事,回去谁都别说破。如果在我给她施加暗示之后,她的情况有所好转,下周,咱们再来做个心理暗示的实验给她看,让她彻底明白这个道理,这样,她才会完全放下心来,解除给施加自己的心理暗示。” 与家长解释、协商好之后,吴半仙笑眯眯地回到了咨询室。 他对女孩说: “孩子,像你这样的情况比较特殊,吴伯伯一时之间也判断不出来你这到底是心理问题还是真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缠住了。所以,我们就先来测试一下。伯伯这里有一张符咒,是不久前我去一家很灵验的寺庙里求来的辟邪符。你知道,鬼怪一般都是害怕佛陀的,有佛家法力加持的东西随身带着,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肯定不敢接近你。我把这张符给你,你小心收好。最好让你妈妈给你缝一个小红布袋,把符咒揣在里边,随时挂在脖子上。除此之外,倘若再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或感觉到有人拍你的肩膀,你就在心中默念‘唵嘛呢叭咪吽’,这是佛家六字大明咒,有驱除邪魔的作用。如果你带着符咒、念六字真言,依然会感觉到有手拍你的肩膀或是背后有人,那说明你并不是真的撞鬼,而是心理上的问题。那么,下周再跟你妈妈到这里来,伯伯用心理学的方法来帮你摆脱这个烦恼。” 吴半仙一脸慈祥地对孩子说完这一番狡猾的忽悠之后,还反复教孩子背诵六字真言。原本怯生生的小姑娘,此时看吴半仙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崇敬与敬仰,她脸上甚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吴半仙送这家人到中心门口,一路上反复叮嘱道:“孩子,回家要多吃点饭,身体强壮了,百鬼不侵。晚上睡觉,要是害怕,就在心里默默地念诵六字真言,知道了吗?” 一家人付了600块咨询费之后,感激地走了,并且在一周后并没再回来。 我打电话回访的时得知,拿到符咒、学会了六字真言之后,女孩虽然还有过一两次感觉到被人拍肩的情况,但按照吴半仙说的默念六字真言后,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再后来,这种感觉就没有再出现过,一周后,女孩已经回到学生上课,一切正常,家长认为已经不需要再做后续的咨询了。 在得知这个结果后,吴半仙捶胸顿足,为自己少赚了一笔咨询费痛心疾首。咨询中心的小年轻们则对于神棍吴半仙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断,又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这位看似睿智实则狡猾的老伯,总是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在这一事件后,我也曾打趣地问吴半仙:“吴老,您说驱走那‘拍肩鬼’的,究竟是您老的心理暗示呢,还是佛家的六字真言?” 吴半仙笑呵呵,一脸高深莫测:“谁知道呢?殊途同归嘛。管它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那就是好猫!” 第4章 催眠音频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在我读大专的时候,网络上曾经流行一段“寻找前世”的催眠音频,录制这段音频的催眠师名叫廖阅鹏。音频的介绍上称,这段音频可以帮助人们舒缓情绪,通过唤醒潜意识寻找自己前世记忆,继而为今生今世遇到的一些的困扰找出因果关联。很多网友表示听过这段音频后,真的被催眠,并看到了自己的前世,而我与室友尝试过无数次之后,我只能说,这段催眠音频的背景音乐还算好听,前世什么的没找到。 2012年的4月,当时我已经拿到了三级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在咨询中心做案例记录和整理的过程中耳熏目染也积累下了一些经验。于是我开始通过网络论坛,独立接揽一些心理咨询的工作,当然完全是免费的,权当锻炼自己。因为自身能力有限,对于我难以作出判断或是解决不了的问题,我都会坦言相告,也成功解决了几桩儿童心理问题和人际交往障碍的案例。 某日,论坛上一位网名叫做小鱼的姑娘加了我的qq,并告诉我,她遇到了一些麻烦,想向我了解一下情况。 小鱼说,她今年20岁,还在念大学。她平时在寝室很喜欢看一些古代爱情小说和灵异玄幻小说。其中一些小说里经常会出现男男女女“前世今生”纠缠不休的情节,她对故事里的女主角十分羡慕。后来通过网络,她找到了一段帮人唤起前世记忆的催眠音频。这段音频,正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廖阅波的催眠音频。 当时小鱼对此十分兴奋、好奇、满怀期盼,但和我们一样,在反复尝试过好几次之后,她都没有被唤醒所谓的“前世记忆”。但与我们不同的是,小鱼姑娘并不死心,索性将音频下载到自己的mp3里面,每天临睡前,她都会戴上耳机听这段音频、伴着这段音频入睡。 这段音频,我也听过好几次,所以我非常的了解音频的内容。首先通过深呼吸、肌肉放松的方法让人彻底放松下来,随后,在人的意识逐渐模糊有些犯困的时候,催眠师要求人们想象自己身处于一个山洞之中,四周漆黑一片,但远处有一点亮光,你慢慢靠近亮光,就会看到自己的前世。 于是,在某一天,小鱼真的看到了所谓的“前世”。 她说,在光亮散去之后,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堵残破的墙壁,接着,她摇摇晃晃沿着脚下的泥巴路绕道了墙壁的另外一端。那里有一扇门。,她推开门,里边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房间里放着一张床、床上挂着蚊帐、床头摆着一个五斗柜……这个房间看起来杂乱而拥挤,房间里的家具也都很老旧。当时,吸引小鱼注意力的是横倒在屋中央的一张太师椅,太师椅旁边,有一只布鞋。小鱼抬起头,看到一双脚悬挂在太师椅上方。是穿着裤子的脚,一只脚上穿着女人穿的暗红色布底鞋,而另一只脚则是光着的。接着,小鱼慢慢仰头,她看到一个人挂在梁上…… 小鱼惊醒的时候,催眠的音频已经播放结束了。当时是凌晨2点,她满头大汗回想着刚才自己脑海中那一幕幕,吓得不行。接着,她叫醒了一位关系比较好的室友,室友陪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她才稍微感觉到好了一些。可是,从那天开始,挂在梁上的人几乎每天都出现在小鱼的梦中。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对那条长长的舌头记忆犹新。随后,越来越多关于上吊女人的画面开始出现在小鱼的睡梦中。有时候,是那名妇女蹲在井边洗衣服,有时候,她会看到那名妇女在厨房做饭菜,还有时候,她会看到那名妇女抬一根小板凳抱着一个婴儿坐在屋前的院子里摇蒲扇。但小鱼梦中出现的大多是那名妇女的背影,每当她梦见那名妇女的正面,就是伸着长长舌头的模样。 接连不断的梦到那个女人,让小鱼无比惊恐。同学们都说,前世今生的催眠唤醒了她对前世的记忆,那名妇女小鱼的前世,她上辈子是上吊自尽的。小鱼很讨厌这个说法,频繁梦见这名妇女,让小鱼有一种被“鬼”缠住的感觉。她下载了很多佛经来听,跑到寺庙里烧香,确实也有一些效果,但直到现在,她仍然会不时梦见那名上吊的女人。 她也曾一度以为,那名吊死的妇女,只是她在催眠音频下做的一个梦。可是梦中的一切实在太过完整、太过清楚了。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描述她梦见的房子的格局、房子周边的环境,哪里有一棵树、哪里有一口井,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梦,那未必有些自欺欺人了。 看完小鱼的叙述之后,我的后背也是一阵阵的发凉。另外,我也留意到了小鱼叙述时的角度,比如她“摇摇晃晃”走在泥巴路上。为什么走在路上会用“摇摇晃晃”这四个字来形容呢?除此之外,她推开房门后,首先看到的是地上的凳子和布鞋。按一般的逻辑来说,一个人推开房门,应该第一眼就看到上吊的人啊。 于是,我将疑问告知小鱼,小鱼说,这个她之前倒没有留意,但我提了之后,她回想着,也觉得挺奇怪。她在梦中的视角好像很矮……怎么说呢,就像是从一条狗或是很小的孩子的角度去看这些东西。 我对小鱼说,首先,对廖阅鹏的催眠音频,我是持怀疑甚至否定态度的。催眠是让人的“意识”处于半沉睡的状态直接与“潜意识”对话的一种方法。所谓的“潜意识”,它是一种很直接的东西。打个比方,在你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我对你说,把你家的钱全部交给我。你肯定是不乐意的,甚至会将我扭送到派出所。但如果在你意识半沉睡的时候,我告诉你的“潜意识”,让你把家里的钱全部交给我,你说不准就迷迷糊回家打开保险箱,将里边的钱全部交给我了。 都说人的“潜能”是巨大的,而在人的“潜意识”之中,留存着很多东西,包括一些我们认为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画面以及一些我们认为自己从来没有产生过的念头。这些东西并不是不存在,而是它发生过,但你却没有“意识”到。我对催眠虽然了解甚少,但我始终认为,通过催眠,直接在你的潜意识中灌输一些带有暗示性的东西,它所能导致的结果,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小鱼的事,当时我并没有给她回复。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权当做是饭时闲聊,将这件事说给了咨询中心的衣副主任听。主任听了之后说,如果这个姑娘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排除她自己给自己心理暗示的可能。你回去让这孩子打电话给家里人问问,看看她小的时候,是不是曾经目睹过别人自杀。因为存在潜意识里的一些东西,绝对是你曾经遭遇过的,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忘记了,或者没有去“意识”到它的存在。 当天晚上,我把衣副主任的判断告诉了小鱼。几天后,我在qq上看到了小鱼给我的留言。她说,后来她打电话回家问了她妈妈。小鱼妈妈告诉她,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发生在小鱼一岁多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因为工作繁忙,将小鱼托付给农村的爷爷奶奶。当时有个远方亲戚,跟小鱼的爷爷奶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这位亲戚是一个寡妇,独自抚养一个孩子,那孩子比小鱼年纪稍小,小鱼经常会跑到那位姑姑的屋里玩。后来,那位寡妇的孩子病死了,寡妇很伤心,觉得自己命硬,克死了丈夫又克死孩子,再加上外面的风言风语,就吊死在了自己的屋里。那时候小鱼还很小,睡醒后自己跑到姑家去玩,正好撞见了那一幕。不过也正因为她当时很小,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什么阴影。在小鱼两三岁的时候,为了送她去幼儿园,她的父母就将她从乡下接回来。再几年,他们家生活条件变好了,爷爷奶奶也一同接到了城里,因此,小鱼在长大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很小的时候曾住在乡下,也不知道自己曾经目睹过这样的事情。 小鱼在留言中表示了对我的感谢,她说,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她已经不再害怕了。相信日后也不会再三天两头梦见那位“姑姑”。之所以讲这个故事,其实也希望大家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或许确实会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但绝对不要因好奇、好玩就随随便便弄个催眠音频什么的来给自己听,万一真弄出个好歹来,那该怎么办呢? 第5章 床(上) 这件事发生在2012年的夏天,一位和我关系非常铁的高中同学给我打来电话,希望我陪同她去百花山精神病院去探望她的一位大学死党。是的,她的这位大学同学疯了。 我的死党在电话中告诉我,她这位大学同学姓吴,与我们是同乡,家在本市。吴同学是个典型的女汉子,平时特别活跃、说话特逗、人也特别有才。他们在大学里学的是动画设计,毕业后这位吴同学为了梦想,背井离乡,一个人在武汉工作。不久前,我的朋友接到吴同学的电话,吴同学在电话里说,她最近遇上了一件特别邪门的事。 吴同学今年27岁,在武汉一家专门做广告动画短片的公司里上班,吃饭问题自己解决,住宿则住在公司安排的四人宿舍。前不久,她交了个男朋友,这个男孩子是她同公司的设计员,也是外乡人,同样是住在公司宿舍。为了方便与男友亲亲热热啥的,吴同学与男友很快就搬出了宿舍租房双宿双飞了。 吴同学和她的男友都是乐活族,同时也是月光族。两人每月的工资虽然都在四千以上,但是谈恋爱出去看电影吃饭等各种花销,加上一个月两千五的精装房租,两人实在是hold不住了,就打算另外找一间房租便宜的屋子居住。 这年头,想在省会城市中心城区找一处交通方便、拎包即可入住的一室一厅精装电梯房并不难,但房租绝对不可能低于2000。当时我也问我的死党,干嘛一定要精装电梯房,还必须一室一厅呢。我的死党告诉我,小吴同学跟她的男友,家庭条件优越,从小好日子过惯了,也一直秉承着有钱就要花,必须让自己舒服的观念。于是,一般那些简单装修、环境不好或者采光不好的房子,他们连看都不想看,也不喜欢跟不认识的人合租房屋。 苛刻租房要求让吴同学及男友找了一个多月仍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他们还真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房屋。 这屋子处于一个比较老旧的小区,当然,也不是电梯房,而是一般的8层楼房,大约修建在80年代,在那个年代还算比较好的房子。一梯两户,那屋子在一楼,正对着单元门。原本,这房子并不符合吴同学的要求,但他与男友去看过之后,发现内部装修非常不错,感觉这装修还挺新,墙壁瓷粉什么的都还白白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家具电器俱全,而且家具跟电器也都挺新,大彩电、漂亮的茶几,屋子里的陈设布置,按吴同学的说法,有“品位”。而且,开门就是小区的院子,院子不大,很老旧,但院子里开着鲜花还有葡萄架子,让人感觉很好。一个月房租才800,交通便利。在这样的情况下,吴同学与男友觉得非常划算,立马就交了半年的房租,并且当天就搬过去了。 他们搬过去之后,发生过两件比较古怪的事情。首先,厕所的灯有时候会自动关掉或开启。对于这个问题,吴同学的男友处理了很多次,换过开关,也检修过线路,但由于他本身也不是电工解决不好那也没办法只能将就。其二、那屋子的客厅里有一个电话,虽然吴同学跟她男友都不用这东西,但他们家的宽带却是通过电话线路来接的。这电话偶尔会自己按到免提,发出长长的“嘟——”声,不过吴同学与男友也不在意,头几次发生这种情况,他们还把电话听筒拿起来重新放置,后来觉得麻烦,索性就将电话线拔了,如此,电话也就消停了。 出租屋里有两间卧室,两间卧室里都摆放着双人床,其中主卧的床比较大,是木头的老式床,床顶上搭着木架子,用来挂蚊帐,床上有一些简单的雕花,虽然不是特别气派的那种,但古朴好看。侧卧的床则稍微小一些,式样比较现代,就是很普通的样式。吴同学跟男友原本是想住在主卧,他们觉得那种“带顶儿”的床,在“摇晃”的时候估计会很带感,但后来发现,只有侧卧有网线,所以两人就住了有网线的房间。 吴同学与她的男友,打一开始就对主卧室的大床动过一些“不太好的念头”,于是在他们搬过去住了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晚上,还就真的为了体验“老床摇晃的滋味”专程跑到侧卧去干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并且感觉良好。此后,他们三天两头跑去主卧“摇晃”老床,有时候也就干脆睡在主卧室里了。 不久后,吴同学开始感觉到,这间主卧室,确切的说,主卧室这张床,似乎有点儿“不干净”。她在打电话告知我死党这件事时说,有好几个晚上,她跟男友干累了之后睡着了,在半梦半醒之间总能感觉到床在不断晃动。后来她问她的男朋友,是不是他在摇床。他的男友听后惊讶的说,我以为是你在摇。 为了证实“摇床”的事,吴同学特意留了个神,在某天夜里与男友“忙活”完之后,她虽然有些犯困,却一直没有睡。到了凌晨3点多,接近4点的时候,床真的开始摇动起来。起先是慢慢的摇晃,木结构的床发出细微的“吱嘎”声,后来这床越摇越快也越摇越猛,吴同学抬起头,看着床顶木结构的框架不断晃动。她连忙喊她男友,两人坐在床上,观察半响,彼此没动,床却在摇。两人立刻跳下床拉开灯,但这个时候,床的晃动速度已经减慢了,那种吱嘎吱嘎的声音也变慢了,他俩站在床边,一脸迷惑,明明确确地看到了这张床自己在摇晃,但地板没动、墙壁没动……谁都没有动,单单就是床在动。 吴同学是个神经比较粗的女生,她的男朋友是个神经比她还要大条的东北男孩。两人对于鬼神之说向来就不太相信,搬到这间出租房内之后也一直过得挺安逸,此前并不觉得这屋子有任何的不妥。在目睹了这诡异的一幕之后,吴同告诉我的朋友,当时她并不感到恐惧,或者是根本就没想到鬼啊这类的东西,只是一脸的木呆,觉得这一切的发生得太不可思议,床居然会自己摇。 后来床不摇了,两人不敢继续住在主卧,回到了侧卧。睡了一宿之后,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次日,两人去上班,讲到这事的时候,吴同学的男友甚至开了一个非常低劣的玩笑说:“嘿嘿,如果真的有鬼,估计是一只色鬼。活着的时候,没少在那张床上办事。” 吴同学打电话给我的朋友时,就是在摇床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 当时我的朋友劝吴同学搬家,觉得那地方显然不太干净。但吴同学说,事后她打电话问过房东,房东说那套房子是他父母单位分的房子,原本是给她侄女儿、侄女婿当婚房用的。后来她的侄女婿出国了,侄女儿也跟着走了,一套装修好的新房子就这么空着,这才出租的,不可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房东还说,如果吴同学决定退租,半年的房钱她不会退还,因为一开始就说好了的。吴同学听房东阿姨那种很生气的口吻,似乎认为是吴同学想退房租随便找的烂借口,很显然,房东对床回摇的事情根本就一无所知。于是,她与男友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房子自己也住了将近两个月,一直没有什么问题。那床虽然会自己摇晃,但并没有发生什么具体伤害到他们的事情。两人觉得,这几个月,减少了房租负担,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从前要滋润,于是决定继续住下去。此后,吴同学在网上买了一些道家的驱魔符咒回到屋子里贴上,又请了□□家的经书,每天晚上念一下。这就绝对保险了。 我朋友说,当时吴同学在电话里的口吻,完全不像是撞了鬼的感觉,她是用一种“八卦”的口吻来叙述这件邪门的事。既然吴同学本人并不当真,我的朋友认为,实际情况估计也并不危险,于是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两周后,当我的朋友打电话给吴同学聊天的时候,电话是吴同学妈妈接的。吴妈妈说吴同学生病住院了。当时我的朋友觉得吴妈妈说话的口吻很奇怪,详细询问之后吴妈妈才说,吴同学得了精神病,现在住在百花山精神病医院。 我的朋友听到这个消息后无比震惊,好端端的一个人,两周前还跟她通过电话,两周后怎么就疯了呢?朋友立刻联想到吴同学说过的撞邪事件,但吴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朋友也不好在电话里问。不管怎样,大学时代的死党出了这样的事,她横竖要去看望一下。我的朋友是个胆子很小、做事又很谨慎的人,她不敢一个人去,于是就打电话给我,希望我陪同她一块去见吴同学。她知道我在心理咨询中心上班,也考了一个证,想必对心理学也有所了解。希望我陪她去见见吴同学,顺带从心理学角度上去观察分析一下,看看吴同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6章 床(下) 我与朋友在星期日的下午去的精神病医院,那天天气不太好,雨一直就没消停过。在出租车上,我朋友肖云的脸上也是愁云密布。在下车走进医院之前,她甚至问了我一个很傻的问题: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拍拍她的肩膀说:“你要是害怕,咱这就打道回府。” 肖云是个很善良的人,虽然她的胆子从来就小,但一想到突遭变故的大学室友,她还是坚持上去探望。然后,我俩就上楼去了。我这辈子头一次进精神病院,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在唱歌:“樱花呀,樱花呀,暮春三月……”,她一边轻声吟唱,一边拍着手,很能烘托气氛。之后,一路上,我看到过各种各样的精神病人,疯癫状况千奇百怪,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安静,并没有看见那种张牙舞爪的。最终,我们在一间病房里看到了吴同学。当时她抱着一床被子坐在床旁边一个角落里,神情有些呆滞,什么话也不说,裹着被子坐在墙角。肖云原本试图进屋去与她交谈,但医生不允许我们进病房,只能在病房外远远的看一看。吴同学的妈妈说,这段时间,吴同学每天都是这么过。被送进医院后,她虽然不再发狂,但整个人痴痴呆呆,不认识自己的亲人与朋友,大小便也无法自理。 肖云问吴同学的妈妈,两周前她还和吴同学通过电话,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吴妈妈不断摇头,眼里含着泪水,神情十分悲痛。她说,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吴同学一个人去武汉工作。 事已至此,我与肖云也不好再多问些什么让这位悲痛的母亲更加伤心。于是,我俩塞了五百块钱给吴妈妈以表心意之后就离开了。据我观察,吴同学的情况,在排除家族遗传性的精神病之后,唯一的可能,就是经受了极大精神刺激。由于肖云并没有吴同学男友的联系方式,吴同学突然受刺激精神失常,究竟是不是出租屋闹鬼导致的,我们无从得知。 2013年春节前夕,在一次同学聚会中,我听肖云提起过吴同学,她说,吴同学经过一年多的治疗后,病情好转,现在基本上已经康复了。奇怪的是,吴同学根本不记得自己疯癫后的事情,她对这件事最后的印象是,在她收到了网购的符咒和经书,并将符咒贴到主卧的床上,自己在侧卧念经文,接着,主卧室的床开始摇晃,屋子里的门摇来摇去,点灯也不断的闪。此后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了,但她的男友在那天回家后看到吴同学躺在主卧的大床上,床在不断上下摇晃,吴同学惊叫不止,此后,吴同学的男友冒险将她从床上拉下来,从那时开始,吴同学精神失常了。 老实说,我并没有亲眼目睹吴同学故事当中那张诡异的床,也并不清楚这件事里很多具体的情况。所以,我认为也有可能是在特定环境下,受磁场或是次声波影响产生幻觉,谁知道呢? 不久后,我因种种缘故结实了一位对道家、玄学比较了解的朋友,我将这件事告诉他,他表示,问题可能出在吴同学从网上买来的符咒和经书上面。他说,道家的经书跟佛家的有所不同,一般人是不能随便念诵的。修道的人在念诵经文的时候,通常也会给游魂野鬼准备一些斋菜,算是一种布施。他们的经文在念诵的音调上分“阴韵”和“阳韵”,如果不是内行人,随便去念诵他们的经文,非但不能驱邪反而可能招鬼。倘若吴同学出租屋内真的有“鬼魂”存在,那么吴同学每日念诵道家经文,在鬼物看来,这简直就是在对它宣战。 作为一个信仰科学的人,对于这位朋友的言论,我还是暂时保留意见。 第7章 环钻 2013年初,我参加了一个心理学的短期培训班。这个培训,是针对一些已经从事心理咨询工作或是有一定医学和心理学理论基础的人展开的,为期两月。这次培训课内容里涉及了不少医学和生物学方面的内容。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大专生,并且我在大专里学的是经济,对医学和生物学一窍不通。因此,这次培训里的很多内容我都有一种听天书的感觉。为了提升自己的专业知识,早日成为能独立做个案的咨询师,能有可观的收入,我也算是拼尽了全力,上课不停做笔记,但还是经常会听睡着,一头栽在课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引来一阵哄笑…… 某堂课,老师提起过一种叫做“环钻术”的神经外科手术。 环钻术是世界上最早的神经外科手术,其历史可以追溯到远古原始部落时期。当时的人们认为,人生病是因为身体受到了“魔鬼”的侵袭,于是他们用一种特殊的钻孔工具在人颅骨上敲钻出一个手指粗细的洞,同时由巫医不断念诵一些祷告天地的经文,恶魔就可以通过这个脑洞被逼出人体之外。 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有限,很多接受过环钻术的人最后都死于细菌感染。考古学家曾经发现古埃及的一些头骨上有手指大小的孔,其中一个头骨上竟然又7个这样的孔,也就是说,有人曾经接受过7次这样的手术,并且幸存下来,不过最终在接受了第七次手术后不久死于细菌感染。 在18世纪到19世纪的在欧美国家,科学家们通过各种动物实验和外科手术,在对人大脑的认识与发现中取得了很多骄人的成绩。这也导致,在这一段时间里,神经外科手术风靡一时。在欧洲,有一些人发现,在接受了颅骨环钻术之后,竟然拥有了看到鬼魂或是通灵、预言未来等超能力。于是当时的很多有钱人,自愿冒着风险去接受环钻手术。 我之所以在这里提到“环钻术”是因为我接下来要讲述的一个案例,正好与此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 2012年5月初,一位四十多岁的四川小老板找到吴主任,他说自己可能有患有什么什么神经障碍或是“惊恐症”这类的毛病,具体的他也说不清楚,就是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这位老板姓周,是做建材生意的,个头很矮,还不到一米六,人也显得比较精瘦,讲着一口流利的“川普”话,两只小眼睛像绿豆一样不停打转,给人的感觉很精明,甚至精明得有那么一点滑头。周老板说自己没什么文化,小学还没有毕业就出来营生了,年轻时日子过得比较苦,现在虽然发了点小财,但生活还是比较节俭,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打四川麻将,五块、十块那种。 两年前的一个夏夜,周老板打完麻将开车回家的路上发生了意外,对向车道行驶过来的一辆面包车失控冲过绿化带,从他的脑袋上飞过。他也算是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整个脑壳顶被掀掉了,后来被送去医院换了个合金的脑盖,手术后不久又发生了感染,接着他接受了两次手术,至今他还顶着一个人造的脑盖,并且头顶上有一小块的脑缝是开着的,医生说要想完全修复好,还需要再次进行手术。周老板不堪痛苦,既然开着一条缝也不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就决定暂时不接受修复手术了。 说到这里,周老板取下头上戴着的鸭舌帽,让大家去摸一下他那条脑缝。我也去摸了一下,在周老板的透顶靠近前额的左侧位置有一块小指头那么宽的凹陷,大约3厘米左右的长度,摸起来软软的。 周老板经历过几次手术之后,于2011年3月康复回家。虽然少了头盖骨,但周老板日子过得照样潇洒,他自称,在置换了“铁脑壳”之后,他的牌运不是一般好,打牌经常赢钱。用一句老话来形容,这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周老板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麻烦很快就来了。 2011年7月初,周老板去福建谈一桩生意,发生过车祸后周老板就不敢开车上高速了,于是他就选择了坐火车。 周老板是晚上10点上的火车,时间表上写的是次日上午9点到达目的地,也不过就是睡一觉的功夫。周老板在卧铺车厢的下铺,一上车就叫了一份盒饭,吃晚饭之后他就躺上床睡觉了。 周老板醒来的时候是凌晨3点多钟。按周老板自己的话说,那一觉他并不是自己睡醒的而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心慌,仿佛是他的身体对他发送出了“危险”的信号。接着,周老板在惊慌中四下打量了一下。车箱里只有车窗下方亮着一盏橘色的小灯,乘客大多处于沉睡的状态,车厢内十分安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可是周老板的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不安感。他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而此刻,他所看到的“一切正常”的画面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周老板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挺神经质的,于是他就揉了揉脸又躺了回去。可是,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甚至让他感到心慌、心率不齐。 周老板想起自己头部受伤后医生曾经对他说过,头部受伤也可能会引起一些神经功能失调的症状。于是他竭力的让自己镇定,并且不断深呼吸。这样,又熬过了几个钟头。 上午7点多钟,车厢里的乘客陆陆续续醒了过来。有人去刷牙、有人去泡面,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周老板原本以为,当大家醒来,车厢里人来人往的热闹了,他心中的不安也会随之消失。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乘客,看着那些在窗口吃面的人、在床上梳头的人、追着小孩子跑喂饭的人,乘客们此时的各种动作、各种声音,都让周老板感觉到恐慌,这些画面在他的眼睛里好像没有“活气”,他觉得这些人似乎马上都会“死掉”,而他所看到的,是大家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画面”。 不安的周老板在苦苦熬了大半个晚上之后,终于撑不住了。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慌,匆忙收拾了行李,在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他就在一个小站下车了。下车之后,周老板心也不慌了,神也安定了,接着,他就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他又转了摩托车、公交车、客车,花了许多时间才最终到达了他要去的福建省福清市。在他到达福清之后,他专程打了个电话去询问他所乘坐的那辆火车的情况。正如他所猜想的,火车安全抵达目的地,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 “你说,我这不是脑壳子有病,自家黑倒起(吓唬)自家?”周老板如此形容他当时的行为,看来他的“自知力”是完整的。 此后,又有几次,周老板都在好端端的情况下忽然感到惊恐和不安,有时,是他走到某个地方,忽然对这个地点感到恐惧,离开那个地方就好转了;有时是他看到某个人之后,忽然觉得那个人脸是“黑”的……周老板的每次发作通常会伴随了呼吸急促、心率不齐、甚至大脑缺氧两眼发黑等症状,不过除了在火车上那次的感觉比较强烈之外,此后几次发作都是一阵一阵的,每次发作大约持续30分钟到1个小时,通过不断深呼吸或是喝一点热水会得到改善。 两周前,又发生了一次诸如此类的事情。那天中午,周老板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午休。忽然,他感到一阵很强烈的不安。据他说,这种不安感甚至比第一次在火车上的感觉更强烈。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已经被自己吓唬出了“经验”的周老板,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一边喝水,一边长长的吸气吐气。他原以为这样就可以好转,但压抑感却越来越严重。按周老板自己的话说,当时他觉得四周空气变得很“沉”,就好像有一种气压从天上往下压一样,他喘不过气来,然后情况越来越严重,他整个人都在发抖,眼前也变得不清楚了,感觉地摇山动的耳朵里嗡嗡嗡嗡响个不停。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周老板跌跌撞撞的跑出门、跑下楼……然后在他工作地点的楼梯转角平台上晕厥过去。 因为这次情况比以往都要严重,所以当天周老板就去他做手术的医院复查了一下,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医生说,周老板的状况,听起来更像是心理创伤引起的应急障碍,建议周老板去找心理医生看一下,于是周老板找到了吴主任。 在听完了周老板的描述之后,我觉得这是非常典型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那场车祸除了导致周老板头部受伤之外,也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你想想看,一个活得好端端的人,忽然就被一辆对向冲过来的车掀掉了头顶险些丧命。事后,回想起事前的自己毫无心理准备、回想事情发生当时自己毫无抵抗力,当然会感觉到很不安,觉得人的生命太过脆弱,谁知道何时会飞来横祸?周老板在火车上的濒死感、心慌等现象都是由ptsd引发的惊恐症状。 在基本判定了周老板的问题属于ptsd之后,吴半仙也参照ptsd的诊断标准就一些事情的具体感受询问了周老板,可以肯定,周老板的症状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引起的惊恐发作。随后,吴半仙为其制定了一套咨询治疗的具体方案,还建议周老板去找他的主治医生开点药物作为辅助。这事到这里基本上就完了。 前几天我在整理旧的咨询档案时恰好翻到了周老板的咨询记录。在翻看的过程当中,我忽然发现了一些疑点……或许,这只是简单的巧合而已。大家可以看看,自己判断。 1、周老板第一次在火车上惊恐发作,时间是2011年7月14日。几天之后发生了震惊全国的温州动车事故。 2、周老板初诊前几天比较严重的一次惊恐发作时间是2012年5月6日。几天后,发生了国殇5.12大地震。 3、颅骨环钻术一度风靡,曾有人在做过颅骨环钻术后得到感知灵魂或是预言未来的能力,有人相信,将头盖打开或是在颅骨上钻孔人的灵魂才能更好的得到释放、去感知这个世界更多的秘密。周老板因车祸,头顶上正好留了那么一道缝。 我将这件事写下来放到网络上之后,一位id叫做小五的读者指出:“汶川地震发生在08年。” 我这才发现,12这个数字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以至于我把年份也当做了12。随后,我将自己闹的这个乌龙告诉了吴主任。吴老用手指猛弹我的额头。他说:“活该出洋相,让你打着心理学的幌子扬封建迷信思想!什么么是环钻术,你真的了解?古埃及人用环钻手术“驱魔”是事实,但是他们驱除的‘魔鬼’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叫做‘癫痫’!“ 吴主任还说,实施环钻手术可能会对人的脑神经系统造成一定的损伤,在古代的欧洲接受了环钻术的人产生幻觉自称能看见鬼魂这一点都不奇怪。我问,那么有人在接受了环钻手术之后能够预言未来又怎么解释?吴主任问我,那个接受了环钻手术后能语言未来的人是谁,你知道名字吗?那个人预言了什么内容,你又知道吗? 看我一脸茫然,吴主任深深摇头:“半瓶子水响叮当。你摇晃瓶子之前,先想办法把水装满吧。” 说罢,吴半仙长吁一声,飘然而去。我突然感觉到前面的路还很长。 第8章 运 可能是因为我自己长得不太好看的关系,从小到大我很少佩戴首饰,总觉得这些东西戴在我身上是很多余的,非但不能把我烘托得好看一些,反而让我把饰品给烘托难看了。当然,我毕竟是女人,也买过一些耳环、项链之类的小首饰,不过从没有一件能在我手上超过两星期,总是几天就弄丢了。 2013年,我工作几年也算有了点小钱,虽然这点存款从来没有上过五位数。有一天,我看着自己唯一感到骄傲的美手,突发奇想,弄个玉镯子来戴戴,估计挺富有古典美的。不是我吹牛,我虽然长相普通偏丑,骨架大身材略显魁梧,但我那双手真的很好看,又白又嫩捏起来软软的。 我将自己想买玉镯的想法告知了我的一位朋友。我那位朋友是喜欢玉的人,对于玉石水晶也比较了解。她手上就戴了一只被养得水头非常好的油青镯子和一串红得发紫的石榴石。当时我跟她说:“我想要你戴的这种油青,太好看了。”,于是我朋友就带我去一家她经常光顾的玉石水晶店。她说,这家店的玉,算是我们市里水准最高的一家。至少,据她观察,这家店的玉是绝对的天然货。这几年玉石水晶大受追捧,价格也被捧上了天,大街上有很多的玉石水晶店,但里面的货色多为b货充a货。所谓的b货,就是一些碎玉料经过强酸浸泡、高温烧制上色,看上去“水头”非常足,但戴了对身体很不好。按我朋友的说法,你去淘宝上花钱几百块钱买b货或是c货,不如再添一点钱买a货,成色质地一般的a货价格也不是很贵,但东西完全是天然原石打磨的。 我与朋友在某天晚上去了这家玉店。这家店在市区繁华的商业街某栋商厦的2楼,店面很小,店的地理位置也比较偏,在一个角落里。虽然这栋商厦很出名,但凡逛街都会路过这栋商厦,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少有人去这栋商厦的2楼去逛,倒是很多人会去这栋商厦的1楼吃东西、负一楼看电影。 在进入商厦2楼后,我看到一些卖动漫手办、手机壳以及电子产品的店铺,但里面都没有客人。有几家店铺则是卷帘门拉下来,贴着出租的单子,看来是生意做不下去了。相比同层楼其他商铺惨淡的经营状况,这家小小的玉店却是门庭若市。还没进门,我就远远看见发现里面坐着、站着很多人,几乎将整个小店堵满了,还有一些人搬了小板凳坐在店铺外。 店铺里除了一些竖着放在四周墙边的玻璃柜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转角玻璃柜。柜台里有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拿着一本算命的书给客人算命,还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站在一边串珠子。 因为朋友事先告诉过我,所以我知道这家店是俩姐弟开的,已经开了近十年,我朋友高中时代就经常到这里来。那个皮肤白皙光亮面相饱满的中年女人大家都叫她朱姐,她是个非常会做生意的人,在她那张嘴下,很少有人能空手来空手去,而朱姐身后那位正在串珠子的二十多岁小伙是她的弟弟,相比朱姐,她弟弟就要傻得多。 我与朋友进店之后,朱姐虽然正在帮客人算命但看到我与我的朋友之后非常热情地打招呼,她很亲切的称呼我朋友为“妹妹”,还看着我朋友手上的玉镯、石榴石与脖子上的碧玺惊赞道: “你们看那位妹妹的玉镯和石榴石,养得多好呀。还有她脖子上那串碧玺,颜色真漂亮,水头很足。我记得几年前她来我这买这串碧玺的时候才两三百块钱,现在我店里已经找不到颜色这么好的碧玺了,就她脖子上那串,如果现在要买,至少要几千块,我想找她以现价买回来,妹妹怎么都不肯答应啰。” 朱姐说完这话之后,店内的顾客纷纷将目光投向我朋友脖子上的瓜皮碧玺坠子,一脸惊叹于羡慕。我也由此看出,朋友的话不假,这位朱姐,确实是个非常精明的生意人,明面上她是夸我朋友的玉石水晶养得好,实际上却是夸奖自家店铺里货品的品质高,同时也间接告诉大家玉石水晶的价值不断在上涨,要买得趁早。 随后,我在店里挑选了很久,朱姐也非常有耐性的帮我挑选和试戴各种玉镯,同时她也在打量我,给我推荐了一些在她看来价位是我能够负担的玉镯。其中有一只很小巧的白带紫光的雕花玉镯让我十分喜欢。朋友也说,带紫的确实不错,玉质和水头都好。以后戴久了,水头养得更充足,就会非常好看。问了价格之后,朱姐在计算器上打出了21000元的字样,随后,她看了我朋友一眼,说既然是妹妹带来的,我给你少一点,又重新在计算器上按出了19800的数字。 我被这个数字给吓懵了。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文员,家里也不算有钱。我、我妈,几乎都不戴首饰。前几年我妈去香港旅游,买了一对白金的耳环,花了两千多块,然后那对耳环就一直放在抽屉里,说是等我结婚的时候送给我。在进入这家店以前,我一直以为所谓的“a货比淘宝上的稍微贵一点”也不过就是□□百块钱,因为我在淘宝上看到的那些所谓a货玉镯,才四五百块。 我在店里试来换去了两个多小时,期间,朱姐妹妹长妹妹短,于是,在得知价格之后,我顿时就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非常尴尬。我扭头看我的朋友,朋友用眼神告诉我,就玉质和成色上看,这个价格还算是公道的,但还可以再砍一点价,那只白带紫的玉镯,是朱姐拿出来给我看的几个镯子当中最好的一个,也就说,我确实也没选错。 我假装要去上厕所,让朋友陪我去。其实当时我很想就这么走了算了,我跟朋友说,我就是一时脑热想买个镯子戴戴,之前我问朋友,她那个油清多少钱,朋友说两千多。所以我以为我买个一般点的,最多也就一千块钱左右了。朋友告诉我,这不太可能,因为她的油清镯子是四年前买的,现在玉石价涨得很吓人,她这个镯子如果现在卖也要五六千的样子。况且那个白带紫确实很不错,比她这个油清品质要高太多,按理说价格应在该3万元左右的,不过那个白带紫的玉镯上有雕花,相比玉上原本是有一些斑点的,所以才会用雕花去掉,这样它的价值自然也相应降低了一些,一万八还算是一个合理价格,如果我真心想要,可以砍价到一万六千块钱左右。 我跟朋友说,我没有这么多钱,就算有,也不可能全部拿来买一个玉镯。朋友问我,那还要不要买,如果不买的话,我俩现在就可以尿遁了。起初,我确实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可是一番试戴之后,又真的很想买一个玉镯子。不得不说,朱姐家的玉镯,确实与以前在商场或是与云南旅游看到的那些不一样,让人戴上去就不想再摘下来。而且,我也觉得一个女人这辈子还是应该有一件好的首饰,不多,一件就够了。 我将这个想法告知朋友,朋友说,确实也是这样。你二十七八了,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买地摊或精品店里的小东西,今天一个明天一个,这没意思。 就这样,我们上完厕所之后又回到了那家小店。试图选一个价格便宜一点的镯子,或是选一小块玉石吊坠也成。再又一番的挑选试戴之后,确实也有那么一两款价格在一两千左右比较合适的,但我都看不上眼。我能勉强看上眼的,又基本都在五千以上。 就在我犹豫勉强买一个价格合适的还是厚着脸皮就这么走了的时候,一直在埋头一旁串珠子的那位小兄弟突然说话了。 他问我:“你平时戴玉吗?是戴着玩儿,还是打算买一件戴一辈子,甚至死了以后也代代相传?” 我告诉他,我平时基本上不戴任何饰品,如果我真的买一个玉镯子,就打算一直戴下去,而且在那之后,我估计也不会再买其他镯子了。所以也想挑一个自己确实喜欢但价格我又能够承受的。 那位小兄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朱姐说:“姐,你把那个拿给她看一下。” 看得出,朱姐当时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惊讶,接着她又有些犹豫,好像不太愿意将“那个”拿给我看。不过最后,她还是从柜台下面拿了一个玉镯给。 那是一个比较小巧的贵妃镯,看起来非常普通,甚至不如我之前看到的一个价格比较低的翡翠镯子水头足。镯子的颜色呈现非常淡的透明绿色里有很多白色的絮状物,其中有一小片絮状物是绿色的,除此之外,这只玉镯上还有一个黑点,像一颗痣。 老实说,我看不出这个玉镯有什么好,只是试戴了之后,觉得大小非常合适,几乎贴合在我手腕上,但感觉又不紧。推荐我这个镯子的小兄弟,并没像朱姐一样会说一系列推荐我买这个镯子的理由。我扭头看了看我朋友,朋友说,那块绿色的东西养好了之后倒是会越来越翠,非常好看,因为我之前看的几款价格合适的镯子,朋友说那种就是养好了水头好,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还不如戴油清。 我本身对玉也不懂,他们说这个还行,我自己戴了一下,感觉也还行,就问这个镯子的价格。 朱姐有些犹豫,又看了看她弟弟,刚在计算机上按出一个5字,她弟弟说,“3200给她。”朱姐似乎对此不满,不断给她弟弟递眼神,仿佛在说,这个价格太低了,朱姐弟弟的眼神却很坚持的样子。 我觉得,中国最厉害的心理学家不是那些写书的人,也不是我们中心的专家老师而是那些做小买卖的人。这姐弟俩一唱一和的,让我感觉自己好捡了一个很大的便宜,但就我本人看来,这个玉镯很普通,除了那一颗黑痣一样的东西,这个镯子实在是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况且,三千多块钱,还是大大的超出我预算范围,我本来是不打算买的,那个弟弟抬头看了看我,确切的说,他是看了看我的眼角,说道: “如果你信我,你就拿这个镯子走,你不会后悔的。这个比白带紫那个适合你,这个玉镯跟你有缘分。” 我之前说过,在这位小兄弟跟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的眼角。在我的左边的眼角下面有一颗黑得发亮的泪痣。我妈一直很不喜欢我这颗痣,一再要我去医院用激光拿掉。可我总觉得这颗痣也算是我这个人身上的一个标记。这只玉镯上的黑点,大小形状恰好跟我眼角的痣看上去很像,所以,我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镯子,却觉得这个有瑕疵的玉镯就像是我自己。小兄弟的一句“这个玉镯跟你有缘分”恰好一语道破了我对这个镯子的怜惜。虽然我坚定的认为,这两姐弟太会做生意了,他们摸准了我的心理“一个不完美的人疼惜一个同样有瑕疵的玉镯”,但我却依然忍不住花“大价钱”买下了这个与我“有缘”的玉镯。 正如那位小兄弟所说,虽然一开始并不是很喜欢,但我确实也没有后悔。这个玉镯在我手上戴了两周之后就没了当初的晦涩的感觉,变得光亮剔透,朋友和同事看到我手上的镯子都称赞说非常水润,看起来就像被我养活了一样,我也慢慢的喜欢上了它,并且越来越爱。我妈当初听说我买了这个镯子,一度很生气,认为我赚不了几个钱就铺张浪费,但后来也改变了态度,甚至表示也很想去买一个这样的玉镯。于是,在那年的5月份我妈生日之前,我带着我妈妈去了那家玉店。我妈在一堆镯子中一眼就看上了一个渐变色的油清,虽然那个镯子很普通,在供她选择的那几个镯子中也不是最好的一个,但她一试戴上去竟然就摘不下来了。朱姐见状忙说,玉石有灵性,你一眼就挑中它,它也喜欢你,所以想要跟你走。我妈还想再看看其他的镯子,但因为实在是摘不下来,无奈之下,最后就买了那个镯子,花了4800。我觉得,朱姐的语言暗示是有用的,虽然我妈一开始对那个镯子还有些排斥,后来戴出了水头就越来越喜欢,并且在别人夸赞她手镯的时候她会说起当初一试戴就取不下来的事情,此后再看其他玉镯,总觉得还是自己这个好。而关于我手上那只带黑痣的玉镯,其实还有一些故事可以讲,不过这里我还是先讲讲这家玉店。 此后,我又几次去这家店给我爸爸买挂在车上的护身符和黑曜石的葫芦,当然,我买这些东西并不是因为我相信它能守护谁,仅仅是表达一种对亲人的关心。一来二去,我也跟朱姐比较熟了,知道她这店算是家族的产业,她父亲以前就喜欢四处寻找石料,对此十分痴迷,一家人都信道教,大哥是给人看风水、墓穴,二哥则继承父业在外寻寻找和收购一些玉石原料和木材,她本人经营着玉店,弟弟有时会随哥哥们在外跑,但更多时候是给她打下手。 我在这章开头就提过,朱姐开这家店除了卖玉石水晶饰品之外,也给客人批流年看大运,于是,那层楼的商店大部分因为客流稀少关闭只有她那每天都挤着满满一屋子人。朱姐说话听起来挺玄乎的,不过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做生意的方式。当时很流行请守护菩萨,就是虚空藏这类的,那些找朱姐算命的人,几乎每一个最后都请了一个黑曜石的守护菩萨吊坠才离开。 其中有一次,我去朱姐那看一个小叶紫檀木的挂坠,在隔壁开咖啡馆的富二代来朱姐这串门,当时他说,他下午要回老家一趟,他老家在本省一个不太发达的小县城里。大家都知道,小地方多土豪,卖老干妈的和买黄粑的两位姨妈的儿子不就开着兰博基尼到处蹦跶嘛? 这位富二代一进门就表示,今天他要回老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总有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就好像这一趟会比较不顺。因为车子在下面等,他马上要上路了,所以他想请朱姐先给他看看。 朱姐让正在找她批流年的一位女顾客先等等,接着她开始翻书,那本书红色的封面,我妈也买过,好像是台湾的某位算命先生的书,每年都会出一本。朱姐手里那本,跟我家的不太一样,都是一个人写的,但内容不同,我家那本事给一般人看的,而朱姐手上这本,按朱姐的话说,是给“内行人”看的。 朱姐让富二代报了一下生辰八字,翻书查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在我看来,这个表情,是朱姐忽悠人惯用的一种表情。接着朱姐就会用一种“兄台你印堂发黑啊!”的口吻继续说,哎呀,真的不好,看你的大八字结合小八字有大血光之类的。 一个本来就因为自己感觉不好而来找她算命的人,当然就会完全相信朱姐的说法了,然后问她该怎么办。 正如我的预料,朱姐对富二代说,你的感觉是正确的,你这一趟最好别去,会有血光。富二代被吓到了,说,哎呀,这怎么行?不行啊,这趟我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回去办。朱姐说,真的非回去不可?还是别回去的好。后来看劝不住富二代,朱姐就从柜台里面摸出了一件我十分熟悉的东西,没错,正是守护菩萨的吊坠。 当时我在一旁差点没笑出声来,直感叹朱姐的演技一流。你看那表情,就好像富二代回趟老家就会丢了性命。至于守护菩萨,这玩意每天得卖出多少个啊?真的可以说来一个买一个,就我在那坐着选木吊坠的时间里,我就看见三个找朱姐算命的人请走了这玩意。你以为很便宜?也不便宜啊,一个卖七八百呢! 我看到朱姐对富二代说:“弟弟,如果这一趟你非得去,就把这个戴上。钱不钱的回来再说。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去,这一趟,肯定是不顺利的。” 在几次到这家玉店买东西的过程中,我发现正如我的朋友当初所说,朱姐是一个非常会做生意的人,她很精明,善于揣摩别人的心理活动,也很擅长用那些玄乎的方式来忽悠客人买东西,总是一套一个准。一个富二代,当然不会买不起几百块的守护菩萨挂坠,朱姐让人别提钱不钱的,但人家也不可能不给她钱就拿走东西对吧?她那种说法,让人连钱都别跟她提,就好像在强调这件事的紧迫性和危险性,让人把她的话更加当真。玉石水晶的灵性,是很多人喜欢它的原因。朱姐做玉石水晶生意,用这种玄乎的说法来提升玉石水晶的作用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但她用算命当幌子,把那些人吓得一惊一乍的,最终达到赚钱的目的,我觉得这就有点过份了。 当时我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舒服,没有继续听她怎么去忽悠那个富二代,我就自己先走了,想要的紫檀木挂坠也没有买。当时我甚至有一种想法,以后再也不去她的店买东西了。 大概过了两个多月,有一天,我的朋友让我陪她去这家玉店消磁。这位朋友就是最初带我去这家玉店的朋友。她说她那串石榴石,被一个她不太喜欢的女生摸了,她当时很不高兴,但碍于情面又不好明说,之后就一直不舒服,所以想去玉店的水晶洞把石榴石消磁一下。 在陪朋友去的路上,我把之前看到朱姐忽悠富二代的事跟我朋友说了。我朋友也表示,朱姐算命那些事儿她也一直比较排斥,不过这这些年玉石矿越来越少,什么和田缅甸早就挖空了,大多数好的玉石原料都是外面来的,玉石的品质也越来越差,朱姐家的玉是用她家以前存下来的老料开的,品质确实非常好,买玉去她家还是不错的。 之后,我跟我朋友就去了朱姐家玉店。和以前一样,刚上楼就远远看到挤了一屋子找朱姐算命的人,朱姐坐在玻璃柜台背后。店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跟朋友进去之后,朱姐和从前一样,非常热情的跟我们打招呼,亲切的叫我们“妹妹”,但由于之前那件事,我没太搭理她。在朋友给石榴石消磁的过程中,我又去看了看上次看过的一串小叶紫檀的木雕挂坠,并请我的朋友帮忙看看这木材的质地。朋友懂玉石水晶,却不懂木头,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小叶紫檀。 就在我跟朋友看那个木件的时候,一个看上去脸青面黑、穿得像个暴发户的中年女人匆匆走进店铺,她一进店门就跟朱姐说: “我刚从景云山(本地的火葬场)回来,拿我弟弟的黑曜石挂坠消一下磁。” 接着她将一个装首饰用的锦缎小布袋放到了朱姐家正对店门的那个巨大的紫水晶洞里,有扭头走到柜台边,也不在乎坐在柜台前正在请朱姐算命的客人,直径对朱姐说道: “哎唷,真的被你说准了。你叫他别碰车他不信,现在真的出事了,而且这件事特别烦……你知道吧?他开的车,合作方的老总死了。你赶紧再帮他看看吧……” 此后朱姐翻着算命书跟这女的说了半天,让他买六只乌龟放生,并且在放生过程中把自己不好的遭遇以及心里面一些不太想跟别人说的话都说给乌龟听。之后又讲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注意事项,我没记住。但听他们的谈话内容,我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像是暴发户的女人,正是那天那我看到过的那位咖啡店小老板的姐姐。 据说,那位富二代咖啡店老板在回老家的路上出了车祸,虽然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但人还是吓得不轻。出事之后又回来找到朱姐,说朱姐讲得很准,他真的不该回去,路上出事了。如果不是朱姐给的护身符,可能他就不会只受一点轻伤。接着他又从朱姐那搬了一个玳瑁回家镇邪。朱姐叫这位小老板最近三个月都不要碰车。小老板听了朱姐的话,自己不开车了,都让司机开。但前几天,小老板陪一个外地来的大客户吃饭,大家玩晚了之后,都喝醉了,只有小老板没喝酒,所以小老板开的车,结果就出事了。小老板只是一点擦伤(小老板和他姐姐都认为这是因为小老板佩戴了守护挂坠的缘故),但客户老总被甩出车外死了。自己开车死了人,这给小老板带来了很大的心理负担,他甚至认为是自己的血光连累了他人。 从前朱姐也说过,她跟她的兄弟因为是信道的,头顶上都有“功”,对这种说法,我一直觉得挺可笑。从玉店回来之后,我又想了想这件事。确实,这件事听起来真的很诡异,如果第一次车祸是因为心理负担重而出了意外,那第二次车祸又怎么解释呢?在某一个瞬间,甚至连我都相信了,朱姐确实很“神”, 后来,我将这件事讲给吴半仙听。吴半仙对朱姐的行为深恶痛绝。他说,小刘,你知道为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吗?我说,因为孔子相信科学啊。吴半仙用手指弹了我的脑门一下,我疼得要死,他却笑眯眯地接着讲道: “这世界上有太多我们解释不了的事,你可以不相信科学,但有一点,你一定要相信。一个人,只要自己的言行充满了正气,绝对不会遇到怪力乱神的事。人都会有遭遇不顺的时候,而且人在走霉运的时候,各种事情就是会接连不断的发生。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越摇有‘正念’和‘正信’。人的信念是很神奇的,在你走霉运的时候,如果有人给你植入不好的信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你很难爬起来。那个朱姐就是把不好的念头灌输给了那个年轻人,你想想看,这是多大的心理压力。一个人在承受巨大心理压力的时候,状态能好?能不出事吗?” 不久后,我有一个朋友,接连两次莫名其妙的流产,后来自己又走平路摔伤了手,接着还因为单位上有人追求她而跟老公争吵得不可开交。她听别人说过那家玉店的老板会算命,而且算得很准,又知道我去那家玉店买过不少东西就要我陪着她去算。我叫她别去,可她不肯听,说,顶多就是她让我买点东西吧,没关系,我买。如此,我实在是无奈,只能陪她去了。 那天朱姐跟她那个不太说话的弟弟都在。她弟弟跟第一次我见到的时候一样,在柜台一边安静的串珠子。我朋友在柜台旁边坐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朱姐给他批流年。朱姐翻了翻书,说,今年你是冲太岁的,头顶上有血光的,有很多不顺。如果没结婚,可能与男友的相处会有隔阂,如果结了婚怀孕的话,可能孩子会保不住,另外还要小心红伤。你最近可能会摔伤关节,另外年底会遇到很多乱七八糟的桃花。当时,我朋友进去后什么都没有跟朱姐说,她的手骨折已经好了看不出有伤。所以朱姐的话,在我与我的这位朋友看来,确实是很准也很神。但朱姐说的这些事,我朋友其实已经遭遇了,就算朱姐说准了吧,该遭遇的其实还是会遭遇,你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朋友买了守护菩萨的吊坠,又按朱姐的说法,准备去买六根富贵竹放在屋子里。这时候朱姐扭头看我,问我要不要也看看流年大运,我忽然想起之前吴半仙对我说过的话,于是笑着说,谢谢我不需要,不论好的坏的,都是我自己的命运,我不昧着良心做事,相信上天会善待我。 当时朱姐的表情有一点点的尴尬,但她马上笑着说我大气,还说自身运势很强的人是不会去算命的。在我跟朋友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位安静串珠子的小哥抬头问我戴那只玉镯感觉怎么样,我说谢谢他的推荐,这只镯子我很喜欢。他说喜欢就好,接着他又看了看我朋友说道: “你的事不用太担心,看你的相还是很好的,面色也不错,略有些不顺过段日子就好了。” 他这句话给了我朋友莫大的安慰,后来也确实如他说言,我这位朋友的霉运很快就走到了头,在年底怀上了宝宝,已于2014年2月顺利诞下一子,一家和乐。 这件事后,让我感受到特别深的一点是,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多说一些吉言,那么一切就会变得更好。不要去暗示自己或他人状态不好、运势不好等等。运这种东西,你越说它糟糕,它就越糟糕;而命这种东西,不要去算,知道又能怎样,即便你尽力去改变它,又能避开人生路上所以的坑洼吗? 第10章 灵 在我很小的时候,从长辈们那里得到一个认知:人是由*和灵魂组成,灵魂主宰者*。当*死亡,灵魂依然存在。没有*的灵魂,我们称之为“鬼”;没有灵魂的*,则是植物人或是白痴。 长大以后,我从书本上获悉,掌控着人情绪、情感的并不是“心”而是“脑”,人的一切思维活动经由大脑产生,当大脑死亡,即便躯体依然存在,也如同植物,将不再有意识和思维,也没有情绪、情感。换句话说,人的“灵魂”是大脑活动的产物,大脑一旦死亡,灵魂也随之消亡,更不可能有“鬼”这种东西存在。 于是,这里就出现了一个疑问,到底灵魂寄宿于*,还是*制造了灵魂。我个人倾向于后者。大脑活动使人产生了意识、思维,有了意识、思维、情绪、情感才算有了“灵魂”。至于“鬼”,即便它真的存在也不过是躯体死亡后残存的“能量”或者说是“脑电波”,这种能量自然不可能有意识和思维,更谈不上感情。 2010年具体几月份我记不太清楚了,当时我们这个市里发生了一起高空坠物致三人死亡十多人受伤的事情。这件事发生在上午八点多钟,正好是上班时间,路边建筑工地上的吊车吊了3根巨大的水泥管,因为捆绑的钢索断了,三根水泥管从二十多米的高空坠下。两名建筑工人被当场被砸死,人体组织飞溅得满大街都是,一位上班族被砸断了下半身,用双手爬行了十多米然后死了,还有一位师范大学的女学生被碎掉弹飞起来的水泥管残片砸中头部,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除此之外各种被弹飞的碎片擦伤、砸伤的,只是伤势并不算很严重。 被弹飞起来的水泥管残片砸中头部的那位师大学生后来被救护车送到了第二人民医院,当时接治她的神经外科副主任姓张岳平与我们中心的衣副主任关系很好,经常会介绍一些病人过来,也不时会和我们一块吃吃饭、唱唱歌。我知道这件事,正是在一次下班后的同事聚会上。 张主任说,受伤的那位姑娘才19岁,本地人,在师范大学读大一。她被送进医院时前叶脑损伤、脑水肿。一看这种情况,张主任就都知道,这人就算医好了也很可能会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废人,叫家属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因为前叶脑主管人的高级神经活动,人的情绪情感就是在这个地方产生并且传送到神经中枢,脑神细胞和身体其他部位的细胞不一样,一旦死亡不可再生,脑神经损伤造成的结果是不可逆转的。 正如张主任所预料的,那位姑娘经过了手术保住了性命,她清醒过来之后智力、思维能力、肢体的活动能力以及听觉、视力等等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她不认识自己的亲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发疯发狂,有时候却又十分安静、冷漠。面对没日没夜照料她、为她担心寝食难安的亲人,这姑娘说她一点“感觉”都没有,看着她的家人悲痛、难过、哭泣,她感到莫名其妙,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 女孩的家属无数次追问张主任,他们女儿的情况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张主任表示,以他从医二十年的经验来说,脑损伤引发的狂躁和记忆丧失可能是暂时性的,经过调养可以得到恢复,但这得花多少时间又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他也说不准。而这个女孩的情感丧失的症状,很可能是永久性的。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可能出现一些其他的后遗症,比如说产生精神方面的疾病。 听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感叹,大脑是高精密度的器官,一旦受损,它可能导致的很多问题就说不清楚了。比如我小时候几次摔到后脑勺,大脑的枕叶掌管人的视觉,所以这可能就是导致我现在变成一个高度近视患者、并且动态视觉很差的原因。 张主任说,那个女孩在医院住了21天,外伤基本痊愈,准备出院回家修养,就在这个时候女孩却忽然对自己的事有了记忆。她说,她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生活片段,这些片段以“闪回”的方式在她的脑子浮现。这个消息让女孩的家人以及医护人员都十分的惊喜,然而,这种“惊喜”却没有持续多久。当天晚上,张主任刚下班回家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说,女孩的家属很着急要找张主任,值班医生告诉张主任,这个女孩的记忆在逐渐恢复当中,据女孩自己讲述,越来越多的生活片段在她脑子里浮现,比如一些街道、建筑物,一些人的面孔,还有各种生活的场景。比如她跟几个人在一个球场里踢球、与一帮朋友在酒吧喝酒,还有她跟她的家人、她跟她的女朋友在一起的画面等等…… 一开始,张主任还觉得这是个好现象啊,正准备嘱咐值班医生让家属不要着急,可能现在记忆还有一些混乱,但稍后就会恢复正常。然而,在听的过程中,张主任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问值班医生:“女朋友?这个女生是同性恋?” 值班医生说,他之所以用这么个方式来告诉张主任,就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了。女孩说,她脑子里有一对夫妇很频繁的出现在她的生活片段中,应该就是她的父母。可是她脑子里的那对夫妇,并不是现在在医院里陪着她的人。除此之外,女孩父母也表示,他们的孩子是个很文静的女生,可能会去学校操场上看男生踢球,却不可能自己跟一群男人踢球,更不可能搂着女朋友。 张主任说,一个人的大脑,就跟电脑硬盘一样。电脑坏掉之后,你把硬盘换到另一个电脑里,还是你那台电脑里的东西。但你那台电脑硬盘没有换过,电脑坏过之后修好了,硬盘里的数据有可能丢失了,但那电脑里的东西肯定是你硬盘里的东西,怎么都不会是别人电脑硬盘里的东西,难道不是吗? 于是张主任说,你们别急,女孩子脑子里闪现出来的画面可能是她看到过的,比如她看到一群男生在踢球,看到一个男生跟女朋友在一起,看到别人家的父母等等。或许因为记忆刚开始恢复,所以思维会有点混乱,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什么是自己看到的,什么事自己经历的。 次日上午,也就是女孩原本应该办理出院的那一天,张主任7点半就到了病区,并且一到自己的病区就先去看了那个女孩的情况。这时候,女孩已经起床了,并且正在吃早餐。 她告诉张主任,她已经想起了很多东西。她说她的名字叫汪平,刚通过司法考试,她的父亲是个工人,母亲是个家庭妇女,家里经营着一间小的烟酒店,因为她家就住在1楼,烟酒店就开在自己家的阳台上。她还说,她有一个女朋友,脸圆圆的,稍微有点胖,但是挺可爱的,虽然她还没有想起她的名字,但她却记得自己去那个女孩家、跟她一起生活的很多事情。 总之,这个小姑娘想起来的种种事情,没有任何一件能跟她自身挂钩。用张主任的比喻来说,电脑没换,但硬盘却变成了别人的。 “这怎么可能呢?”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这绝对不可能! 以前我看穿越小说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的灵魂跑到另外一个古人的身体里去了,然后呢?所有的记忆都带去了。怎么带的?灵魂自带记忆吗?当然不能,记忆是储存在人的大脑皮层上的,除非你把自己的大脑皮层割下来带去穿越,否则你怎么能把记忆带走呢? 张主任说,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因为脑损伤,这个女孩的精神上出现了问题,她所谓的“记忆”完全是她的幻想。而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女孩曾经认识一个叫做汪平的男生,并且她对“汪平”的生活十分了解,这个男孩肯可能是她喜欢的对象,但最终却没能在一起。女孩对“汪平”印象深刻,于是在脑损伤之后,她最先想起的并不是自己的事,而是汪平的事。并由此认为自己就是汪平。 不论张主任怎么看、我们怎么看,但在女孩的父母看来,自己女儿的身体里似乎正寄宿着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女孩的父母在当天给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就当时的情况看,张主任说,这女孩的父母似乎很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孩子被别人的灵魂占了阳身,他们十分着急,或许会去请一些道士、神棍什么的来找回自己女儿的魂魄。 那天聚会结束后,我回家用百度搜索引擎查了一下“汪平”这个人,并且查到了这个人通过司法考试的信息,可以肯定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在汪平的司法考试信息上,我看到了他的出生年月是1982年11月。那个小姑娘则出生于1992年。相差十岁啊,当然,汪平也可能是小姑娘认识的一个男性朋友,甚至有可能是她的前男友呀,只是父母不知道罢了。 此后我也在网上查询了一些灵魂附体相关的事件。比如1949年,在台湾轰动一时的“朱秀华”借尸还魂事件。但在看完事件的始末之后,我认为这是很典型的癔症发作,被朱秀华“借尸还魂”的林罔腰女士本来就长期患有精神疾病。更何况,民间也总是乐于大力渲染这种事情的神秘和诡异。比如我曾经遭遇过的“赵校长”案例,在一般人看来,那绝对是“鬼上身”。这事之所以没有引起轰动是因为心理咨询工作的保密性,即便这事“神”翻了,也就是内部八卦一下而已,不可能透露来访者的真实身份信息并将这种怪事公诸于众。 前不久,我路过了当初发生事故的那一条街,发现离事故地点不远的地方正巧是本事的中级人民法院。当时我忽然脑子一转,想起了汪平在2008年就通过了司法考试,那么他有没有可能在中院上班?又有没有可能在事故当天丧命呢?回家之后我依旧是百度查找了那次事故的相关信息,遗憾的是报道里并没有说出在事故当天丧命的人的姓名。既然找不到其他的解释,对于这件事,我还是决定相信科学。 第11章 濒死体验〔上) 在我学习心理咨询的过程中,中心的几位老师跟我说过,在了解了基础理论之后要选择一个钻研的方向。就拿我们中心的咨询师来说,吴主任主要针对各种正常人的不健康心理进行咨询,擅长认知行为疗法、精神分析疗法、合理情绪疗法;衣副主任则善于用认知行为疗法以及系统脱敏疗法治疗强迫症;黄冰琼咨询师,在儿童心理问题以及婚恋问题方面比较厉害;周运全咨询师擅长职业规划、营销心理、企业管理心理、为企业提供集体培训服务等。 就我个人而言,其实我最喜欢吴老师。不单是因为我跟他关系比较亲近,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在这么多咨询师当中,吴主任是最厉害的一位。他所面对的问题,大多比较复杂,但他总是能以很好的心态对应。我经常央求吴主任带我,可吴主任却说,我应该多跟周运全老师学习一下,在未来社会,做职业规划和企业心理咨询顾问是非常好的选择。 其实,关于这个话题我跟吴老讨论过无数次,我问吴老,我这个人打得粗,人也比较皮实,应该说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到底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合适干你那一块的工作呢? 吴老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最后终于跟我说了实话。他说,丫头,你什么都好,就是“共情”能力太差,偏偏“共情”能力却是做好心理咨询的关键。 所谓“共情”就是一种我能理解你、对你的遭遇感同身受的高级情感。按吴老的话说,我对于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非常坚持,往往表面上理解来访者但内心却很抗拒,我坚持自己的看法,无法站在他们的角度按他们的思维方式去思考问题,这就意味着我虽然不会被来访者的情绪影响,但也很难通过自己的“移情”来察觉到来访者情绪细微的变化,并且,无法共情,对方也就无法信任我,更不会将我当做他们感情体验的对象,他们无法将对他人的憎恨、厌恶、喜欢等感情投射到我的身上,也很难通过我得到顿悟。 共情能力高的咨询师,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会更加得心应手,他们能很快察觉到来访者的心理问题根源究竟在哪里。吴半仙就是个共情能力很高又能始终保持理智、镇定的人。 2013年夏天,出了一件事,一位年轻的男性的咨询师与他的女性咨询对象同一天、同一时间在各自的家中自杀身亡。并且他们所选择的自杀方式很古怪,都是在洗完澡之后赤身*,用一条毛巾吊死在卧室的门把手上,并且他们的房间内都点了熏香,看起来似乎有点“宗教仪式”的感觉。警方在查看了两个人的手机通话记录之后确定两人在死亡前24小时内没有通话记录,可能是事前就约定好的。而他们在房间里点的熏香,经过检验,只是一般的檀香。这件事在圈子里传得很厉害,一位心理咨询师,非但没有帮助来访者解决心理问题,反而跟来访者一同送命。不论这件事具体的内容如何,在大多数人看来这都证明了咨询师的不专业,也算是一桩丑闻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名自杀身亡的咨询师秦方,恰好是吴主任的得意门生。以前,吴主任曾不止一次十分骄傲的告诉我,秦方虽然年轻,在心理咨询方面却非常有天分,他的共情能力很高,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导致来访者产生心理问题的根源,并且用恰当的方式进行处理,来访者对他的评价很好。所以他才28岁就独立开了一家自己的咨询事务所,并且拥有良好的口碑。唯一让吴主任担忧的是,这个男生一路走得太顺利了,二十四岁拿到心理学硕士学位,跟着吴主任学习了三年,接着自立门户,一路上顺风顺水没有出现任何的坎坷曲折。这对于一个年轻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吴主任对这名学生有些很担心,每次见面,总不忘嘱咐他,做心理咨询要拿捏住分寸,不论自己的专业能力如何强,永远不要抱着救世主的心态去解决问题,一定要记住,我们都是很平常的人,有的问题我们可以解决,而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要及时罢手,该转介的就转介。即便如此,秦方还是出事了。 我得知出事的咨询师正是吴老师常挂在嘴边的得意门生之后,震惊之余,立刻给吴主任打了电话。当时吴主任正在秦方的葬礼现场。一个正直大好年华的年轻人突然去世,最悲伤的莫过于他的亲人,我隔着电话都能听见那头撕心裂肺的哭嚎。我说出了这种事真的非常遗憾,让吴主任不要难过和自责,他其实已经很尽力的去劝过这个男生了。可吴主任却说,这件事其实他也有责任,在秦方自杀之前的一周,曾经给他打过两次电话,并且两次电话中都提起过他负责的这名咨询对象。因为吴主任当时正在殡葬现场,很多话也不太方便在电话里说。 第二天吴主任来上班,很明显情绪不高。平时风趣、幽默十分健谈的人,那天上午几乎一句话都没说,独自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对着电脑一边看资料一边抽烟。 吴主任跟不修边幅的老烟枪衣副主任不同,他早年在国外留过学,身上带了点老洋鬼子的绅士做派,十分讲究。西装、衬衣每天都是烫过的,不带一点儿褶皱。你从他身边走过,会闻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香气,他的办公室也非常整洁的,桌面上摆了好几盆绿色植物,但不放烟灰缸。他很少抽烟,即便抽也会去走廊尽头,绝对不会在自己办公室里抽烟。按他的说法,他虽然有独立的办公室,但这是办公的地方,如果别人到他的办公室去闻到烟味,那很不礼貌。 看吴主任那状态,痛失爱徒对他的打击不小,以至于平时很注重的一些细节,这时候都没有心情顾及了。于是,尽管大家对于秦方自杀的事有很多疑问和好奇,但没人敢去问他。 老吴“情绪不高”的状态维持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我过得十分痛苦,我相信我们办公室的很多女同胞与我一样痛苦。要知道,我每天上班最大的乐趣就是跟吴主任侃大山。他说话特别欢乐,又贫又逗,但贫和逗中也透露出他的机敏、睿智以及包容人的胸怀和气度,让我受益匪浅。 胸怀和气度这两样东西,对男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一个胸怀宽广大肚能容并且风趣健谈的男士,无疑是被众多女性朋友所热爱的,我们中心的女性、尤其是年轻女性,没有不爱吴老的。看了我前文中对吴主任的描述,可能很多人会认为吴半仙是个精明睿智的“老头”,实际上他没有那么老,四十八而已,并且因为早年的一段无果的姻缘,吴主任一直没有结婚。在他北大的毕业证书上贴有一张吴主任年轻时候的照片,那叫一个帅,就像民国电影里的翩翩公子,用一句古语来形容,品若梅花香在骨,含而不露,睿智又清爽。这种气质在我们这一辈的年轻帅哥身上是绝对看不到的。 我悄悄说一句,作为一名大龄未婚女青年,每天面对咱神丰俊朗的吴主任,不动点歪脑筋直对不起天地,尤其在看了吴主任年轻时的照片后,更是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生几年。不过吴主任一向把我当小辈看、对我关爱有加,我自然也只能将他当做“老头”,成天吴老吴老的叫着,他似乎也就真的成为了《哈利波特》里邓布利多那样的存在。 这天下午,因为停电,很多工作都取消了。下午3点人陆陆续续都走光,我收拾好了包包,走动吴主任办公室外,从窗户的缝隙里偷瞧了一眼,见他依然坐在办公桌前,就敲门进去。 看见我进屋,吴主任连忙将手中的香烟灭掉,同时将身后的窗户开大了一点,略带歉意地冲我笑了笑。我说,吴主任,下午停电,大家都走了,您要是不忙的话,要不下午我请你吃饭吧,花果园那边新开了一个购物中心,楼上有很多好吃的,我这昨天才发的工资还热乎着呢,再说,也好久没跟您神侃了。 吴主任先是一愣,接着说:“谢谢你啊小刘,这段日子,我让大家担心了。不过今天我没办法跟你去吃饭了,我待会儿约了一个人。” 跟吴老说话的时候我留意到,吴老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皮壳子的记事本,而他查觉到我探究的目光后也没有躲避,他告诉我那是秦方留下的工作日志。不过说是日志,其实也只是一些散乱零碎的工作记事。 吴主任说,秦方的突然离世对他打击很大。这个男孩子是他学生当中悟性最好、最聪明的一个。他与秦方的家人一样,都无法相信秦方会自杀。而对于秦方的死,各种各样的评价和传闻都有,有人认为他是受了某种宗教的影响,也有人说他是殉情。吴主任对秦方十分了解,他认为不论如何,秦方都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生命的人。正是因为对此耿耿于怀,他从秦方家人处要来了秦方遗留下的这本工作日记,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解释秦方自缢的原因。 我问吴主任,那您找到线索了么? 吴主任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那本工作记录翻开到某一页,让我自己去看。我凑过去,看到那页上用黑色的水性笔写着几个潦草的字:濒死体验、宗教、仪式。 秦方在“濒死体验”下划了两条横线,接着在宗教和仪式两个字后面打了问号。除此之外,那一页纸上还写着一串数字,看起来像是某个号码,但应该不是手机号。 吴主任告诉我,在秦方去世前两周,曾给他打过两次电话,并且在这两次电话中秦方都提到了他最近接手的一个案例。来访者是一位年轻的女大学生,今年21岁,在大学里学的是哲学专业。女孩是被他的父母带来做咨询的,女孩父母称,女孩最近半年里不只一次向家人和朋友透露过自杀的打算。并且她十几次自杀未遂。她的父母认为她可能患有抑郁症或者强迫症这类的心理疾病,但女孩自己却否认了这一点。 女孩在咨询过程中对秦方说,她并没有厌世、绝望这类的消极情绪,简单的说,她根本就不想死,之所以一再“自杀”只是想去体验一种“濒死的感觉”。按女孩的说法,自杀是手段、体验是目的,但死亡并不是她追寻的结果。为了防止自己在“自杀”过程中真的死亡,她在自杀之前做了一系列的措施,以保证自己不会真的死掉。 吴主任说,这类的案例他也处理过不少。有人会在make love的时候要求同伴用绳子或是皮带紧勒自己的颈部,还有人会在ml之前通过自缢行为造成窒息,以此追求窒息状态下ml的刺激感。在这些人里,有的是性变态,有的长期在高压力状态下生活,也有的患有边缘性人格障碍,对世界感到绝望、对生活十分麻木,于是采取极端的方式来刺激自己的感官。 有句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为了体验窒息快感最终将自己送上黄泉路的人不在少数。有人认为,我拿条绳子勒自己的脖子,觉得不行了就放手,怎么死得了?实际上,大脑处于高度缺氧状态下是无法向肢体下达指令的。运气好的话,只是把自己勒昏了,运气不好,下手太重就很可能将自己给勒死。 刚听秦方说起那个女孩的事情,吴主任原本以为那个女孩也是一位“窒息爱好者”,后来才明白,那个女孩一再通过自缢手段所追求的并不是感官上的刺激,而是“濒死体验”。 对于“濒死体验”这个词,我还是有印象的。早几年在网络上曾经热传过,一些因事故或意外在鬼门关前转悠过一圈又回到人间的人表示,他们在濒死状态下有过奇妙的体验。有人感觉到自己浮在空中,俯视着自己的肉躯。有人则看到刺眼的白光,白光散去之后,他们看到了宫殿。从科学的角度去解释,感觉到自己“浮在空中”是因为大脑在缺氧状态下对身体失去了掌控,于是产生了“漂浮”的感觉。刺眼的白光,很可能是急诊室的灯光或是手术室的无影灯,患者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看到了灯光,大脑根据这种信息产生了一系列的“联觉”。但不论科学家如何去解释,依然难以阻止人们对此的好奇。人既然活着,就注定会有面临死亡的那么一天,人们对于死后将会如何自然十分关心。那个女孩正想通“濒死体验”的实验去证明这种说法是否可信。她的精神可嘉,但她的行为却十分危险。 秦方在弄明白女孩一再自杀的原因之后,也确定了心理咨询的方向。他采取了很多方法,试图让女孩有正确面对生死的态度。因为,对死亡的未知性的恐惧,是让女孩一再去尝试“濒死体验”的根源。 这里我插一句,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在课外读本里看到了大文豪维克多.雨果写的一句话:“我们都是被判了死缓的囚徒,只是缓刑时间不确定。当那一天到来,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将不再有我们存在。” 这句话说得很消极,让我徒然之间意识到“我”有一天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自我意识”产生后,最恐惧的就是“自我意识”将会随着*的消亡彻底消失。当时我问正在厨房里面做饭的妈妈,妈妈,人总有一天都会死的对不对?我妈白了我一眼说,那当然。我说,有没有办法不死?我妈说,没有。接着我就开始哭了。我说我不想死,我一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就很害怕。我妈没理我,做好饭菜之后她问我:“你是打算继续在那想着有一天会死、怎么个死法、死了会怎样,还是过来吃饭?”我看着那盘香气逼人的红烧肉,最终放弃了对生死的哲学思考。 但秦方负责的那名女性来访者,很显然不像我这样现实。不论秦方用什么方式企图让她能有所领悟,她依然无法放弃对“濒死体验”的狂热。直到有一天,她将秦方也拉下了水。 第12章 濒死体验(下) 心理咨询师常常会感叹,当人们为“生死”所扰,由此产生心理问题,心理咨询的力量往往比不上宗教的力量。心理咨询师只能帮助你用正确的心态去面对生死,解决你“生”的问题,而宗教则能解释你生前和死后的问题,前提是你要“信”。但不论是心理学还是宗教,都跟另外一门学科挂钩,那就是“哲学”。心理学源于哲学,宗教教义里也包涵着诸多哲学理论。但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很多哲学研究者,最终皈依宗教或是进了精神病院。因为这门学科实在太容易将人绕进一个死胡同里去。 秦方接手的那名来访者是个哲学系的女生,对于面对生死的心态,那些个道理,她懂得比秦方还要多。再用哲学思想角度绕一绕,秦方就被她给绕进去了。之前吴主任也说过,秦方是个共情能力很高的咨询师,他能够察觉和体会来访者心理上细微的波动,但这也让他更容易把自己的思维模式调到对方的频率上去。关键是,你调过去之后还能马上调回来,否则就很糟糕了。 吴主任说,那名女生在讲述了自己的观念以及自己对“濒死体验”的研究成果之后,秦方也产生了好奇,只是当时他本人可能并没有意识到。他在给吴主任打电话的时候提到:“她最初的几次‘濒死体验’都以轻度的窒息导致昏迷告终,但随后的几次体验中,她表示有了灵魂出窍的感觉,甚至有一次她灵魂出窍后‘看到了自己的肉身’,随后也感觉到别处有东西在召唤她,她正准备过去的时候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那一次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濒死体验’,当时她被家人发现挂在客厅的横梁上,送去医院抢救差点没能救回来。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对‘濒死体验’更加狂热,她认为就差那么一点点儿,如果再晚几分钟,她就能知道自己被召唤走以后会去什么地方了。这是一种典型的‘赌徒心理’,认为还差一点儿她就可能会赢得她想要的东西,并且活着回来,但我们都知道,再多那么几分钟,她可能就送命了。” 秦方在电话中描述这件事的口吻,让吴主任认为他还是很清醒、很明白这件事的危险性的。所以吴主任根本就没有想过,秦方有没有可能为了证实女孩的体验是否真实,以自身去尝试所谓的“濒死体验”。 在最后那次通话中,秦方告诉吴主任,从女孩口中,秦方得知,她加入一个“濒死体验”的qq群,群内有四五十个网友,都是“濒死体验”爱好者,这些人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其中那位群主是本地人,他自称有过多次濒死体验经历,甚至通过“濒死体验”见识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认为,秦方的死,可能跟这个群主有关系。”吴主任说:“所以我在qq上约了这位群主一会儿见个面。” “那您刚才说一会儿约了人,就是指这位群主?”我问。 在得到了吴主任肯定的答案之后,我表示希望他能够带我一块去赴约。吴主任思索了一会儿,认为这也并无不妥,就同意了我的要求。 下午四点多,我坐吴主任的车与他一块抵达位于公园路的一家上岛咖啡厅。我们选了个位置坐下,又叫了咖啡,我因为饿,还点了一份培根煎鸡蛋。说是培根,其实就是火腿肠煎鸡蛋,价格还老贵,不过吴主任说了这顿他请,嘿嘿。 我刚吃完那盘火腿煎蛋,吴主任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在一番对话过后,吴主任挂掉手机,紧接着,我看到一位穿黑西服白衬衫的青年男士走进咖啡厅,并在吴主任的招呼下很快走到了我们这桌。 “吴老师您好,我是‘异界体验馆’的群主曲天祥。” 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这位曲姓的群主坐在了我与吴主任对面的坐位上,并点了一杯黑咖啡。 “知道笑生剑藏(秦方网名)和猪猪侠(伍婷婷网名)的事之后,我也感到非常遗憾。因为这两位都是我群里的成员。猪猪侠加入这个群已经有两年多了,笑生剑藏虽然是最近才加入进来,不过我们也在群内聊过几次天。关于这两位的事情,吴老师想知道些什么,只要是我所知道的,我肯定坦言相告。” 这个名叫曲天祥的群主与我想象中完全不同,原本我以为痴迷于“濒死体验”甚至还建立一个奇怪群组的人,一定是那种成天宅在家里不修边幅、个性阴沉变态、相貌猥琐的男人。但我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却很干净,长得浓眉大眼,有那么一点像“羽泉”组合中的胡海泉。他年纪应该在二十六到三十之间,剃了一个小平头,谈吐举止看起来也是挺有礼貌的。看他身上那套质地不算太好的黑西装、白衬衣,我可以肯定这人如果不是保险代理就是小平同志家闺女在本市倒腾的某楼盘售楼人员。 吴主任看起来对于曲天祥的形象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对曲天祥说,“小曲,谢谢你肯前来赴约。秦方……也就是你口中的‘笑生剑藏’,他是我的学生。在他去世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他,但在他突然离世之后我才发现,或许自己并不是那么了解他的想法。对于秦方的去世,我感到意外,也非常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我约你出来,想知道,从小曲你的角度上看,秦方会出于什么样的缘由而选择自缢的方式结束他的生命呢?” 曲天祥用一种很认真的“聆听”神情听完了吴主任的话之后,略顿了一下。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吴主任的疑问,而是反过来问我们: “你们相信人死之后,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吗?” “那在你看来,有吗?”吴主任微笑着反问道,语气十分温和。 “有。” 曲天祥笑了笑说道: “或许我说的话会让人感觉到很奇怪。平时,在我的生活中,我并不会向他人透露一些在别人看来是‘有病’的想法。实际上在我自身经历某些事之前,我一直相信人死如灯灭。但在我亲身经历了一些事之后,我相信了,并且很肯定在人死亡之后,还有另外一个世界。而在我看来,笑生剑藏和猪猪侠是两位探秘者,他们为了探索关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秘密,很不幸的送了命。” “你认为他们的死亡是‘意外’,并不是‘自杀’对吗?”吴主任问。 曲天祥笑了笑说:“当然,他们并没有任何的自杀倾向。他们的亲人朋友也不会相信他们是‘自杀’的对吧?” 吴主任说:“据我所知,伍婷婷曾经自杀未遂十几次,她向家人和朋友提过自己想要自杀,她的家人认为她患上了抑郁症或是强迫症。这怎么解释呢?” 我注意到当吴主任提出伍婷婷有多次自杀行为和自杀倾向的时候,曲天祥的眼神里透出一种“不屑一顾”。仿佛是在嘲笑那些不知内情却随便为一件事下定义的人。尽管他脸上这种表情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在一旁观察他的我捕捉到了。我相信吴主任一定也观察到了他这种神情。 “猪猪侠的家人并不了解她。猪猪侠对‘濒死体验’感到好奇,并且查阅了非常多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她也是因此加入了我的群组。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她曾经在几次‘濒死体验’中切实地感受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她只差一点点就能触及那个世界了。”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曲天祥竟然流露出了一种遗憾味道,似乎在为伍婷婷前几次“濒死体验”还差“一点点”感到可惜。 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这种心态刺激到了我,于是我笑道: “如果那是她的追求,那么现在她已经如愿以偿了。可惜她一去不回,倒让我们很难从她口中得知那个神秘世界的全貌了。” 在去咖啡厅之前,其实我跟吴主任约定过,在会面过程中我主要负责观察曲天祥的表情,不会乱插嘴,免得把事情搞砸。但当我从曲天祥的态度中察觉到他对生命的轻视之后,我感到愤怒。虽然曲天祥表露得很不明显,但女人的直觉是很敏锐的,我从他说话的口吻和眼神里察觉到对于秦方与伍婷婷的死,他确实感到遗憾的,但这种遗憾并不是因为生命的逝去,而是他无法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答案,他遗憾的是这个! 我这番话其实说得有点“阴阳怪调”,我平时从来不会这么说话,当时是因为愤怒地想去质问、反讽曲天祥,又怕质问会把事搞砸,于是我就用一种略带遗憾的口吻把我观察到的曲天祥内心感受给表达出来了。如果对方是一个女人,恐怕很快就会从我的“含笑”的语调中听出另外一番滋味,好在这个曲天祥是个男人,男人的心思恐怕很难像女人这样七拐八绕、充满防备,在听完我这番话之后,他竟然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以为自己找到了知音,接着他告诉我: “如果你对‘另外一个世界’好奇的话,我倒是可以将我的经历告诉你。” 接下来,曲天祥讲述了他的故事。 在曲天祥十七八岁的时候,经历过一场很惨烈的车祸。他的大伯开着的车失控滚下十多米高的悬崖,他的父亲、婶婶以及一个表妹在这场事故中丧生,只有他幸存了下来。因为硬脑膜下血肿,他昏迷了十多天才清醒过来。而在他重伤昏迷的这十多天里,曲天祥经历了一次奇妙的“异世界旅行”。 “在车滚入山沟之后,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甩到车外面的草地上。我伯父的七座小面包车滚下山沟之后严重变形,一看那样子就是报废了的。我的大伯一家卡在变形的车里,已经没有了人形。我爸爸也跟我一样被甩出车外,可是他的头大概是搁在了石头上,头上、脸上都是血。我连忙跑过去想要叫醒他,但我发现我碰不到他。接着我意识模模糊糊,或者说好像根本就没有清楚的‘思维’,只有很模糊的概念。我很想回家,然后我就回到了家里。但家里什么人也没有。我很想回到学校,于是就回到了学校,可是依然看不到任何一个人。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我跟大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不同次元,或许我身边原本就有很多人,但我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念’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时候我发现自己跟许多人一块走在一条路上,这条路很长也很黑,黑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能感觉到身边有很多与我一样的‘人’,我们都朝同一个地方走去。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我看到了微弱的光,接着那光越来越亮。就好像在山洞里走了很久看到出口一样,我的意识中只剩下对光强烈的渴望。我感觉到身边非常多的人走到了出口,走进了光里面,接着他们就消失了。不久后,我也走到了光里面。很刺眼的光,在光散去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环形的山谷。这个山谷很深,一眼望不到底,但在山谷的四周,是一层又一层的城镇……怎么说呢?盘山公路你们看见过吧?就像盘山公路一样,围绕在山谷四周的山壁上,一层又一层,上面有很多屋子,也有很多人影晃动。看起来就像是城镇……” 曲天祥说,“另外一个世界”他只瞧见了那么一眼,就是他走到了光中的时候,一瞬间而已。接着,他被什么东西给拉回了黑暗中。原本走去的时候是漫长漆黑的一条道路,被拉回来的时候却一闪而过。接着他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十几天了。 尽管只是匆匆地瞥了一眼,但在曲天祥清醒之后却再也忘不了那个地方。按曲天祥的说法,那个地方对于人来说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即便他不去想,它还是会不断的出现在他的梦里。 那十几天的经历究竟是他做的一场梦,还是真实存在的呢? 这个问题缠绕了曲天祥很久。 后来,曲天祥通过网络,查找到了许多关于“濒死体验”的事件,很多经历濒死体验的人所看到过的“另外一个世界”,与曲天祥所看到的并不完全一样。为了确认自己心中的疑问,曲天祥又做了很多次“濒死体验”,为了方便控制,他选择了自缢这种方式。这让他无数次体验了灵魂脱离*的感觉,同时也一次又一次走上那条“漆黑漫长”的路。遗憾的是,在车祸事故后,曲天祥虽然又经历过几十次的“濒死体验”,但他每次都没有办法走到他所说的“发光出口”去就被拉了回来。 “那个地方让我魂牵梦萦。怎么说呢,我觉得那里才是真正的故乡,所有生物真正的故乡!我看到它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的迷惘一下子全没有了,我似乎从来没有那么清醒和明白过。在我醒过来之后,不断的去回想那一瞬间,当时涌上心头的东西太多了,可惜醒来之后我有很多都不记得了。” 曲天祥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情绪十分激动,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他对他所描述的“另外一个世界”十分迷恋。那是一种贪婪、疯狂的迷恋。 接着曲天祥又讲述了很多他对此的看法,他说,科学家研究过,人的大脑里装着很多的东西,但人类对大脑的利用率却低得可怜。这世界上的很多秘密其实我们是知道的,只是忘记了。你们知道吗,那个地方,只要回到那个地方,一瞬间,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在听完曲天祥的描述之后,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邪教教主”的潜质。“另一个世界”,一个让人能够明白一切的世界,是吗?这确实是非常具有诱惑力和吸引力的。那些对世界感到好奇的人以及那些一生执着于追寻真理以至于钻进死胡同的人,恐怕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 按照曲天祥的说法的,伍婷婷狂热沉迷于“濒死体验”正是感知到那个地方的召唤,那里实在太神秘,太有吸引力了。秦方为了证实伍婷婷的说法,自己去尝试“濒死体验”,同样也被“另一个世界”所吸引。“另一个世界”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就像是毒药一样,经历过一次以后他们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此后他们会一次又一次地去尝试,只为离那里更近。伍婷婷如此,秦方也是如此。 吴主任问:“你这么解释,我想我能够明白。可是秦方和伍婷婷在同一时间自缢、他们赤身*,并且用毛巾吊在门把手上,还有,屋子里的檀香又该怎么解释?” 曲天祥说,香薰有连接那个世界的作用,除此之外,一些软性毒品也有同样作用,它能够让人更快进入灵魂离体的状态。你们想,高僧入定时,身旁是不是有点香?还有一些催眠师,在进入催眠状态的时候,也会点上熏香。赤身*是为了让让灵魂更容易出来,而选择用毛巾自缢,是因为自缢比其他方式更好控制,用毛巾自缢比用绳子自缢要舒服一点。现代的家中大多已经没有了房梁、门梁这类的东西了,因此他们才会选择门把手。再说门把手离地面低一点,也比较好控制。至于同时自缢,那是因为他们在已经拥有一些濒死体验的经历之后,开始尝试两人同时同刻进入状态,想知道彼此在灵魂状态下能否互相遇上。 在我们聊天的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吴主任对曲天祥说:“我能够理解你对另外一个世界的向往,毕竟对于我们从何来、往哪去这个问题,大家都很好奇。你说自从18岁事故之后,你又尝试过几十次的濒死体验,都是用自缢的方式进行的吗?你有没有尝试过其他的方式?” 曲天祥说,因为用其他方式进入濒死状态不太好掌握分寸,因此十几次的濒死体验他都是用自缢方式来进行。并且,他将自己进行体验的全过程描述成文字,放在群内讨论组。如果我们有兴趣,可以去他的群里看看。曲天祥还表示,另外一个世界是绝对存在的,这一点他已经通过多次的体验去证实了。对伍婷婷和秦方的事情,他说虽然遗憾,但也不要太伤心,此时,他们比我们更幸福,因为他们已经了解这个世界的秘密,他们比我们活得明白。 此后,曲天祥跟我们告辞。在他走后,我对吴主任说: “这个曲天祥,说得挺神的,他形容的那个异世界的山谷,让我想起《地藏菩萨本愿经》里对大铁围山内十八层地狱的形容。我从前经常把佛经当故事书来看,经书里说的大铁围山就是一个环形的山谷,中间是空的,深不见底,里边分好几层地狱。” 吴主任当时并没有说话,而是看着窗外曲天祥远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他才对我说道: “这个人,太危险了。” 我连忙点头说,是啊是啊,他那么个说法,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想去尝试一下,验证他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们是知道的,即便是用毛巾吊在门把手上,脚能够蹬到地面,但是人在大脑高度缺氧的状态下,依然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的。如果没有在大脑高度缺氧前停止,周围也没有他人帮助的话,必然会吊死。连我都知道的事情,秦方又怎么会不明白?我真的不知道秦方为什么会去尝试这个,而且按曲天祥的说法,秦方尝试濒死体验不止一次了。他原本可以在大脑深度缺氧前停止自缢行为,可是因为里离那个世界还有一点距离,于是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抱着一种投机、侥幸的心态将自己吊死了。 吴主任依然没有回我的话。他扭过头来,用一种不太高兴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接着他说: “刘欣杨,你不要去思考曲天祥形容的另外一个世界是否存在。你先告诉我,一个人,如果几十次通过自缢去体验濒死状态,他的脖子上应该有什么?我让你观察曲天祥,你注意到他的脖子了么?” 我当时愣住了,一回想,是啊,曲天祥脖子干干净净,哪里像是有过几十次自缢经验的人?! 我抬头看着吴主任,一脸的震惊,我说:“那么,他说的都是谎话?!” 吴主任摇摇头道: “未必尽是谎话,关于车祸的内容……你注意到了吗,他讲到这个部分的时候,情绪变得很激动。他那个群,我加入过。就是秦方记事本里的那个号码。群内确实有四、五十个人,其中有十来个人自称有濒死体验,并且将他们的体验过程写下来发布在群论坛上。其他更多的人是来看热闹的。一到晚上,群内就有很多人在讨论濒死体验。这个群的成员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们对生命没有信仰、也没有敬畏,他们有的只是追求刺激和猎奇的心。” 是的,没有信仰没有敬畏的猎奇心,正是曲天祥所需要的。他们都是他的小白鼠。 吴主任的话,让我有一种堕入冰窟的感觉。我想起刚才坐在我面前侃侃而谈的那个人,也算得上仪表堂堂、谈吐得体了。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倘若没有秦方这件事,我想当他坐在我面前,向我谈起他的濒死经历,我一定会相信他并理解他的行为,而不会去怀疑他的目的。 那天回去之后,吴主任写了一些材料向网监举报了曲天祥建立的扣扣群,要求网监通过查群聊记录以及群论坛内容证实他的举报内容。而后,吴主任说,这个群被撤消了,曲天祥的扣扣号也被封禁。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但是,换一个号,曲天祥依然能够很快建立另一个群,毕竟,对“另外一个世界”充满好奇的人何其多。 秦方的去世让吴主任伤心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从咖啡馆里走出来的时候,吴主任曾拍了拍我的头说: “小刘,我知道这在年轻人看来,有些唠唠叨叨的大道理你们是不屑入耳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我现在说的话。对于孕育出我们的大自然,永远要怀着敬仰和畏惧。因为敬仰和畏惧它,我们才会更加珍视自己的生命。人如果没有信仰也没有畏惧,太容易迷失。” 我看着吴主任,我知道,他很难过,因为他没有在更早的时候将这番话告知秦方。 第13章 梦的尽头 “异界体验馆”群主曲天祥在讲述他的濒死体验时曾经提到过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是一条“漆黑漫长的路”。那或许是在他意识丧失之后做的一场漫长的梦。 以前有个做了好几年咨询的老师跟我说,一个心理健康的人在跟你谈话的时候,大约有百分之六十的内容陈述客观事实,其余百分之四十,有这个人主观的意识、也有这个人做的一些“利己”掩饰;而一个心理不太健康或是心理不正常的人,他在谈话中叙述的客观事实所占的比例会更少。 这位老师的话完全是他的经验之谈,并没有任何的统计学数据证明,但我比较认同这种说法,我的“认同”也仅仅是源自我的生活经验。对于曲天祥的话,“我认为”可信度不足百分之二十。 2013年12月份,一位来访者让我再次想起了曲天祥这个人,以及他说过的话。 这位来访者姓王,15岁,是个长得清秀白净的小男生。他在本市最好的一所高中读高一,学习成绩优秀,性格阳光开朗,他喜欢打篮球,还进了高中的校队。小王说他其实并没有任何心理方面的问题,让他感到十分痛苦的是一个从小就缠绕着他的梦境。一个连续梦。 关于连续梦,我相信大多数人都听说过或是有过亲身经历。比如说连续梦见同一件事、同一个人,或是一个梦与下一个梦内容上有联系。因为梦是人的一种“随意识”的想象,梦的内容通很跳跃也没有多少逻辑连贯性,当一个梦的内容与另外一个梦的内容相连的时候,我们会感觉到惊讶,觉得这很少见,很神奇。我自己经历或听别人说起的“连续梦”通常不会连续超过三次。然而,困扰小王同学的做的连续梦,却让我们都大为惊叹,他的连续梦从他幼年时期起一直到现在,已经持续了15年这么久,并且这个连续梦的内容到目前为止还没见“结束”。 小王说,他这个连续梦内容并不让人感到恐怖,梦里没有任何的人物,更没有任何鬼怪的出现。这个梦很简单,就是“行走”、不断的“行走”。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自己也记不太清了,从我四、五岁稍微懂点事的时候,我就经常在做这个梦。梦里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我不断在往前走。至于我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往前走我也不知道,就好像脑子里只有一个‘往前走’的概念。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我爸妈说,我小时候偶尔会睡醒了大哭,说我走得好累,爸妈都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黑漆漆的地方。 到了七、八岁,人大一点了,也有很多小玩伴,有时候会彼此讲起这些事,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做的这个梦是很奇怪的。不过我做这个梦的间隔时间还是比较长,一个月最多就两次。而且梦的‘时间’也不算长,就是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地方往前走,走着走着就醒了。下一次梦,又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醒了。这样。” 小王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梦境”很不寻常。在他的梦里,漆黑一片,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也没有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感官体验,但“意识”却非常的清醒,他很清楚自己要不断的“往前走”,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一条很漫长的路,他每次梦都是继续上次没走完的继续往下走,他觉得这条路简直没有尽头,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才算完。 “我这么说,可能你们没法懂。虽然我睡眠的时间是一样的,我每天大概睡8到10个小时,但我感觉自己在梦里走的路越来越多,在这个梦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意识’特别的清醒,所以我觉得精神上备受摧残,特累!别人睡觉都是休息,我睡觉就是在‘走路’而且这一路上还啥玩意都没有,累,真的很累。但奇怪的是,每次从这个梦里醒来,我觉得身体状态特别好。我经常打球嘛,精力比别人都旺盛。有时候跟哥们儿说起这个梦,他们说我这是在梦里‘修行’,这个梦锻炼了我的精神力,然后让我的*得到了充分的刺激,使我的身体状态特好,从小到大基本上没生过病!” 从小王的叙述上,我们可以感觉到,他对自己这个打小就开始的“连续梦”其实是挺自豪的,他说他初中的时候看过一本漫画书,叫做《通灵王》,漫画里的主角是一个灵能者,为了修行自己的灵力,特别去做一个地狱训练,而这个地狱训练就是在一条很长的漆黑山洞里行走,走到最后感官全部丧失,精神力特别强大。当时小王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这个梦实在锻炼他的灵魂,估计以后还有一个世界等待他去拯救。 他这么说的时候,自己先笑了起来,给他做咨询的老吴笑了,在旁做记录的我笑了,他的父母也跟着笑了。我们都觉得这男孩挺可爱的。 小王的爸爸说:“他确实从小就做这个梦,家里大人、他的很多朋友都知道这件事。当时觉得挺奇怪的,这梦很不寻常。但这个梦没有给他生活带来什么不便,甚至我们都觉得,孩子做这个梦是锻炼他,他从小意志力就很好,读书的时候能静得下来,运动起来又特别活跃,关键是做事他懂得坚持,有耐力。这么说可能你们觉得好笑,但我跟他妈对这儿子特别自豪,甚至会觉得,我儿子不同凡响,以后可能是干大事的。会有这种想法。” 小王爸爸的想法并不奇怪,如果我每天做这样的梦,并且这个梦给我带来了相应的好处。我也会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的存在。但小王跟他的父母接下来却诉说了他们对此的种种担忧。 在最近一两年,小王做连续梦的频率,从原先的一个月一两次,变成了一周一两次。而小王自述,他感觉到在每一次梦中自己行走的路程越来越长了,虽然睡眠时间没有变化。但梦中行走的路程边长,却让他感觉到比原来还疲惫。他像小孩害怕打针一样害怕做这个梦。他不知道自己哪天会做这个梦,也不知道这次梦里需要走的“路”是不是会比上一次更长、长多少。 “孩子在梦里受这种莫名其妙的苦,我跟他妈也挺心疼的。后来我们会尝试在他睡着以后叫醒他。比如半夜2点,我们去他的房间叫醒他。然后我们发现,在他做那个梦的时候,不论我们怎么去叫,甚至打他耳刮子都没有办法把他从梦里面叫醒。这就让我们非常担心。这梦从一个月一两次变成一周一两次,再这么下去难保不会变成一天一次,最关键的是,我们叫不醒他,我们怕啊,真的怕……” 听到小王爸爸讲述的这个情况时,老吴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我们立刻明白了小王父母的担忧。确实,一睡不醒意味着什么,不需要说明了。 吴主任说:“小王的情况,看起来并不是心理问题。我认为你们应该先带他去医院做一下脑部检查。尤其是在他做那个梦的时候。” 小王的爸爸说,带了,怎么可能不带他去医院。当他们发现小王做梦时没法被叫醒,就立刻打了120急救电话。当时急诊也给做了一系列的常规检查。但小王当时的心率、血压、呼吸等等都是非常正常的。急诊医生说,这样的病理他们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到了第二天上午7点,小王醒来了,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小王的父母还是挂了神经科,带他去找了一个主任看病。这位主任也先让小王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包括脑部ct扫描、脑电图等,除了脑电波频率比常人稍高之外,看起来都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医生说,虽然检查不出问题,但小王的症状必然是大脑内部某个地方出现了病变。 在小王再一次“犯病”的时候,他的父母又将他送进医院,并且又做了脑部ct和脑电图。而这次检查,确实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 这里我先引用教科书内容解释说明一下: 人的睡眠状态,一般可以分为五个阶段。 第一阶段叫做“轻度睡眠阶段”,大概持续10分钟,也就是人刚刚睡着的时候,这时候比较容易被惊醒,脑电波频率较低,波幅比较小。 第二阶段,是睡着后的20-40分钟,这是时候偶尔会出现短暂暴发、频率高、波幅大的脑电波,这种脑电波叫做“睡眠锭”。在这时候,睡着的人很难被叫醒。 第三阶段,持续40分钟左右,这时候脑电波频率降低,波幅更大,肌肉放松,出现德尔塔波,偶尔也会出现“睡眠锭”。 第四阶段,叫做“深度睡眠阶段”,在这一阶段脑电波的频率降得更低、波幅大,主要呈现德尔塔波,身体在这时候会得到充分的放松和休息。这个阶段一般只持续20分钟。其实人的睡眠中,深度睡眠阶段是最最重要的。不论你睡多长时间,如果达不到深度睡眠,或者深度睡眠的时间比较短,那身体就得不到彻底的放松和休整。 在深度睡眠阶段结束之后进入“快速动眼阶段”,这时候德尔塔波消失,人的脑电波会变成清醒状态下的高频低幅,然后眼球会快速的上下左右移动,在这时候,其实就是人“做梦”的时候。如同你看到某个人在睡觉时眼球动了,那他就正好在睡梦之中。这一阶段只持续5-10分钟。有时候人们会认为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梦”,但事实上,梦境是在这5-10分钟内产生的。 快速动眼阶段结束后,又会进入“轻度睡眠阶段”,我们一晚上的睡眠,其实就是在这五个阶段里不断重复,并且越往后,每一次的深度睡眠的阶段都会稍微延长一点。 好了,回到小王的问题上来。 当小王身处梦中无法被家人叫醒的时候,他被送去医院,脑电图显示,这时候他处于深度睡眠阶段,他的脑电波频率很低,波幅很大。并且他的深度睡眠阶段很长。 因为小王的情况太罕,医生要求小王住院观察。在小王住院的一周里,每当他开始入睡,医生们就会用仪器监控他睡眠时脑电波频率。通常情况下,小王睡眠状态下的脑电波频率跟常人无异,只是每次深度睡眠阶段稍微比一般人长20分钟左右。 但在住院的一周里,小王做了一次“连续梦”。医生们发现,在小王做连续梦的时候,他的脑电波显示异常。在小王睡着后50-60分钟内就进入深度睡眠阶段,并且在接下来的5-8小时,他都处于深度睡眠阶段。接着30分钟到40分钟高频率大幅度的脑电波,然后进入快速动眼阶段,10分钟后,他醒过来。 小王做连续梦时呈现出的脑电波频率“异常”状态,让医生们称奇不已。小王的主治医生很快叫来了另外一位教授,并要求小王继续留院观察。这时候,小王的父母开始担心,感觉自己的儿子好像成了医生们研究的小白鼠。于是在继续留院被一大群人研究了一周之后,他的父母拒绝了医生的留院观察要求,坚持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让儿子回到学校读书。 此后,小王的连续梦越来越频发,他说每次“行走”的路程越来越长,而且最近他开始感觉到前面有“光”,似乎这段让他行走了15年的旅程即将走向终点。对此,他与自己的家人都非常担忧,但又不想再去医院。他们认为医生无法解决他的问题,只会把他当做一种研究对象。 吴主任听后对小王和他的父母说,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显然,这完全超出了心理咨询的范围。老吴坦言,他并没有能力帮助小王解释他的连续梦。小王和他的父母则表示,他们找到心理咨询中心,是希望通过催眠的方式,看看能不能解释小王遭遇的怪梦。因为我们中心并没有特别擅长催眠的咨询师。吴主任考虑了很久,最终向小王介推荐了一位他认为相对比较“信得过”的擅长催眠的心理咨询师,但这个人身在上海。 此后,小王的父母谢过了吴主任,去上海找那位咨询师处理这个问题。春节后,我听吴主任讲,那位咨询师给小王做了催眠,在催眠状态下,小王只是不断的呢喃“前面、前面、还在前面”。 上周,我从吴主任处得到了小王最新的消息。在上海没有解决问题之后,小王回到了本市。目前为止,他的连续梦已经从每周一两次增加到了一两天一次。他说,他离出口已经越来越近了,也许再过几个月,他就会走到这个梦的尽头。届时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了。如今,他只想在放学后多跟朋友打打球。 2012年12月21日,是玛雅预言里的第五个太阳的纪结束日。很多人以为“结束”就意味着世界的终结和毁灭。但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很久,或许在那一天之后,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我们存在的方式也改变了,只是我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有什么不同。不论如何,我们都还活着。 第14章 另一个我 在一次下班后的同事聚餐上,有人忽然提起了量子物理学范畴的四维理论,霍金、宇宙、虫洞、时间轴,大家讨论得很欢快,我这个半文盲在一旁听了半晌,脑子依然是一片浆糊。只得埋头大吃,以慰我寂寞的心灵。 在心理咨询中心上班之后,我很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周围的一些同事是一流、二流大学毕业的,还有一些硕士和博士,这让三流大专出身的我感到自卑。倒不是完全因学历低下自卑,而是在他们面前,我脑子里那点知识文化实在是太不够用了。每当他们说道一些专业性的话题,我在一旁根本插不上嘴,会觉得很失落、很寂寞,继而产生“我在这还能混下去吗”的忧愁。但他们说的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偶尔也会勾起我的兴趣。 咨询师汪学华在饭桌上提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平行世界理论’?”他问。 “平行世界”这个词我倒是经常在小说中看到,很多空架历史背景的小说会有[平行世界]这样的类别标注。但对于这个词的意思,我并不了解。在我看来,“平行世界”就等于“空架的幻想世界”。但汪学华说,平行世界理论,是一种在物理学上尚未被证实的理论。根据这种理论,在我们所身处的宇宙之外,还有无限量这样的宇宙。由此产生一种推想:另外一个宇宙里也有一个银河系、一个太阳系、一个地球、一个中国和“另一个我”。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每分每秒都会面临无数选择。每一个细微的选择会给人带来无数新的选择,如此环环紧扣,最终将一个人引向终点。它就像游戏一样,选择权在玩家的手上,但编写游戏的人会将种种选择和它可能带来的无数种结果都写下来。如此,从一个人出生开始,他的身上就会引申出无数条连向不同方向的线,如果我们把所有的线都连上会怎样呢?就会出现无数个“我”以及无数“我”在做出不同选择后走向不同的人生。如果将这一概念从一个“人”身上扩大到一个“世界”的角度。从“世界”诞生的起始点开始,在面临不同选择后,会产生出无数个同宗不同道的“世界”。在时间轴上,“世界”与“世界”之间有平行发展的关系,于是就是产生了“平行世界”的理论。 我们知道,人是生活在三维世界里的生物,但除了物理的三维概念之外,人同时也存在于时间轴上。只是“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可逆转,不可停止、保持一致频率顺向行走的。假设我们跳出时间和空间概念来看待这一切,那么你会看到时间轴上“平行”存在的无数个“世界”、“无数个我”以及在时间轴上顺序排列着的“无数世界”和“无数我”,这是多么庞大的存在? 我读书的时候数学和物理都学得很糟糕,考试最低分记录是3分,也就是说运气差到了只蒙对一个选择题。于是汪学华表述这番复杂概念时,我听得一愣一愣,直觉得脑容量有限,cpu占用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就快死机了。但我也由他这番话联想到佛经里经常提到的“因果论”、“一砂一尘”以及“无限量”的概念。(佛学深奥,包容了太多已被科学证实和未被科学证实的东西) 江学华说,2005年他在北京读研的时候他们学校一位姓邹的教授曾经跟他说起过一个多重人格的案例。 这件事发生在九十年代中期。当时一位正在读初中的14岁四川某县少年用柴刀砍死了他的母亲和姐姐。他的父亲回家之后看见他拿着菜刀面目狰狞地站在血泊之中。但事后,他对此却一无所知,他并不承认自己杀死了母亲和姐姐。接着,这孩子进了少年管教所。在管教所内,他再次发狂杀死了一位管教人员和四名被管教的少男少女。同样,在事后他依然否认自己杀人,并表示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由于少年在案发前素行良好,在砍杀母姊之后在管教所内表现也一直不错,很自然就被怀疑患有精神类疾病送到了精神病院,随后医生发现他患有多重人格障碍。 “他们在他身体发现了三种人格,一个就是这个少年本身,他是这个身体里的主人格,个性比较调皮,但是人很单纯,也比较善良。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还存着其他人格;另一个人格残暴、凶狠,非常阴沉,杀人的就是他;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人格,这一人格温和、善良,但胆子比较小,他知道主人格和第二种人格的存在,并且试图阻止第二人格,但因自身比较懦弱,所以完全不是第二种人格的对手。” 汪学华大学里的邹教授与另外两个专家当时一起被派去精神病院研究这名多重人格的少年。在此之前,邹教授虽然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籍,但并没有真正遭遇过多重人格,于是,在近距离接触过这名患者,并且跟他的几个人格交谈过之后,他非常惊讶。 邹教授说,他以往看过的一些多重人格障碍案例,同时存在于一个身体当中的几种人格可能姓名、性别、年龄都不一样。但这位患者身上的三个人格名字都相同,他们都自称“张晓飞”。主人格张晓飞是一个很普通的四川县城里的少年,他父母有两个孩子,大姐张爱萍17岁,张小飞是老二,也是老幺。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张晓飞的父母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他的姐姐对他也是百般照顾和谦让。张晓飞自幼受宠,但也还算是个善良听话的孩子,除了调皮一点,偶尔在学校跟同学打打架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恶习。 “多重人格”是在人受到巨大打击导致人格解体之后的一种状态。一般人平时在生活当中,你可能经常会感觉到“脑子里有几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告诉你该这样做,但另外一个告诉你要那样做,还有一个劝架的中间人。当人在思考判断一件难以抉择的事时,这种感觉会很明显。于是,但人精神上长时间处于“冲突状态”,也就是说,脑子里小人打架打得太厉害了,长期无法调解,就可能导致精神分裂、人格解体,最终形成多重人格障碍。 通过收集到的患者资料,邹教授了解到,张晓飞的童年还是比较顺畅的,并没有发现使他“长期处于精神冲突状太”的事件,而他也没有受过脑外伤,基本上可以排除脑外伤引发问题的可能性。但张晓飞的爸爸说,晓飞已故的外祖父有精神病,所以这可能是导致张晓飞精神分裂、人格解体,形成多重人格的原因。 在通常状态下,主导张晓飞身体的是他的主人格。但在邹教授等人抵达精神病院开始研究张晓飞多重人格病理的时候,他的第二人格却突然出现了。 当时,邹教授与另外一位王姓的教授正在病房里与张晓飞的主人格交流。九十年代的精神病院条件并不是很好,没有束缚衣这类的东西。可怜的张晓飞因“具有高危险性”,被束带捆绑在病床上。他很痛苦,对于自己的遭遇非常的不解,一直央求“医生伯伯”放了他,他表示自己错了,以后都会听话。就在这时候,他身体忽然一阵抽搐,看起来有点像癫痫发作的状况。这种状况持续了一分多种之后,第二个“张晓飞”出现了。 “你们不是这里的医生,你们是来研究我的学者对吗?” “但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们,除非你们能解开我身上这些束缚带。” 邹教授告诉他:“我们肯定不能这样做,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张晓飞笑道:“是的,因为我杀了那些人,所以你们害怕我,怕解开了我,我会把你们也杀掉。” 邹教授说:“我们并不害怕你。在这里,你得不到任何可以行凶的工具。” “那为什么不解开我呢?” “因为我们没有权利解开你。” 在一番劝诱之后,张晓飞明白,无论他如何说,解开身上的束带是不可能了,于是他很无奈地告诉邹教授: “好吧,你们现在可以发问了。我会挑我喜欢的问题回答你们。” 邹教授问:“你是谁?” 他回答:“我是张晓飞。这个问题很无聊。如果你们继续提出这样无聊的问题,我恐怕就不想继续作答了。” 邹教授问:“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在这个身体里,有多少位‘张晓飞’呢?” 张晓飞哈哈大笑,并且随着笑声不断摇头。 “非常多,多到你们无法想象。” 邹教授问:“你能告诉我,‘您们’是从哪里来的?或者说,是怎样产生的?” 张晓飞依旧大笑,仿佛认为这个问题实在是提得太过无知。 他问邹教授:“你叫什么名字?” 邹教授回答:“我叫邹鸿飞。” 他笑道:“邹鸿飞,你知道此世界、他世界,此时间,他时间,总共有多少位邹鸿飞?这个数量是你想不到的。好了,我想我还能有耐性再回答你三个问题,你提问前还是先想清楚,哪一些重要,哪一些不重要。” 邹教授问:“你为什么要杀害张晓飞的母亲和姐姐,以及管教所那些人?” 他笑着说:“那么邹鸿飞,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并且向我提问?这只是人的一个选择。既然我存在了,于是我可以选择杀掉他们,然后改变我存在的轨迹。” 邹教授问:“什么轨迹?为什么要改变它?” 他说:“这是最后两个问题。” “轨迹,是人生轨迹。它有很多种选择,你在此世界此时此刻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到此世界、他世界。这就像是一条火车的轨道,它偏过去了,那另外一条轨道也必须跟着它往旁边挪动,否则就会撞在一起。如果你想将旁边的轨道移动到你想要的位置上,就必须抹杀掉所以阻碍它的轨道。” 此后,不论邹教授等人如何诱导和发问,“张晓飞”的第二人格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在邹教授等人研究的过程中,张晓飞的第三人格仅仅在一次电击治疗后短暂出现过一次。 他说,他也是张晓飞,他还说:“你们以为是张晓飞的也可能是他!一定不能让他得逞!”在一阵痉挛过后,张晓飞的主人格重新掌管了他的身体,并且在那之后,张晓飞的第二人格和第三人格都没有再出现过。 在邹教授等人结束了对张晓飞的研究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后,他们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电话称,在邹教授等人离开后不久,张晓飞身体里出现了第四种人格。第四人格自称会阻止第二人格。但在第四人格出现后不久的某个夜里,张晓飞用牙齿咬断了一根束缚带,并且用束缚带缠捆自己的脖子导致窒息身亡。 “后来邹教授跟我说,当时张晓飞第二人格跟他说的话,让他思考了很久。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平行空间理论,但却也产生了这方面的联想。或许,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之外,还有许许多多无法计算的平行以及不平行世界。而在那个世界里,也许多的“我”。“我”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选择,或许都会牵动其他世界“我”未来的轨迹。” 我问汪学华:“一个大学教授为什么会把精神病人说的话深入思考,搞得挺玄乎的呢?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听起来根本就不科学嘛。” 汪学华反问我:“什么叫做科学?宇宙在一次大爆炸之后形成,随后地球变成了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环境。这是科学告诉你的,但科学有没有告诉你,在大爆炸之后,一个宇宙体系形成、地球上出现炭元素、炭基生命体出现、地球遭遇彗星碰撞气候改变……直到人类出现。这个过程中的每一步,它发生的可能性是多少千万分之一?这就像一个人一辈子每天都中□□一样啊。你能解释为什么吗?人类之所以存在,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些钻头觅缝去探索宇宙奥秘的科学家,要要么皈依宗教、要么就疯了。为啥啊?因为越是去探索发现,越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科学只能去探索‘它原来是这样形成的’,却无法解释‘它为什么能这样形成’。当你去探索了一切,追寻到了源头,最终却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只能望着天说,感谢上帝创造了一切。” 我愣愣地看着汪学华,忽然就觉得,如果人想要快快乐乐、安安宁宁过一辈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 在听完汪学华讲述的这个故事之后,我也不禁有了一个疑问。倘若,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之外还有诸多平行世界以及在时间轴上顺序排列的世界,那么另一个“张晓飞”是通过什么办法跨越时空来到这里的呢? 当然,这个疑问很难找到答案了。所以,我还是暂时相信着科学吧! 第15章 气场(上)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前文中我提起过的那个玉石水晶店。 在今年年初,我陪一个朋友去这家店给她的婆婆买福禄寿喜挂珠,在玉店里再度遇到了朱姐的弟弟。这位沉默串珠子的小哥,我对他颇有好感,因为他并不像他姐姐那么“功利”,而且他长得挺帅的。在看到他之后,我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我说:“朱弟弟,今天又看见你了,怎么每次看到你都在串珠子呀?” 好吧,我承认我这句搭讪搭得确实挺没水准,所以朱小哥抬头看了我一眼,根本就没接茬。他的目光先是在我脸上转了两圈,接着又往我手上的玉镯子上转了两圈,然后他闷闷地说: “这玉镯子没有上次看到的水头好了,有点雾。” 他这口气仿佛是在怪罪我没把这宝贝玉镯给伺候好,不过他说的确实也是事实。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玉镯,确实不如前一段时间那么剔透发亮,似乎有种涩晦的感觉。我以前也听人说过,如果人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很好,那么佩戴的玉也会发亮,相反,如果人的身体状态或是精神状态不好,那么玉的光泽也会随之暗沉。 我自认身体状况不错,最近情绪也挺好的,再加上我是油性肤质,挺养玉的,所以这玉的光泽暗沉得让我有些莫名其妙,我笑着看了他一眼,说:“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印堂发黑啊?兄弟拜托,我不信邪。” 朱弟弟没有她姐姐的能言善道,被我呛了一句之后他说:“没有,你印堂不黑,我就是看这玉变得暗淡了。” 在我跟他搭话的时候,我朋友也选好了福禄寿喜的玉珠串正在刷卡付钱,于是我也就走过去,准备跟她一道出门了。可我们刚走出店门没几步,朱弟弟却忽然追上来叫住我。他将一串带有十字镂空雕花木坠子的木珠串塞到我手里,说: “这个给你戴,不要钱。” 我一愣,埋头看了看这串木珠子挂坠。木珠很小,暗红发紫,木珠串中间挂着一个木雕的坠子,坠子呈十字状,中间是空心的,上面的雕刻了很漂亮的镂空花纹,造型十分独特。 我早前就想买一串木珠来戴,逛了很多家店都没碰见合适的。朱弟弟塞给我这串木挂坠确实很得我心。但这是别人的东西,我没理由拿,更何况朱弟弟的举动、尤其是那句“不要钱”让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隔壁开咖啡馆的那位富二代,心里顿时萌生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我压制住心中的不快,笑着问他: “平白无故,我干嘛要戴你的珠子?你这是要追我的意思吗?” 我这句话一出,朱弟弟的脸顿时红了,我朋友在旁边阴笑。我明白,她是在笑我大言不惭、过度自信。你说,人家这么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帅哥,怎么会看上我呢?可朱弟弟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更加惊讶了。 他说,“嗯,就当我追你,总之,你戴着。” 朱弟弟硬把木吊坠套在我脖子上之后,转身蹬蹬蹬跑回店里去了。我跟我的朋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跑掉,朋友大笑,而我却不太笑得出来。 第二天我去上班,吴老一眼就看中了我脖子上的挂坠,啧啧直叹: “哎哎,你身上也有好东呢。这是小叶紫檀,而且是老木,品质很好,价格不便宜吧?” 我说,“这不是我的,朋友的,借来戴着玩两天。” 老吴咂嘴:“难怪!这东西的主人是男孩子?我就说嘛,一个女孩怎么会戴个金刚杵。” “金刚杵?”我看着那十字状的木雕挂坠,一脸莫名地问老吴:“什么是金刚杵?” 吴老用一种“没文化真可怕”的眼神白了我一眼,笑眯眯道: “《西游记》总看过吧?唐僧手里拿的那根杖,那就叫做金刚杵。喏,你这个吊坠的形状,不就是金刚杵么?” 吴主任这么一说,我看着木雕挂坠,确实有点像那什么杵。我问吴老,金刚杵是干什么用的。吴老说,金刚杵原本是古印度的一种武器,而今作为佛家的一种降魔法器广为人知,所以也叫做降魔杵。 我听完吴老的解释之后,心顿时就凉了半截。我将朱弟弟塞给我降魔杵的事情告诉老吴。我说,是不是我要倒大霉了,不然人家怎么会平白无故送一个镇邪魔的佛家法器给我戴着? 老吴白了我一眼说:“成天胡思乱想,什么镇邪魔?人小伙子追求你!” 好吧,我只能含羞点头,歪着嘴想想朱小弟弟人挺帅,就是他姐姐太精明,这个姑子我可不喜欢。 第16章 气场(下) 那天晚上8点安排了咨询,恰好又是吴老的预约,我得在旁边记录。前来咨询的女人刚离婚,一边跟老吴述说,一边还发着火。看来这段失败婚姻让她非常不甘心。到了晚上10点多我才收拾好东西打算下班。 由于咨询中心在新城区,而我家则在老城区靠近出城高速的地方,两地距离较远,坐公交车需要绕上一个小时。一般工作晚了吴老开车回家会顺带捎我一程。但那天吴老的座驾排气管有问题送去修理了。我站在路边等车,等了接近20分钟,竟然一辆出租车都没等到。这时候,一辆看上去挺破烂的黑色夏利轿车停到了我跟前,司机按了两下喇叭,接着摇下车窗探头问我:“走不走?” 在我们市,由于交通拥堵、出租车台班费高,市民打车难,于是出现了很多非法营运的车辆。开“黑车”的师傅其实大多都是出租车司机,他们会将车停在等车的市民面前,并且按两下喇叭,也算是一个暗号。 虽然新闻里三天两头号召市民甭打【哔】黑车,但我经常打,因为黑车收费比正规的出租车要便宜,更重要的是它的数量远远多于正规出租车,打个车半小时打不到,自然选择黑车了。而且黑车司机态度比正规司机好,不会一路停靠着拼客,于是,当那位司机探头问我走不走的时候,我立马就拉开车门准备上了。 然而,就在我拉开车门准备讲价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路灯光线的原因,我忽然觉得那黑车师傅的脸看起来有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其实师傅长得挺正常的,三十多岁,理个小平头,不胖不瘦,长相也不是特别有特点的那种。可看着他的脸,我却从心底渗出一股寒意。他问我“25走不走”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也正是这一刹那的犹豫,一个长发飘飘的瘦小女生忽然从我背后插了出来,直接略过我魁梧的身躯钻进车里去了。 “师傅,老城区北京路!”她说话的声音很像重庆姑娘,带着一种泼辣的嗲气。碍于角度问题,我没清楚这女生的长相,但我看到了她穿着的一条颜色非常土的桃红色牛仔裤,手上拿着白色镶满了水钻的手机,她的手指甲也贴满了水钻,还拼成了一个可笑的桃心形。 大家都知道,一个正在打车的人,忽然被人从后背插上来抢了车,肯定会很不爽。我重重地替那位小姐关上车门,看她乘风而去,却不得不等在原地继续品味空气中她所留下的劣质香水味。 那黑车走了大概10分钟,我才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我跟师傅闲侃,我说现在打个车像打仗一样,我刚才好不容易遇到一黑车,车门我都拉开了,硬被别人钻车里把车给抢了。 出租车师傅哈哈大笑说,现在打车都不是打车而是抢车。但乘客抢,我们却不赚钱,台班费老高,堵在路上的时间远远高于跑在路上的时间。不过在抱怨过后,师傅又跟我说:“小妹妹,晚上还是不要打【哔】黑车,安全第一啊。” 我谢过师傅的好意,但并不引以为戒,上班下班如果等不到公交,依然会选择打【哔】黑车。 两天后,我和几位高中同学约好一块吃晚饭。其中一位女同的老公是个警察,在东风派出所上班。他所在的这个地方,离我上班的地方挺近,我们中心其实也算他所在的管辖区内。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他向我们透露了一个未被公开的案件。 他说,最近两年内,在我们市发生了八起杀人毁尸案。从犯案的手法上看,凶手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毁尸案件。受害者均为女性,长发。在被凶手用绳子勒死之后,下【哔】体遭利刀捣烂,乳【哔】房被残忍割下,最后尸体遭到了焚烧。 他说,遇到这样的案子,第一任务就是寻找尸源。尸源如果无法确定,案子基本上是不可能破得了的。这八起杀人案,由于尸体遭到严重损毁,被抛弃在远离第一案发地点的郊外的山林里,又没有目击者,有3具尸体至今无法确认来源。已经确认了来源的五具尸体,他们查了死者所有的社会关系,排除了情杀、仇杀和劫杀种种可能性。至今,凶手是谁,基本上可以说找不到线索。为了避免造成社会恐慌,这案件的消息是被封锁了的。 他说着朝我们笑了笑道:“凶手最近一次作案就是在前几天,长头发的妹子,出门可要小心了。” 我平时也看了一些犯罪心理学的电视剧,就在那跟他们瞎侃,这凶手可能曾被长发女性深深伤害过因此对长发的女性产生了憎恨。凶手可能是个性【哔】无能,他用利刀代替了男性生【哔】殖【哔】器官对死者进行了侵犯。同时,他肯定拥有交通工具帮助他犯案。 同学的老公点头称是,并说,警方推断这名凶手很可能以非法营运的方式来接触受害人。因为已经知道身份的三名受害人之间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关联,她们平时生活的生活圈也相隔甚远,看不出什么交集。 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前几天那名黑车司机的脸。不,实际上,对于那个黑车司机的脸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我却记得拉开车门跟他讲价那瞬间打心底泛起的一股子寒意。于是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同学的警察老公。我说那个女生的手指甲我还记得,指甲上贴了水钻,就大前天,在东风路口。 原本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同学老公愣愣地看着我,傻眼了。 “刘欣杨,你开玩笑的吧?如果是真的,你这运气可以去买彩票了。” 他说,最新的这名受害者的尸体是昨天发现的。凶手在焚烧尸体的时候,汽油倒在死者身上的,并没有倒太多。死者的脸虽然没有被完全烧坏但损毁还是很严重,死者的手脚并没有被烧到,手指甲上确实有水钻。 当天我就被同学的老公开车送去了警察局,还很不情愿地看了几张照片。在第一张照片上,我看到了一只满是泥土污秽惨白的手部特性。手指甲上涂了粉色指甲油还贴了水钻。可能经过了激烈的挣扎还有一些拖拽,手上的水钻大多都掉了,但有几个手指头上还是能看清楚,水钻排成桃心形,我对此印象很深,是那天晚上抢我车的那个女的。当时我还觉得她的手指甲做得跟她穿的衣服一样土鳖。 为了进一步证实,他们又让我看了另外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死者的头部,我不想再形容一遍。总之,全部看完之后,我结合尸体上的种种特征,基本可以肯定就是那个女的。随后他们问了我黑车司机的外貌特点、身高、衣着、讲话有没有口音以及车型等等。我把我能想到的都告诉他们了。警察说我的目击证词对他们破案有很大的帮助,他们马上会去调当天东风路段的监控视频,只要能找到车牌号,要抓到这个人就容易多了。 那天晚上,同学和她老公送我回的家,回家之后我就特别不舒服。 说句实话,遇到这种事情,不害怕的绝对不是人。任我平时胆子再大,看了尸体照片之后我就知道那晚上我不用睡觉了。心里边特别渗得慌。我也是长头发,那天那个司机原本是冲我按喇叭、是想载我的,如果不是后面蹿出来的那个女生抢着坐进去……我甚至开始后悔那女的抢搭车后我在心里对她的种种诅咒。多大个事?不就是抢搭车么?我干嘛在心里骂她呢?我那时候怎么都想不到,她搭上的是死亡出租车,她似乎是替我送了命,还死得那么惨。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中心请了个假,随后就约了两个家庭主妇不用上班的朋友陪我去庙里烧香。接着,我摸摸脖子上那个金刚杵,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玉店的朱小弟。 我是不信邪的,但邪摆在你面前,又摆得如此凑巧,说不信都不可能了。 在朋友的陪同下我去了玉店,但那天朱小弟不在,店里只有朱姐。我没把这事跟朱姐说,就说我找朱弟弟有急事,让她把朱弟弟的手机号码给我。接着我跟朋友在宜北町找位置坐下,我点了杯热饮,然后打电话给朱弟弟。 当时是中午一点过,我打去电话,感觉朱弟弟似乎刚睡醒。 我说:“是我,那天在朱姐店里,你给我金刚杵的挂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现在给我说清楚。” 我当时的语调绝对谈不上好,毕竟我刚跟一场大灾难擦肩而过。朱弟弟恐怕能够从我的语调里听出我遇到事了。所以他半晌没出声。 “嗯……反正你戴着就行了。” 我说不行,我在朱姐店对街那家宜北町等你,你既然把东西给了我,就算是插手了我的事,横竖要给我个明确解释。 我的态度很坚决,虽然这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和无理取闹。我听得出朱弟弟不太情愿,但最终磨不过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断给他打电话。到了下午2点半的时候,他终于出现在了宜北町。 朱弟弟坐下之后也没点喝的,他问我:“遇上麻烦了?” 我说:“我遇上什么不关你事,但这珠子为什么给我,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如果你解释不清楚,或者随便找理由糊弄我……” 我看了看两边陪同我的朋友,接着道:“今天你甭想出宜北町门。” 我跟我这俩朋友,都是奔三的人了。那俩还是已婚妇女。但读初中那会儿,我们仨可没少打群架。年幼无知的岁月谁都有,我仨如今虽然已经改邪从良,但当年那架势还是在的。 看我们仨一副小太妹的样子,朱弟弟埋头笑了。但他很快意识到他不应该笑,所以他慌忙用手捂住嘴,接着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以此掩饰笑容。 “姐姐你们别这样逼我好不好,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遇上什么事。”他说。 “那你干嘛平白无故给我一串木珠是什么意思?”我说着取下脖子上那串珠子道:“小叶紫檀,我听懂行的人说,就这串,搁市面上卖至少四千五。你这么大方?还有这木雕的挂坠,还是个金刚杵图案的。你没事给我个金刚杵戴,降妖伏魔啊?” 朱小弟弟不吱声了。 他坐在那扭扭捏捏了半晌,才终于说道: “那天我看到你来店里,那个气……怎么说呢,就是气场不对。” “气场?什么气场,你给我解释清楚。” 朱弟弟说,那玩意他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每个人身上都自带一种气场。有的人气场特别强,有的人气场特别弱。他说,我属于气场强的那种。他还说,大多数有我身上这种气场的人都是五十往上数的岁数了,所以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他有点惊讶。但那天我进店里之后,他就觉得我身上的“气”跟上次看到的感觉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朱弟弟也说不上来,他说那就是一种感觉,他当时感觉我的气场不对。 他说,一般身上的“气”让他感觉很不好,多半就要遇上什么麻烦。他并不是一个慈悲为怀见谁都救助的人,别人的因果他一般是不会去干涉的。按他的话说,人各有命,干涉别人的因果自己就会被牵连进去,是不得好报的。在店里,气不对的客人他也经常能见到。但这里边有区别。有的人的“气”不对,“气”不对的同时气场也变弱了。这似乎是一种自然性的衰弱。而我给他的感觉是气很旺盛,但旺盛之中又有“不对”的感觉,他认为这不属于“自然性”的,所以才出于好心,给了我这条挂着金刚杵坠子的木珠。 “真的,就是这样。你们信不信都无所谓。” 对朱弟弟的话,我是将信将疑。我眯着眼睛打量了这小伙子半晌,说:“你是阴阳眼啊?” 朱弟弟连忙摇头否认,他说不是的,所谓的“气”就像人自带的一种生物磁场一样。跟人的身材、性格没有必然的关系,性格粗狂的北方大汉也可能气很弱。他只是能够感觉到人的“气”。 我跟我俩朋友听了半天,真没明白。最后我斜眼看着朱弟弟说:“你真看得到什么气?那你看看我这两朋友,气怎么样?” 朱弟弟抬眼看了看,说:“挺正常的。” 好吧。 我当时立刻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我说,“你就瞎扯淡吧,什么气啊,魂啊的,你姐用这套把戏忽悠人买东西,我以为你这人挺老实的,你也忽悠我是吧?你家是信道教的,头顶上都有“功”的是吧?” 朱弟弟闷着不说话了。最后我实在坐不住,拉着俩朋友走了。 我知道,对于朱弟弟,我有点着急态度不好,但这事也确实让我琢磨不透,横竖想着心里都不痛快。此后的几天,我上下班都疑神疑鬼的,大白天坐公交车回家左顾右盼,走在路上总觉得被人跟踪。直到两周之后高中同学的老公打电话给我说,连环杀手抓到了。我连忙赶去辨认,确实就是那日开夏利车的黑车司机。 这人三十七岁,据说幼年被母亲抛弃,继而遭继母虐待,成年后找了个老婆,因为自己在某方面无能,所以被老婆挖苦嘲弄,最后老婆也跟别人跑了。他因此仇视女性,逐渐心理变态。他第一个作案对象是一名乘坐他黑车的女性乘客,因为车费的问题,他与对方发生了口角,女乘客盛气凌人对他辱骂挖苦,他一时愤恨就用一条电线将该女子勒死,并在激愤之下用车上的水果刀捅对方下|体,随后又将人拖到郊外毁尸。此后,他感觉到了杀人报复的畅快,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每隔几个月,就忍不住再做一次,像吸毒上瘾一样。最近这种“瘾”越来越大,他一个月内作案两起,这才被警察给抓到。 凶手归案之后,我又去庙里为死去那个女生烧了点香。心里终于好过了一点。于是我打电话约朱弟弟出来,打算将木珠挂坠还给他。 我们约在宜北町见面。见面后,我先为自己之前的焦躁态度跟他道了个歉。随后我问他,我的“气”现在怎么样了。他说挺好。于是我将木珠挂坠从脖子上取下来,打算还给他。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挂坠道:“这个你还是继续戴着吧。” 我问他为啥,他说:“就当我追你呗。” 我当时挺纳闷的,心想这货难道是个姐控?我对他不好,他没理由看上我啊。接着我心里不舒畅了,暗暗猜想,不会吧,厄运过了吧,难道还有后续?随时受不了啊。 我很郁闷地将此事告知吴半仙。半仙弹我脑门,说:“傻啊你,你碰上什么凶杀绝对是巧合。人家小伙子喜欢你,给你戴金刚杵,要降服的不是妖怪,是你。” 阿西巴,好吧…… 第17章 凹凸 在qq列表的上方,有无数小图标,比如qq空间、微博、邮箱等,当你的微博有人回复或是邮箱里收到新邮件的时候,系统会给出提示,小图标上会出现一个红点,并且显示数量。每当我看到邮箱或是qq空间小图标旁边出现提示的时候,我会非常无聊地将它点开。如果不点开、留着那红点和数字我那一整天心里都不舒坦。 我相信,很多人都会像我一样,虽然很烦,却总是不厌其烦地去干这件事,我们将这种行为戏称为“强迫症”。 衣副主任擅长这方面的心理咨询。有一天我很无聊地问他,能不能治治我这毛病。衣副主任说,很简单,你跟你自己做一个约定,比如今天,我只能点三次图标,明天只能点两次、后天只可以点一次,然后随之递减,最终变为一周只能点一次图标。如果违反了约定,我必须做100个仰卧起坐,如果那一周我都遵守了约定,则能奖励自己去吃一次烧烤。 我照衣副主任的话去做了,三个月之后,果然有效,而且这效果略严重,我成了另外一种强迫症患者——每周只能点一次qq上的图标,哪怕我非常想去看邮件,如果我点了,我就觉得我“美好的一周记录”破灭了,心里很不舒服。 衣副主任说,所谓的“强迫症”就是你明明不需要这样做,却要求自己必须这样做,如果没有做到就很痛苦、很难受。这种行为的产生,关键在于自己对此事的“认知”过于“绝对化”。 美剧《生活大爆炸》里谢尔顿的敲门方式,就是一种带有“强迫”性质的行为。他每次敲门必须敲三次一组,总共三组,叫门必须由升调到降调叫三次。这种行为产生的根源在于谢利对此事的认知:他认为自己的行为必须保持某种固定习惯,于是他为自己设计了这样的习惯,尽管这种习惯让别人觉得很古怪。 衣副主任擅长治疗强迫症,他遇见过各种各样的强迫症患者。有人每天必须洗二十次手,不能多也不能少;有人撒尿的时候会看着表,一泡尿必须掐准时间60秒;有人走路的时候必须沿着地上的缝隙走,如果找不到缝隙他就很难受;还有人见不得褶皱,不论是床单、窗帘还是衣物,看见褶皱就必须去弄平。 听衣副主任讲他遇到过的那些强迫症案例的时候,大多数都让我觉得挺滑稽,但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例子,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据衣副主任说,这件事发生在2008年初,那时候我刚毕业还没开始上班。当时一位姓孙的女士找到衣副主任咨询,说她的丈夫非常执着于将“凹”和“凸”的东西结合在一起,起初这只是他的业余兴趣,但随着时间流逝,她丈夫这种毛病越来越严重,已经严重影响了正常生活。 “凹”与“凸”是两个很神奇的字,它可以说包罗万象。“凹凸”的字形很像男女的生|殖|器官。我记得上高中那会儿,班上的男女生对这些东西非常敏感,每次朗诵课文的时候如果有凹凸两个字,大家就会带着一脸淫|邪的笑容故意把这两个字重读,让语文老师非常无奈。如果再讲大一点,“凹凸”其实也有“阴阳的”意思在里面。我们知道,道家的太极八股图案代表阴和阳,阴阳结合成一个圆,凹凸结合则成一个方。 那位孙女士的丈夫姓王,是一位初中物理老师,按孙女士的形容,这个人性格类似于我国著名的数学家陈景润先生,非常的内向不擅于交际,平时除了上课之外,就是搞搞课题研究,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然,与陈景润先生不同,孙女士的丈夫王老师研究了大半辈子,并没研究出个什么名堂。某日,王老师兴致勃勃地告诉妻子。这世间万物,都离不开凹凸,凹和凸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划分开来了,所以原本简单的问题就变得复杂了。就像男人和女人,如果原本就结合成为一个人,那麻烦就会少很多。王老师当时滔滔不绝地讲了很久,但孙女士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除了操持家事和带孩子,其余一窍不通。在她看来,丈夫与往常一样,只是忽然发现了一个他自己认为很新奇的问题,随后一头钻进去。但他的“发现”通常不会有任何的价值,至少,绝不可能给家庭带来财富,所以她笑着听完也并不在意。 在那不久之后,王老师开始关注一切凹和凸的物体。比如男人和女人、电源插座的凹孔和插头上的凸起、鞋子和脚、碗与筷子、杯子与勺子、铅笔和卷笔刀等等。有时候,孙女士跟王老师走在街上,他会突然指着汽车十分兴奋滴对嚷嚷:“你看!你看!轮胎与车身的凹槽,也是凹和凸!” 他似乎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各种凹凸物体的组合,就像在寻找配对一样。他说凹凸组合在一起,会带来能量。孙女士觉得这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但她认为有时候男人跟小孩其实没有区别,女人这辈子就是带孩子以及带孩子他爹,于是她也没在意,随他喜欢,以为等这阵子新鲜劲过了也就好了。 然而王老师对凹凸的着迷显然是一发不可收拾。他说,你看人的嘴是凹的,填充了食物,就能获得能量;人的鼻孔是凹的,吸进了氧气才能获得能量;他甚至会在夫妻同|房时说,你看,凹和凸结合在一起才能获得新生命!这也是一种能量的产生。 随后,他开始致力于为每一件凹凸物体寻找配对,找不到他就很苦恼。 有段时间,王老师把家里的茶杯、盆、锅、水池都装满水;笔一定要插到笔筒里;鞋子如果不穿里面就塞上报纸;家中电器必须插上电源,即便不用也要全插好,他甚至会要求在夫妻同房过后不把那东西从孙女士身体里抽出来。 孙女士实在是受不了,她跟丈夫吵架,说家里的事情你不管,孩子的功课你当老师的不闻不问,成天脑子里想这些没用的事情做什么。王老师个性很闷,通常在被骂之后他不说话,默默地将笔从笔筒里拿出来,将杯子、盆、水池里的水都倒掉。 原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事了,但孙女士发现,如果笔不插在笔筒里、杯子、盆子里面不装满水、鞋里面不塞上报纸,王老师只要一看到那些东西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这些东西,不那么做他就无法安心。 为了让丈夫安心生活,孙女士只有妥协退让,任由他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情。可是王老师的问题却越来越严重,某日孙女士发现,他时刻盯着家里的窗户看,立刻就明白了,窗户,也是凹的。 心理学在国内发展的时间并不长,国人遭遇心理问题大多没有去做心理咨询的习惯。在很多人看来,“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就等于“心理医生”也就是“精神科医生”。所以,如果一个人因心理上的问题去做咨询,很多人就会认为你有“神经病”。王老师是一名初中教员,因为性格内向孤僻,在单位自然也谈不上拥有多好的人缘,甚至他并不受学生喜爱。所以当孙女士提议他去找专家看看的时候,他很坚决地拒绝了。他认为,如果他为这种事去看医生,工作方面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尽管,他自己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同寻常”了。 就这么一拖再拖之下,等孙女士背着丈夫找到衣副主任的时候,她说,他的丈夫对“凹凸”的执着已经到了一种很可怕的地步。在学校,他见不得课桌下面不塞上凳子,看不得课桌的桌箱,总想把凹的东西都塞平。但由于他不能那么做,所以他非常痛苦,每天都不愿意出门。当时王老师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学校上过课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红砖和水泥将房间的窗户封掉,房间内,不能摆放任何凹凸不平的东西。 衣副主任在听完孙女士的形容之后,认为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强迫症状了,他建议孙女士先将王老师送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一个人成了这样,要继续工作是肯定不可能的,如果你不送他去医院,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越来越严重。孙女士非常不愿意将丈夫送去精神病院,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最后还是送过去了。 在孙女士的一再请求下,衣副主任去精神病院探望了王老师。当时王老师独自住在一间没有窗户的病房里,因为不能接受凹凸物体,所以病房内没有床,没有柜子,连灯都给拆了。 当时王老师面对着墙壁盘腿坐在地板上,衣副主任进入病房后开始与王老师交谈。他们的谈话,衣副主任用手机录下了,内容如下: 衣副主任说:“我叫衣服新,是做心理咨询工作的。你的妻子邀请我到这里来,希望我能够给你一点帮助。我们可以谈谈吗?” 王老师说:“可以,但请你不要面对着我。我看到你的鼻子、鼻孔、嘴会难受。” 衣副主任说:“你住进这里也有三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 王老师说:“不好,我心里很难受。一天也没有好过。” 衣副主任问:“是什么让你难受?” 王老师说:“凹凸。” 衣副主任环顾病房道:“这里已经没有凹凸的东西了。” 王老师说:“有的,这房间就是凹的,我是凸的。” 衣副主任说:“如果我们将你请出这个病房,再用砖块和水泥把这个病房填满,你会感觉好一点吗?” 王老师说:“会的,但那不长久,我很快又会难受起来。” 衣副主任问:“那你觉得,要怎样做你才能彻底的感觉到舒服呢?” 王老师说:“办不到的,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凹和凸,不论我怎么去改变,这个世界还是凹凸不平。” 衣副主任问:“我听你的太太说,你认为只有把凹跟凸合起来,才会得到能量。” 王老师说:“是的,但这不是‘我认为’,实际上这是经过理论和实践验证的事实。你如果仔细去观察,就会发现,所有能量的产生都是凹凸结合。比如正负电离子结合,产生电能;正负力的结合,物体能保持恒动;男人与女人的结合,产生新生命。在这个世界上,能量是守恒的,但因为种种原因,它们被分割开了,变成了凹凸、正负,正因为它们被分割开了,所以才会产生各种的不平衡。” 衣副主任说:“是这种不平衡的状态让你感觉到难受,还是说你无能改变这种自然状态让你感到难受。” 王老师说:“都有。” 衣副主任问:“你认为,自己必须去对抗这种自然状态而不能适应在这种不平衡状态下生活对吗?” 王老师说:“我的行为,一般人会觉得很奇怪。实际上,每个人、每种生物甚至每一个离子、分子都出于本能在对抗这种状态。我们尝试不平衡的结合,这种结合不稳固,会被分解,直到我们找到了平衡的结合才会稳定和长久。打个简单的比方,在你小时候,如果看到墙壁上有个手指粗细的洞,就会很自然地把手指□□去,对吗?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本能。人成年之后,男人和女人都在寻找适合的配偶□□繁殖,我们认为这是生殖需要、爱情需要,但这种结合的本质就是去对抗不平衡。” 在说完这些之后,衣副主任将他带去医院的一套积木递给背对他的王老师。这套积木里有很多的几何形状。比如拱桥形状的积木,有与之相对应的半圆形积木;凸型积木有与之相对应的凹形积木。 王老师在拿到积木之后,很快就将二十多块积木全部组合起来。 衣副主任问:“这样你会感觉到舒服一点吗?” 王老师说是的,将这些积木组合在一块之后,他心里好过了很多。 于是衣副主任告诉他,“你尝试着不要去在意你自己以及你周边的事物,将你的注意力放在积木上。我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你。” 几天后,衣副主任又带去了另外一套塑料的拼接玩具去看王老师。与上次的木质积木不同,这套塑料组合积木是那种一头有几个凸起圆点,另一头有几个对应凹陷圆点的拼接玩具。 拿到这套玩具之后,王老师比上次拿到积木时更焦虑一些。他一句话没有说,用很快地速度将拼接玩具凹凸的两头一一组合起来。那套玩具足足有一百多块。王老师花了二十多分钟将玩具拼好之后,发现两头还差一点,一头末端的圆点是凸起的,另外一头则是凹陷的。于是他问衣副主任: “这个还有吗?两头还没有拼完整。” 衣副主任说:“还有的,但数量太多,我这次没有全部拿过来。你先用这些打发时间,过两天我再给你送剩余的过来。” 一周之后,衣副主任又给王老师送去了几百块拼接玩具。王老师告诉他,这些天他备受煎熬,已经将上次的拼接玩具拼好又拆开再拼了无数次,但最后总是两头差几块。 收到衣副主任再次送来的拼接块之后,王老师很高兴。他花了一个多小时将所有拼接块组合在一起。但发现,还是差几块,一头仍然是凸出的,另一头是凹陷的。 于是他问衣副主任,“还有吗?” 衣副主任说,“有的。数量很多,都在我家里。我最近比较忙,可能要下个月才能再来探望你了。你先玩着这些,这两三百块,打发一下时间也够了。” 此后,衣副主任隔一个月去探望王老师一次,每次都带一些拼接玩具块给他。但大家都知道,那种拼接玩具永远是一头凸起一头凹陷的。 衣副主任说,大约过了半年,王老师出院了,现在的生活基本走上了正常轨道。他不会再去封掉自家的窗户,也能够接受生活中各种各样的凹凸物体,而那种拼接玩具,则成了他业余时间不离手的东西。 这个案例并不恐怖,它听起来有点滑稽。在听衣副主任说完之后,我会想象一个中年大叔随手拿着几个拼接玩具的模样。那套玩具我小时候也玩过,并且,我很不喜欢那种东西,因为不论我拼个什么形状,它总有一头凸起另一头凹陷。所以我认同王老师的话,大约在我们的骨子里都有追求事物完整圆满的本性,不过这种本性,还是模糊点的好,如果太钻,这个世界就难以容忍我们了。 第18章 相亲 我在这篇文章的一开头就说过一句话:“我叫刘欣杨,性别女,爱好男,今年28岁,因为长相普通、身材魁梧,至今交不到男朋友。” 当我一边抠脚一边用笔记本电脑敲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沉重的。在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浮现了从小学到大专我追求过得所有男生。 小学六年级,我给班长写情书,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并把情书交给了班主任。班主任将我写的情书当着全班朗读,引来大家的哄笑,我没有哭,只是放学路上我拦住了班长,并打了他一顿,从此,他看见我就绕道; 初中,我爱上了同桌的小混混,我对他说我喜欢你,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大家都是兄弟”; 高一,我拉着两个女生闯进高三教室,对我喜欢了很久的学长说“你有女朋友吗”他说没有,我说“你现在有了”,他“哦”了一声之后埋头看书再也没理我,几个月后我听说他考进了北京理工大学; 大专,我扯着班上一个男生的衣角说“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嘛”,他摸出了一根烟点上,一脸沉痛的告诉我他是gay,我含着眼泪祝福他,但毕业之后我听说他跟隔壁班一个美女结婚了,前几天我看了看他的qq签名,“婧,爱你一生一世”。 25岁之前,我一直认为我找不到男朋友是因为脸蛋和身材的关系,我认为男人是肤浅的,所以才体会不到我内心的美好。而后,当我看到很多比我长得丑、比我长得胖的女孩纷纷家人生活幸福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长相问题,我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这几年,每当我追求男生失败后一脸苦逼跟吴老诉苦的时候,吴主任拍着我的头告诉我,小刘啊,你是个好姑娘,但女孩子一定要斯文一点儿、矜持一点儿,别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主动追求男生,你得学聪明一点儿,要勾他们来追求你,懂么? 我问吴主任,怎么做才叫做“勾”,吴主任一脸老谋深算的模样,他说:“若即若离、似近似远,分别之前要微笑、看他的眼睛,随后转身,绝不回头。” 我对着镜子练了几天,随后跑到朱姐店里假装选东西。我看着朱弟弟微笑,然后告辞,但这家伙一点反应都没有。第二天我又去,他还是没反应。我接连去了一周,为了让他看明白,我在临走前一边微笑,一边不断冲他眨眼。他盯着我看了好半天,从柜台下摸出一瓶红色的眼药水给我。至此,我对给我金刚杵串珠的这位小帅哥算是彻底绝望了。 我今年28岁了,翻年29,再翻年就30,情窦已经开得不能再开。身边的朋友不论男女无一例外全部已婚,女性的朋友大多都怀孕或是生子,而我,除了寂寞之外,也会经常问自己:“我有这么差么?” 3月初的一天,我刚下班回家,我妈就坐在沙发上笑着冲我招手。 她说:“杨杨,来!来!来!看看这张照片。” 我一看我妈那春波荡漾的眼神就知道是好事,一个饿虎扑羊的姿势就扑向沙发,伸长了脖子看我妈的手机。 只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生活照,背景看上去是海南三亚,一位穿衬衣西裤的平头男子靠着一根被海风吹歪的椰子树,他身材略胖,那凸起的啤酒肚就跟我姐妹怀孕5个月时候差不多。这名男子长得比较着急,看起来有点像一位姓郭的相声演员。 “这是你表舅妈他们单位老总的侄子,做金融的,今年三十二岁。人家一个月收入十几二十万,早年忙于事业无暇解决个人问题,现在就想找一个普普通通会操持家里的女孩子结婚。” 我妈说表舅妈给人看了我的艺术照,对方表示愿意见见我,如果我也愿意去,她马上打电话给表舅妈约定时间。 说句实在话,一个月收入十几二十万的男人必然会有大票的漂亮小姑娘倒贴,我不相信他不喜欢漂亮小姑娘,而那句“操持家里”,更让我觉得这男的就是想找个保姆。当时,我听我妈说完之后,其实是不想去的。但是,我已经二十八岁了,这是一个让人焦虑的年龄,我确实没有资本挑三拣四。所以我想,那就去看看吧,见个面了解了解也不会死。 于是,在那个星期日,我与这位本家刘先生约在本市一家奶茶店见的面。鉴于对方之前看过的是我的艺术照,没看过我的生活照,我怕人家见了我心理落差太大,还特意画了妆做了头发。 见面之后,我发现这位刘先生比照片里还要显老,操一口毕节方言,态度倒是十分殷勤。在我们坐下来、点了饮品之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他的发家奋斗史。什么股票、黄金、农产品投资我不懂,但看他讲得很起劲,我也只能忍住哈欠微笑地听着。期间他的唾沫几次飞到了我的脸上,我尴尬地偷偷擦掉。 就在他讲到:“五年前,我一个月工资才3000块钱,女朋友嫌弃我没钱买房子结婚跟我分手;现在,我一个月收入二十余万,她回来找我,但我却只想找个能同甘共苦的女孩共度一生……”的时候,他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握住了我的手。 由于事发突然,我惊恐万状地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以为接下来他会单膝跪地:“你愿意跟我一起为咱们的小家奋斗吗?” 但他刚握住我的手,情绪似乎还没有从他慷慨激昂的演讲中平复,忽然,他松开我的手,双手捂住嘴。接着,我看见他表情痛苦地皱起了眉头,然后,他冲出了奶茶店。隔着奶茶店的玻璃窗,我看见他蹲在路边的垃圾桶旁,开始不断呕吐。 这几年,我相亲不下十次,奇葩总会遇上几个。确实会有这么一些男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表现得慷慨激昂,好像见一次面,你就是他女朋友了,再见一次,你就该跟他领证去了。所以,对于刘先生刚才的举动,我虽然惊讶,但也见怪不怪,毕竟,人活到了这把年纪,没有对象,谁都会着急。可他刚我握住我的手,马上转身出去吐,这……这也太让人难堪了。原本,我是很想走出这家店回家算了。可看他在外面吐了一地,我又觉得这人可能是急性肠胃炎什么的,我丢下他这么走了恐怕不太合适。于是我从包里摸出几张纸巾,走出店门,想问问他怎么样了。 我走出奶茶店的时候刘先生站在垃圾桶旁边,已经吐完了,正在顺气。可当我走到他身边,正要递纸给他的时候,他忽然又是一阵猛烈的反胃,弯腰吐个不停,连胆汁都吐出来了,还不断干呕。 我看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刘先生在呕吐的间隙中,一脸悲愤地抬头看着我,见我想给他递纸,慌忙摆手。 “你……你走开……离我远点!” 我的脾气绝对算不上好,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我心中的不爽直线上升,很想走过去踹他两脚。但看刘先生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觉得这人恐怕病得不轻,咱也没必要跟一个病人较劲。于是我就说,行,我走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赶紧打120吧。 那之后我并没有回家,而是约了几个姐妹去ktv唱歌。到晚上9点多,我回家之后发现我妈坐在沙发上正等着我,我把下午的遭遇跟我妈一讲,她就激愤了,立刻打电话给表舅妈,说,咱家欣杨就算不够漂亮那也是正正经经的黄花大闺女,你介绍的那是什么玩意儿,仗着自己有几个破钱就不把别人闺女放在眼里了,他是不是得绝症了,吐得要死不活还出来相个什么亲啊? 随后,我妈走进了她的卧室,她跟表舅妈说了什么我也就不知道了。 此事过去了几天之后,有一天的中午,我的表舅妈忽然出现在了我上班的地方。她是特意来找我的。一见面,她就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杨杨啊,请你一定帮舅妈这个忙。” 我这位表舅妈,我对她一向是没有好感的。小时候我们去她家玩,她有个儿子比我大几岁。不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先给她的儿子。她家茶几上摆放的水果、糕点,如果我去吃了,她就会打我的手说:“你给哥哥(她儿子)留点嘛。”,相反,她跟她儿子到我家玩,什么好吃好玩的,我父母都会让我先给哥哥,这是待客之道。 在成年之后,每次家里亲戚聚会,她会当着家里亲戚的面把她儿子夸得很了不起,接着她会开始说我,欣杨啊,你要多跟哥哥学习。 学你妹!我虽然是个大专生,你儿子也只是交钱读的二本,那种爆棚的优越感到底是从何而来我真心不明白。 我知道表舅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既然她开口央求了,还买了水果来。我就说:“舅妈甭见外,有什么事你只管说,不过我帮得到帮不到那就不知道了。您也晓得,我这个人是没什么本事的。” 表舅妈讪讪地笑着,接着她说起了之前跟我相亲的那位刘先生。 她说,那个男人是她公司领导的侄子。因为表哥工作上的问题,他们一家正好要求助于这位领导,这个人,他们是得罪不起的。前几天,那位刘先生在与我相亲完过后,回到家上吐下泻一病不起,送去医院,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吊盐水、吃药之后,回到家,一点作用都不起。总之,现在那位刘先生病得非常厉害。他的家人把这事怪罪到了我头上。表舅妈的意思是,让我跟着她一块去刘先生家,当着他父母的面把那天相亲的经过跟人父母解释一遍,并且给他们道个歉。 这时候,我也明白为什么表舅妈会找到我单位上来,想必此前她也找过我妈。我妈肯定少不了一通乱骂。因为这要求实在提得太没道理了。 我说:“表舅妈,看在亲戚的份上,你拿我的终身大事去讨好你们领导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但想让我去给那家人道歉肯定是不可能的。” 表舅妈在被我拒绝之后,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她一个劲泼我,说: “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上,也看在你表哥的面子上啊。他工作遇到了困难,这个领导能帮他大忙,算我求你了,就算委屈,也跟我去他家吧,把这件事的前后经过跟人家讲一讲,我们一家都会记你这个情的。” 这样没道理的事,原本我是打定主意,不论表舅妈怎么哀求我也绝对不去。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表舅妈竟然在办公室,当着那么多同事给我跪下了。她说,表哥开的公司快要倒了,他们公司这桩业务如果接不到,表哥公司倒了不说还会欠上一屁股的债。能否接到这桩业务,全赖这位领导一句话。无论如何,她都希望我帮她这个忙。 我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哪怕对方是我很讨厌的长辈,但那毕竟是长辈。她都跪下了,我也不好不答应。尽管心里面还是很不舒服,但我点了头,说行,你赶紧起来,我跟你去就是了。 那天下班之后,我跟表舅妈去了刘先生家。 刘先生的家在位于本市近郊的一个省级示范性住宅区内。这个住宅区的周边设施、绿化以及物业管理等都非常棒,在市里面是很出名的。住宅区内又分好几个区,有八层楼房、高层电梯房以及小别墅,而不同的区域,用花或树来命名。比如桃花园、玉兰园、樱花园等。刘先生家所属的区域叫做“牡丹园”,园区内的花圃上种蛮了不同品种的牡丹花,四层楼带庭院和车库的欧式小别墅一栋栋排列着,房子是白色的,屋顶是蓝灰色的,房子挺新,建成应该不会超过三年,远远地看上去,我觉得,这些房子有点像公墓。 我不知道这种小别墅多少钱一个平米,但我估计,就这么一套房子,五六百万是肯定要的。 刘先生家,就在这些小别墅的其中一栋。四层楼都是他家的,门口有个小院子,院子里铺了鹅卵石、堆砌了假山、修建了浴池,还有个中国风的凉亭。总之,在欧式建筑下出现这么个凉亭,至少我看着,还是觉得很别扭。 当天,刘先生的父母都在家。他的父亲给我们开的门。我的表舅妈一见对方家长那面儿,立刻表现出一脸的讨好与献媚,递上她买来的各种保健品。当然,她这么做是为了她的儿子,但她那种低人一等的态度,似乎助长了对方的气焰,尤其是刘先生的母亲,从进门到坐下,硬是没给个好脸。 她说:“我儿子身体一向很好,那天出去跟你见了面回来就上吐下泻,然后就一病不起了,去医院吃药打针都没用。这不,现在就在楼上休息。整个人虚脱得没有一点力气,吃什么吐什么,就这几天,瘦得都没有人形了。我说,那天他跟你出去,到底吃了什么鬼东西……” 刘妈妈大约五十多岁的木有,穿着一件老太太长穿的那种大花的黑底针织衫。一边数落,一边斜眼看着我,似乎我是个很晦气的扫把星。 我是很想回敬刘老太太几句的,但我这次跟着表舅妈来着为的就是息事宁人,于是我压住火气,装出一脸悲痛的样子说: “那天我跟刘先生才刚见面说了没几句话他就开始吐了。回去之后我才听舅妈说刘先生得了急性肠胃炎,也觉得很难过,所以才来探望一下他。” 刘妈妈似乎还是不太高兴,倒是刘先生的父亲见状后说:“他现在状况不好,家里人请医生来,吊针打了,药也吃了,始终不见好,吃点东西马上就吐。哎,你们既然都来了,就上去看看他吧。 他说罢,就领着我们上楼。 刘先生的家装修得金碧辉煌,水晶灯、金色马赛克的电视墙,沙发全都是高背的欧式沙发。怎么说呢,一进去就像进了夜总会的感觉。我们跟着刘先生的父亲上了三楼,正好遇到一位小保姆从楼上下来。她告诉刘先生的父亲,说刘先生刚喝了点稀粥,但是精神不好,很虚弱。 刘先生的父亲点点头,带我们推开三楼一个房间的实木门。就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个颤。我向房间里望去,之间房内摆放着一张欧式的大床,床的左侧是落地窗,窗户关着,两层窗帘也拉着,所以房间里的光线很暗。那位刘先生,此时就躺在床上,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正如他母亲所言,几日不见,他看上去确实是消瘦了很多,脸颊都有点凹进去了。因为屋子里没有开灯,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脸色。我跟着刘先生的父亲以及表舅妈走到刘先生的床前,他爸轻轻叫了他两声,没能叫醒他,接着就扭头对我跟表舅妈说: “这几天他一直吐,基本上没吃东西,休息得也不好。既然他睡着了,就让他睡睡吧。你们来看他,我替他谢谢你们的好意。” 这位刘伯伯看上去还是相对知书达理的一个人,正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刘先生忽然一下子把眼睛睁开了,并且在睁眼的瞬间,他扭头直直愣愣地盯着我。我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继而撞到身后的书桌上,并且手肘不小心碰掉倒了一个东西,啪地一声,那东西掉在我脚边,摔碎了。 我埋头一看,才注意到,被我碰倒的是摆放在刘先生书桌上的一个插着香的香炉。香炉大概是陶瓷的,摔碎成了几瓣,香灰撒了一地,几柱没有烧完的香则断成几截掉地上。 我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刘伯伯以及我表舅妈的注意,他们扭头一脸莫名地看着我,却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刘先生此时已经坐了起来,并且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刘先生就从床上跳下朝我扑了过来。我想躲,但没躲开,刘先生扑过来的两只手一下子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整个人都倒在书桌上,背部不知道搁了什么东西,疼得要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听见刘先生一声惨叫,手突然缩了回去,接着,他跪在地上,开始呕吐、流泪,像抽筋一样抖了几下就昏厥了过去。 我被表舅妈从书桌上扶了起来,不断咳嗽。刘先生的父亲也惊叫着去搀扶倒在地上的儿子。接着楼梯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刘妈妈以及家里的小保姆也都冲进了房间,一边跑还一边嚷嚷,怎么了!怎么了!总之,整个家里当时是乱成了一团,谁也顾不上去解释什么。 那天,我跟我的表舅妈基本上可以说是被驱赶出了刘家。那位刘妈妈,我觉得简直就是一泼妇。我跟表舅妈都走出她家门老远,她那骂声还在后面不消停。 在回家的路上,表舅妈说,哎呀,你说刘家这个儿子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冲过去掐你脖子,真是把我给吓呆了。 我说,恐怕是精神上有什么问题。这么一想,我更加火大,就对表舅妈说:“你让我帮你,我也帮了。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以后都别跟我提。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受气,也第一次被人掐住脖子。再让我见到这家姓刘的,尤其是那个刘妈,我直接动手了,管他什么有钱人,我又不花他家的钱!” 表舅妈看着我,自知亏理。只能一个劲劝我消气。 当天回家后,我在洗澡的时候对着浴室里的镜子看了看,发现我的脖子上留下了几个青印子,摸起来倒是不疼,大概是被刘先生给掐出来的。我爸妈知道了这事之后大动肝火,要找姓刘那家人算账。我说,算了,都是亲戚,也别让表舅妈为难,算我倒霉,碰上这么一个精神病狂躁发作的,咱跟病人就不计较了,反正他也没真把我怎么样。 第19章 守护 刘先生掐我脖子掐出的瘀青,过了一个多星期还没有消,而那段时间,一向身体倍儿棒的我竟然患严重感冒到了要去医院打吊针的地步。最初,对这件事,我唯一的看法就是“倒霉”,但事后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又觉得这件事发生得有点不寻常。 比如在奶茶店,刘先生刚抓住我的手就开始呕吐,我走近,他态度很恶劣地要我离他远点,就好像引起他呕吐的人是我一样。事后我去他家,他看见我就发狂了,掐我脖子之后他再次呕吐直至晕厥。 我问吴主任,如果一个人因为精神问题忽然发狂,有没有可能伴随着呕吐、流鼻涕和眼泪的症状。吴主任说,抑郁症、躁郁症以及厌食症患者都可能伴有神经性呕吐的症状,除此之外,控制精神病的药物如果使用过量也是有可能导致患者剧烈呕吐的。 听他这么说,我想那位刘先生可能精神方面真的有问题也说不定。 3月20日,也就是星期天的晚上,我的初中同学组织了一次聚会,聚会地点在一家名为苗乡酸汤鱼的火锅店包房内。当时班上五十四个同学去了三十七个,算是人去得比较齐的一次了,除此之外,还邀请了初中班主任和语文老师。 久别重逢,大家兴高采烈,三三两两坐在一块聊天。就在这时候,一位身材十分娇小的姑娘推开包厢门走了进来。大家的目光立刻落在了这个人身上。 实际上,那天包房里每走进一个人,聊天的人都会安静下来,大家会打量那张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面孔,继而喧哗叫嚷呼出对方的姓名。但是当这个女孩子走进包厢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沉默,没有人能够叫出她的名字。我在盯着那个女孩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试探地开口询问: “你是方莹?!” 这姑娘含笑点头,快步走到我身边。 “刘欣杨,好久没看见你了,你一点都没有变!” 她欢快地笑着、说着。她问我现在在哪里工作、在干些甚么、结婚没有。可我看着她,却是一阵的呆愣。班上大多数人都还沉默着,看着我和她,好像想通过我与她的对话回忆起她究竟是谁。 半晌之后,人群里发出很小的议论声,尽管我并没有听清楚大家在议论什么。但我可以猜到,他们一定叫出了一个难听的绰号——畸形。 方莹在我身边落座,十分激动地跟我聊天。她这样的神情,是一个看到久别从逢的好友才会有的表情。可是我,却并不是她的好友,应该说,我并不配被她当做好友。 在芳莹欢快说话声中,我的记忆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年我读初三上学期,这天,语文老师领了一个新同学走进班级教室。这女生个人个子很矮,大概只有一米四左右,但头发很长,扎着一个齐腰部的马尾。与大多数个子矮小的女生不同,她的发育几乎不像是十四、五岁的孩子了,胸部非常大。她穿着很老土,相貌也长得很扭曲,怎么说呢,感觉整个脸是“扁的”。被老师带进班上之后,她的头一直埋着,并且至那以后,她的头也从未抬起来过。 这个人就是方莹。 方莹被老师安排坐在我前排。她从来不说话,一直埋着头。即便别的同学跟她打招呼,她不抬头更不回应。除此之外,我还发现这个女生在埋着头的时候嘴皮经常上下张合,发出很细碎微弱的声音,好像在悄悄地跟谁对话一样,但她身边根本就没有人。这么一个举止诡异面目畸形的怪人,很快就遭到了班上同学的排挤,也不知道是哪个男生给她取了一个很侮辱人的绰号,“畸形”。 有一次,我去学校的厕所撒尿。当时已经是下午第四节课了,天色很暗,厕所里又没有灯。学校的厕所大家都知道,并不是完整的单间而是半截的隔断。我蹲在倒数第三个坑位,当我上完厕站在坑边提裤子的时候,第四个坑位忽然无声无息的冒出一个头、一张看上去很畸形的面孔,并且还面无表情。我吓得尖叫了一声,这才看清楚,是方莹。 一般人在吓到别人以后会笑、会打招呼,但她仿佛根本就看不到别人,面无表情的提自己的裤子,然后嘴皮上下张合着跟谁说话,接着她走出了厕所。班上很多女生,在那间厕所里,都有过与我类似的遭遇。所以方莹一直被很多人讨厌。 有一天,在打扫卫生的时候,班上一个女生将方莹推倒在地,并且骑在她身上煽她耳刮子。当时我正在最后一排扫地,看到很多人围观方莹被打却无人阻止。我虽然不喜欢方莹,但我看不过眼这种事情,就朝那个女生嚷嚷:“你打她做什么?她又没有惹你!” 那个女生很跋扈地说:“我看她不顺眼!” 我一下子就冒火了,扔了扫帚冲上去一把揪住那个女生的头发啪啪就甩了她两个耳刮子。因为我个子比较高、骨骼也比较大,初三的时候已经有一米六了,所以那个女生根本就招架不住。被打之后,她捂着脸哭了,一边哭还边冲我嚷嚷:“有种你不要跑,我喊我哥来打你。” 我说:“你当我傻啊?你哥来了我不跑才怪,但我跑回来看到了你,我还要打你,往死里打。” 听我这么说,她就不吭声了。 我必须承认,当时受一部名为《古惑仔》的影视作品影响,我很喜欢打架。但同样也是受这部电影影响,我认为打架之所以能体现“英雄”的感觉,那是因为“讲义气”和“正义感”。所以,帮助方莹打那个女生,并不是因为我很喜欢方莹,仅仅是因为我看不惯那个女生欺软怕硬的德行而已。但从那天开始,方莹开始跟在我背后了。 不论我是去厕所撒尿还是去隔壁班找朋友玩抑或是下课之后跟朋友去河边玩耍,她总是埋着头跟在我背后,并且保持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有时候我会看到她的嘴皮上下动,发出细微的声响,自己在跟自己说话。 我当年还是一名满腔热血的少女,对于方莹,我感觉就像一个男人救了一个女人,哪怕这个女人长得不好看、行为还很怪异,她的存在依然能体现他的英雄本色。 所以,在方莹跟了我一段日子之后,我就将她当做自己的“小弟”看待了。我试图跟她说话,可是她不理我;我说我带你去游戏机房玩,她跟在我背后,但是依然埋头一身不吭,并且一直跟我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有一天,我妈给了我一个香蕉,我是很喜欢吃香蕉的,但当时看到方莹,我就把香蕉递给了她,让她吃。她面无表情地将香蕉放在桌箱里面,直到香蕉烂掉,她连碰都没碰一下。 这件事,深深的刺伤了我幼小的心灵。在我看来,这个新收的“小弟”根本不给我面子。于是在那之后,我见方莹跟在我背后,就冲她嚷嚷:“走开,别跟着我,我又不是你妈!” 起初,她依然试探性的跟着我,再被我吼过几次之后,她渐渐地不跟我了。放学后,看着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背影,偶尔我也会觉得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对人家。可是方莹并不是我的朋友,人家也不给我“面子”,所以我这种内疚并没有持续多久。 几个月之后,初中毕业了。在那以后,我再也没看到过方莹。当我开始在心理咨询中心上班的时候,我回想到方莹当初的种种表现,感觉她有点儿像自闭症患者、有点像自卑型人格障碍,可能还有精神分裂的症状。不过吴主任告诉我,诊断心理问题,尤其是神经症、人格障碍,必须慎重又慎重,不可以随便给人扣帽子。所以我也就没往这方面再想了,但对于这个女生,我一直觉得有亏欠,因为我小时候不懂事,随随便便伤害过人家。 当方莹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变得爽朗健谈,我十分震惊。在她说了很多话之后,我才笑着感叹道: “方莹,你变了好多。性格活泼、开朗了。” 听到我这句话,方莹愣了一下,接着她笑了笑,似乎是回想到了往事,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 “刘欣杨,刚才大家都不认识我,但你认出我了。我特别开心。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可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前几天在街上遇见周老师,她告诉今天有个同学会……我来这里,就是想见到你。” 方莹的话让我无比惊讶。在我看来,我当年做的事,特别过分,我以为方莹是恨我的,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把我当做“朋友”。于是,听完她的话后,我心里更加羞愧了。 方莹告诉我,她的父亲是一个长相很丑的画家,她妈妈很漂亮。可是她出生后,长得像爸爸,不像妈妈。她的爸爸是一个追求美的人,无法接受这件事。打方莹记事开始,她的爸爸看着她的眼神里就带着明显的厌恶,他说她长得丑,吼骂她、厌恶她,只有她的妈妈还在乎她、爱她。 方莹在幼儿园、小学都因为长相的原因不受人待见。渐渐地,她就很孤僻了,不敢跟任何人说话,她以为不招惹别人,就不会有麻烦了。但她越是如此,别人似乎就更厌恶她。她在学校经常被人打,在转入我所在的初中之前,她已经转过很多所学校,转校的原因都是被班级里的同学欺负。她甚至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人打一顿,对方说看她不顺眼。 她转入我所在的班级,安生了没几天,历史又重演了。但这一次,终于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帮她打抱不平。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终于有了转机。于是她默默跟在我身后。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心里特别开心。但由于长期压抑、长期孤独、长期被人欺凌,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出自己的友善和渴望。我给她一个香蕉,她放在桌箱里舍不得吃,她说那是她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这份礼物对她而言太重要了。她看着香蕉慢慢烂掉,最后发臭,依然不肯扔掉。 方莹是笑着说这些的,她还没说完,我发现自己已经是满脸的泪痕。我不是感性的人,很少哭,但方莹说的这些话,却让我很难过。她是这么善良,我那时候,根本就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在我看来,你不吃我给的香蕉就是瞧不起我、不给我面子。哪里想过,在这个女孩心里埋藏的情谊竟然这么深沉。 方莹说,她从来没有怪我当时喊她走开、不理她,虽然伤心,但她认为这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很渴望一个朋友,当上天赐予她一份友情的时候,她却学不会接受。方莹的妈妈不断鼓励她,勇敢一点,不要害怕。 初中毕业后的那个假期,方莹的内心非常挣扎,是继续无视这个世界缩在自己的壳里偷生,还是鼓起勇气走出来,可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也可能会收获更多她渴望的东西。 方莹内心斗争的过程,即便她不说我也能想到,这太难太难。这些年,我在咨询中心也目睹过不少跟方莹情况类似的案例,即便有心理咨询师专业的帮助,迈出第一步还是太艰难。 方莹说,她尝试抬起头对迎面走来的人笑一下,或是打个招呼,哪怕对方会打她一顿。在那个暑假,她独自站在街头,一次次鼓起勇气,一次次失败。她说着,我想象着她当时的情况,眼泪哗哗流。 后来方莹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模仿我的言行,她对着镜子,假装自己就是刘欣杨。初中的时候,她一直默默的看着我,每当遇见一件事,我会说什么话、我会有什么表情,她都能猜到,所以她发现模仿我,竟然非常得心应手。我跟方莹是一个班里面截然相反的两种人,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模仿我的。于是方莹现场模仿了一段给我看,笑得我半死,像,太像了。 方莹进入职高之后,面对全新的环境,她完全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刘欣杨,她甚至跟一群男生跑出去打架。因为她长得比较怪异,所以她去打人的时候,估计比我还能震慑对方。于是她很快就在学校里出了名,人家叫他“莹姐”。 职高毕业后,方莹又去读大专,这时候,方莹也摸索出一条自己的路,逐渐放弃了对我的模仿。她说,她现在的性格,有一点伪装的成分,她并不是这么开朗的人,但这种伪装,能让她更好的生活、更被他人所接受,自己心里慢慢地也快活起来了。 那天在饭桌上,我跟方莹聊得很起劲。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就问方莹: “你读初中的时候,我老看见你嘴巴皮上下张合,好像在跟人讲话,当时你是不是有点分裂的感觉?自己跟自己做心理斗争?” 方莹愣了一下,接着她摇了摇头,似乎有点想告诉我,又不太好说。 最终,可能是出于她对我的信任,她说:“刘欣杨,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这类的话,我听过太多次。通常我都是摇头笑笑,说,反正我没见过。但这句话从方莹的嘴巴里冒出来,却让我产生了太多的想法。可能我这么说不太好,虽然我很高兴这个女孩子能变得开朗,但鉴于她以前的情况,我会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心理上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因为表面上看起来开朗的人,内心是不是真的舒坦,这不好说,因为每个人都有表现自己和保护自己内心的本能。 我对她说,“没有亲眼看到过的东西我是不相信它存在的。” 这时候,方莹点了点头。 她说:“你没见过,不相信也是正常的,但是对鬼的存在,我深信不疑。” “刘欣杨,我刚才跟你说过吧,我爸爸长得很丑,从我出生起,他就不喜欢我,一直很讨厌我,除了我长得丑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我妈妈是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她觉得是我害死了我妈。” 我愣愣地看着方莹:“你刚才不是说,你爸不喜欢你,大家都嫌弃你,只有你妈跟你还说得上话吗?” “我是被我爸一手带大的,但我自己真的不知道。我在上小学之前,一直就觉得我是有妈妈的、我妈就在我身边。读小学之后,我才意识到……怎么说呢,他们告诉我妈早就死了,我根本没有妈妈,但我妈妈就在我身边。我看不到她,但我能感觉到她,经常跟她说话。她一直跟着我,直到我进了职高,生活变得不一样了,有了自己的朋友、逐渐不太跟我妈说话了……她……她后来就不见了。” 方莹在说这件事的时候,眼圈红红的。她说,她妈妈大概是看到她过得好了,就放心了,所以走了。 同学会之后,我与方莹互留了联系电话,最近这段时间我们经常在一块玩。我跟我的同学、朋友去唱k、去逛街我都会叫上方莹。现在的方莹确实也和以前不一样,大家跟她相处都觉得她蛮好处的。 关于方莹妈妈灵魂一直陪在她身边这件事,我的看法是,这个人可能是方莹“创造”出来的。在她受到欺辱、不被人认同的时候,孤单的她需要一个“妈妈”的角色陪在自己身边,于是她幻想出了这个人。随着年龄增长,和自己性格的改变,她已经不需要“妈妈”时刻守护自己了,于是这个被她创造出来的存在自然也就消失了。否则,如果她妈的鬼魂真跟着她,看见别人这么欺负自己的女儿,怎么不去教训教训那些熊孩子呢?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方莹,方莹说她认为死去妈妈的灵魂陪伴过她,她说,“那是我的妈妈,我能够感觉到。虽然她消失了,但她曾经陪着我、那么久。” 听她这么说,我也觉得,这种事追究起来没意思,只有她过得好好的就行了。 第20章 我是谁 清朝顺治皇帝出家之时,曾写过一篇《出家偈》。其中有两句是这么写的:“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后我是谁?长大成人方知我,合眼朦胧又是谁?” “我是谁”不论在哲学还是心理学中,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句话。在心理咨询过程中,有时候心理咨询师会要求来访者在2分钟之内尽可能多的写下关于“我是谁”的内容,这样可以帮助来访者了解自己。 但对于“我是谁”这个问题,正如顺治皇帝出家偈中所言,小时候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是谁”这个问题,月亮跟着我走、太阳围着我转,这是理所当然的。长大成人后我逐渐明白,原来我生活在一颗叫“地球”的蓝色行星上,这颗星球上有白种人、黄种人、黑人,我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我们国家有大约14亿的人口,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长得不漂亮,脑子也不算好使,扎人堆里转眼就不见了。这就是我。看起来,我似乎能给自己的存在下一个定义,可合眼朦胧之间,我又迷糊了,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为什么是刘欣杨而不是范冰冰呢?我到底是谁? 我跟很多朋友交流过这个话题,发现大家都跟我一样糊涂,并且是年纪越大就越迷糊。 我把我的疑问告诉了衣副主任,他哈哈大笑着问我:“你喜欢吃肉不?” 我说:“喜欢啊,无肉不欢!” 他又问我:“你喜欢帅哥不?” 我说:“那必须喜欢!” 他接着问我:“那你喜欢穿新衣服不?” 我说:“喜欢啊,你买给我吧。” 衣副主任白了我一眼,接着说: “喜欢吃肉、喜欢异性、喜欢穿新衣服的都是俗人知道吧?想当俗人就要活得糊涂。你看人顺治皇帝,不愿糊涂,出家为僧,从此就不吃肉、不近女色、不穿新衣服了。这种生活你喜欢吗?” “这种生活对我来说是生不如死的,我还是比较乐意当一个糊涂的俗人。” 我这么说之后,衣副主任摇摇头,叹气道:“哎,小刘,你业障太重,看不通透啊。”接着他笑眯眯地跟我讲了一个“脱俗”的故事。 2001年,衣副主任当时还在某家医院里当精神科大夫,那时候心理咨询这一块还没有从精神疾病治疗的分类中划出去。估计很多人都知道,北京师范大学的心理咨询专业是非常出名的,但北师大心理学院是在2001年才建立的,我们现在的《心理咨询师国家职业考核》制度也是在2001年才开始试行。可想而知,在2001年之前,国内对心理问题和精神问题基本上是一锅端的状态。 那年的夏天,衣副主任所在的医院接收了一位姓郭的患者,37岁、男性。因为这位患者并不是衣副主任收治的,所以在看到来了新人的时候,他就问了给郭先生做诊断的那位大夫:“老张,这哥们儿是什么问题?” 张大夫无奈地笑了笑,说:“认知障碍。” “认知障碍”这是个很笼统的说法,就好像别人问你在吃什么,你不回答“水煮肉片”,而告诉他你在吃“川菜”一样。 于是衣副主任说:“具体点儿啊。” 张大夫笑道:“具体?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个具体法,要不你跟那哥们儿聊聊看?跟他聊聊,你就明白了。挺神的!” 张大夫故弄玄虚,让衣副主任对这位“新来的”十分好奇。于是趁着中午饭后休息,他就溜达到了郭先生的病房。 郭先生所住的病房里摆着六张床,住了五名患者。衣主任进病房的时候发现郭先生正坐在病床上乐呵呵地听另外四名病友聊天。衣副主任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发现这几个人看上去是在对话,你一句我一句,相谈盛欢,实际上就没一句话是正经搭上的,都是在自说自话。当然,他们如果能正经搭上话,恐怕也就不需要住在这里了。 1号床的老太太皱眉道: “昨天我睡觉起来觉得腰有点疼,肯定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医生把我的肾脏切除了。” 3号床的小姑娘听后甜甜地笑起来: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这首歌可好听了,听风细雨,雨后初晴,晴天霹雳!啊,我那个晴天娃娃到哪里去了,挂在窗前就找不到了。” 5号床的大爷很感慨地接道: “找不到的不需要去理会,它只是生命中的过客。人生苦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郭先生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听病友们聊天一边笑,却不搭话。衣副主任见状走上去问他: “你怎么不跟他们聊天?” 郭先生无奈地笑着摇头道: “前言不搭后语,跟他们能有什么好聊的?也就是听听、笑笑,打发一下时间,反正他们也不是真实存在的。” 郭先生这句回答,前半句出乎意料的正常,他的思维逻辑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异常,但最后一句却引起了衣副主任的兴趣。 衣副主任又问他:“他们不都坐在这里吗?为什么不是真实存在的呢?” 郭先生将衣副主任拉近了一点儿,凑在他耳边道: “我就知道你会问我这个问题。你知道吧?人的眼睛可会骗人了,你看到的未必真的存在。就比如现在坐在那儿聊天的几个人,其实他们都是假的,都是虚设的‘布景’。” 衣副主任乐了,笑着问郭先生:“他们有血有肉,跟你我一样,怎么会是假的呢?” 郭先生盯着衣副主任看了看,半晌,他忽然问衣副主任:“你是谁?” 衣副主任说:“我是这里的医生啊。”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夹在胸口口袋上的工作牌。可郭先生却摇头。 “这也是一个设定。” “什么设定?” 郭先生看了看窗外,笑着道: “我们是什么?是人类。我们在哪里?在地球。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是人类,而不是其他生物;我们生活在地球,而不在其他地方?你看看窗户外的天空,为什么那是天空而不是其他的东西,你想过吗?” 郭先生的问题让衣副主任完全愣了,他无法做出回答,因为活了大半辈子,他还真的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顺着郭先生的思路,衣副主任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 “那么在你看来,我是谁呢?”他问郭先生。 “你是一个设定。”郭先生说着指了指在正在聊天的几位病友:“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假的。” 郭先生说,从出生开始,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是一个人类、男性,生活在地球上某个国家、某个城市、某个家庭。每当他走上大街,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告诉他,这个城市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可他偏偏只是他,不是别人。为什么呢?郭先生认为,这些概念、这些人,统统都是假的,是用来迷惑他的假象。倘若他沉迷其中,他或许会被这些假象所蒙蔽,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这样,他死后,会掉入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或许与我们现在所生活的“世界”不一样,但同样的,那个“世界”也会用那个“世界”的规则继续迷惑他。如此,他只能永远迷迷糊糊地在各种“世界”之间辗转,得不到解脱。 郭先生的话让衣副主任联系到了很多东西,比如哲学和宗教里的一些思想、自我中心意识的形成等等。 他问郭先生,那么你认为你究竟是谁呢? 郭先生说他也不知道,但他正在尝试着弄明白这个问题。 此后,郭先生一直住在医院里,他很安静,不太爱跟人说话,总是笑眯眯地看着身边“虚假”的一切。他似乎正尝试用一种“疏离”的状态去生活。 直到今天,当衣副主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告诉我,那位郭先生如今依然住在那家医院里。前段时间,他与以前医院的老同事聚餐,还提起过这位病人。他的同事告诉他,这人现在是愈发的玄乎了,有点“得道高僧”的感觉。他说,想要看破一切虚妄的东西,必须先摆脱这个世界强行施加给你的“规则”。作为人类,最难以摆脱的一项规则就是“进食”。规则告诉你,你不吃东西就会饿死。但饥饿在郭先生看来,也是一种迷惑人的假象。于是大约从六、七年前开始,郭先生逐渐减少了自己用餐的分量。最开始,他只是不吃肉食,吃米饭和素菜。到了后来,米饭他也逐渐不吃了,只吃一点点的青菜。如今,他每天只吃几片菜叶,有时候他甚至只喝一点水来维持生命。尽管骨瘦如柴,但身体检查的结果还算正常,他精神看起来也还不错,并不像虚弱的样子。再过不久,他可能就要进入传说中的“辟谷”状态了。 衣副主任说,如果你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精神病患者”这个群体,可能会以为精神病院里关着的都是“疯子”。但他在精神病院工作了有六、七年,有时候他会觉得“不知道疯了的究竟是谁”。 衣副主任还说:“咱都是俗人,即便这个世界本质上真是一个‘大忽悠’,以咱们有限的智商也只能选择舒舒服服地被忽悠下去。至于那些偶尔会冒出来却又抓不住的‘奇怪感觉’,咱不能深入思考。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那天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看着夕阳余晖映衬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就范迷糊了。这夕阳下的城市与街道会不是只是一块巨大的幕布?那些匆匆行走着的路人,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吗?而我又是谁? 好在,这种短路的思绪并没有维持太久,当我看到路边买四川地烤的小摊,立刻冲上去要了五串青椒烤软骨。我是刘欣杨,我爱吃青椒烤软骨。 第21章 爸爸(1) 2014年3月,也就是上个月,我干了一件非常脑残的事情,那就是按捺不住寂寞跑去“相亲”,随后我很无辜地被相亲对象掐了脖子。此后,整个三月份,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先是莫名其妙得了急性肠炎,上吐下泻;接着连续感冒发烧,在吃药打吊针的情况下依然时好时坏拖了两个多星期。在此期间,我进了三次医院,并且在第三次进医院的时候,因为某种药门诊没了,医生让我去住院部四楼拿药。当时排队上电梯的人太多,我不想跟人去挤,就从后楼梯抄近路,结果误闯手术室后门,恰好遇见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用一张手术室里常见的蓝色一次性床单抬着一个死人出来…… 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在医院手术室的后门,看见有死人被抬出来,并不值得大惊小怪。道理我明白,心中却依然有些膈应。我忽然想起春节过后的那宗连环凶杀。惨遭杀害的姑娘与我可以说是人与人之间命运的一刻交错。只是几秒钟的犹豫、几秒钟的行为,她抢先进入那辆黑车,惨遭杀害,我留在路边保住了一条小命。 离开医院之后,我跑去了庙里,按照大和尚的吩咐花六百块钱请了一柱高香点上,接着又跪在佛前念了三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将此功德回向那位枉死的姑娘以及我的冤亲债主。大家都知道,我这人并不信佛,我干这种临阵抱佛脚的事,无非是求个安心。然而,“安心”刚找着,晚上回家,我就接到了表舅妈打来的电话。她告诉我,之前与我相亲的那位刘先生,死了。 表舅妈说,刘先生原本是好端端的,自上次相亲回家就一病不起。我们去看他时,他忽然发狂还掐住我的脖子。在那之后,刘先生的状态一直不好,他的父母求了医生又求神棍,都没有用。两天前,刘先生在家中再次发狂,他推开父母跑出家门,就这么冲到大马路上,被迎面驶来的大货车给碾死了。据说,货车碾烂了刘先生的头部,在遗体告别时,躺在水晶棺材里的刘先生,头部是遗容处理师用特殊材料给捏出来的,他的家人为此花了不少钱。表舅妈还问我,那天跟刘先生出去,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是不是招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说没有这回事,那天我们只是在奶茶店喝东西,刚坐了没半小时,他就出去吐了。表舅妈说,那就好,她也是今天才得知刘先生出事,总觉得刘先生的死亡不太正常,她担心我,所以才打电话来问问。 我谢过表舅妈,挂掉电话,抱着笔记本电脑愣呆呆地坐在床上,后背一阵阵地发冷。 表舅妈在电话里提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朱弟弟给我的紫檀木珠串。戴上那串木珠后的第二天,我就遇到了连环杀手的夏利车。倘若当时不是我站在路边拦车,那位姑娘还会抢了车吗?她可能就不会死了。有些事,就是机缘巧合的一瞬间定下了结局,如果错开那么一分钟、半分钟,结果恐怕会完全不同。而刘先生呢?在见到我之后他开始呕吐,在我去他家之后他忽然发狂…… 我仔细思索着这些事情,越想就越觉得这些事似乎都是因我而起的,而我遇上这些事,恰好是在朱弟弟给我金刚杵之后。我低头看了看挂在我胸前的金刚杵,忽然脑子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这东西,究竟是不干净,还是说它能把我的霉运带给别人?保得我平安,却让他人枉死? 我心烦意乱,将金刚杵的挂珠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扔向书桌的一角,接着我走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10点多钟就上床睡觉了。在睡前,我做了100个仰卧起坐,随后,我一直想着吴主任说过的那句话,人要有正信和正念,自然不畏惧邪魔。就这样,我睡着了。 那天晚上的风刮得很猛,窗户关着还能听见外边“呜呼”、“呜呼”鬼叫一样的风声。我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到耳朵很不舒服。这有点像乘坐飞机,机舱内减压准备降落时所引起的耳部不适。一开始,我只是觉得耳朵有点堵,半梦半醒间,我本能地捏住鼻子憋了一口气,但没有作用。接着,我又睡了一会儿,耳部的异样感觉越来越严重,我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并且还很疼。为了减缓疼痛,我想用双手用力捂住耳朵。但就在这时候,我发现我的手抬不起来了、身体也越来越重,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坐压住了我一样。 我立刻意识到,这是“梦魇”,也就是民间常说的“鬼压床”。 在神经学上这种症状叫做“睡眠瘫痪”,是指人在“快速动眼”睡眠阶段意识忽然清醒过来,神经活动比较兴奋、但身体机能却依然处于沉睡状态的一种现象,在这种状态下,身体是不听大脑指挥的。 以前在上培训课的时候,我听老师讲过。人在遭遇梦魇的时候,如果强行唤醒身体机能,醒来之后,你会发现你的心跳速度非常快。因为当时你的大脑不断向正在休眠的身体发出紧急指令,身体一着急,自然就加快了运作速度,这是很不好的。尤其对于心脏功能比较脆弱的中老年人,很可能因此引发心肌梗塞。 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我无意与“梦魇”对抗,我是想继续睡的。可是我的耳朵实在是太疼了,耳鼓膜似乎要破了。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一种“四周气压骤降”的感觉,不单是耳鸣耳痛,到了后来,甚至觉得呼吸困难、呼出的气被倒灌进鼻孔,然后整个人被“噎住”。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很重,怎么都睁不开。 几经挣扎,我已经憋气憋得快要炸了,最后我死命地吐出一口气,猛地睁眼,伴随着声一声高八度的国骂我从床上弹了起来。就在我睁开眼的瞬间,我看到了一道黑影压在我身上。可我坐起来之后,定神再一看,什么也没有。我浑身冷汗、心跳如雷,大口地喘着气,与此同时,那些日妈操娘的话也源源不断地从我嘴里冒出来。我不知道我在骂谁,好像不骂点脏话就会暴露出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那一阵骂声惊醒了我的父母。我妈推开我房间地门,按开了电灯,见我满脸是汗、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破口大骂,她也惊了,还以为家里来了小偷。也是在这时候,我才稍微收回了神,一看桌上的时钟,1点15分,也就是说,我其实并没有睡多久。 我对爸妈说,刚才只是做了噩梦,他们一脸无奈,直叹,你看你那一口的糙话,就跟菜市场里的泼妇一样,哪个男的敢娶你当老婆,随后,他们也回房间休息了。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翻来滚去,直到凌晨3点才迷迷糊糊睡着。但这一觉睡得很不好,活像跟人打了一宿架,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浑身酸疼,顶着俩只熊猫眼去上班。 8点10分,我左手拿着一个包饼、右手抬着一杯豆浆,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往咨询中心走。刚走到中心大门口的停车场,看见吴主任带着一位实习生急匆匆从里面出来,一见我,吴主任就开口喊: “刘欣杨!你来得正好。上周二,那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小姑娘,她的咨询档案你收哪去了?我在档案柜里怎么找不到?” 我见吴主任一脸着急,也没顾得上问,连忙跑进办公室,从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那份还没有完全弄好的档案,匆匆忙忙往停车场跑。这时候,吴主任跟实习生小刘已经在车上了。 我问他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吴主任说:“也不算出事。就是今天一大早,小姑娘的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她的情况不太对,要我们过去看看。” 那个小姑娘来做咨询的时候是我做的记录,所以吴主任叫我也赶紧上车,跟他们一块去。小姑娘家在市中心,倒是不远,但当时正好是上班的点儿,路上车多拥挤。吴主任开着车刚到东风路口就堵死了。正好,在这个时间空档里,吴主任跟小刘也把那个姑娘的情况跟我说了一下。事情是这样的。四天之前,也就是上个星期二,一位12岁的小姑娘被妈妈和姨妈带到我们中心。 两个月前,小姑娘的父亲在一场车祸中丧生,而且死得很惨,据说事后尸体都没找全。车祸发生当时,这个小姑娘就在坐副驾驶位置上。她被巨大的惯性抛出了车外,掉到高速路旁的灌木丛中,所幸只受了一点轻伤。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车祸发生之后,小姑娘呆呆愣愣有两个星期没有开口说话,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当时她的妈妈刚失去了丈夫,为了办丧事忙前忙后,心情也是十分沉痛,就没太顾得上她。等到小姑娘的父亲安葬好之后,她的妈妈也就将全部的心投入到孩子身上了。这时候小姑娘也开始讲话了,并且情绪并无异常,不像刚失去父亲的孩子那样悲痛欲绝或沉默不语。只是她坚称“我爸没有死,他出差了”。如果家里哪位亲戚一脸悲痛地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你父亲已经过世”她会表现得非常愤怒,并不断告诉对方,“你胡说,我爸爸根本没死,他是出差了,他亲口告诉我的!” 经受了车祸的惊吓、又经历了丧父的痛苦,小姑娘处于创伤后应激状态中这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当小姑娘的妈妈和姨妈带她到中心做咨询的时候,吴主任说,首先家人要冷静,不要再去刺激孩子。处理创伤性应激障碍、尤其是儿童的创伤性应激障碍,必须格外谨慎。如果随便使用暴露疗法和系统脱敏疗法,要求小女孩反复去回顾车祸经过,虽然能够让她逐渐认清和接受父亲已经死亡的事实,但这种方法对孩子的心理伤害非常大。孩子目前的情况是回避现实,她想通过“回避”这件事来保护自己的内心,实际上,她什么都知道。所以我们不能去刺激她,而是要用“关爱”让她慢慢地安心下来。 按照吴主任的要求,孩子的母亲先配合孩子不再试图去捅破“爸爸出差去了”这个谎言,同时通过母女间多做交流、每天早晨一块去慢跑等,先让孩子的情绪进一步稳定。随后,他会根据孩子的情况,解决她在车祸中受惊、害怕坐车的问题。至于孩子父亲的死亡,一步步来认清,不能着急。 初诊结束之后,吴主任给出的处理方式是很妥当的,女孩以及她妈妈、姨妈都没有意见。但今天上午,女孩的母亲打电话告诉吴主任,说孩子出问题了。 孩子的妈妈在电话里说,做了第一次咨询之后,她听从吴主任的话,尽可能的去关心和安抚孩子的情绪。母亲加倍的关怀自然让孩子很开心,那几天上学、放学、孩子情绪都非常好,跟妈妈也是有说有笑。昨天下午,刘女士去学校接女儿放学的时候,看见女儿站在学校门口跟人说话。确切地说,刘女士看见女儿站在学校门口一脸开心的模样自言自语,看起来像是在跟人说话,但她身边根本没有人。刘女士很奇怪,就走过去问女儿:“你在跟谁说话呢?”女儿十分高兴地告诉刘女士:“我在跟爸爸说话呀!爸爸出差回来了!但他没有开车,我们只能走回家了。” 刘女士心里咯噔一下,但想起吴主任的话,觉得孩子这么做,估计只是想回避爸爸已经不在的事实,所以她也没有捅破。当天刘女士还做了一桌子好菜,女儿兴高采烈地去拿碗添饭。家里只有两个人,女儿添了三碗饭不说,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她一直在跟“爸爸”聊天。 刘女非常惊讶,在此之前,她的女儿虽然不肯承认爸爸的死亡,却从来没有假装爸爸在身边的状况。她当时就想打个电话给吴主任问问了。但她没想到,晚饭刚吃完,她女儿居然放下了碗打算开门走出去。 刘女士连忙拉住女儿,问她要去哪里。女儿回答她:“爸爸说今天他要回去,我想跟他一块走!” 这句话可把刘女士吓坏了。她急忙拉住女儿,甚至神经质地冲着空荡荡的门口叫嚷,“你要走就赶紧走,干嘛回来折腾孩子!我告诉你,我只有她了,拼了这条命也不可能让你带走!” 刘女士吼完这番话后,孩子开始哭闹,刘女士打电话叫她妹妹赶紧过来帮忙。姐妹俩折腾到很晚,总算哄着孩子上床睡觉了,这时候刘女士才坐下来,在客厅跟妹妹说起先前发生的事。 刘女士觉得这事儿玄乎,问妹妹,会不会是死去的老公真的回来了,要把孩子带走。刘女士的丈夫对女儿一直是非常宠爱的,去哪里都爱带着女儿一块,刘女士还经常开玩笑说,女儿就是老爹的小情人,他三天两头带着小情人出门,却不带她这个黄脸婆。 刘女士的妹妹本市某家医院老干病房的护士,在医院里工作久了,见惯了生死,她倒不信鬼神之说,认为是不是之前做心理咨询,咨询师要求大家先不刺激孩子,默认孩子爸爸在外地出差这件事,让孩子有了一种心理暗示,所以才会假装爸爸还在。 就在她们聊谈之时,卧室的门忽然开了。刘女士的女儿从卧室走了出来。刘女士叫女儿的名字,可是女孩不答应,直愣愣地往大门处走,刘女士连忙冲上去拉住女儿,可是女儿的力气大得吓人。刘女士与妹妹两个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拖住了孩子。这时候,刘女士这才发现女儿表情木 呆地,看着不像是清醒的样子。她又叫了女儿几声,孩子没答应,倒是孩子的小姨一把抓过孩子,啪啪啪几个耳刮子将孩子打醒过来。接着孩子就哭了,叫着嚷着要跟爸爸出去玩。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夜。 此后,再度将孩子哄睡着的刘女士不敢合眼了,她与妹妹轮流照顾了孩子一宿,等天刚亮,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吴主任,要吴主任无论如何过去看看这孩子。 “你们是这方面的专家,这到底是不是心理问题,您过来看看,给我个答案吧。我这刚死了丈夫,孩子又成这样,实在是……实在是经受不起了……” 吴主任说,当时刘女士在电话那头情绪失控大哭起来。所以他才赶紧去中心找孩子的咨询档案。 第22章 爸爸(2) 在车上,我跟小刘将小女孩的咨询记录看了两遍,咨询过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地方。之前我们也碰到过一起丈夫去世,妻子独居却依然假装丈夫在世的案例。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那位妻子表示,其实她心里清楚亲人已故,根本不是见鬼,之所以那么做,无非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人说没就没,这犹如将她的生活撕裂开来,她实在是无法接受。小女孩的情况看起来与那位女士的情况十分相似,不同的是,她还出现了类似梦游的状况。 小刘问吴主任怎么看这事,吴主任说,现在还不好讲,刘女士电话里的描述必然带有一定的主观倾向性。如果,在她心里已经断定是孩子父亲的鬼魂要来带走孩子,那么在描述这件事的过程中,她很自然会夸大一些细节,让人更倾向于认同她的判断。除此之外,小姑娘梦游的状态究竟是真是假也不好说。 我赞同吴主任的说法,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梦游确实难说。为什么呢?我跟大家讲一个事例。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因为过分调皮捣蛋,我妈动不动就拿着家里的擀面杖追着我打。注意,是擀面棍,不是晾衣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同桌的女孩暑假期间被公交车撞伤导致硬脑膜下血肿,由于车祸后她站起来能跑能跳,除了头晕、恶心之外并无其他不适,医生没有给她做脑部ct扫描,判断为脑震荡,开了点药就打发她回家了。于是,在开学前,她去世了。我旁边的座位空缺了整整一个学期。就在那个学期,某次我爸妈在打我的时候,我忽然混身抽搐,两眼上翻,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我爸妈吓坏了,死命地掐我人中。不久后,我确实清醒了过来。但在我清醒之后,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也不说话,坐床边默默地掐自己的手指头。无论我爸妈怎么叫唤,我都没有反应,只是一脸木呆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到了后来,我妈在万般无奈之下,想起老人家说的话。小孩子受了惊吓,可能会掉魂,于是我妈就决定帮我“喊魂”试试看。她一边拍床头、一边喊“刘欣杨,快回家吧。”,她叫了很久,叫得撕心裂肺,我终于在一阵抽搐后清醒过来,然后抱着我妈嚎啕大哭。我说,妈妈,刚才王莉莉(去世的小学同学)叫我跟她一起玩,玩累了我想回家她还不准我走。 我妈听了这话,只差没给吓死,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打我,生怕一打,我又跑去跟已故的小学同学玩耍不肯回来了。后来,我妈在与她的一些朋友聊到“邪门”话题的时候,经常会把这件事讲述一遍,大家听后直呼邪门。只有我心里明白,那是害怕挨打,装的。直到今天,我依然不敢将自己干的损事告知我妈,怕她知道我欺骗了她将近二十年,会重操擀面杖打得我满地找牙。 我说这件事,倒不是说刘女士的女儿跟我一样是蓄意“装疯”,不过,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大家都认为小孩子头脑简单,却不知道孩子的“单纯”源于他们对事物的理解的不够深入,他们的想法天真而直接,虽然欠缺考虑,但绝对不傻,他们“聪明”起来,鬼点子可比大人多得多。 上午9点50左右,我与吴主任、小刘经过了一路的狂堵,终于到达刘女士的家。 刘女士家在市建一公司的职工区,那是一栋很普通的8层楼房,一梯两户,这房子看上去至少建了十年以上,楼房内都是些老住户。刘女士家在5楼左边。一室两厅的房子,屋内装潢、布置十分温馨。尽管这个家庭刚刚遭受了重创,但屋子里的一切依然打理得井井有条。光洁的实木地板、平整的餐桌布,茶几、格柜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点灰都看不到,想必刘女士是一位十分贤惠的女人。 进屋的时候,我注意到客厅正中央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结婚照,照片中刘女士与一位戴金属框架眼镜、中等身材、略胖但笑容可亲的男士相互依偎,两人看上去甜蜜幸福,让人羡慕。 刘女士的妹妹在给我们开门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可算是来了,从昨天夜里,一直到现在,孩子就没安分过,总是睡上一两个小时就开始哭闹,嚷嚷着要跟爸爸一块出去玩。昨天晚上她还梦游一样地想要拉开大门出去,可把我们给吓傻了。”她说着,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十分古怪地表情,将嗓音压得更低了一点:“老师,你们说孩子有没有可能突然变得很大力?” 吴主任并没有回答她,他指着一个挂着维尼小熊标志门牌的房间问孩子的小姨:“孩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小姨连忙领着我们走到孩子卧房门边,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隙道,回头看了看吴主任道:“喏,折腾了一宿也没睡好,今天早上起来吃了点东西,刚刚她妈又把她哄睡着了。” 吴主任走到门前,从门缝里往里看了看,点点头。接着他将门合上,对孩子的小姨说:“她既然睡着,就让她先休息一会儿。你再跟我细说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况。” 我们与孩子的小姨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这位美女还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水。接着,她开始讲述起事前的始末。孩子小姨的描述与孩子妈妈在电话里跟吴主任讲述的内容大体上一致。除此之外,她还告诉我们,今天上午孩子起来吃早点的时候,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客厅的窗户,吃两口就停一下,盯着窗户外面发呆。这孩子平时口头就不太好,挑食不说,小半碗饭总是要墨迹着吃好久。于是她就让孩子别看窗户,好好吃饭。可这时候孩子却告诉她,爸爸跟一位阿姨在窗户外面看她,一直叫她过去。 她说到这里,心有余悸地瞟了一眼客厅的窗户,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也感觉到头皮有点麻。 “这里可是五楼,你们说,会不会是产生幻觉了?精神分裂?不可能吧,这么小的孩子,头两天还挺正常的……”她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 吴主任问她,昨天之前,孩子还有没有其他异常的举动,或是受到任何的刺激。小姨表示这个她不太清楚,得问问她的姐姐。正在这个时候,孩子妈妈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带门走了出来,她略带歉意地冲我们笑了笑,神情十分疲惫,面色也不太好。 “昨天之前,都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就像我之前跟您说的那样,她唯一不能承认的就是她爸爸去世的事情。但整个葬礼,她都参加了。骨灰取出上山的时候,也是她抬着爸爸的遗像。” 刘女士说着,走到我们身边坐下,并抬起茶几上的一个陶瓷茶杯,喝了点水。 吴主任说:“那么孩子在学校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刘女士愣了愣道:“这个我确实知道得不多。在她爸爸过世之后,她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到学校之前,我跟她的班主任也谈过。班主任说,孩子回学校之前,班上很多孩子已经知道她爸爸去世了。所以肯定也有一些学生会拿这个事情来问她,不过班主任在班上特别交代过……” 刘女士正说着,卧室内忽然传来孩子尖锐的叫声。刘女士率先反应过来,迅速冲向卧室。她扭开卧室门,却呆愣地站在门前。我与孩子的小姨紧随其后,也一样呆呆地站在了卧室的门口。 只见孩子穿着睡衣站在小床上,头微微仰起,两眼翻白,持续不间断地发出尖锐地叫声,与此同时,我看见孩子的裤裆滴出水来。她尿失禁了。 孩子还在尖叫,但这种情况谁也不敢上前。孩子的妈妈似乎想走上前去但又怕惊了孩子。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吴主任推开我们,独自靠近了正站在床上尖叫地孩子。 “蕾蕾?”他试探地轻声唤了孩子的小名,但孩子没有反应。 “蕾蕾?”他又叫了一声,这时候,孩子发出的尖叫已经变得有些嘶哑了,叫声却并未间断,她的脸因缺氧,憋成了猪肝色。大约过了半分钟的样子,孩子忽然停止了尖叫,像断线的木偶般晕倒在床上。此时,孩子的妈妈连忙冲上前去,吴主任走上前一边掐孩子的人中,一边吩咐我打120急救电话。 当时的情况有点混乱,我在客厅里打完电话再凑上去看的时候,孩子经转醒。吴主任让我、小刘以及孩子的小姨在客厅等候,他与孩子妈妈则在屋子里面。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盯着客厅的窗户,想想孩子小姨说的话,我实在是有点怵。就说我下楼去看看120的来没有,接着我就下楼去了。 我下楼后不久,实习生刘松也跟着跑下楼来,他问我:“刘姐,你觉得刚才那小姑娘的情况,像不像癔症发作?” 刘松虽是心理学专业科班出身,却从未亲眼见识过癔症发作,他知道赵校长那件事我全程目睹,才问我的看法。我告诉他,刚才小姑娘的状况虽然“非凡”但远不如赵校长那次来得震撼。这小姑娘有分离式遗忘以及附体、出神这类的症状,但癔症这帽子我可不敢仅凭一些症状就胡乱给人扣上。 刘松听后笑着摇了摇头,他说:“你跟着老吴学谨慎了,咱私底下随便说两句还滴水不漏的。不过这事儿,依我看,就是癔症,八|九不离十,该有的症状都有,不信一会你问问吴主任。” 大约五、六分钟,120的急救车来了,小女孩虽然已经恢复意识,依然被送去医院做检查。吴主任特别交代,检查一下脑电图。此后,刘松跟着刘女士他们去医院,我跟吴主任则开车回单位。 路上,我问吴主任,那女孩子会不会是癔症。吴主任说,很有可能。但暂时也不能排除是受了惊吓、刺激表现出的惊恐症状。很多小孩,特别是年纪比较小的,在受刺激,包括被父母打骂之后,可能翻白眼、尖叫、痉挛、口目歪斜等等。曾有一个5岁的女童,在目睹父母吵架之后,忽然翻白眼尖叫,随后晕厥,醒来之后时不时会口目歪斜。医生当时判断是癔症,其实不是。 我问老吴,如果不是癔症,这种状况怎么治疗。 老吴说,不需要特别治疗,只要不再刺激孩子,一段时间过后这种情况自然会消失。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我让孩子的小姨去学校了解一下,孩子这两天在学校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如果没有,就可能是癔症,事儿就麻烦了,不好处理。” 第23章 爸爸(3) 大约是因为头一个晚上我没有睡好觉,这一整天我虽然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实际上却不太精神。从刘女士家回到单位后,我坐在办公桌前写资料,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发冷,好像有一股子寒气从身体里往外冒。这段时间我实在太容易感冒了,抽屉里常备了板蓝根、抗病毒冲剂。感觉不对我就喝上一杯,以防万一。 到了下午4点多钟的时候,吴主任接到了刘松打来的电话。刘松在电话里说,小女孩做了脑电图检查,医生判断有癔症的可能性,要求女孩留院观察,之后可能要做一个eeg-hft(脑电图诱发癔症实验)才能进一步明确诊断。刘松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不可以走了,毕竟这一天折腾下来,也快到下班的点了。吴主任倒也大方,他说:“你再观察一下情况,如果没有异常,你就提前下班吧。”随后,吴主任又给刘女士打去了一个电话,先安抚她的情绪,随后又解释了一下“癔症”这种疾病以及诱发癔症的种种因素,随后他还解释了脑电图诱发癔症实验的原理。最后,吴主任表示,如果确诊是癔症这种疾病,就必须先接受精神科医生的治疗,在情况稳定之后,才能继续展开心理咨询。 吴主任这通电话打了大约一个小时,等他挂掉电话,也到了下班的点儿。 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我像是忽然想起了一点什么,问吴主任:“上次那个玩四人游戏的小姑娘,你说她那种情况是不是癔症?” 吴主任说:“没有做eeg-hft所以不能确定,但当时的情况看起来像急性爆发的癔症,所以我对她采取的也是暗示性治疗法。老实讲,这种方法只能应急,管得了多久就难说了。” 我埋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问吴主任: “如果那个小姑娘,我是说如果,她的脑电图检查和诱发实验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呢?” 吴主任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问:“你想表达什么?”他当时的表情看上去挺严肃,并且严肃中透露着明显的“不悦”,很显然,我心里那点小九九已经被吴半仙给拆穿了。他不高兴地从桌上拿起一份报纸,我估计下一秒,他就会将那份报纸卷成一个筒,用来敲打我的头部。我看情况不妙,连忙打着哈哈笑道:“没!没!我这不就是随便问问么?什么事还没有个万一呢?您说是吧?我只是想知道,万一出现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判断?” “如果患者的症状持续发作,就再做一次脑电图诱发实验来确认。”接着,他语重心长地跟我说:“我看你是被白天那小姑娘的事给吓了。既然干了这一行,首先心态要端正。癔症患者是很容易受到周围暗示的,有时候,几个医生护士悄悄在旁边说两句无关的话,就有可能加重癔症患者的病情。刘欣杨,回去翻翻你的教科书,来访者如果有癔症的症状,应及时转介精神科检查。确诊为癔症,那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如果检查结果模糊、或者检查结果基本正常,听精神科医生的说法,余下的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甭给我打歪处想,听见没有!” 我一脸惶恐,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接着我心虚地笑了笑对吴主任挥挥手说:“那……那吴主任,您先忙,我下班了。” 吴主任点点头,“去吧去吧。” 头天晚上的“鬼压床”经历让我心有戚戚,挨了完吴主任一顿批之后,我觉得这事完全是我自己给自己施加的精神压力,心中有x眼中又x嘛。毕竟,有两个跟我扯上关系的人相继非正常死亡,即便我这神经再怎么大条,心理上多少也会产生负担,我不能再去想这些事儿了。 吃完晚饭之后,我先泡了个热水澡,很早就上床躺着了。在上|床睡觉之前,我特意为自己换了床单被褥,因为白天晾在阳台上晒过,新换的床单与被套还带着一股暖暖的“阳光味”,让人十分舒坦。随后,我听了一些舒缓的音乐,看了一本搞笑漫画,还做了一套肌肉放松训练。这套训练,有益于解除精神紧张、焦虑等情绪。 我以为我会有个好梦。可就在这天夜里,我却又一次遭遇了“梦魇”,并且这次比上次更加严重。 与上次的耳鸣、耳痛不同,这一次,我先感觉到鼻子有点凉,随后四周的空气逐渐下沉,身体也越来越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我身上,接着,我在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了。因为呼吸困难,我开始不断挣扎、奋力反抗,但我越是用力、越是挣扎、对方掐我脖子的力道反而更强。因缺氧胸口酸胀疼痛,快要炸开,这种感觉持续大约1分多种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我整个人也逐渐脱力,快要支持不下去了。就在我即将无力支撑、只能选择放弃挣扎的时候,我用尽全身立体翻身滚了一下,这一滚,导致我整个人从床上滚到了床下,头部正巧撞在床头柜的尖角上。剧烈地疼痛从脑门传来,我顿时清醒了几分。就在这时,我惊然发现,我的两只胳膊肘子竟然交错在胸前,两只手正掐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惊慌失措地松开手,大口喘气地同时也狼狈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按开了房间内吸顶灯的开关。 刺眼的灯光照亮了我的房间,我顾不得额头上阵阵痛楚,背靠着房间门,惶恐不安地环顾四周。虽然我看不到我自己当时的表情,但我可以想象,我那时候的模样一定是非常的恐怖。 整个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促、粗重,气息还有些紊乱。由于睡梦中忽然惊醒,我的心跳短促,意识还有些不清晰,脑子像是被塞进了五百只苍蝇,嗡嗡乱叫。可我的神经却高度兴奋、紧张,仿佛正处于一种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对抗危险地状态。我就这么靠着门,僵直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确定自己的生命不再受威胁之后,我才缓缓地靠门缩坐在木地板上,大口地喘着气。 当时是凌晨3点半钟,我从床上扯了被子将自己裹住,靠在门边坐到了天亮。 到了早上6点多,我听见父母起床的声音,才缓缓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腿脚都坐得发麻了,可心里却已然惊恐不安。我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从旁边拿了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脖子。颈间的掐痕清晰可见,这得有多大的仇怨才能下如此重手?而这玩意,这居然是我自己给掐的? 我愣呆呆地对着镜子看了很久,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已经7点半了,匆忙从衣柜里找了一件高领套头的针织衫穿上,走到浴室开始洗漱。虽然只是4月初,但最近这几天热得跟夏天一样。我衣柜里的冬装和春秋装基本上都收到吊柜上去了,只留了一些春秋的外套,这两天我都是穿短袖出门的。我忽然套了件高领长袖的针织衫,我妈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杨杨,你又感冒了啊?脸色不太好,最近怎么搞的?是不是熬夜看韩剧了?” 我很想笑着贫两句,但当时完全笑不出来。生硬地挤了一个笑脸,但那表情看起来却十分苦逼。我妈有些担心,从蒸锅里弄了仨大肉包用保鲜袋装了递到我手上,说:“多吃点,你看那脸,白得难看死了!别学人家减肥,听见没有?女孩子,圆润才好看!”我接过那袋肉包,掏出一个,狠狠咬了一大口,巴掌大的包子,一口就被我咬去了一半。我冲我妈点头,背了包走出门去。我下到1楼,听见我妈在楼上嚷嚷:“别跟饿鬼投胎似的,慢点吃!到单位多喝点水,听见没有!” 我到单位之后,发现办公室里早到的同事们正围着吴主任议论着一件事,关于昨天那个叫蕾蕾的小女孩。 吴主任昨天下班前接到了蕾蕾小姨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蕾蕾的小姨说。她按照吴主任说的,去蕾蕾的学校向蕾蕾的老师和同学询问了一些蕾蕾在学校时的情况,意外地有了一些收获。一位平时跟蕾蕾关系很要好的小女生告诉她:“蕾蕾其实很讨厌她爸爸的,因为她爸爸在外面有女人,她跟我说,那个女的是她爸爸的助理,经常跟她爸爸一起带她出去玩。明明就是个画浓妆的老女人,偏要蕾蕾叫她姐姐,恶心死了,蕾蕾说她讨厌那个女人,她还说,她爸爸跟那个女人一起死了才好。”那个小女孩还告诉蕾蕾的小姨,“蕾蕾其实也讨厌她妈妈。她说她妈妈知道爸爸在外面有女人,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家表现出与她爸爸很恩爱的样子,还准许蕾蕾的爸爸与那个女人带着蕾蕾出去玩。但是蕾蕾亲眼看到,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她的妈妈在卧室里面拿皮带抽床出气,那模样可吓人了。” 除此之外,蕾蕾的小姨还了解到,在蕾蕾的父亲去世之后,班上一些喜欢恶作剧的男生,经常从厕所里跑出来,冲着蕾蕾尖叫,说,你爸爸的鬼魂来了,就在男厕所里面,他要带你走。小男生们的恶作剧,自然遭到了班上女生的一致反抗,他们把这件事就告诉了班主任,由班主任安抚蕾蕾的情绪,并打电话通知了那些参与恶作剧的男生家长。但在班主任与蕾蕾谈心的时候,蕾蕾却说:“我爸爸的鬼魂来了更好,我巴不得他带我走!” 蕾蕾的小姨说,这些事关系到她姐姐的*,原本她是不想告诉吴主任的,但如今,孩子的病最要紧,他希望吴主任再去医院一趟,与她的姐姐谈一谈。 于是,昨天吴主任在下班以后,又去了一趟医院。当时蕾蕾的状况还好,大约是前一天闹够了,晚上八点她已经熟睡。吴主任借用了一下值班医生的休息室,在休息室内跟蕾蕾地母亲单独谈了一会儿。 两人刚开始交谈不久,刘女士就失声痛哭起来。她说,丈夫出轨是事实,已经有两年左右。她的丈夫在单位也算是一个比较吃香的部门主管,三年前,单位调了一个女大学生给她的丈夫当助理。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也很会打扮,工作方面更是表现出色,在丈夫第一次带这位女同事回家吃饭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老公对这个女人很有好感。如果女方对她老公也有意思,那么对她的婚姻就会构成威胁。不过,刘女士说,这种事其实挣扎也没有用,即便她当时又哭又闹,恐怕只会加速这件事的发展。如她所料,她的丈夫很快就跟那个女人的扯上了一些暧昧关系,然后俩个人的关系开始有些不清不楚。在一次偶然地情况下,刘女士看到了丈夫发给那个女人的短信,短信内容大概是前不久两人在酒后发生了关系,女方在事后绝口不提此事,她的丈夫给那个女人道歉,又表示出对那个女人的喜爱,似乎不能就此结束。 刘女士当时非常寒心、愤怒,也想过与丈夫离婚,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不要也罢。但孩子还小,为了孩子,她不能一赌气就拆散一个家庭。于是她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这事的发生。她的丈夫似乎也明白,妻子的底线是保护家庭,于是在家中,丈夫对待她和孩子十分体贴,让女儿被宠爱着长大。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丈夫外遇是莫大的耻辱,她能够为了孩子和家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却依然难受得发疯。有时候实在是熬不住了,她就关起卧室的门,用皮带抽打床来发气。但她并不知道,蕾蕾早就知道爸爸有外遇的事情,甚至连妈妈偷偷抽床解气的事她也知道了。 吴主任分析了一下这件事,很显然,这对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影响很大。最疼爱自己的父亲背叛了疼爱自己的母亲,两人貌合神离却装作恩爱,这是为了谁,蕾蕾当然知道。看着母亲一个人承受痛苦,用皮带抽床,这对蕾蕾来说无疑是一种很深的伤害。她心疼母亲,也不可能打心眼里去仇视对他宠爱有加的父亲,这样的矛盾与痛苦,一直困扰着12岁的孩子。她不知道该恨谁、爱谁。在遭遇车祸的惊吓与失去父亲的痛苦之后,隐藏在她心中的矛盾痛苦终于爆发了出来。 蕾蕾表现出“想跟父亲走”这是她对自己惩罚的一种方式。因为她明知道父亲出轨,却不能明白地对母亲说出这件事。她害怕此事捅破,家中维持的平衡就打破了。在这件事上,她认为是她“背叛”了母亲,于是她恨不得父亲带她一起走。而与这种情感相反的一种情绪就是,她又很希望母亲坦白出父亲出轨的事情,并且母亲能够不怪罪她的背叛、挽留她、疼爱她。 听完吴主任的分析之后,蕾蕾的妈妈哭个不停。她说,“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我没想到啊,我以为我只有我在‘忍受’,不知道孩子的日子过得比我更煎熬。想到她吃了那么多苦,发癫发狂,我心里……我心里真是太难受……太难受了……都怪我懦弱……都怪我……” 吴主任花了不少时间来安抚刘女士的情绪。看得出,这个女人外柔内刚,如此沉重的心里包袱压抑在她心中已经很长时间了,在这个案例中,需要心理咨询帮助的不仅仅是蕾蕾,她的母亲刘女士,恐怕更需要心理方面的疏导。 从医院回来之后,吴主任写了一份咨询方案,目前,刘女士是解除蕾蕾痛苦的一个关键点,他希望利用蕾蕾对母爱的渴望,来重塑一下这段母女关系。不过,这一切也要等到今天蕾蕾做完脑电图诱发癔症实验,先确诊再说。 我在听吴主任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多少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自己双手交叉着掐着自己脖子的画面。这事儿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好像连最靠得住的自己都变得不可信起来。我很想把我的遭遇告诉吴主任,让他为我想想办法。以我对吴主任的了解,他肯定会尽力帮我。可是犹豫再三,我还是不敢讲。我不想让家人、更不想让单位里的同事知道这件事。 第24章 鬼影 蕾蕾的小姨在午饭时间打了一个电话给吴主任,说eeg-hft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精神科医生表示,在诱发实验过程中,蕾蕾的脑电波显示确实有一些异常,但并不明显,并且在住院期间,蕾蕾的状态比较稳定,没有癔症发作的情况。精神科医生考虑到孩子年纪还小,此前又受过巨大刺激,推荐中医保守治疗,服用中药、辅助按摩和针灸,于此同时,也推荐孩子继续进行心理咨询。 吴主任与蕾蕾的家长在电话里约定咨询时间,我坐在一旁听着,依然有些心不在焉。等吴主任挂了电话,我对他说:“吴老,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下午想请半天的假。” 这天是4月4号,今天之后,就是连续3天的清明小假期。每到这种日子,请假的年轻人就特别多。此前,我也干过几次节前装病请假、希望借此连休的事情,都被吴主任识破不予批准。原本我以为吴主任这次依然不会同意我请假,下午还有预约的来访者要到中心做咨询,我今天是有工作安排的。但我没想到,我话刚出口,吴主任就点头答应了。 “你写个假条,我签字之后你交给行政的刘主任。”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老吴,老吴着对我笑了笑。 “小刘,你是个掖不住心事的人。平时遇见点芝麻绿豆事都要咋咋呼呼四处跟人聊。最近怎么搞的,忽然深沉起来了。我看你最近的状态,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他说着抬眼打量着我,笑而不语,似乎在等我自己袒露。我确实想说,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见我犹豫不决,吴主任也不多问,“得,既然你不肯讲,那我不问。趁着假期,把自己的事情给处理妥当了。闹心的事,这辈子谁都会碰上那么一两件,当时事当时了,不要拖也不要等。” 我点点头,算是赞同吴主任的说法。 整整一个早上,我心里乱极了。原本是想撑着正常上班,剩余的事儿下班回去再说。我承认自己心怀侥幸,连续两天梦魇或许只是心理压力太大、自我暗示造成,也许今天晚上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但昨天夜里那一场折腾确实够我喝一壶的。试想,如果我没有翻身摔下床,此时此刻,我说不定已经在景云山的水晶棺材里躺着了,对不对? 如此一想,我更加坚定了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的决心。 请假离开中心之后,我在街头的小服装店里买了一件休闲的短袖t恤。接着,我跑去了洗浴中心蒸了个澡,换上了新买的衣服。在整个人清爽之后,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刘先生的居所。 尽管此前跟表舅妈去过一次,我知道刘先生那个住宅区的位置,却不太记得他家具体所在。徒步在住宅区内绕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下午4点多接近五点的时候,我才终于找到了刘先生家那栋小别墅。 看见院落里的中式凉亭,我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走上前去按门铃。当时心里还挺忐忑,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去跟刘先生的妈妈、那位看上去有些歇斯底里的老阿姨解释自己的来意。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又一次被扫地出门的心理准备。可是,我按了门铃十多分钟却没人应门。我看着院子里摆放的那些花盆,植物都枯死了,凉亭的座椅上也布满了灰尘,甚至有一些杂物散落院中无人打理。这时我才想起刘先生好像不是本地人,在他去世之后,他的父母很可能搬回老家居住。 我有些无奈地在他家门前转悠了两圈。大老远跑过来,又打小区里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如果一无所获地回去,未免太对不起我这两条象腿。我见别墅区空内荡荡的,也不见几个来往的行人,把心一横,双手撑在他家院前的铁门框上,翻过了院前的矮门。接着,我猫着腰从院前绕到了别墅的背后。此时,像做贼一样翻墙入院的我还完全没有想到小区里有监控摄像头这回事,更不知道我刚才的一番行动已经引起了监控室内保安的注意。 我绕到别墅背后,踮着脚攀上一扇窗户的窗沿,透过窗户玻璃边往里瞧。这里面就是刘先生家的客厅,只见里面灰扑扑一片杂乱,地上堆满了废弃品与生活垃圾。他家那超级豪华的高背沙发早就不见了踪影,更别提中央空调和大屏幕的液晶电视机了,就连桌椅板凳都没有剩下。看上去,这是已经搬走的节奏。我贴着窗户,目光从刘先生家的客厅转向通往上层房间的楼梯。实木地板台阶、黑色铁艺扶手,那楼梯上布满了灰尘和还有一些被随手丢弃的杂物,比如一块不知道是破布还是衣服的东西、一个破损的相框……我顺着楼梯往上看,目光即将触到楼梯转角之时,忽然,我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向颈项,我顿时打了个激灵。就在那一瞬间,好像有个黑影一样的东西在楼梯转角处一闪而过。我心中一惊,从窗边上跳了下来。 这天出大太阳,而我此刻就站着太阳下边,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刚才那股子寒劲到底是打哪来的我不清楚,我揉了揉眼睛,双手拉着窗台边缘,再次爬到了窗边往里瞧。但这一次,我盯着楼梯的转角处看了很久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还没到三十呢,眼睛就花了?” 我嘀咕着,像是在为自己壮胆。我总觉刚才那楼梯上面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想到此处,我用力推了推那扇窗户。窗户没有上锁,我用力往旁边一推,铝合金窗就被我推开了。我也没多想,双手撑在窗台上,一个用力,翻身爬上了窗沿。就在我扶着窗框准备往里面跳的时候。一声正义地呵斥从我身后传来。 “干什么的!马上给我下来!” 我回头一看,小院子外面,三个身穿黑色制服、手持警棍、对讲机的保安正仰头看着我。我心想完蛋儿了,站在窗沿边一脸苦逼地慢慢转过身来,并高举双手表示我的无辜。事后,在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缺。那是保安,没有配枪,你说我举个手干嘛呢! 随后,我被保安同志扭送到了值班室,一看他们打算报警,我吓傻了,连忙从随身的斜跨包里面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工作证、社会保障卡、住房基金卡……只差没把ktv的vip金卡给摸出来了。 “同志!我真不是小偷!你见过像我这样大块头、一身膘的小偷吗?你看我这体型适合干那工作吗?我真心干不了!即便我是个小偷吧,这里成排的小别墅,我上哪偷不好,偏偏跑到一个空屋子里去,偷老鼠还是偷蟑螂?你们能不能不着急报警,先听我解释解释,这真的就是一场误会!” 或许是我面目和善,也可能是我的辩解太过真诚。保安同志在查看了我的身份证和工作证之后,放下了手中的电话,问我: “你既然是在心理咨询中心工作的,为什么大白天不上班,偷偷摸摸翻墙进入别人家?你不知道这里有监控啊?” 我说:“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偷,自然没有那些专业常识。” 保安说:“那你翻墙进人家里做什么?这好像不是正经人会干的事吧?” 我都快哭了,我说:“保安同志,你告诉我,那家业主是不是姓刘?是不是出车祸去世了?我跟刘先生认识,不但认识,我还跟他相过亲。他突然出车祸去世,我才知道消息,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按了很久门铃都没人应门,我这一着急不是就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吗?这里不是也住着他父母吗?刘老生跟老太太又去哪了?儿子去世也没几天,怎么屋子就空了呢?” 听我这么一问,几个保安互相看了看,都没做声。半晌,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的保安对我道: “你真不知道他家出了什么事?” “我真的不知道。我跟刘先生就相亲过一次,那天见面之后他就病倒了,我还到这里来探望过他一次。这才几天的功夫,人忽然没了。” 我说完之后,几个保安再次对了对眼神,面色变得有些古怪。那名年长的保安对我说: “你也不必去找了,你找不到的。刘先生、他的父母,都死了。” 保安说完,我愣住了。半晌,我才呆呆地问:“都死了?怎么会……” “刘先生去世后没有几天,他的父母心脏病发,死在家里了,还是我们巡逻的人发不对劲,开门进去才知道老人去世。前天下午,他们家的亲戚过来料理了老人的后事又找了几个民工把值钱的东西搬走了。现在这屋子空着没人住。情况就是这样的。” 保安如此说着,他当时的神情十分古怪,他说的这话,恐怕就连他自己也未必相信。一家人,在短时间内相继死亡。再是走霉运,也不至于霉到一家被全灭的程度吧? 那位保安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转身走到饮水机前,用一次性的塑料杯到了半杯温水递给我。 “姑娘,业主的事情,物业有吩咐,我们也不敢乱讲。按照你说的,你跟那位过世的业主也就见过一两次面,既然人都不在了,你也甭打听他的事情。刚才,我只能说,幸亏我们叫住你,没让你进那屋。知道吧,那屋,邪着呢!” 保安的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是泄露了不少不该说的事情。此后,无论我怎么去问他,他都不肯再多讲。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跟保安道谢,离开了那个别墅区。 我回到家,是晚上七点多钟。胡乱扒拉了几口饭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表舅妈。表舅妈说,刘先生父母去世的事情,她上次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刘老先生与刘老太太的尸首,还是他们单位那位领导找人拉去火化的。当时她就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她怕吓着我,没敢多说,只把刘先生去世的事情告诉我,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出什么事儿。毕竟,这相亲是她给介绍的,万一我有点什么不好,她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表舅妈还说,刘先生的父母,说是心脏病发,实际上,他们领导看见过尸首,那尸体面部表情极为骇人,分明就是活活吓死的。除此之外,表舅妈的领导去刘先生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几名工人都感觉到不适,搬完东西之后,有几个工人还病了一场。现在,一楼的家具、家电是搬空了,但楼上很多东西都还没搬完。工人们说那屋子邪门,谁都不肯再进去了。 挂掉电话,我满脑子浆糊。在去刘先生家之前,我一直怀疑自己是受心理暗示影响,才会做出梦中掐自己脖子的事情。我不太能够接受这个结论,想去刘先生家看看,多了解一些刘先生生前的状况,也好弄明白他突然发疯是不是精神性疾病导致。弄清楚这一点,我心里头的疙瘩才能消除,这样,也就不至于对此人暴死耿耿于怀、胡乱猜想。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件事太过玄乎,没有亲眼目睹,我不敢妄加猜测,或许这只是一连串意外促成的巧合?也可能刘先生家那栋房子地下有某种物质,能够干扰人的脑电波? 我思索了一会儿,想不出头绪。 此时,已经是晚上8点,再过一会儿就该上|床睡觉了,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跟父母打了一声招呼,说中心有紧急工作,要回去加班,然后我披上了外套,匆匆赶往吴主任的家。 第25章 梦游 我到吴主任家楼下才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在您家楼下,有事请您帮忙。”吴主任听后也没有问我大晚上的究竟有什么事,“嗯”了一声,接着楼下的防盗铁门“咔哧”开了。我推门进去,吴主任家在28楼,我坐电梯上去也就是1分钟左右。进了他家,我坐在他客厅的沙发上,头一句话就是:“吴主任,今晚上我不能走了,拜托您牺牲一下宝贵睡眠,帮我个大忙。” 接着,我将自己最近遭遇的一连串闹心事儿一股脑全说给吴主任听。从玉店朱弟弟给我金刚杵挂珠,到刘先生一家暴毙。我说了将近一个半钟头,可谓事无巨细,一一摆明。吴主任并没有打岔我,他耐心地听完我的讲述,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变成了一个“川”字。 “小刘,你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事吗?” 吴主任这一问来得很突然,我愣了愣,没来由地笑了起来,接着我摇头道:“我不知道今天会怎么样,我要是能摸准这事儿,也就不会厚着脸皮来打搅您了。” “可我却认为,你是知道的。” 吴主任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温和却也透着冷静,他好像并不急于帮我分析原因或是发表任何看法。他在等,等我自己想起点什么来,然后告诉他。我明白,他是在引导我自己去发现问题。 我在吴主任的注视之下,思索了片刻。接着,我往沙发里靠了靠,苦笑起来。 “我来找您是因为,我认为今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可能过不去。我想要您帮我,在我睡着的时候注意一下我的举动,我害怕今天晚上我会在睡觉的时候被自己给掐死。” 当我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并将它说出来,一时之间,我有点儿不敢抬头去看吴主任的眼睛。 共事四年,我经常跟在吴主任左右,看吴主任给别人做心理咨询,我喜欢他的冷静、睿智,更佩服他对人的包容。在我看来,那些被不同问题困扰着的来访者,大多都有一个通病——死钻牛角尖。我是一个不太带脑子生活的人,也正因为不太用脑,所以过得快乐。我身边有一大帮没心没肺的朋友,我们聚在一起就是“吃”和“玩”,我们以此为荣,觉得日子就该这么过。于是,当我看到世界上有如此多的人死命地往牛角里钻,我对这些人同情之余,往往不加深思地表示我无法理解、更不愿意过多地去理解他们的世界,我害怕自己想太多会变得跟他们一样,闹心、痛苦。而此时此刻,我开始无法理解我自己了。吴主任的一句问话,让我对自己原本已经“确信”的事情再度产生了怀疑。我最近的一系列闹心经历,里面透着多少切实的“古怪”,又有多少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麻烦呢? “刘欣杨。” 吴主任见我发呆,叫了我一声。在我抬头之后,他顽皮地冲我眨巴了一下眼睛,问我想不想吃东西。他说,他一个人在家里很无聊,最近买了一台打发器,尝试着自己做甜点。他说他烤的蛋糕很好吃,唯一的让他头疼的是蛋糕无法从模具中取出来。除此之外,他还在学做木糠杯。就在我来他家之前,他刚做了一些“榴莲木糠杯试验品”,问我想不想尝一尝。 我感激地冲吴主任点了点头。他转身打开餐厅里的冰箱,拿出两份榴莲木糠杯,接着又端来了两个精巧漂亮的小盘子,盘子里是他自己做的蓝莓果冻,除此之外,吴主任还精心挑选了两个彩色的玻璃小勺,放在盘子旁边。 “吴主任啊……”我看着茶几上那些甜点,不禁感叹:“您真是太贤惠了!” “这叫‘健康的生活乐趣’!”吴主任白了我一眼,那小眼神儿用年轻人的话说,真是“萌”感十足。 我点点头,“我要能有一半您这样的‘乐趣’,就不愁找不到对象了。” 他不可置否地瞥了我一眼,十分开心地拿起盘子旁边的小勺子,开始吃他的小果冻。我虽然心事重重,可看着那精巧的甜食,把心一横,也端盘子动口,吃饱了再死。 不得不说,吴主任的手艺相当了得。那蓝莓果冻里有整个的新鲜蓝莓,没有人工色素和香精,口感十分清新。榴莲木糠杯就更棒了,浓郁的榴莲香味、上好的动物奶油,打发得刚刚好,味道也不是太甜,在冰箱里冻过之后,吃起来就像是在吃冰淇淋一样。还有他的“木糠”相当有特色,跟我在外面吃到的味道不太一样。我问吴主任用了哪个牌子的饼干,他笑着说,这是机密。 随后,我又吃了三块吴主任烤的巧克力香蕉芝士蛋糕。我觉得他做心理咨询师真是埋没人才,他去开一家甜品店,肯定会发大财。吴主任说,他确实有这个打算,他十分热爱甜点,不论是中式的糕饼还是日本的大福或是意大利的小甜饼,他都有研究,等退休之后,他就开个吴主任私家甜点店,也算是老有所依。 谈到这个话题,我难免老生常谈地又一次问起吴主任为何不找个老伴。吴主任说,有的人谈十次、二十次恋爱,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并且越谈心越空;有人谈一次,心就是满的了,个中滋味,足够回味一生,自然不需要另谋出处。很显然,他是后者。我无不敬仰地看着他点头,当然,我也知道,他绝对不会告诉我他那足够细品一生的往事。这段往事,咱中心的女同事挖了那么多年都没能从老吴嘴里挖出来。吴主任说了,回忆是他的,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深刻理解那些记忆的意义,说出来,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老掉牙的烂俗故事,知道或不知道都没有多大意思。 我与吴主任吃吃喝喝附加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12点多。吴主任收拾了餐盘之后,走进卧室抱了一床薄毛毯递给我。 “小刘,今晚你在长沙发上躺着休息。我就坐你旁边。”他说着,指了指长沙发旁边的一个短沙发,“我开小灯,看看书。今晚上,你放心睡,我会在旁边观察你的举动。现在你也别想太多,有什么事睡醒再说。” 说句实话,大半夜的,我一个女孩子睡在一个单身男人的家中,总是有点不太好。但吴主任是我十分信任和敬重的长辈、朋友,我绝对相信他专业的判断,才会选择向他求助。起初,我只是用毛毯裹着自己斜靠在沙发上,后来又一想,清者自清,也没啥好扭捏的,索性脱了鞋子打直了身子睡觉。在睡前,我跟吴主任到了声谢。吴主任冲我笑了笑,说:“你信任我,我很高兴。” 或许是因为旁边有人守着,再加上我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我躺在吴主任家沙发上合眼没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并且这一觉我自己觉得睡得非常踏实,没有做恶梦也没有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东西压我,只是在睡觉的过程中,有几次感觉到冷,大约是因为夜里天气转凉,毯子太薄的缘故。我将毯子裹紧了一点,继续睡。然而,就在我睡得正酣甜的时候,忽然听到吴主任大声地叫我的名字,并且,他开始用力地摇晃我的肩膀。这时我还睡得有点迷糊,脑子里涌入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失火了”,我甚至在半梦半醒地状态下回了吴主任一句:“打桶水浇灭了就行了……”可吴主任却依然不断摇晃我的肩膀。 我在吴主任地呼喊与摇晃下猛地清醒过来。这时我才发现,我竟然是站着的!冰冷地夜风吹拂在我的脸上,我身后是一道铁艺的围栏,而围栏的外面则是28层高楼。我看了看四周,这才明白,此时我竟然站在吴主任家客厅外面的阳台上。吴主任的两只手,非常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不断摇动。他厉声呼喝: “刘欣杨,你清醒点!”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吴主任那熟悉的面孔,他表情非常严肃,甚至可以用“严厉”来形容,我从没见过吴主任这样声色俱厉的神情,脑子有些懵,半晌,我才闷闷地开口: “我……我干什么了?” 吴主任见我开口说话,眼神柔和了许多,但他的神情依然紧绷着,不由分说地把我往客厅里推。在我走进客厅之后,他立刻关上落地门窗,并且将门窗扣上锁。 我抬头看环顾了吴主任家的客厅,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吴主任家客厅里挂着的时钟。3点28分。我睡了不到3个小时。这时候,我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点,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我步伐僵硬地走到长沙发边,两腿发软,跌坐到沙发上。吴主任很快走到我身边坐下,他没说话,我也没有向他询问。我俩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我埋下头,开始低声啜泣。 “吴……吴主任……我……我会不会死?” “别瞎说!”吴主任几乎是用吼来回答我,他将一只手重重地按在我的肩上,用一种毋庸置疑地口吻,一字一顿地告诉我:“相信你自己,相信我,你绝对没有事!” 我缓缓抬起头,看着吴主任坚定的眼神,我是想相信却又不断摇头。 “太奇怪了!这太怪了!明明……为什么?” 吴主任没有说话,他看着我,安抚似地拍了拍我的背,要我先冷静下来。 “既然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就弄个明白。刘欣杨,不论什么样的事,首先你要冷静,别哭,别认怂,把牙关给我咬紧了。” 我当时脑子里是空白状态,听了吴主任的话,我抹掉眼泪,用力地点头,不知不觉,也把牙紧紧咬合在一起,那模样看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随后,吴主任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我捧着这杯水,慢慢地喝。一杯水我喝了半小时,直到热水几乎变成了凉水,才总算将水喝完。我问吴主任,刚才我做了什么。吴主任眉头紧蹙这,摇了摇头。 “你一直睡得很安稳。大约凌晨三点一刻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在洗手间里,我听到客厅有动静,出来就看见你推开了客厅的落地窗,正要往阳台上走。我叫你,你没反应,我赶紧跑过去拉住你,但你还是要往前走,两只手抓着阳台的铁栏杆,整个人身子往前倾。我把你拽回来,喊你、摇你肩膀,正准备动手打醒你,你自己醒过来了。” 吴主任形容的状况,我完全可以想象。我问吴主任,我当时的模样,看起来像不像梦游。吴主任说,就当时的状态而言,很像。我告诉他,这两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过梦游的症状,一向是一觉睡到通天亮,连做梦都很少。最近接连的异常状况,让我变得有点不相信我自己。我问吴主任,我会不会有癔症,毕竟,我也是个28岁的大龄单身女青年,在我目前这个年龄段,单身很正常,但长期单身没谈过恋爱,这显然就是异常的状况了。 “你开始怀疑你自己了,是吗?” 我点点头。 “那你老实告诉我,没有谈过男朋友,这件事对你来说影响大吗?此前,你为此感觉到痛苦?虽然表面上快乐,但心里有没有长时间的郁闷?” 我摇了摇头,对吴主任说:“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魅力。看到朋友一个个都结婚了,偶尔也会觉得有点寂寞。但如果让我马上找个人结婚,我又会觉得恋爱和婚姻让人不自由,我还是挺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如果没有碰上一个特别喜欢的男人,我心里是不愿意结婚的。” 吴主任听了我的解释之后理解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又问我:“之前的连环凶杀还有相亲对象一家人相继死亡的事情,给你的心理带来的影响,你觉得大吗?” “其实前几天都还好,说得冷漠一点儿,毕竟事情不是发生在我自己或是我的家人身上,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总是觉得这事儿跟我关系不大……但这几天,尤其是昨天之后,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关系到我自身的安危,我特别紧张、也有点焦虑的情绪。昨天下午,我真觉得那个楼梯上面有东西,回来之后就觉得整个人心里特别的不安。昨晚上跟您聊天还吃了东西,睡前我觉得自己是绝对安心的,直到您叫醒我,我都觉得自己睡得很舒服。” 吴主任思索着缓缓点头,半晌,他对我说:“这样,等天亮了,我陪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性的检查。在没有明确结论之前,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要怀疑和否定自己。” 他说罢走进书房,不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回到了客厅。我伸长脖子瞧了瞧吴主任手里拿着的那本书,竟然是《严楞经》。我是万万没想到,吴主任家里竟然会有《严楞经》不禁好奇地盯着他看。他笑道,“别奇怪,我家六壁书柜,我看书很杂,道家、佛家的经典我也看。凡是能够流传下来的书籍,都是前人智慧和经验的结晶、都是好东西。” 他说罢坐在短沙发上,朝我挥了挥手。 “你继续躺着休息,就算睡不着也给我闭着眼睛养神,我念经文给你听,帮你洗一下心。” 我躺下之后,吴主任开始念经文。他的声调低沉厚重,经文从他嘴里出来,每一个字似乎都有着沉重的分量,就像和尚敲木鱼那样,咚咚咚地敲在我的心坎上。我合眼用心聆听着经文里描述的故事。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从佛转轮,妙堪遗嘱……我听着经文,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暖意,慢慢地踏实下来,不一会儿我睡着了。这一觉,我安稳地睡到了上午9点多,还是吴主任将我叫醒。 当时,他站在餐厅地饭桌前,将两个碗放在桌上:“咱们点面吃,然后去医院。” 我听后连忙翻身起来,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又用清水漱了口。吃完面条,吴主任开车带我去医院做检查。想到吴主任也是将近五十的人,因为我,一晚上没合眼,我心里意不去。我们抵达医院之后,我要吴主任在车里休息,我自己去做检查。同时,我从手机通讯薄里找到了一个号码,并拨打了过去。 第26章 弟弟 节假日,第二人民医院挂号、缴费队伍已从门诊大厅一直排到了医院大门口,整整六条长龙。我一看这阵势自然被吓得不轻,好在这所医院的几位脑外科主任和精神科医生我都还认识。进了医院,我按吴主任的吩咐直奔住院部,并且在神经外科病房找到了张主任。在张主任的安排下,我做了一系列常规检查,其中就包括脑电图的检查。 在中心工作了这么久,我很清楚脑电图检查的意义之所在。出现失神、遗忘、惊厥、抽搐、晕厥这类的症状,在怀疑为癔症的同时,医生肯定都会要求患者去做一下脑电图检查,因为癫痫患者也会有上述症状。癫痫和癔症这两种病的发病状况很相似,经常会被误诊。常规脑电图检查,如果出现“痫样波”,可以断定是癫痫,癔症患做常规脑电图检查通常是不会有异常波的。 我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患有癫痫,所以在脑电图检查结果正常的状况下,我要求医生再给我做一次脑电图诱发癔症实验。按照检查室医生的吩咐,我睁眼或闭眼,每分钟换气20次。在过度换气的诱发状态下,我的脑电图显示依然正常。癔症患者在诱发状态下脑电图显示很可能出现异常波样,然而,脑电图显示正常,也不能完全排除患有癔症的可能性。张主任告诉我,如果对于检查结果还存有疑虑,可以抽空到医院做一次24小时脑电图监测。我点头谢过张主任,当时内心十分矛盾。 我很不愿意相信自己患有“癔症”,在做检查之前,我是提心吊胆的。可是,在做诱发实验的时候,我却希望医生告诉我,“脑电图结果显示你确实患有癔症”。与那些威胁我生命的“未知”事物相比,被诊断为“癔症”大概会让我好过一点。毕竟,癔症是一种疾病,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和途径。反之,如果这一切诡异事件的根源真的不在“我”身上,我又能怎么去解决它? 出了外科大楼,我一边朝医院停车场方向走,一边拿着手机不断拨打一个电话号码。打我走进医院起,就在不断拨打这个手机号。起初,手机那端是电脑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等我做完了检查出来,再一打,语音提示变成了“您所拨打的用户已欠费”。这又关机又欠费的,让我顿时心生怀疑——是不是我之前对他的态度不好,朱弟弟把我拉黑了?我仔细回想了自己最后一次跟他碰面的情况,觉得我并不算得罪他,他不是还给我递眼药水么?我连忙用手机登陆支付宝,在网上帮这厮充了10块钱的话费,再打,依然欠费。我再一次登陆支付宝,又帮他再充10块,还是欠费。如此,我一路走向停车场,一路十块十块地帮他充话费,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充进去了一百来块,他的手机却依然是欠费状态。我不知道这货究竟欠了移动公司多少银两,但此刻我实在是着急找他,一咬牙、一跺脚,我豁出去,又充了一次。这次,我充进了两百元巨款! 当我再次拨打朱弟弟的手机,手机那头传来《冲动的惩罚》,我觉得刀郎的歌声从没像现在这样感人肺腑过,我听着那彩铃,感动得就要落泪了。三百块钱话费啊喂! “喂……” 彩铃过后,手机那端传来了朱弟弟声音,依旧是一副没有睡醒的状态。 我说,“我是刘欣杨。” 他说,“知道。” 我问:“你吃中午饭没有?” 他说:“还没。” 我说,“那你赶紧起来,我请你吃饭,就在二医附近的韩国纸上烧烤吧……你快点!” 他说:“哦。”,然后挂掉了电话。 挂掉朱弟弟的电话,我也走到了停车场。我满脑子都想着要把检查结果告诉吴主任,并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办。于是,我自然没有留意到此前朱弟弟那听起来十分平常的语调中暗暗隐藏着兴奋与欢乐。 我拉开车门,吴主任正在车内小睡,他显然睡得不沉,我刚上车他就醒了过来。他揉了揉脸,扭头问我情况如何。我说,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吴主任似乎也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他沉眉思索片刻,接着要我系好安全带。 “小刘,你也别想了。我们先去吃个午饭,然后去找一下你那位表舅妈单位的领导。既然你觉得昨天去的那屋子透着古怪,今天我们就上那屋子里瞧瞧去。” 听吴主任这么一说,我有些着急了。我问他:“您不是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吗?怎么突然想起去那屋瞧瞧了?” 他笑了笑,“我不是不信鬼神,是不喜欢妄议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论怎么说,那家人、那棟屋也算是你现在的一个心结,不去看看怎么成呢?你现在听到的关于那家人、那屋的事,都是传闻。如果传闻有据可依,它可能就与你现在的状况有关联。如果传闻没有根据,我们更要把它弄清楚,这样你心里也安稳。除此之外,当下我们还能找到其他突破口吗?” 吴主任的分析很有道理,不过,其他突破口倒不是完全没有。我想起与朱弟弟的约定,对吴主任说,“我约了一个人,他跟这件事多少也有那么一点儿的关联。我们现在去韩国纸上烧烤,正好,对于我最近的事情,我有很多疑问想要去问他。” 吴主任问我约了什么人,我告诉他,就是送给我小叶紫檀木挂珠的那位年轻人,我最近遭遇的一连串事情,都是从得到那串木珠挂坠开始的。对于神奇的朱弟弟,吴主任早就从我这里听说过,但他并不认同我对这件事情的归因倾向性。 中午1点刚过,我跟吴主任抵达韩国纸上烧烤,当时,距离我打电话给朱弟弟不过二十来分钟。然而,当吴主任找地方把车给停好,我俩并肩走到韩国纸上烧烤那家店门口的时候,我看见朱弟弟正安静地蹲在店铺旁的花坛边上。他穿着一条灰蓝色水洗牛仔裤,咖啡色的t恤将他那两条白白净净的手臂衬托得尤为显眼。艾玛,好一位弱质青年。 朱弟弟看到我与吴主任的瞬间,忽然愣了一下,接着,他好像是想从花坛边站起来,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没从花坛上栽下来。当他好不容易找到平衡踉踉跄跄扎稳了步子,我与吴主任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干嘛啊,一见面就五体投地想要拜我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朱弟弟的脸,就忍不住想要戏弄他。不过当时吴主任就站在我旁边,我那玩世不恭的女流氓调调,在吴老面前多少也收敛了一点。于是,见朱弟弟没吭声,我拍拍他的肩膀介绍道: “朱弟弟,这位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领导吴主任。吴主任,这家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朋友,他叫……哎……朱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那混账的语调惹得吴主任直给我抛白眼,不过朱弟弟倒是不太介意地样子。 “我叫朱由俭。”他说。 我听着这名字有点耳熟,“猪油剪”、“猪油剪”,一把沾满了猪油的剪刀,天知道他的父母在给他取名字的时候脑子里想着些什么。吴主任听朱弟弟报出名字之后,反应却跟暗暗发笑的我全完不同。他愣了一下,接着点头笑了起来。 “名字可真贵气,是跟明光宗朱由检同姓同名吗?”吴主任问。 朱弟弟摇了摇头说:“不一样,他是检查的‘检’,我是俭朴的‘俭’。” “噢,原来如此。” 由于我文化水平不高,历史啥的更是没好好学过,当时我并没有听明白吴主任跟朱弟弟说的是什么。一块进餐厅,我才问吴主任:“明光宗是谁?” 吴主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你平时在家,就不能多看一点书?明光宗朱由检是明朝最后一位皇帝。” 我一听,这才恍然大悟,我是说这名字有点耳熟,原来是吊死在煤山的那位亡国君主。我听人说过,这人特节俭,鞑子打进来的时候,他的国库里还存了不少银子舍不得花呢。有钱不拿出来招兵买马,苦巴巴地存着,最后全便宜了鞑子。我扶着朱弟弟的肩膀,凑过去小声问道:“你怎么跟那个财迷的亡国皇帝名字一样啊?多晦气……” 朱弟弟看来很不满意这个说法,他扭头道:“我是节俭的俭。”他那模样,逗得我哈哈大笑。 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后,朱弟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我:“我给你的挂珠,你怎么没戴?” 我“啊”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才发现,那串木珠没在脖子上。我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在遭遇梦魇的第二天晚上,我好像在一时气愤之下把那串木珠扔在写字台上了。 第27章 探秘(1) 我还没来得及说金刚杵挂坠的事,店员就端着五花肉、里脊肉、牛肉走以及蔬菜满面春风地向我们这桌走来。今天早上,吴主任煮的一碗葱油面,汤多面少,只加了一个煎鸡蛋。折腾到了中午一点多钟,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一看到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以及纹理美丽的雪花牛肉片,我哪还顾得上什么金刚杵、银刚杵,立刻挽起袖子站着烤肉。一盘五花肉被我悉数下到烤盘上,滋滋冒油,我抿着嘴,不断咽口水。这时,我才抬头看了一眼朱弟弟。 “弟弟啊……” 我一边翻烤五花肉,一边对他讲,“你跟我说句实话,那金刚杵,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还有,你究竟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东西?你说你追我,咱两认识这么久了,也不见你请我吃顿饭?有这么追姑娘的吗?你忽悠谁呢?” 我如此亲切地称呼朱由俭为“弟弟”,无非就是想套进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希望他对我不要再有隐瞒。可是朱由俭看起来并不喜欢我对他的爱称,他皱着眉,那眉头足够夹死一只苍蝇。 “你又遇上什么事了?” 我拿起一片生菜夹了三块已经烤熟的五花肉放在吴主任的碟子里,接着又拿了一片生菜,夹起另外三片五花肉包好了直接塞进自己嘴里。香脆生生的菜叶、肥美的五花肉加上韩国辣酱,我心满意足地咀嚼,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朱弟弟,而他,此刻也在打量我。 “到底怎么了?” 见我不说话,一向不爱吭声也不爱搭理人的朱弟弟似乎有些着急了,他没好气地发问,可我依旧不回答。吴主任大约不太能忍受我将毫无根据的判断当做质询别人的理由,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要我别犯倔,又对朱弟弟微笑道: “小朱,你别看刘欣杨一脸没事的样子,其实她最近遇到了不少麻烦事,并且事情有点严重。而一切事情的起端恰好从你送给她那串小叶紫檀的木珠项链开始。她现在很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会送那串木珠挂坠给她,请你告诉她实情,别让她无端猜测下去。” 吴主任说话比我有条理得多,并且他的话语诚挚,让人觉得不回答他真是不礼貌。朱弟弟看了看吴主任,又望向我,他沉眉冷声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并不是不想回答朱弟弟,但这件事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朱弟弟看上去也是个倔脾气,好像我不说出个一、二、三,就别想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答案。眼看着我与朱弟弟僵持,谁也不肯开口,吴主任再次站了出来打圆场。他说,刘欣杨,既然你把小朱找来了,就不要瞒着他,多一个人帮你想想对策也是好事。接着,吴主任将连环凶杀之后我遇到的种种事情一一向朱弟弟讲了个明白,包括昨天晚上我在吴主任眼皮子底下梦游,打算来个28楼空中飞人的事情,他也告诉了朱弟弟。朱弟弟听后脸色越来越不好,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吴主任。 “所以你们打算去天龙花园那个别墅?” “是的,果我们不能把事情弄明白,刘欣杨今天晚上会不会继续出现梦游症状或是其他新的症状就不好讲了。” 朱弟弟听吴主任说完后,点点头。 “吃完东西,我跟你们一块去。” 他说罢拿起一片生菜,将我刚考好的雪花牛肉一下子夹走了大半。我直愣愣地看着他用一片生菜叶包了七、八片牛肉一口塞进嘴里,并且问我:“干什么?” 我十分紧张,眼看他已经拿起了另外一片生菜,我连忙把烤盘中剩下的三片牛肉夹了起来,一口塞进嘴里,然后,我被烫到了。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表情痛苦,还必须装作若无其事。吴主任在一旁看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啧啧,又不是没有东西给你们吃,抢个什么劲!”他一脸无奈地端起装了里脊肉的盘子,往烤盘上下肉,又叫来服务员,再加了一盘牛肉和一盘五花。吴主任是素食主义者,平时就不太喜欢吃肉,于是剩下的两盘肉都是我跟朱弟弟在抢食,吴老则慢慢悠悠地喝他的南瓜粥。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而从头到尾,朱弟弟都没有回答我关于那串小叶紫檀木挂坠的来历。他的回避态度,让我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下午2点多钟,我在吴老的车上给表舅妈打了个电话,并用比较巧妙地方式,在不惊动表舅妈的情况下,成功要到了她领导的手机号码。随后,由吴主任用他的手机给那位领导打了电话。吴主任对表舅妈的领导刘总说,他是刘家老先生的朋友。刘老生突然去世,他非常惊讶。除此之外,他有一本十分重要绝版书籍在刘老先生家中,如今刘老先生已然身故,他又急着要用那本学术书籍,希望对方能带他去刘老先生家寻找一下那本书。 表舅妈那位领导听完吴主任的解释后不太好拒绝,可又不太愿意答应。那位刘总与吴主任打了一会儿太极,最终还是被吴主任说服,答应一个小时后在刘先生家别墅门口见面,他会让物管帮我们开门。 我们一行人在下午3点抵达了天龙花园的别墅区。把车停好之后,在我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刘先生家那栋小别墅。回想起昨天的事,再看这栋屋子,我心里多少还有点发毛。当我走近别墅前院那道矮门前的时候,朱弟弟忽然拉了我一把。我诧异地回头看他,正想问他干嘛扯我衣服,却见他的双眼直直盯着别墅三楼的一扇窗户,表情严肃。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扇窗户内就是刘先生的卧房。就是在那个房间里,我被刘先生掐住脖子差点窒息。朱弟弟奇怪地举动让我心里更加忐忑。我瞟了一眼吴主任。此刻,他正手扶院前的矮门眯着眼睛朝里张望。 “呵呵,这房子不错,环境也清净。三层加阁楼,还有院子,四百个平方应该有了吧……”吴主任一边看房子,一边呢喃感叹,似乎还蛮喜欢这套屋子。可我看着这栋房子却浑身不自在,身体里似乎流窜着一股寒气,一阵一阵从里往外冒。我不由地瑟缩了一下,还打了一个喷嚏。 朱弟弟看我一眼,扯着我的衣服,将我从院前的树荫下面拽到了大太阳底下。被太阳晒了晒,我依旧感觉到后背有股寒气,一阵阵地发冷,但比刚才要稍微好那么一点。 我问朱弟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朱弟弟没说话,只是闷闷地看着那栋房子。 四十分钟后,表舅妈公司那位领导终于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从物管那里要来的钥匙。见到吴主任后,他先跟吴主任说了一番客套话。接着就把一串钥匙往吴主任手里塞,说:“书房在2楼,他们一家人走得突然,楼上的遗物还来不及整理,全部原封不动搁着。你们也别客气,直接上去找东西。找到了书,你们把钥匙交给物业管理公司,我公司里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上去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刘总匆匆忙忙交代了一番,接着就上了他的奔驰x350绝尘而去,好像一刻也不愿意逗留在此处。我寻思着,这位刘总为未免大方得过了头,竟然能把房门钥匙交给一群身份不明的人,自己也不留在现场观望着。原本,我还打算向他打听一些刘先生家人的事情,如今看来是打听不成了。吴主任跟我的感觉差不多,觉得这位刘总的举动,好像不太符合逻辑。但他也没多想,用手中那串钥匙打开了院前的铁门,接着又开了别墅大门。 他推开房门,回头对我跟朱弟弟说:“走吧,我们上去看看。”说罢,便信步走进了刘先生的家。 我正准备跟上去,朱弟弟却将我拦了下来。 “你就在这等。别上去。听话。” 他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在吴主任后面进了屋。进屋不说,他还把大门给关上了。我呆呆地站在院门口,回想着这弟弟刚才对我说的话,心里老大不舒服地。 什么叫做“听话”?姐二十七、八的人,凭啥听你一小毛孩子的话? 原本我还真不太想再度踏进这栋屋子,可是,在听了朱弟弟那句话之后,我还非要进去不可了。我走进院子,推了推大门,锁死了。但这不能阻挡我。我立马绕到了别墅背后,昨天被我推开的那扇窗户这还开着没人关上呢。我双手攀上窗台,灵活地爬了上去。这次没有保安制止我,我十分顺利地从那扇窗户跳进了屋内。 第28章 探秘(2) 我的贸然闯入好像唤醒了沉积在空屋里的灰尘,它们肆意地在我面前飞舞、狂欢,带着一股沉寂、腐朽的味道的扑袭向我。我是一个患有慢性鼻炎的可怜人,如此热烈的欢迎仪式我显然无法消受。于是,我一连打了五个喷嚏回复了它们的热情。这喷嚏似乎带走了一些我体内的热量,在打完喷嚏后,我抖了抖身子,掩着口鼻子慢慢走到客厅的中央。 朱弟弟和吴主任大约已经上楼,我听得到楼上他们的脚步声。我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刘先生家客厅像是被土匪洗劫过一番,遍地狼藉、废弃物散落。家具电器都被搬走,只剩下一张全家福斜挂在墙壁上,显得特别凄凉。照片上那三个死人的笑容让我看完之后心里发毛,我连忙挪开视线,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杂物往楼上走。 因为楼梯上散落了一些杂物,所以上楼的时候我脚步有些慢,一边往上走,我一边盯着楼梯转角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里作用,好像所有长时间没人居住的房子进去之后都会让人觉得阴冷、没有人气,死过人的房子似乎更是如此,连楼梯的扶手都冰凉渗人。我听着楼上的脚步声停顿了下来,接着又听到木门开合的声响,朱弟弟和吴主任应该是在2楼。 我加快了脚步,想追上他们,可就在这时候,“哐当”一声响动从楼下客厅里传来。我站在楼梯上,闻声一愣,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可是我已经上到了楼梯拐角处,看不到客厅的情况,于是我试探性伸长脖子,慢慢下楼梯,又倒回了客厅。 回到客厅,我四下打量了一番很快就在客厅的墙角下找到了摔烂的木框架,这正是刚才我看到的那张斜挂在客厅里的全家福。金色雕花的木框摔成了三半,相框里的照片就这么面朝上地躺在墙角。照片上是刘先生一家三口,父母并排坐在前面,刘先生搂着父母的肩膀站在后排。那照片大概是春节前拍摄的,一家人都着红色缎面的唐装。已经去世了的三人在照片里笑得“喜气洋洋”,在我眼里就显得“鬼气森森”,我心里特别膈应。被一颗钉子悬挂在墙上的相框,早不掉下来、晚不掉下来,偏偏我一上楼它就掉。这什么意思?你们一家不欢迎我? 我想起上次来的时候,刘老太太追着我一直骂到了小区门口,如今人都不在了,老太太也不可能再追着我骂一次。我看着那张相片上一家人的笑脸也跟着干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打搅了。” 我说罢转身上楼,这一次我就跑得十分快了,三步并做两步,不到一分钟,我已经站在二楼的走道上了。上楼之后,我就没有再听到任何的动静,屋子里静悄悄的,我站在楼梯口叫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吴主任与朱弟弟的回应。一种不好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难道朱弟弟与吴主任遇到什么事了么?这房子虽然大,但它毕竟不是紫禁城,他们没有理由听不到啊,或是,他们听到了,却懒得回答我? 我狐疑着四处打量,二楼的走道上没有窗户,光线特别昏暗,走道里有四个房间,此时四扇深棕色的实木门都紧紧闭合着。我皱着眉头走过去随便扭动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把手,里面是卫生间。洁具干干净净、毛巾整齐的挂着,洗脸的水池上还放着牙刷和洗面奶。与楼下的狼藉相比,这卫生间看起来十分整洁,大约还保留着主人过世前的状态,并来没有人动过。我合上门洗手间的门,接着又推开了旁边一个房间的门。这是一件客卧,房间不大,只有十来个平米,但采光充足。房间内,只摆放了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一个老旧的床头柜和一个已经掉漆的老衣柜。我看了看屋内的陈设,这大约是保姆住的屋子。 上次来的时候,我记得刘先生家里是有一个保姆的,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脸蛋圆圆的、眼睛很小。在刘先生一家人相继死亡后,没人提到这名保姆的去向,我都差点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按理说,刘先生父母去世,这个保姆应该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人。难道在刘先生去世之后,保姆就没有继续留在刘家帮佣了吗? 或许因为这个房间的采光条件比较好,我走进这个房间后竟然没有刚才在客厅里那种“阴冷”的感觉。我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先打开了衣柜看了看。衣柜里还有不少女性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挂着或是叠放在格层里。接着,我又绕到床头,坐在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一格一格地翻找。 床头柜里面有一些女人的内衣,还有袜子、丝巾这类的东西。我在抽屉底层找到了一张户主为“夏春晓”的建设银行存折,里面有三千七百块的存款,最后一次存款时间是3月11日也就是我跟刘先生相亲后不久。在这张存折里面,还夹着一张身份证。我看了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和信息,立刻就确认了这位出生于1995年的“夏春晓”姑娘,正是我上次来刘先生家时看见过的那位保姆。 我手里拿着人家的存折和身份证,越想越不对劲。如果这女孩已经没在刘家干活了,那她的衣服、身份证、存折怎么会没有带走呢?刘先生一家都去世了,这屋子也空了……我想着,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东翻西找,希望在找到更多关于保姆去向的线索。 我翻遍了衣柜,又翻遍了抽屉,最后,我从那张单人床的枕头下面找到了一个花鸟图案的硬壳笔记本。笔记本中夹着几张照片,有夏春晓自己的,也有她亲人朋友的,除此之外,里面还夹着电影票、火车票这类的票据。我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翻看记事本的内容。 夏姑娘的字迹看上去像小学生写的,歪歪扭扭。但她很认真地记录下了她平时的收入和开销,比如某月某日买了一个发夹12元,然后她还在下面写了一行字:“以后不准乱花钱!”看得出,这位女孩还是挺节省的。除此之外她抄下了很多的爱情歌词以及一些电视剧里的爱情对白,还有“曾小贤、喜欢你”这类的感慨。我一页一页的翻看,发现女孩对爱情十分神往,又有点哀伤青春的文艺青年调调,她用圆珠笔写了一个很大的“爱”字,然后下面写了很多心碎、流泪这类的字眼,看得我不顾时间、地点、场合地哈哈哈大笑起来。 一路翻下来,这本个记事本里,都是诸如此类的东西。原本,我以为从这个本子里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了。可是,当我翻看到后面几页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东西。 在笔记本靠后的几页纸上,夏春晓用圆珠笔写写了很大的字,看上去,像是情绪的发泄: “去死!去死!去死!刘‘贱’成是个变太!死流忙!死!死!死!死!死!死!长得丑!像只猪!死猪,不要脸!” “我要小心他!” 刘剑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刘先生的名字。夏春晓这张满是错字用来发泄负面情绪的纸页后面是好几张空白页,但我再往后翻又看到了一句话: “我发现了他的迷密,这个人鬼鬼岁岁,我就知道不是好人!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太怕了!我想回家!” 我再往后翻,就全是空白页了。 合上笔记本之后,我心中愈发忐忑。看来,刘家的保姆夏春晓好像知道一些什么隐秘的事情。她说刘剑成是个变态。这个我还能想明白,夏春晓正直花样年华,刘先生则过了而立之年还没有女伴,住在同一屋檐下,说不定刘先生对保姆起过什么歹心,吃过人家的豆腐。不过,夏春晓说,她发现了“他”的秘密,这是指什么呢?更关键的一点是,夏春晓她现在在哪里?她还活着吗? 一时之间,关于这位保姆的去向,我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不好的想法。我不敢再乱想下去,连忙从床铺上捡起夏春晓的存折、身份证,将这些东西夹进了日记本里面。接着,我匆匆从这间屋子里走了出去,然后上了三楼。 刚走上三楼,我整个人感觉忽然就变得不太好了。和楼下相比,三楼过道上有好几扇窗户,虽然窗户关着,可是窗外春光明媚。按理说,采光条件还不错,应该不会给人阴沉的感觉。然而,站在三楼的楼梯边上我却感觉到十分压抑,好像四周的空气里隐藏着一种压迫感,沉闷、阴霾,很容易勾起人的负面情绪。 和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三楼房间的门都关着。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中间那一扇门上。那是刘先生的房间,也是我被掐脖子的地方。我看着那扇门,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抗拒心理。 “那间屋子,我不能进去。” 在我心里,这个念头十分确定,虽然我并不确定那间屋子里会有什么东西,但我的大脑却对我发出了这样的警告。我很清楚,这是一种自我暗示。我屏住呼吸,聆听了一会儿,却听不到任何的动静。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吴主任跟朱弟弟不是应该上楼来了吗?可为什么我觉得整栋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呢?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我皱着眉,想出声喊他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好比在黑暗的地方,你打开手机以为有点光亮会让你感觉“安全”,可是开了手机你才发现四周好像更黑了,这一点微弱亮光让你与周遭格格不入,更容易成为攻击的目标。我此时的感觉就是这样,四周太过安静,我想喊一声,却不能去喊叫。 我犹豫了片刻,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果断地转身下楼。我想先离开这个屋子,再打电话给吴主任和朱弟弟。是的,我这个作死不听别人话的人到了这时候,却突然愿意认怂了。因为我发现我一直以为“就在附近”的同伴好像根本就没有在我身边。兴许,在我看夏春晓记事本的时候,他们已经下楼了? 我手里紧紧地捏着夏春雪的笔记本,因为紧张,我的腿脚显得有些僵硬,下楼的时候一步一步地杵在楼梯上,发出重重地响声。当我走到2楼与三楼之间的转角处时,忽然,听楼上传来“吱嘎”地门声,接着是一串零散地脚步,但很快“砰”地一下,门又关上了,脚步声顿时消失,像是被阻断在门的后面。 第29章 探秘(3) 刚才楼上的响动,难道是朱弟弟和吴主任?我暗忖着,感到有些不对劲。 从前看过的那些恐怖片桥断在我脑子里飞快闪过。不都是这样么?主角听到一点动静,然后跑去看,接着就死了。我确实想上楼去看看刚才那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应该撒丫子飞奔出这栋死了仨人、失踪一人的破屋子吧?可是,我转念一想,从我上楼开始,就一直没听见什么动静。吴主任和朱弟弟分明上来了,怎么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呢?难道这屋子真有什么古怪?他们困被在某个房间里了吗? 这么一想,我就不能只顾着自己跑路了,就算是作死也得再上去看看。 我咬咬牙,转身抓着扶手一步步往楼上走。当我再次回到三楼,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的事物变得不太真切,像是光线被调暗,整个视野内的东西都发黑,还昏昏糊糊的。这是大脑缺氧时的状态,不论怎样,我可以肯定,这状态不对头。我用力甩了甩头,大口吸气,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与此同时,我也快步走到刘先生卧室的房门前。我狠下心,握住门把手,猛地一拧,却发现门好像从里面上了锁。 不应该啊,这种没有钥匙孔的门,是只能从内部上锁的。我肯定有人在里面,锤了几下门,却没人应声。我焦急起来,总觉得朱弟弟跟吴主任就在这扇门后面。于是我开始手脚并用地打门、踹门,一边踹一边喊: “吴主任!朱由俭!你们是不是在里面!” “我勒个去!哪个狗日的把门反锁了!” 就在我捶门的时候,我感觉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整个人好像已经被抽离了当前的处境,就连我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这种状态让我愈发的焦躁、惶恐,我疯狂地敲门、踹门、乱骂甚至用身体去撞门。就在我发疯似地撞向那扇门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由于惯性作用,我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头在门内、脚在门外。这时候我神智已经很不太清醒了,我根本就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事物,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无形之中,好像有很多双手正抓着我,有的手抓着我的头发,有的手抓着的我的肩膀,还有一双手从后面勒我的脖子,我原本就有缺氧的感觉,此刻更觉得无法呼吸。这些手用力把我往屋子里拖拽,我感觉得到,我被拖拽进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我不甘心、不断挣扎,内心压抑着的愤怒在此刻全部爆发。我乱舞着双手,恨不得打死所有挡在我身前的东西,双脚也是不断乱踢,在那一瞬间,我似乎想跟存在于无形之中的那股力量拼个你死我活。我不知道自己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与那股无形地力量战斗了多久,但最终,我精疲力竭,陷入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乎隐隐约约地飘来了一串梵音天籁。那声音起初非常遥远,断断续续,它慢慢靠变近,声音清透、温暖、包容,我好像变轻了,轻盈地飘了起来,朝着妙音渐进的方向。这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在哪里也曾经听过。 “妙湛总持不动尊,首楞严王世希有,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祗获法身,愿今得果成宝王,还度如是恒沙众,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伏请世尊为证明,五浊恶世誓先入,如一众生未成佛,终不于此取泥洹,大雄大力大慈悲,希更审除微细惑,令我早登无上觉,于十方界坐道场,舜若多性可销亡,烁迦罗心无动转。” 我听着那声音,不禁跟着吟诵起来。 “刘欣杨!” “刘欣杨!” 当我嘴里念念有词地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刘先生家别墅的院子里。朱弟弟蹲在我旁边,手里捧着一本书,苦着一张脸,正在结结巴巴地读诵。吴主任则着搂着我,不断拍打我的脸,我感觉自己的两边脸颊火辣辣地痛、后颈也痛。我醒过来,盯着吴主任看了一下,才发现,吴主任看起来十分狼狈,他的脸上有几道明显地抓痕,他头发凌乱、衣服也乱,灰色地西装衣领被揉得皱巴巴的。一旁的朱弟弟t恤上也有一个明显的脚印。我瞅着那脚印的大小以及花纹,好像……有点眼熟。 我从地上坐了起来,东张西望,接着我望向吴主任,嚷嚷道:“主任,您的脸怎么了!?被猫抓的?” 吴主任愣愣地看着我,半晌,他好像松了口气似的苦笑起来。这时候,一旁的朱弟弟也停止了他那结结巴巴地朗读。他合上手中那本书,我一看封面,这不是昨天晚上吴主任拿的那本《严楞经》吗?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我一脸木呆地问他们,脑子里依然像塞了无数苍蝇嗡嗡叫着不太清醒。我记得我刚才翻窗户进屋,然后没看见他们,接着我就上2楼…… 对了!相框掉了,我有点害怕,跑上楼找他们,可我没有看见他们却意外地在2楼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保姆夏春晓的东西。 然后……然后…… 我越往下想,脸就变得惨白,整个人也因为恐惧瑟缩起来。吴主任见状,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问我:“你怎么了,刘欣杨?” 我摇了摇头,从地上站起来,并且埋头寻找着些什么东西。 我在找原本应该捏在我手上的那个记事本。我问吴主任和朱弟弟,有没有看到一个印着花鸟图案的记事本,他们都摇头。 “刘欣杨,刚才我跟小朱刚从二楼往三楼走,你就从后面跟上来了,你还记得吗?” 吴主任这句话,让我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呆住。半晌,我才惊讶地看看吴主任,又看了看朱由俭,无法置信地摇头。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我是翻窗子进屋的,我上二楼找你们没找到,又上三楼找你们,你们根本就不在那里啊!” 当我说完这些话,吴主任与朱弟弟的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他们看着我,那样的神情让我有点接受不了,我莫名地看着他们,呵呵地干笑。 “我说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就好像我脑子有病一样……我是说真的,我翻窗进了客厅,刚上楼梯走了没几步客厅里一个相框掉了。然后,我倒回去,接着又跑上楼。我听你们的脚步声好像在2楼,上去之后我没有找到你们,却推门进了一个房间……还有,我还在那个房间里找到一张存折、一张身份证、还有一本印着花鸟图案的硬壳记事本!你们知道吗,这家里还有个小保姆的,那个保姆是九五年出生的,今年18岁,叫做夏春晓……” 我焦虑地不断诉说着,可是吴主任和朱弟弟看着我,都没有说话。那一瞬间,我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人。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把我刚才地遭遇说完。这时候,朱弟弟才看着我道:“我们在2楼,正在往三楼走,听到楼下有相框掉落的声音,就扶着楼梯的扶手往下看了一下。这时候我们看到你上楼了。我进屋的时候特意关了门,就是怕你跟上来。我正要问你怎么进来的,却发现你的眼仁是往上翻白了的。你从我们跟前走过去,就像是没有看见我们一样,直接上了三楼。你还记得吗?你开门走进三楼的卧室,去拉那个锁死了的窗户,然后发疯一样地用力敲窗户、踢墙壁,后来还用身体去撞窗户,我跟吴老师想拉都拉不住你。” 他平静地述说着,两只手捻起自己身上的t恤,向我展示了一下他印在他胸前的那个脚印。“你挺厉害的,一脚踢得我差点儿爬不起来。”他说着又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吴主任。“吴老师脸上那个,不是猫抓的,是你抓的。” “我真……真的那样了?” 我不太愿意相信朱弟弟的话,可是以我对朱弟弟这个人浅薄的了解,我觉得他宁可不说话也不会去说假话。 我问他:“我翻着白眼?发狂了?然后呢?然后我又是……又是怎么到这里的呢?” 这一次,朱弟弟的回答得十分痛快,他说:“你踢了我一脚,我把你打晕了。” 第30章 探秘(4) 在心理学教科书上有这么一句话:“心理是脑的机能、是大脑对客观世界的主观反应”。当一个人的“主观反应”与“客观事实”不一致的时候,我们可以判断问题出在“主体”身上。这也是心理学上判断心理状态属于“正常心理”还是“变态心理”的三大原则之一。 吴主任和朱弟弟说,在客厅相框掉落之后他们看见我从楼下走上来。我双目翻白,对他们的存在视若无睹。这种犹如鬼上身的状态,在心理学上称为“转换”状态,是很典型的癔症症状。而在我看来,我上楼之后就没有再听到吴主任和朱弟弟的动静,我并没有看到他们,只是听到楼上有异动,才会跑去撞门。 在我跟吴主任、朱弟弟之间,只有一方的话是可信的、客观的,问题不在他们身上就在我身上。就当下的情况,怎么看都是我这边出了问题。 吴主任告诉我,他与朱弟弟进入刘家别墅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朱弟弟从客厅进入了厨房,吴主任则在客厅转了一圈后上了二楼。二楼有三个房间,一个洗手间、一个客卧、还有一个书房。吴主任只是推门瞧了瞧,并没有走进去看。从吴主任的形容上看,2楼那间客卧里的摆设,跟我的描述是一致的。除此之外,吴主任说,2楼的书房,柜子上的书全部被搬到了地上,书桌也被人挪动到了门口,看样子之前是有人打算来搬空这间屋子的,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搬到一半的时候停了。吴主任正准备走进书房的时候,朱弟弟从楼下跑了上来,并拉住了吴主任,他将书房门关上。随后朱弟弟说,他要去三楼看看,吴主任跟他正准备上楼,就听见了楼下的响动。 我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了。看着天边那一抹残阳,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我告诉吴主任,不论如何我都要再上楼看一下,如果能找到夏春晓的记事本,就可以证明之前的一切不是我的幻觉。朱弟弟上前拦住我,他说:“天要黑了。” 他只说了四个字,但这四个字对我来讲是具有足够震慑力的。我抬头看了看夕阳余晖下的刘家别墅,手脚变得更加冰冷。这时吴主任也说:“今天就这样吧,我去开车,咱先去市区吃点东西。” 四月四日清明节,我与吴主任、朱弟弟在市内某家店吃了一顿麻辣火锅。这顿饭吃得相当压抑,朱弟弟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他只知道埋头吃肉,一向健谈的吴主任也是一言不发,我更是心事重重。饭后,吴主任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又拿出了一个黑皮记事本。他埋头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接着将那页纸撕了下来,递到我的手上。 “刘欣杨,不管引发症状的因素是什么,既然症状出现了,就得想办法控制症状。” 我埋头看了看吴主任递给我的那张纸,上面写了三种药物的名称和用药剂量。其中有“氯丙嗪”,这是控制急性精神病发作以及癔症发作的一种有效药物。当时,看着吴主任的眼神,我心里特别难受。从吴主任对这件事的反应上,我早就知道,打一开始,吴主任就没往“鬼神”方面去想。我之前的“梦魇”属于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睡眠神经障碍,梦游则是比“梦魇”更严重的睡眠神经障碍,这说明我精神压力比之前还要大、心理冲突比之前更为严重。吴主任是专攻精神分析的咨询师,从他的专业角度上来说,要解决这件事,就要先找到引发我心理冲突和造成我巨大精神压力的因素、根源,所以他才会带我到刘先生家别墅。在刘家别墅,我症状被激发得更厉害,竟然出现了“幻觉”。吴主任念诵《严楞经》就跟当时他处理那个玩四人灵异游戏的小姑娘一样,属于“暗示性治疗”,这对急性发作的癔症是有显著作用的。如果不是今天时间太晚,我想吴主任不会做这种逾越权限开处方的事情。确实,以我目前的状况,如果没有药物控制、没有人员护理监管,我真不知道我会干出点什么。 我冲吴主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说: “您昨晚上一宿没睡,饭吃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事儿我真的过意不去。我一会儿就去药店买药,今天晚上,吃了药,看看状况能不能得到控制” 吴主任冲点了点头,他让我安心,不要去胡思乱想。先吃药看看反应,再做进一步的判断。总之,不论如何,都有解决之道。接着他又嘱咐了朱弟弟几句,就是拜托朱弟弟送我这个病人回家,随后,吴主任告别了我们,开车回家去了。 送走吴主任后,我去药店买了药,又买了一瓶矿泉水,按吴主任的吩咐把药吃了。然后,我转头对朱弟弟说: “你回家吧,我还有事要做。” 朱弟弟看了我一眼,问:“你不回家了?” 我冲朱弟弟笑了笑,从包里面摸出一把钥匙,在他眼前晃悠了一下。 “刘家别墅的钥匙在我手里,还没还给物管公司。我现在药也吃了,不应该再发病了,我要去别墅二楼找那个夏春晓的笔记本。” 我承认我当时有点疯。都吃上氯丙嗪了,还能不疯吗?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如果是真是精神出了问题,工作肯定得丢,我家就我一根独苗,我进了百花山精神病院,我爹妈这辈子也算是完了。想到这些,我还害怕什么鬼屋?我只想去别墅二楼夏春晓的房间确认一下,是不是真有这么个笔记本、真有这么一个人。 我敢把这话告诉朱弟弟,就不怕他再拦我。我如果真想去,没人能拦住我。我以为朱弟弟会说我疯了。没想到,他的反应很平淡。 “如果你找到了笔记本。”他问,“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想到朱弟弟会这么问我,甚至没有想过如果我再去刘家别墅,真的找到了夏春晓的笔记本,我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还要做什么?找到夏春晓的笔记本,就可以确定我不是精神病了啊。我想到这里,忽然一愣,好像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不是我的问题,那又会是谁的问题?我愣愣地看着朱弟弟,眼底多了几分疑虑和猜测。 这时,朱弟弟又说:“那个别墅厨房,储米箱里的米都发霉了。” 朱弟弟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说完了就走到马路边上,招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然后他转头对我说: “走吧,送你回家。今天晚上,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 第31章 探秘(5) 被朱弟弟莫名其妙的几句话一忽悠,我竟然乖乖跟着他上了出租车,还报出了我家的地址。朱弟弟把我送到了我家楼下。这一路上我都在追问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什么叫做“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他是谁?刘先生? 朱弟弟没有回答我这些问题,他说他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会想办法弄清楚。分别时,朱弟弟找我要了刘家别墅的钥匙,又要我回到家以后记得把那串金刚杵的挂珠戴在脖子上。 “你睡觉前在床边撒一圈米,大米、糯米都可以,如果家里有黄豆,就弄点黄豆跟米一块撒。记得撒的时候要把整个床全部围起来。枕边可以放一本书或者一张报纸。睡觉以后,如果感觉到不对劲,你就念佛号,什么佛号都行。”他说罢,转身就走,我想追着他问,却没有机会。 不得不说,我特别讨厌死了朱弟弟这类人,故作高深莫测。你要我这么做,总该告诉我为什么,否则,我干嘛要听你的呢? 在吃了氯丙嗪之后,我原本不想听朱弟弟的话,去做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我还就真不信,不按他的话去做,我会死!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也没有提过利害关系吗? 可是,当我洗完澡躺在床上,又认怂了。我想了想,人嘛,多给自己留条路总是没错的。跟谁过不去都可以,就是别跟自己过不去。 我跑到写字台上翻找了一会儿,在写字台与墙壁的缝隙里,我找到了朱弟弟给我的那条小叶紫檀木挂坠。我吹掉上边的灰尘,将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接着我又按朱弟弟的说法,在厨房里找来米和黄豆,将床往外拖了一点,围着床撒了一圈大米和黄豆。在撒大米和黄豆的时候,我还突发奇想地自己创新了一下,一边念佛家的六字真言,一边撒大米和黄豆。接着,我从书柜上找了一本《辞海》,这是我家最厚的一本书了,我将这重量级的玩意放在枕边,这才安心躺下来。 这一觉,入睡前我十分忐忑,但因为实在太累,我也没忐忑太久,大概翻腾了半小时,十点不到我就睡着了。睡着以后,我啥都不知道了,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一阵雷鸣,窗外好像下起了暴雨。等我一觉醒来,是第二天中午一点过。这天,原本我与父母讲好了要去玉龙山公墓扫墓的,不过清晨的时候,我在睡梦中隐约听到爸妈叫我起床,我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回了他们一句:“你们先走,我明年再过去。”我爸妈对我的秉性深有了解,他们或许是考虑到我前一天“加班”累坏了,也懒得再叫我,大约自己开车去扫墓了。 我像一条快要死掉的鱼,在床上扑腾了几下,又伸了个懒腰,以此来庆祝自己还“活着”。看来,昨天晚上也没发生什么事,不知道是氯丙嗪起了作用、心理暗示起了作用,还是说朱弟弟的方法真的奏效。看窗外艳阳高照,我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摸起枕边的手机。眯着一看,11个未接电话,是朱弟弟打来的,最早的一个,时间显示为8:24分。 这不像他啊,我心里想着,难不成昨天晚上出什么事了?他从我这拿了钥匙,该不会跑到刘先生家的别墅去了吧? 我这么一想顿时有点紧张,马上按了回拨键。刀郎的歌声还没开唱,朱弟弟就接了电话: “昨晚上没事?” 朱弟弟虽然是在问我,可他的语调里并没有询问的意思。大约是看我回拨了电话给他,知道我尚在人世。我听着电话那边嘈杂的人声,他好像在外面。 “托你的福,没见着马克思同志……”我一边说,一边翻身下床,就在我埋头想找自己鞋的时候,我愣住了。 只见我房间的地板上大米和黄豆散落到处都是,就像是昨晚上下了一场大米黄豆雨。我连忙从床头爬到床尾,转了一圈看了看。昨夜入睡前,我这大米和黄豆分明是撒成“线状”的,可此时,大米和黄豆却散落满地,甚至连我的床上也有一些黄豆和米粒。我目的此景,不禁怪叫了一声:“哎唷乖乖!这是台风过境的节奏啊!” 我扭头去看昨晚摆放在床边的辞海,原本合着厚重辞海,此刻竟然已经翻开了摊放在我的枕边,有几页甚至还撕坏了。 “怎么了?昨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事吧?”朱弟弟在电话那头询问。我呵呵地干笑了两声,说:“昨晚上睡得挺好,刚睡醒。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看起来好像很精彩,大概昨晚上我又梦游了。” 我说完之后,朱弟弟没吱声。我问他现在在哪,怎么打了那么多电话给我。他依然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问题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不过最近你可能会比较倒霉,这段时间,自己小心点。” 我听了朱弟弟这话,一头的雾水。什么叫做“问题已经解决了”,敢情他老人家昨天晚上开坛做法了?还是去刘先生家别墅里收了别人一家三口的鬼魂啊? 我说:“你等等,话说一半不是大丈夫,算我求你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给句实话?” 朱弟弟顿了顿,说:“你下午没事?” 我说:“没啊,干嘛?” 他说:“那行,你出来,请我们吃饭。” 他说完,居然把电话给挂了。我看着自己的手机,脑子顿时有点不太灵活。 “我们”是谁?还有,有他这么让人请吃饭的吗? 好吧,面对朱弟弟这号人物,我区区一个刘欣杨永远只有点头的份儿。我起床洗了个澡,又煮了一大碗面条吃,这才开始梳洗换衣裳。当我打理好了准备出门的时候,吴主任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情况如何。我说:“昨晚上没事。不过这事儿走向奇葩,有点反科学、反人类了。” 吴主任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我会没事,他笑呵呵问我,什么叫做反科学反人类。我将朱弟弟昨晚的吩咐以及今天中午起床我房间里的奇异现、还有朱弟弟打来的电话,都讲给吴主任听了。 吴主任听后没说话,他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那位姓朱的小兄弟,是有那么点……神秘。” 我问吴主任何出此言。吴主任说,昨天在去刘先生家别墅的时候,他刚上二楼,忽然感觉到房间里有一种“气息”,好像有人在屋子里。他一连推开了三扇门,里面当然是空无一人的。不过,当他打开书房门的时候,在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人在里面。吴主任是个不信邪的人,越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他越是要大大方方走进去转一圈。可就在他要走进书房的时候,朱弟弟忽然在背后拉住了他。朱弟弟对吴主任说,咱上楼看看去。在说这话的时候,朱弟弟看了一眼书房里面,顺手就把书房门给带上了。此后,我走上楼,双眼翻白,他们叫我几次我都没有应声。吴主任看到这种情况,觉得是癔症在环境刺激下突然发作。他对此早有预料,所以带着那本《严楞经》,心想,如果我发作,那么他对我念经书应该可以起到一定的暗示性作用。可是,当吴主任摸出《严楞经》开始读诵的时候,我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发疯似地开始撞窗户。 当时的情况很危险,朱弟弟好像说了一句:“屋子里不能念这个,会刺激到他。”但吴主任怕我撞破了窗户掉下去,也没在意朱弟弟说了什么,连忙丢下经书去抓我。我的力道很大,他制服不了我反被我折腾得够呛。这时候,朱弟弟捡起了吴主任掉落在地上的《严楞经》,把经书翻开了砸在了我的脸上,好像还很凶地说了一句什么话。当时,我整个人就呆愣了,就在我愣住的时候,朱弟弟把我打昏和吴主任一道把我拖出那栋屋子。 吴主任当时心急如焚,也没太留意朱弟弟异常的举动,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年轻小伙子,朱弟弟面对突发情况未免也太过冷静。他们将我抬出了刘先生家的别墅,到了院门口才把我放在太阳底下。这时候,朱弟弟拿那本经书打我的脸,打完脸之后,他开始捧着那本书对着我念,还念得结结巴巴,估计是经文里很多生僻字,他念的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来。 “没这么神吧?” 我听了吴主任描述,不禁皱起眉头。难道朱姐没骗人,他们还真是道家人?头顶上有“功”,但那也不对吧,如果是道家的人,不是该画个符咒、设个敷或是掐个指诀、踏个步罡什么的吗?怎么弄本佛经来念诵? 吴主任对我说:“你想这么多做什么?这世界上解释不了的事太多了,你没碰见就永远别去想,你碰见了也别去多想,顺其自然。总之,没事就好,不过你现在的情况不稳定,自己要多留意,我还是建议你服用一段时间的药物。明天我带你去找一个神经科内科的中医看看,西药伤害大,如果情好转,改喝中药保守一点的好。” 我想了想也是,最近确实精神压力大、睡眠不好,调整一下也行。我家养了猫,说不定那满地的黄豆和米粒是我爸妈早上开门叫我起床时猫跑进来弄的,药不能停。 第32章 探秘(6) 下午三点多,我与朱弟弟在恒丰步行街碰了个头。朱弟弟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在朱弟弟身后,站着一位瘦高青年。这人看上去三十出头,脸庞清瘦、鼻梁挺直、双目狭长,嘴唇薄而红润,鼻梁上挂着一幅金属框架眼镜。他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和一件白色t恤衫,胸前不知道是自己写的还是印的,有一个黑色草书的巨大“魂”字。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头发。他有一头黑亮的长发,像古代人一样,用一根木簪子挽成髻。 朱弟弟身边那名男子不伦不类的打扮,引得路人频繁回头,我自然也盯着那人看呆了,心想,这哥们儿大概是搞艺术的吧。 “姑娘,你是哪年出生的?” 我刚与朱弟弟接上头,他身后那位“搞艺术”的哥们儿就开口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我不知道这人是谁,看他跟朱弟弟在一块,大约是弟弟的朋友,于是我笑道: “我86年的。” “哦,原来是一只老虎。”那人眯着狭长的双目冲我点了点头:“几月份、哪天出生的?” 这是在查户口本呢? 我非常疑惑看着那男人,又扭头看了看朱弟弟,大约希望朱弟弟能站出来向我介绍一下他这位的朋友,遗憾的是,当我望向朱弟弟的时候,他非常不雅地仰头打了一个哈欠。 百般无奈之下,我索性将自己的出身月日时全告诉了那位艺术青年,我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艺术青年没有回答我,他眯着眼睛、掐着手指头,那高深莫测地模样让我想起电视剧《封神演义》里的姜子牙。 “哦,难怪、难怪。” 艺术青年掐指一算,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笑眯眯地看着我,那眼神有点意味深长。接着,他扭头对朱弟弟说: “如果她没有拿掉金刚杵挂坠,即便你不找我把那玩意儿解决掉她也死不了,你就放心吧。” 那位艺术青年又笑眯眯地对我说: “姑娘,你是丙寅年出生的火老虎。老虎这玩意,本来煞气就重,家中有老虎是镇宅的。而你,五行里全是火,想来平时脾气不太好。去年是火蛇年,你三天两头牙龈出血、口腔溃疡,而且留不住财。你命里严重缺木,柴(财)都被你烧尽了!这辈子想要赚大钱不太可能,但你也饿不死,每当弹尽粮绝,总有人出来助你一把。你房间里可以摆放富贵竹这类的植物,身上多带一些木属性配件、平时记得多吃蔬菜、少吃肉,油炸、火烤的东西更要少吃,别成天对着电脑,还有,注意你的心脏。” 他说罢,拍了拍朱弟弟地肩膀,凑到了朱弟弟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我耳力是很好的,虽然没能清楚听到他说什么,但我隐约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大概是在调侃朱弟弟:“碰上这么一只火老虎,你这样的小木头得多留神,小心被人烧成灰。” 一开始,看着这名男青年另类的打扮,我还以为人家是搞艺术的,毕竟,这年头只有搞艺术的男人才喜欢留长头发。后来,他听他说完那些话我才知道,这个人姓江,是全真教龙门派天龙山天仙观的一名道人。 江道长跟朱弟弟不同,并不喜欢藏着掖着,我一询问,他立刻爽快地自报家门,但他那一长串某教某派某山某观的叙述,让我的大脑在短时间内短路。 对于“全真教”这个教派我并不陌生,《神雕侠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电视剧,在我的印象之中,全真教就是一群“牛鼻子”道人,伊志平也好、赵志敬也罢,没一个好人。我一直以为这个教派是金庸先生虚构的,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竟然真的存在。 “现实生活中,真的有道士啊!我还以为道士都是专门给人算命、看风水骗钱的呢!” 对于我惊讶之余失礼的感慨,江一平道长并不介意。他告诉我,道教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和传承,这是中国文化的瑰宝,却被人忽视和遗忘。他们这些道人,除了自身习道、修道,也一直致力于弘扬道家文化,希望它有好的传承和发展。 我们在一家私房菜馆里坐下,点了四菜一汤。席间,朱弟弟只顾着吃,我跟江道长则相谈甚欢,他告诉我“现代道士”的生活,他说自己跟我们一样,也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路接受着科学普世观长大的,唯一不同的是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对道文化产生兴趣,随后上山拜师傅修道,成为了一名道士,偶尔也会给人看看阴宅、阳宅,在他的小学同学群里,很多人以为他搞殡葬行业的,实际上,道学博大精深,道家有“五术”,山、医、命、相、卜,古代的道人五术兼修,现在,能够精研其中一门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算命、看相只是五术里面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江一平道长还说,其实科学与道学并不冲突,科学以理论实证为主,道学以经验传承为主,对同一件事情的解释,只是方向和角度上略有差异。 与江一平聊天之后,我有一种脑洞大开的感觉。 我问他:“江哥,之前你们说起我的事情,‘解决了问题’是指解决了什么问题?这事儿关系到我,我都快成神经病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一平笑了笑,问我:“你真的想知道?朱由俭只告诉你结果、不告诉你原因,这有他的道理。我听说你在做心理咨询工作,这是科学。我跟小朱,能给你的解释,偏向玄学。以我们的角度跟你解释这件事,你可得做好‘三观尽毁’的准备。” 我抬眼看了看朱弟弟,他也看着我,面无表情、眼里波澜不兴。当时,我真的犹豫了一下。吴主任在之前的电话里也说,这世界上解释不了的事太多了,没碰见就永远别去想,碰见了也别去多想,顺其自然。如此想来,吴主任活了大半辈子,难保没有遇上一两件解释不通的事情。他不去深究,那些事情自然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如果我去深究,是不是会被这些事情所影响呢? 此时,菜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只要我说一句:“算了,这些事儿我不想知道,只要我没事就好。”那么一切就过去了。可是,我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无法战胜自己的好奇心。 我对江一平道长说:“没事,你说吧!如果信仰够坚定,就不会轻易动摇,能轻易动摇的信仰,没有也无所谓。” 江一平听了我这话,似乎非常赞赏,他哈哈地笑起来,说:“好,那我就告诉你。”他说着,打开斜背在他肩膀上的一个军绿色帆布包,并从里面取出了一件用红布包裹着、又被红绳缠捆着的东西。朱弟弟看他拿出了那个东西,不悦地皱起眉头,别开脸。 “红布里面包着的东西是今天早上我跟小朱在刘家别墅二楼书房里面找到的。跟你相亲的那位刘先生还有他的家人,都被这玩意害死了。不过,谁让他想发横财,弄了这么一个害人害己的东西回来呢?红布我不能打开给你看,但我可以告诉你,这里面包着一具发黑婴儿骨骸。那位刘先生,每天用杀活禽用新鲜的血祭它,以此招揽财运。这是一种阴毒的巫术。你脖子上的那串金刚杵是由佛家高僧法力加持的法器,阴阳相撞,刘先生碰见你之后呕吐、发疯,是被自己养的小鬼反噬。你在这时候跑去人家里,还打碎了人家祭鬼用的香炉,也难怪这玩意反噬了主人之后又跑去找你的麻烦。” 江一平说,昨天朱弟弟与我去刘家别墅的时候,在屋外就感觉到了屋子“气场”不对。进屋之后,他先进刘家厨房查看。厨房,因为有灶台、有明火,它是一个屋子里面阳气最盛的地方。人食五谷杂粮,五谷沐浴阳光而生,是具有阳性的东西。如果一个人家中,米大量生虫,代表瘟病入侵;米潮烂发霉,则意味着屋子里有阴邪入主。 按江一平的说法,朱弟弟大概属于那种“天眼”半启的人,他能感觉到“气”但他并不是道士也不是祝由,并不太懂得处理鬼事。发现厨房里的异常情况后,他就想到了江一平。不过,由于不能确定此事的严重程度,在加上当时是大白天,屋外阳光明媚,朱弟弟觉得可以冒险上楼查看一下。 整个刘家别墅里鬼气森森,其中有几个房间非常的不对劲,一间是二楼书房,一间是三楼刘先生的卧室。尤其是二楼书房,还没进门,朱弟弟就觉得那房间器黑气缭绕,十分诡异,看状况,绝非一般鬼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撤退。 昨天晚上,找我要了刘家别墅的钥匙之后,朱弟弟打电话给江一平。江一平并不在本市,感觉到问题似乎有些严重,江一平连夜坐火车过来,凌晨五点才到本市。 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江一平之之后,朱弟弟只身前往天龙花园,并向刘家附近的住户打听了一下情况。据说,刘先生去世后没几天,某日晚上八点多,他们家的保姆突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当时这保姆衣冠不整,疯疯癫癫的在小区里哭闹,见人就死抓住不放,喊叫救命,说家里有鬼。问询赶到的保安将那名保姆制服,拉到了保安室让人看守者。随后,几名保安去刘先生家敲门。在敲门没人开的情况下,他们找物业管理要了备用钥匙,开门进去之后才发现刘老先生和刘老太太在一个死在客厅、一个死在3楼卧室,死的时候表情很惊恐。保安通知了物管,物管值班人员又打了110报警电话,随后,警察联系了刘先生的亲戚刘总。刘总将保姆送去医院,又找人拉走了刘老先生和刘老太太的尸体,这事才算完。 这件事的动静闹得很大,牡丹园的住户那天晚上几乎都跑出来看了热闹。尽管房开给保安下了禁口令,朱弟弟却轻而易举地从住户那里打听到了这些情况。 今天上午六点多,朱弟弟和江一平进入刘家别墅,他们在二楼的书房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刚才给我看的那玩意,并将那东西封进了红布里面,因为当时那鬼物正缠着我,所以他们那边反倒进行得比较顺利。 “这东西我拿回观里,请师兄处理掉,就彻底干净了。不过,你到底是被这东西纠缠了一段时间,最近可能会比较倒霉,如果有条件,回头找点柚子叶洗个澡。” 江一平告诉我,我在刘家别墅里的状况他并没有亲眼看到,不好判断。不过用他们的话说,我当时的情况可能是“鬼对眼”,他问我,在发现客厅相框掉落的时候,是不是盯着照片看,并且看了死者的眼睛。我思索了一会,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江一平说,不论是鬼魂还是死者的相片,最好不要去盯着人家的眼睛看,一来,不敬,二来,对上了眼睛就容易出问题。除此之外,今天早上在二楼夏春晓的房间,朱弟弟确实在我说过的地方找到了笔记本、存折和身份证。虽然他们没能打听到夏春晓的下落,但按他们的推断,夏春晓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江一平因为我的事情坐着火车大老远的跑来,我当时想塞个红包给他,朱弟弟说不用,这家伙有吃就行。于是,次日,我带江一平游玩了一下本市的几个景点,又去吃了本地的各种特色小吃,以尽地主之宜。随后,我送他上车,塞了一大包本地特产小吃给他,也算是一点心意。 事后,我打电话给表舅妈,让她帮我打听夏春晓的事情。表舅妈很快就回电话给我,她说那个保姆夏春晓在被送进医院的当天就跳楼自杀了。这似乎印证了江道长的猜测。看夏春晓的记事本内容,她在刘家一定遭遇了不少怪事,还发现了刘剑成的秘密。我在刘家别墅的遭遇,或许是某些受控制的灵魂试图让我了解他们的痛苦,希望我能找到问题的原因,将他们从某种控制中解救出来。 在这件事结束之后,连续好几天,我觉得自己活得特别没有“真实感”。这个世界太大了,有太多超出我想象范围的事情。当我描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描述”带有非常浓重的“主观色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判断的,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假象”。我并没有把江道长的事情告诉吴主任,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让江一平告诉我事情始末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这也许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来证明。 第33章 母亲 我们中心有一位主管行政的刘主任,此人四十来岁,一米五五的身高,体格瘦小但非常精明。他经常调侃自己“站着没有板凳高、躺着没有板凳长,唯一的优点就是大脑距离手脚近”。刘主任平时是一个挺乐呵的人,但最近,他的心情不太好。 和许多步入中年的人一样,上有老、下有小的刘主任感觉到生活压力巨大。他的女儿去年考起了香港大学,这笔学费绝不便宜,为了让女儿顺利完成学业,刘主任跟他的太太也算是绞尽脑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刘主任有一位老母亲,今年七十一岁,老太太保养得好,看起来就像是六十来岁的人。她信基督教,平日里喜欢跟她的一群教友到处去玩。老太太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有点高血压。今年春节前夕,老太太听说推拿按摩对身体有好处,就跟着她那一群教友每天做推拿。结果,这一推,就推成了脑梗塞。 因救治及时,刘主任的母亲并没有落下严重的后遗症,但出院之后老太太行走变得不太灵便。刘主任夫妻俩都是要上班的,老太太老伴又死的早,白日里,刘主任夫妇上班去了,家里就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这当然要不得。于是,刘主任只得花钱去请一个保姆回来照顾母亲。 因为老太太行动不便,刘主任找来了一位身强力壮的农村妇女到家里照顾老人,可是老人却不干,说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如果要请保姆的话,她打算让她的一位教友来“应聘”。这位教友,自己也五十多岁了,虽然能跟刘老太太说得上话,可万一刘老太太在家中跌倒或是出其他什么事,那位五十多岁的教友又能做什么呢?刘主任坚决不同意,但刘老太太也死活不答应,万般无奈之下,刘主任只能在请一个身强力壮的保姆的同时又花了六百块钱,把老太太的教友也请到家里专门陪老太太聊天。 刘主任原以为,这事到这里也就算完了,可是,没有。 患脑梗的刘老太太出院以后每天都要在家里输液,输一种叫做“脑活素”的药物。很多中老年人都说,输脑活素好,这种药能够有效预防脑梗塞,许多没病的老人也凑热闹,跑去输脑活素,并且到处跟人说:“输脑活素,好啊,好!” 这天,在刘老太太输脑活素的时候,她看见在旁边照顾自己的那位教友,就说:“输脑活素很好,要不你也跟着我一块输吧。”刘老太太倒是挺大方的,就像请人吃水果一样,非拉上教友陪自己一块输脑活素。这脑活素确实也输不死人,不过刘老太太那位教友,恰好是个低血压。这脑活素一输下去,马上就晕在刘老太太家里了。老妈还躺床上行动不便,请来的保姆又晕倒了,刘主任接到电话之后连忙丢下工作奔回家中送保姆去医院,好在保姆的情况并不严重,当天就出院了,总算没有酿成大祸。 忙完自己家那堆破事,回到中心上班的刘主任说起这些事儿来哭笑不得。 他说:“咱妈这是存了心要磨死我啊!一件事刚消停,另一件事紧接着就来,真不肯给我喘口气的机会。” 中心好几位咨询师都是中年人,听了刘主任家这点事,全都笑得东倒西歪。人到中年,对于这些事似乎特别有感触,他们说,这似乎是人生必经的一个阶段,谁也逃不过。说起来,这也算“人生”故事落幕前的“□”部分吧,应该好好享受。 吴主任听后笑道:“有句话说得好,出来混的,迟早要还,想想你小时候怎么折腾你妈,如今,集中还债的时候到了!打起精神来!好好伺候着!” “脑活素的故事”事情消停不到两周,过完了清明小假期没几天,这日上午刘主任请假没来上班。中午吃饭的时候,衣副主任说笑: “嗳,老刘今天没来,他家老太太是不是又闹什么新姿态了?”他这话还没落音呢,吴主任的手机就响了。 吴主任瞧了瞧来电显示,冲我们笑:“说曹操、曹操到。老刘打来的。”他接了电话听了好一会儿,眉头逐渐沉了下来。 “老刘你别慌,先哄着她。她跟你说她是孙悟空,你就告诉她你是观音菩萨。总之,随机应变,哄着她听话,但不要去刺激她,我马上就到。”吴主任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挂掉电话,转头对我说:“刘欣杨,下午没事就跟我走,刘主任母亲那儿出了点小问题,你跟我去他家看看。” 衣副主任大约没想到,自己真还成了个乌鸦嘴,连忙问吴主任:“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要不要我们帮忙?” 吴主任挺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太太被鬼上身了,听说还是个三岁小孩的鬼魂,现在正在家里闹腾呢。” 在刘家别墅的事情过后,我一听到“鬼上身”这仨字,心里就有点发毛。毕竟,作为亲身经历过这类事情的人,当时不觉得怎样,事后却越想越后怕。当吴主任说刘老太太被“鬼上身”我的反应不像平时那样既兴奋又好奇,我一句话都没有说,默默地跟在吴主任屁股后边上了车。 上了车之后,吴主任跟我说了一下刚才刘主任在电话里告诉他的事情的经过。 昨天下午,刘主任家那位农村来的中年保姆出门买菜的时候,在小区外面的人行道边上看见了一双小孩穿的白色带小花朵的小皮鞋。这双鞋看起来虽然被人穿过,却还挺新,并不像被人穿坏了扔掉的样子。保姆看见这双小皮鞋的时候,鞋帮子朝人行道内侧、鞋尖朝外地被人摆放在路边。看那鞋子的尺寸,应该就是两三岁小女孩穿的。刘主任家这位保姆家中正好有一个三岁的女孩子,农村孩子嘛,都是野生放养,打着赤脚满院子跑。当保姆看到那双漂亮的小鞋子之后,立刻想起了自己在乡下的女儿,她瞧着那鞋子挺新,样子也好看,不像是便宜货,她看了看四周,没有小孩也没有抱小孩的人,觉得这鞋可能是人家不要的,她把鞋捡起来放进自己背的帆布袋里。打算抽空去邮局给自己女儿寄回家去。 保姆回到刘先生家中之后,自然拿出了那双鞋给刘老太太和刘老太太那位陪聊的教友看了,并将自己在路边捡到鞋子的始末说了一遍。刘老太太年纪虽然大,脑子却挺清醒的,她听完这事儿之后,又看了看那双鞋,立刻就奇怪了,说:“这鞋子真好看,看上去也挺新啊,虽然穿过,但也没穿过几次的样子,别人怎么会扔掉在路边呢?再说了,小孩子掉鞋也是掉一只,就算两只丢掉了,不可能整整齐齐给你摆路边吧?” 刘老太太的教友听了也点头道:“就是,这事太奇怪了。小孩子穿百家衣虽然好,但来路不明的鞋还是不要随便给孩子穿。” 保姆被俩老太太说了之后,有些犹豫,不过她看那双鞋挺好看,真皮的,鞋底又软,就舍不得扔掉,放进自己包里了。 刘老太太喜欢喝豆浆吃油条,第二天一早,刘主任一家都还没起床,保姆就起来打算下楼买油条豆浆,她拿过放在床头的帆布包找零钱,却发现包里那双鞋不见了。保姆想起刘老太太和教友阿姨昨天的话,心想会不会老太太觉得来历不明的鞋子晦气,所以在自己睡着以后,老太太偷偷进她房间把包里的鞋子拿出去扔了呢? 想到这里,保姆来到老太太的房间,想问一问,老太太有没有见到那双鞋。可她刚走进刘老太太的卧室,却发刘老太太正躺在床上睡觉,而那双白色的小鞋鞋尖朝内、鞋帮子朝外整整齐齐地摆在刘老太太的床边。 保姆感觉到有些奇怪,她莫名其妙地看了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刘老太太一眼,弯腰刚要捡起那双鞋。刘老太太忽然睁开眼,扭头冷冷地盯着她。 “你要干什么?” 当时,刘老太太那眼神挺凶的,就好像别人偷了她的东西一样。保姆瞧着老太太那眼神,顿时不高兴了。 她说:“您怎么偷偷跑我房间把鞋拿到这来了?这是小孩的鞋,您又不能穿。” 保姆话音刚落,刘老头忽然尖声嚷嚷起来:“这是我的鞋!” 人们常说“老小、老小”人年纪大了之后,有时候会像孩子一样喜欢耍点小脾气、闹闹别扭。刘主任的母亲的情况恰好也是这样,平时老太太就像个孩子一样,想做什么就要做,往往不顾及儿子、儿媳妇的感受也不管家里的状况。保姆知道刘老太太脾气不太好,任性和顽固,所以当刘老太太这么说的时候,保姆还挺生气的,但对方毕竟是老人,保姆也是好言相劝。 保姆说:“阿姨,这鞋是好看,可鞋子这么小,是两三岁娃娃穿的东西,您拿来也没用。还是让我拿回去给我家娃娃穿。” “不给!不给!鞋是我的!鞋是我的!” 刘老太太尖声嚷嚷着,竟然躺在床上蹬起腿来。见保姆要将鞋拿走,刘老太太又哭又闹,把一家子人全给惊动了。接着,刘主任起床后也发现自己老妈不太对劲。老太太平时虽然也很任性,但道理什么的还是懂的、头脑也清醒,怎么可能为一双小鞋子又哭又闹还跟保姆打起架来? 老太太砸东西、打人,哭闹蹬腿。横竖要那双鞋,刘主任看情况不对,厉声呵斥道:“你是谁!” 这一吼,没把刘老太太给吼清醒,反倒将老太太吼哭了。她在床上打滚、哭闹。整个上午,刘主任和妻子都没有办法上班,在家里跟老妈折腾。到了中午的时候,总算把老妈给哄得不哭了,还吃了半碗芙蓉鸡蛋拌饭。这时候,看老太太情绪不是那么激动了,刘主任问老太太:“你是谁啊?” 老太太一脸天真无邪,笑着对刘主任说:“我是妹妹!”因为刘老太太当时的发音不是很清楚,刘主任并没有听明白她说的到底是“妹妹”还是“梅梅”。但刘主任的母亲,名字里确实有一个“梅”字,年轻的时候,被人唤作“小梅”,刘主任一听这个,皱眉问老太太: “你今年几岁啊?” 刘老太太咧嘴笑道:“三岁半!” 刘主任接着问老太太:“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太太埋头玩了玩手指头:“叔叔!” 这下,刘主任彻底慌了,他不知道这是脑梗后遗症还是什么情况,自己的母亲怎么会叫自己叔叔呢?这时候,他想到前段时间吴主任还在说癔症的事情,就打电话问吴主任,自己的妈妈会不会得了癔症。 当我与吴主任走进刘主任家的时候,刘主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拿着一本书给自己的母亲讲白雪公主的故事。我们的到来让刘老太太不太高兴,她不断冲刘主任嚷嚷:“哎呀,哎呀,你快点讲!你快点讲嘛!” 刘主任冲无奈地冲我们笑了笑,让他的妻子招呼我们坐下来,自己则回到母亲身边,继续讲着白雪公主的故事。当时,我坐在一边,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手放在我脖子上挂的那条金刚杵木珠上。我看见刘老太太坐的沙发下面放着一双白色的小鞋子。吴主任也看到了那双鞋,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主任,似乎在用眼神示意我这个“女性”去做点什么。 接到了吴主任眼神示意之后,我明白地点了点头,走到刘老太太地身边,蹲了下来。 “哎呀,这是谁的鞋子,好漂亮啊!” 原本,正开心地听着故事的刘老太太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 “是我的鞋。” “这双鞋真好看,我也想买一双呢。”我说着,抬头微笑,却不太敢去看刘老太太地眼睛,只能看着她的眉毛道:“可不可以告诉我,这鞋是谁给你买的啊?” “妈妈买的。”她回答道。 “噢,这样啊。” 我点头,接着,狠下心抬头看着刘老太太,提高了声调问道: “那你妈妈呢?你妈妈在哪里?” 刘老太太被我问得一愣,她扭头四处张望,似乎在找寻自己母亲的踪影。但她看了许久,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眼睛里面出现了惊恐、害怕地神情。 “妈妈?” “妈妈呢?” 她喃喃自语。 我见状也大声地问道:“对啊,你怎么在这里?你妈妈呢?你妈妈在哪去了?你不找找她?” “啊!” 刘老太太听了我的话之后,忽然从沙发上站起,尖声叫嚷起来。她叫了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吴主任、刘主任以及刘主任的妻子、他们家的保姆,见状全都围了上去。一个劲地掐老太太的人中。 这时候,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直径走进刘主任家的厨房拿了一瓶花生油,接着,我又从茶几上摸了一个打火机,捡起放在地上的那双鞋开门走到了楼梯间。我在楼梯转角处将鞋放在地上,倒了一些花生油上去,然后用火机点燃。 鞋子被我烧掉了。 当我回到刘主任家客厅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转醒,看一家子人全围在自己身边,甚至还有吴主任和我这样的生面孔。老太太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一个个哭丧着脸做什么?我还没死呢!” 接着,她扭头问保姆:“春萍,我的油条买来没有?” 一看老妈恢复正常了,刘主任激动得抱着老妈哭:“哎唷,我的妈啊,你可别吓唬我。我这心肝,经不起来你这么来回折腾了。” 刘老太太说:“折腾?你小时候没少折腾我!” 我与吴主任吃完晚饭才离开了刘主任家。刘主任送我们出门。 我问吴主任:“在我们来刘主任加之前,您在车上教我这么做。不过您还没有说,你怎么知道我只要问她妈妈在哪里,她的情况就会恢复呢?” 吴主任说,这是心理咨询当中常用的“面质”的技巧。“鬼上身”是一种人格转换的状态,患者被“附身”通常有一个“触发”事件或物件,比如那双白色的小鞋子。患者通过自我暗示,坚信自己是某某某,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找到“她”存在不合逻辑的地方去质问她。比如,刘老太太自称是一个三岁孩子,三岁的孩子是离不开父母的。这时候,你问她,你妈妈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在你妈妈身边,她会突然意识到,我的“妈妈”不在这里,我存在于此处是不合理的,这样,自然就能恢复正常了。 刘主任是行政主管,并不是学心理专业,他在中心干了许多年,耳熏目染也知不道不少心理学的知识,但今天现场目睹了吴主任的本事,还是忍不住赞叹。 “吴半仙、吴半仙,相处久了,我都差点忘了你这半仙称号是怎么来的了。其实吧,这事说起来有点吓人,但把自己的母亲当做孩子哄了一天,我心里还真是有些别样的感觉。当年,我妈不也是这么哄着自己长大么?长大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哄过自己的女儿,却从来没有像哄孩子一样哄过自己的母亲。” 吴主任笑道:“人老了又活回去了,就像孩子。老人最怕的是寂寞,以后,你偶尔也可以把你妈当做女儿来哄哄看,保准她乐得合不拢嘴。” 告别了刘主任后,吴主任开车先送我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我问吴主任,“我之前也有过类似于“鬼上身”的情况,当时你为什么不用处理刘老太太的办法来处理我呢?” 吴主任说笑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刘老太太说她是三岁的梅梅,你呢?你什么也没说,就是一种失神的状态。你不表明身份,我当然没有办法质问你。” “吴老,您觉得我之前的状态,究竟是鬼上身还是神经症?” 吴主任笑着反问我:“刘欣杨,你觉得今天的情况是鬼上身还是神经症呢?” 被吴主任这么一问,我茅塞顿开。想癔症这类的神经症,有时候它只有发作时“症状”,却无法用医学手段“检查”出器质性的病变。其实,心理咨询要面对的大多都是只有“症状”找不到器质性病变的问题,如果我们去怀疑和否定它,就无法用心理学手段去解决它。倘若,我们能用心理学的方式方法去解决问题,这究竟是灵异问题还是心理问题,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第34章 预知梦(1〕 在讲述小王同学连续梦的时候,我曾提到过“梦”是人在睡眠状态下的一种“随意想象”,它体现着人潜意识的活动。精神分析学派的开山鼻祖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曾深入研究过人的“梦”,并写了一本书叫做《梦的解析》。弗洛伊德在书中称,人的“梦境”是无意识欲|望与幼年时期欲|望的伪满足,它用一种十分“隐晦”的方式展现人内心的述求,每一个梦境,都具有象征性意义,如果我们懂得剥去它隐晦的外壳,就能从中追溯梦境产生的原始动机。 在众多心理学家中,弗洛伊德对“人性”的剖析是最深刻和透彻的,他对梦的解释让我受益匪浅。我曾尝试用他书中提到的方式去解析自己的梦境。比如,我经常会梦到自己赤|身裸|体走出家门或是家里来了客人我却没有穿衣服,我感到“羞耻”,可我梦中的人们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没穿衣服。 人赤身躯”意味着“我最真实的面目”,而我“不穿衣服”说明我很希望别人能够了解到真实的我,我渴望暴|露自己的内心,又害怕别人不肯接受真实的我,我为真实的自己感觉到“羞耻”,他人“没有注意到”这就意味着我认为别人不理解真实的我,我感到寂寞,希望有人能够拥抱我赤|裸的躯体。除此之外,渴望与人赤诚相见,这也意味着我对“性”有很深的渴望。 梦境除了展现人原始的欲求之外,有时候具它也有“预言”意义。梦境用隐晦的方式预示着未来即将发生的事,这让“梦”沾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在我们国家,大多数人都知道《周公解梦》一书,当我们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时,就想知道这个梦是否有什么预示含义。 我的奶奶曾经告诉过我这么一件事。这件事发生在她八、九岁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村子的坝子上有很多人正在搭戏台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人都在为温饱奔波,根本就顾不上享受精神生活,即便在过年的时候也很难搭戏台子唱大戏。于是,在梦中,我的奶奶十分激动,她与小伙伴们相约围在戏台边等着看热闹。让我奶奶感觉到奇怪的是,一般搭戏台都会挂上红布或蓝布,但她梦中的戏台上却挂着白布和黑布。一个穿白衣扎黑色腰带的人站在舞台中央咿咿呀呀地唱歌,他脸涂得惨白,双颊与嘴唇却非常红。在这个人身后还站了两个披头散发的人,他们涂了黑脸,穿着黑色的衣服,腰间系着白色的腰带,一左一右,像押解犯人一样地押着站在中间的那个人。 我奶奶做了这个梦后不久,她们村里某个大户人家的男主人突然去世。这家办白事那天,我奶奶也跟着父母去了。当时逝者停放在院子里,四周搭建起了棚子、挂着青纱白帐。这时候我奶奶忽然发现,这个场景与梦中的戏台竟然一模一样,只是“戏台”变成了停放逝者的“棺木”!我奶奶将梦境告诉自己的父母,父母听后唏嘘不已。家中的老人告诉我的奶奶,她梦中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恐怕就是大户人家的男主人,他穿白衣系黑腰带是想表示自己“一清二白”,生前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希望阎王爷能让他少受点苦。在他左右的黑衣人,应该是地府的鬼差。 奶奶说的这个故事,让我印象十分深刻,这也导致我我幼年一度对“戏台”怀有一种莫名的抵触心理。 除了奶奶告诉我的这件事情之外,我还听说过不少诸如此类的“预知梦”。前不久我的一位朋友梦见了一条非常漂亮的红色小金鱼在池塘里游,天边出现了五彩祥云,云端传来美妙的乐声,随后一道祥光笼罩池塘,那条小鱼竟在光芒中消失不见。做了这个梦后没几天,我的朋友检查出自己怀孕三周。因为此前的梦境十分美好,她以为这是一个祥兆,不料在怀孕两个多月的时候却意外小产。事后再回想这个梦,她有些唏嘘地告诉我,其实在她检查出怀孕的时候,她和老公不太想要这个孩子,因为当时朋友老公的公司出了一点经济上的问题,那一段时间他们家的经济状况不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时候怀孕并不符合他们的期待。朋友说:“那个孩子太美好了,菩萨喜欢他,怕他到我家会受苦,就带它走了。” 今年四月中旬的某一天中午,一位身材高挑、相貌出众的年轻姑娘心事重重地走进我们中心,当时接待她的人恰好是我。 “你好,我想问一下……我只是单纯的咨询一下,你们这里,能不能帮人分析一下梦?”那位姑娘是这么对我说的。 到我们中心来的人,形形色色,一般来讲都是生活上遇到不顺的事心情不好。他们会问“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心理有问题”,但却从来没人跑来问这里能不能帮人解梦。我当时心里就犯嘀咕了,解梦找周公啊,怎么跑来心理咨询的地方找人解梦。不过转念一想,嗨,弗洛伊德不就写过《梦的解析》么?人家不相信周公,相信科学,那也没错啊! 我向那位姑娘介绍了心理咨询的内容,并表示如果你对“梦”有疑惑、困扰,我们的咨询师可以从精神分析的角度为你解析梦境,除此之外,我也顺带说明了一下收费的问题。然后我问那位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困扰呢?是关于“梦”的问题吗? 姑娘点了点头,她告诉我,她今年21岁,是本市某所大学艺术学院播音主持专业的大三学生。她被“梦境”的问题困扰已经有十几年了,这问题严重地影响了她正常的生活和人际交往,因为这个问题,从小到大她在学校里经常遭同学非议,她心里十分难过,面对别人的时候也有一点胆怯和自卑。转眼就要大学毕业了,她所学的专业是需要面大众的,她希望在毕业之前能解决困扰他多年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来访者都有很强的诉说、倾吐欲|望。在接待他们的时候,通常不需要我主动去问,他们就会愁眉不展地将满肚子的苦水全部倒给我听。可是这位姑娘却不是这样,在我询问她情况的时候,她只是简单地说明自己被梦境困扰,这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但她并没有告诉我详细内容,也不太想说的样子。对于陌生人,她有着很强的防范意识,这意味着她在这方面很可能曾经受过伤害,不愿再轻易地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事。 我没有追问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我向她介绍了我们中心擅长精神分析的几位咨询师、向她介绍心理咨询中的权利与义务、心理咨询的保密条例等等。我告诉她,在心理咨询内容不涉及违法犯罪、他人生命、财产安全的前提下,咨询师不会将她的真实身份信息和咨询谈话内容泄露给第三方。得知保密协议之后,这位姑娘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只是一名大学生,经济方面并不宽裕,她没有选择吴主任,选择了我们中心一位姓赵的年轻咨询师,一小时的咨询谈话费150元。我给她填了一张表格、与她约定了咨询时间,随后她告辞离开。 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很欠抽的人,平时面对祥林嫂那类疯狂想要吐苦水的来访者,我在接待的时候会尽可能避免打开他们的话匣子。可是,当我遇见了像这位姑娘一样不愿多说的来访者,我又会十分好奇,想知道他们究竟遇上了什么样的问题。可惜,这姑娘选择的咨询师不是吴主任而是赵卿。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把女孩的资料交给赵卿,同时也把她当时叙述的情况大致讲了一下。赵卿是个高材生、很有能力,对于我们中心的活招牌吴主任,他不像其他年轻咨询师那么赞慕有加。在他眼里,吴主任似乎只是一位年纪稍长的同事,他对吴主任很客气,但看不出敬慕。因为这个原因,我跟一直不太喜欢赵卿,觉得这人有点狂,虽然跟他共事也有两三年,我们说起来还算同龄人,可我跟他却谈不上熟。把来访者情况跟他介绍完之后,我呵呵地冲他了笑了笑。赵卿很聪明,看我笑,他也淡淡地笑了笑。 “你有什么事?” “呵呵,赵哥,这个女孩的个案……我……我想旁听、学习一下。我可以帮你记录谈话内容。” 我知道赵卿属于那种喜欢单挑、不爱团战的人。当时我说这话也不抱太大希望。不过让我颇感意外的是,赵卿并没有立刻回绝我。 他问:“是什么让你感兴趣?” 见我只笑不答,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 “下周二晚上七点,吴主任那边你没有工作?” 我看他似乎松了口,立刻讨好地笑道:“没有、没有,下周一吴老要去北京开研讨会。” “那好吧。”赵卿淡淡地说:“你可以来旁听,但我的学费有点贵。你给我买一个月早餐吧。” “啊?!” 我看着赵卿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内心十分震惊。我免费帮你打杂,你还要收学费,咱中心这么多位咨询师,没见谁这么狂。 “不乐意?”赵卿问,“那就算了。” “哎哎哎,别啊。”我笑嘻嘻地道:“买早餐就买早餐嘛。” “那好,明天上午,你买牛肉面,我要双加的,还要一杯豆浆不加糖。” 当时我只顾着惊讶,没想太多就答应了。第二天,当我花了十四块钱买了一碗加面加肉的牛肉面又花一块钱买了豆浆,这才意识到这件事非常的不划算。以一天十五块钱算,十天一百五,一个月四百五十块啊!我很后悔,却又不太想看见赵卿那种“哦,你现在才算出账来吗”的鄙夷眼神,我还真要看看他怎么给人做咨询,他的咨询技巧难不成还能比老吴更高明? 作者有话要说:在后台看订阅记录,除了文下经常出现的十几个熟悉的马甲,原来还有不少霸王潜水党。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 我尽力做到日更,另外,评论内容与本文相关、字数在30个字以上的可以赠送积分,需要积分的姑娘们请在【登录】状态下在发表评论,评论末尾加上“jf”的字样。(我不知道123言情对于送积分有啥限制性的规定,所以,有人要我就送,送完为止) 第35章 预知梦(2〕 “你们知道预知梦吗?” 星期二晚上七点多,赵卿、我还有那天来访的那位姑娘坐在咨询中心的一间会客室内开始聊谈。来访者的初次心理咨询也称之为“初诊”,这次面谈的主要目是让来访者讲述她所遇到的心理困扰,根据来访者的讲述,咨询师对来访者的状况能够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认识,随后再根据对方的情况作出诊断、制定咨询方案和咨询目标。 赵卿望着来访者,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你是说,梦的内容暗示了未来即将发生的某些事情?” “是的。”女孩点头。 “目前困扰你的事,与预知梦有关?” “是的。” “可以详细地谈一下吗?” 这位姑娘似乎习惯用“上推式”的话说方式,这种语言方式并不利于话题的延展,她本人好像也不太有倾吐欲|望。姑娘的神色看上去十分地犹豫,想说又不敢说、害怕说。 “从上小学开始,我经常会做一些……一些梦。春游的前一天,我梦见下雨,春游被取消了。梦见老师在课堂上点了某位同学的名。梦见随堂小测验,还梦见过家长会上某位同学被校长全校点名批评。” “这些梦都应验了。”赵卿见那位姑娘面色犹豫地停顿下来,索性接过她的话头,帮她说出结论。 “是的。”女孩点了点头。 “这听起来确实非常奇妙。”赵卿说着,抬眸对女孩微笑。 赵卿这人平时在单位就是一扑克脸,见了谁都像别人欠了他二五八万一样。我从没见他这么笑过。他这一笑,我突然觉得他那张脸变得不是那么“丑恶”了,甚至还发现这人长得挺好看的。我想,那位姑娘的想法也跟我差不多。当赵卿冲她微笑的时候,姑娘将头埋得低了一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赵卿问:“你做的每一个梦都预示着未来,还是说只有一部分?” “一部分,大多数梦是普通的梦。” “那你怎么来区分它们呢?在应验过后你才知道自己做了预知梦,或是在梦醒时你就能够感觉到这个梦会应验?” 女孩埋头思索了一会儿,回到道:“最初在梦应验了才知道是预知梦,但后来,可能是有经验了吧,我自己能感觉得到哪些梦会应验。” “你经常做预知梦吗?”赵卿问道:“它发生的时间间隔没有什么规律可循?” “嗯,不一定的,有时候一周之内就做了两个预知梦,有时候几个月一次。但最近发生得比较频繁,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做一个预知梦,我觉得很累。” 谈话进行到这里的时候,赵卿稍微停顿了一会,做出了一个思考的表情。接着,他抬头看了看女孩道:“最近你梦到了什么?” 女孩似乎又有些犹豫了。赵卿注视着她,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很多,我会梦见我见过的人,还有一些事情。嗯……比如……” 女孩说着,竟然将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接着又望向赵卿。赵卿很快就意识到了点什么,他看了我一眼,对女孩说:“你梦见她了?” “嗯。”女孩犹豫地点了点头。 “可以告诉我梦的内容吗?”赵卿问道。 “嗯……那天,见过那位姐姐之后,晚上回去我就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在一个房间里跟人聊天,房间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那位姐姐,还有一个我看不清脸。” “你现在可以看清楚一些了。”赵卿说着抬眸望着女孩,向她展露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你说的那个看不清脸的人,应该就是我。你认为当时梦见的是今天、现在的情形,对吗?” 女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埋头笑了笑,然后点点头。 “嗯。” 这时候,赵卿忽然别过脸掩着口鼻咳嗽了几声,他的咳嗽,并不是一般的干咳,咳出了“空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严重。随后他清了清嗓子,略带歉意地对女孩笑了笑,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对不起,最近一天两包烟,抽太多了,刚才胸口有点不舒服,实在抱歉。” 当赵卿说这话的时候,我在一旁十分纳闷。因为,在单位上我从来就没见过赵卿抽烟,还不知道他是个烟枪。在做咨询的时候,告诉来访者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不过我也没太留意这个问题,因为赵卿在道歉之后,很快就又跟女孩子继续谈上了。 他说:“你之前说过,‘预知梦’让你感觉到非常困扰甚至是痛苦。能够告诉我它让你痛苦的原因吗?是因为最近频繁发作,还是因为此前它曾经给你带来过一些非常不愉快的体验?” 赵卿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在“非常不愉快”五个字上,稍微加重了一点音调,虽然听起来并不明显,但是在听完他整句话的时候,我觉得“非常不愉快”这几个字给我的印象比较深,他应该是在对女孩强调这一点。女孩在听完他的问话之后,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皱眉,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我做的‘预知梦’经常都预示着一些不好的事情。就像小时候梦见春游时下雨、老师上课点名这类的。当我发现自己的梦会应验的时候,我把我梦到的事情告诉我的好朋友,我的朋友又把我的梦告诉了很多人。一开始也没什么,大家都觉得很神奇,跑来向我问东问西。那时候我个性有点内向,不太敢主动交朋友。所以,当班上的同学来问我做梦的事情的时候,我还很高兴。我梦见什么就会告诉他们,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 女孩说,在她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个调皮的男生,经常欺负女孩子,很喜欢打人。有一天夜里,她梦见那个男生在放学的路上追着几个低年级的学生跑,跑到马路上的时候,他拿书包去砸人,接着一辆车飞快地开了过来,把这个男生给撞倒了。梦醒之后,女孩很害怕,因为她只梦见这个男生被车撞倒,却不知道他伤势如何,也不知道这个梦是普通的梦还是预知梦。因为这名男生平时就喜欢在街上疯闹,她在放学路上经常多次目睹这个男孩子追着其他学生跑,甚至跑到马路上去,后面的车急刹车,司机从车窗内探出头骂‘小杂种,找死啊!’。所以她当时虽然害怕,但也觉得这个梦可能就是普通的梦。 在她做了那个梦后不久后的一天,这个男生跑来欺负她、揪她的头发。她当时很生气,但她是女孩子,打不过男孩,也拿这个男生没有办法。她在气急之下,对那名男生说:“我梦见你了!你过几天就会被车撞死!” 女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下午放学后,这名男孩竟然真的被汽车给撞飞了。据说当时的情况跟她梦到的差不多,男孩跟其他同学追逐疯打,跑到了马路中央,一辆中巴车刹车不及撞到了他。男孩被撞飞了四、五米,幸好只是手臂和腿骨折了。他在医院做了手术,又住院两个月院才回到学校。 “那件事情之后,班上的同学就很害怕我。我的朋友也不跟我玩了。她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后来,学校里关于我的传闻越来越多,有人说我是扫帚星,还有人说我是会诅咒人的巫师。不管是谁,只要被我看一眼,就会倒霉。她们经常在背地里议论我。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对我造谣造得最多的竟然是以前跟我关系最好的一个女生。这个女生,我也梦见过她,我梦见她妈妈去世,也应验了。在我小学毕业之后,因为是按片区分配的学校,我读的那所初中里有很多我小学时的同学。我的事情在初中里也有很多人知道。整个初中三年,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交到,每天都是一个人,甚至没有人愿意跟我坐在一桌,最后,我被安排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墙脚边的座位上,就这么过了三年。” 这姑娘的故事听起来确实挺惨,不过我在听完了她的诉说之后,忽然觉得这段故事似乎有些挺耳熟。在我的小学时代和高中时代,班上似乎也有这一号人物存在。我高中时的同桌就是这么一个人,当然,她并不是做“预知梦”,只是单纯的“预言”。她有时候会突然说一句:“我感觉今天的英语课,老赵会让我们小考。”果然,一上课,英语老师对大家说:“你们不用把书拿出来了,这节课我们测验一下。”当时班上一片哀嚎声,我同桌也因此变成了我们班有名的“巫婆”。每个星期三,她都会说一句类似的“倒霉预言”,比如“今天我感觉放学的时候会下雨”,真的特别准!我们把这个称为“黑色星期三预言”。直到现在,大家都毕业多少年了,每每约出来见面喝茶,如果恰逢周三,我们就会问她:“老高呐,您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我相信,每一所学校、每一个班级里大约都有这么一位“道行高深”预言家,不过,大多也就是预言一下明天会下雨、下午有小考这类的事情,绝对不会涉及别人的生命安全。对于这类“预言”大伙也只是拿来开开玩笑,并不会当真。 当女孩讲述了自己的痛苦经历之后,赵卿对她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接着,他问女孩: “在小学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高中以及大学时代,你将自己会做‘预知梦’的事情告诉过别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喜欢赵卿吗?xd 第36章 预知梦(3) 女孩听了这话之后,苦笑了一下。 “因为预知梦,我的小学和初中生活都毁了。上高中以后,虽然我偶尔还是会做一些预知的梦,但梦见的都是一些小事。就像春游下雨那一类的。我当然不会再傻到去告诉同学这些。上了高中之后,我的生活变好了很多,我是班上的副班长,班上的同学对我不错,老师也很喜欢我,我有了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可是,在我高二下学期的时候,隔壁班一个男生说他喜欢我。他是我们这个年级的年级长,非常优秀,长得帅气、学习好、体育也好,人还特别温柔,学校里有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其中有一个女生,是我小学的同学,虽然以前不太熟,我甚至都不知道班上有那么一个人。她在知道那个男生喜欢我以后,把我会做预言梦、小学同学被车撞的事情到处去讲,但那个男生说他不介意,他说他一直觉得我很特别,知道我会做预知梦后,他还笑着问我,能不能预知一下我和他的未来。” 女孩说道这里的时候,神色黯淡,她有点说不下去了。而这时候,赵卿又开始咳嗽起来,他看起来在努力地抑制,却还是没有办法压抑身体的反应,只能用手掩着口鼻,不时轻咳嗽两声。我看他表情不太好,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有点儿担心他是不是真的病了。但他摆了摆手,歉意地笑了笑,对女孩道: “你继续说吧,你是不是又做梦了,而且还梦见了那个男孩子?” 女孩说是的,当天晚上她就梦见那个男孩。但那个梦很模糊,她看见男孩笑着朝她跑来,跑着跑着,忽然地面下面伸出很多只手,那些手拉住男孩的腿脚。男孩的表情惊讶,他看着她,似乎在向她求救,可是她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她在梦中朝男孩奔去,想要拉住他,但拉不住,男孩就像陷入泥潭一样,慢慢的被那些手拖进地下不见了。 在做了这个梦的第二天,女孩将自己梦中的情形告诉了男孩。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普通的梦还是预知梦,但她希望男孩子能够小心一点,她很担心他。 就在那个暑假,这名男孩因为连续高烧去医院检查,被查出患有白血病。得知男孩患病后,女孩跑去医院探望他,但男孩根本就不愿意见她,他说她是扫帚星,还说自己之所以会得这种病,都是她做梦害的。 男孩治疗了一年多,因为肺部感染去世了。这件事让女孩原本快乐的高中生活变得异常痛苦。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她做预知梦的事情很快在校园里传开,她的高中生活也因此变得十分灰暗和惨淡。为了摆脱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女孩发奋地学习,这才从外省考到了我们市里的这所211工程的重点大学。 在大学里,没有人认识女孩、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所以她的大学生活还算快乐。可是高中那名男孩的去世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她非常痛苦,害怕与人打交道,甚至害怕多看一个人两眼。最近,只要是她遇到过的人,晚上她总会梦见对方,当然,未必都是坏事,但这还是让她异常痛苦。她无法忍受自己这一辈子都要陷入这种怪圈之中,她害怕与人相处、怕一个人对她好、跟她亲近,然后她又会梦见预示着对方厄运的未来。这就好像背负着太多人的人生过日子,她被这种感觉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吃安眠药睡觉,这样她才会少做梦。但安眠药吃多了之后会产生耐药性,有时候就算吃了安眠药她也会做梦梦见别人。 “赵老师,从心理学角度上说,预知梦……预知梦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我会不会是神经有问题?”她说着,呵呵两声笑了起来:“其实我还真希望自己是神经有问题,这样至少不会害人。” 赵卿别开脸蹙眉轻咳了几声,接着他对女孩说: “心理学上对梦的解释有很多种,比如从精神分析的角度上说,每一个梦都具有一定的象征性意义,它传达着人潜意识当中的需求。从社会心理的角度上将,梦有探讨人际关系的功能,而从“记忆”和“思维”的角度上说,梦是对“记忆”和“思维”的一种‘巩固’和展开。比如说,在梦见春游当天下雨的时候,你是不是曾经有过‘春游当天下雨’的记忆?” 女孩听到赵卿的话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她惊讶地看着他说:“是的,有。我梦见春游下雨是小学三年级的事情,在我小学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时候,连续两年春游的当天都下雨,所以春游都推延了时间。” 赵卿微笑道:“虽然我们的梦有时候会很无厘头、很跳跃,场景、空间、人物,随意变幻组合。但是,梦中的场景、梦中的人物、梦中的语言,却不是凭空来的,它们是储存在你记忆系统中的信息碎片,在梦境里它被重新加工和组合。梦只是换一种方式去重温你的记忆。你梦见小学同学被车撞伤,在此之前,你曾多次看见他与别人在马路中间疯打,对吗?” 听赵卿这么一说,女孩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她顿时有些激动起来:“那根本不是‘预知梦’?我只是梦见了自己以前看见过的画面,因为我看到他在街上疯打的时候就担心过他会不会被车撞……” 我不得不说,我真有些佩服赵卿了。一谈到梦,我就知道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梦是对人潜意识中欲|望的伪满足。但我真没想到,原来还可以从“记忆”的方向去阐述“预知梦”发生的缘由。当然,我也学过“记忆”、“表象”这些理论,理论我是懂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却不会灵活地利用我所知道的理论思考和解释这件事。我感觉得到,在听了赵卿的解释之后,这女孩开始顿悟了,但顿悟的过程中必然会有阻抗现象的出现。 “可是……可是如果我做的不是预知梦,我高中时的那件事,还有我最近频繁地做梦预见未来发生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我那天真的梦见这位姐姐,我事先并不知道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她也会在这里啊。”女孩大约是在两种思维方式之间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对于赵卿的分析,她很想去相信,但还无法完全说服自己。 赵卿笑着看着她,冲他点头示意:“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我们要慢慢的来解决。那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近频繁梦见别人,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你见过的人你都会梦见吗?” 女孩说:“也不是见过的人都会梦见,但我见过的跟我说话比较多的人,晚上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们学校里有位老教授,七十多岁了,有一天他让我帮他抱投影仪去办公室,一路上还跟我说了很多话。那天晚上我梦见他去食堂打饭的时候摔倒、餐盘掉了。大概过了一个星期的样子,他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踩到地上的油渍滑倒,不但餐盘掉了,而且还把盆骨摔坏了。这件事是上个月才发生的,所以我特别害怕,我怕多跟人说话,也怕自己注意到别人,然后晚上回去做梦。” 赵卿问她:“你以前曾经在食堂看见过你说的那位教授吗?” 女孩说:“看见过,他每天中午都去食堂吃饭。” 赵卿说:“他走路不太稳健对吧,抬着饭菜的时候手会颤抖。” 女孩愣了一下,她歪头思索了片刻说:“因为他年纪很大了,走路不太稳,每次看见他在食堂里挤在学生中间……”她话说倒一半忽然“啊”了一声,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半晌,她松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惊讶地道:“这些都是我看到过、担心过的事情!” 赵卿咳嗽了两声,接着对女孩道:“你小学同学被车撞的那件事情,对你来说影响很大。你很肯定,当时你做的是‘预知梦’。不过现在,听完我刚才的分析,你是不是可以尝试换一个角度思考。如果那件事不是你的‘预知’只是很普通的一个梦,你用我刚才分析这个梦的方式来分析一下你近期所做的梦,看看是不是都可以用这个方法解析出来。” 赵卿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咳嗽了几声。然后她对女孩说:“今天的咨询就到这里吧。你为什么……咳咳……抱歉。关于你为什么最近‘预知梦’频发,在我们下一次咨询的时候,我会好好地跟你分析一下。” 女孩的初次咨询到这里就结束了,她非常感谢赵卿,在离开前还十分慎重地对赵卿鞠了一个躬表示感谢。 在女孩离开之后,我问赵卿:“你刚才是怎么了,一直咳嗽不停,还按着胸口,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要赶紧去医院看,别硬撑啊。” 赵卿抬眼看了看我,唇角微微翘起。 “我没事的。对了,刘欣杨……” “嗯?” “我不喝牛奶、不喜欢吃甜食、不爱吃西点,口味微辣,肉可以没有,但要有蔬菜。暂时就这些,其它的以后想到再补充。” “什么?!” 当时我挺纳闷,接着我顿时想起了他那所谓的“学费”,我说:“你告诉我这些我也记不住,你每天下班的时候直接说明天早上想吃门口哪家店的早点、我买就是了。答应了别人的事,我不会赖账,你大可放心。不就是一个月早餐么?” 赵卿用眼角余光瞟了我一下,然后扭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觉得他这人叹气的习惯不太好,那神态会让我想起日本动画片《m dunk》里的流川枫,带着一股子鼻孔朝天的不屑与鄙夷。 “刘欣杨,你一个月工资多少?”他问我。 “加上住房补助,二千五。”我不太情愿地说着抬眼看他:“干嘛呀?” “才二千五,我还以为你很有钱。既然喜欢买,那你就买吧。”他莫名其妙地丢下这句话,也不跟我解释刚才的事情,一副懒得跟我多费唇舌的模样,转身推开咨询室的门走了出去。并且,在他走的时候,我听见他嘀咕了一句:“智商让人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喜欢赵卿吗?xd 我已经深深爱上赵某人了,满地打滚。作为一个抖m,我实在无法抗拒这类人啊,捶地! 所以,如果这篇文有男主角的话,一定是朱弟弟,因为,赵卿是我的,哇哈哈哈哈哈! 第37章 预知梦(4) 一个星期时间很快过去了,在这个星期里,我每天早上都为赵卿那个混蛋送早餐。他这人心真的黑得不行!在牛肉面之后,他跟我说他想吃过桥米线,还是大碗那种。这东西又大碗又烫不好端不说还特贵,一碗26块钱。这么一算下来,一个月我得花多少钱伺候赵老爷用早膳呐?这么干下去我那点工资怕是撑不到月末。在第三天下午下班回家的时候,我去超市买了一盒皮蛋,又买了点瘦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熬了皮蛋瘦肉粥,弄了个微波炉饭盒盛着给赵老爷带去。我跟他说,小的穷困潦倒,过桥米线什么的,我是真心请你不起。这有一碗皮蛋瘦肉粥,还有一个肉包一个咸蛋,您老就将就一下,凑合着吃吧。 我以为赵卿看不到过桥米线会挖苦、讥讽我,没想到他的反应倒是挺平静。他说:“也行,不过我不喜欢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言下之意,我可以自己动手伺候他老人家的饮食,但是,必须每天换着花样做,别想天天都用皮蛋粥打发他。随后,我看见赵卿埋头喝粥的时候,好像笑了一下。我觉得,这人恐怕一直不爽众星捧月待遇的老吴,他知道我是老吴那边的人,存了心折磨我! 星期二的下午六点多,下班时间到了,我还在中心蹲着不肯走,一想到晚上那位姑娘会过来做咨询,我就十分期待。 见我还没下班,正准备出去吃晚饭的赵卿看了我一眼,问:“吴主任已经回去了,你怎么还不走?” 我说:“晚上那姑娘不是要过来做咨询吗?” “是啊。”赵卿点了点头,然后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这是我的咨询个案,你可以走了啊。” 听他这么一说的,我立刻明白了。我说呢,这人平日里鼻孔朝天,怎么会关心我为什么不下班,他存心的吧! 我说:“赵老师,做人可不能这样。这一个星期我好吃好喝伺候着您老,好歹也是交了学费的!” 赵卿嗤笑道:“学费是交了,但课你也已经上了。我之前说过,我的学费有点儿贵,一个月早餐是上次的学费,这次你要来也行,学费另算。” 我挺愤慨的,但我知道赵卿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他能说这话,就肯定能干得出这事儿。最近这一个星期,我可算是被折腾死了。早上六点不到就要爬起来给这混蛋做早饭,我爸妈都没享受过这待遇!如果上次的咨询我没去旁听也就算了,我肯定不吃他这一套,但上次我去了,没听出个结果来怎么能让我安心?赵卿跟吴主任不一样,在咨询结束之后,他根本就不肯和我讨论这起个案,所以我对这案子的了解也仅仅局限于上次的咨询内容…… 当时,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应该找江一平看看赵卿的八字,我想他五行里面肯定“水”满为患,我这只“火老虎”碰上他简直就像碰上了克星。万般无奈之下,我冲他说: “您先开个价,让我琢磨琢磨……” 赵卿笑了笑道:“我不爱坐地起价,跟上次一样。一个月早餐。” 哎呦我的妈,这才一个星期呢,我就快崩溃了,两个月,每天早上都要少睡一个半小时,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我嘿嘿地冲赵卿干笑两声,慢悠悠地道:“我的赵老师哎,少一点吧,半个月,您看半个月行不行?” “一个半月。”他说。 我知道这货我绝逼糊弄不过,只得把两只手掌合上,朝赵卿他老人家拜了三下:“好好好,一个月,就一个月。” 当天晚上7点还不到,那名女孩再次来到了我们咨询中心。原本我以为,经过了上一次的咨询,女孩的状态应该会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好一点。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女孩来的时候情绪看上去非常低落,甚至可以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当时看了赵卿一眼,眼中尽是疑惑。在我看来,上次赵卿的咨询做得是挺不错的,按理说不应该是这个效果。但赵卿看见女孩的状态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我们在咨询室内坐下,赵卿走到饮水机边为女孩倒了一杯温热的水。“你看起来不太好,在最近这一周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关切地望着那名女孩,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女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当她看见赵卿关怀的眼神时似乎受到了某种感染,泪水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赵老师……我……我这周……” “你又做预知梦了,是吗?” 女孩点了点头,埋着头不住啜泣,情绪稍微有些失控。 我记得,上次这个女孩来做咨询的时候,她给我的印象内向、羞怯,但还算沉稳,整个咨询过程中情绪反应并不激烈。但这次,她一进门情绪就已经有些失控了,在赵卿的询问下,她竟然哭了起来。我不知道女孩情绪上的反应,是否与上次的咨询内容有关。赵卿安抚了一下女孩的情绪,又递了面纸给她。 “能不能告诉我,你这周做了什么样的梦?如果你信任我,认为我能够为你提供专业上的帮助,就不要避忌,把你梦到的事情告诉我。” 女孩看着赵卿,犹豫再三,声若蚊蝇地道:“我梦见……梦见你了。” 女孩说,在那日咨询结束后,连续三天夜里她都梦见了赵卿。在女孩第一个梦中,赵卿面色苍白地靠在医院的病床上,不断咳嗽,甚至咳出血来。女孩很担心他,正想走上前,却发见赵卿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接着,女孩看见赵卿将自己的脸皮撕了下来,整张脸顿时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骷髅头。女孩就这么被吓醒了过来。昨天晚上,女孩又一次梦见了赵卿。在梦中,她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不远处是一片公墓。在一块崭新的墓碑前面围站了很多人,但在女孩梦中,那些人都是一个个灰扑扑没有面孔也没有颜色的影子。唯独有一个人,她是有颜色的。那是一个女人,穿着印有银色英文字母的黑t恤和蓝色牛仔裤,她站在那些灰扑扑的人群里面掩面哭泣。当那个女人转过头的时候,女孩惊然发现,那个女人就是我,而墓碑上,赫然刻着赵卿的名字。 我的天!听完女孩的叙述之后,我心里拔凉拔凉的。说句真心话,我并不太相信预知梦这种事情,上次咨询的时候,赵卿也说过,女孩的“预知梦”只是她对过去经历过的“重温”。但有一点比较玄乎,女孩梦见的那些事情,真的发生了。比如小学同学被车撞、高中追她的男生得白血病、大学教师摔坏了盆骨还有,她还梦见我出现在心理咨询室内。如果只是一两件事“预知”准了,我们可以说那是“偶然”但这么多的事都一一应验,这女孩又不是名侦探柯南,灾难发生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吧? 想到这里,我望向赵卿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起来。赵卿大概也发现了我在看他,扭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没事的,别担心。” 赵卿走到女孩身边,弯腰轻轻拍打着女孩的背部安抚她的情绪。女孩埋头啜泣,坐在一旁的我却注意到了赵卿当时的表情,他嘴角微扬,似乎对女孩这次预知梦的内容十分满意。我当时觉得这人有点变态,别人都梦见你死了,大家给你哭丧呢,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好了,深呼吸,平复一下你的情绪。现在我们先不要去理会你昨天做的那个梦。还记得上次咨询结束的时候,我曾经给你布置过一份‘作业’希望你在回去之后分析一下你所做的预知梦的内容,是不是你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女孩告诉赵卿,确实如他所言,她回去分析了自己多年来做过的“预知梦”,梦中的内容全都是她曾经担心过的事情。包括高中时代那位追求过她的男同学。在做那个梦之前,她并没有答应男孩的示爱,原因是她担心这个男生追求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总有一天他会离她而去。而上次咨询的时候,她看见赵卿咳嗽,也曾担心过他的健康状况。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那些事我一点儿都不奇怪。但我‘担心’的那些事情全都‘真实’的发生了。为什么只要我担心过,就会真的发生呢?难道我真是别人说的扫帚星吗?” 赵卿听了女孩的问题之后,笑着摇了摇头。 “当我们期待或恐惧一件事的发生时,这件事情‘发生’或者‘不发生’的几率各站百分之五十。我记得上次咨询时我就问过你,你做的梦,每一个都是‘预知梦’还是说只有一部分。你告诉我,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大多都是普通的梦。我问你,怎么去判断哪个梦是‘预知梦’哪个梦是普通的梦,你告诉我,如果梦中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就是预知梦,如果它没有发生,那就是普通的梦,是不是这样?” 女孩说,“是的。” 赵卿问:“昨天你梦见我‘死了’,你认为你这个梦是‘预知梦’,还是‘普通梦’?” 当时女孩没有说话,不过就我在一边观察的结果,我认为女孩偏向于肯定这个梦是“预知梦”的,所以我当时埋头偷笑,但这个动作被赵卿用眼角余光扫到了,他看了我一眼,颇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我收到那警告后扭头狠狠地憋住了笑。 赵卿对女孩说:“你上次跟我说过,以前你区别预知梦和普通梦的方式是看这个梦会不会应验。但后来,你有了经验,在事情发生之前,你就可以凭自己的感觉来判断它是不是预知梦。那你告诉我,以你的感觉,昨天的梦是预知梦吗?没关系,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果然,如我所料。女孩支支吾吾半天之后,说她觉得昨天的梦是“预知梦”。 得到了女孩肯定的答复之后,赵卿笑了。 “上次我做了一件坏事,我得先跟你郑重地道歉。我在上次咨询的间隙里说过,我一天抽两包烟,所以一直咳嗽,不太舒服。实际上,我从不抽烟,那天我的咳嗽是假装的,我并没有任何不舒服。这样,你依然认为你昨晚上做的那个梦,是预知梦吗?” 当赵卿说完这话的时候,我跟那女孩都惊呆了。当时他咳出“空空空”的声音了,竟然是装的!?这人怎么不去当演员啊,金马奖影帝非他莫属啊,让他做咨询太憋屈他了吧。赵卿恐怕早就预料到了女孩这周会梦见他,他咳嗽就是故意给女孩施加心理暗示。这人城府也太深了一点儿,居然一点口风都没透露给我。不仅如此,他假意咳嗽的时候,跟着女孩才说了几句话?那时候他已经对女孩做“预知梦”的原因产生怀疑了? 在我与那名女孩为赵卿无耻的行为震惊之余,关于“预知梦”的一事,一个答案也呼之欲出。在得知赵卿其实并不抽烟,上次的咳嗽也是假装的之后,女孩当然不认为健健康康的赵卿会像她梦中预示的那样死掉,她对自己的“预知梦”也因此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赵卿告诉女孩,当我们期待或害怕一件事发生的时候,这件事会在人的潜意识之中形成一种“意念”,随后通过梦境的方式展现,这是很正常的。女孩梦见的所以事情,之所以会“应验”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事原本就有发生的可能。比如那位大学教授,本身走路就不太稳,还端着个餐盘在挤满学生的食堂内就餐,即便他不摔倒,被学生挤了个踉跄、餐盘没抬稳掉在地上,这些都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发生了,都能“应验”女孩的梦境。再说赵卿,如果他真的每天抽两包烟,还不断咳嗽。即便没有发展成肺癌,也可能得个支气管炎这类的毛病,这也能够“应验”女孩梦中的一些元素。女孩高中时那位男生的事也是一样,如果男孩没有得白血病,一个高中男生追求女孩子,高中一毕业必然各奔东西,那也是“离开”,可以用女孩梦中的内容来解释。当我们用梦境中模糊元素去套在真实发生的事件中的时候,元素重合的几率是非常高的。即便女孩的梦并没有“应验”,她也可以将没有应验的梦视为“普通梦”,这并不妨碍她深信自己的梦有预知未来的功能。 在分析了女孩子“预知梦”形成的原因之后,赵卿又将女孩近期频发预知梦的原因做了简单的一个分析。女孩性格内向,在小学时代因为“预知梦”她成为班里的风云人物。在外部环境因素和内在心理因素的推动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很容易受环境及自身的暗示,让自己“不断去做预知梦”以迎合他人和自身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事情的发生,女孩已经深信自己的梦境具有预知未来的功能。当高中那位男孩去世之后,女孩认为“自己的梦会害人”,她尽力避免与别人过多的接触,内心非常矛盾和痛苦,潜意识中又不断地将自己看到的影像、接触的人和事纳入自己的梦境去预测未来。 想要彻底解决女孩最近频发预知梦的问题,必须通过精神分析的方法,追溯成长历程,将这个过程中的种种经历重新解释和分析,重塑女孩自身对“预知梦”的认知。这个工作不是一天能完成的,在具体执行的过程中也会遇上种种的“阻抗”现象。赵卿向女孩分析了问题之后,俩人达成了共识,一块商定了日后的咨询方案和咨询目标。 那天咨询结束之后,女孩非常高兴,她十分感激赵卿,表示今天的咨询解开了她搁在她心里很久的一个疙瘩。当她明白自己的梦并不是什么“预知梦”后,心里舒服多了。对于日后的咨询,她非常有信心。 几天之后的五一长假,我们中心组织了一次员工集体旅行,旅行的地点是黔东南侗苗自治区一个叫做榕江的地方。在榕江的侗族古镇上,有一家卖旅行纪念品的商店,店内收集了榕江边一些颜色和花纹很好看的鹅卵石,雕刻上侗家传统的花纹,还可以雕刻游客的名字,二十块钱一个。我跟一群同事围在那家店前想买个鹅卵石拿回家做纪念。卖纪念品的侗家大妈问我,石头上面刻上要不要刻名字,我说要刻。她问我刻什么名字。就在我正准备回答大妈的时候,赵卿忽然从我背后冒出来对大妈说:“赵卿。”这大妈倒也不认人,“哦”了一声,埋头就开机器在我买下的那块石头上刻了赵卿的名字。 我气得要死,正准备用那块鹅卵石砸死赵卿这个混蛋,忽然间,我感觉到当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我曾经在哪里经历过。我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顿时愣住了。 那天,我穿的是一件印有银色英文字母的黑t恤。我看了看围在那家店铺前面的同事,又看了看手中那块刻有赵卿名字的鹅卵石,愣头愣脑地问赵卿:“你还记得那小姑娘做的梦吗?她梦见一群人围着一块墓碑,墓碑上刻着你的名字。她还梦见了我,穿着印有银色英文字母的黑衣服。你看看?” 我向赵卿举起手中刻有他名字的鹅卵石,又冲他扯了扯我身上的t恤。 赵卿抬眼看了看我,“嗤”地笑了一声。 “接待那女孩子的当天,你穿的是什么衣服你还记得吗?” 我歪头回想了一下。接待女孩的那天,我穿的好像也是这件t恤还有一条深蓝色的小脚裤,不过那天有点冷,所以我外面还穿了一件格子小西装。 “哦!原来如此。”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接着,看着赵卿我又有些纳闷:“你怎么记得我那天穿什么衣服啊?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赵卿见我一脸蠢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智商着急。” 他说罢两手揣进裤兜里,优哉游哉地走过去看不远处那栋侗族鼓楼。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鹅卵石,想起那位姑娘梦里的墓碑,还是觉得晦气,于是我走到榕江边上,潇洒地一挥手,那块刻有赵卿名字的鹅卵石落入江里,沉没在黔东南清透的水底。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最后几句有点“虐”啊…… 预知梦的故事完了,下章新故事,关于苗族蛊术的。五一节期间,刘欣杨等人前往黔东南州榕江县三洞村旅游,在旅途之中,遭遇了一些……比较稀奇的事情。 第38章 苗蛊(1) 这些年,一些探险小说和仙侠游戏让大家了解到了苗疆蛊术的存在。作为一名地地道道的贵州人,我在黔地生活了二十八年,曾无数次听人提起苗蛊,却依旧不太了解这究竟是一门什么样的手艺。只知道,所谓的“蛊术”与驱虫使草有着莫大的关系。 在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们家里来了一位黔西边远山区的黑苗族保姆,我叫她冬妹姐。将这位保姆介绍到我家的是我妈的一位朋友,他在扶贫办工作。冬妹姐当时十六、七岁,年纪比我稍长,但大得不多。我很喜欢缠着她玩,偶尔,她也会跟我讲一些他们老家里发生的神奇故事,比如水鬼拉人找替身。有一次,她在跟我讲故事的时候提起了“苗蛊”。她说,汉人是炎黄子孙,苗人则是蚩尤的后裔,苗族的巫蛊术十分厉害,通常是“男巫女蛊”,“蛊女”在寨子里就像圣女一样,有着崇高的地位。在少数民族汉化严重的当今社会,很多苗人对于神秘的“巫蛊术”也只是听闻不曾亲见,只有那些偏远深山里的苗寨内至今依然有懂得“放蛊”的人,这些人你是惹不得的,哪怕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你惹恼了他们,回去就得当心。 冬妹姐的老家也算是在偏远的深山里面,从市里坐六个小时的车到县城,再转车到乡镇,进了乡,还要走四、五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她居住的那个苗寨。因为交通不便,当地贫困落后,寨子里的小学就是几间会漏雨的破屋子、几条小板凳,没有桌子,老师只有一位。语文、数学都是一个老师教,不分年级,大孩子、小孩子挤在一块上课,他们甚至连教科书都没有,上课就拿张烟壳纸、一根铅笔头。寨子里的孩子,每天很早就要起上山打猪草喂猪,喂完了猪,生火烧早饭,这才能去学校读书。虽然日子过得十分艰苦,但他们并不觉得累,每天都非常快乐,毕竟大家都是一样过。 在冬妹姐七、八岁的那年,有一天,镇上派来了一位新老师。这位老师是个很漂亮的女大学生,据说在市里的出版社工作,是一位英语翻译。年轻的女老师被指派到他们村寨扶贫教育三个月,教孩子们英语。此前,寨子里的小学只教语文和算数,孩子们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英语,会讲普通话就很了不得了,因此,当他们从村支书那里听说城里要来个教英语的女老师,都非常激动和兴奋。 苗人热情好客,在女老师来的前几天,村寨里的人杀猪、杀鸡,准备款待这名女教师。在那位女老师下乡的当天,村里的支书与寨子里五十多岁的族长走了四、五个小时山路,一大早就亲自去乡里接她。这名女老师一下车听说还要走四个多小时的山路相当不高兴。她拿了两个大皮箱,自己走山路都走不稳,别说提东西了。四个多小时的山路,是村支书和族长帮她拿的东西。女教师到了寨子里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她看到了自己即将执教三个月的“学校”,皱眉着眉直摇头,她说“这里太穷了、太穷了”。学校里唯一位老师只有高中文化水平,但他在寨里的小学已经教书五年。王老师领着新来的孙姓英语老师去看他们为她准备的“宿舍”。那是一间木屋子,两层,下层住人,上层是粮仓。这屋子虽然不算新,但在他们寨子里算比较好的房子,离学校也近。这房子原本是村民感激王老师,挪出来给他住的,孙老师来之后,王老师担心一个女人夜里下课走山路回寨子住不方便,就把离学校只有几步路的住所让给了新来的孙老师。可是,当孙老师进屋之后,她看见房梁上的老鼠根本不怕人,四处乱爬,说什么也不肯安顿,硬是想回乡镇找旅馆住。山路难行,来回一趟一天就过去了,住在乡里根本就不现实。于是,族长邀请女老师到去他家住,因为他家的木屋是新建成的,老鼠少。 族长让自己十几岁的女儿去跟弟弟挤一个房间,把女儿的房间腾出来给女老师住。一听说来的是个女大学生,族长一家感到荣幸,他们佩服有文化的人,尤其是有文化的女人。族长一家热情地接待了女老师,但这女老师却很矫情,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嫌弃被子臭,问人家能不能换一个被套。族长家的被套不是有拉链那种,是用白色的布和被面缝在一起的,换被套很花时间。族长的老婆其实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帮女老师换了被套。这样,这一天总算过去了。但对于新来的女教师,寨子里的人多少有些失望。 次日中午,寨子里的苗人设宴为女老师接风。他们端出苗家白米酒、老腊肉炒豆腐干、苗族特色的胺肉、辣椒粑、野生鲫鱼、麻辣炸泥鳅、野山菌肉饼炖鸡等等,这是一顿非常丰盛的“杀猪饭”。女教师目睹此景,终于高兴地笑了起来。毕竟,这些菜肴在城里还未必吃得到。 那天上午,族长家里的九十岁的老母亲、也是这个寨子里最德高望重的人坐在堂屋前,手里拿了一块糍粑,在腿上搓揉。在开席之前,这位苗族老婆婆笑着招呼孙老师。她一只手里拿着一块糍粑,另外一只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面装着苗家的白米酒。她往米酒里吐了一口唾沫,拉着孙老师叽叽咕咕讲了一堆苗话,又哼唱起苗歌,然后将手里米酒和糍粑塞到孙老师手上,一个劲地劝她吃。旁边的村支书向孙老师解释,老婆婆递给她的米酒和糍粑都是今年新收的糯米做成的,象征着苗寨里的丰收。糍粑和米酒,是苗人待客的一种旧俗。你只要象征性的喝一口米酒、吃一口糍粑,就表示你不嫌弃他们,你分享了苗人丰收的喜悦,日后你就是苗家的贵宾。 女老师接过那块糍粑和米酒之后十分尴尬。她假意喝了一口那碗被吐过口水的米酒,实际上连嘴皮子都没有碰。酒可以假喝,但那块被老奶奶在大腿上搓揉过的糍粑,她怎么也吃不下去,只能表示自己不饿,一会再吃,然后她转身找了个机会,就把这块糍粑扔掉了。她并不知道,老奶奶给她的那块糍粑其实并不是之前在大腿上搓揉的那一块,而是另外一块干净的。 高高兴兴吃了那顿接风的饭之后,孙老师还不知道,她在村寨中其实已经不被人欢迎了。不仅如此,族长家里那位老太太是以前的苗寨里的“蛊女”,她懂得蛊术。当孙老师丢掉糍粑以后,老太太就对她下了“蛊”。 第二天上午,孙老师刚睁眼醒过来,就发出了一声凄厉地惨叫。她发现自己的床上、被子上到处都爬满了锈红色的小蜘蛛,非常小的那种。这种蜘蛛虽然不伤人,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床上全是这样的小蜘蛛,孙老师被吓得半死,觉得这鬼地方她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当天,孙老师不顾众人的阻拦,收拾东西回了城里。 冬妹姐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边笑一边告诉我:“她回去也没有用,她已经被婆婆下了蛊,那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招来虫子。” 我试想了一下一个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满身都是蜘蛛的情景,太让人头皮发麻,密集恐惧啊有没有!我问冬妹姐姐,所谓的“放蛊”具体是怎么放的,她说这个她也不太清楚,有人是把虫卵藏在指甲壳里,手一弹就能把虫卵弹进别人嘴里。但她没有看见过,仅仅是听说。而且放蛊的手法非常多,有时未必是种虫卵。苗人对草药和虫子非常熟悉,他们懂得如何利用这些东西,“蛊术”的神奇,恰好也在于此。一般人知道自己中招,却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何地、怎么中的招。冬妹姐告诉我,在他们那个寨子里懂得“蛊术”的只有族长家那位九十多岁的老婆婆。像她自己的父母,虽然是黑苗人,但只是一般的农民。在冬妹姐姐进城打工的头两年,那位会蛊术的老太太就过世了。她生前专门养蛊的一间屋子被族长一把火给烧掉,因为族长不懂蛊术,不知道怎么去控制“蛊”这种东西,只能烧掉了事。 冬妹姐告诉我的这个故事,让我一度对苗家巫蛊之术非常好奇。我曾幻想过自己会蛊术,看谁不顺眼就放蛊整他们,多好玩啊!倘若当年那位老婆婆还在世,我一定会缠着冬妹姐姐带我见识一下这位老人,我愿意喝那碗被吐了口水的米酒,也乐意吃那块糍粑,哪怕她真放在大腿上搓揉过。不过,这些事都过去很久了。冬妹姐后来在我妈的介绍之下嫁给了我爸爸单位上的一个施工员,俩人一块努力奋斗多年,承包工程,如今的冬妹姐牛着呢,她开的什么车?四个圈! 今年的五一节,我们公司组织了一次员工集体旅行,因为我们老大钱院长玩烦了丽江、凤凰、三亚、阳朔之类的旅游景点,在城市呆久了的人特别渴望乡间,越偏僻越好。于是,我们这次旅行的目的地定在黔东南侗族苗族自治州榕江县三洞乡的某个农村深山里。有车的人带没车的,油费统一报销。就这样,八辆越野车,三十九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往山里挺进。我们一路走一路玩,欣赏风景,吃沿途各县市特色美食,那日子太快活了!然而,就在这次旅行当中,发生了一件十分骇人的事,这件事再度激活了我对“蛊术”的好奇,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冬妹姐姐口中的“蛊女”老婆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存稿箱自动加更一章=3= 苗蛊的故事跟心理学扯不上关系,不过作为一个黔地居民,听说过不少关于“蛊”的事情,索性借这篇文跟大家分享一下以前听说过的一些“蛊”事。 第39章 苗蛊(2) 这次五一旅行的第一天,我们在贵州凯里落脚,吃当地特色的白酸汤米豆腐和红酸汤牛肉火锅;第二天我们在剑河落脚,吃野生酸辣鱼,泡温泉;第三天则启程前往黔东南州的雷山县,欣赏雷山自然风光,吃侗家特色菜。那野生鲑鱼汤滋味鲜美,侗家小炒肉特别好吃,酸菜拌折耳根清爽可口又开胃、侗族腌肉、老腊肉、麻辣香肠、野生牛肝菌、老鸭汤……除此之外,还有侗家的老米酒,浓郁的糯米香味,清甜滋润的口感……漂亮的侗家姑娘头插鲜花一朵,端着老土碗一边对歌一边邀酒。我那叫一个欢脱啊,跟他们又唱又跳,干了五碗号称“出门倒”的米酒。回酒店的时候,别人是走回去的,我是飘回去的,一路飘还一边高唱:“这山高啦嘛豇豆,那山高啦嘛茄子,三妹子飘水来豇豆茄子胡萝卜白菜,家家都有电视机哟,红辣椒!”用赵卿的话说:“刘欣杨,你特别像一只久别深山的老猿猴,撒丫子狂奔,疯狂啼嚎着呼朋唤友。” 这话虽然说得难听,却十分贴切地形容了我当时的状态。因为前段时间一连串的事情让我太过压抑,难得遇上这么好的机会,我自然玩疯了。我们这次行程的最后一站是黔东南州榕江县三洞乡的一个侗苗杂居的老山寨。之所以选择这么一个地方是因为我们中心有一位同事的老家正好在这深山村落里。去年,他拿钱回老家修了一栋四层的侗族木楼。侗族的木楼是很有特色的,造型古朴独特,修筑整栋建筑的过程中不使用一根钉子,通过木槌打木桩、整根松木柱组合拼接的方式建造。在听说我们那土豪同事回家修了栋“侗族木别墅”之后,我们这群人就打算在最后一天去他家的新房子里打个通铺住下来,感受一下山村老寨的生活。 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从雷山去榕江的公路,就是在大山之间盘旋,车开着每两三分钟就需要拐一个急弯儿绕着山转。作为头一天酒喝多了的人,那七拐八绕的山路让我万分痛苦,好几次我都想吐。开车的赵卿大约是担心他那辆刚买了没多久的宝马x3,默默地递了一个塑料袋给我。我还没来得及为他细致体贴的行为感动,就听他嘱咐道:“小心点吐,别漏在我车里。”于是,我打定主意,就算真要吐出来了,我都狠狠咽回去。 终于,在经历了四个小时的痛苦与折磨之后,我们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隐没在群山之间的少数民族村落,那别具民族特色的木楼屋顶覆盖着青瓦,房顶两边翘起尖尖角,让人想起苗族姑娘头上佩戴的银头饰。这些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上下叠累,数量没有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偶尔会有一两个少数民族简装打扮的村民个扛着锄头或背着蒿草从我们身边走过。放眼望去,远处是色彩斑斓层层相叠的梯田,云雾环绕的山林,不远处还看得见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告别了城市的喧嚣与浮躁,此处显得格外的宁静,像个世外桃源。在这里,习惯了快节奏生活的城里人才终于有机会放慢脚步,感受大自然的美好。 我们将车辆停放在村口的牌坊下面,那一排八两越野车引得路过的村民频频回头。他们说着侗家土话或是苗族土话,指着那排车辆露出惊讶地笑容。 在我们那位本地同事老邱的带领下,我们先去他家的新房子放下行囊。老邱家的屋子非常棒,四层楼的木屋,一楼是大堂,四楼是存放谷子的地方,不过目前空置着,二、三层则有许多小房间,还有古朴的廊台座椅,我感觉这很像古代行馆,住着特有情调。坐在三楼的廊台边上,看远处的群山,山间的小河,这感觉真是太棒了! 众人均称老邱有远见,他日退休,到这里养老,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美丽景色,人都能多活几年。我们中心有一大群赌鬼,不论到了任何一个景色优美的地方,都会感叹:“这地方要是摆个自动麻将机,搓上一顿,那可太好了。”此时也是如此,他们觉得这木楼好,就让老邱的家人跟邻居借了好几副麻将和桌椅,在吃中饭之前,就先开了五桌,稀里哗啦搓得乐不可支。 通常情况下,我是一个十分合群的人,不论唱歌、喝酒我都来,唯独这麻将,我还真不会。看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玩手机,老邱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河对我说:“那叫清水河,里面有很多野鱼还有小螃蟹,炸起来撒点辣椒、花椒,可香!”说罢,他让家人找了几个竹子编的箩筐一样的东西,说可以用这个捉鱼。我一看这家伙,顿时来了劲,提起两个竹篓就往河边跑。 要下到河边需要顺着河岸上梯田狭窄的田埂走,我很多年没有到乡下地方来了,走在田坎边,看着两旁的水稻、油菜花,心情十分愉快。就在我快要下到河床边的时候,我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位看上去大约五、六十岁的大妈。 大妈一头乌黑青丝挽成一个歪歪的发髻,发髻旁边插着一把银色的小梳子。她穿着黑色对襟衣裳,打赤脚,裤子挽到了膝盖处。大妈的背上背着一个竹篓,装了满满一大篓的草,也不知是什么草。除此之外,她手上还提着两个一个跟我手上那俩差不多的竹篓子。我见那大妈面色红润、走路轻巧灵活,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打着赤脚在山间行走、下河捉鱼,顿时心生敬慕。 狭路相逢,我尽可能地站在田埂边缘,让大妈先过去。大妈见我面生,又穿着城里人的衣物,眼色有些古怪地瞅着我。我是个自来熟,见大妈看我,我咧嘴冲她笑,招呼道:“大妈,您气色真好,今年多大岁数了?” 大妈大约没有听懂我的话,她抬眼看着我,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少数民族的土话。我向大妈做了一个展示肌肉的动作,接着又指了指脸色,随后我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这下,大妈似乎明白了,她爽朗地冲我笑,又说了几句土话,然后比了几个手势,意思大约是说,她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了。 我的天,七十三岁高龄?居然还能下河捉鱼?我无比佩服地看着她,指了指头发,对她说:“您看上去真年轻!一头黑发!气色也好!” 大妈对我笑着,又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土话。随后,她伸手从背着的那个篓子里拿了一根不知道什么草递给我。她示意我,将她给我的那根草别在腰间。 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风俗,但我觉得这大妈人挺好的,我按她说的,把她给我那根草拴在了牛仔裤上穿皮带的那个地方。 刚告别大妈,我看见赵卿也拎着两个箩筐跟在我后面来了。他看见我,似笑非笑地对我说:“你倒是兴高采烈自来熟,语言都不构成沟通障碍。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地方?” 我说:“是啊,我真喜欢这大山里。回头让老邱帮我问问,这里哪家小伙子还没娶亲的,我干脆嫁到这得了。” 赵卿斜了我一眼,十分平静地说:“娶你还不如娶只猴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刚走到河边上。我闻得此言,抬脚就给了他一下。不料,本人腿略粗、略重,一脚下去,赵卿就扑进了河里。好在河水并不深,还不到腰间。赵卿狼狈地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很快站住脚,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句话不说看着岸边的我。 我知道,这时候我不自己动手他就来了,于是我二话没说,脱了鞋子自己跳进水里,衣服裤子全湿透,他也拿我没辙了吧。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河水下面全是小石头,非常搁脚。我刚跳下去站住,就被石头搁得惨叫起来。被我推下水的赵卿是没来得及脱鞋的,见我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他嗤笑一声。 “该。” 正如老邱所言,清河里确实非常多的野生鲫鱼,这些鱼大多就是十厘米左右长,通体漆黑,看起来就十分美味。我跟赵卿拿着竹篓盖住那些鱼,随后从竹篓上面的一个小洞里伸手将鱼捉出来扔进岸边的鱼篓里。我们捉了鱼之后,又掀开河边的石头捉小螃蟹。从下午一点多,一直捉到下午五、六点,战果丰硕。 等我们捉完了鱼和螃蟹回到岸边,赵卿利索地将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用力扭干衣服上的水。他回头见我直愣愣地盯着他赤|裸地上半身,嗤地笑道:“你饿狼一样的眼神能不能收敛一点,侗家小伙看见你该害怕了。” 我白了他一眼,其实当时我很想干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下来拧干水,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觉得,做男人真好。 我与赵卿一下午的战斗成果丰富了我们晚上的餐盘。豆腐鲫鱼汤、老腊肉炒折耳根、香辣炸鲫鱼、椒盐炸螃蟹、土鸡炖竹笋,全是就地取材,非常新鲜。大概是因为下午干了活,我特别饿,这顿饭也吃得格外香。 饭后,赵卿问我:“刚才在河边,怎么没见你被蚊子叮?”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挠痒痒,我这才注意到,赵卿胳膊腿上被蚊子咬了几十个包。乡下的蚊子特别狠毒,他被蚊子叮咬的地方甚至起了很小的水泡。他说,这些都是刚才捉完鱼回来的路上在河床边和田埂边被咬的。我哈哈哈大笑,十分得意,因为这一路上,我一次也没被蚊子咬。 赵卿是ab血型、我是o型,按理说都是o型血的人比较招蚊子。平时一群人在一块,被蚊子咬的总是我。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晚饭过后,很多人都表示被蚊子咬了,唯独我一次也没被咬过。这时,我忽然想先前那位大妈给我的那根草。我问老邱,我没被蚊子咬会不会是因为栓在我腰间的这根草的缘故。老邱走上前,仔细地辨认了栓在我腰间的那根草,十分惊讶地道:“这是一种毒草,草的汁液里面有剧毒,却有非常好的驱虫功效。这种草我小时候还很多,不过现在很少见了,你在哪找到这种草的?” 我将自己在田边遇见那位大妈地经过告诉老邱,心想,那大妈人真好,知道我是去河边玩,还给了我一根驱蚊草。我以前也知道,有些草具有驱避蚊虫的功效,却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胜过我抹一身的风油精。但老邱听了我对那位大妈的描述之后,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说:“下次你再遇见这个人,还是避开她一点的好。” 我问老邱为什么这么说。老邱一脸神秘地道:“你们知道苗族人的‘蛊术’吗?那个女人是个黑苗,会放蛊的,我们这很多人都知道,平时没人敢去跟她说话的。在我小的时候,我奶奶就经常跟我说,不要跟那个女人说话,见到她避开一点儿。” 蛊术是很神秘的一门技艺,老邱的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正当我们兴致勃勃希望老邱讲一下那位蛊女的时候,我的一位女同事,忽然捂着肚子痛苦地□□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给你们陶冶一下情操、感受一下美食、观看一下jq,铺垫完毕,下章上重头戏=v= 第40章 苗蛊(3) 我这位女同事名叫陈莹,二十刚出头。在我考到三级心理咨询的证件之后,她受聘接替我以前的工作,坐镇前台。 小莹是成都人,平时非常热爱打麻将,但她一个月工资只有一千多块钱,跟咱中心那些大手搓麻将,玩十块、二十块的,她输不起。牌打了没 两圈,小莹输掉了两百多,不肯继续打,就找人替换了她。当时,我跟赵卿都跑出去捉鱼了,她跟另外两位没打牌的咨询师百无聊赖,决定出 去走走,看看这山里的景致。 小莹他们没来河边找我和赵卿玩,而是从后门出去,往山上面走了。下午四点多钟,小莹他们回到了老邱家的木屋。当时小莹神色就不太好, 说肚子有点疼,去里屋躺着休息。这几天,我们吃的菜肴都偏辣,大家认为是不是小莹辣的吃多了,伤了肠胃,老邱还调了一杯蜂糖水给她 喝。小莹是个四川姑娘,川妹子从来就不怕辣,只怕不辣,对于吃辣肚子疼这个问题,别说我们觉得奇怪,就连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晚饭 时候,老邱去屋里叫她吃饭,小莹说肚子还疼,但她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勉强起来跟大伙一块吃晚饭。她不敢再吃辣,于是就喝了半碗的鲫鱼汤,吃了一些豆腐和蔬菜。此时,小莹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捂着肚子叫痛不已。大伙见状,都吓坏了,只怪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小莹的异常状况。 “会不会是急性阑尾炎?” 赵卿的对突发事件的反应倒是非常迅速。他见小莹捂肚子痛苦不堪,连忙扶她平躺在地上。他掀起小莹的t恤下摆,露出女孩平坦的腹部。他用手指轻叩小莹腹部几个不同的位置,问小莹: “这里疼吗?” “嗯……”小莹虚弱无力地回答。 “这里呢?” “也疼……” “这里跟刚才那里,那边更疼?” “都疼……” 赵卿按压小莹的右下腹盲肠的位置,接着又叩敲她的腹部,小莹都叫疼,但反应不是很大,很可能是牵扯疼。赵卿抬头看了一眼我们中心一位 姓车的女咨询师,对她摇头。 “找不到疼痛点,也没有鼓音。” 车姐以前曾经在门诊当过内科医生,她看了小莹刚才的反应,似乎认同了赵卿的意见,对他点头道:“不像阑尾炎和腹膜炎,你按压她的胃部 试试。” 赵卿按车姐的话去做了,他的手刚按住小莹的胃部,小莹立刻痛得哇哇大叫起来。她推开赵卿的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在地上打滚,还不断干呕 。我们看见小莹剧烈的疼痛反应,都被吓了一大跳。急性肠胃炎虽然也有疼痛和干呕的症状,但患者的疼痛反应应该不会这么激烈。当时衣副 主任看见这个状态,对赵卿说:“小赵,赶紧去把你的车开过来,我看小陈这状态今晚上非送医院不可,耽误不得。”车姐见状也点头道:“ 我和赵卿送她去医院。” “刘涛、郭伟、刘欣杨,你们几个扶陈莹下楼,我也去开车,跟你们一块去医院。”钱院长吩咐道。 我和两个男生连拖带拽的将陈莹从地上扶起来,架着她往屋外走,赵卿则跑下楼开车。正当我们扶着小莹从二楼下到一楼的时候,小莹忽然双腿一软,蹲了下来。接着,她“哇”的一声吐得我满身都是汤汤水水,挺恶心的。但当时情况紧急,我也顾不上这么多,连忙扶起她,继续下楼。 因为楼梯上没有开灯,我只留意脚步,没在意小莹吐在我衣服上的呕吐物。可是,当我们扶着小莹走到屋檐下面的时候,屋檐下挂着的巨大灯 泡顿时照亮了我的周身,我旁边的刘涛无意中瞥了我一眼,惊得大叫起来。 “刘欣杨!你的衣服!” “衣服怎么了?”不就是小莹吐了吗?我看那刘涛一脸惊恐,埋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胸前。这一看,差点没把我给吓死,只见我那件黑色的t恤前 胸,被小莹的呕吐物弄得湿哒哒的,残留在我衣服上那些呕吐物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乳白色细小的东西正在蠕动,看起来好像是蛆,但又比蛆要细,有点儿像饶虫。 我头皮顿时麻了,“嗷”地叫了一声,放开了搀扶小莹的手,跳着脚不断抖掉自己衣服上的那些呕吐物。然而,我越是去抖,就发现小莹的呕 吐物里好像全是这种白色的小线虫。我惊慌之余,也抬头看了看小莹,她的嘴角、衣领上,也有好多这样的小线虫。 刘涛与郭伟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惊叫嚷嚷着,动作像两只被吓坏的小鹿。陈莹自己大概也注意到了自己吐了些什么东西。她表情痛苦、目光惊诧,她似乎想尖叫,却叫不出来…… “先把陈莹平放在地上,叫他们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情况。”我说着,指挥那俩男生七手八脚把小莹平躺在老邱家屋子门口。接着,我们叫来了衣副主任、车姐和钱院长等人。当他们看见陈莹呕吐的虫子,也都发出“啊”的惊叹声,继而皱紧了眉头。 寄生虫。 当时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班有个面黄肌瘦的男生,他闹蛔虫闹得比较严重,呕吐物里曾出现过筷子那么粗的蛔虫,还是活的,非常恶心!这件事发生之后,他的整个小学时代顿时陷入一片灰暗,虽然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车副主任他们看到这种情况,反应跟我差不多,都认为是肠道寄生虫。然而,我们在作出这个判断的同时,也感到非常的奇怪。一般来讲,患寄生虫病的人,大多面黄肌瘦,神情憔悴,但陈莹这姑娘白白胖胖,平时也没听说有什么毛病。这不是九十年代啊,孩子在幼儿园就都吃过打虫药,按理说一个住在城市里的成年人不应该出现这种状况。而虫体一般是寄生在人的肠道,当它被人呕吐出来的时候,情况显然是非常严重了。它可能已经导致胃肠道感染、食道感染等等。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衣服主任先伸手去探了一下陈莹的额头,然后他说:“发烧了,挺烫。赶紧送医院吧。” 正当我们要再次把陈莹抬起来的时候,老邱忽然说了一句:“等等……” 他问刘涛和郭伟:“你两个下午跟陈莹去山上玩,这中途发生过什么事没有?” 当我听到老邱这么问的时候,我以为他想问陈莹他们在山上是不是喝了什么水塘里的水之类的。抱歉,我想象力比较贫乏,因为当今国际上,寄生虫病多发的地区是非洲和印度这类的地方,而引发寄生虫病的主要原因就是饮用水的卫生问题。但我显然没有跟老邱想到一块儿去,接着,老邱又补充询问道: “你们是不是去了山上的那个小木屋?” 听老邱这么问,刘涛和郭伟表情显得有些呆滞,他们“哦”地惊叫了一声,连连点头。看他们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老邱的脸上变得十分难看。 “你们进了那个屋子?”他问。 这时候,刘涛和郭伟摇了头。刘涛说:“那屋子我们没进去,但是……但是在屋子外面,陈莹跟人吵了一架。” 在我们中心,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多女少,并且女同事大多都是已结婚。整个中心,未婚并且没有男友的女生,只有我跟陈莹俩人。我,大家都知道,长相不太对得起观众,个性又粗俗,是个大龄剩女。白净漂亮的90后女孩陈莹,虽然脾气不太好,却依然成为了我们中心男青年共同的追求目标。其中刘涛跟郭伟两个,算是这场战斗中比较有胜算的种子选手。今天下午,看陈莹输了钱,下牌桌打算出去走走,刘涛与郭伟紧跟在后,暗中叫劲。我估计陈莹本人也挺享受两个男人争夺自己的感觉,所以她也不愿意到河边找我跟赵卿玩,谈恋爱嘛,怕的就是人多。 刘涛说,当时他们出了老邱家后门,顺着田坎边走,慢慢地就走上了山。正直春月,山间田野到处都盛开着野花,刘、郭两位宝气,立刻就想到了摘鲜花赠美人的戏码。两人比谁摘的花多、谁摘的好看,一个劲往山里钻。陈莹反而被他们扔在了后面。 在山上有一栋看起来挺破旧的木屋,他们以为是牛棚或者是茅厕。也没太在意,继续往山里走。倒是陈莹看着那屋子前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就站着那看。当刘涛、郭伟从山林里踩了大把野花,甚至还摘了几个野蘑菇回来之时,发现陈莹正站在那屋子前面跟一个当地妇女吵架。陈莹说的是普通话,对方说的是当地土话,刘郭二人也不知道她们是在为什么事情争吵。语言不通,他们劝不了那位当地妇女,只能劝陈莹,就说村子不大,都是老邱的乡亲,不管什么事,都别争了,赶紧走吧。陈莹挺不高兴的,被刘、郭二人拉着往回走。在路上,陈莹气冲冲地跟刘涛、郭伟说,那个大妈神经病,她看见那木屋的院子里有一只很漂亮的蝴蝶停在花间,就摸出手机想拍下来,然后,她好像是不注意踩到了屋子前的菜还是草,那大妈看见了冲上来叽叽咕咕骂她,特别凶,所以她就跟对方吵起来了。 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刘涛和郭伟也没在意,连忙把自己从山里采的野花送给美人,希望美人消气。但陈莹还是挺不高兴,转身气冲冲地走了。他们原路返回下了山,快要走到老邱家屋子的时候,陈莹脸色不太好看,说肚子有点疼。 “哎呀!你们怎么去招惹她!”听了刘涛的讲述,老邱似乎确认了他的猜想,又气又急,他说:“那个女人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蛊女’,她会放蛊,你们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她!还有,山上那间小木屋,本地人都不会靠近的,那是她养蛊的屋子!” 这是我第二次从老邱的口中听到“蛊女”这个词,我立刻就明白了,与陈莹在山上吵架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早先在河边遇见的那个大妈。老邱说,陈莹这种症状,他小时候曾见过一次。当年村里有个男人,大概是因为喝了点酒,嘲弄、调戏了那位刚死了丈夫没多久的黑苗女人。回去之后,那个男人肚子疼、发烧后来还大口大口地呕吐,呕吐物里也是这样,蠕动着白色的小线虫。当时村里就有人说,那个男人是被黑苗女人下了蛊。 “那男人后来怎么样了啊老邱?治好了没有?” 老邱摇了摇头道:“送去县城的医院没治好,又抬回来,不但吐虫子,还呕血……” 老邱话音还没落,抱着肚子侧躺在地上地陈莹忽然“哇”地又吐出一地。如果说早前陈莹只是呕吐物里面有蠕动的线虫,那么这一次,她吐出来的除了胆汁,就只剩下那些蠕动着的白色小线虫了。她一口刚吐完,又是几次干呕。大家都吓坏了,连忙问老邱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老邱愁眉苦脸地道:“只能上山找那个蛊女,给人家道歉,求人家帮她把蛊拔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这个故事就结束鸟,下一个故事是与心理相关的,叫做“表演”,是关于“表演人格”和表演型人格障碍的故事=3= 第41章 苗蛊(4) 车姐去村口叫赵卿他们先回来,老邱则去屋里拿了几个手电筒。他让刘涛、郭伟架起躺在地上的奄奄一息的陈莹回屋里去。自己则拉上我,让我跟他走。我们从屋子的后门出去,沿着田坎上山。路上,老邱对我说:“刘欣杨,咱俩先上山找到那个蛊女,今天下午,那个蛊女给你一根草驱蚊子,想必她对你并不讨厌。一会儿,我当翻译,你就求她,请她帮陈莹拔蛊。” 我说:“老邱,你确定陈莹惹上的那个跟我下午遇到的是同一个人?” 老邱哀叹了一声道:“这样的人你还希望多有几个啊?快走吧,快走吧。” 当我跟老邱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山上那栋木屋前的时候,我看见屋子的门窗内透出微弱的光亮,看来是有人在里面。我小声问老邱:“人家真的会给我这个面子?”老邱当时说了一句很不好笑的话:“你脸大,面子也大,去吧。” 在老邱的鼓励下我忐忑不安地走到木屋门前,我还没来得及叩门,屋内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的是土话,我听不懂,但听语气,对方似乎并不高兴半夜有人来打搅。 “大妈!是我,您下午给了我一根草,我来谢谢您!”当时我对着门如此嚷嚷道。我话音刚落,屋门就开了。开门的人,正是我下午在河边遇到的那位大妈。不过,此时她似乎换了一身衣裳,依然是黑色的对襟衣、黑裤子,不过衣服的袖口和领子上有一些刺绣花纹,看绣线颜色泛白,这衣服怕是很老旧的了。 大妈看见来人是我,面色稍微好了一点,看起来不太凶,甚至略有一丝笑容。她抬眸看了看站在我背后的老邱,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土话。而老邱也叽叽咕咕回了她两句。听老邱的语气,像是再恳求她。但这个女人似乎不喜欢老邱,她冷冰冰地看着老邱,叽叽咕咕说了两句话,甚至露出了一种不太友好的笑容。 我见状,连忙对她说:“大妈,今天下午在河边,谢谢您给我的驱蚊草,我觉得您人挺好。我有个朋友,出了点事,老邱说您是有本事的人,可以解决这事,所以我就替我的朋友来求您。先前,她可能有得罪您的地方,但她还年轻,难免处世不周,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看看能不能帮她一把。” 我说罢,扭头对老邱说:“照我的意思说给她听。” 老邱点了点头,叽叽咕咕说了半天。然后那位大妈听了之后,转头看着我。我笑呵呵地看着大妈,双手合十,做出了一个请求拜托的动作。 大妈思索了一会,接着笑了笑,又对老邱叽叽咕咕说了一堆话。我不知道大妈说了什么,但老邱听了这些话之后似乎非常为难,他看了我一眼道:“她说陈莹踩坏了她的药草,不知道歉还恶语伤人,她只是略施薄惩。要她帮陈莹拔蛊也可以,但她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她要你今天晚上在这山上陪她住一宿。”老邱十分为难地看着我。 大妈开出的条件,让我十分惊讶。我看了看大妈,又看了看老邱,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这事。倘若这位大妈没有给陈莹下蛊,我没有亲眼目睹陈莹不断呕吐出那种白色的线虫,陪一个苗族大妈在山上住一晚上也无所谓。可是,我亲眼看到了陈莹吐出那些恶心的东西,甚至现在,我衣服上还沾着这些东西。面对着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我心里难免有点疙瘩。 正当我犹豫之时,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冬妹姐跟我说的那个故事,想起故事里那一碗吐了唾沫的米酒以及在大腿上搓揉过的糍粑。在我的印象当中,苗族人的感情十分极端,喜欢什么就是喜欢,不喜欢什么就是厌恶,没有中间色调。这大妈下午给我驱蚊草,应该是不讨厌我的。之前我听老邱提起过,大妈的丈夫好像很早前就死去了,她一个人住在山上的小木屋里,没有子女,村寨里的人因为她会蛊术对她敬而远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长期住在深山农村,想必也十分寂寞。想到此处,我扭头对老邱说:“你告诉大妈,今天晚上我跟她住在山上。” 老邱似乎有些惊讶于我的决定,但他回念一想,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于是叽叽咕咕跟大妈说了一堆话。大妈点头笑了笑,好像是答应了。她回到屋子里取了一点东西,跟我们一同下山去老邱家帮陈莹拔蛊。 下山的路上,大妈叽叽咕咕跟我说了一堆话,我当然听不懂。她指着自己说“欧罗”又指着我说“赖”。老邱对我解释道,苗人的姓名一般就是一个音节,有时候会加上父亲名字的读音。这个女人叫做“欧”,“欧罗”,就相当于我们汉语里的欧婆婆。而她叫我“赖”这是苗人对子女晚辈的爱称,看来欧婆婆挺喜欢我。 欧婆婆给陈莹拔蛊的过程非常恶心。 我们回到老邱家,陈莹躺在三楼房间的床上,脸上、额头上都是虚汗。她好像发烧烧得神志不清,不时呻吟着,床边还有她的呕吐物。看上去她该吐的早就吐完,剩下的只是胃液和胆汁,大量的白色线虫在呕吐物中蠕动。 欧婆婆走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瓶口有一圆硬币大小,用木塞塞着。欧婆婆拔掉木塞,从瓶子里倒出了一些黑乎乎、很粘稠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个人感觉那东西很像被碾碎的蚂蟥,十分恶心。欧婆婆将这东西塞进陈莹的嘴里,陈莹本能地拒绝,欧婆婆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子,陈莹就这么被张开嘴咽下了那些黑呼呼的粘稠物,从她当时的表情和反应上看,这东西的味道一定不太好。 接着,欧婆婆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小撮草,红色的茎,有很多小叶子。她让老邱拿来一个瓷碗和一个瓷勺,将草碾碎在碗里,又倒入了一些清水搅拌均匀,随后,她将草汁倒进了陈莹的嘴里。 陈莹喝下了草汁后,表情变得非常痛苦。这时,欧婆婆往后退了几步,拿出了一个火材盒一样的小盒子,她摇了摇那个盒子。陈莹忽然坐了起来“哇”地一下喷射状吐出很多白色的东西。那些散落在地上,那是很多很多白色的小线虫。落在地上之后,那些虫子还在不断蠕动。随着欧婆婆手上摇小盒子的动作,陈莹先后吐了五次,并且一次比一次厉害。当时,我站在那房间的门外,看见满床、满地都是陈莹吐出来的蛆虫在蠕动。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十分反胃地退到外面的廊台上,我感觉那屋子里全是虫的“气息”,吹了好一会儿的风,我才稍微舒服了一点。 “不知道她是怎么把那些东西弄进陈莹的胃里去的。”赵卿在旁边说道。他刚才也围在房门口观看了那恶心的场面,我看他邹着眉头,似乎觉得这事非常不科学。 见我摇了摇头,他又问我:“你今晚上,真要跟那老太太住一块?” 我没有回答他,不过当时我心里真的特别恶心。我挺弄不明白欧婆婆,之前在河边遇上的时候,我觉得她只是一个挺好的农村大娘。别人不就是踩了她的草吗?居然下这么重的蛊。我要是陈莹,日后见了蛆虫真会崩溃,这种事太恶心了,经历过一次,得留下多严重的心理阴影! 我从旅行袋里找出一件干净的t恤,去老邱家浴室冲了个凉。那件沾过蛆虫的衣服,我直接用塑料袋装起来扔掉了。随后,我跟随欧婆婆一块去了山上的木屋。一路上,欧婆婆都在跟我说话,尽管她也知道,我听不懂她说什么,但看她的表情,似乎十分高兴。 走进了欧婆婆的小木屋,我发现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屋子。在靠墙的窗户边上放着一张小木床,床上铺着土布的床单。屋子里面摆放了两个五斗柜,还有两个木架子。木架上一层一层地摆放了五六个簸箕。簸箕里看上去都是一些晾干了的草,还有一些昆虫的壳。 进屋之后不久,欧婆婆从她的床铺下面拖出了一口大木箱。她打开箱子翻找了一会儿,从里面找到了一套黑色的苗族服装。她将那套衣服递给我,意思是让我穿上。 我接过那套衣服,发现这布料非常新,衣服的领子和袖子还有裙子的裙摆上都用红色、蓝色、绿色的绣线绣着非常精致的花纹。好像是连续的猴子和花朵纹样。我按欧婆婆的吩咐,换上了苗族的衣服和裙子。但这衣服显然有点小,我穿上之后扣不上。欧婆婆笑起来,她让我脱掉衣服,随后找来了剪刀和针线,帮我改衣服。 我坐在木床上,看着身边这位苗族老太太。此时此刻,她看上去十分可亲,就像一位很普通的长辈,我实在无法将陈莹吐出来那些蛆虫跟她联系在一块。我的到来,似乎让欧婆婆格外兴奋。再帮我改好了衣服之后,她又从自己的五斗柜上,翻找了一会儿。她找出一个黑色的小木匣子,打开给我看。我看见木匣里装着很多棕色的粉末,闻起来有一股奇异的清香。她呵呵地笑着,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苗话。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从她那兴奋地神态上看,我知道这种棕色粉末应该是她很不容易才得到的某种东西。除了那种闻起来很香粉末,她还拿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看,有干枯的植物样本,有装着金龟子一样那种爬虫的竹篓子。除此之外,她还给我看了一只很大的蜘蛛,有成人的手掌那么大,腿上和背上很多细小的绒毛,通体漆黑,背上却又非常显眼的蓝色斑纹,这东西还是活的,被装在一个竹子编的匣子里。欧婆婆轻轻抚摸着蜘蛛的背,似乎十分珍惜它。我看着那么大的蜘蛛,尽管我对昆虫并不恐惧,却依然头皮发麻,不忍直视。那天夜里,欧婆婆像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一样,高兴地与朋友分享自己收藏的宝贝,但我的心情十分复杂。 当夜,我与欧婆婆一块挤在那张狭窄的小床上,听着山里的虫鸣,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我睁着眼睛很难入睡。我想起小时候,冬妹姐给我讲蛊女故事,我曾梦想过拜那么一位会蛊术的师傅。倘若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欧婆婆,她大概会非常高兴吧。然而,当我看到陈莹中蛊后的状态时,我却对这门手艺感到非常的恐惧。蛊术这样古老而又神秘的手艺如果失传,未免可惜,但它似乎也不容于当今这个社会。脱离了原始部落的概念,没有那时的部族纷争和对自然元素的崇拜,这门手艺,似乎也找不到它存在的价值了。 次日清晨,还不到8点,老邱跟赵卿跑到山上来叫我回去。告别欧婆婆的时候,她不但帮我包好了昨天给我穿的那套苗衣,还给了我一个黑色的小绣囊。我闻了一下,绣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让人心里特别舒服。这种香味似乎就是昨天晚上欧婆婆给我看的那种咖啡色粉末的香味。尽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作用,但我觉得欧婆婆不会害我。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能回赠个什么给欧婆婆,就将自己手机上挂的一个陶瓷的招财猫摘下来递给了欧婆婆,留个纪念。 我说:“欧婆婆,如果明年还有机会,我会跟着老邱回这里探望您。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整蛊人了,你干的这事叫做‘故意伤害’,要坐牢的。才多大的事儿啊,好好说不就成了?非让人遭那么大罪你才开心吗?你一定别再这么搞,不然我也怕你,以后不敢来找你了。” 我不知道老邱有没有完全照我的原话告诉欧婆婆,不过老太太听了老邱的翻译之后似乎不太高兴,她撅嘴看着我,少时,点了点头,朝我挥手。我跟在老邱和赵卿的屁股后面下山。走了很远一段路之后,我回头去看那隐没在山林间的小木屋,透过枯枝杂木的缝隙,我看见了欧婆婆那身黑色的苗衣。她还站在门前,目送着我们的离去。在那一瞬间,我觉得,那里站着的并不是一位神秘的“蛊女”,只是一位寂寞的老人。 我回头冲山林那边大喊:“欧罗!我明年回来看你!”喊着喊着,我就哭了。 陈莹在拔掉了蛊之后,第二天整个人神智清醒、状态也好了很多。对于自己吐了一地蛆的事情,她印象不是很深刻,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好像吐了虫子出来,她以为那是高烧作用下自己做的一个噩梦。为了不让她日后产生太大的心理阴影,大家决定暂时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只说她是肠胃炎、还发了高烧,后来找了个苗人巫医给她吃了点草药就好了。陈莹也没太在意这个问题,但那天晚上帮忙打扫屋子的赵卿却说:“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蛆虫。”除此之外,刘涛跟郭伟心里似乎也有了一些疙瘩,在那天我们启程上路的时候,他俩没有像之前一样不断缠着陈莹说话。 哎,男人,真是脆弱的生物。 接受了欧婆婆的馈赠,回到市里之后我去商场里买了一床鸭绒被,打包寄往老邱的老家,并请老邱的家人帮忙转交给欧婆婆。几天后,老邱告诉我,他老家的侄儿子打来电话说,欧婆婆已经收到了我送的鸭绒被,十分高兴。还说,去送鸭绒被的那天,老邱的侄儿看见欧婆婆的腰带上挂了一只招财猫的吊坠,特别喜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完了,刘欣杨在本单元获得了苗家蛊女赠送的神秘道具一枚,下个故事是关于表演人格障碍的故事,再下个故事,咱万人迷朱弟弟要出场了~ 最近比较忙,我基本上都不在家,是伟大的【存稿箱】同志在替我更新章节(存稿还有两章,我逍遥不了几天了tat)。谢谢同学们的地雷,谢谢大家的留言。o(≧v≦)o~~ 第42章 表现(1) 当我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我只会哭和睡。我饿了就哭、拉了也哭、寂寞想要抱了还哭。哭是我唯一的“表演”技巧。随后,我长大了一点儿,为了让父母给我买好吃的,我会做一场大戏,哭闹不休满地打滚,这是我表达自己“情绪”试图满足某种欲|望的办法。当然,我“不恰当”的表演得到了一顿鞭子,此后我掌握了一种新技能——“讨好卖乖”。 在学校,为了得到老师的赞扬,会装出很乖巧的样子;为了能和同学打成一片,学会了表现自己的“大方”把零食分给大家吃;为了受到别人的喜爱,学会了如何去表现自己的“风趣幽默”;为了引起男孩子的重视,学会了装模作样故作姿态;为了获得女人的好感,又学会了标榜自己“套马汉子你威武雄壮”的女汉子操行。 但这种种的表现,真的是“我”吗?偶尔我也会这么问自己,但对于这个问题,我不会去想太深,毕竟,经过二十八年的磨练,我终于找到了一种属于我自己的“常态”,我用这种姿态在生活中获得了一部分人的认可。这就是我,刘欣杨的“性格”。 吴主任曾经说过,每个活着的人都是“演员”,我们在生活中寻找着“表演”自己最佳的方式,根据每个人经历、遭遇的不同,最终,我们被生活磨砺,形成了有别于他人的独特心理面貌,塑造了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而在我们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姿态”之前,我们一直在尝试着模仿别人。有些小姑娘会模仿电视剧或小说中女主角的言行,但这种言行可能并不适用于我们自身,于是,在某一个时期,我们无病呻吟、做作、矫情,当我们逐渐成长,越来越了解这个社会,我们会嘲笑自己从前那些不恰当的表演,找到适合自己的最佳表演方式。 “表演型人格障碍”患者,是一群还没有找到自己“姿态”的人,她们模仿一些桥断里的东西,用不适合自己的方法来表现自己,希望获得他人关注。这就像一个人穿着不合适自己的衣服,他走到大街上得意洋洋希望获得别人的称赞,却得到了所有人的嘲笑。 我读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一位姓郁女孩子,长得白白胖胖。她的同桌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生,她想获得这个男生的关注。于是,她对他说:“王昆,借一下你的涂改液。”只是这么一句话而已,有时候她说得含情脉脉;有时候她说得眼泪汪汪;有时候则调皮可爱,机灵地眨巴着她的大眼睛。 我经常跟王昆以及一竿子男生打篮球,有一次我听王昆说起同桌这位姓郁的女孩子,他说:“受不了啊,整个一神经病!你借涂改液就借涂改液,干嘛把话说得那么恶心。我觉得她电视剧看多了,还以为自己是电视剧主角呢,学人眨什么眼睛啊,红眼病吗?!” 郁同学偶尔会在课间伏案看书,她看普希金的诗集。当风吹动了她的书页,她瞬间化身为林黛玉,望着风儿微笑道:“风儿不识字,为何翻我书?” 我估计郁同学当时的自我感觉肯定很好,但她并不知道,我们后面那一排人全都笑得跟筛糠似的。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班草刘川从郁同学身边走过,她忽然抬起头,惊讶地“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川,一脸地天真无邪。刘川一路抖着进了男厕所,刚进厕所就抱着肚子蹲下,哈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郁同学也经常会在午休时四十五度角望天,一半明媚一半忧伤。但没人理她。她很无趣,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哀伤地啜泣。我看不下去,走上前问郁同学:“你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听听呗?”郁同学用一种哀伤心死的眼神望着我,强忍住眼泪,倔强地回答:“没什么。”我碰了一鼻子灰,此后,她再怎么抽搐、啜泣我都不理了。班上也没人理会她,直到毕业。 在我读大专军训期间,也有这么一位爱好表演的同学。军训时我们住二十五人的大寝室,每天晚上,这位同学睡觉前会脱光全身的衣服,她用一条被单裹在自己的胸前,露出性|感的锁骨和白皙的肩膀,这估计这是在模仿古代宫廷电视剧里嫔妃侍寝的场面,别人暗地里笑话她,她自己却觉得挺美。有一天晚上,当她脱了衣服刚把自己裹好躺下,我们那位男教官居然跑到女寝室来交代事情。当时,这女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副既惊讶又娇羞等待宠幸的表情,她旁边一群女生全强忍着笑后背轻颤。后来,教官交代事情交代到了一半,大约是用“眼角余光”瞥到了躺在下铺的她,立刻红着脸跑出了女寝室。这事儿,在我们军训期间,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 看起来,女性似乎比男性更热衷于“表演”,但“表演”并不是女人的专利。在我大学的时候,班里有个男孩子很喜欢穿白衬衫,并且他穿白衬衫的时候从来不系上面的四颗纽扣。他大概认为“胸怀坦荡”是一种很爷们儿的行为。每次从女生旁边走过,他都喜欢抖一下自己衬衫的领子。女生看着他那模样,十分无语。 有一次上课前,这个男生在女孩子面前抖衣领的模样被我们一位男老师瞧见了。他冲那名男生勾了勾手指,然后说:“你有胸毛吗?没有?那就把衣领扣上,别拿着一副排骨在别人眼皮底下晃。” 闻得此言,该男生大受打击,自认长不出胸毛的他,衣领的纽扣再也没有松过。他不知道从哪捡来一副银色框架眼镜戴上,从此走上了斯文败类的道路。 当然,光说别人是不对的。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我可以肯定,每一个人都演过那么几出让人啼笑皆非的“蛇精”剧。在我高中的时候,曾经跑去剪了个板寸头,额前留了大约十厘米长的一撮毛。每天下课,我会用美宝莲的滚珠染发液将这几根毛涂成“火焰红”。当我走到学校门口下坡那段路的时候,看见前面来人,我抖动一下书包,咬住上嘴皮,猛吹一口气,我额前那撮毛立刻“飘逸”起来,我认为自己真是酷(傻)毙了。 十几岁的孩子,因为还没找到合适自己的“姿态”,“表演性人格”突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当我们找到自己在这个社会里的定位,就会逐渐摒弃那些不合适自己的表演行为,融入社会、融入生活。然而,当一个人过了二十五岁、三十岁、四十岁,依然使用着不符合自己身份、状态的行为来表现自己,那就真叫悲剧了。他们在生活中卖力演出,却得不到社会的认同,他们的社会交际活动因此大受影响,身边的人都认为他们“神经病”、“装逼”、“假”,他们内心十分痛苦,只得更加卖力地地去“表演”,这样的情况,就叫做“表演型人格障碍”。 在我们中心,男性咨询师最怕碰上的就是患有“表演型人格障碍”的女性来访者,而女性咨询师,则害怕遇上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的男性来访者(参照《不要与跟陌生人说话》一剧中的男主角)。这日,咱们英俊神武的赵卿、赵老师,光荣中招。情况严重到什么地步呢?我们五一节旅游归来后,他已经连续被人跟踪了两周。 这件让我幸灾乐祸的事情说起来略长,要从今年的3月份讲起。 今年的3月份,一位自称严重抑郁的28岁女性来访者到我们中心做咨询。这位来访者姓文,是一名高中英语教师,未婚单身,在学校里不太受学生欢迎,在生活中也缺少朋友。文小姐认为,她的“抑郁”情绪是由自己幼年时期的坎坷遭遇引发的。在她读小学的时候,父母离婚,这件事对她来说影响很大,从那时候起,她严重缺乏安全感、不太信任别人,对婚姻、感情也产生了怀疑,这直接影响了她成年后的感情生活。文小姐称,她一直拥有大波的追求者,但对于那些追求者,她根本就看不上眼,她认为那些人看中的只是她的外貌,并不在乎她的内心,她无法接受对方的追求,也不信任他们的感情。感情生活的缺失,导致了她现在的抑郁的情绪,她很矛盾。 虽然不是我去接待的这名来访者,但我看见过她,并且对这姑娘印象颇深。文小姐的相貌,其实算不上漂亮,但她很会打扮。一头齐耳的短发,维多利亚风格的白色雪纺上衣、猩红色紧身短裙,黑色红底子的高跟鞋、黑色的小皮包,左边的头发拢在耳后,右边的头发放下来,略向内卷曲,恰如其分地衬托着她那张瓜子脸。她妆容精致,举手投足似乎都在体现一种“知性”的气质,总之,整个人看起来“高、大、上”。 我们中心每天都有很多的来访者,我之所以会对这位只见过一眼的来访者印象深刻,是因为第一眼看见她,我就觉得她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虽然这个人确实打扮得让人眼前一亮,看起来温雅、知性、有气质、有品位、有格调,但她的表情、她的笑容和动作,给我的感觉却非常“装”,一点都不自然。 在第一次做咨询的时候,文小姐虽然是为“抑郁”而来,但赵卿已经看出,这个女人的语言、神态、行为都有着强烈地“表演”倾向。表演性人格障碍患者有一个特点,受暗示性特别强。你无心的一句话,可能会引发她一大串的“表演”。所以,在交谈的过程中,赵卿非常小心,尽可能把话讲在“明处”,不留任何引人“遐想”的地方,以免暗示到这个女人。咨询师在做咨询的时候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对方要配合。如果一个人告诉你“我想治疗好我的抑郁问题”,你在这种时候告诉他“你恐怕也要治疗一下你的表演人格障碍”是不合适的。当时,赵卿的想法是,先帮助这位女性解决她“抑郁”的问题,在解决“抑郁”的过程中,她“表演性质”的问题自然会被牵扯出来,到时候顺带一块儿解决了。 我见识过赵卿处理问题的手段的,他很犀利、反应快。但我觉得比起吴主任,赵卿还是太年轻,在他处理“预知梦”那件事的时候,假装咳嗽“诈”来访者,虽然这样能够能快速地让来访者明白冲突矛盾之处,但我觉得他处理案子的方式太激进,有点剑走偏锋的感觉。如果换成吴主任,我相信老吴会用一种更温和、谨慎,让人觉得“舒服”的方式来办这事儿。 赵卿对他自己的咨询案例,一向奉行保密原则,从来不会跟同事八卦他负责的案例。所以,在他被跟踪以后,他当时的咨询记录,也只给老吴看,压根没让我瞧一眼啊。不过,赵卿跟吴主任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在旁边,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咨询内容,但这件事我也算了解一个大概。总之,这名来访者非常“顽强”,赵卿使了很多方式试图让对方“领悟”,对方表面上领悟了,实际上却产生了其他的想法。 在五一节前的咨询结束后,文小姐对赵卿说:“赵老师,我认为你是一名非常优秀、非常有魅力的男士,也是一位专业水平过硬的咨询师。这段时间的心理辅导,让我好过了很多。在我人生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没有人了解我,幸好我遇上了你,没遇上别人。我觉得这世界上能够‘懂’我的人,只有你了,你是唯一能够帮我度过难关的人。我非常感激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含情默默地注视着赵卿,似乎只是单纯地向咨询师表达感激之情。 赵卿说:“为你提供专业上的帮助是我的工作职责。我所做的只是利用我学过的专业理论帮助你分析和理清生活中遇上的痛苦和烦恼。在整个咨询过程中,真正帮助到你的,还是你自身的理解和领悟。” 赵卿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很谨慎地避免给对方任何受暗示的机会,说白了,这货推得干干净净,根本就没留给对方任何余地。没想到,这位文小姐依旧产生了某种误会。她在开门离开咨询室的时候,拢了拢耳边的发,回头对赵卿微笑道: “赵老师,你很谦虚,也很含蓄。” 她在说“含蓄”两个字的时候有意地加重了读音,并且用一种“但我明白”的眼神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赵卿,随后,她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走出去的时候,手还放在耳边,埋头拢她的秀发。 这类的来访者,赵卿以前应该也遇见过。虽然顽固,但这种顽固的“移情”现象,其实是心理咨询中很常见地“阻抗”。在心理咨询过程中,来访者将咨询师当做自己情感体验的对象,对异性咨询师“移情”是很正常的事。“移情”能够对抗“阻抗”,来访者只要对咨询师有好感,即便他们很顽强,拒绝顿悟,但总有一天会豁然开朗。那时候,他们心里头舒服了、明白了,自然也能够放开对咨询师的“爱”。所以,对于文小姐当时的反应,赵卿知道,那是“移情”、是“阻抗”,但这很正常,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要咨询师不对来访者“移情”,每周一次咨询、不留私人电话、不留私人住址,不产生和建立任何心理咨询之外的关系,一切都没有问题。 让赵卿想不到的是,五一节过后,他一周内竟然连续六、七次“偶然”在咨询中心以外的场合碰见了文小姐,这样的频繁地“偶遇”引起了赵卿的重视。随后,他发现一辆红色的雪弗兰单排坐经常出现在他车的后视镜里,他这才确定自己被文小姐跟踪了。赵卿灰头土脸地找到了吴主任,说:“老吴,我好像是碰上了一点麻烦,我想转介一位来访者给你。” 第43章 表现(2) 当一个单身男人回到家里换下西装,穿上沙滩裤、踩着人字拖溜达到楼下超市买了五罐啤酒,正准备再切半个西瓜抱回家的时候,忽然看见两点钟方向有一位妆容精致、穿裸肩小礼服,披狐狸毛披肩、高跟鞋、手里拿着镶满水钻小手包的女人风情万种地撩发冲你微笑,可背景不是喜来登酒店的宴会厅、不是巴黎的香榭大道,更不是纽约的第五大街,而是合群路的夜市小吃摊,你作何感想? 赵卿说,单这周内,诸如此类的情况就发生过三次,他恨不得随身携带一个男厕所,一看见她就钻进去。 “那位来访者我见过,人挺漂亮的,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她又不吃人。”我幸灾乐祸地欢呼,而我这种态度即刻就遭到了吴主任与赵卿一致的白眼。 吴主任看着我说:“赵卿要求转介的做法是很理智的,做心理咨询一定要谨慎,如果咨询过程中出现了你认为难以把握的情况,要及时找你的老师或其他咨询师商询。该转介就要转介,这不是闹着玩。为什么心理咨询师职业守则上要求‘咨询师与来访者不得够建立咨询关系以外的任何关系’、‘不能与来访者在咨询工作地点以外的地方进行心理咨询’,很多人不把守则当回事儿,但规定之所以存在,自有他的道理。赵卿碰上的这事儿,如果放着不管任其发展,来访者自身得不到顿悟,赵卿的处境也很尴尬,但是……” 吴主任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他抬眼看了看赵卿道:“虽然你被跟踪,但我对你这次咨询依然持比较乐观的态度。来访者对产生你移情,这是好现象。说明她喜欢你、信任你、欣赏你的能力。我听说这名来访者姿态比较高冷,在你之前,她找过若干位心理咨询师,但她认为对方‘不可信任’、‘不理解她’、‘专业能力不行’,但她却非常看重你,只要你自己够坚定、沉得住气,别‘反移情’,我觉得咨询可以继续做下去。如果换个咨询师,她肯定没办法产生‘移情’,那我们就没有办法对付她的‘阻抗’。如果要向她说明你拒绝这次咨询的原因,这位来访者肯定会受到二次伤害。” 老吴的话说得句句在理,但赵卿依然要求转介。他是个很注重个人*的人,对来访者如此,对他自己的生活更是如此。在确定自己被人跟踪之后,赵卿似乎被触了逆鳞,对于这名来访者,他申称自己已经产生了“反移情”——他非常厌恶她。 吴主任听后笑了笑:“赵卿,如果你坚持转介,这项咨询我可以接下来,但你作为咨询师的底线也暴露出来了,你难道不想试着打破这条界线看看?” 我从赵卿的眼里看到了犹豫。这人平时挺自负的,从他转到我们中心来工作,共事三年,在此期间很多咨询师在心理咨询过程中都遇到过大大小小的问题。有女性的咨询师对男性来访者“移情”,也有咨询师在从事这行之后非常压抑,自身心理出了问题。但赵卿这人,他的负责的案例很少跟别人交流,也从没听说过什么事儿他解决不了。从我的角度看,文小姐这事其实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来访者产生咨询依赖、爱上咨询师、跟踪咨询师,如果咨询师是女性、来访者是男性,那么转介很有必要,可就目前文小姐的情况,我觉得还没有严重到需要转介、换人的地步。 见赵卿不语,吴主任又说:“赵卿,你不妨分析一下自己对来访者产生‘厌恶’情绪的原因。只是单纯的感觉到‘*受侵犯’,还是说,有其他因素作用?” 赵卿犹豫了片刻,蹙眉道:“我讨厌被人窥探。” 吴主任问:“你认为她在窥探你?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值得与她共同探讨的话题吗?” 听了吴主任的话,赵卿沉默了。作为清醒的旁观者,我似乎比赵卿更能看清问题所在。在心理咨询过程中,咨询师就像一面镜子,咨询师的情感体验是对来访者内心状态的反映。赵卿对文小姐惺惺作态十分厌恶,他感觉到这个女人在不断“试探”自己对她的好感。这变向的表明了,在整个心理咨询过程中,赵卿对文小姐的“自我开放”程度不够,他一直防备对方。文小姐渴望从赵卿身上得到他对自己的明确态度,是“认同”还是“否定”,是“喜欢”还是“讨厌”,如果厌恶,为什么厌恶。因为“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所以她变着法儿表演个没完——看我七十二变总有一款你会喜欢。她想知道赵卿的想法,她想吸引赵卿对她的关注,于是跟踪他、窥探他的生活,希望从中找到原因。 渴望展现完美自己、得到对方认同和关注。这反映出文小姐对自己没有自信、她很自卑,需要不断从别人那里得到“认同感”才能生活下去,她对自己一直存有怀疑,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反过来说,赵卿因为文小姐的“窥探”而产生“厌恶”情绪,这意味着他很讨在别人面前失去“主动权”,他追求“掌控”的感觉。除此之外,他十分厌恶文小姐为求得认同不顾一切去表演,说明他的自尊心非常强,在自尊与自负的背面,谁都知道,那,是自卑。 原来咱眼高于顶的赵卿先生,内心也深藏自卑情结? 赵卿兴许是发现了我看他的眼神忽然多了几分探究,他不高兴地横了我一眼:“别乱分析我。” 随后,赵卿对吴主任说:“我知道了,这项咨询我会继续做下去,转介的事,暂时算了。” 吴主任笑道:“看得出你心里还有困惑,赵卿,这是一道坎,迈过去了,你会提升很多。这样吧,明天的咨询我跟你一块,以你为主,我旁听,看看能不能发现更多问题。” “也好,麻烦您了吴主任。”赵卿点了点头,同意了吴主任的提议。我见状立刻道:“吴主任去,我也去,我做记录嘛。” 赵卿没理我,直径推门走出吴主任的办公室。 次日下午2点,文小姐按约定的时间前来咨询,发现咨询室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吴主任,另一个是我。 赵卿按事先与吴主任商议好的说法向文小姐解释,咨询中心为了考评咨询师的工作能力和态度,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个主任级别的咨询师旁听咨询。看得出文小姐对此并不满意,但因为这事关系到赵卿的“考评”,所以她含笑表示理解,并站在来访者的角度,向吴主任说了赵卿不少的好话。 “最近,我又开始感觉到痛苦和迷茫。”刚坐下来,文小姐就对赵卿说道,“我对这个‘浮躁’的世界感到绝望,没人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她一只手轻轻地托着腮,颔首坐在沙发上,腰挺出一个弧度,彰显着胸与臀。她的双腿并拢,以一种稍微倾斜的角度摆放着,靠内的那条腿,脚尖轻轻地踮起。文小姐的坐姿,让我想起娱乐节目访谈中的一些女明星。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像是为了体现女性的身姿曲线精心设计过的,她说话的声音非常轻柔,我感觉有点像唱歌时用的假声,声音从喉咙比较靠后的地方发出,带着一种“叹息”的语调。我看着这个女人,突然心声悲悯……一个人要把自己“做”成这样,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付出多少精力,吃饭睡觉都小心翼翼,多累啊。 “前几次咨询时赵老师你给我布置过了‘家庭作业’,让我培养一些兴趣和爱好,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其中,这会让心情有所转变。随后我报名去学习自己一直很感兴趣的法语。全身心投入学习当中让我感觉很好,就像回到大学时代,体验着学习的乐趣,感觉自己又有新的提升,我很开心。每一次法语课结束后,我都会在微信朋友圈分享自己的学习心得。但这个世界很浮躁,很多人早已经摈弃了‘阅读’的习惯。在我的微信朋友圈中,大家感兴趣的是‘文章出轨’、‘嫖|娼合法化’、‘我的舍友是蛇精病’这类的话题。没有人会关心你今天学习了什么新知识、看了一本什么样的书,每个人都期待着爆炸性的话题,能够通过这个话题发表一番自己的独特世界观。” 文小姐这一番感叹让我想起了美剧《犯罪心理学》中探员罗斯对“脸书”的吐槽:“‘老板让我加班,真悲剧!’、‘今天的菜好好吃,耶!’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伟大的一个人,竟然以为别人会对你生活中鸡毛蒜皮的琐事感兴趣。” 赵卿听了文小姐的话,点头笑了笑,似乎认同她的某些观点。 “当一个人渴望获得别人关注的时候,就会试图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有的人很聪明,可以轻易地做到这一点;有的人很拙笨,努力尝试,却怎么也得不到自己预期的效果。像我,就属于后者。我也玩过微信朋友圈,学着别人的样子拍一张饭菜的照片但没有人理会我今天晚上吃了什么,只有在我表示自己遭遇了一件十分让人狼狈、难堪的事情时,才会有人疯狂地为我点赞。”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坐在我旁边的吴主任就笑了。 第44章 表现(3) 大约是受昨天吴主任那番话的启发,今天的咨询刚开始,赵卿就尝试着“开放自我”。他这种态度让文小姐非常兴奋,她用一只手轻轻地捂住嘴,笑得前仰后合。当然,她的“前仰后合”依然很像电视里某些女明星接受采访时的样子,让人觉得有点故作姿态。 “原来赵老师也会渴望获得别人的关注?”她用一种“好惊讶”、“不可思议呢”的眼神望着赵卿,那神态稍微显得有些夸张。她说:“这段时间以来,每次跟你聊天,我都感觉到赵老师你是一位非常沉稳的男人,你对自己很自信,好像根本就不关心别人对你的态度,这让我非常羡慕。” “你太抬举了我了,我是一个很平庸的人,我当然也会有渴望被人关注、甚至故意去做点什么希望引起别人关注的时候。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很少的人能做到‘对别人的态度毫不在意’、我行我素地生活。” 赵卿笑着、说着,居然又看了我一眼,才继续道: “我当然不会去在意‘每一个人’对我的看法,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只要有‘个性’这种东西,总有一部分人‘喜欢我’而另一部分人‘讨厌我’。如果我试图‘讨好’每一个人,就不得不把自己分裂成很多份,那样,我会失去自己的‘个性’和‘自我’。即使我这么做,‘讨厌我’的那部分人未必会因此‘喜欢我’,而原本‘喜欢我’的那部分人却可能因此‘讨厌我’。他人的‘厌恶’或‘喜欢’,我们没有办法掌控,所以,只要‘我在乎’的那一部分人喜欢我,那就够了。” 赵卿这番话,吴主任听了也微笑点头表示认同。看起来,他只是在说他自己,但这番话应该能够让文小姐也有所‘感悟’。 果然,文小姐在听了赵卿的话后,沉默了许久,赵卿给了她两分钟思考这个问题,接着,他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他问文小姐: “你刚才告诉我,最近你又开始感觉到痛苦和迷茫,你觉得这个世界浮躁得让你非常绝望,因为你发微信与朋友分享学习心得,但并没有引起她们的关注,是这样吗?” 赵卿这个问题有点犀利了,文小姐在听到他的提问之后,面色僵了一下。接着,她捂着嘴轻笑道: “微信朋友圈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记录’,我喜欢用文字和图片记录一下自己的生活和成长。我觉得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至于朋友们是不是关注我,赵老师之前也讲过,我们没有办法控制别人的喜好,只能做好我自己。让我觉得痛苦和绝望的是……我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人能够理解我。呵呵,大概是因为我是一个比较追求‘完美’的人吧,对有些低级的趣味,我实在是……呵呵,我没有办法融入其中。” 作为一个生活趣味一向“低级庸俗”的人,对于自称追求“完美”和“高、大、上”的这位文小姐,我只能“呵呵”。我承认,当她说“低级”两个字的时候,我有一种被人“打脸”的感觉,非常不爽。不过,反过来说,当很多人标榜自己“低级庸俗”却又笑得很贱地说:“我低级、我快乐、我有好人缘、羡慕嫉妒恨的话,你也低级庸俗一把呀!”的时候,文小姐恐怕也会有一种被人“打脸”的感受。 赵卿看到了文小姐内心的矛盾根源,于是他对文小姐说:“听起来,你似乎不太瞧得起你身边绝大多数人的生活趣味,你刚才用了‘低级’两个字来形容他们所热衷的话题。可是,你似乎又希望这群‘生活趣味低俗’的人能够来关注你‘富有情趣’的生活。想要记录自己的生活和成长,有很多种方式可以选择,比如写日记、做一个加密的博客等等。可是你选择了微信朋友圈,这意味着,在你心里,其实非常渴望别人能够‘看到’你的生活状态,你希望被人认同、你甚至希望别人羡慕和夸奖你的生活情趣,你能够否认这一点吗?” 赵卿问题让文小姐在惊愕、尴尬、试图否认却又无法否认之后,出离愤怒。她的脸色涨得通红,她想辩解但无从辩解,在这一瞬间,她甚至忘记在赵卿面前展示自己的“优雅”、“高贵”,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接着,她似乎冷静了一点,又坐了回去。 她呵呵地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愤怒。 “赵老师,是因为旁边有人在旁‘听课’的缘故吗?我觉得你今天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你像是认准了什么,不断向我开炮。好吧,我承认,我是希望有人能够理解我,我渴望一位知音的出现。之前你也说过,在这个世界上,不在乎他人看法我行我素的人没有几个。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当然希望有人能够关注我、认同我,但我对此根本就不抱希望……” “为什么不抱希望呢?”赵卿问她:“如果完全没有‘希望’你为什么还要去做,甚至因此感到‘心灰意冷’?” 文小姐笑道:“我喜欢安静享受自己的生活,在咖啡厅看看书,喝一杯咖啡,坐一个下午。有时候,我会从咖啡厅的玻璃窗向外看。在这个城市里,每一个人都焦虑和忙碌着,这个世界太浮躁了。我很希望找到一个知音,那个人会静下心来,安静地听我讲述,并且能够懂得我的意思。我一直在找这个人,但我看到的却只有浮躁、浮躁和浮躁。” 她说着,扭头望着赵卿,眼中含泪水,非常痛心疾首的模样:“我以为赵老师你和我一样,是在这个浮躁世界里能够静下心来的人。你会安静地聆听我。可是今天,我对你非常失望。你为了在领导面前表现你的辩才、你的犀利,你一再刺伤我。你想要告诉我什么?你想告诉我,我鄙视这个世界,却又在求得这个世界给我认同?我告诉你,我根本不屑这么做!” 当时,文小姐的情绪已经非常激动了,我以为在这种情况下赵卿会先安抚她的情绪,让她冷静下来。可赵卿的表现却让我十分意外。 他说:“你一再强调,这个世界非常浮躁,每个人都焦虑不堪,你也一再强调自己内心宁静,但一个满眼浮躁的人,内心真的宁静吗?你说你渴望寻找到一个内心与你一样宁静、懂得静下心倾听你、理解你的人,但你又曾经尝试过静下心倾听和理解你周围的人吗?你认为他们趣味低俗、不懂你,但你懂得他们吗?你说你追求‘完美’,但你要求的完美不仅仅是对自己,更是对这个世界的‘苛求’,你能否认这一点吗?” 在心理咨询的技巧中,有一种咨询技巧叫做“面质”,指的是心理咨询师对来访者内心矛盾之处当面提出质疑,说的俗一点,就是“打脸”。吴主任以前经常讲,使用“面质”要谨慎,在一次咨询中使用“面质”的次数不能太多,因为这会伤害咨询师与来访者之间建立的良好关系。但今天,赵卿从一开始就把文小姐的脸打得啪啪响。到了最后,这一段质询,更是疯狂地抽人耳刮子。我当时就想,文小姐跟踪他,看来是严重冒犯他了,他这么做是不想继续干下去的节奏啊!文小姐被人打脸打成这样,肯定会主动中断咨询、换人的吧! 如我预料,赵卿一连串的质问让文小姐非常愤怒。她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拎起她的包,转身拉开咨询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这一次,她真是不顾及自己的气质形象了,在她离开时,甚至还狠狠地摔门而去。 我说,“赵卿你这是干嘛呢?要真不想做她的咨询,你申请转介就行了,你这么搞,人家下次还敢来吗?” 赵卿却笑了,他看了我一眼,胸有成竹地道:“她下个星期还会来。” 吴主任也点头笑道:“赵卿今天干得不错,这么一来,咨询的情况肯定会有进展了。” 好吧,我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好使。吴主任告诉我,倘若其他咨询师这么“面质”文小姐,结果肯定是不好的。但文小姐非常欣赏赵卿,甚至喜欢到了去跟踪他的地步。所以,赵卿对她的看法,她必然十分重视。即便当时她“无法接受”赵卿对她的“否定”但在情绪平复之后,她必然会反思自己“是不是表现得不够好”,而她的思考,必然会给她带来很多领悟。当她领悟到一些东西之后,会迫不及待地回来找赵卿,希望以崭新的面貌获得他的认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文小姐已经习惯于用不同的表演向身边的人求得认同,想要彻底解决她的问题,还需要进一步深挖,在老吴看来,赵卿的这个咨询,还要做三到五个月。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对吴主任和赵卿感叹道:“哎,真造孽。你们不觉得最近这类的事情比较多吗?在我微信朋友圈里,很多人每天都要上一张自拍,万年不变的僵硬笑容、四分之三侧脸、旁边放一个台灯,脸照得煞白,旁边还批注一句话,‘生命里除了爱,一切都是行李’。吃饭的时候也是,一桌子热腾腾的菜饭,一群人围在桌前各种摆拍,等拍完,菜都凉了。还没动筷子,先发个微博。人生是自己的,又不是为了活给别人看才被生下来,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谁会真把你的生活看得那么要紧,自己都忙不过来呢。” 我觉得自己的吐槽还是蛮犀利的,微博跟微信这类的东西出来之后,大家好像终于找到一个表演平台,连我妈最近都每天自拍个不停,发自拍前还用美图秀秀修脸呢! 相比我的“吐槽”里透着的那股批判劲,吴主任的笑容就显得十分温和。 “刘欣杨,难道你从来没有在乎过别人对你的看法?还是说你从来就不在乎别人是否关注你?既然生活在社会群体当中,每一个人都有被群体认同和关注的需要。但群体能分给每一个人的认同和关注是非常有限的。你刚才说的这些现象,都说明了一个问题。现代都市的生活节奏太快,我们没有功夫关注身边人的生活,同样,也缺失了身边人对我们的关注。所以你才会看到,人人都想展现自己,人人都有诉说*,就像一群精神病人在聊天,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实际上一句也搭不上。如果,你觉得自己在这群精神病人当中还算活得清醒,与其批判和刺伤别人,不如多多关注他们,用实际行动弥补这份‘关注缺失’。” 这个星期六的下午,文小姐果真如吴主任和赵卿所言,又一次出现在了我们中心。我远远地看着她,她穿着一套款式挺独特的浅蓝色套裙、一双白色高跟鞋,在我们中心的走道上潇洒地演绎着时装模特的交叉步。估计平时她都这么走路。但她显然是下过苦功的,走得还挺顺溜,就是给人感觉太过装腔作势。在见到她的时候,我跟她打了个招呼:“文小姐你来了啊,你这身衣服搭配得挺好看的。” 她似乎有些惊愣,接着谦虚地冲我微笑了一下,撩了撩耳边的碎发。 “谢谢。” 接着,她似乎格外得意地挺了挺胸,踏着潇洒的时装步向赵卿办公室走去。 当天晚上回到家,我妈饭后又在自拍。一边拍,还一边向我招手:“杨杨啊,你快看,这张拍得好不好看?”以往,我见状立刻遁回房间,不妨碍我妈自恋。但那天,兴许是受了吴主任那番话的影响,我走到我妈身边,接过她的手机,认真地看了看。 “确实拍得挺漂亮,但是妈啊,你确定手机拍出来的这人是我妈?我瞅着像我姐。” 我妈乐得合不拢嘴,我看她在臭美得意,就搂着她说:“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我妈,至于我姐,你给我爸看就行了。” 正在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爸从厨房里走出来说:“我也喜欢你妈,不喜欢你姐,你那姐,就让她在手机里呆着,脸白得像鬼,我看着害怕。” 我妈气鼓鼓地表示我跟我爹不懂得欣赏,没有健全的审美观。不过,在那之后,我妈在微博上发自己的照片时不再用美图秀秀修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激励自己快点往下写,今天加更一个章节,算是吧周末的加更提前两天=v= 前几天,我不记得是从坑下哪位姑娘的收藏夹子里摸到了一篇文《神经病不会好转》,结果掉坑里头去了,好惆怅……满地打滚不想码字tat,推荐此文,写得好棒tat 第45章 感知(1) 我曾经从我妈那里听过两件比较诡异的事情,而这件事恰好都发生在我妈妈的一位同学身上。 大概在04年左右,我妈妈的这位同学东门桥附近的一栋大厦办事。当她从那栋商厦18楼办完事准备坐电梯下楼的时候,电梯门打开,正直中午十二点的下班高峰,电梯里挤满了人。这位阿姨当时有点儿犹豫,因为她好像也能挤上电梯,又担心自己上去电梯会超重。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挤进去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很奇怪,不知道是光线作用还是怎么回事,电梯里那些人的脸看起来都黑黑的,透着一股子阴森。她顿时感到有些怵,连忙冲电梯里地人歉意地笑了笑,并后退一步,表示自己搭乘下一躺电梯。而就在电梯门合上后不久,这位阿姨听见了“轰隆”一声巨响,那辆电梯在8楼坠落。 这起电梯坠楼事故造成了28人死亡1人重伤,在我们市轰动一时,大家也由此对于电梯安全问题产生了非常大的疑虑。在这件事发生后,那位侥幸逃脱的阿姨来我家打麻将的时候说:“有些事,真的说不清楚,太神了。我当时看电梯里那些人,一个个脸都黑。现在回想起来,还特别后怕。” 在去年的5月份,这位阿姨因为工作的缘故要去石阡出差。当时单位上没给她派车,她是坐客运大巴去的。一大早,她所乘坐的这俩大巴车行驶上高速公路后不久前面就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灵车在高速公路上侧翻,死了两个人,花圈上的小白花撒了一地。这一事故,导致阿姨所乘坐的客车在高速上堵了一个多小时。随后,可能是为了赶班吧,司机把车开得飞快,恰好有一条大黄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横穿高速路,司机开得太快,刹车不及,就把那条狗给碾死了。一大早就出了这么不吉利的事情,司机皱着眉头,直称晦气。在狗被碾死之后,坐在这位阿姨后排的一位带小孩的妇女,她怀中六、七个月大的孩子开始不停的哭闹,吵得人很心烦。 当客车行驶了四分之三路程的时候开进一个服务区加油。车上不少乘客下车上厕所,这位阿姨也去了。阿姨上完洗手间回来原本是打算上车的,但她看见后排那个抱小孩的妇女站在车下,孩子已经不哭了。阿姨问那位妇女:“孩子刚才怎么哭成那样啊?哭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呢,是没有换尿布还是饿了?”那名妇女尴尬地笑了笑说:“尿布换过的,奶也喂了,不知道怎么搞的,这孩子一抱上车就哭个不停,下车就不哭了。“阿姨说:“哦,可能是车里面空气不好。”妇女点点头说:“可能是。” 与那名妇女说完话,这位阿姨就重新上了车。然而,她上车之后,还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忽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发现,车上的每一个人的脸看起来都发黑,她立刻想起了04年电梯堕楼之前的情形。这样的“假设”让她立刻心慌、害怕起来。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可04年的死里逃生给她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她不愿拿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于是她提着包重新走到车门的楼梯旁准备在这里下车。这时,那名怀抱孩子的妇女也正准备上车了。她看见阿姨要下车,就问:“大姐你要去买东西吗?车快要开了。”阿姨对她说:“我要在这里下车,我不坐到石阡了。”那名妇女大约觉得阿姨很奇怪,抱着孩子上了车,然而,她刚走上车,怀里地孩子又开始哭闹。“奇了怪了,你哭什么啊,不喜欢坐车车啊?乖啊,再坐一个小时就到家了。”女人一边抱孩子上车,一边哄着孩子。阿姨看着那啼哭的孩子,似乎加深了自己的“预感”,她走到那位抱孩子的妇女身边对她说:“你跟我下车,我有话对你说。”“可是车要开了啊……”那名妇女感到非常奇怪,但她看阿姨神色认真,看起来又是有素质有教养并不像坏人,就觉得阿姨有什么要紧事情要告诉她,她跟着阿姨走下了车。 下车之后,阿姨小声地对那名妇女说:“这车不能坐了,车上的每一个人,脸都发黑,不信你自己看。你想想,孩子为什么一上车就哭个不停?这车真的不能坐。”那名妇女听完了阿姨的话之后,用古怪地眼神打量着阿姨,大约觉得这位阿姨看起来正正经经,实际上却神经有问题。于是她也没说话,转身就抱着孩子上了车。可是,妇女上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怀中的孩子又哭了起来。孩子的几次哭闹,让这名妇女也起了疑心。她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接着抱着孩子提了行李匆匆走下车来。 “大姐,好像真的不对劲。”她对阿姨说。 当时司机对他们喊:“车要走了啊,快点上车了。”阿姨跟那位抱小孩的妇女都表示自己就在这下,不继续坐了。司机觉得她们十分奇怪,但也没多想,说了一声:“要走就快上,不走一会儿坐不到车就不要怪我。”随后,他启动车子,将车开走。 留在服务区的阿姨向那名妇女解释了自己刚才奇怪的感觉,并且将她04年的遭遇一并告诉了那名妇女。那名妇女对阿姨说:“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说了之后孩子一上车又哭。我仔细看了看车上那些人,我也发现了,车上好多人的眉毛之间这一块都是发黑的。我越想越害怕,赶紧抱孩子下车。”就这样,阿姨跟那名妇女在服务区等车,等了好久才遇见一辆去石阡的私家车愿意带她们上路。上车开了没多久前面就堵死了。她们向人打听之后才知晓,一辆长途客运车突然在高速路上抛锚,有一部分乘客表示等不下去,下车站在路边准备拦其他的车走。在几名乘客下车之后,还没走多远,后面忽然驶来一辆长拖车,拖车刹车不及将长途客运车撞飞了十多米,客车翻下路边的水泥护栏,坠落下二十多米高的山崖。 大家都知道,一般这类的事,当事人在讲述故事的时候难免会夸大其词。所以,我对那位“预感超强”的阿姨所说的事情,一直不太相信。在我看来,阿姨当时的症状看起来像创伤后应激障碍引发的惊恐症,而那名妇女则受了心理暗示的感染。两次意外的发生,可能是巧合,而那辆被拖车撞上滚落山崖的长途客运车,它是不是阿姨他们先前乘坐的那一辆,这位阿姨自己也没法确定。 然而,当我遭遇了黑车连环凶手那件事情之后,我对那位阿姨的经历开始将信将疑起来。在搭乘黑车之前,我也一度感觉到司机“脸色发黑”。我想这种“黑”色的感觉,或许是一种带有危险警告的生物气场。 在刘先生家那件事情之后,我一直没有跟朱弟弟联系,反倒是经常跟江一平发微信,还在新浪微博上互粉。我是一个自来熟,按照我的人际交往逻辑,我跟朱弟弟应该已经算得上非常熟悉的朋友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联系朱弟弟好像需要一个“理由”,如果“没事”联系他似乎是一种“打搅”。朱弟弟也印证了我这种想法,刘先生家那事儿都去都快一个月了,他从没打过电话给我。每天洗澡的时候,看见脖子上那串小叶紫檀的木珠,我会想起朱弟弟给我木珠时说的话。我想,他那么说应该只是希望我继续戴着木珠,以免发生危险,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刘先生的事情过去之后,这段时间我觉得自己过得还算不错,如果人家对我没那种意思,这串木珠我不该继续戴在脖子上,干脆早点还给他,再请他吃顿饭,感谢他之前出手相救。 如此想着,星期天的上午,起床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朱弟弟。当时是上午11点多,接电话的时候朱弟弟还是那种没睡醒的声音。 “弟弟你今天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饭。”我开门见山地说。 “哦,在哪?”他问。 “嗯……我想想啊,我们中心附近新开了一家苗侗鲜香楼,主打的招牌菜是鱼羊肉火锅,听说非常好吃。不过我们中心在新区,有点远。” “几点?”他问。 “我吃完午饭就出门,出门的时候我打你电话,咱们在师范大学门口的车站那碰头,从那坐208路公交去新区。”我说。 “哦。”朱弟弟答应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 给朱弟弟打电话的时候,我其实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当时我有点失落,因为弟弟这家伙话太少了,每次跟他对话都是我讲一大堆,他回一两个字,特别毁灭人说话的积极性。好在我这人脸皮比较厚,不会过多考虑对方话少是不是“不乐意理我”,反正他是要来吃饭的,然后,我就把金刚杵的挂坠还给他吧。 我洗了个澡,随便弄了点东西吃就出门了,出门前我给朱弟弟发了一条短信:“我出门了,你也出来吧。”,他奇迹般地回复了我,虽然只有一个不带标点的“哦”字。 第46章 感知(2) 中午1点半,我在师范大学门口的公交车站等到了朱弟弟。朱弟弟比我早到,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端着一碗路边买的炸土豆蹲在车站边的垃圾桶旁吃得很香。我走到他身后,伸手抢了他手里的牙签,然后戳了一块炸土豆塞进自己嘴里。 朱弟弟歪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好像并不介意我多吃几块他的土豆,于是我也没有拂却了他的好意,再叉上两块塞嘴里。 “弟弟,好久不见了。这段时间怎么都没有你的消息啊?” 朱弟弟看了我一眼,好像很不喜欢我叫他“弟弟”,他蹙眉道:“我一直都在(我姐店里)。” “那你干嘛不打个电话给我?”我一边用牙签戳了他的炸土豆吃,一边伸手勾住朱弟弟地肩膀道,“你不是说你要追我吗?男子汉大丈夫光说不做可要不得的。” 朱弟弟看了我一眼说,没说话。 我也算是自讨没趣,虽然朱弟弟的反应完全就在我意料之中,不过,作为一名大龄女青年,天天为了交男友的事情愁苦,睡不着也吃不香,突然间有这么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对我说“就算是我追你吧”,这种话其实我还是很放在心上的。作为女孩子,我妈一直教导我“矜持”一点儿,可我矜持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朱弟弟迟迟不见行动,再不问个明白,这辈子可都要在“矜持”中毁灭了。 我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朱弟弟的肩膀笑道: “你这人也真是!送我金刚杵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事后跟我直说就好。你看,我好歹也是一个大姑娘家,长这么大从没见人追过我,有人跟我说这种话我也会开心的,难免没事的时候东想西想,觉得今年之内有可能嫁出去,哪想又是一场空欢喜……总之,今天跟你说明白就好了,现在我知道了,全一场误会,对不对?没关系的,以后大家还是兄弟。” “大家还是兄弟”是初中同桌用来拒绝我的话,此后它就成为了我留给自己的一个台阶、一个定位。每当我追男孩遭到拒或是满心欢喜会错了意,我都会用这句话来挽回自己的面子。实际上,我的内心是悲痛的,我很难过,你们这些个混蛋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我摘下脖子上那条金刚杵的木珠,将它塞到朱弟弟的手里:“这东西,谢谢你借给我这么长一段时间,现在,也是时候还你了。” “哦。”他应了一声,我的心顿时跌入谷底,接着他又说了一句,我立刻活了过来:“这个,你继续戴着。” “啊?” 在那一瞬间,我本能地去想,我是不是又要大难临头了?但我很快否定了这一悲观消极的想法,吴主任常说,年轻人看待问题还是应该乐观、积极一点,要相信自己、相信人生总是充满希望的、惊喜无处不在。我愣愣地看着朱弟弟那张白净的小脸,手里拿着吃炸土豆的牙签,却没再 去抢他的土豆吃。一股喜悦悄然攀上我的心头,滋润着我那已经饥渴了二十八年的心脏。 “我……我没误会吧?”我几乎是喜极而泣,噢,不,感激涕零地问他。 我是一个很自卑的人,我的美貌无法让我鹤立鸡群,我的丑陋也不够标新立异,像我这样的人,唯一的优点就是“打得粗”、“合得群”,能让帅小伙子坦然勾搭着我的肩膀说“你跟那些女生不一样,跟你在一起轻松”与此同时,他们好像根本没把我当女人看待过,最终都会搂着温柔白净的娇小美女随风而去。我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悲,却也逐渐地认命。朱弟弟那句话,我一直都觉得就是一场误会,所以当朱弟弟告诉我“继续戴着”的时候,我心里七上八下,反倒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能憋红了脸直愣愣望着他,心想:“继续戴着,就是喜欢我的意思吧?” 我想来想去都不明白,我跟朱弟弟那时候也不算太熟,才打过一两次照面,他……他总不能被我的美色引诱了?我外貌上没多少优点,一个是手好看、另一个是胸大。唉?他莫非就瞅中了这一点?正当我冥思苦想要怎么来说服自己相信这个看起来根本就不存在的“事实”的时候,朱弟弟忽然喊一声我的名字。 “刘欣杨。”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暗道,他这是要跟我表白了吗?他是要表白了吧?哎呀,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不过在师大的车站表白其实也挺浪漫的…… “把牙签给我。”他平静地说。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捧到了天上,然后又狠狠砸在了地上,还砸出个大窟窿。什么看待问题要积极、乐观,对未来充满希望,全都灰飞烟灭了。我悲愤地瞅着朱弟弟,他神色如常,脸不红心不跳,他从我手上接过了牙签,没事儿一样埋头戳着他那碗炸土豆继续吃起来。这时,我只能将自己想象成他手里拿着的那根牙签,再将他想象成为正被戳起的土豆。对这小子,我算是彻底绝了念想。 我觉得上天大概是有心化解我的尴尬,正当我一脸愁苦蹲车站边看朱弟弟吃土豆的时候,远方驶来了一辆208路公交车。我一看车来了,扯着弟弟的衣领站起来。 “走走走!” 208路公交20分钟才来一辆,恰好赶上上班高峰,站台上二、三十号人眼睛大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天线,一感知到车来了,纷纷行动,一窝蜂拥向预估车门停靠的位置。农民工兄弟抄起了吃饭的家伙、大婶们两只胳膊拐子也准备就绪,随时能够向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发起攻击。在这方面我素来不甘于人后,底盘稳住,吸气,仗着自己魁梧的身段,我很快以排山倒海之势挤到了车门边。在上车刷卡的时候,我扭头看朱弟弟,嗨,这厮不中用,居然还愣呆呆站在站台边上。我身后十几号人早就迫不及待了,我被人潮推上了车,着急地走到车窗边寻找弟弟那清瘦的身躯。就在这时候,我身后传来了一个可疑的声音。 “哔——学生卡。” 这声音刚响起,司机师傅就皱眉嚷嚷起来:“别搞这些,别搞这些,投钱!” 我扭头定睛一看,一位穿三中校服的小男生正嘻嘻哈哈站在车门口,车门边那一波乘客全都乐了。这孩子显然是卡里没了钱,于是用“人工语音”为自己打了个卡。当时有个帅哥正好在车门边刷卡,他估计是看上了这位小朋别具一格的思维模式以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他慷慨地又刷了一次卡,请这位油菜花的小朋友坐公交车。 我站在一旁笑,觉得咱市的市民都挺有富有娱乐精神。当我欣赏完这富有乐趣的一幕之后,我发现朱弟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上车来了。他倒是挤得挺紧凑,最后一个,深呼吸提气让司机把车门关上,然后像块铁板肉一样紧紧贴在车门边。 不得不说,挤公交车是人民群众锻炼身体柔韧性的一种好方式,我的脚被无数脚卡在了靠前的位置,身体的重心却被挤得靠后,于是我只能保持着一种向后下腰的姿势夹在人和人之间,随着车辆的颠簸我“摇曳”了整整40分钟。 车辆行驶到金元大酒店的时候,我听见朱弟弟喊我下车。此时我早已经被挤得痛苦不堪,朱弟弟这声呼唤立刻让我甩开胳膊拐子往后门挤。在这一过程中,我十分痛苦地被人卡住又挣扎着从人堆里钻出。当我的双脚重新踏上地面,我头发凌乱、衣冠不整、呼吸急促简直像是刚被人凌|辱过一样呐,而等我调整好呼吸,顺了顺头发,拉开邹巴巴的t恤,我却惊讶地发现—— “你妹,东风路口还有两站,干嘛在这下车?” 朱弟弟抬眼看了看我,说:“哦。” 就这样,不堪再遭受凌|辱的我从裤兜里掏出十块钱,拉着朱弟弟打了个车直接杀到东风路口,走进那家苗侗鲜香楼快活到了下午五点多钟。如传闻所言,鱼羊特色火锅滋味实在是美妙。我跟朱弟弟在肉扫光、菜啃完之后,差点没抱着锅把汤底全舔干净。尽管来路辛苦、曲折,却也不虚此行。俩人挺着大肚子漫步在新区街头,随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等我回家倒在沙发上拿着遥控板换台,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点什么,比如脖子上这条金刚杵挂坠。 我摸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给朱弟弟,明确一下情况。就在这时候,本地电视台的“百姓关注”节目播出了一则新闻——今天下午3点左右,一辆从师范大学开往新区客车站的208路公交车在行驶过程中突然起火。司机受到惊吓自己开了驾驶室车门逃走,满满一车乘客却因车门没有打开逃生艰难。截止目前为止,该事故已经造成6人死亡36人受伤。 我看着一名身穿橘黄色工作装的女记者拿着话筒站在电视里面,背景是一辆已经烧得焦黑的公交车。我呆呆地盯着电视,脑子里默默地回放了一下记者刚才播报的情况。 208路,下午3点?没这么巧吧? 电视机里的画面一转,我看见记者拿着话筒推开了医院的病房。那是一间十二人的大病房,看样子应该是本市的烧伤专科医院。躺在病床上的人面色憔悴,身上不同部位抱着厚厚的纱布。 这时候,记者把话筒对准了一名虚弱躺在病床上的男子,男人手上和头部都裹着纱布,他身上穿着一件写着“银魂”字样的红色t恤衫,我记得,这是早先帮油菜花初中生打卡的那个年轻男人。 “当时车上人……人很多。我站在车头司机旁边的栏杆那里。先闻到一股味道也没注意,后来有人叫起火。听见有人叫的时候火苗一下子就蹿到我身边了,我头发烧起来,司机开门跑了。我翻过栏杆跟在他后面跑……车门没开,很多人都在叫,大家都慌了……”男子说着,捂着脸别开了头。 在随后的新闻播报中,我得知208路公交在东风路口的前一站燃烧起火,起火原因正在调查中,疑是人为纵火。在重庆公交车自燃的惨痛教训之后,大家对于公交车自燃早有防备,乘客们的反应速度是非常快的,立刻拿起消防锤砸车窗。由于公交车是靠天然气驱动,燃气泄露之后火势蔓延极其迅速。在车门不开,车内乘客拥挤的情况下,很多人逃命不及,看上去是6死,36伤,但重度烧伤有好几个,非常惨。 我呆愣愣地坐在电视前面,我想起在师范大学车站大家挤上公交时的模样。那是很平常的一个午后,一群看起来缺乏素质的人,玩命一样挤公交车。每一天都这么过,没谁想过这一天会有什么特别。大家毫无防备。 我原本想发短信,但后来改打电话给朱弟弟。 “你为什么叫我在金元酒店下车?你是不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朱弟弟没说话。 “你那双眼睛,到底能看到什么东西?”我问他,可他依然没有回答。电话那头的人,就像死了一样,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我心里特难受,我跟朱弟弟原本都挤在车前门附近,是的,即便我们没有下车,估计也死不了。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我本来该和那群人一块遭殃,但我没有。我们提早下车了。 “你如果真看得到什么?我知道你跟别人说别人也不信,但我们可以留在车上,哪怕早那么二十秒,你喊一声失火了,你知道这能救多少人吗?”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响,就在我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朱弟弟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某个山谷深潭中的水。 “谁也不是救世主,各安天命。” 朱弟弟说罢,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脑门上被人砸了一棒槌,一时之间甚至不能相信刚才跟我说那句话的人是朱弟弟。我以为朱弟弟这人虽然沉默寡言,但心地很善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冷漠。什么天眼啊气场啊,我疯了才信你的。 我气呼呼地滚回自己房间,砸了两个枕头,但还是难以安心。隔了一会儿,我给江一平发了几条语音微信,把今天的事情和朱弟弟跟我说那句话一并告诉了江道长。随后,我去洗澡了。 等洗完澡回到房间,我收到了两条来自江一平的语言微信。 “小杨,你错怪小朱了。他天眼半开,能感觉到的血气,也就是一层薄薄的红中带黑的雾。这就跟他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场一样。所谓的天眼,不是能确切‘看’到什么,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他能感知到一些不详的东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怎样发生。即便他有心帮谁,未必能帮谁,反倒会搭进自己。况且,万事皆有因果。你们不信道的人可能不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每个人的因果又联系到他人的因果。这是一盘很杂乱的棋,牵一发而动全身。打乱了别人的因果,后果是很严重的,用你们科学的角度讲,就是‘蝴蝶效应’。” “唉,如果能有办法封了他那天目,我真想帮他封起来。你不知道,一个人知道点什么,比什么都不知道过得辛苦。你别怪他话少,他不习惯多说,说多了横生枝节,影响他人因果。你那件事,如果不是他不多管闲事,你就算是死也死得‘科学’,这辈子沾不到我们这类人。但我觉得,这也是命数,不论怎样,他为你这事,白白背负多少因果?不算在你头上,算在他头上的啊!” 江一平的两条语音微信,让我到了半夜2点多还没有办法睡着。我想,为了这两条语音信息,江一平或许也背上了某种“因果”。我翻来覆去想他说的那些话。因果,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说的有点深奥,我越往深处想就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那是一张无比巨大的网络,非吾辈能够识透。于是我停止了思考,拿起手机打算给朱弟弟道歉。我在短信框里打下“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几个字,想了想又把这些话删掉,改成“今天的鱼羊火锅好吃吗?”,随后,我按下了发送键,倒头睡觉。次日上午,我醒来的时候收到了朱弟弟发来的短信,就俩字:“好吃”还不带标点。我看着短信笑起来,然后回送信息:“下星期再请你搓一顿。”朱弟弟很快回复我:“好!”尽管只有一个字,却多了一个语气符号啊。这个感叹号让我开心了一个上午。 在吃午饭的时候,我把我妈同学的事儿讲给一块吃饭的同事听。然后我们讨论“气”、“黑脸”、“红雾”的话题。衣副主任说,这类的事情在他当精神科医生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也听人说过不少。有一部分人能够闻到“气味”,比如一个人倒霉了或者走红运,散发出的气味不一样。也有人能够看到一些颜色,比如死人了是黑色、出事故了是红色、行大运了是浅金色等等。他们认为这是一种“返祖现象”。 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有着趋吉避凶的本能。暴雨来临前,蚂蚁会搬家;地震来临前,老鼠、青蛙、鱼、狗等种种动物都能有所感知,做出相应的反应,而人类在这方面的感知却退化得非常严重。人类与一般动物的差别在于人类除了“感觉“、“知觉”以外,还有“思维”与“想象”。思维和想象的产生,让人类有别于其他动物。可是,我们拥有可思维,懂得时时刻刻去“思考”却影响了人类“感觉”、“知觉”的敏锐度,经过长久的进化,人类逐渐丧失了一部分对事物“感知”的方式。古人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类发展到今天,究竟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完了,下章我来点恐怖的。=v= 第47章 鼠惑 这个星期天,我跟一群姐们儿、哥们儿去唱ktv,晚上11点多回到家里,刚推开家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扫帚横在地上,两长两短四截沙发横七竖八地搁在客厅中间,茶几歪在一边,报纸掉了一地,搭在沙发靠背上的蕾丝也掉地上,而我妈,此刻正一脸惊恐地站在胡乱摆放的沙发上。 “妈!这……这是干嘛啊?”我疑惑地发问,话音未落就听见洗手间那头传来一阵“乒呤哐啷”的声响。我打算走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我妈忽然凄厉地叫嚷道:“杨杨别过去、别过去,家里有 ……有……” 有?家里有什么?小偷?我眸色一沉,捞起袖子条件反射地捡起地上那把扫帚作为自卫工具,就在我霸气侧漏的一刹那,我妈吐出了呛在喉咙里的后两个字:“耗子!” 我一听到那俩字顿时双腿打颤,一股寒意从脚底迅速蹿起沿着脊背爬向脑顶,下一秒,我已经脱掉鞋子跳上沙发跟我妈俩人相紧紧依偎在一块儿颤抖起来。 作为一只身长超过一百六十厘米、体格健壮的雌性灵长类动物,对于那身长不过二十厘米的啮齿类动物我本不该如此恐惧。然而,童年经历影响一生,当我还不知道那种灰色或黑色尖嘴、长尾的短毛动物是什么的时候,如果我只看《舒克与贝塔》或是《忍者神龟》我肯定不会讨厌它,甚至还会温柔捧起它那可爱的身躯喂它吃香肠。可是,当年幼无知的我与妈妈走进菜场,我素来温和可靠的母亲忽然发现前方50厘米处的地面上横躺着这种动物尸首,她发出凄厉地惨叫,跳脚紧紧抱住我,那么,我对这种动物的“认知”从此就只有剩下两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恐怖!从那以后,每当这种生物出现,我跟老妈都会深情相拥一块儿颤抖,这时候我老爹就会提着一把火钳或是一个扫帚展现他作为一家霸主的爷们儿气概。 洗手间里不时发出“哐嘡”、“砰”的声响,我跟老妈相拥颤立于沙发之上,等待老爸凯旋归来。但这一等,等了十来分钟。我听见洗手间的门开了,接着,我爸满头大汗,用报纸包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我跟我妈开始惊叫:“快扔掉、快扔掉。” 在一场浩劫过后,我爸处理了敌人的尸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这当爹的可真厉害!”当时我以为他在说他自己,后来我才明白,这是给敌方的赞美。 最近,天气逐渐转好,我家阳台上因为没装纱窗,迎来了一群不束之客。过年没吃完的腊肉跟香肠挂在阳台上被啃得七零八落,半夜也经常会听到厨房那边有动静。我家厨房跟厕所连着的,一到晚上我跟我妈都不敢上厕所。昨天晚上,我爸在我妈强烈要求之下决定抽空好好整顿一下家风。没想到,这一整顿,居然发现了一个家族。一只母的,五只小的。昨晚上全部被我爹干掉了。但谁也没想到,老鼠家也有当爹的。耗子爹得知妻女惨遭毒手,今天是回来报仇了。按照我爸的形容,当时他将对方逼进了洗手间,原本以为已无退路的敌人会俯首就擒。不料,对方思及杀妻灭子之仇,竟然向我爸发起了一连串凶猛地进攻。 “它爬到热水器上面,‘吱’地尖叫一声,朝我扑过来。那时候,我还真被它吓到了。一般老鼠蹿来蹿去都是躲着人,它不一样,我觉得它很有头脑,先找个地方隐藏,借助有利地形伺机发起进攻。它扑过来的时候,那两只老鼠眼睛,真是杀气腾腾,挺吓人……”我爸经历一番苦斗之后无不感叹地说道。 我妈笑道:“你杀它全家,它肯定恨你。我觉得这公耗子还真是个爷们儿!”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绕此事讨论到了晚上9点多,期间我爹一直在强调他在家中的重要地位,没有他,我跟我妈只能哭嚎。第二天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我把这事儿讲给吴主任他们听。 “真太神了!我爸打了大半辈子老鼠,横死在他手下的鼠辈说不说上百,几十只总是有的。他打老鼠从来都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但昨天那只不一样,关在厕所里都打了十多分钟,打完了我爸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不说,我看他当时那神情,真的被吓坏了,可想而知那只老鼠有多厉害!” 赵卿听了我的描述后嗤地一声笑道:“刘欣杨,你今年多大了?” “年底满二八,怎么了?” “那你爸年纪有多大了?”他问。 我不高兴地横了他一眼道:“你想表达什么?” 吴主任在一旁笑,衣副主任也笑了笑道:“小赵是想表达,你家打老鼠的主力该换个人了,让你抓紧一点,是不是啊,小赵?” 赵卿笑而不语,我横了他一眼,“你这人,一找到机会就挤兑我。没男朋友怎么了?现在怕老鼠和蟑螂的男人满街都是,找一个回来说不定跟我和我妈抱一块哭呢。” 我这一席话,引来了无数女同胞的高度认可。我一女同事说,她老公就特别怕老鼠,活的怕,死的更怕,根本指望不上。就在我们聊谈之中,衣副主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我们说:“这老鼠啊,有时候也不能乱打。打得不好,会出事儿呢!” 衣服主任说,在01年的时候,他当时工作的精神病医院来了一位受刺激精神错乱的患者。这种突然受刺激,导致发疯的人,他们医院收了不少。有受情感刺激发疯的女人,有因为巨大经济损失精神失常的,还有目睹了事故血腥场面疯癫的。各种各样。但他说的这名患者,发疯的原因却十分奇葩——打老鼠打疯的。 这位患者姓周,当时47岁,是一家汽车修理场的普通技术工人。周先生的太太在家带孩子并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所以一个家庭的经济负担全扛在周先生的肩膀上,家庭经济条件不太好,住在靠近城郊一栋破旧的五层小楼里。 听衣副主任的描述,我对那种五层小楼还是有印象的。早些年挺多,但现在差不多都拆光了。这种楼,每一层都有一条带露台的走道,走道里面会放很多烧蜂窝煤的油漆桶,是住户用来做饭的。一层楼可能有七、八户人家,每户人家里就是一个客厅、一个阳台,没有卧室、没有厕所也没有厨房。生活垃圾全堆在楼下,形成一个巨大的垃圾堆。在这种老房子里面,老鼠特别的多。我小时候曾经亲眼看见看见一个男人从这样的一栋老房子前面走过,一只老鼠从楼上掉下来正好砸在他身上。可想而知,这种地方真是老鼠的天堂。 周先生在家里,每隔两三天都会打死好几只老鼠。他打鼠的经验是我家老头子不能比拟的。正所谓熟能生巧,周先生打老鼠甚至不需要工具辅助,老鼠从他跟前过,一脚上去或者一把抓住,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可是,有一天,却发生了一件非常特别的事情。 那天晚上,周先生家来了一只硕大的老鼠,不加上尾巴恐怕都有二十五公分的长度,并且周身的毛色漆黑油亮。周先生的太太看见那只大老鼠从阳台跳进她家,慢悠悠地钻到了她家的沙发下面。老鼠巨大的身躯,加上长长的一条光秃秃的尖尾巴,让周太太吓得大叫起来。周先生当时在屋外的火炉边煮东西,听见老婆的叫声,回到屋子里来问老婆怎么了。周太太对周先生说,“老鼠!好大一只!从阳台爬进来,钻到沙发下面去了。这老鼠浑身黑漆漆的。” 周太太很想向丈夫表达这名鼠辈的与众不同,可她话好像也没说太清。打老鼠早就打得麻木的周先生一听又是老鼠,无趣地笑了一声:“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么怕做什么,不就是一只耗儿吗?在哪里?我打死它。”周先生说着,也不抄家伙,顺着老婆的眼神示意,走到他家那布沙发前面,一把将沙发拖开,接着,他看到了躲在沙发后面的不束之客,惊呼:“乖乖,好大!” 事后,在周先生的夫人叙述这件事的时候有特别强调过:“当时我老公看到那大老鼠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周太太告诉精神科医生这样的细节,或许是想对医生说“从那时候开始我老公就像中邪一样”,但我对周先生这一反应的理解是——一位打鼠英雄,终于棋逢对手。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情眼睛亮了有点兴奋很正常。 周先生还是挺看得起这位特殊访客的,平时徒手擒鼠的人还特意找了一把用来清理垃圾的铲子,这才开始追打老鼠。这只大老鼠身形硕大,动作却不太灵活,它爬行的速度与其他老鼠相比简直太迟缓,就像在屋子里散步一样。按理说,这种反射弧长的家伙虽然体型魁梧,但并不难对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先生朝它打了好几铲子却没有一铲打到这只老鼠身上,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周先生家里就是一个衣柜、一张大床、一个沙发,一张饭桌,没有更多的家具。这只也老鼠仅仅是在床和沙发之间来回流窜,周先生追着老鼠来回转,却怎么都打不到它。当时,在一旁的周太太看着丈夫那模样,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她觉得丈夫眼睛“直愣愣”的,整个人的神态也特别“专注”,她说不清那种古怪的感觉,但她觉得自己丈夫眼里好像只有那只老鼠,他在跟一只老鼠较劲,可是,对一只老鼠,你犯得着这么认真吗? “不打了吧,休息一下,等它一会儿自己钻出来你再敲死它。”周太太对周先生这么说。可周先生似乎根本听不见老婆的话,一张脸紧绷着,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沙下,好像今天不打死这只老鼠,他就什么事儿都不想干了。老鼠不疾不徐,周先生疲于奔命,似乎……他的整个行为,已经完全被那只硕大的黑老鼠牵引、控制住了。 看着丈夫的状态,周太太十分担心,她劝了丈夫好几次,丈夫都不理会。他甚至愤怒地回头瞪了一眼周太太,语气很凶地吼道:“你别管!”就在这时候,那只躲在沙发下面的大老鼠忽然爬了出来,它摆动着尖细的尾巴,在沙发前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周先生来打。老鼠的挑衅让一再受挫的周先生气愤不已,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老鼠“啪”地一下。可就在周先生铲子砸下的瞬间,老鼠却跑了几步,然后它摇了摇尾巴,又停顿了片刻,慢悠悠地向阳台爬去。 周先生已经完全被愤怒的情绪所牵引,他喘着粗气怒气冲冲地紧随其后,举着铁铲不断朝老鼠拍下,却都“差一点”。老鼠跳上阳台,略做停顿,随后,“吱”地叫了一声,跳下阳台。 老鼠跳出去了,周太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之,丈夫已经将那只硕大的黑老鼠赶走。可她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跟丈夫说话,却发现丈夫竟然攀上了阳台追着那只老鼠就要往下跳。周太太吓疯了,她扑上前抓住自己的丈夫,猛力一拽,将丈夫从阳台的水泥护栏上拽下,俩人一块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疯了吗你!那就是一只老鼠!它已经走了!” 周太太抓着丈夫的衣角尖声叫嚷着,可周先生却是双眼发直,捡起铁铲又要往下跳。周太太死命地拽住丈夫,并且大声叫救命。而后,邻居闻声赶来,与周太太一块拽住了周先生。从那时候开始,周先生精神失常了。 故事讲到这里,衣副主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送来我们医院以后,他一直嚷嚷着‘打死它’,手脚并用,对着空气和地板胡乱挥舞。在我们医院治疗了两周,精神状况稳定下来,他妻子接他回家去了。在他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他告诉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生气、特别憋屈、脑子里没别的想法,就是想‘打死它’。回到家以后,他还发作过几次。每次发作都是看到‘老鼠’,他见不得这东西,一看到就会受刺激发病。他在我们医院,也算是几进几出的老朋友了。” 我原本就害怕老鼠,听了衣副主任这个故事之后,我立刻联想到昨天我家发生的情况,不禁瑟缩了一下道:“老鼠这玩意,真是挺邪性的。” 赵卿显然不太赞同我的说法,他说:“‘邪性’的不是老鼠,是‘人心’。老鼠只是把他心里面的一些念头引出来,牵着他往死胡同里钻。人的思维向外发散,宽广;向内集中,狭隘。思维一旦陷入某个狭隘的死胡同里,精神问题也就出来了。” 吴主任含笑点头道:“没错,是这个理。不过,那只老鼠倒是成了精,它挺懂心理。” 那日下班回家,我把衣副主任讲的那个故事跟爸妈讲了一遍。我爸当时就“僵直”状了,他大约是想起死在自己手下的那群鼠辈,顿时忐忑起来。 我妈说:“太邪门……以后咱家这耗子,还是不打了吧?” 我说:“不打怎么办?任它在家里蹿?” 我爸思索了一会儿道:“明天我叫人来安装纱窗。对了,杨杨,你不要在房间里面吃零食,还有,家里卫生,不留死角,听见没?” 为了爸爸的安全着想,我孝顺地点了头,然后转头对我妈微笑道:“家里的卫生不留死角。”我这句话话,成功的换来了我妈一脚猛踹。生活真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来一发单章故事了=v= 这故事是真的,我读小学的时候,我家附近有个男人,打老鼠打疯了,跟着老鼠跳下五楼死了。 我在写这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来吧,来吧,打老鼠,打不着,打不着。嘀咕嘀咕。”tat恐怖剧都快被我写成喜剧了…… 第48章 善恶 在我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我妈经常教我背书:“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我跟院子里的小伙伴们曾经一边背着《三字经》,一边捡地上的煤块砸别人家的窗户玻璃,然后扯一块别人家晾在院子里的被单面把手擦干净,这样回家才不会挨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环境决定论”,什么就叫做“遗传因素论”。当我明白原来这句话是针对“人性善恶”的讨论之后,我毫不犹豫的将韩非子当做偶像。在我看来,如果小时候我妈没有三天两头用家法擀面棒制裁我,今天我指不定就成为埋藏在和谐社会里的一颗炸罪的道路。 人的本性,究竟是“善”还是“恶”?千年前孔子与苟子针对这一哲学问题掐过架,那个年代的掐架无疑是中国历史上最高端的,后辈们站在前人肩膀上,做出总结——人性由先天遗传因素和后天环境因素共同作用。结论是有了,但是在广大老百姓的心目中“人之初性本善”的观念根深蒂固,一个奶娃娃能“恶”到哪里去呢? 2013年11月25日,在重庆长寿区的一个小区里,一名12岁少女在电梯内反复摔打凌虐一名年仅1岁半的幼童,随后,将其抛下25楼。这件事发生后,全国人民都震惊了。一个12岁的小女孩,就算想干点坏事,无非也就是抢一抢低年级小朋友的钱,怎么可能凶残到谋害虐杀幼童这种地步呢?大家认为,如此残暴的小孩,大概会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父亲和一位干第三产业的母亲。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行凶少女的父母都拥有正当职业,她本人在学校也并无不良素行,甚至,她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还不错。那她为什么会干出这种普通人类绝不会干的事情呢? 在新闻播出之后,我们中心讨论这事儿的人不要太多,各种推论都有,比如小孩是不是受过虐待啊、父母关系是不是不和谐啊、她幼年是否有过恐怖经历。可这些推断,都找不到切实证据支持。最后,女孩父亲爆出,在女孩幼年时期,父母喜欢抛着她玩,并且女孩还因此受过脑外伤。吴主任说,这很可能就是问题的根源。在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吴主任跟我说了一个案例。 2008年秋天,吴主任受邀到本市一所示范性小学开展教育心理学讲座。受听这次讲座的,主要是学校老师和部分学生家长。在讲座结束之后,学校里一名美术教师找到了吴主任,希望跟吴主任单独谈一谈。 吴主任在这名老师的带领下来到了她的办公室。女老师从办公桌抽屉里翻找出一叠美术课作业交到吴主任手中。 “吴老师,这是我们学校三年级一位学生的作品,请您看一下,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名女教师虽然是在询问吴主任,但她当时的神色并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吴主任看了看手里的六张画作,有铅笔画也有蜡笔和水粉画。第一张是铅笔线稿,小孩的线条乱七八糟,不过隐约可以看出画面上展示的是一个城市,有高楼、有车也有人。天空和道路用铅笔线条随便涂抹出一块块黑色,而画面上的“人”居然每一个站着,全都躺在马路的上。画中的车辆就行驶在“人”的身上。 一旁的美术老师指着画面上的很多内容告诉吴主任:“这条曲线是人的肠子,这个圆圈是眼珠子,你看那个人脸上的眼睛不是涂成一个黑洞了吗?眼珠子飞出来了。还有这个,这个长方形长毛的东西是人的手,被车子碾断了,这块黑色是血迹……” 吴主任很快又翻看了下面一张画,这张画是用水粉颜料画的,画了一片向日葵。金黄的花瓣,棕色的花蕊,粉色的天空,看起来还挺漂亮。不过,向日葵下方的土地却涂了一片刺目的鲜红。土壤边上画了一个小水桶,水桶里的水也涂成红色。 “别的孩子画土壤用土黄或者棕色,也有画绿色的。但这孩子画大红色。我问‘土地为什么是红色’,孩子告诉我,‘刚施完肥,红色是肥料的颜色,水桶里也装着肥料,不过快要用完了’,我问‘施肥的人到哪里去了’,这学生笑着告诉我,施肥的人去采肥料去了。我问‘去那里采集’,孩子说,‘去人多的地方就行了’。天,您不知道,我当时听着这话,心里凉飕飕的。” 女老师说着,吴主任则埋头看画,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继续翻找,其中有一张画,画的是一个人脸部特写。用油画棒画的,画面相当刺目。黄色背景,黑色线条,两只眼睛很大,然后涂了一脸红色,眼珠子也掉了一个。 女老师说:“那次课教画人物头像,主题是‘妈妈’。吴老师,您看,这孩子是不是心理不正常?” 吴主任没有回答女老师的问题,他问:“这画给孩子的家长看过吗?” 女老师说:“看过,我很早以前就发现这孩子的画很不对劲。我给他们班主任看过,班主任也联系了学生家长。这孩子在学校表现很好的,平时跟同学关系不错,学习成绩在他们班也是拔尖的,而且还非常有礼貌。” “非常有礼貌?”吴主任问。 “是的,每次上课之前都会主动问老师要不要帮忙擦黑板,我下课如果抱了很多作业这孩子会跑过来问要不要帮忙。除此之外,在学校里看到老师,都非常有礼貌的打招呼,教养很好。这孩子的爷爷是我们□□,干部子弟。父母都是高学历,家庭关系看起来也没有问题。他们班主任把事情告诉孩子家长之后,家长也很奇怪,因为他们很爱这个孩子,平时对孩子的管教也是严厉的,孩子成长过程中并没有受过什么打击。家长问孩子为什么这么做,孩子说好玩。觉得这么画很‘酷’。家长说,孩子可能是受了西方某些现代艺术的感染……我是美术老师,现代艺术我不是不了解,不至把一个9就的孩子感染成这样。我们建议过家长带孩子找心理医生看看,但你也知道,现在哪家孩子不是心肝宝贝,做老师的说这种话,家长很不高兴,觉得我们小题大做,再加上孩子在学校的表现确实非常好……” “孩子现在在学校吗?”吴主任问:“我想见见他。” 吴主任在十分钟后见到了这名学生。让人颇感意外的是,这名画风独特的孩子竟然是个长得白净乖巧的小女孩。女孩被老师领到办公室见了吴主任露出甜甜的笑容:“爷爷您好!” 确实是很有礼貌的孩子,不需要老师教,主动问好。 吴主任笑对孩子道:“刚才你们老师给我欣赏了你的作品,我认为你的画十分特别,尤其是这一副。” 吴主任说着,拿出了那副水粉向日葵。 “我听老师说起,这幅画上的土地之所以是红色,是施加了肥料的缘故。天空是粉红色,是被土地映衬的缘故吗?” 孩子说是的,土地上全都施加了肥料,所以天空也被染上了淡淡的红。 “肥料为什么会是红色的呢?” 孩子笑眯眯地说:“这种肥料是血,人的血。” “哦,原来是这样。那向日葵花瓣是黄色的,如果是用血液作为肥料,我还以为花瓣也会变成红色呢。” 小孩当时愣了一下,接着她非常高兴地对吴主任笑了起来:“您说得对,我没想到这一层。其实花瓣也可以是红色的。” “你很喜欢红色?”吴主任问她。 “嗯。因为红色很漂亮。” “这些肥料是从什么地方采集的?怎么采集?” 女孩单纯地笑道:“很简单啊,去人多的地方抓一点回来,放在机器里搅拌就变成肥料了。” 当女孩一脸纯真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的美术老师面色僵了。她似乎要开口询问孩子什么,但吴主任抬手拦了她一下,让她不要说话。 “为什么不用针管抽呢?如果把人放在机器里搅拌,肯定会很疼。”吴主任道。 “可是花要施肥啊,光是血不行,还得有点其他东西。我奶奶养花的时候,还把吃剩的菜汤倒进土里呢!” “那如果把你放在机器里搅拌,给花施肥,你愿意吗?” 女孩笑了起来,腼腆地摇摇头。 “那些人是我画里的,不会疼。”女孩如是回答。 “你画这副画的时候,想象过怎么把画里面的人变成肥料?” 女孩点点头:“当然啊,我觉得很好玩。用一个铲子,把人一铲子一铲子弄到搅拌机里。” “你喜欢这么去想,想了之后觉得开心?” “嗯,想到就觉得很好玩。” “为什么会觉得好玩呢?一般来说,小女孩看到血,看到人被搅拌成肉块,眼珠子掉了、肠子也流出来了,不是应该很害怕吗?” 女孩告诉吴主任,她不觉得害怕,想到这些,她觉得很好玩,每当她画完这些画,心里会特别舒服。她觉得画里那些人,被搅拌成肥料然后变成花,他们也会很开心。 当时,老师的办公桌上摆着一盆风水小金鱼。吴主任顺手将这盆金鱼拿了过来,他问女孩:“你觉得这红红的金鱼好看吗?” 女孩说好看。 “如果我现在把它摔倒地上,你觉得会怎么样?” 女孩呵呵笑起来,她摇了摇头道:“老师会骂你的。金鱼离水就死了。” “那么人被搅拌也会死的,你这么画画,不担心家里人责骂你?” 女孩颔首,抿嘴笑了笑,接着她轻轻地踮脚凑到吴主任耳边悄悄道:“不会的,我跟他们说,这是抽象画!” 吴主任与女孩的聊天到这里就结束了。那天,在离开那所学校之前吴主任告诉美术老师,最好能再次通知一下孩子的家长,把他跟孩子对话的内容转述给家长知道。另外,既然孩子喜欢画画,可以引导她把自己的情绪投放在画面中去。在那之后,吴主任没有再看见过那名女孩,也不知道女孩的父母是否会听从老师的建议带孩子去接受心理治疗。算起来,孩子现在应该也有15岁了。 吴主任说,所谓的反|社会人格障碍又叫做无情性人格障碍。有先天因素,但更多是后天脑损伤和刺激造成的情感丧失和情感麻木。患者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获得情感体验。 美国有一名现代艺术家,在他9岁的时候目睹了一场车祸,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到他面前,给他的视觉带来了极大冲击。成年后,这名画家一直无法忘记这一幕。他开始通过手中的画笔重现自己当时的感觉。他认为,那画面尽管血腥,却非常美丽。人世间没有什么能比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到你脚边更能刺激到你的感官,他觉得那是生命绽放最美的姿态。 第49章 恐惧 在医院里,我们经常会碰见这么一类人,他们的身体并没有多大问题,却总是怀疑自己得了绝症。四处寻医问药、无数次身体检查,正常的体检报告却怎么都无法让他们彻底安下心来。通常情况下,当他们感觉到自己身体不舒服,第一反应不是去医院找医生看看,而是上网用百度搜索。他们会查询“肺癌”、“胃癌”、“食道癌”、“鼻咽癌”、“乳腺癌”等绝症的病理特征来套用在自己身上。然后,当他因为胃部不适去医院,医生告诉他,你这是胃炎,他就不肯相信了,总觉得癌症已经转移到了身体里其他地方;几天后,他很快又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隐隐作痛。心急如焚地跑去医院照爱克斯光片,双肺野清晰,无明显病灶;又做心点图,依然没有问题。医生告诉他,你这个很正常,可能是“胸肋炎”,平时多运动就可以了。他无法相信,认为是医生每天要看太多患者,没有用心帮他看病。他说:“医生啊,我觉得我肺癌的症状已经很明显了。” 近些年来,食品安全问题、环境污染问题、不规律的作息让广大民众逐渐丧失了对自己健康的信任。韩寒说:“城市,让人民死得早。”。一些养生、健康类微信、微博更是让人们深切感觉到自己离癌症非常近。这段时期,我们中心接诊的来访者当中,明尼苏达人格测试疑病倾向偏高的人非常多。通常来讲,“疑病神经症”患者年纪在五十岁以上、受教育程度偏低、多为女性。但近些年,一些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中年人,甚至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也“疑病”起来。饮食不规律、熬夜、抽烟、喝酒等陋习是这些人对自己身体状况产生怀疑的根源。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但“既怕死又作死”,已经成为潮流。 “烟熏、油炸食品是致癌的,我都不吃了。香蕉打了防腐剂,苹果、梨子上面打过蜡,这些我也不吃,吃了容易得胃癌。黄瓜、豆芽、黄鳝、鲫鱼用激素催长,我不吃。另外,肉类。你们知道吗,蔬菜在肠道内停滞的时间是四到五天,肉类在肠道内会滞留十五天啊。吃肉多的人容易得肠癌,所以我这半年来也很少吃肉了。但是衣主任,我多年来一直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 “睡前喝牛奶不是挺好的吗?” “不好,我最近才知道不好。美国康奈尔大学终身教授柯林.坎贝尔的一项研究表明,牛奶中含有的酪蛋白能够刺激正常细胞癌变。人类在过了哺乳期之后并不适合每天饮用奶制品。我从小就有每天晚上喝牛奶的习惯,我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危险。我可能要死了。” 半年前,一位希望“戒烟”的来访者找到了衣副主任。这位来访者姓方,32岁,男性,硕士研究生,在一所大学里教书。方老师从20岁开始吸烟,平均每天抽一包烟。在去年一年之中,方老师总共参加了十二次葬礼,其中有八人死于癌症。方老师单位有一位同事,每天要吸两包烟,前段时间一家三口同时检查出患有肺癌。与此同时,他6岁的小侄女长期吃零食不肯吃正餐,检查出了肝癌晚期。这些事对方老师刺激很大,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也有患上癌症的危险。可是,他一边惶惶不可终日,一边又拼命的抽烟,矛盾纠结之余,他找到了衣副主任,希望衣主任帮助他戒除对香烟的精神依赖。 在戒烟的问题上,方老师立场明确、态度坚决,只花了三个月,他就彻底解除了烟瘾。此后,方先生每隔一个月就会去医院做一次全身性的体检。尽管检查结果完全正常,但方先生心中的疑虑却只增不减。他说:“你怎么对待身体,身体就会怎么报复你。”他很担心遭到自己身体疯狂的复仇,为了降低患上癌症的风险,方老师办了一*身卡,每天坚持运动,除此之外,他还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降低了心肌梗塞、疲劳猝死的可能性。即便如此,方老师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他开始大量阅读关于健康和养生的信息,在饮食方面非常谨慎。他那食谱跟寺庙里的和尚差不多。但每天晚上睡觉前,方老师会觉得心口刺痛、胸闷难受。他怀疑自己肺部出现问题,跑到医院里拍了胸片,并无异常,只是电图检查结果t波稍微有一点点异样,但这根本就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医生告诉他不需要服用任何药物,养成良好作息即可。 从医院回到家之后,方老师前思后想,越想越不对劲。t波异常,这说明他心血管方面肯定有潜在的问题,而长期吸烟,是很容易导致心血管疾病的。他一连跑了好几家医院做检查,甚至还去做了24小时动态心电图,但除了有一点早搏之外,一切正常。心血管科的专家告诉他:“你这24小时才十几次早搏,一般没有个两三千次,药都不需要吃。” 方老师无可奈何地回到家中,虽然医生告诉他不需要吃药,但每天晚上睡觉前,他还是会有胸闷、心慌、濒死的感觉。再去医院检查,心血管科的医生对他说:“你这个是心身疾病,你去找心理医生看看吧。”就这么的,方先生又回到了我们中心。 很多人可能都知道,人的自主神经系统(植物神经系统)分布在心脏、血管、呼吸系统、肠胃和腺体内,支配人的内脏器官。自主神经系统受人的情绪情感支配人的情感波动,很自然的会影响到身体器官的运作。比如焦虑情绪,可能会导致心跳过快、胸闷、呼吸困难;兴奋、心痛,可能会导致胃部的一些反应。在给方老师做了疑病倾向的测量之后,衣副主任确定他得了疑病症,并伴有植物神经功能紊乱,除了行为疗法之外还推荐他去找精神科医生开一点谷维素。方老师的情况很快就有了明显改善,他晚上睡觉前心不慌、心口不痛了,整个人好像都精神了。他心情一放松,就又开始抽起烟来。虽然一天只抽五支烟,但一段时间后,他觉得自己心口又疼了起来。夜里总是心慌、胸闷、呼吸困难、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骤然停跳,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谷维素对他来说已经不起作用,他自己跑去药店买了复方丹参片、天王补心丹等药物,除此之外,他还自己为自己开了神经症的处方,比如扛焦虑的帕罗西汀、安虑平等药物。他觉得确实起了作用,但时好时坏。实际上,医生最忌讳的一点就是患者自己给自己看病、滥用药物。像帕罗西汀这类药物,副作用很大,停药后可能会出现严重的抑郁、自杀倾向。简单地说,没病的都能给你吃出病来。 一周前,当方老师再度走进我们中心的时候,很多认识他的人都被他当时的模样给吓坏了。我记得方老师第一次来的时候,一身休闲打扮,个儿挺高,看起来白白胖胖,两个脸颊肉嘟嘟的。上次他来的时候,人看上去瘦了不少,不过脸倒是因此轮廓分明。这一次再看到他,脸颊、眼眶都凹陷了,面色苍白中呈现着一种病入膏盲的灰青,透过圆领的t恤,我看到他颈项之下横着两根锁骨,两只眼睛看起来死气沉沉。除了精神萎靡之外,衣副主任告诉我,他说话的方式都变得非常古怪,难以沟通,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我觉得,我快要要死了。现在我每天睡觉醒来,都是死里逃生。”我记得他当时虚弱无力地笑着,一见面就对衣主任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周一,我刚上班就听到公司里面有人在议论。他们说,昨天晚上衣副主任接到了方老师家人打来的电话,方老师昨天凌晨1点多钟的时候在家里过世了,死因是心源性猝死。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是,果然。 美国心理学家马丁.加德纳认为,百分之七十五的癌症患者都是被吓死的。他做过一个试验:找一名死刑犯,将其绑在床上并告诉他将被执行死刑。随后,他用手术刀的刀背在犯人的手腕上划了一下,接着用早先就准备好的实验器具往犯人手腕上滴水。随着水滴由快到慢地滴落,几个小时之后,这名死刑犯昏迷、最后死去。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英国的一名网球选手身上。这名网球选手幼年时期目睹了自己的母亲在拔牙时心脏梗塞猝死。从此,网球选手对拔牙产生了极大的心理恐惧。他有牙病,从来不敢去看牙医,牙齿很疼也忍着。在他成名之后,他拥有了自己的私人医生和别墅。某日,他被牙痛折磨得难以忍受,终于打电话给自己的医生,希望医生帮他拔牙。当时,他躺在自己家别墅的沙发上,他的私人医生正在准备拔牙的器械。然而,当一切准备就绪,医生回过头,却发现网球选手已经死去了。 美国一家媒体如此评论:“他是被自己心中的恐惧杀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网球选手那个事例,出处是百家讲坛于丹说论语。这个例子的真实性有待考证。麻醉可能导致心跳过快,虽然麻醉药里面有扩张血管的药物,但如果本人极度惊恐,药物又加速心跳,猝死也不奇怪。 第50章 丧门啼 在我小学二年级住校的时候,经常撕了作业卷成圆锥形套在自己的指甲上。每天一下晚自习,我第一个跑出教室,躲在教学楼下的花圃里,伸 出我的长指甲,呜呜地学鬼叫,以惊吓同学为乐。 当时我们班有一个很瘦弱的女孩,平时比较斯文,但为人和善很好相处。她好像有点贫血,面色总是黄中带青,眼睛下面有很深的黑眼圈。有 一天,我在寝室里装鬼叫的时候,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刘欣杨,鬼不是这么叫的。”我乐呵呵地问她:“电视上都这么演,不这么叫那 又该怎么叫?”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忽然仰起头,面朝天花板,双眼无神,凄厉地叫了两声。这种声音很像乌鸦叫,但与乌鸦的叫声相比尾音更长、声音更尖锐,听起来像哭丧一样,特别渗人。我被这位同学当时的神态和叫声吓傻了,我愣愣地看着她,心里一阵阵地发毛。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可她在叫完之后,低头冲我笑了一下:“喏,就是这样叫的,我亲眼看见过。” 这位同学告诉我,她小的时候在农村老家住过,屋外有一个土坡。有一天晚上,她听见窗外传来“呀—”地凄厉的叫声。她起床走到窗户边, 爬上床边的小板凳,随后,她看见土坡上站了一个穿白衣服的长发女人。就像她向我演示的那样,女人正对着她家堂屋,面朝天发出类似乌鸦 的叫声。几天后,她的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她奶奶告诉她,那天晚上她看见的长发女人是“丧门鬼”,丧门鬼对着哪户人家叫,哪家就会死 人。 由于当时的生态环境比较好,我们学校里也经常有乌鸦飞过。我与小伙伴们被她说的这件事情吓了很久。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晚上去上厕所都会成群结队,一路高唱着少年先锋队队歌前进。 我我妈有一个朋友曾经告诉过我们一件事情。在她怀孕三周的时候,有一天下班回到家,路过小区里的一处垃圾处理站的时候,一直周身漆黑的乌鸦飞不知道从那里飞了过来,目光很“凶”地盯着她看,并且冲她叫了两声。一周之后她因为下楼梯摔倒,不幸小产。在小产后的当天,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躺在地上,一只黑漆漆的长嘴乌鸦朝她飞扑过来,从她肚子里叼走了一块肉。而在那件事情发生了三个多月后,她的父亲因为脑中风住进了医院。总之那一段时间,她都过得非常不顺利。 我的一位高中同学也跟我讲过这样一件事情,在她读大学的时候,有一天骑着脚踏车去图书馆。在途中,一只乌鸦飞过来,落在她前面的一块地上。她被吓得调转自行车头,然后撞到了一位老师。这位老师恰好年纪又有点大,被这么一撞,就骨折了。她不得不打电话回家给父母,花了五六千块钱处理这事。但因为撞着的是学校的老师,虽然不是她们系的,还是让她很不舒服。那一个学期,她都觉得心理压力巨大,处处倒霉、处处不顺。 大约是因为乌鸦周身漆黑又食腐肉,它一直被视为“不详”的鸟类,不太招人待见,倒也很少有人会中意它“反哺”的崇高道德品质。 在2013年夏末,我们中心曾经接待过一名因婚姻苦恼郁闷的男性来访者。 这名来访者当时三十岁,是一名it男,因为宅、性格闷骚、外加不解风情,在情窦开得不能再开的情况下,一直都找不到女朋友。直到09年春天他才在父母安排的相亲中遇到了现在的妻子。妻子比较胖,但长得很可爱,性格非常活泼,最重要的一点是,她钟爱闷骚男,在相亲结束后就对这名来访者展开猛烈攻势,两人在相亲之后三个月内顺利成婚。 结婚后不久,尚处于蜜月期的it男发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他的新婚妻子每逢性|爱高|潮,就会发出类似于乌鸦叫的呻|吟声。因为两人都比较保守,结婚前并没有发生过性|关系。当他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的时候,真是被吓得不轻。当时他老婆躺在床上,头发凌乱、呼吸急促、目光涣散、身体颤抖。她环着他的脖子仰着头“呀—”“呀—”地大声叫。因为这声音跟她老婆平时说话的声调完全不同,听起来给人的感觉又特别的怪异、凄厉。所以他当时就被吓得软蛋了。 事后,这名来访者问他的老婆,为什么会发出那种声音。他老婆说自己也被吓到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叫声,并且她当时就根本顾及不了、控制不住自己发出那样奇怪的呻|吟。 此后,又发生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这让来访者非常难以忍受。他倒也不是希望自己的老婆能叫得像一只百灵鸟,但叫得像只乌鸦败兴不说,关键是恐怖、不吉利。他每次听到妻子叫|床,都感觉到毛骨悚然,最让他恼火的是,就因为那叫声太过“凄厉”,每次与老婆ooxx他都会很悲剧的萎掉…… 和谐的“性”福生活是维系夫妻关系的重要基础,无法快乐地圈圈叉叉,让这名来访者一度产生了离婚念头。但是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他原本就为了找女友这件事愁苦了很多年,难得遇上一个性格合适且能瞧得上他的女人,他当然也不愿意就此分手。更何况叫|床叫什么声音不是他老婆能控制的,一个女孩子清清白白嫁给你,就因为这事你要离婚,横竖说不过去。但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来访者很担心自己会不会从此就“不行了”。在万般无奈之下,他来到了我们中心寻求帮助,他也还算明智——既然无法改变老婆□□的声音,又不想离婚,那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改变他自己了。 这个案例当时是赵卿接的,这人一贯保守秘密,当然也不会声张。他悄然无声地解决了如此奇葩的案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件事根本没有人知道。到了年底,我归理前一年咨询档案的时候,翻到了当时的咨询记录。看完之后,我笑了很久。 来访者:我也知道我这么说是不应该的,但她那叫声真的太恐怖了,就像半夜里老哇(乌鸦)叫,声音大、让人觉得特别凄厉。你也是男人,你应该知道,在干那事的时候,女人的叫声五花八门,但大多都是娇|喘吟哦,不会这么吓人。 赵卿:你在结婚之前,交往过很多女朋友,并与其发生过关系吗? 来访者:没有,我老婆就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以前都是电影上看的嘛。 赵卿:所以你并不知道电影里的叫声是后期配音或者假叫,实生活中或许会不太一样? 来访者:啊?是这样吗?可是她那种叫声真的太恐怖了,声音还很大不说,为什么会发出那种“呀呀”的声音呢? 赵卿:不光是人类,灵长类动物在交|配高|潮时候都会发出呻|吟,根据各自身体特质,尤其是咽喉、声带以及呼吸系统的先天因素,发出的声音肯定会有一些差别,并且这个问题并不好从她身上改变。灵长类动物性|高|潮时发出的呻|吟有它的生物意义,首先是对异性的吸引、其次,这是对她们生育能力的反映。声音高亢,这说明她身体很好,在生殖方面的能力很强。另外,她没有假装高|潮,这是对你能力的认可。你不妨先从这个角度上去考虑一下。 来访者:也是。但……我觉得像乌鸦叫让人心里发毛。就感觉像是家里要死人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不会有那个兴致吧。 赵卿:你相信乌鸦叫象征不详的事情要发生? 来访者:倒也不是相信,但这是民俗,乌鸦叫、丧门啼,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太好。 赵卿:也就是说,她的叫声像“乌鸦”这种动物,让你感觉到不吉利,是这样吗? 来访者:是的。其实……其实也就是那个“呀”的发音很像乌鸦,其他还好。如果换个音节就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但这个她没法控制。 赵卿:你养过乌鸦吗? 来访者:怎么会去养那种东西,黑漆漆的,还啄死人的尸体吃。 赵卿:其实乌鸦并不是食腐动物,它是杂食的。你对你妻子叫声的排斥,主要是因为你认为乌鸦叫很不吉利、十分凄厉。如果你了解这种动物的,或许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排斥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着养一只乌鸦? 在心理咨询师的建议之下,这位先生在接受心理咨询的同时买了一只六个月大的小嘴乌鸦回家养。通过一段时间与乌鸦的亲密接触,这位先生开始喜欢起乌鸦这种可爱的宠物,打消了对乌鸦这种鸟类“不详”的认知,重拾了与老婆床上打架的乐趣。他后来还给老婆取了一个床上雅号,叫做“呀呀”。 第51章 慕残者 吃中午饭的时候,我从赵卿嘴里听说了一个挺新鲜的词儿——慕残。 前几天,我看见最近在赵卿那儿做咨询的一位来访者手臂上有很多刀伤,有旧的也有新的,手指头还断了四根,看起来特别恐怖。前台的陈莹告诉我,那名来访者身上的伤都是他自己弄的。他提菜刀砍了自己的手指头,向心爱的女人表真心。然后,那位“心爱的女人”就把他送到我们这儿来了。我听后哈哈大笑,觉得这事儿忒喜感,八卦之血立刻沸腾燃烧。 今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我特意坐在赵卿旁边,找了个机会,扬起一脸亲切、和善的笑容向他打听这事儿。 我讨好道:“赵老师,明天的早餐很丰富。有传说中的人(萝)参(卜)鲫鱼汤。对了,你做咨询那名来访者他干嘛要自残?示爱的方式众多,把自己手指头砍了,疼得要死不说,从此就变成了残疾人。哪个女孩会喜欢一个没手指头的男人,而且还是自己砍掉的?” 或许是因为我话转得太快,中间缺乏过度段落,赵卿都懒得抬头看我一眼,一边吃饭,一边甩给我两个字:“慕残。” “慕残”这个词我以前好像在小说论坛上看到过。有一段时间,网上很流行主角有残疾的爱情故事。比如男主角是个盲人,性格温软谦和,对人亲切、关怀,却又有一种疏离感,好像任何人都无法触碰到他的内心,让人觉得他特有故事,期待他如“熔岩一样滚烫”的另一面被激发出来;又比如,女主角是个哑巴,吃亏、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办法替自己说话,读者看了特别揪心、特别憋屈,这时候男主角对女主角关爱备至,一众苦逼的读者就全部流着泪感动了;还比如,一个男人双腿残疾,长期坐在轮椅上,但他有绝世的武功,因为残疾,所以心理上有点障碍,个性比冰山更冰。女主角不惜一切代价成天抱着这座冰山。终于有一天,冰山融化了,女主角自己却冻僵了。这时候男主角突然化身为滚烫的岩浆,又把女主角给融化了。于是读者哭得稀里哗啦,直感叹,这是真爱!修得不容易啊! 小说嘛,原本就是瞎编的,即便主角残疾了,也会残疾得赏心悦目、残疾得有美感,至少我没见过瞎成江南七怪大哥那样的男主角,也没见过走起路来前俯后仰、一瘸一拐的女主角。所以,主角是残疾人也好、是外星人也罢,其实都没差别。但如果有一个人写残疾人小说写红了,无数人跟风,把“残疾人”当做一个萌点去写。就会惹人不愉快,当时论坛上就有很多网友掐这些作者,说她们是“慕残癖”。 说实话,我对那些瞎编出来的主角残疾故事总不太“萌”得起来,或者说,我不想“萌”起来。每当我走到街上看到那些双腿被截去趴在小推车上艰难爬行的残疾人;那些裤管空荡荡杵着拐杖但脊背挺得笔直的残疾人。我会因为他们的悲惨而同情、怜悯他们;会因为他们的坚强佩服、欣赏他们。但是,如果要找个对象结婚,我肯定不会想找一个残疾人,除非心灵相通真是爱得要死了。所以,每当我看到那种把残疾作为整本书的“萌点”来胡扯的小说,我觉得,真忒么操蛋。如果真这么“萌”,诺大一个中国,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残疾人因为找不到结婚对象而痛苦? 我记得半年前咱中心来了一个小伙子,相貌奇丑无比、高位截瘫,别说工作了,生活都无法自理。他有相当严重的心理障碍。他问咨询师:“你们能不能帮我?我想找个女朋友,但没有女生会喜欢我这样的残疾人。你们能帮我吗?” 咨询师当然不可能帮他介绍对向,只能帮他改变自己对生活的态度,至于改变之后,他还有没有可能找到一个对象,那谁也保证不了。 我不理解“慕残”者的心态,我问赵卿:“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当残疾人好啊?”这时候,一旁的吴主任接过话头。他跟我们讲述了一个与“慕残”有点关系的真实的故事。 1990年一部名叫《渴望》的电视剧在中国可谓是家喻户晓,剧中温柔美丽的女主角刘慧芳是一位凝结了中华名族传统女性各种美德的人物,她收养了一位下肢瘫痪的小女孩芳芳,对其百般照料。这部电视剧感动了一代人。 当时,在四川成都有一名3岁的小女孩名叫元元。元元是个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三天两头进医院打针吃药,每个月都会在医院里住上几天。跟着父母看了《渴望》这部电视剧后,3岁的元元虽然不理解大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却对剧中的残疾女孩芳芳十分羡慕。要求自己的妈妈在喂自己吃药的时候能像电视里的刘慧芳那样温柔。随后,元元越来越羡慕电视里的芳芳,她甚至在家里拿着一副羽毛球拍当做拐杖,模仿残疾女孩芳芳一瘸一拐地走路。 元元4岁的时候,身体养得比以前好了。她的父母为了能专心工作、多赚一点钱为女儿以后读书做准备,将女儿送到外婆家,由外婆外公照顾。到了周末,元元的父母才会去外婆外公家里探望她。 几个月之后,元元开始在夜里喊腿疼。由于外婆外公家住的是平房,湿气较重,老人以为孩子是受了寒气,经常用热水袋和刚煮好的鸡蛋给孩子热敷腿部。但孩子依然喊腿疼,并且越喊越厉害。经常一疼就会疼一个晚上,折腾得两位老人苦不堪言。她的父母送她去医院,医生说这是正常的“生长疼”不需要吃药。但半年后,元元走路变得与同龄的孩子不一样了。她的一条腿似乎无法正常弯曲。走起路来,一只腿脚尖着地。 元元的父母在发现孩子走路异样之后,立刻带孩子去医院检查。拍了片子后发现骨头并没有问题。因为孩子腿部无法弯曲超过四十五度,医生怀疑这是“先天性直腿”,需要手术,而手术的方式是在孩子的膝关节上切一个三角形。元元的父母被吓坏了,他们不敢在没有确诊的情况下让孩子接受手术。于是辗转跑了很多家医院,但医生始终拿不出一个明确的诊断结果。最后,为了孩子,母亲辞去了工作带孩子去北京儿童医院就诊。在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北京的专家也无法确诊孩子的病因,由于孩子腿部的症状是“无法弯曲”,医生们给孩子打了三个月石膏。将腿打直,这样,在拆石膏的时候,会有一个反作用力,孩子的腿自然会弯曲。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三个月后拆掉石膏,这孩子的腿确实弯曲了,却无法拉直。整条左腿保持着三十度的弯曲角度,吊在半空中。这下子,元元真的只有杵拐杖才能行走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元元的母亲虽然不像电视剧里的刘慧芳那样温柔,但这位泼辣的四川母亲却非常坚韧,一直不肯放弃对孩子的治疗。但多年来她背着孩子四处求医,却始终没有一个结果。中医骨科医生尝试强行拉直元元的腿,几名为年轻医生一人拉一边把孩子的膝关节扯脱位了,孩子疼得昏死过去,腿却始终无法拉直。 曾经羡慕残疾女孩的元元,在长大之后逐渐体会到了做一个残疾女孩的艰辛,其中周折不必多说。幸运的是,元元有一位比电视剧《渴望》中女主角刘慧芳更坚强乐观的母亲,还有一位十分尽责的好父亲。在父母的关爱下,元元虽然无法治愈腿疾,却也享受了太多同龄孩子得不到的关怀。她的父亲背着她上学,从小学一直背到高中。她的母亲一直教导她积极,鼓励她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好心的校长、老师和同学,给了这女孩来自社会集体的温暖。于是,那些讥讽与冷嘲、那些异样的眼神,虽然也曾刺痛元元,但相比她所得到的关爱,这些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之下,元元快乐地长大,并没有因身体的残疾产生严重的心理障碍。 在元元19岁这年,她考起了外省的师范大学,生平第一次杵着双拐离开父母。多年求医失败,让这个女孩彻底放弃了治疗,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残疾的事实,并不在乎外人的指指点点,非常努力地读书。在元元读大学期间,一名长相俊逸又十分优秀的男孩走进了元元的生活。 他对她百般照顾,每天都去她的寝室背她上学和放学。男孩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的母亲也是一位残疾人。他比别人更了解残疾人生活的艰辛。所以他不嫌弃元元,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调侃,将自己对母亲的感恩,变成了对元元的关怀。 大学四年的相濡以沫,元元十分感激这名男孩,但碍于自己身体残疾,她从来不敢对这个男孩子产生“爱慕”这种心情。可是,男孩却不这么想,在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男孩对元元表白了。他说:“你和我的妈妈一样,虽然身体残疾,但个性乐观又十分坚强。我的爸爸在我出生之后抛弃了我和残疾的母亲,我妈妈虽然身体不好,却极尽全力地去爱我、保护我,让我快快乐乐长大,甚至得到了别人没有的加倍关怀。所以,身体残疾并不代表没有‘爱’别人的能力,我很愿意跟你组建一个家庭,我相信那个家庭会是温暖、幸福的。” 当男孩在宿舍楼下摆了一圈桃心形的蜡烛,向元元做出如此的告白时,别说是元元,走过路过的很多人都被感动了。连我这个听故事的人也被感动得稀里哗啦。这哪里是表白,根本就是求婚嘛!我又相信爱情了。如果是我的话,肯定感动得要死,先抱帅哥住啃两口再说。可是元元却没有这么做。 她说:“身体残疾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行动不便、不好找工作,甚至生一个孩子我都没有办法抱着他去街上走一走。我不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你像大学里的四年一样,背着我上课、背着我下课、背我去食堂。我不想你牺牲自己背负我的人生。我知道你很感激你妈妈,你想回报她给你的爱。但我并不是你的母亲,我没有帮你遮风挡雨过,这四年里,我满心感激,能为你做的事情却很少。这种关怀我受之有愧,不能回报,对不起。” 元元的想法我也能够理解,毕竟,在“施”与“受”之间,受恩的一方实在是很难去承担这样的感情。但元元在拒绝了男孩的表白之后,其实并没有真的“放弃”,她生平第一次急切地渴望自己是一个正常人。她想治好自己的腿疾。 元元在网络上查询自己的病症、寻找治疗方法。最终,她得知北京管庄有一家医院能够通过矫形外科手术改善她行走的姿态。2008年6月份,刚做完论文答辩的元元杵着双拐独自跑到北京。她在医院附近守候了一个星期,终于等到了那位国内矫形外科泰山北斗人物、拿国家津贴的权威专家秦主任。 秦主任在看了元元腿部的情况后发现,这女的情况算是很好的了,虽然病腿肌肉已经严重萎缩,膝关节伸曲活动范围受限,但肌肉功能并未丧失,肌肉力量也比同类病状的患者强很多。秦主任对她说:“你这样种情况,通过手术基本能够恢复到正常人走路的姿态,如果你早几年找到我,完全恢复正常也不是问题。我回头做一个手术方案,对解决你的问题,我有很大把握。你打算什么时候做这手术,就去住院部矫形科的护士台登记一下,大概要排三到五个月。” 秦主任的话,让元元十分惊讶,也非常开心。她当时就去住院部做了手术登记。并在三个月后进行手术。手术相当成功。经过了一年多痛苦的复健,元元走路步态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基本上是正常了,如果不太留意,根本就看不出她腿有残疾。 2010年,元元与大学里照顾了她四年的男孩结了婚。元元本来就长得很漂亮,在腿恢复正常之后,成就了一对帅哥美女的组合。在他们结婚当天,婚庆公司将他们的恋爱经过做成十分钟的短片,这个故事感动了一大票亲友。 我抹着眼泪,以为美好的故事到这里就圆满结束了。但吴主任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我惊讶不已。 “婚后半年,原本已经通过矫形手术恢复正常走路姿态的元元再度患病。她杵着拐杖在丈夫地陪同下来到北京找秦主任。她说,在结婚半年之后,她腿病又出现了‘反弹’。腿无法伸直和弯曲,目前的状况跟手术前差不多,关节活动范围在100度到45度之间,强行伸曲超过这个角度,她就疼痛难忍。元元问秦主任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秦主任当时就懵了,他行医四十多年,类似的矫形手术做过上千台,但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患者术后‘反弹’恢复原状的事情。” 吴主任说,在元元跟她的丈夫去北京找到秦主任之后,秦主任当天晚上就打电话给了吴主任。 秦主任说:“这女孩做了腿部ct和核磁共振。骨头、血管、肌肉,都找不到病变的地方。她的病状看起来很像骨髓灰质炎后遗症,但骨髓灰质炎患者骨骼大多出现畸形,比如马蹄足、关节内外翻,但她的骨质结构完全正常。如果是神经性问题,比如小儿脑瘫后遗症,会有脚趾翘起、手足抖颤,但她都没有。她的肌肉功能在手术前我做了检查,虽然不比正常人,但基本功能都有。为什么关节无法自如活动?关节长期卡在那个角度不活动,肌肉必然产生了粘连。任何一个正常人,关节长期卡在某个位置不动,都会这样。长期不用这条腿,肌肉必然萎缩。这手术虽然矫好了她的腿,可我却觉得,她的腿原本就不存在病理上的问题。她当时告诉我,小时候看电视剧,学残疾人走路,没想到自己真残疾了。后来我就怀疑,这会不会是心理问题引起的。这次她来,我更加怀疑这一点。你说,这是不是臆病?” 秦主任说的臆病也就是癔症。癔症的表现形式多样,除了让人毛骨悚然的“附体型癔症”,其实最常见的癔症发作形式是大脑无法控制身体的某个部位。比如,嘴巴忽然张不开了,吃饭的时候发现自己无法“吞咽”,除此之外,还有手、足不能抬起来等等。元元的情况是左腿无法正常伸曲,但又检查不出器质性问题,只有“症状”。吴主任在听完了秦主任的描述后,认为这很可能是“癔症”。吴主任向秦主任介绍了一位身在北京并且“信得过”的催眠师,看看在催眠状态下,元元的腿是否能够伸曲自如。 几天后,吴主任再次接到了秦主任的电话:“这姑娘在催眠状态下可以做一百个伸蹲,催眠醒来之后却离不开拐杖。” 我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惊呼道:“为什么会这样啊?她不是已经跟她老公结婚了吗?” 对于癔症的情况我当然也有所了解,吴主任最初讲元元模仿电视里的残疾女孩时,我已经猜到了她后来腿出现问题可能是由心理暗示引起的。幼年时期,因为对世界的认知不完全、人格形成也不完整,所以心理暗示对幼童的影响力非常强。她本人“意识”不到这一点,腿部疼痛、无法伸曲,这并不是她有意“假装”的,她真的会感觉到“痛”。随着“症状”的发展,以及多年的“治疗”她的腿部功能自然真的就出问题了。但多年以来,元元一直饱受身体残疾的痛苦,肯定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因为看到一个残疾孩子的妈妈对她很温柔,就在潜意识中希望自己“残疾”吧?我听说矫形手术非常痛苦,打断了骨头还要插一年多的钢针。一个人为了恢复健康情愿承受这些痛苦,在健康之后又怎么可能再度希望自己“残疾”呢? 吴主任告诉我:“元元虽然残疾,却因为残疾得到了多于常人的关爱。如果她不是一个残疾女孩,或许她跟她现在的丈夫走不到一块儿去。结婚之后,她从一个“被关注者”转型为一个“关注者”。她本人肯定也希望自己获得正常人的躯体,能更好地回报丈夫对她的关爱。可是她的丈夫在她健康之后,肯定不会每天背着她上下班,不会像在大学里的那四年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原因很简单,她不是残疾人,不想需要被人如此妥善的‘照顾’,在生活上他肯定会更多的关注自己因残疾而行动不便的母亲。那么,从一个被人照顾关爱的对象,突然转型到只能照顾和关爱他人,元元内心肯定会形成强烈落差。即便她并不愿意这么去‘想’,在她的潜意识中,这一概念却已经形成——为了丈夫像以前一样对我好,我还是做个残疾人比较好。” 吴主任说,元元的腿病,最初到底是不是由心理因素导致的,这个没人可以“肯定”。能够确定的是元元在接受手术之后“复发”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通过催眠,元元得知“腿病”产生的原因竟然是心理上的问题,震惊之余,她的内心也非常痛苦。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和丈夫。经过催眠和心理咨询辅导,2011年底,元元恢复了健康。此后,她的生活怎么样,吴主任也不知道。但我希望他老公知道了这事儿千万别“生气”,多好、多浪漫的一段婚姻,要是他把元元的“癔症”当做是元元对他的“欺骗”,两人感情产生裂痕,那就太悲剧了。 这个案例让正在吃午饭的一桌子人唏嘘不已。套用前段时间走红的某种文体:生活不易、健康不易,且行且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魂炅和wllll扔的地雷=3= 我是个火星人,刚刚才看到,为表感谢加更一章。然后明天上午9点的更新改到下午更吧,嗯呐,这是我最后一章存稿了tat 第52章 饥饿(1) 2014年的5月20号,这是一个让人非常不幸福的日子。我的微信朋友圈从早上六点就开始不间断的现场直播民政局门前盛况。其中有一位直播者在民政局工作,其余六人都是“被工作”。中午吃饭的时候,又有四位朋友宣告进入婚姻围城,虽然排了五、六个小时的队,但目前感觉良好。作为站在城外发呆的人,看见他们站在城墙上自拍得瑟,挥舞着小手冲我喊叫:“噢,来呀”。我很不开心。 到了下午五六点,再刷新微信朋友圈,就看见一大群晒鲜花、晒礼物、晒情侣电影票的。 “亲爱的谢谢你!>.<感觉自己好幸福~~”、“期待了很久的西顿酒店自助餐劵,普通的一天因为有你而格外幸福。谢谢xxx慷慨解囊。”[红脸表情] 真心感谢的话,晚上脱|光了洗干净床上躺着去!所以说,感谢啥的都是次要,关键在于可以炫耀。我从来不反对女人炫耀幸福,前提是炫耀的那个人是我。我从25岁那年开始,抽空就用彩色铅笔手绘一张自己结婚时要用的花卉邀请卡,以此体现我的少女情怀。如今三年过去了,邀请卡我画了两百四十多张,可是,那个跟我一块儿发卡的人,我还是没找着。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桌前等待下班,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握着手机,双目无神地看着微信朋友圈哀叹:“生命就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我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听见背后“嗤”地一声,有人提醒我:“这里是办公室,不是大明湖。” 我扭头瞥了赵卿一眼,他今天穿着一件prada的黑色衬衫,头发似乎也刚修理过不久,看起来格外招蜂引蝶。哎,也是啊,咱赵老师平时虽然鼻孔大了一点、嘴巴毒了一点,但人家这副皮囊不知道要比我高档多少倍。像2014520这种日子,肯定有一大波“高大上”的妹子争相邀请。我呢,能找个男人陪我去吃“开心花甲粉”就很开心了,但赵卿这类人必然会去充满小资产阶级情调的高档西餐厅,一边听钢琴师弹奏,一边享用烛光晚餐,吃鹅肝这类我见都没见过的东西,然后,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我想到这里,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文小姐面庞。我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喷了出来。 “你笑什么?”赵卿似乎感觉到我看着他想了一些不应该想的事情,蹙着眉头问我。我扭头狠狠忍住笑,连忙对他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今天不是2014520吗,我看你打扮得玉树临风,就想今天晚上你是不是要去与哪位美女约会……”不论是不是真约了美女,一般人听见同事说这话,必然会报以羞涩地一笑,然后就完事儿了。可赵卿没有笑,他眉头皱得更深,问我:“你想到谁了?” 我紧紧咬着牙,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没敢说话,但他冷冰冰地盯着我,我知道这事儿今天不说出来没法儿混过去,于是我强忍住笑意,尽可能让自己的神态看上去严肃一点儿:“文小姐。”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七八个人顿时笑趴了一半。赵卿面子上挂不住,脸越来越黑。我讨好地冲他笑了笑说:“不是,赵老师,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俩都挺有……”品位两个字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看见赵卿冲我展露出了一个“灿烂夺目”的笑容。我心中一紧,暗道不好。 “今天我本来是要回家吃饭的,听你这么一讲……”他说着顿了顿,面上的笑容更盛。他抬头对着办公室里一众同事道:“看着刘欣杨,别让她跑了。今天晚上我请她吃晚饭。”他说完,从我桌面上拿了一叠资料,转身回他自己的办公室去了。我身边是一片幸灾乐祸的起哄声,甚至还有人像小流氓一样吹起了口哨,我深深感觉到这群人的心智从高中时代起就没有再成长过。 下午六点一刻,我在诸多同事美(无)好(聊)地祝(起)福(哄)之下与赵卿并肩走出单位的大楼。当时我心里有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感受。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很多年以前,我胖揍了隔壁班一个惹是生非的男生,放学后他那位长得像黑|老大的老爹在学校门口等我,一脸和善地叫我出去“谈一谈”。 “还不上车?”走到停车场,赵卿见我站在车门边墨迹,出声催促。我盯着他看了半晌:“我……我不去成吗?我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吃……” “不成。”他斩钉截铁道,“怎么羞涩起来了?刚才当众调侃我没见你不好意思。今天不是2014520么,你回家吃饭才给你妈添堵吧?” 我犹豫了一会儿,苦口婆心地道:“就是因为今天是2014年5月20号,上外边吃饭的全都是情侣。我……我不是怕自己站在你身边给你脸上抹黑吗?” “我的脸不劳你费心,担心自己吧。”他说罢盯着我看,我被看得无可奈何,只得老老实实上车系好安全带。这下子,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我提议在公司附近吃牛肉面,赵卿没理我。我以为他会带我去某家高档西餐厅,他穿着衬衫西裤,我穿着破t恤,在一群“高大上”之间,埋头啃着盘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食物。不过结果要比我想象中好一点,他只是拉我去吃日本料理,那家店铺名字挺喜感,叫做“翔”。因为门口排成了长龙,需要拿号等座位。等待的时候,旁边有一位小年轻在给朋友打电话:“我在吃翔,你要不要过来?”我听到之后别开脸颤笑。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我们拿到了座位号。不得不说,这家店的名字虽然取得败人胃口、店面也很小,东西却做得精致可口。那什么“向日葵樱木花道卷”,一盘七个,三分钟不到就被我消灭掉了。接着又上了一盘鳗鱼卷和一份烤青花鱼,我刚要动筷子,兜里地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我掏出手机,是我妈打来的。 “杨杨啊,你怎么还没回家?在哪啊?”我刚接起电话,就听见老妈焦急的声音,我觉得挺奇怪,平时我不回家吃饭她高兴得跟什么似得,今天怎么会打电话来追问起来。 “在外面和同事吃饭。怎么了?” “你小姑刚才来我们家,说菲菲在学校出事了。”我妈的声音听上去火急火燎,她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几句,我更加莫名。刘菲是我的堂妹,在本市师范大学读大二。跟我不一样,刘菲从小就文静听话,走哪儿都是不惹事的。我一听刘菲“出事了”,立刻就以为她在学校被人打了。我这个堂妹从小温顺得跟绵羊一样,谁要是真敢动她……我捞起袖子对着手机嚷嚷道:“谁打她了?”这时候电话那头却突然换成了我爸的声音:“不是打架。要怎么讲……反正刘菲他们寝室出了点问题,几个孩子都不对劲,可能是心理障碍。你不是跟你们主任很熟吗?能不能打个电话请你们主任去她家看看?” 我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爹妈在电话里也讲不太清楚,他们告诉我刘菲跟她们寝室的几个姑娘最近不太对劲,一天到晚吃很多东西却不断喊饿。我越听越迷糊,心想这会是什么问题?集体暴食?我一天到晚也是吃很多东西还是不断喊饿啊,但我不觉得这是心理障碍。 “我们主任今天晚上七点的飞机去昆明做讲座。这会儿估计正在天上飞着。”我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赵卿:“不断吃东西,却还是觉得很饿。这会是什么毛病?” 赵卿疑惑地看了看我道:“要先去医院检查。胃肠功能紊乱、糖尿病、甲状腺功能亢进、神经性贪食症都有可能。家里人病了?” 我将赵卿说的话在电话里跟我爸妈重复了一遍。我爸妈又把这番话对我小姑了复述了一遍。过了一会儿,我爸对我说:“一会儿你姑爹送刘菲去医院检查,你吃完饭先别回家,打电话给我,咱们医院汇合。” 挂掉电话之后,再看着一桌子的美味,我显然就不是那么有胃口了。我小姑是个不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刘菲的性格赶她妈,都属于遇到事情不爱声张自己捂着处理的人。虽然我并不清楚具体情况怎样,但小姑跑到家里来找我,想必情况不是那么单纯。一个寝室的人,忽然都暴饮暴食但还是喊饿。这种情况肯定不会是肠胃功能紊乱、甲亢、糖尿病。而此前我也没听说过神经性贪食症会集体发作。会不会是寄生虫呢?我正想着,赵卿问我:“家里出事了?” “嗯……”我点了点头:“我堂妹在学校出了点事,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看我家人的反应,这事儿好像挺严重。不好意思啊,我恐怕要先走了。” “你要去哪里?回家?”他问我。 “去医院吧,我爸说他一会儿打电话给我。”我道。 “那行,你先吃东西,吃完了东西我开车送你过去。你不是要找吴主任吗,吴主任不在,我跟你过去瞧瞧吧。” 我扭头看了看赵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点头道:“那就谢谢你了。” 第53章 饥饿(2) 晚上9点,我在医学院的急诊科病房内看到了菲菲,那时她被医生打了镇定剂,刚睡着。那一头让她引以为豪的黑亮长发此时凌乱不堪,都起结了。她的面容十分憔悴、神情疲惫、双目微合,睫毛与嘴皮不时颤动,似乎连药物也无法让她彻底安宁下来。我爸说,这孩子已经累了好几天了,这模样让人瞧着就心疼。 “你姑父送她到医院,门诊的值班医生了解情况之后让她先做几项检查。你姑父去一楼大厅缴费,菲菲就在一楼门诊室旁的走道内坐等着。你姑父交完了钱,回到二楼就看见几个值班医生护士拉着菲菲,他们说她去垃圾桶里面翻吃的,手里捧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劲往嘴里塞,一边塞还一边哭,说她饿得很难受。门诊的医生和护士被这种情况吓坏了,后来还是一位值班的外科大夫嘱咐护士给菲菲打了镇定剂,这才让她安静下来。刚才医生跟你姑父说,情况不太好,可能今天晚上就要转去大营坡的省二医(精神病医院)……” 我妈坐在门诊走道里的长椅上搂着哭泣的小姑安慰着。赵卿跟我姑父在门诊医生办公室里谈话。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菲菲,从我爸口里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始末。 今年3月份,住在菲菲他们寝室楼上的一位英文系学姐参加英语专八的考试,前几天查询成绩没有通过。大约是面临就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或许还有别的一些事情让她不愉快,在查询到成绩的当天,这名大三女孩从八楼寝室阳台跳了下来。当时菲菲在图书馆,并不知道这件事,但菲菲寝室的几位同学,有一个透过自己寝室的窗户看到楼上有人掉下来,还有两个人当时正在楼下打羽毛球,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那两位亲眼目睹学姐堕楼的女孩说,之前并没有看到有人坐在阳台上准备跳楼这类的,这个女孩突然就掉下来了。女孩在掉下来的过程中,被楼下的树枝挡了一下,但她坠在地上还是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两个女孩目睹这一幕,当时就懵掉了。等她们回过神来,马上围上前去,拿出手机拨打120。堕楼的大三女孩当时还活着,地上并没有看到很多血。她面朝上躺在地上,姿势有些扭曲,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嘴皮颤抖,好像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菲菲寝室那两名大二女孩被吓坏了,连忙蹲在她身边对她说:“你别害怕,我们打电话叫人救你了。你别怕,别怕。”坠楼的大三女孩当时已经目光涣散、神智不清了,她大约并没有听进去学妹的安慰,表情痛苦地轻哼:“肚子饿……我的肚子好饿。” 120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坠楼的女生已经死亡。菲菲的几名室友当时都在场,她们眼睁睁地看着这名女孩落气,全都哭成了泪人。坠楼女孩在落气之前,一直喊,肚子很饿。 女孩出事之后,校方在女孩的寝室发现她的笔记本电脑没有关,电脑上显示着八级英语考试成绩查询的页面。这名大三女孩的室友表示,女孩跳楼的时候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家人给了她很大压力,在此事发生之前,她一直在担心自己专八考试可能过不了,下半年就要离校实习,她希望在那之前能够通过专八考试,这或许正是导致她一时想不开轻身的原因。出事当天晚上,学校里各个班级都召开了紧急班会,一来是要学生引以为鉴,以正确的心态面对挫折;二来是让这些孩子不许谈论此事。有学生跳楼,在学校里是件大事,即便老师要学生禁口,一转眼的功夫这事还是传得沸沸扬扬。跳楼女生临死一直喊肚子饿成为了学生们八卦的焦点。有人说,这女孩死了之后,要变成饿鬼。 菲菲的寝室就在坠楼女孩寝室的正下方,其中一个女孩在学姐跳楼的时候正在阳台上晾衣服,她亲眼看见有人从上面掉下来,学姐掉下去的时候,离她不过一米多的距离,事后越是回想,她越是害怕。当天晚上,几个女孩议论着这事儿,心里都有些害怕。她们约了几位同学,去学校的精品店里买了不少香薰蜡烛,跑到了寝室楼下,摆上一圈点燃的蜡烛,以这种方式哀悼去世的女孩,希望她能够早日得到安息。 菲菲有一名室友叫做林娇,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手上还戴有一只金手镯。黄金的东西虽然保值,但在年轻女孩子们眼里却颇为土气。林娇之所以戴金首饰是因为小时候她的父母给她算命,算命先生说她五行缺金,阳气弱,所以要戴金饰。黄金的长命锁吊坠和金手镯,林娇已经戴了很多年,睡觉、洗澡从不摘下。但学校里的洗澡水,大概是里面含有硫磺,每次林娇在学校洗完澡,金首饰都会发黑,用牙膏刷才能刷掉。读大学的两年里,每天晚上洗澡前林娇都会取下自己身上的金饰,偶尔也会在洗浴后忘记戴回去。学姐坠楼的这天晚上也是如此。 林娇洗完澡之后,金首饰落在寝室内浴室的玻璃台子上,就在这天晚上,林娇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她梦见自己在寝室里看电视,忽然听见楼下敲锣打鼓,她走到阳台上,正准备拉开铝合金窗一探究竟,忽然看到一个人顺着墙壁从楼下爬了上来。这个人爬过她们寝室的玻璃窗时,整个身体和整张脸都贴在玻璃窗上,并透过窗户玻璃看了看林娇,裂开嘴对她笑了一下。 林娇半夜3点多从噩梦中惊醒,梦中的情景太过可怕,她醒来后看见屋子里黑漆漆地一片,又想起白天学姐从楼上跳下,恐慌不已。连忙从上铺跳下来拉开寝室的灯,又叫醒来几个室友。在与室友聊谈之时,林娇发现自己的金首饰没有戴在身上,这让她更加害怕,认为自己没戴金饰,阳气弱,所以才在梦中看到了学姐的鬼魂。更让这几个女孩害怕的是,当时她们走到窗户边往下看了一下。那时候是凌晨3点多钟,她们晚上8点在楼下点的蜡烛早就熄灭了。可当她们站在窗前,却看到宿舍楼下有微弱的火光。学校的宿舍10点门禁,大半夜的,怎么可能有学生去点蜡烛哀悼逝者?几个女生越想越害怕,围坐在一张床上,就这么开着灯睡了一宿。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几个女孩跑到宿舍楼下,想看看昨天晚上的火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却见打扫卫生的阿姨一脸不高兴,将一些烧尽的纸灰和一万供过的米饭倒进黑色的垃圾袋里。这时候菲菲他们发现,昨天夜里好像有什么人到这里拜祭过死者,焚化了纸钱、在花坛边的泥土里插了香蜡,还摆了一大碗白米饭在这里。几个女孩想了想,这事儿肯定不是学生干的,大约是去世女孩的家人夜里来拜祭过她。 此后,林娇每天洗完澡都没再忘记戴她的金首饰,她与寝室里的其他女孩也没人梦见过世的学姐。这事过几天,虽然还会有人提起,可也渐渐没人在将它放在心上了。 在学姐过世之后不久,菲菲寝室里有一个女生每天晚上都打包很多零食回寝室。面包、烤香肠、炸土豆、炒年糕,一回寝室就吃个不停,到了晚上十点多钟还用电热杯煮方便面,有时候煮一包还不够,得煮两包。 大学生活确实是空虚寂寞,人的空虚有时候会在“食量”上体现出来,这就跟有人对香烟形成依赖一样,并不是身体真的需要,而是精神需要,不断往自己嘴里塞吃的才不会觉得无聊。但夜草催人肥,那个女孩本身就略胖,一直嚷嚷着要减肥的。室友们看她这样一个吃法,都劝她悠着点,别今天狂放,夏天悲伤。但那个女孩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的肚子饿。我上课还偷偷啃面包,刚吃完,又饿了。你们不知道那种‘饿’的感觉,虚脱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女孩还一个劲吃呢,几天后,另外一个女孩也吃上了。俩人一下课就跑去校外的沃尔玛扫货,饼干、巧克力、肉松饼、寿司卷、鸡腿鸡翅弄了一大堆吃的回来,花了四五百块。但两天不到,竟然全部吃完了。从早到晚,这两人的嘴几乎是不肯停的,连上课的时候桌箱里也放满零食,老师一转身,马上埋头啃一口。回到寝室,更是不断吃。 一开始,包括菲菲在内的另外四个女孩还只是笑她们是吃货,可几天以后,看着室友的情形越来越不对劲,几个女孩心里面逐渐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你们俩这吃法不正常啊!” 被室友说起那两个女孩说:“我也觉得奇怪,几百块钱的东西转眼就吃没了。我还以为你们也拿来吃了。我感觉自己没吃多少,肚子总饿。手里拿着东西吃的时候心里舒服一点,一吃完立刻又‘饿’。这种‘饿’不是一般的‘饿’,就觉得心里慌得好难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菲菲怀疑室友得了暴食症,她想建议两位室友去学校的心理辅导室找心理老师咨询一下。这时候林娇却把菲菲拉到一边,神色慌张地悄悄对菲菲说:“你注意到冯青青她们吃东西时的样子没有?两只眼睛直直愣愣的,感觉像中魔了一样。她们吃东西的那个眼神,我看见过,在梦里面。学姐从楼下爬过我们寝室窗户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就是这样的。我觉得,她们俩,被学姐附身了!” 林娇的话,让菲菲脊背发凉,她想起学姐坠楼的时候,冯青青和周小雨就在楼下打羽毛球,是她俩最先看到学姐摔下来,也是她俩听见学姐喊饿的。 就在这天半夜里,菲菲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旁边床的林娇弄醒过来。当时屋里黑漆漆一片,菲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出声询问。林娇却凑近了脸,竖起食指对菲菲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她悄悄负道菲菲耳边:“你看,她们……”林娇这么说,菲菲才注意到,下铺似乎有点动静。她悄悄从床边探出头,接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她看见冯青青和周小雨坐在床边,一声不吭,一个劲往嘴里塞东西。饼干被嚼碎,那“咔哧咔哧”的响声吓得菲菲一个晚上没合眼。她觉得事情不对,第二天一早,她跟林娇商量好,把室友的异常举动报告给了学校的辅导员。 冯青青与周小雨相继被家人接离学校,寝室里只剩下四个人。作为学姐跳楼自杀的最初目击者,冯青青和周小雨的是在学校里很快就传开了,各种谣言纷涌而至。冯青青和周小雨“暴食”在学校里被传成了“那两个女生疯了”。林娇被这事吓得不轻,决定搬出宿舍去同校老乡在校外租的屋子里去住。林娇搬走当天对菲菲说:“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没有完,你家在本市,干脆搬回家住吧,不要住在这里了。这里闹鬼!” 菲菲并不信鬼神之说,她觉得林娇是农村来的,可能比较迷信。学姐从8楼跳下来,8楼寝室的人都没事,没道理楼下的会有事。但几天之后,另外两名室友也相继出现了类似冯青青和周小雨当初的情况。菲菲觉得这事儿越来越不对劲,她打电话回家,跟她妈说了这件事情,随后收拾东西搬离了寝室。 可是,搬离寝室后没几天,菲菲也开始觉得肚子“饿”了。 昨天夜半夜,姑妈听见客厅有响动,起初还以为是来了小偷。她叫上我姑爹走到客厅,却发现菲菲站在冰箱前面,用手抓起晚上没吃完的剩饭剩菜,一个劲往嘴里塞。看见自己的父母之后,菲菲一边吃一边哭:“救救我,我……我肚子好饿……” 第54章 饥饿(3) 在我爸跟我说这件事前因后果的时候,躺在急诊监护病房内的刘菲醒了过来了。不过,因为药物作用,她的神经兴奋程被抑制住了,醒过来之后,整个人看起来也是病恹恹、没精打采的。看到我,刘菲哼哭着喊了一声“杨杨姐”,然后她告诉我,她想吃东西,什么都好,感觉肚子好饿,浑身都没劲,很难受。 她问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白了她一眼,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抚道:“脑子想什么呢?死什么死?你好得很!” 为了安抚菲菲,我对她数落道:“就没见过你这样折腾爹妈的。你知道吧?你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原本我们还以为你得甲亢、糖尿病。你想想,当年贺龙将军饿得抓棉絮吃,那是为什么?糖尿病啊。你妈都吓哭了,但医生刚才做了检查,就是胃肠功能紊乱。你平时饮食不规律,在学校东吃一点零食、西吃一点零食,肠胃蠕动的速度过快,才老觉得饿。你想想看,人的肠胃,总是需要休息的。你吃东西下去,它就要工作,你没完没了的吃东西,它就得没个停的工作。肠胃也讨厌加班啊,为了早点完成工作休息,它就会加快蠕动、研磨食物的速度,这样你就越吃越饿。实际上,你的肠胃已经非常疲劳了,懂吗?你根本就不饿,是肠胃蠕动加速给你的神经系统传达了错误的‘饥饿’指令。现在医生已经用药,帮助你的肠胃减慢蠕动速度。当然了,药物下去肯定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见效对不对?不信你现在仔细感受一下,你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饿了,是不是啊?” 听完我的话,菲菲似乎有些疑惑,她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十分惊奇地告诉我:“真的呢,我感觉没有之前那么饿得难受了。” “对吧?所以说甭瞎想,要相信科学!” 菲菲一脸膜拜地看着我道:“杨杨姐,我突然觉得你懂得好多。” 我哈哈大笑,一脸得意。心中却暗暗想,刚才在寿司店听赵卿说什么胃肠功耗功能紊乱,我就随便找了几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专业用语瞎忽悠,没想到还真管用。看菲菲的反应,我也摸到了一点头绪。她能被我忽悠住,说明她接受了我给她施加的心理暗示。 “但是姐……”菲菲的脸上刚浮现出几丝笑容,很快又暗淡了下去:“我们寝室的人,不只是我,大家都觉得肚子饿。不可能大家都是胃肠功能紊乱、大脑接受了错误指示吧?” 完了,我就知道会被这么问。我呵呵地冲菲菲笑着,正想拖上一两秒再编个理由糊弄她。但一个寝室的人为什么都会这样,我真心不理解。就在我即将圆不上谎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的爸爸刚才打电话给你室友和学校的老师,你那四个‘肚子饿’的室友,现在都已经没事了,但你们隔壁寝室的几个女孩却出现了和你们一样的症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转过头,看见赵卿、急诊科的张医生还有我姑父一块儿走进病房。菲菲听到了赵卿地问话后面色迷惘地看着他。我见状连忙向她介绍道:“菲菲,这位是赵老师,我单位的同事,刚才是他开车送我过来看你的。”我在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淡化了赵卿的职业身份,毕竟这不是正式的心理咨询场合,我担心菲菲会对赵卿的职业身份产生排斥,或是听说他是咨询师,就自认为“我可能心理不正常”。赵卿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是肯定了我的做法。 菲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面向她爸爸问道:“冯青青她们都没事了?”姑父点头道:“我刚才打了电话问你们老师,冯青青和周雨他们都没事,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那林娇呢?”她问。 “这个女孩我们没能联系上,这两天她都没有去上课。”接这句话的人是赵卿:“在你们寝室的人相继出事之后,隔壁寝室的两个女孩,也出现了跟你们一样的状况,并且,这种情况可能还会扩散。刘菲,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菲菲沉默了半晌:“学姐……” “你是说,一周前从你们宿舍楼上跳下来的那位英语系大三学生?” “嗯……” “你认为,近期发生在你与同学身上的异常情况,与大三学生跳楼有关联?”赵卿问。 “嗯……”菲菲虚弱地躺着,神色看上去有些惊魂未定。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是不是有什么依据?”赵卿问她。 “学姐……那位学姐死之前,一直喊饿。” “原来是这样,但她为什么会喊饿,你们知不知道原因呢?” 菲菲紧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半晌,她又道:“林娇,我的一个室友,那天晚上她梦见学姐。她说冯青青和周雨吃东西的时候那种眼神,跟她梦里的学姐一模一样。” “所以你认为,你们之所以感觉到饥饿,是因为你们被那位死去的大三学生附身了,是这样吗?” 菲菲没有说话,她咬紧了嘴皮,眼神中透着些许恐惧。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一些情况。 赵卿见状,又问道:“你在寝室的时候,并没有像你那几位室友一样感到饥饿。你觉得她们的情况不正常,所以你搬回家住了。搬回家之后,你觉得自己安全了吗?” 菲菲依然紧紧咬着嘴皮,不敢吱声。我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道:“别害怕,这里这么多人。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菲菲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林娇说她觉得这事还没有完。回家之后,我……我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我害怕学姐跟到家里来。”菲菲说。 “所以,你在家里也感觉到肚子‘饿’了。这是你最担心的事情,一个寝室六个女生,已经有四个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你觉得,下一个就是你,你也逃不掉。” 当赵卿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到菲菲用力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她的面色更加苍白,身体轻微地瑟缩起来。而这时候,赵卿却回到了之前的一个问题,她问菲菲:“你知道为什么跳楼的女孩在死之前会喊饿?” 赵卿他说着,转头看了看身边地张医生。张医生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医院急诊干了十多年,这种情况我们经常会碰到。有的患者,因为外伤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一直喊冷,浑身哆嗦,甚至出现幻觉、说胡话,比如‘你们不要过来,我不走’,或是‘好重不要压在我身上’,说什么的都有。前几天有一名妇女骑着电瓶车在十字路口被货车压坏了下半身,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她不停地说肚子饿又说下半身很烫,像被火烧一样。实际上当时她的腹部以下都被碾没了。这名患者我们没有抢救过来,那种情况其实也没法救的。弥留之际,她一直反复地喊饿、喊热。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人受到了外部伤害,神经系统接到了身体发出的一些指令,当然,因为身体已经遭到损坏,所以这些指令的正确性,自然也就不必说。你们所说的跳楼女孩临终前喊饿,我们医生是司空见惯的。如果因为这个原因会被鬼附身,那还有什么人敢在急诊当大夫呢?你说对吗?” 十几年的急诊外科医生,张医生说的话自然十分具有说服力。菲菲在听完张医生说的这些事之后,捏着我的手明显松和了许多。 她问张医生:“真的,真的有很多人都那样吗?” 张医生笑道:“我们学医的人,见这些事见得比较多。我读医大的时候,有一次做人体解剖,刀子刚下去,解刨台上尸体的手臂忽然收缩,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当时我可是吓哭了、真是吓哭了。那时候我年纪比你现在也大不了几岁。后来我们老师告诉我,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由于一部分的死者在脑死亡之后,身体的一部分神经还没有完全丧失功能。我们的手术刀下去,激起了神经反射,所以手就抬起来了。这就像在家里剖鱼,内脏都被弄出来了,扔进锅里还在跳,一样的道理。” 有了张医生这更加让人心惊的经历,菲菲似乎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说:“其实室友跟我说学姐临死前喊饿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多吓人。我也认为这可能就是意识不清说的胡话。但后来我们一个寝室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那种情况。冯青青和周雨是目击者,她们那样还说得通。可是我跟王敏,根本就没有亲眼看到这事,为什么我们也会觉得‘饿’,我不是骗人,我当时真的觉得肚子很饿。” “集体性癔症?”张医生扭头问赵卿。 “是的。”赵卿对刘菲道:“刚才张医生已经给你做过相关的检查,可以排除甲亢、糖尿病这类的器质性病变。神经性的贪食,不可能一个寝室的人集体出现这样的症状。你们寝室几个女孩的‘饥饿’和‘暴食’症状并不是突然发生,而是具有弥散性和感染性、最初只有一个人出现这种状况,随后,一个接一个,相继感染。在2005年,安徽的中小学生接种疫苗,当时有一个孩子出现了头晕、呼吸困难、面色苍白的情况,接着,几百个接种同样疫苗的孩子也相继出现了类似状况,胸闷、抽筋等等。家长认为这是疫苗过期导致的,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但后来经过调查,疫苗并没有问题。06年湖南一所学校给学生发打虫药,吃完之后,两百多个学生全部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头晕、腹泻、腹痛,还有人高烧不退。后来学校把几百个学生送医救治,但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并未发现器质性病变。相关部门做了药物的质量检查,打虫药是正规厂家生产,药品质量并没有问题。这一类的事情,其实每年都会发生那么几起,当第一个人出现异常状况的时候,同样处境的人会担心自己是否也会出问题,在自我心理暗示和相互暗示之下,果然就真出了问题,这种情况叫集体性癔症感染。在你们寝室几个姑娘出问题之后,隔壁寝室的人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集体性癔症,只发生在集体当中,是人与人之间互相心理暗示引起的,当你们搬回家,被分隔开,症状就会逐渐好转。在你之前被接离学校的几个女孩,现在的情况都逐渐稳定了。你呢,现在感觉好些了吗?我们聊了这么久,你还觉得肚子饿吗?” 刘菲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突然觉得不是那么饿了。”她话音刚落,大家都笑了起来。 因为赵卿的帮忙,刘菲好歹没有被转院到省二医。她在医学院的急诊室内观察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被接回家中调养。因为刘菲他们寝室出的这事情,他们学校做了应急处理,专门从医院请了精神科医生到学校开讲座,给学生做团体治疗。而后,这场风波总算是平静下来了。不过,后来听刘菲讲起这事儿,我挺纳闷的。她们寝室那个姓林的同学,整个就一神棍,做个鬼梦把别人都吓唬成了癔症,她自己躲到老乡家住了几天,却是屁事都没有。后来我问赵卿:“为什么就那小姑娘没事呢?你看她神神叨叨,不单把的室友全吓出病来,别寝室的人也都吓成了吃货。”赵卿听后笑道:“人家有金链子。” 5第55章 倒错 刘菲那件事刚过去,有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妈突然问我:“杨杨,你每天早上给带早餐的那位同事,该不会是前天和你去医院看菲菲的赵医生吧?” 尽管我在心理咨询中心工作已经有四年,但我爸妈一直不太分得清楚“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医生”(精神科医生)的区别,我们中心那些咨询师,我爸妈一向喊医生,我也懒得去纠正他们。大龄单身青年的父母大约都有这种毛病,但凡能出现在自己儿女身边的异性,都会让他们雀跃一番。我当时看我妈那眼神,就知道她想多了,我不敢搭茬,可我不说话倒更像是默认了这么回事。 我爸问:“那位赵医师看起来一表人才,他是哪所学校毕业的?” 哎!你看!来了、来了不是? 我尽可能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道:“哦,他是北师大心理学硕士,好像还在密西根大学留过国学。”我以为当我说完这句话,接下来我爸妈必然回一人一句地问“他今年多大岁数啊?”“有没有女朋友没有?”“你们在单位的关系不错吧?”“他家里人是做什么的?”不过让我颇为意外地是,我爸妈居然没继续问下去了。 我妈说:“老刘,昨天煤气公司的人来,说这明天要来检修煤气。我明天要出去,你有没有事啊,没事你就在家里等等他们。” 我爸说:“唉?不行啊,明天我约了老李他们去钓鱼呢。” 我妈说:“你不能换一天去啊?我明天真有事……” 我爸说:“你能有啥事啊,不就是跟人约好了去某家打牌吗?” 我看着他俩完全丢掉了之前的话题,顿时有一种被藐视、被忽略的感觉。我打断了他们的絮叨,问:“哎?你们怎么不继续问了啊?” 我妈扭头看了我一眼,奇怪道:“问什么?” “问赵卿啊!”我说。 我妈说:“哦,你提起赵医生我倒想起来了,你这么大的人,一点都不会处世,人家帮菲菲的忙,仗的是你的人情,人情是要还的。你们要谢谢人家,请人像像样样吃顿饭。明天你打电话给刘菲,由菲菲出面请赵医生吃饭,至于饭钱,杨杨你做姐姐的,你来付。” 我妈说完,扭头继续跟我爹说话,并且,在说话的间隙里,她对我说:“杨杨,你把桌子收了、碗洗了,一会儿顺便去浴室照一照镜子。” 我问我妈:“干嘛要我照镜子?” 我妈说:“我怕你不知道自己生什么模样了。” 我被我妈呛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回到房间气了个半死,但我依然顽强地用我仅存的半条命还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刘菲,让她打电话给赵卿,感谢人家一下,顺便约人吃饭。我觉得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一方客气地说我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另外一方客气地说小事情不用放在心上。你来我去,就完事了,我也不用再花掉几百块请客。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菲菲很快打来电话说:“赵老师说明天下班,就请在你们公司附近的苗侗鲜香楼。”我“哦”了一声,心想这个赵卿宰人一点都不客气,这一顿还不吃掉我三五百,是我太天真。好在已经到了月末,马上就要发工资了,这日子还能撑得过。 次日下午下班后,我与赵卿来到苗侗鲜香楼,当时菲菲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除了菲菲之外,桌子旁边还坐这一个与菲菲年龄相当长得挺白净的瘦高男孩。这家伙是我堂弟刘勇,在本市的理工大学读大一,比菲菲小一岁,没事就爱缠着菲菲骗吃骗喝,听说今天是我请客,这货无论如何也要来凑个热闹,美其名曰“庆祝菲菲精神病好转”,其实就是想从他们那理工和尚庙里出来放个风、改善一下生活。刘勇是个自来熟的话痨,这一点,他倒是挺像我。这菜还没上桌呢,刘勇就跟赵卿侃上了。 他说:“赵哥,你是学心理的,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同|性|恋算不算心理障碍?” 我一听他这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要知道,这些年来我们中心问咨询师这个问题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是弯的。理工学院多凶残啊,刘勇他……他该不会是弯了吧? 见我用怀疑地目光盯着他,刘勇赶忙摆手道:“别看我!我目前还直着,但最近这类事儿太多,容易动摇人生信仰。前几天不是2014年5月20日吗?就在我们宿舍楼道里,一位哥们儿摆了九十九朵玫瑰花跟另外一位哥们儿表白了。刚进学校,碰上这类事儿我还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忽然……忽然就理解他们了。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学校,就是一和尚庙啊,一个系才五个女生,还都是我杨姐这尿性,既凶残又猥琐……” 刘勇话还没说完,就挨了我一记猛踢。他吃痛,并干咳了两声继续道:“也不是说杨姐这类不好,但我们学校多少男的长得比姑娘还水灵,而且温柔体贴,帮你端饭、帮你洗衣,跟女孩儿不一样,女孩儿是你要帮她端饭、帮她洗衣,没事还打人。当然了,我并不是说我自己有那方面的想法。但我认为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问题。现在中国内地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多女少,每十个男人当中,就有三个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女朋友。可是,在如此严酷的竞争环境下,我杨姐依然没有人要……哎……别踢我……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赵哥,能不能请你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一下?” 尽管刘勇此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把自己个儿摘得干干净净。但这些年来,我已经被训练出了敏锐的神经。当他把话头往我身上转,一个劲挤兑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赵卿笑着一边嗑着饭前的瓜子儿一边道:“同|性|恋从理论上讲,它属于心理障碍,它是由性别认知障碍引起的‘性倒错’。但我们判断一种心理状态是否属于‘障碍’,要看这问题是不是影响自身和他人的正常生活。只要他自己不觉得痛苦,也没给别人带来痛苦,没人会把同|性恋群体非常庞大,我们可以通过精神分析和行为疗法扭转一个人的性别认知障碍,但没办法、也没必要去扭转一个群体,只要这个群体的存在没给社会带来危害。” “可我觉得,已经带来危害了。”刘勇说,在他们学校,单是他住的那一层宿舍楼里,就有五对公开的同|性恋就像一种“传染病”,他们若无旁人地在宿舍里亲亲我我,你接受和容忍他们,好像在无意中助长了这种气焰,身边的同|性|恋者越来越多。刘勇说进了大学,他对同性恋的态度从“无所谓”到“反感”再到“接受”,目前已经是逆来顺受的状态。 “我觉得整个社会都疯了,高中的时候,我们班的女生就喜欢把长得好的男生起哄成一对。进了大学,理工学校女生本来就少,男生恶心同恋没什么,但我觉得她们看着同态!” 刘勇似乎被触痛了某个伤疤,越说越激愤。他当时那番发言,如果我一字不漏地帮他挂在网上,我相信他会被掐得渣都不剩。不过,他说的这些话,倒也引起了我的思考。 我记得,我读高中那会儿,还很少听人提起“同|性|恋”这仨字,当时我们班有个女孩儿,喜欢去学校门口的书店租*小说看,每次我陪她去,她都会租几本少年漫画,然后再拿几本*小说告诉我:“这是帮我隔壁的邻居带的。”当然,她那什么邻居我从来没见过,我也不相信她肯每天帮那所谓的邻居租*小说,一租就是三年。进入大学之后,我有一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那些我从来不知道他们存在的同|性|恋者,犹如雨后春笋一下子全冒出来了。我们寝室的女孩被隔壁一个寝室的女孩追求,成天听说哪个男的跟哪个男的好上了在花园里亲小嘴。早几年“腐女”这词汇,还是很小众的东西,这些年简直无孔不入让人看得都厌恶了。我身边有几个同|性|恋的男性朋友,他们隐藏自己的性|向很多年,当他们说出来的时候,我虽然惊讶,却并不厌恶。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他们和我一样真诚,但他们的路却比我走得坎坷。我跟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认为,在对待同|性|恋者的问题上,整个社会先是无比唾弃、打压,像捂着见不得人的丑陋伤疤一样捂着这个群体,然后突然一转,全民振臂高呼支持、疯狂追捧,完全走了两个极端。但这两个极端却都带着一股子“歧视”气息——你们和我们不一样。 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那俩哥们儿一把辛酸泪,满脸无奈笑。 我问赵卿:“你觉得现在国内对同|性|恋者的态度,是不是病态的?” 赵卿说,其实有不少社会学家在研究这个问题。目前国内对同|性|恋者的态度,是两个极端的跳跃。一部分人疯狂厌恶,一部分人疯狂追捧。前几天《纽约时报》网站发表了一篇评论文章,为什么日本的*文化会在中国落地生根。香港大学性|文化学家表示,一场女权主义特征的性|革命正在中国内地进行着。赵卿说到此处,嗤笑了一声,显然并不赞同专家的看法。 “女权主义的核心观点在于‘平等’和‘尊重’,这不仅是女性对整个社会的要求,也是她们对自己的要求。我打个简单的比方,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很少在街上看到男人帮女朋友背包,但在中国,你走到街上,随处可见男人帮女朋友背包。为什么她们不能自己背这个包呢?因为她们认为‘拿东西’这种事理所当然应该由男人去做,男人比女人更‘有力气’。这是对自身能力的否认,也说明她们的认知中,男人在社会中依然占主导地位。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这是非常普遍的观点。如果按女权主义的观点来说,男人征服世界,女人也要征服世界。女人们塑造一个没有女人的男性世界,将自己带入男性角色,这潜藏着她们对自身性别的歧视。” 我的脑洞在那一瞬间大开了。我并不是腐女,也很少看*小说。在我的印象中,“*“和“腐”不是同一个概念,*仅限于二次元,是追求唯美、纯粹爱的一种形式。当然,很多这类书里确实带着一股子女性歧视的观点,比如女性配角被人横刀夺爱之后却还要遭到指责,好像女人就不配恋爱,只有男人跟男人才可以恋爱。对于赵卿的看法,我不知道是否该认同,但我觉得他这观点打击面有点广。我问他:“照你这个意思,整个社会的尚‘腐’风气,也是性别歧视造就的?” “倒不是完全这样,这里面包含了很多复杂的社会因素和心理因素。我们目前看到的‘两极倒’的情况,属于‘矫枉过正’,它只是一个过渡阶段,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但在目前的风气影响下,确实出现了非常多的性别认知障碍。”说到这里,一向奉行案例保密原则的赵卿,竟然向我们讲述了他近期处理的一个“性别认知障碍”案例。 大约在一周前,一位姓张的大二男生找到了赵卿。第一眼看到他,赵卿就发现这个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他身高大约一米七二左右,性格略为内向,皮肤白皙,眼睛很大,鼻梁直挺,面部轮廓不是那么分明,脸颊比较圆润。小张对赵卿说的第一句话,跟刘勇之前问的一模一样。得到赵卿的回答之后,小张表示:“我现在特别迷茫,我觉得自己更适合当一个女孩子……我怀疑自己是同|性|恋。” 赵卿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认为自己可能更适合做一个女孩?” 小张说,从小就经常有人夸他长得漂亮,像个女孩,最初他还很生气,但后来逐渐就习惯了。到了初高中,隔壁班的男生在闲聊的时候经常会这么说“你们班的女生简直不能看,唯一能看的就是那个张xx,可惜是个男的。”,小张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感觉怪怪的,但长相这问题,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他也是一笑置之。上了大学之后,他经常跟一群女孩子在一起玩。或许是因为长相问题,在男生的群体里面,小张好像不太受欢迎,甚至经常被人嘲笑和欺负,但他的女生朋友却非常多。他曾经对其中一个女孩产生了一点好感,在他鼓起勇气想要表白的时候,对方摸了摸他的脸,说:“你这长相绝逼就是一个受。”,她经常告诉他,他跟xxx男生看上去很匹配,小张脾气好,也只是笑了笑。到了大二的时候,小张被身边的女孩子邀请,加入了一个动漫团社,他被女孩子们打扮成动漫中的女性人物。当他打扮好之后,很多人都尖叫,说简直太合适了。小张自己看了看镜子,发现确实非常漂亮。很多女孩子打扮成这样,都远不如他好看。 “我大概有三十多个女生朋友吧,经常在一块,但她们都没把我当男生,从来没听说过谁喜欢我。她们都觉得我长这么漂亮应该做个女生的,然后跟男生在一起。”小张说。 赵卿道:“你刚才讲的都是别人对你说‘你很漂亮,当个女生会更好’,那你自己认为呢?你认为自己更喜欢女孩子还是喜欢男孩?” 小张说:“我……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喜欢过女生,但最近看到帅气的男生也会有点心动。” 这时候,赵卿问了一个比较直接的问题:“你对男生起过生理反应吗?比如在男澡堂洗澡时看到男人的身体,你会不会有感觉?” 虽然赵卿没有形容当时小张的表情,但我可以想象,那小男生必然涨红了脸。他支支吾吾地告诉赵卿:“没有。”不过,赵卿是一位男性咨询师,而且长得还不错,小张当时很可能在意咨询师对自己的看法而不敢说实话。随后,赵卿问:“你平时自|慰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小张的脸自然是更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不是男人,但也不能算是女人,他的yy对象都是二次元养成游戏里的角色。 “女性角色?”赵卿问。小张说是的。 “那男性角色呢?比如*游戏或者漫画书上的人物。” 小张脸红了半天没吱声,最后,他点了点头,表示有那么一两次他在翻看女生朋友硬塞给他的*漫画书的时候起了生理上的反应,并且进行了自|慰。 赵卿问小张:“告诉我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你自己认为你愿意去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小张说他不知道,他也想喜欢女孩子,但自己长得比女孩还漂亮,所以他觉得没有女孩会喜欢自己,他也可以喜欢男孩子,如果他喜欢了男孩子,他就成了同|性|恋,必须面对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压力,这让他很矛盾。 “也就说,你之所以认为自己更适合做女孩,是因为你长得比较好看,而且你认为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是吗?” 小张说是的。 为了解除小张的矛盾心理,赵卿和小张一起制定了一套方案,在三个月内,他们试图改变小张平日里的一些行为习惯,培养他作为男性的气概。他退出了动漫团社,加入了他还比较拿手的羽毛球社团。随后,他逐渐脱离了女人帮,加入男人帮,在赵卿的鼓动下,小张开始追求他之前一直抱有好感的女生。按赵卿的话说:“别管她怎么讲,拒绝不拒绝都没关系,你只管使出浑身解术,一个劲追,先追三个月再说。”三个月后,当赵卿再次问小张,你觉得自己更适合做女人还是男人的时候,小张笑道,我还是当男的吧。而那时候,曾经狂拽霸气摸着小张脸说他“绝逼是个受”的女汉子,在被小张追了一周之后,光荣沦陷,已经成为了小张的女朋友。她后来告诉小张,其实一开始她有点喜欢他,只是不好意思,觉得他长得太漂亮。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心思,该女生调戏小张,称小张是个受,她喜欢看他红着脸说‘你全家都是受’的傲娇模样,不料,这句话却差点真把小张送上了搅基路。 说完这个案例之后,桌上的火锅也烧沸了,我端着盘子开始下肉。赵卿抬眸看了看刘勇,仿佛在为刚才说的案例做一个结论:“腐女猛于虎,但是纸老虎。谁说你是个‘受’,你逮着谁追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短篇,下章是长的。 第56章 锁梦 前几天我做了一个美梦。 我梦见自己从拥挤的电梯中走出来,一个男人站在电梯口等我。他好像已经等了很久。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停住脚步,呆呆地站在电梯口,突然感觉到一阵揪心。男人对我微笑,说‘我回来了’。我看不清他的面孔,却觉得那笑容极为炫目。从梦里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满面流泪,因为“他”的归来,内心无比幸福和满足。当然,梦中的那个“我”,并不是我刘欣杨,我似乎只是在梦里以她的角度体验了一把谈恋爱的感觉。那甜蜜得化不开的浓情,让我很享受。睡醒之后,我花了二十分钟来回味这个梦,包括梦里的那个男人。不幸的是,这梦回想起来毫无滋味,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在梦里,我似乎非常爱他,等了他很久,但醒来之后再回想,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像这样的梦,我每年都会做几个。梦中的男女主角每次都不一样,在梦中带给我的情感体验自然也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它短暂的滋润了我空虚寂寞的内心,并且在滋润完之后让我感觉到更加空虚和寂寞。 “我也好想谈一场那样的恋爱呐!”我捧着脸对吴主任说:“这样的梦如果每天都有,我就不用急着满世界找对象了。” 赵卿在听到我这番话之后嗤笑我,他说,所谓“恋爱的感觉”是丘脑分泌的传递性物质,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内啡呔、苯基乙胺、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而我显然被这些东西奴役了。他说,我如此渴望体验这样的感觉,不妨在丘脑插上两个电极,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 我狠狠地白了赵卿一眼,转头对吴主任说:“梦里那种感情,真的好深刻,我自认这辈子都谈不出这样的恋爱来。虽然内容看起来与我毫无关联。如果每次梦中的男主角都是同一个人,我肯定会认为这个男人是我上辈子的情人。” 听我说完这句话,吴主任愣了一下,他问我:“如果你每次做这样的梦,梦见的都是同一个人,你会在现实中等待和寻找这个人吗?” 我想了想,假设不出来,我问吴主任:“难道真有这样的事情?” 吴主任说,有,真的有。他曾经遇见过一位在现实生活中一直等待和寻找“梦中人”的女士。 2008年一位姓许的先生打电话给吴主任,他怀疑自己的妹妹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可能是精神分裂、恋爱妄想,因为他家有这个病史,他的奶奶生前就患有精神分裂症。他妹妹当时三十一岁,在本市的卷烟厂做财务方面的工作。平时人还是挺正常的,不论是工作、社交,都没有出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许小姐早已经过了适婚年龄,却始终不肯找对象结婚,成天幻想着一位只在她梦里出现的虚幻男人。她大概是认为那个男人与她前世有约,今生无论如何,她都要等待和寻找他,为了这个人,她宁可终身不嫁。 与许小姐见面之后,吴主任有些吃惊。这位许小姐长得非常漂亮,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眉目如画,身姿窈窕,五官有一点像李若彤。这么漂亮的女人,即便年纪大了一点,也只能说更有成熟女性的风韵,在现实生活中,绝对不乏男士追求。 许小姐后来也肯定了吴主任的猜想,她告诉吴主任,从十几岁开始,她身边一直都有追求者,有人为她单身多年,一直等她,希望以此打动她的心。许小姐十分感激,可是,她没有办法跟自己的追求者在一起,因为她心里老早就有人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锁’进了梦里,但这是我自愿的。” 许小姐告诉吴主任,从她十一二岁的时候开始,经常会泪流满面地从梦里醒来,醒来之后,像受到梦里情境的感染,她心里非常苦楚、难过,好像经历了一件让她非常难以释怀的事情,可醒来之后她却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梦里的内容。这种醒来后不记得内容却又让她十分伤心的梦,大约每隔一个月就会做一次。许小姐说,这种感觉是非常难受的,每次从那个梦里面醒来,她的情绪都会低落三五天,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总觉得自己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这种记不得内容的梦,一直折磨着许小姐,从十一二岁,到了二十多岁。她曾经尝试过调闹钟,每天半夜把自己闹醒,这样,她能够从梦里惊醒过来,说不定就还能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但试过之后,许小姐发现这个方法并不管用。从梦中惊醒的瞬间,她好像“记得”什么,当时她心里那种难过,比平时自然睡醒还要强烈,就好像刚刚发生了一件让她特别伤心、痛不欲生的事情,可当她努力去“回忆”的时候,却发现脑子里面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当时我还不到二十岁,父母都建在,家中经济情况也很好,还有两个哥哥,我是家里面的老幺,比较受宠,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一件让我……让我痛不欲生的事情。那种感情太强烈了,根本不是我那个年龄和我的经历该有的感情,它就这么凭空出现在我心里面,让我难受得要死,而我却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这件事情困扰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在许小姐十七八岁的时候,有很多男孩子追求她。正直男女之情萌生的年龄,许小姐当时也对身边几个男性产生过好感,并且开始背着父母偷偷谈恋爱。但许小姐的恋爱总是谈不长,每次都是她主动提出分手。而分手原因,她也说不上来。就是在那段时间,那种记不清内容的梦开始频繁发作,基本上每隔三五天就梦见一次。和以前一样,梦醒之后,许小姐依然被梦境中的强烈情感所影响,她怀疑自己谈恋爱不顺利,就是因为梦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情实在太强烈了,以至于她跟男朋友相处,总觉得很平淡,一点感觉都没有。 许小姐的奶奶患有精神分裂症,许小姐认为自己做这种没有记忆的梦实在是太可疑,她怀疑自己的大脑可能哪里存在问题,但精神分裂这种病,一说出来可能自己一辈子都毁了,走到哪都会被打上标签,她心里怀疑,却不敢跟家里的人说,也不敢跟朋友说,只能抽空偷偷跑去精神病院做检查。精神科医生说,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她在睡眠状态里丘脑过多的分泌了一些传递性物质,给她的大脑中枢传递了一些错误信号。医生开了一些药给她吃,确实也管用,吃药之后许小姐就没有再做那种梦了。但医生说,这种药物是抑制大脑某些物质分泌的,吃多了不好,所以西药只服用了一个月就换成中药。但在停止服用西药之后不到一个半月,她又开始做那种梦,而且很可能是药物的反作用,停药后情况比以前更严重。那段时间,许小姐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那样的梦。在这种情况下,许小姐没有再次去医院,而是依照医生上次开的处方,自己去买了那几种药物,在这件事情上,许小姐知道自己做错了。 “如果我当时去医院看一下,可能就不会这样。但我当时为了省钱、省事,直接自己买药吃。最开始的时候有用,但一段时间之后,我吃着药,晚上还是会做那梦,我就自己加了药量,有用,但作用不长。后来我停药了,整个人都崩溃了,每天晚上都做那个梦。那个梦特别让人难过,我就是受这个梦的影响,那段时间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许小姐说,当时她的感觉是,整个世界都离她很远,别人对她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梦里那些“感觉”却离她很近。她整个人都侵泡在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她甚至会自己走到河边,想跳下去,或是走到铁路上,看到火车来了,不躲。但几次她在想自杀的时候,都遇到好心的人,把她拉住了。这件事,她回家之后也没敢讲。后来又去了医院,医生诊断为抑郁症,给她开了药。服药之后,情况有了好转,但是那个梦还是没有停止。 这件事困扰了许小姐很多年,在她二十四五岁的时候,经医院的医生介绍,她去找了一位催眠师帮她催眠,想弄清楚自己梦里的内容。事后,催眠师告诉许小姐,进入催眠状态之后,催眠师问许小姐,她走进自己的梦里看到了什么,许小姐告诉她,她看到了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当催眠师询问她具体的细节的时候,她却不说话,只是哭,并且哭得很厉害,就这么从催眠状态中醒过来。此后,她又进行了几次催眠,结果都是这样。 在接受过催眠之后,许小姐的梦境发生了变化。从前,她一点儿也不记得自己梦中的内容。在催眠之后,她每次做这个梦,都会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然后她满面流内地醒过来,当她努力会回想梦中那个人的身影,比如他当时是在什么样的地方、穿什么样的衣服、是个什么发型等等,一概没有记忆。但她心里十分难过,不断流泪、哭泣。 “我觉得我最激烈的爱和恨,全都被锁在那个梦里了,这样的感情现实生活中再也找不到。不是我不想结婚,是我提不起这种劲。我活着,努力工作、和家人、朋友在一起。但我觉得自己的最深刻的感情,是在梦里面,不是在现实生活中。” 当时吴主任询问过许小姐,她为什么认为梦中的男人是她上辈子的情人。许小姐惨然笑道:“我不知道他是我什么人,只知道他对我而言非常重要。什么前世约定、上辈子的情人,是因为我不肯结婚,家人给我定义成这样。我确实是在‘等’他,但其实也不是在等。他经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存在于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这些都不重要,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可能是在等死。” 她说完,又冲吴主任调皮地笑了笑,补充道:“放心,我不会去自杀的,因为我死了也不一定能够见到他。虽然他好像带走了我所有最激烈的情感,但我还是很爱我的父母、兄弟和朋友,我这辈子的生活还没有结束。” 吴主任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卿皱着眉头道:“这应该还是脑子里面某种分泌物过多吧?只是单纯的情感体验,不跟任何事件挂钩,这种情感体验本身就是大脑制造出的一种幻觉。但她催眠后看到的内容是怎么回事?她曾经经历过?” 吴主任摇了摇头说不是,这件事最玄奇的地方他还没有说到。 吴主任说,后来他介绍许小姐去找一位信得过的催眠师再次催眠。在这次催眠中,许小姐走进了自己的梦境,依旧只看到一个男人模糊不清的背影,她哭得很伤心。催眠师问哭泣的许小姐,“看到这个人,你为什么难过?”许小姐在催眠状态下回答:“我死了以后,他一直一个人,好孤单。看着他,我好心痛。” 第57章 神棍的邀约(1)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天到了的缘故,最近与朋友聚会,经常会聊到“鬼”这个话题。 一位经常跑去徒步旅行的朋友告诉我,有一次她和一群驴友到贵阳与凯里之间的一个地方玩。当天晚上,他们在一条枯水的河边搭起了帐篷。到了半夜里的时候,她老听见自己的帐篷外面有几个人在聊天,还聊得很大声,但具体聊什么内容她又听不清楚。因为白天走了很远的山路,第二天一早又要出发。我朋友被吵得睡不着觉,就爬起来拉开了自己帐篷的拉链,想伸头出去吼一嗓子,让他们要聊天去别处聊。当她从帐篷里探出头,却发现篝火早就熄了,外面漆黑一片,根本就没有人。其他人的帐篷,距离她少说也有三四米远。她心里顿时有些发毛,随后赶紧拉上了帐篷拉链,爬回自己的睡袋。躺下之后不久,她又听见帐篷外有人聊天,一直到了凌晨四点多接近五点的时候聊天的声音才停止。第二天起来,她问其他驴友,晚上有谁在帐篷里通宵聊天,大家都说没有,这件事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一个帐篷里最多就睡两个人。她听见的聊天声,是一大群人在聊,七嘴八舌,至少是四个人以上,可当时大家都在帐篷里面,就算别人在帐篷中聊天,也不可能四五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面。 我的另外一个朋友,在英国读了六年书,前年才回到本市。她说,她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寄住在当地的一个普通家庭里,这家只有一对老夫妇,儿女都到外地去了。在她临近回国的一个周末的下午,她躺在自己房间的躺椅上睡午觉,忽然遭遇梦魇。人分明醒过来,但是不能动。她很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一只手按在她的脸上,她清楚地看到了几根手指头,手指头很粗,感觉是个成年男人的手。当时我朋友被吓的半死,本能地念佛家六字真言但是没有用,后来她脑子转过来了,就不断默念“万能的主啊”这类的话,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念这些东西起到了作用,过了没多久,那只手不见了,随后她发现自己能动了。 一位在市二医老干病房当护士的朋友说,前几天她们护士长告诉她一件事。她们医院巡逻的一位保安辞职了。原因是,他几次在深夜巡逻过程中在病房走道里看到一个长头发穿白衣服的女人,起初保安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但前两天,保安亲眼看到那个女人进了电梯,可他走进电梯,却发现里面没有人。后来,他调出了当天的电梯监控视频,在监控视频里,他再次发现了那名白衣女人。保安被吓得半死,确信自己撞了鬼,很快就辞掉了工作。而我这位朋友自己也遇到过怪事,她在值夜班的时候趴在护士台睡觉,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旁边有人嚷嚷:“挤死了,这是我的位置。” 还有一位朋友,是做平面设计工作的,cad软件用得很熟练,ps之类的更是精通,我看见过她p图,右手鼠标,左手一连串地快捷键。有一次,她的有个哥们儿发了几张照片给她。这些照片是白天里用单反拍摄的,拍的是一处人行道边上的排水沟。就是马路边人行横道旁,长方形、上面有铁栏杆的那种。这哥们儿说,要请她帮忙用软件曝光一下这些照片。我朋友问哥们儿为什么要拍这么多张排水沟的照片,还要曝光。哥们儿说,这个排水沟就在他家小区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从这个地方走过去,他都觉得“不对劲”。有一次他半夜下班从这个排水沟走过,刚好踩着排水沟上人行道,当时他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人扯了一下。他觉得这排水沟“有问题”,他听人说,感觉“不对”的时候用摄像器材拍下来,可以捕捉到一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通过曝光处理,就显露得清清楚楚。这哥们儿闲得无聊,下楼拿着单反下楼,对着排水沟拍了一组照片。 我朋友当时觉得这哥们儿太无聊了,不过,用ps曝光一下照片确实也花不了她几分钟时间。她将那一组照片导入ps,随手拿着鼠标按住曲线往上拉,整个画面顿时曝光白成一片,原本黑漆漆地下水道,变成了灰白色。下水道里,一个人头形状的黑影清晰地呈现在画面上,两个深深凹进去的黑洞洞,显然是眼窝。我朋友吓得手抖了一下,曲线被拉歪,画面全花了。她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关掉ps软件,点鼠标右键去查图片的源代码。她说,如果把一张人头像用软件“抠”下来,调黑,做出一个图层隐藏在下水道的照片里,曝光后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她怀疑那哥们儿用已经处理过的图片来吓唬她。可是,她点开源代码查验之后,发现这是原图,拍摄器材、拍摄时间都有显示,并没有软件处理过的痕迹。她重新在ps里打开了这几张图,一一做了曝光处理。从那几张下水道的照片里可以看到,一个人头慢慢从下水道深出冒出来,最后脸贴在下水道的铁栏杆井盖边上,头发是长的,而且是湿的,两只眼睛没有眼珠子,就是两个黑洞洞,但这俩黑洞显然看着镜头,知道有人在拍。 朋友吓得手脚都冰凉,她深深知道,这几张照片里面拍出来的连续性的动作,绝对不可能是人工ps上去的,因为不可能找到这么合适的素材,连她都不可能ps到这种看不出痕迹的地步,她那位朋友就更做不到了。于是,她快速保存了几张曝光的图片发给她的朋友。然后删掉了自己电脑里的处理图和原图,当即清空回收站。她跟我说:“刘欣杨,我从来就不信鬼,但那天看到那些图的时候,我真的相信了。”我问她那个拿图片给她处理的哥们儿后来怎么样了。她说,看到图之后他也吓得半死。但又能怎样?以后走过那个下水道绕开,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鬼故事本来就是一个讲完另一个讲,讲到我这里的时候,我能够想到的只有刘先生别墅的那件事。这件事,除了我、朱弟弟和吴主任,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不想再提。其实到了现在,我对这件事依然很迷糊,我总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太假”,即便我亲身经历了,我还是觉得它发生得很不真实,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或是我的脑子在那段时间出现了问题,我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我告诉朋友们,我没有故事可以讲,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这些东西。我朋友说:“刘欣杨,我觉得你这人可能八字比较重。你发现没有,所有能亲眼见鬼的人,都有一个特质,存在感弱。他走在你背后,你却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像张亭萱(被英国鬼压的那位),以前在学校住校,她经常突然出现在我旁边吓我一大跳,我根本感觉不到她在那里。有一次我们寝室的人逃课早上9点还在床上睡觉,班主任来查房,我们全被抓去上课了,张亭萱躺在上铺睡觉,居然没人感觉到她在,把她反锁在寝室里了,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但刘欣杨,你的存在感特别强。以前在班上,老师不是总点你名吗?你被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次数比谁都多,每科老师都爱点你。毕业后,我们回学校看老师,很多人的名字老师都想不起来。就记得你,说‘哦,你就是跟刘欣杨关系很好的那个女生’;你跟在我背后,我不用回头都感觉得到你在什么位置;你去我家,你还在上楼我就知道你来了。另外,你这个人,特别自我为中心。别人在说什么事的时候经常会隐去‘我’这个字眼,关键在于说事,但你每次说话,都是‘我’认为怎么样、‘我’感觉怎么样,‘我’字用得特别多,你一说话,别人就插不进嘴,一定要等你滔滔不绝全部说完,即便别人不听,你也可以一直讲下去……” 我的几位朋友七嘴八舌,批斗我平时种种自我为中心的表现,比如逛街我要看哪家店就自己走进去了,也不回头看她们还在不在;偶尔消失一段时间,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回头还问她们‘你们最近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啊’,好像完全意识不到我已经很久没打电话给她们了,基本上都是她们打给我。但这些她们已经习惯,所以也不在意。她们做出的最后结论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是看不到鬼的。按她们的说法,一个自我为中心的人,就像一个会行走的太阳,不论走到哪里,都被自己散发出的光芒蒙了眼,看不到那些身处暗处的东西。她们还说,我找不到男朋友很可能也是因为我存在感太强,会让男生感觉到被压制住了,很难从我这里拿到主动权。 “我真的有这么自我为中心吗?具体表现在哪里?我怎么觉得我也没做错什么?”我十分纳闷地说。 “你最大的错就是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即便真的做错了,回头你就忘了,根本不长记性;你的自我为中心主要表现在你完全不认为自己自我为中心这一点上。”她们如是说。 ……好吧。我错了。 她们说起“打电话”这事儿,我就想到了朱弟弟。我习惯“接人电话”,却很少“等人电话”。两周前,我发短信给朱弟弟,说改天去再请他吃鱼羊火锅。随后,我认为他会“打来电话”,我等着等着差点忘记了这茬。现在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两周。208那件事,朱弟弟又帮了我的忙,按江一平的说法,他帮我是干涉我的因果,自己会受牵连。我早就该请他吃饭。想起之前朋友批斗我,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会打电话给我,从来就想不起我应该主动打电话跟别人联络感情,于是,我拿起电话打了一个给朱弟弟。 当时是下午4点多,我与一帮朋友聊天吃蛋糕喝茶,刚结束聚会,正在公交车站准备搭车回家。手机彩铃声刚响起,朱弟弟就接了电话,与以往不同,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挺精神的。 我说:“弟弟啊,你在哪里,上次不是说要请你吃火锅吗,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朱弟弟说:“哦,那就现在吧,江一平说他肚子饿了。” 我愣了一下,惊讶道:“老江跟你一块儿?他什么时候来的?” 朱弟弟说:“刚下飞机……”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总觉得今天朱弟弟的话比以往说得长一点。但他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江一平夺了去。老江说,他们现在还在机场,正准备打车到市区,问我准备请他吃什么。 我说:“反正是你们四川没有的东西,对了,你怎么跑来了?” 江一平说:“当然是业务啊,贫道主业看风水,辅修符咒打鬼。” 我当时脑子懵了一下,心想,道士的主业难道不是修真吗?怎么成了看风水?三清祖师爷听到这句话怕是会哭。我问江一平,这次是来干主业还是副业的。老江笑道:“副业。怎么样,你请我吃晚饭,一会儿要不要跟着我一块儿见识见识?” 我脑子有点短路,竟然傻愣愣地问:“见识什么?” 老江道:“你这不废话吗,当然是见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快乐! 第58章 神棍的邀约(2) 朱弟弟跟江一平搭出租车从机场高速直接到新区,我则坐着公交车从市区慢悠悠地晃过去。当我抵达苗侗鲜香楼的时候,那俩家伙已经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八仙桌中央摆放着一口黑色的砂锅,文火慢煮酸烫野生桂鱼和羊肉,旁边还摆着几个白色小碟子,朝天椒凉拌的黑木耳、侗族特色腌肉,青椒炒软臊子还有一碟花生米,可都是下酒菜。 朱弟弟依旧是平时那副模样,白t恤、牛仔裤,头发略显凌乱。他两只胳膊撑在桌上,双手捧着清秀白净的小脸,两瓣红润薄唇紧抿,黑亮的眼睛直直盯着砂锅里的肉,活脱脱一只披着温顺小白兔皮的狼。坐在他身边的江一平,动作神态与朱弟弟大庭相径,也托着个腮帮子盯着锅里的肉,隐藏在金属框架的眼镜下面的狭长双眸,精光忽闪。他甚至还舔了舔嘴皮,咽下一口唾沫,实在可怜了头上那顶道士冠和一身正儿八经的道袍。 “噢,你来了啊,快来,坐!坐!” 见我走来,江一平脸上笑容绽放,急忙站起来冲我挥手。朱弟弟比较直接,他省去了客套,只看了我一眼,就拿起碗筷子大吃起来。 “不是我说啊老江……”坐下之后,我看着江一平那身打扮,不由笑道:“您这是要去参加国家非物质遗产什么的讨论会吗?穿这么正式。”平时我经常看江一平的微博,他在道观里也穿道袍,不过是蓝布素袍,十分清雅,还真挺像清修的道人。跟朋友出来吃饭、喝茶,他爱穿那些图案稀奇古怪的文化衫,破洞洞的牛仔裤。只有在正式场合里,才能看见他穿这身锦缎面的道袍。我曾经看见过江一平与青城派刘掌门在某次文化交流会上的合影,还有少林寺的和尚,如果不是红色横幅上写着“文化交流”的字样,我还真以为那是在拍古装电视剧。 我原以为,江一平穿得如此隆重,是为了在大客户面前作作秀。但江一平却说,这次业务,并不是什么大客户。之所以这么穿,只是一种礼节,这跟别人上班穿西装是一样的道理。 江一平说,两周前,本市一位年轻人通过新浪微博私信的方式联系了他,说家里闹鬼,求他救命。江一平是四川人,道观也在四川省境内。平时他很少接跨省的业务。这也算是一种行规,毕竟每个省都有这方面的能人,你手伸太长,总归是不好的。不过,他这次遇见的事情,稍微有一点特殊。 大概在一年前,这位网名为“川流不息”的兄弟在江一平的新浪微博上留下了一条评论:“我每天做梦,梦见自己被人分尸,请教江道长,我是不是被人下咒了?” 在江一平的微博上,这类神神叨叨的留言挺多。我都看到过好几次,比如:“急急急,我外婆在医院里快要不行了,最近总是说胡话,她说有两个人站在她床边要带她走,还说他们认错人了,该抓的不是她。”又比如:“梦见已故的父亲回来与宝宝玩得很开心,父亲说想带宝宝走,我没答应。醒来之后很害怕,请问江道长,我该怎么办?” 这样的评论与私信,江一平每天都会收到几十条。内容虚虚实实,难以辨别,一般情况下,江一平是不会去回复的。而这类的评论与私信,出现过一次之后,往往也不会出现第二次。可是,那位名为“川流不息”的网友,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江一平的微博上留言。江一平将这名网友以前的留言内容和最新的私信总结了一下,整件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2012年,这位网友在本市买了一套二手房作为婚房,一来,房价比较便宜,他入手的时候,是3000块钱一个平方;二来、这地段靠近市中心,肯定要升值;三来,他的妻子在市规划局工作,这个地段的老楼以后全部要拆。不论怎么看,这房子买来都十分划算。这名网友与妻子结婚后就搬进这套房子住,住了大约两周,他夜里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人用菜刀砍了。 一开始,这个梦不是很清晰,他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把菜刀出现在他梦里,一会儿砍他的背,一会儿砍他的手。每次做梦,都是被菜刀砍。一个星期里,有两三天都梦见被人砍。这名网友是做输变电设计工作的,平时性格比较内向,不爱多说话,但是做事很认真。当时,他恰好因为设计款项分配不均的问题与单位的同事之间产生了一点争执,甚至有了辞职的念头。他认为自己做事做得比较多,责任也是扛了大头的,等到设计款下来,却只分到了很少的一部分,总之,他认为公司的上层卡了他的钱,同事背地里算计他,玩了不少小阴谋,但他性格内向,不会争辩,所以吃了亏也能自己生闷气。最初他连夜做这样的梦的时候,他还觉得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到了后来,情况似乎变得有些严重。 在他搬进新房住了一个多月之后,他连续几晚梦见自己的妻子手里拿着菜刀砍他。这一次的梦境比以往要清晰,他梦见自己与妻子发生争吵,随后,一把菜刀砍中了他的背部,接着,肩膀和腹部又被砍了好几刀。他倒在血波之中,好像已经死了,却依然清楚地感觉到妻子拿着菜刀在砍他。她砍掉了他的四肢,然后是头颅。接着,她从厨房拿了一块案板,像剁排骨一样,将他分尸,切成碎块。她将他的骨肉剃开,骨头用报纸包起来,肉全部砍碎,一点一点地冲进下水道里。墙上、地上全是他的血水。过了一会儿,有人按门铃,好像是楼下的人,说血水渗到了楼下,滴在他家卧室的被单上了。他看见妻子走到门外,给了楼下的人五百块钱粉刷墙壁,说:“对不起,我老公大出血。” 这位网友梦到这里的时候,他说自己当时已经醒来,眼睛都睁开了。但受梦境的影响,心里还是特别难过,那是一种难以诉说的绝望和无助,他想起身,想说话,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动弹,整个人好像被死死的钉在了床上。 连续做这样的梦之后,这位网友十分不安。他怀疑房子有问题,可是他的妻子一直住得很好,也从没有做过这类的噩梦。按理说,男人比女人阳气重,如果屋子里闹鬼,那也该是女人先中招。于是,他开始怀疑有人给他下咒。起初,他的妻子还安慰他,让他别老去想单位里那些事儿,这种事情,在任何一家单位都是很平常的。他既然不擅于去争取利益,就不用太计较,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些钱。后来,他老说这事,妻子就生气了,说他一个大男人,没本事去单位争取自己的利益,回到家又老想着,她说他有“被迫害妄想症”。为了这件事情,这名网友三天两头与妻子吵架,闹得家宅不宁。 他的妻子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在单位是副主任,在工作方面比这个男人厉害很多。在争吵中,她难免气急之下出言伤了他的自尊。他本身脾气比较温和,从谈爱了到结婚,一直都让着妻子,两人以前几乎都没有吵过架。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做了那些被人砍死的梦之后,他心里总压着一股子邪火。某一次争吵之中,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把菜刀,把自己妻子的肩膀砍伤了,当时就血流如注。他回过神来之后,立刻送妻子去了医院,好在下手不算重,缝了十针之后就可以出院,但她的妻子为了这事负气回了娘家,不论他如何祈求,坚决不肯再跟他过日子,还是跟坚决地要跟他离婚。 听江一平说完这事,我问:“完了?” 他说:“完了。” 我说:“鬼呢?” 江一平笑道:“所以我来了啊,今天晚上就上那屋子看看去,你要不要一块去?” 朱弟弟还在那埋头大吃,仿佛我与江一平说的这事儿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我问朱弟弟:“一会儿你去吗?” 朱弟弟问:“你去?你去我就去。” 哦?我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随后冲江一平点头道:“那我去。” 其实,在听江一平讲完这件事情的因后果之后,我觉得这事儿跟“鬼”扯不上一毛钱关系。 我夹着菜,陪他们吃上两口,兴趣索然道:“怎么看,这男都属于那种性格闷骚,长期压抑的类型。因为工作上的矛盾,他心理状态有点失衡。一个脾气温和,埋头做事的人,在单位上总是争取不到自己应该得到的那份利益,在家庭生活中又处处被妻子压制,长此以往,心里矛盾激化,通过梦境的形式发泄出来,再由梦境引导,整个人陷入歇斯底里状态,最后,拿刀子砍人。我觉得,他应该来我们中心看看,找你,根本没用啊!这事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到‘鬼’的影子,你怎么就觉得这是一件‘鬼事’呢?” “那你觉得‘鬼’是什么?一种有形体的东西?”江一平笑着问我。 “不然又该是什么?” 江一平从随身携带的不包里,摸出一个罗盘。他指着罗盘对我说:“到底是什么,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59章 神棍的邀约(3) 下午六点来钟,酒饱饭足后,江一平给他的客户李先生打电话,说我们大概1个小时后到他那里。我问江一平,李先生买的二手房在市区什么位置。他说在次南门附近,接着翻开一条手机短信给我看。看到短信上的地址的时候,我愣住了。 李先生购买的二手房在本市一所护理专科学校旁边,一个大斜坡上去,上面是卷烟厂的家属区。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家的老房子就在这个斜坡的正对面,只隔一条马路。而我所读的初中离这里也非常很近,走路大约20分钟路程,我有很多初中同学现在还住在这一片。对个片区的环境,我非常的熟悉,就像在自己家门口一样。不仅如此,当我看到这个地名的时候,我立刻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发生在2000年左右,当时我还在读初中,具体是初一还是初二我已经记不太清除了。有一天,几位家住卷烟厂家属区的同学告诉我,他们家那边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碎尸杀人案。其中有个女生,跟我关系还比较好。她爷爷奶奶家,就住在发生碎尸案那栋楼的3楼。她说,当时那栋楼的地下排污管堵塞了,1楼大门处满地都是从排污道溢出的屎尿粪便,住户找来管道工人疏通下水道。一般情况下,发生这种事都是因为有些女住户来例假时用过的卫生巾直接冲厕所,全部堵在一楼地下排污管道内造成的。但管道工人来疏通的时候发现,已经堵塞的排污管道口冒出了很多白色的发泡状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被水泡发的馒头。有个老太太看见了之后直叹可惜,说谁家这么浪费粮食,吃不完的馒头竟然全部冲进厕所。可是后来仔细辨别,发现这东西好像不是面团,里面还有一些看起来像人毛发的东西。他们感觉到不对劲,马上打电话报警。刑侦队的人来看了之后,确定这是被剁成肉泥的尸体,经过污水浸泡,尸体发胀,导致排污管道堵塞。随后,他们组织人员排查这栋楼。当警察挨家挨户盘查的时候,8楼那家的男主人正提着一袋东西下楼。看见警察,他神情慌张,转身就要跑,被警察当场抓获。后来证实,他当时手里提着一袋骨头,正准备去丢弃,是人的骨头。这简直太丧心病狂了! 因为我家有亲戚在烟厂上班,后来听大人们八卦说起这件事,8楼这家的男主人打麻将输了一万多块钱,伸手向老婆要钱还赌债,接着两人就吵了起来。这家女主人是卷烟厂一个工会主席还是什么,在单位比较吃得开,男的好像还没工作,是吃软饭的。除此之外,这个女人似乎跟单位的某位领导有那么一腿。两口子争吵的过程中,这家女主人狠狠地羞辱了吃软饭的丈夫,你一个吃软饭的,拿我的钱打牌,输了这么多还有脸找我要。男人就说妻子出轨,是个贱女人这类的。妻子肯定气不过,就说了一句,我不出轨你以为你有钱打牌这类的话吧。后来,吵完架之后,这个浑身绿油油的男人就去厨房提了把菜刀,把老婆砍死了,还碎尸。 这事儿都过去十多年,到了今天,恐怕没几个人还记得。我看到江一平给出的那个地名,再联想到他那客户梦见自己如何被碎尸,一下子就想起这件事。 我问江一平:“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江一平说:“非常有可能,李先生家也住在8楼。” 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冷,连忙摸出手机,找出我初中同学的电话号码。她奶奶家就在发生凶案的楼里,她本人现在也在卷烟厂上班。电话拨通之后我问这位女同学,她奶奶家住几单元。她说3单元,爷爷前几年过世了,奶奶跟她姑妈一家现在还住在那里,她问我什么事。我胡乱忽悠了她几句,没有告诉她实情。挂掉电话之后,我整个人都木了,江一平手机短信上写的那地址,也是三单元8楼。 挂了电话之后,我扯了扯旁边朱弟弟的t恤:“我家楼下有个烧烤摊,板筋和五花肉烤得特别香,水准比餐厅不知道强多少倍。要不,你跟我去吃烧烤,那房子,让江道长自己去看?” 朱弟弟没所谓地应了声“好”,但江一平不干。他说我跟朱弟弟的行为破坏团结、不讲义气,怎么可以把远道而来的客人晾在一边,俩位地主自己跑去吃烧烤呢? 我问他:“你们龙门派的道士可以结婚吗?” 他说:“瑶山的好像能结,但我们龙门的不能结。” 我说:“那就对了,我跟朱弟弟都是可以自由结婚青年男女,我们俩去吃我们的东西,你去抓你的鬼。妥妥的。” 江一平说:“但我们龙门派的道士也可以吃肉的。”不仅如此,他还激将我,说我平时最喜欢彰显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缩壳了真丢人。讲来讲去,江一平的目的早就暴露了——烧烤他也要去吃。我思索了一下,确实也不能把客人扔在一边,虽然朱弟弟说无所谓,但最终还是决定跟他一块去。 我们在卫生学校的大斜坡巷子口下的车,江一平的客户李先生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这位李先生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深蓝色条纹的polo衫。个子倒是挺高大,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有点畏畏缩缩,连说话的声音都细声细气,一张脸更是皱得跟苦瓜似的。一看到江一平,李先生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道:“江师傅,您可算是来了!我那屋子,绝对有问题,真的!” 李先生告诉江一平,一个月之前,他砍伤了老婆,随后老婆就回了娘家。他一个人在新房子里住,还是每天晚上梦见被人砍死。那种眼睁睁看着别人砍死自己并碎尸的感觉,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特别绝望、害怕。到了白天,整个人神志都有些恍惚。跟江一平取得联络之后,江一平先用顺丰快递寄给了他一道雷符,他按江一平的吩咐在卧室床头贴了符咒之后,晚上没有再做噩梦。但是到了半夜,他总是隐隐约约听到客厅里传来“剁肉末”的声音。菜刀剁在案板上一下、一下砍出来的闷响,这声音让他心惊胆战、寝食难安。最近这些天,他实在太害怕,已经搬回自己父母家住。搬回去之后,总算睡了几个晚上安稳觉,但心里还是害怕,因为这间接证明了他买的二手婚房确实是存在问题。 听李先生说着最近的情况,我们一行人也走到了3单元楼下,李先生拿出防盗门的卡刷了一下。我跟江一平很默契地互看了一眼。我们看李先生那模样着实被吓得不轻。如果告诉他,他买那二手房,女主人被男主人剁成了肉块冲进下水道,我估计他连带我们上楼的勇气都不会有。 这楼是*十年代修的八层小楼,我记得初中的时候,我来过这里,还不止一次。当时路面上是坑坑洼洼的,现在都用水泥给抹平了。周边环境也干净了不少。不过毕竟是老楼,楼里有垃圾道,苍蝇在楼梯平台上盘旋,墙壁上贴满了开锁王和疏通下水管道的野广告,连天花板都没能幸免。在七楼与八楼之间,安装了一道绿色防盗门。李先生开门的时候,我看他那手抖了半天才把门给打开。8楼住了两户人家,李先生家在右侧,暗红色的防盗门,门上贴着的对联和喜字看起来还挺新。我问他:“结婚多久了?”李先生苦笑道:“还不到半年。”这时候,他已经将屋门打开,自己站在门边没动,显然是打算让让江一平先进去。但当时江一平和朱弟弟也站在门口没动。顺着江一平的目光,我注意到住在李先生对户的人家,防盗门的正上方挂了一面镜子。这种镜子是地摊上很常见那种,粉红色的塑料壳,带个把手。在这面镜子上,用黑色的毛笔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图案,我没看懂,只注意到这些图案的正中间好像是画了一只像眼睛一样的东西。镜子上面,还贴了一根鸡毛。 我问江一平,镜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江一平说,这面镜子是挡灾煞的,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一般做这种挡灾煞的镜子,镜面应该是朝上照,对着楼道里的天花板,或是往下照,对准自己大门下方的地面。但这家的镜子,镜面直直对准了李先生家,这就有点缺德了。当然了,这户人家的屋主任未必是针对李先生,很可能只是不懂而已。所以江一平走过去,抬手将镜面所照的方向稍微调整了一下,这才转身走进李先生的家。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带厨卫的房子,房子的装潢和家具都是崭新的,电视柜上还贴着小小的喜字。屋内采光条件非常不错,客厅十分敞亮。我记得去刘先生家别墅的时候,我刚走进去就感觉到一股凉意,但进入李先生家中,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只要别去脑补这客厅曾经满地血水、尸肉横飞,其实看起来还挺好。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新婚小家庭的模样。 我紧紧跟在江一平和朱弟弟身后,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江一平看了看这屋子,直皱眉头,他问李先生是不是自己改过房子的格局。李先生说,房子买来就这样,因为这房子过两年就要拆掉的,他结婚前也只是简单装修,花了大概六七万块钱。如果说有人动过这屋子的格局,也是以前的房主在装修的时候改过,他并不知情。 听江一平说起,我才注意到,李先生家这客厅到厨房的格局确实有点古怪。他家客厅不是正方形的,而是正方形的客厅连着一块比较窄的长方形饭厅。从饭厅出去是阳台、厨房和卫生间都在阳台上,整个客厅和饭厅连在一起呈手枪形。客厅里有一个凸角。我以前听人说过,屋子的“阳角”对内,这对住户不太好,夫妻容易争吵、家宅不宁。 江一平让李先生把房产证找出来给他看看。李先生很快就跑到卧室去翻找,不一会儿就拿着房产证给江一平看。房产证上附有住房平面图,我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这屋子确实被人改动过。原本的饭厅,是厕所和厨房,经过改动,厕所和厨房挪到阳台那边去了,饭厅这块就打通了。也是因为这个改动,客厅和饭厅才出现了手枪形格局。江一平当时也没说什么。他看了看房产证上的建筑平面图,将证还给了李先生。接着,他从口袋里摸出罗盘,在屋子里打了一圈。 我虽然不懂这些东西,但我也知道,如果真有什么灵异反应,罗盘指针应该会转动。但江一平在屋子里打了一转罗盘,我没看见那红色的指针有什么反应。当我们第三圈走到卫生间的位置的时候,江一平把罗盘靠近了卫生间的下水口。这时候罗盘的指针非常轻微地颤了两下,但也就是那么两下就没反应了,我甚至判断不出这指针刚才是自己颤动的还是江一平的手抖了。此后,江一平又打着罗盘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接着又去厕所上上下下转了个全,从他的面部表情上看,我估计这屋子干净得很。 我问江一平:“怎么样?” 江一平问我:“你知道那件事,是几点钟发生的吗?”我当时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过来,江一平是问我,当年的碎尸案是几点钟发生的。这个我当然不知道。我冲江一平摇头。江一平就问李先生,“你听到剁肉的声音,一般是几点?”李先生说,他也不太记得清,大概是凌晨一两点钟的样子。江一平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抬头对我和朱弟弟说:“要不,咱们先去吃那个烤五花肉?” 第60章 神棍的邀约(4) 当时是晚上8点多钟,李先生显然不愿意在自己的新房子里过夜,他慷慨地将房门钥匙交给江一平自己打车回了父母的住所。从李先生当时的嘱托上看,他十分希望今晚之后这屋子就彻底干净了。不过江一平认为,这件事今晚上能不能“彻底”搞定还不好说。 “这就好比你与别人产生了纠纷,约出来谈话也好、打一架也罢,总要先把对方约出来才能解决问题。如果对方横竖不肯露面,就只能在他屋子里多贴几道雷符压制住,反正房子迟早要拆,房子一拆,该散的总会要散,就是有点可怜罢了。” 江一平当时说得还挺悠闲,但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完全听明白。 我家离李先生那套二手房只有三站路的车程,离开李先生家我们打了个出租车,5分钟不到就抵达了我家楼下卖烧烤的小摊。三人围坐在一张露天摆放的小桌板前,叫了三瓶啤酒,两份五花肉、一份板筋、两个土豆、二十块手撕豆腐还有一份茄子、一份小瓜,开开心心地吃起来。其间,为了抢夺那一份只有七八片的猪板筋,我的筷子好几次跟江一平、朱弟弟撞在一块儿。朱弟弟人很好,他不会跟我抢,每当这种时候,他会迅速地挪开筷子并以不及掩耳之势夹起另一片塞进嘴里,但江道长就没有这样豁达的心胸了。 江一平说:“难道你们意识不到,自己在抢食动物的尸体?”他显然是想提醒我,十几分钟之前,我们还在发生过碎尸凶杀案的第一现场。 我说:“吃了二十多年的动物尸体,剁末,切片、切丝,偶尔也搓成丸子,这时候突然矫情起来,有意思么?” 江一平用一种“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着我,长长叹口气。 我夹了块板筋,沾了点辣椒面和甜酱,一边咀嚼一边说:“人类惨死,会留下鬼魂。那猪啊、鸡啊、鱼啊,横尸在菜市场的案板上,被人挑来选去,板筋、里脊、五花、排骨、切片、剁末各种吃法,它们的魂魄呢?它们的怨念呢?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屠夫遇见猪的鬼魂找他复仇?” 江一平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天魂归天路、地魂归地府、人魂徘徊于墓室。动物也有魂魄,但天地万物各行其道,大多数动物亡灵道大约与“人道”相隔甚远,故而不易被发现。他曾遇到过猫、狗的灵,但鱼、鸡、猪、牛、羊的就没见过。 对于这种说法,我是不太能信服的。之前赵卿给我科普过“海猿理论”。这种理论说,人类是由海猿进化而来。一般的猿猴为了方便哺乳,孩子总是抱在腰间。海猿生活在海里,为了避免孩子被水呛死,所以海猿抱孩子,抱过了肩膀。这样,幼海猿看待这个世界的视角发生了变化,脑洞就此打开。作为灵长类动物,人类跟猿猴、黑猩猩的神经系统构成是很接近的,只是进化程度不太一样,那么“道”也该相近吧?为什么没听说过黑猩猩、猿猴死了闹“鬼”呢? 江一平回答不了我这个疑问,因为他真没听说过猴子和猩猩死了闹鬼,但他十分肯定的告诉我,“鬼”这种东西,是绝对存在的。当然,他说“存在”并不作数,所以他让我今天晚上自己去李先生家“感受一下”。 晚上十点,我们三人吃饱喝足拍打着肚皮回到李先生家。进屋后江一平就开始忙碌起来。他从布袋里摸出早先我们去吃火锅时他打包的一盒白米饭,在李先生家厨房找来一个小碗,将米饭装好倒扣在客厅门前。随后,他从包里摸出了香蜡点上,顺带烧了三张钱纸。接着,他又打了小半碗清水,用食指和中指站着水,满屋子写写画画,墙壁和门上都被了画得到处是水渍。 朱弟弟对这些事显然没什么兴趣,他打进屋起就坐在别人家客厅的沙发上开了电视机,看古装宫斗剧看得津津有味。我围观江道长“做法”,一开始还挺新奇,问东问西,但江一平忙着工作没空搭理我,我跟在他后面看了一会儿,自然是百般无聊,坐在朱弟弟旁边开始玩手机。打了一会儿愤怒的小鸟又玩了几个轮植物大战僵尸,手机只剩下半格电了。我看了看时间,11点半。 江一平还拿着罗盘满屋子转,朱弟弟看完了古装宫斗剧又换了个台看都市言情剧,也不说话。我问他:“你那眼睛,看到什么气了没有?”他说:“没。”我实在是无聊,仰头靠在沙发上,半搭着眼皮,盯着电视机昏昏欲睡。我真想回家算了,呆在这死过人的房子里感觉怪怪的,鬼吧,又见不到。 就在我眯着眼睛打瞌睡的时候,揣在我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大概是怕打扰了江一平工作,朱弟弟开电视的时候就把电视机声音调得很小,只有两格半的音量,电视里的人物对话跟蚊子叫一样。像怕打扰什么,大家在屋子里都很安静。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手机一响,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我的手机铃设的是艾薇儿的《coted》。铃声响起的时候,先是电吉他旋律下两句带鼻音的念白“hu、huh,life\''s like this”,然后才开始唱。当时,艾薇儿两声“哈哼”还没哼完,铃声徒然断了。 我本来还迷迷糊糊,一下子清醒过来,紧张地摸出手机。只见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电话。我勒个去啊,朱弟弟跟江一平都盯着我,我心忽然紧张起来,甚至都有点不敢查看电话是谁打来的。犹豫片刻之后,我按了一下触屏,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顿时又落了回去。未接来电显示的名称是“老佛爷”。 这时候,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我赶忙接听了电话,我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还敢挂我电话,现在几点了?!还不回家来!我看你最近胆子是越来越肥了,不回家也不知道提前打个电话啊?以前我怎么跟你说的,结婚之前门禁9点,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家了?” 屋子里很安静,我妈的嗓门又特别大,我估计当时他那一通乱吼旁边的朱弟弟跟将一平都该听见了。我憋得满脸通红,压低了嗓门道:“妈,我在朋友家里有点儿事,刚才忘记打电话跟您说一声了。” “马上给我回来!半个小时之内你不到家……我嘶……就把嘶……门……咚咚……反锁!” 电话突然断了,大概是我妈挂掉的。我妈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我明显地感觉到手机通话信号受到干扰,出现了一些杂音,甚至隐隐约约听到有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在我跟我妈打电话的同时,电视机的屏幕也闪了几下。挂掉电话之后,我马上看了江一平一眼。江一平手持罗盘站在饭厅中央,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抬头看看朱弟弟。弟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机,目光越过饭厅的方向,望向阳台。 “在厕所。”他话音刚落,接着又补了一句:“哦,已经过来了。” 什……什么东西来了啊?我紧张地盯着饭厅方向,汗毛顿时全竖了起来。这时候客厅开了一盏大灯,饭厅开着两个小筒灯,阳台厨房那边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我站起来,不由自主地抓住朱弟弟后背的t恤衫,脑子里想象着“泡发的馒头从下水道溢出来”的场面,等待着下一秒饭厅突然出现一道白飘飘的影子。但是,并没有。 大约过了两分钟的样子,朱弟弟跟江一平都没有动作。我抓着朱弟弟的衣服,慌张地四处扫视,生怕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一个人头来。但是,也没有。 我附在朱弟弟耳边,用非常小的声音问他:“来……来到哪儿了?” 朱弟弟没说话,他指了指墙壁和门窗。我这才注意到,之前江一平用水渍在屋里画了好些东西,早该干了,但这时候,墙壁和门窗上,竟然渗出一些细小的水珠,水珠糊成一片,完全看不出原本画了什么图案。感觉就像有人对着玻璃窗哈了一口气结成一块水雾一样。此时,江一平离我们大概有三步左右的距离,我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那个罗盘,红色的指针左右晃动,但晃动的幅度并不大、速度也不快。 袖袍之下,江一平的左手暗暗结成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手势还在不停变换,动作十分熟练。因为他手势变换很快,我基本上看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掐成那样的动作。过了大约3分钟的样子,江一平忽然往阳台方向奔了过去。我估计他是去厕所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朱弟弟,问:“怎么了?” “气散了。”他说着,也朝阳台的方向走去。我是不太想过去的,但我拉着朱弟弟的衣服,自然只有跟着他走。快要走到厨房的时候,我看见见江一平从厕所里面走出来,神色有些沮丧道:“跑了。” “诶?!那怎么办啊?”我问。折腾到这么晚,不会就这么坑爹的结束了吧? “我在墙壁上画那些东西,就是为了困住她,没想到全被她给抹掉了,这家伙也挺厉害。”他说着,撩开道袍,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看时间。我这才注意到,江一平道袍里面,穿着一条牛仔裤马裤…… 当时12点零7分,江一平推断那个女人是在11点左右被人杀死的,随后惨遭碎尸。所以每到这个时间点,就喜欢出来溜达一下。我问江一平,为什么一定要在自己死亡的时间出现。江一平面露同情道:“她死的时候太痛苦了,那种强烈的痛苦和绝望残留了下来,每到这个时间,就会出现,不断重复、回顾自己被杀死的经过,得不到安息。” 我听得一愣,傻傻地问:“那……那就一直这么下去吗?” “那倒不会,来到世间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不会散去的。世间长了,慢慢会变淡,最后就一点不剩了。”江一平说,他从十几岁接触这一行开始,见过的“鬼”很少有超过两百年的,再大的怨气,如果没有被封存,长久徘徊于世间,早晚都会变淡,最后烟消云散。没有血肉之躯的东西没有“将来”,它们的“能量”只会慢慢消磨殚尽,除非被懂得道法的人收来炼制,否则消亡是早晚的事情。 我问江一平,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还是另有办法。江一平说,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大多数鬼都会以死亡时的形态现身,那女人是被碎尸的,早就尸骨无存,只剩下一股怨气,如果那股怨气凝结在一块,他就用符印将其打散结束她的痛苦。但对方很机灵,大概是感觉到有人要对付她,没有凝结现身,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屋里贴上雷符压制住这玩意。道家对付鬼怪的手法比较刚猛,一般就是两种,要么打散,要么镇压。明天他走之前,给李先生介绍一位佛家的高人,给念经消消怨气,也算是做件好事。 江一平从包里拿出画好的雷符,口里念念有词地将符纸贴在李先生家里所有的门上面,包括厕所。做完这些之后,我们就离开了李先生家。江一平打车去李先生为他订好的酒店,朱弟弟送我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问朱弟弟,刚才在李先生家他有没有看到那个鬼是什么样子的。朱弟弟说,他从来就看不到“鬼”,只感觉得到气。我问那个鬼为什么要托梦给李先生,而不是李先生的妻子。朱弟弟说,这个他也不知道。大概是李先生身上有某种东西,正好跟这个鬼对上了,所以才会受影响夜夜梦见自己被砍死。 我家住在八楼,跟李先生家一样,上了七楼,也有那么一个大铁门。朱弟弟一直送我到楼上。我在铁门前摸钥匙开门,拧了半天,发现我妈说一不二,果然把门反锁了。我只好硬着头皮打电话给我爸,让他帮我开一下门。当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我打完电话就听见我爸下楼的脚步声,我见朱弟弟还站在我背后没动,连忙推了他一把,给他递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下楼,别让我爸瞧见,不然我就死正了。没想到这呆子居然站着不动,一副“我不理解你什么意思”的状态。接着,我爸就把门打开了。 我爸当时穿着一条红色的短裤和一件白色的老头儿背心,而且他还把背心的下摆扎在短裤里面。他这睡前装扮,经常会引来我跟我妈的嘲笑。我爸显然没有想到我身后会站着个男生。乖乖,凌晨一点多,我被一个男生送回家,我爹用怀疑与探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冲我身后的朱弟弟点了点头。 “哦,朋友送你回来的啊。赶紧上去吧,你妈正在发脾气呢。” “哦哦。”我连忙点头,对朱弟弟说:“再见啊弟弟,谢谢你送我。”接着便抱头鼠蹿进了门。我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梯,走进家门之后,没听见背后有关大门的声音,便从家门内探出头。我爸还站在楼下大门口。从我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身影,但我听见他挺“和善”地声音。 “小兄弟,你是杨杨的同事?” “不是的。” “哦哦,那是同学对吧。” “不是。” 我爸沉默了一会儿。我当时勾着腰蹲在门边,心肝狂颤。心想,爹啊,求你别乱问。朱弟弟也是,还不赶紧回家,大半夜在我家门口跟我爹攀谈个啥。接着,我听到我爹和善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是她男朋友啊?” 艾玛!我捂着脸,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就在我满地找洞的时候,忽然听见朱弟弟的声音。 “嗯。” 朱弟弟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波澜不兴,音调也不高。但在这大半夜空荡荡的楼道里,这声音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顿时石化了。什么?什么?他“嗯”了什么?我脑子乱成一团,这时候,我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哦,那以后别带她玩到这么晚。” “知道了。” “下次来家里玩吧。” “好。” “这么晚了,你也赶快回家。” “叔叔再见。” “好的再见。” “砰”地一声,我爹把大门给关上了,我立刻缩起身子从门口往后退,这一退,就撞到了身后的人。我惊叫一声,惊恐万状地扭头,却看见我妈站在我的身后。 “杨杨啊。”她拖长了音调喊了我一声:“你有男朋友了啊?” 我一张脸顿时拧成了麻花状,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 天大的冤枉! 第61章 目击者(1) 因为朱弟弟的一个“嗯”字。我被父母盘问到了凌晨3点多。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等等。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父母的疑问,我只知道他叫做朱由俭,他家开了一间玉店,他有个人精一样的姐姐,还拥有一双反现实的神奇眼睛。除此之外,我甚至连朱弟弟今年到底多大岁数都不知道。我越想,就觉得这件事不靠谱。那日之后,我苦苦守候了一个星期,朱弟弟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我很想打个电话问他:“那天你到底什么意思?”可是,随着时间推移“那天”离“现在”越来越远,我也就越来越没有勇气打电话问他这件事,因为我十分怀疑,当时他压根没听清楚我爸爸说了什么,只是胡乱“嗯”了那么一声。 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事情就是“揣测”,朱弟弟那个“嗯”字却害我苦逼地揣测了一个多星期。这日,我们公司的陈莹大美女,因为一些“女性”的疾病请了三天假。我代替她坐在前台接待。我盯着手机过了一整天,脑子里混乱不堪,只巴望着快点下班。可是,下班之后,我又该巴望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临近下午五点半的时候,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穿一中校服的女孩出现在了前台。我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此前陈莹做的预约登记,随后带领这对夫妇来到了吴主任办公室。 按照来电预约时的登记,这个女孩姓陈,今年17岁,在本市第一中学奥赛班读高二。小陈的父母说,小陈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虽然还在读高二,却因奥数竞赛上的优异表现被国内某家重点大学提前录取,连学费都免了。我看着这身材瘦小、其貌不扬、戴着小眼镜的女孩,不由地感叹,高人不露相。 小陈的父母说,从今年5月份开始,小陈同学的情绪变得不太稳定,不论上课下课、在学校里还是校外都经常走神,整个人神情紧张,如临大敌,好像在害怕什么。父母老师问她,她却不肯说,还经常出现一些诡异的举动。有一次,她在学校上着课,忽然就冲出教室,躲进厕所两个多小时不肯出来。 每年的3到5月份,都有不少父母带着即将高考的孩子来到我们中心做心理辅导。让我感觉到比较意外的是,被父母带来我们中心的孩子绝大多数在学校里成绩都比较优异,至少也是中等偏上水平。他们平时学习刻苦、认真、好胜。这些孩子的情况大多是情绪不稳定、精神恍惚、入睡困难、多梦、易怒、遗忘等,比较严重的会出现“感觉身边的人和事都离自己很远、别人说话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活着很累”。 吴主任说,精神压力过大、长期焦虑,容易让人进入应激状态,精神高度紧张、防备,时间一长,人就特别疲劳,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我想起我自己当年高考的时候,大概因为学习成绩太差了,好像也没有紧张过。考高数学那天,我考了40分钟就出来了,题目都没看懂。走出考场的时候,外面是黑压压一大片的家长,他们看我走出来,一脸惶恐地追问:“同学、同学,怎么样,今年的数学题目难吗?”,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中国家长守在考场外面的这种行为。家长在门口守着,对学生又没有半点帮助。看着家长们殷殷期盼地目光,我自信一笑,潇洒回答:“简单,完全没有难度。”家长舒心的笑了,我那年的数学,只考了48分。 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女孩时候,我估摸着,这又是一个被学业玩崩溃的可怜孩子。心中不禁哀叹。十七八岁,花样年华,本该跟一大波朋友在球场上挥洒着热血、本应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本应该背上行囊,骑着脚踏车,与一群朋友踏遍壮美河山。中国的高考制度,简直就像以前的科举。两天的考试,决定了一个人一辈子的走向。考好了,被贴上“优良品”的标签,有锦绣前程;考不好,就像我一样,作为“残次品”,进入大专、技校,一辈子生活在社会的中低层,一个月为两三千块钱的工资发愁,买不起房子、买不起车子,也找不到对象。或许有人会说,大浪淘沙,留下的是金子。但这浪头,确实也造就了不少范进。 我把女孩和她的父母带到吴主任办公室之后,就回到了前台。又过了1小时,我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这时候,我看见刘涛匆匆忙忙地从咨询室里跑出来,摸出手机打电话,让省二医精神科派车过来接人。 我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女孩子,虽然看起来有点憔悴,但是整个人还是挺稳沉的。不就是学习压力过大吗?怎么就送精神病院了呢?我连忙抓住刘涛询问情况。刘涛悄悄附到我耳边道:“情况我也不清楚,吴主任跟那个女孩单独谈的。现在吴主任正在跟女孩的父母谈。” 刘涛说完这句,又匆匆忙忙地跑回咨询师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姑娘的父母哭哭啼啼地领着女儿从咨询师里走出来。接着,省二医的车也来了,把一家三口接去了精神病医院。 因为当时吴主任很忙,我也不好问,直到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听吴主任说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一开始,吴主任也以为陈同学是学习压力过大引起的心理问题,但他们聊了一会儿之后,吴主任觉得不像那么一回事儿。小陈同学属于学有余力的类型,她也已经得到了保送进入重点大学的机会。在学习问题上,她的压力并不是那么大。吴主任觉得这件事可能另有文章,就屏退了小陈的父母亲,与小陈同学单独谈了一会儿。 一开始,小陈同学是很不愿意说的。 “我无意中目击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但这件事情牵扯很大,我不能讲,讲出来不单我自己危险,还会连累你们。” 当时陈同学的神情十分冷静,思维也显得很有条理。吴主任看她神色凝重,忽然感觉到陈同学这件事另有隐情,并不是大家猜想的那样。他对陈同学说,现在,这个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件事,你可以告诉我,我毕竟要比你年长,你说出来,我也能帮你参谋一下,该怎么来解决。陈同学犹豫再三,最后跟吴主任说:“我悄悄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能报警。这个组织,比我们想象中庞大。一旦泄露了这件事,你我都会有生命危险。” 随后,陈同学告诉吴主任,今年的五一劳动节期间,她放假独自在家中。那天下午三点多钟,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写字台前看书。后来她看得有点累了,就拿起了桌子上的望远镜,朝窗户外面随便瞧了瞧。不料,她这一瞧,却无意中目击了对面一栋楼房中正在发生的一桩凶杀案。 “我看到房间里面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孩子。其中那一男一女把另外一个男人制服了,然后他们用一条绳子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吊了起来。那个男人不断挣扎,但是没有用。我看到这一幕,腿都吓软了。马上拿起手机报警,可是110那边是电脑语音,所以我就挂掉电话。那栋屋子离我家也不是太远,我匆匆忙忙跑下楼。” 陈同学说,她大约花了5分钟,跑到了她家对面的那栋楼,并上了五楼。在楼下的时候,她又报了一次警,这一次电话拨通了,她把她看到的情况告诉了派出所的同志。警察说,他们马上出警,也通知了120急救车。陈同学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才来,她担心那个被人吊起来的男人会死,就鼓起勇气去敲了那家门。当时陈同学心里非常害怕,可是为了救人,她顾不了这么多,毕竟也是在大白天。 陈同学敲了一会儿门之后,一个女人走出来给她开门,问她找谁。 这个女人就是陈同学透过望远镜镜头看到的那个女人,女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大概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也从里屋走了出来,这个男人就是陈同学看到的其中一个男人。她当时不敢进屋,就站着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客厅里面看。在望远镜里,她看到的就是这处客厅,有一个男人被这两个人制服,并且吊了起来,吊在客厅和阳台之间。可是,当这家人给陈同学开门的时候,陈同学却看不到里面吊着一个男人,估计是被这一男一女藏起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陈同学当然也不敢进去,她站在门外看了一下,说:“哦,对不起,我找王艳家,好像找错了。” 接着,陈同学假装找人继续往楼上走,等那家人把门关上之后,陈同学又折返回来。轻手轻脚底走到那户人家门口,轻轻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但她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异动。就在她专注地听着门内的动静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贴在门上的陈同学一个趔殂,差点摔进人别人家里,好转她很快控制好了平衡。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问:“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事?” 陈同学当然答不上来,她看那男人身材魁梧,面色不善,心里十分害怕,整个人都木僵了。就在她以为那个男人要强行把她拽进屋子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正是接到陈同学报警而赶来的派出所干警,但只有三个人。 警察来了之后,陈同学总算安心了,她连忙对警察说,就是这家。随后,警察就走进了这户人家,开始搜藏。可是,警察搜藏了半天,却并没有发现陈同学看见的那个被人勒了脖子吊起来的男人。后来警察也查了这家户口本,人家就是两夫妻,还有一个孩子,住在这个地方已经好几年了。 那俩口子对陈同学破口大骂,然后警察调解了一下,跟对道了歉,然后陈同学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警方要求她给个合理解释,否则就要追究她报假警的责任。陈同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她一再向警方保证,她真的看到了。还做了一个被害者模样的拼图。然后她又跟警方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年龄,所在学校和班级。第一中学,是省内最好的高中,这个中心的奥赛班,更是精英云集的地方。派出所的同志看小陈同学斯斯文文,并不是坏学生的样子,学校和班级又如此优秀,而且陈同学的描述很具体,也很有逻辑。所以警方当时也很怀疑,是不是他们查探的时候疏漏了。所以警方也承诺,再派刑侦干员去那家查看。他们叫小陈同学方向,如果那家真的发生了凶杀案件,即便找不到尸体,警方的刑侦手段也是可以查探到屋内是不是有搏斗、拖拽的痕迹等等。 陈同学忐忑不安地回家,当天晚上她又接到了警方打来的电话。警方在电话里对陈同学,刑事侦查科的警员到了那户人家,进行了勘察,现场并没有发现搏斗、拖拽的痕迹,也找不到她说的受害者。随后,警方严厉地批评教育了陈同学,说她虚假报警,浪费社会公共资源,这种行为的后果是严重的。陈同学吓得要死,连连道歉,说自己真的看到了,不并不是有意欺骗警方,还说,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打110报警。后来,经过了陈同学的解释和道歉,警方不追究她的责任,也没有通知她的家长和学校,说,你可能是学业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这种事,否则,一定是要追究她虚假报警的责任的。 这件事过去之后,陈同学心理压力很大。她当时真的看到了一个矮个子的男人被那一男一女勒住脖子吊起来,那个人痛苦的表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她不相信那是幻觉,但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警察去现场找不到搏斗的痕迹、也找不到她说的那个男人的尸体。此后几天,陈同学一有机会就拿着望远镜偷偷看那户人家。对于这件事,她始终无法释怀。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不好意思,我买了一个门面,搁置了半年,最近才装修筹备开张卖进口零食,所以这个星期忙着处理这些事,已经好几天没有更新了。这章写得有点仓促,我回头再来修改,请见谅。这篇文,还有三到四个故事就完结了。我尽可能抽空快点写,另外我也在存稿新文《草》,现代都市职场文,是讲内地品牌服装设计师的故事。有兴趣的妹子可以收藏一下。 就酱紫,我先滚下去码字,争取晚上再更新一章。 第62章 目击者(2) 连日的偷窥那户人家,陈同学发现,那家的那位身材高大的男主人,经常会殴打女主人。但除此之外,她也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状。这件事情给陈同学带来的心理压力的是巨大的,她脑子里总会浮现出被勒住脖子的矮小男人痛苦的表情,她觉得,那个男人很可能已经死了,不知道尸体被藏在什么地方。一想到这些,陈同学寝食难安,上课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一个多星期之后的某一天,陈同学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跟踪了。她心里很慌张,但还是强装镇定,走进了街边一家服装店,装作看衣服,然后偷偷地窥探店外的情况。她发现,有一个瘦高的中年人在店铺外面徘徊,这个人好像从她在学校上公交车开始,就一直跟着她。陈同学当时十分害怕,她对那家店的店员说,自己好像被变态跟踪了。那家店有两位店员,都是年轻的女性。听到了陈同学的话之后,其中一个女孩子十分仗义,就说:“你不要害怕,我陪你一块出去,我们一起走一段路。” 陈同学家离那家店并不算远,女店员勾着陈同学的脖子,两人一块走出店门。一直走到了陈同学家所在的路口。这个时候,她发现那个瘦高的男人还跟在她后面。这件事,那位女店员也看到了,并不是陈同学的幻觉。为了迷惑对方,陈同学跟女店员特意绕开了陈同学家所在的路口,一直走到了另外一个路口,从小巷子里穿进去,绕道小路,从一栋老房子的单元楼后门绕回了陈同学家所在的那个胡同。绕进小路之后,陈同学摆脱了那个瘦高男子的跟踪,总算是平安到达了自己家中。 被人跟踪之后,陈同学更加害怕了。陈同学原本是不戴眼镜的,她的近视度数还不足300度,配来的眼镜也只有上课坐在后排的时候才用得上。但第二天去学校,陈同学特意戴上了眼镜,换了个发型,这才出门。 此后好几天,陈同学发现自己一再被人跟踪,并且每次跟踪她的人都不一样。有一次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有一次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还有一次是一个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老伯伯。 最近一段时间,陈同学发现,她在学校里也被人监视。隔壁班有一个男同学,经常在他们班教室前面徘徊。还有另外一个男生,经常站在学校图书馆那条走道上,监视他们班的教室。有个中年的秃顶男老师,不论她走到哪里,他都跟她到哪里。在学校食堂,她一转头,就看见那个男老师坐在她后排的桌位上吃饭,她去办公室拿资料,那个男老师也一直跟在她后面走。陈同学说,那些人乔装成学生和老师的模样,一直都在监视她。 “他们一定是发现我在监视他们了。所以他们就找人来监视我。吴主任,我目击到的那一起凶杀案绝对不单纯,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我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但我不能告诉爸爸妈妈这件事情以免他们被牵连。现在,我是孤军奋战,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吴主任,我其实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的,他们这个组织,非常庞大,无孔不入。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失踪,我很可能就遇害了。我很害怕,不想自己不明不白的死去,所以我告诉了你这件事。” 陈同学说到此处的时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走到吴主任身边,双膝跪地,祈求道: “吴主任,我不想连累我爸妈。所以我今天才跟他们来到这里。我希望一会儿你能打电话给精神病医院,告诉他们我患有精神分裂症,是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你让精神科医生把我带走,这样我就可以被隔离开,他们也会放松对我的监视,我的父母就安全了,你也安全。” 陈同学当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吴主任。随后,吴主任也答应了陈同学的请求。他单独叫来陈同学的父母,与陈同学的父母谈了十多分钟,随后又吩咐刘涛打电话去省二医精神科。 “天!” 听完了吴主任的讲述,大家都不禁“天”了一声。 其实陈同学最开始说的那些话,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连我听了都害怕起来。觉得她真的目击到了什么凶杀过程。可是陈同学的话,越往后就越不对劲。很明显的被迫害妄想症状,这显然超出了心理咨询的工作范畴,即便她本人不提出要求,吴主任也会跟她的父母谈话,建议转到精神科进行治疗。 吴主任说,让他比较不解的是,一个人从正常状态,到精神分裂状态,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犯病之前,也会有一些预兆。如果是急性发作,就该有一个刺激源。但吴主任与陈同学的双亲谈过之后,却找不到这个刺激源。 “她的父母亲告诉我,她家并没有遗传性精神病史,只是陈同学的外婆和她的妈妈,都患过神经衰弱症。但陈同学并没有这方面的症状,这个女孩子属于比较冷静的类型,平时在学校里读书很自觉,她妈妈说,这个孩子不是死读书的那一类人,学习起来是比较不费力的。她在家里经常看书,但大多看的都是课外书籍。课本上的内容,她早就掌握了。按理说,她在学习方面,并没有遇到特别大的阻力和压力。我就很费解,这个女孩怎么会突然发作精神性疾病……” 我听后也挺纳闷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不是会到处跟人说自己被人监视、迫害吗?但她却一直隐藏这件事,从不跟对父母和朋友说起。如果不是她想把自己弄进精神病院,她恐怕一辈子都会活在‘被人监视’的状态之下又隐忍不说吧?这感觉就像自己陷入了某个情节一样。 陈同学的事情,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记得在我读高三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们市连续发生了好几起抢劫杀人的案子。受害者被一路跟踪到僻静无人处的时候,遭到抢劫和杀害。当时我就特别紧张,每天放学回家的时候,站在公交车上,我总会去观察别人,然后看谁都觉得可疑。有一天,我跟我一个朋友一块儿放学回家,下了公交车,我发现有个男人跟我们一块下的车,后来也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我一回头,这个男人就倒过去往回走了。当时我觉得他特别可疑,就跟我朋友说,我俩被人跟踪了。随后,我们走进了一家精品店,想看看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在跟踪我们。接着,看见那个男人也走进了精品店。当时他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着,很长一条。我心里想,那可能是行凶的凶器。我跟我的小伙伴都吓坏了。眼看着那男人越走越近,觉得这人目露凶光,一脸恶毒。就在我跟小伙伴时刻准备着撒丫子狂奔逃跑的时候。我看见那个男人走到精品店的柜台前,忽然笑了,对店员说:“丽丽啊,我买了甘蔗。”然后他打开了那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两截甘蔗。这个男人是店员的男朋友…… 我有个大学同学,也跟我说起过一件类似的事情。她毕业后在深圳上班,租房住在深圳大学附近。在深圳有几处灵异圣地,其中就有深圳大学。她说,深圳大学与海雅百货之间,有几栋住宅楼,这楼修建了好几年,可是一到晚上,从楼下望过去,几栋楼就那么零零散散几户人家有灯光,其余的都是黑漆漆一片。据说闹鬼。我同学租的房子,就在这楼正对面的一个小区。有一天晚上11点来钟,她下楼去小卖部买饮料。回到自己居住的单元时,电梯停在一楼的。她按了一下电梯按钮,电梯门开了。一个穿蓝色中山装的老头笔直地站在电梯内墙正中间的位置。那老头拄着拐杖,面无表情,直直挺立,说不出的怪异。我朋友当时心里很害怕,没敢进去。然后电梯门自己合上了。一般来说,电梯里有人,电梯门合上了,肯定会往楼上走。可电梯却停在一楼没有动。我朋友又按了一下电梯按钮……当时她心里就有一个想法,该不会她一按钮里面那老头就不见了吧?不过,她按开电梯的时候发现老头还在里面,笔直地站着,一动也不动。这时候,她越看那老头就越不对劲,总觉得这家伙好像不是“活人”。于是她还是没敢进去,电梯门又合上了,电梯依然停在1楼没有动。那下子,我朋友几乎是确定自己撞鬼了。你说你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在电梯里面要按钮啊,按钮电梯就走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心里明明怕得要死,她居然还是去按了一下电梯按钮,想看看老头还在不在里面。一按,还在,她就更不敢进去了……这时候,老头说话了,声音还很尖锐:“我说你到底进不进啊!”我朋友被骂得热泪盈眶,突然觉得这位大爷浑身都是“活气”。 这些事,都告诉我们,很多时候,人不是被别人给吓出毛病的,而是自己把自己吓唬出毛病的。这位陈同学的情况,恐怕也差不多,估计长期精神紧张,总怀疑周围的人,于是心中有什么眼中有什么,最后发展到看谁都可疑,别人从她身边路过,她都认为这个人是来“监视”自己的。 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进了精神病院,估计那保送的重点大学也没戏了,说起来还真是挺可惜的。所以人这辈子,一不进医院,二不进监狱,就是最好的,其他什么,都是浮云,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没办法。在这件事过去了几天后,那天晚上8点来钟,我下班回家,我妈热饭给我吃。我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看的是我们本地电视台的一个访谈节目,叫做“帮帮忙”,大多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比如楼上的水管长期漏水,楼下居民受不了,物管不肯出面解决问题;又比如,谁家媳妇儿跟人跑了,失踪好几年又回来抢儿子……这类的事情。当时我看的是一个丈夫去世后后妈跟继女争夺财产的事情;接着,又是一个家暴的问题。 说一个男的,身材高高大大的,经常打他老婆,楼上楼下都能听到这女的惨哭。警方一般是不介入家庭问题的,后来女方的娘家人受不了,一个电话打到电视台,希望记者介入此事。接着这个女人就哭哭啼啼,说老公经常打她,但老公为什么打她,她又支支吾吾不肯说。一开始,我还不觉得这故事有啥新奇火爆之处,但是看到了后来,突然就神展开了。 原来,这个男人虽然身材高大体格雄壮,某方面却无能。与妻子生下一个孩子之后,三年以来,两个人一直没有那方面的生活,蓝色小药丸都无法再帮助他重振雄风。他们家养了一条雄性的金毛狗,有一天这个男人下班回家,发现他的妻子抱着狗……那什么。狗的某个器官,跟人是不一样的,它那地方有骨头,跟人那什么的时候,就会卡住。所以当时他亲眼看见自己老婆跟狗搞一块儿,还卡住了拔不出来,自然是羞愤交加,后来就不用说了,他每天都打老婆,还把上了他老婆的狗哥给勒弄死了。 我妈在我旁边,一直“哎呀,哎呀”地嚷嚷着,我也是大开眼界,“哎呀、哎呀”地惊叫。但又总觉得这件事听起来有点熟悉,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想了半天之后,我想起了小陈同学说她目击的那件事。 难道,小陈目击的“死者”,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 当然,因为电视节目里并没有爆料那家人的住址,所以我也没有办法确定小陈所目击的,到底是不是这件事了。 第63章 塌陷的天空(1) 朱弟弟不打电话给我,我也不乐意主动又打给他,就这么僵着。因为他的一个“嗯”字,最近这段时间我在家里活得很不安宁。每天睡觉前, 我洗完澡出来,就发现我妈坐在我床边,一副要与我促膝长谈的模样。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我本来不乐意跟家里人瞎嚷嚷,但我妈实在缠人 ,万般无奈之下,我省略了朱弟弟那点儿异能,其他的事情都照实跟我妈说了。 我妈听完之后,哀叹了一声,说:“杨杨啊,你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对象?跟你爸年轻时候差不多,戳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当年你爸追我,怎 么追的?一封情书没写过,半句哄人乐的话没说过,每个周末跑我家里来,我在房间不理他,他就拿着一本书坐在客厅里看,一看一整天,看 到下午六点,他回家了,第二天还来。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拉他出去走走,沿着火车道走了一个半小时,一句话没说。你外公不是喜欢 吃鸡吗?你爸每次上家里就拎一只鸡来。你外公可高兴了。你妈我就这样跟他结了婚。都多少年了,当时究竟是怎么会跟他结婚,我到现在还 没弄懂。别人问起来,你爸还说当年是我追的他!” 我妈激愤地发了两个小时的牢骚,最后又叹了一口气说:“唉……这种类型的人,这辈子别指望他能有什么大出息,你跟着他飞黄腾达那不可 能,但这类男人倒是不会亏待你。如果实在是没有别的人选,你自己主动一点,你指望他?这辈子就过去了……” 我妈这话,说得我感同身受。我瞧了瞧那一直没消息的手机,握住我妈的手,泪流满面。 虽然,我妈一直抱怨我爹这人特没生活情趣、特不懂得疼爱老婆等等,但从闺女的角度说,我还是很热爱我老爸的。读初中的时候,放学下暴 雨,我没带雨伞,站在学校门口正愁,我爸开着他的小红车,突然就这么出现了,救我于水火;我上高中的时候,没有手表,考试不好估时间 ,这事儿我压根没说过,可那天一回家,我爸什么也没说,突然塞了一块手表给我,我感觉这老爹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话少,平时父女 之间也没有太多的深入交流,可他观察入微,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及时出手,一次也没有例外过。他的闷骚、缺乏情调,我妈甚烦,我却认为 他这是爱得深沉,天何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老爹的影响,长大以后,我确实比较容易对话少的男生产生好感。像咱中心赵老师那类的男人,我承认他有资本拽,臭屁得 让人服气,咱中心很多女孩子都哈他,可我哈不起来。在我看来,一个男人试图以强调自己的气势压制别人,不论是认真还是开玩笑,我都觉 得这人骨子里是自卑的、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朱弟弟这类,像水一样,不论别人怎么戳他……戳完了之后,他又……波澜不兴。 想到这里,我悲从心生。难道还真像我妈说的那样,人家一个“嗯”字,我就得主动去追?我严重怀疑自己对朱弟弟这类人束手无策,是因为 我有恋父情结…… 说起恋父,我想起一个事情。 2009年的冬天,吴主任遇到了一桩比较特别的案例。这名女性来访者当时43岁,在某企业担任总经济师。08年春天她出差途中遭遇了一场车祸 ,导致硬脑膜下血肿,经过手术,昏迷了三天才苏醒过来。她醒过来之后,别的方面都还好,唯一的麻烦是,她将自己的丈夫认作“爸爸”, 可宋女士的父亲在二十年以前就已经去世了,并且,宋女士出车祸的那一天,恰好是她父亲去世20周年。 脑外科的医生说,这种情况属于脑部受伤引发的后遗症,记忆错乱。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和调整,应该可以恢复到正常状态。但这件事过去了 一年多,宋女士却一直把自己的丈夫当做父亲。宋的女士出车祸之前属于忙于工作不太顾家的事业型女性,她的丈夫对此颇多抱怨,却依然好 脾气地主动承担了照顾家庭、照顾妻子生活起居的责任。车祸发生之后,按宋女士丈夫的话说,妻子好像突然转了性。她下班不跟公司的高管 出去应酬了、也不成天请下属吃饭、打业务麻将了。她买菜回家,成天变着花样地做菜饭、收拾家里,对“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比 如放洗澡水、打洗脚水、按摩这类的事,从前她绝对不可能做,车祸后却如此细心周到地照顾丈夫,包括夫妻性|生活,这……这就让宋女士的 丈夫有点儿受不了了。您说,自己老婆一边跟自己那啥啥,一边喊爹,这合适么? 宋女士与丈夫又回到医院去找医生,医生听完他们说的情况,将宋女士转介到了吴主任这里。 在交谈中,宋女士告诉吴主任,车祸脑部受伤,确实使她丢失了一段记忆,但丢失的并不是她与丈夫的记忆。宋女士很清楚身边站的那个人是她的丈夫,俩人从相识到结婚所有的记忆,她都清清楚楚。可是,她却不记得自己父亲过世前那几年里发生的有关于父亲的事,总觉得父亲还没有过世。当时宋女士的丈夫张先生47岁。宋女士说,张先生的长相酷似她的父亲,尤其在人过中年以后,不论外貌与举止都跟宋女士的父亲特别神似,但性格就完全不同。看着丈夫的时候,送女士的脑子很混乱,总觉得时间还在二十多年前,她的父亲还没有过世,张先生就是她的父亲。两种奇怪的念头在宋女士的脑子里交织,理智上,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感情上,她却不自觉地将她当做父亲,想要处处照顾他、关心他。 “看着老张我犯迷糊,就像两个人重合在一起,两段时间重合在一起,‘现在’既是‘现在’也是‘过去’,‘老张’既是我‘老公’也是我‘爸爸’……我好像同时活在两个时空里。”宋女士如是言道。 吴主任从经验上判断,问题很可能出在宋女士父亲过世前的两三年里。 宋女士说,她非常恨自己的母亲。在她5岁的时候,母亲跟单位上另外一个男人私奔了。此后,是她的爸爸又当爹有当娘地将她拉拔长得。一个大男人独自带着女儿,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得,自然有诸多不便之处。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宋女士,在她12岁的时候,她的父亲一度打算续娶。但这件事遭到了宋女士强烈反对。那个年代,很少有孩子不排刺“后妈”这个词,宋女士也是如此。为了这事,她离家出走,虽然走了还不到六个小时就被父亲找了回来打了一顿,但她当时的态度很强烈,说什么都不要后妈,如果她爸一定要给她找个后妈,她就不回这个家。那时候宋女士年纪还小,也不太懂事,她的父亲看女儿态度坚决,竟然真的就打消了续弦的念头。此后,直到宋女士的父亲离世,他都没有再婚。 吴主任问宋女士:“你对父亲最后的记忆,是什么样的?” 送女士说,她那时候18岁,考起了上海财经学院。送女士她们那个年代,刚恢复高考没几年,受十年动|荡影响,很多人都无心向学,所以能考取大学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读一个中专或者职校早早就出来工作了。宋女士考起上海财经学院,她的父亲很开心。在她离家读书的头一天,送女士的父亲特地去买了她平时最喜欢吃的卤猪尾巴,炸了一些花生米,跟她一块儿坐在客厅的茶几边上,倒了点酒,父女俩小酌了一番,说了不少话。 宋女士的父亲在旧时是个秀才,颇有些文采,写得一手好书法。可是,在那样的年代里,她的父亲最后只是做了一个泥水工匠班组的班头,并不是什么有钱的人。自小,宋女士的父亲对她要求非常严格,在她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她去学校读书忘记带笔,因而被老师批评。回到家后,宋女士的父亲给了她一顿好打,又让她去跪2小时搓衣板。次日,宋女士的父亲十分认真地写了一张条子让宋女士转呈给老师。字条上说:“学生上学不带笔,如同战士上战场不带枪,这对自己严重的不负责任。我已严厉责骂她,非常感谢老师,望老师严格要求我的子女。”宋女士被父亲责打惩罚,心中忿忿不平,可是看到那张字条上的内容后,她牢牢记住了父亲当时那个比喻。从此以后,宋女士做事都十分认真。宋女士的父亲非常支持她读书,说砸锅卖铁也要供她读大学,让她不要担心学费的问题,这是男人的事,她安心读书即可。送女士记忆中父亲最后的模样是他送她上了火车之后,火车开走,她看见他站在月台上笑着向她挥手。 “我父亲的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零。他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在家就像老太爷一样,可是他却因为我没有续娶。当我从火车的车窗里探出头的时候,我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泰然自若。看见他那样的笑,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他就像一根柱子,顶着我头顶上那片天。” 宋女士的丈夫张先生说,他实在老丈人过世之后,才跟宋女士相识并结婚的。从妻子处,他得知老丈人是因糖尿病过世,但具体的情况,他却不太清楚。 吴主任十分确定,想要解决宋女士的问题,必须先找回她丧失的、关于父亲过世前几年的记忆。在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深深地刺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父亲节,所以写个关于父亲的故事=v= 第64章 塌陷的天空(2) 帮助宋女士回忆丢失记忆的过程进行得并不顺利,从18岁到23岁这五年时间里,宋女士清楚记得自己在大学里的经历,包括与同学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却独独不记得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她对父亲的记忆就停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此后,每当记忆的节点与她的父亲相关联,回忆到这个节点上的时候,她表情痛苦,怎么都记不起来…… 宋女士的丈夫提议催眠,当时吴主任也同意了,给她介绍了一位催眠师。看得出,宋女士对此很矛盾,她非常想知道在这段自己缺失的记忆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对于催眠,她又本能地排斥和抗拒。几次催眠,都不顺利。她无法按照催眠师的吩咐彻底放松防备,始终处于排斥状态,导致催眠无法成功。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某日,宋女士单独来找了吴主任,她说她想起了一些关于她爸爸的事情,心里很难受,想跟吴主任谈一谈。 宋女士告诉吴主任,昨天下午,她的丈夫张先生在自己家的楼道上不慎踩滑摔倒,手臂上挂伤了一大片。宋女士心疼不已,与此同时,这个事件似乎与她记忆中的某个点重合在了一块儿,她脑子里不断有片段涌出。 “老张个子虽然不高,但身体硬朗,动作敏捷,他的反应速度一向很快。昨天他好好地下楼梯,怎么就突然摔倒了呢?他站起来的时候,动作非常缓慢,我拉着他的手,看到他手上有很多老年斑。怎么突然就长出这么多老年斑?”宋女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眯着眼睛,像是在说她丈夫的事情,又像在说她的父亲。 “我听家里的长辈说,在我几个月大的时候,经常在床上爬着爬着就要掉下来。我父亲的反应速度很快,他一下子就冲过来,稳稳地接住掉下床的我。他从来就不会让我掉下来。他喜欢扛着我,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我们走过一处建筑工地的基坑,很陡的斜坡,下面是十几米的深坑。他把我抱在怀里,我很害怕会掉下去。那段路不好走,但爸爸笑着说,这算什么。然后飞快地跑起来。他骑着自行车送我去上学,下雨湿滑,下陡坡的时候,轮胎打滑了。我以为会摔倒,但爸爸动作敏捷,他在车倒下的瞬间跳下车,稳稳接住坐在后座的我。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爸爸脸上的笑容总是那么从容不迫,即便是遇上天大的事,他转头看我,都那么笑。他一笑,我就很放心,他……” 宋女士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满脸是泪。吴主任看出了端倪,并不打断她的叨叙,只是安抚地拍着她的手,鼓励她说下去。宋女士说了许多她小时候的事情。她说,在她小的时候,有几位知识分子被下放到她爸爸所在的班组,其中有一位听说是郭沫若先生的大学同学。在那个年代,很多班头都会特意欺负刁难这些知识分子,但她的爸爸极尊重有文化的人,从来不让他们干重活。为了保护这几位知识分子,宋女士的父亲得罪了一些领导。在夏日的焦阳下,她看见爸爸跪在满是小石子的路面上,整整一天。当他起身的时候,双膝已经站立不稳。她搀扶着父亲,恨极了那些恶人,冲出去要讨个说法,却被父亲拦住,要她莫惹事,不然回去就要找个树枝抽她。宋女士愤恨地看着父亲说:“别人欺负你,你却要打我!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这样窝囊受气?!难怪我妈妈要跟别人跑……” 一个响亮耳刮子打在宋女士脸上。她愤恨地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错愕地看着她,在打过之后,似乎又心疼不已。他抚摸着她的脸颊说:“你还小,不懂事。如果我这双膝盖能够保护那些人,下跪又怎么样?我并不觉得失了面子。” 那时候,宋女士八、九岁,很多东西她都不懂,只恨父亲无能、软弱好欺负,若非如此,母亲怎么会跟别人跑掉。可是越长大,她越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天底下再也找不到一个男人像她的父亲这样伟大。那双有力的手臂,不仅仅保护了她,他比任何人都坚实可靠,永远屹立不倒。 “他是你心中的英雄。”听完宋女士的叨叙,吴主任点了点头:“他是一个伟大的父亲。可是,血肉之躯,都会衰老,这是自然规律。人老了行动会变得迟缓,大脑的反应速度也会变慢,身体机能开始慢慢退化,这是人生中必经的一个阶段,你的父亲和丈夫也不例外。你说人为什么会组建家庭?父母亲照顾弱小的孩子,等他们老去,体弱多病了,变得强壮的孩子又回过头照顾父母。每个人都这样,没有例外……” 听到吴主任的话后,宋女士抑制身躯颤抖,埋头哭泣。吴主任什么也没有说,不断抚拍着她的背部。 “我心里难受……难受了太多年……”她哭泣道:“我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爸爸……” 在宋女士读大一上那年的寒假,她满心欢喜地坐火车回家,手里拿着两瓶从上海带回的水果罐头。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诉父亲,自己凭借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奖学金。可是,当她走下火车,踏上月台,却看见她的父亲身边还站在另外一个女人。一个面目和善,却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父亲指着那个女人平静地告诉她:“这是张阿姨。” 回到家中,宋女士才知道,在她去外地读大学的时候,隔壁的邻居给她的父亲介绍了这位张阿姨。张阿姨脾气温和,却大字不识,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她只会做做饭、做做菜,畏畏缩缩,动作缓慢,连话都不敢与她说。宋女士看不惯这个女人在厨房里忙碌,自诩女主人的模样。看着那女人切个大蒜都磨磨蹭蹭的样子,她一把将她推开,想要自己来做。不料,她下手太重或是这女人太过弱不禁风,只是推了一把,她竟然撞在厨房的门框上,晕厥过去。 “你给我滚出去!” 父亲满目怒容,手里拿着她买回来的一个水果罐头,用力地砸在地上。水果与甜汤撒了一地,那漂亮的玻璃瓶四分五裂。她怔怔地看着他,摔碎的好像不是一个罐头,而是她的心。她对父亲吼叫着:“我才出去几个月,你就迫不及待了!你不想见我,那你就跟她一块儿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滚!” 父亲的那一声吼,那一个字,让她记恨了好多年。她的爸爸,曾经为了她多年不再另娶,却为了一个懦弱的陌生女人让她滚出家门。她想,父亲大约是真爱着那位张阿姨的。他爱她,胜过自己。 “大一寒假之后,我就不肯再回家。假期我在校外打零工,不愿回家看到他和那个女人。”宋女士哭道:“我只是气不过……气不过……爸爸把她看得比我重要,既然他们两夫妻过得好好的,我这个多于的人也不用再回到他身边去……但我没有想到……” 宋女士赌气一走三年,在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她接到一封电报,“父病重,速归。”她惊愣地看着那张电报单,连夜坐火车回到老家。回到家,她却看见父亲精神抖擞地坐在太师椅上看报纸,那个女人坐在他旁边削水果,显然是没事的模样。看见她回家,父亲瞥了她一眼,怒道: “不是让你滚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电报,是那个女人发给宋女士的,说她父亲前几天咳血,咳了一晚上。后来送去医院检查,说是支气管炎、肺气肿,经过治疗已经没事了。宋女士的父亲平时很爱抽烟,有时候一天要抽两包。宋女士还在家里的时候,一看见父亲抽烟就抢过来扔掉。宋女士指责那个懦弱的女人,放任父亲抽烟的恶习。她气冲冲地去商场买了几包花生糖,交给父亲说,拿这个作为香烟的替代品。 “你让我滚,我自然不会留。但你如果还要继续抽这个烟,你死了我也不会回来给你送终。” 随后,宋女士就回到学校了。回到学校之后,她经常打电话回去。那时候家里面没有电话,她要打到街口的邮政局,过程很麻烦。可宋女士还是三天两头这么做。她问那个女人,父亲还抽不抽烟。女人说,不抽了,他还是很听女儿的话。于是,宋女士也就放心了。 大学毕业后,送女士在上海找到了工作。虽然心中还是挂念父亲,但她不愿回家,打搅父亲跟那个女人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又收到那个女人的电报:“父病重,速归。” 她以为,回到家中会看见他精神抖擞的坐在太师椅上,让她滚。没想到,再归去,却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那段记忆,宋女士不忍回顾。她只记得,自己抚摸着父亲的身躯,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腿,但他一动不动。她忽然发现,他的手上布满了老年斑,他的腿脚骨瘦如柴,早已丧失了力量。那时候,宋女士才惊然发现,这身子骨硬朗,好像永远都不会倒下的男人,竟已如此苍老。 那个女人说,他老了,走路遇到上下坡,他会盈不住摔倒,他的膝盖似乎尤其不灵便;他外出时也曾因憋不住大便拉在裤子上。他摔倒时,她搀扶他;他拉在裤子上的时候,她笑他,为他清洗。他能坦然地在妻子面前展现自己暮垂老朽的无力,却不肯让女儿发现自己丧失了力量的模样。他说,爸爸是她的天,不能让她觉得天要塌了。所以每次她回家,他都佯装无事。 “你爸爸最爱的就是你,他之所以跟我在一起,是想到人老了,要找个人互相照应。他说你将来是会有大出息的,读完了大学,如果不是牵挂家里,你肯定愿意在上海扎根。大城市好,他不愿意成为你的负担,生怕自己拖累你。你每次回来,他都叫你滚,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多想你。你带回来的罐头,他砸了一个。另外一个,吃完之后,他说瓶子漂亮,留着做茶杯。这么多年了,他一直用那个玻璃罐子做茶杯,小心翼翼的。每次我给他倒开水,他都要我先倒一点冷水进去,怕开水太烫,把瓶子弄裂了。他抽烟,我说了他多少回他都不肯听,那年你回来一说,他就听话,经常让我给他买花生糖,烟再也不碰……” 他不碰香烟,她却还是没来得及为他送终。 宋女士的父亲是因为糖尿病去世的,直到临终前,他都不愿意联系在上海的女儿。宋女士不知道,让父亲患上糖尿病的罪魁祸首,是不是那些花生糖。但这些已经不重要,她生命中最宝贵的男人,已经永远离开了她,他给了她很多,可她却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 宋女士这件事,让人十分唏嘘。她显然有着严重的恋父情结,不过,宋女士的父亲当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的男人,现在确实是很少见了。 吴主任跟我说,问题其实也出在这里,宋女士父亲为了宋女士一直不娶妻,这并不是最合理的做法。在一个家庭当中,每一位家庭成员都有自己的角色。比如父亲,象征着“力量”,母亲,象征着“守护”。当平衡被打破,就会有一个人站出来担起其中一份责任。比如宋女士,她很小的时候,已经开始充当起一个家庭中“母亲”的角色,做菜、洗衣等等。她劝自己的父亲不要抽烟,已经不是一个女儿劝父亲的口吻,而是一位妻子“管着”丈夫的调子了。这说明,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既担任着女儿的角色,也负担了一部分“妻子”的角色。兴许,宋女士的爸爸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在女儿读大学之后另娶妻子,希望女儿明白,她长大了,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可是,已经习惯这个角色的宋女士并没有意识到父亲的苦心,当她发现自己的“角色”被另外一个人顶替,她受不了。 国内的很多家庭都存在这样一种状况:孩子一出生,丈夫、妻子往往把更多的心力投放在孩子身上,忽略自己的伴侣。他们认为,孩子比自己的配偶更重要。但这种做法,其实并不利于孩子的心理健康。倘若,父亲爱着母亲,母亲爱着父亲,两人都爱着孩子,但对孩子的爱,并不高于伴侣,这样孩子才能明白自己的角色定位——这个家庭是父母组建的,我长得后需要去组建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庭,我是会离开这个家的。随后,孩子会更快地学会独立。 父母要做的,是让孩子看到,他长大后,需要组建一个怎样的家庭,才能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幸福。 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吴主任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我记了很久:“世界上大多数的爱,都是为了结合,只有父母对孩子的爱,为了分离。” 第65章 新世界的大门 今年5月份,我参加了全国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考试,前几天论文答辩,折腾完之后,我感觉还可以,稳过。 来中心上班后,“二级心理咨询”一直是我奋斗的目标。为啥?因为拿到这个证,我就有资格做咨询,能从文员跨入咨询师的行列。考二级咨询师,要求本科学历或三年以上相关工作经验,我在中心蹲这么久,就是为了满足这个条件。不过,我们中心属于正规的心理咨询机构,对心理咨询师的招聘要求是“心理学或医学相关专业本科及以上学历”。他们说收本科生,实际上,以赵卿为首的这一票年轻咨询师,全都是硕士以上学历,除了实习生和衣副主任他们这样的老资历,没有本科生,更别说大专。这也就意味着,想混这口饭吃,我得换家单位,找一家小一点的咨询事务所。我跟父母商量过这个问题很多次,他们不希望我辞职,我也很喜欢现在的单位和同事,一度想过大专直接考研,出去读两年书再回中心,但考研那英语,我是绝逼过不了关,做文员一个月工资又只有两千多块,日后也不会上涨了,我总不可就能拿着这么点钱过一辈子吧?我爸妈不懂什么心理咨询,他们说,既然你最尊敬吴主任,吴主任对你也照顾,不如你请吴主任吃一顿饭,问问他怎么看。 这天下班后,我请吴主任在单位附近的私房菜馆吃了顿饭。 吴主任问我:“二级论文答辩完了,感觉怎么样?” “稳过。”我一脸得意地笑着道:“其实今天请您吃饭,也就是为了这事。您也知道,我现在那工作吧,工资没多少,不是长久之计。等拿到二级证,我想转去做咨询。咱中心对咨询师要求高,我的学历达不到,我就打算拿到证以后,在市里找一家私人心理咨询机构。从前跟您说这事,您说我不合适做咨询。可是,这几年跟着您耳熏目染,我也学了不少东西……” 我说完之后,吴主任笑了笑,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对我说:“你对这一行感兴趣,愿意踏进来,我很欣慰。不过,心理咨询真并不是一个赚钱的工作。这五年,你在中心也看到了,每年来实习的心理专业学生一大把,实习结束还愿意干这一行的有几个?干这一行,投入高产出少,全凭感觉好。说实话,你一个女孩子,我还是建议你跟老周学学,多了解职业规划、营销心理、企业管理心理这一块。这事儿回头我可以帮你跟他说,他会帮忙的。中科院有这个专业的函授硕士,你可以报名去读一个,算是给自己镀镀金,以后专门为企业提供集体培训服务,那这多好?作为营生手段,这个比心理咨询强太多了。” 听吴主任这么说,我没吱声。 以前赵卿提起心理咨询师的职业考核制度的时候,非常不屑。在他看来,国内的咨询行业混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门槛太低。吴主任倒是从来没有抱怨过这个问题,他认为“存在即合理”,社会对于心理咨询师,有这么大的需求,但相关专业出身的人往往追求更稳定的发展,不愿干这一行,那总得有人来干。与其去抱怨指责,不如在能力范围内,多给这部分人一些帮助、建议。 过了一会儿,我问吴主任:“您是不是觉得我学历太低,所以干不了这个?” 吴主任说:“学历并不是关键,非专业出身也可以干得很好,却需要花费比别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你在中心上班几年了,知道弗洛伊德、荣格、艾宾浩斯、艾里克斯,也知道知道他们提出的理论。耳熏目染,也知道我们的咨询手段。但这些心理学家的著作,你全都看过?各种心理咨询手段,你都了解为什么?你可以去问问赵卿,他在国外大学里那几年成天不睡觉到底忙些什么?看书、看专业杂志、看论文。不但要看,还要写论文提出自己的想法。这不是看完一遍‘我知道了’就够了的,是要深入理解、融会贯通的。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立场就不够坚定,在这个行业里特别容易走上偏门。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曼陀罗绘画这种心理治疗的方法,现在不论是心理咨询、儿童智力开发还是幼儿早期教育,都在使用。可是,如果你不深入了解荣格的自性理论,就没有办法把这种手法运用得当,起到他的真正效果。花样再多,都是空架子。但你要把荣格的理论研究透彻、融会贯通,少说也要好几年的时间。如果你是非常喜爱心理咨询这个行业,你可以专研,我不反对。倘若只是为了找一门营生手艺,我觉得这一行并不合适。” 这顿饭吃得我相当郁闷。难道心理咨询,真就这么高贵冷艳? 这个星期五,我跟单位请了一天病假,打算去市里的几处咨询机构面试看看。当时我走进了一家叫□□x的心理咨询机构,刚进门就看见前台接待处有一位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戴眼镜的平头男人正在跟几位女士介绍他们机构的集体心理治疗课程。那个男人说,他们请来的专家毕业于美国哈弗大学,擅长催眠、曼陀罗绘画、沙盘游戏等心灵治疗方法。我走进去之后,默默地坐在沙发最末尾,跟那一群女士坐在一起,听他讲述。他说着,拿出一叠照片向大家介绍。我看到照片里有一个西装革履、穿着打扮很像赵卿的中年男人,他站着,身边围坐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一名女士,倒在他怀中,看那样子像是睡着了,但人还半站立着,满面都是泪水。 平头眼镜男说,这是赵博士正在给来访者进行催眠心理治疗,他得口沫横飞,我身边的几位女士则听得津津有味。说了大概半个小时,有人问,这个课程需要多少钱。眼镜男讲,赵博士是他们从上海请过来的,每次来回都是坐飞机,人家博士很忙。一节课3800块钱,一个疗程12节课,由赵博士亲自为学员们进行催眠治疗,体验妙不可言……他说着又拿出了一些顾客的满意好评册子,还说本市电台的某某主播,也是他们的顾客,也参加了上一期的集体心理治疗课程,现在人家感觉就非常好。他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下联系人,向坐在沙发上的几位女士展示了一下那位女主播的电话号码。 我抬头看了看前台背后那块板子,水晶字上分明写着“心理咨询”,可我坐在那儿,却感觉自己坐进了一个传|销窝点。不一会儿的功夫,有三位中年女性决定报名这项课程。眼镜男人带他们走进某一间办公室。前台大厅的沙发上,只剩下我跟另外一个女人。 “你也是准备报名听这个课程的?”她问我。 这女人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头黑色的卷发,人略瘦,我她看衣着穿戴,应该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 “啊……我先来看一下情况,这课程费用好贵啊。”我说。 “贵啊?其实他们这个价格还算合适,要真是几百块钱一节课,也请不来专家博士。我以前在北京做这类的集体心理治疗,一节课八千多的都有,也是请的国外专家。这个赵博士,我以前上过他的课,确实很不错。我在很多地方都做过心理治疗,但我的问题比较严重,也比较复杂。我想等一会儿单独跟那个人谈一下,如果可以,我打算试试他说的那个vip一对一的咨询治疗服务。” “vip?”听这女人说完,我都愣了。心理咨询一般就是一对一啊,还兴搞什么vip啊? 我问这个女人:“你是哪方面的问题啊?一般心理咨询不起作用?” 她苦笑着对我摇摇头道:“我成长经历比较坎坷,后来严重抑郁,但不只是抑郁。我在很多地方做过心理治疗,什么精神分析、行为疗法,都是扯谈,所有的事情,都追溯到童年,说是童年问题造成。成天要我‘回顾’,根本就不起作用。这家还比较好,他们说我的问题是很复杂的。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王经理给我推荐赵博士上一季的课程。课程内容很丰富,比如大家互相讲述、分享自己的痛苦经历、一些隐秘的、羞耻的、不想跟人讲,但必须直面的事情。还有沙盘游戏、曼陀罗绘画,都是从国外引进的,上到最后几次课的时候,赵博士给我们催眠,别的学员都被成功催眠,只有我催眠总是不成功。可能是我业障太重。” “业障,你信佛?” “信啊,我这次来,就是想找赵博士做一对一的催眠治疗。我这辈子生活坎坷,全是因为宿世冤亲债主讨债。如果催眠成功了我就能看到自己的前世到底亏欠了哪些人,我今生把他们都找到,做出补偿,日子才会好过。” 我听后笑了笑道:“要想找到累生累世的债主也不容易的吧。他们不是做心理咨询的吗?真能通过催眠让你看到前世?” 这位女士说:“真的!催眠很神奇,它可以唤醒人宿世记忆的。我们今天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为什么会遇上某个人、某件事,其实都是有道理的。催眠唤醒宿世记忆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不是一次就能成功。比如,这次催眠,你看到自己的前世、下次催眠,可能就更深入,能找到自己上、上一世。这个不是假的,我亲眼看到,有个女的醒来之后满面流泪,她说看到自己的前世之后,一下子就明白这辈子为什么会这样了,全都懂了,一点疑惑都没有了。这真好,我可羡慕她……” 此后的30分钟里,这位女士告诉我,她曾在赵博士的催眠治疗课程上,亲眼目睹了一位同学,成功地被催眠唤醒了三世记忆。被唤醒三世记忆的女人大概五十来岁的样子。这个女人腿部有残疾,到了30岁的时候才结婚,丈夫是二婚,但是他对她非常好。结婚后的10年,这位女士过得很幸福,但她40岁这年,丈夫因意外去世。她独自抚养8岁的女儿。这个女儿简直是个祸害,初中开始就泡酒吧,跟一群不三不四的朋友胡混,高中辍学,被这位女士送去日本读书,回来之后,也不工作,让她妈养着她。如果只是养着还好,她用尽各种手段从她妈这里骗钱、偷钱,然后与一群不成器的富二代朋友满世界去玩,吃好的、住好的、玩好的。不论她妈好言相劝、苦苦哀求、还是骂、闹、打,始终回不到正道上,二十岁不肯出去工作,偷房产证,把房子抵押给银行,刷爆信用卡,这位女士成天累死累活就是四处给女儿还债。钱还完之后,女儿偷了家里的贵重物品抵押,拿着钱跑到北京去找朋友,这位女士找不到女儿,但她知道,一段时间后,女儿肯定要回来,到时候又是一大堆欠账等着她来偿还。可能,这债,够她还到死。 这位女士,被赵博士催眠之后,泪流满面地醒了过来。然后,她说自己看到了前世。她的前世在饥荒中抢了一个人的食物,对方抱着她的腿,她踢开对方,还踩了对方的手,那个人就是她现在的女儿。她曾经对一个男人很好,但男人离她而去了,这个男人就是她现世的丈夫。明白了这些之后,她一下子就放开了,原来今生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讨债和还债。此后,她又在一次催眠中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前世,于是对于前世的命运,她也一下子全明白。老天都有安排。 这位女士告诉我:“这些都是我亲眼看见,绝对不假。” 此后,那个眼镜男人回来,把这女的领进了一个房间。我也不想继续坐在那里,起身走出了那家心理咨询机构。 我们中心是与医疗单位挂钩的心理咨询机构,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心理咨询的开展的方式也比较正统。在这种工作环境之下,我从来就没有接触过商业化倾向比较浓重的心理治疗。这一趟没有“面试”的“面试”经历,仿佛给我开启了通向新世界的大门。在某一个瞬间,我感觉那些人都疯了。那真的是在做心理咨询而不是宗教、洗脑、传|销?可是,那位女士的话,又让我耿耿于怀,如果不是价格太过昂贵,连我都想去体验一下,那位赵博士的催眠,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奇的功效。人家是哈弗大学的博士啊,学历证书和照片眼镜男都展示过,人家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都开展过这类活动。那位女士也说过,她去过很多心理咨询机构,包括北京的。按照她的说法,那家机构开展的心理治疗课程是很正当的,并没有哪里奇怪…… 第二天到了中心,我找了个机会把这事儿跟吴主任说了。我说:“我听人讲前世唤醒催眠疗法很神奇,有人在接受了这种催眠治疗之后,真的看到了三世记忆……”我话还没有说完,吴主任就笑着问我:“你是想问,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不对?” 我连忙点头。 “这种治疗方法,确实是有效果的。来访者在讲述他们看到的‘前世’内容时,也并没有说谎。但催眠的本质是什么?唤醒潜意识里的一些东西,一些不愿意想起、提起的记忆和想象。这与精神分析里的‘自由联想’作用是相似的,通过分析来访者在催眠状态下‘看到’的‘前世’内容,来分析他当下遇到的问题。” 吴主任说,“唤醒前世”的催眠治疗手段,只是一种方法,重点在于“唤醒”两个字,而不在于“前世”两个字。并且这种治疗方式有相当的局限性和针对性,不是每个人都合适去做,是应该慎用的。有一些欲利熏心的商人,抓住了人们的好奇心,打着“前世”的名号吸引人去做这种治疗,还有一部分“咨询师”、“催眠师”自身对于这种治疗方式的本质、理论都没有深入的了解和坚定的立场,看见被催眠的对象真的看到了内容丰富的“前世记忆”,他们也深信不疑,自己中魔了,然后号召一群人一块儿疯魔。 末了,吴主任扭头对我说:“这个行业水深,你如果专业知识不扎实,自己立场不坚定,你看到了,疯魔是什么样的状态……” 吴主任当时的表情特严肃,我心里特别“虚”。如果我钱多,肯定会去体验一下催眠唤醒前世。想想读大专的时候,我对什么前世催眠音频也执着过好几天,充满好奇。如果我被唤醒什么神奇的记忆,说不定真的就深信不疑,从此走上魔道也未曾可知。有句话这么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这话不假,像我这样的三无人员,对社会造成不了多大危害。可是,如果我去镀镀金,给社会带来的危害可能就大了。就像那位赵博士,如果他不是哈佛的博士,别人会对他那套前世今生的神奇催眠治疗法深信不疑?估计也不会吧。 那天回到家之后,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我好奇心重,觉得心理咨询很有趣,喜欢看人做案例,自己却不是静下心钻研的料。那什么职业规划、企业管理心理,我也不感兴趣。可我在中心呆了五年,如果不合适做心理咨询,那我又能去干什么?这五年白混了? 万般无赖之下,我闷得慌,给朱弟弟打了个电话。当时是晚上十点,朱弟弟接了电话之后,问我:“干嘛?吃烧烤?” 我说:“烤个屁,今天下大雨,别人没摆摊。我说,你在干嘛呢?玩游戏啊?电脑键盘敲得这么响?”原来不打电话给我,你就蹲在家里玩游戏么?我暗道。 朱弟弟顿了一下:“写东西。” “写东西?你写什么东西?” 朱弟弟说:“小说。” 我惊恐万状:“你?写……写小说?” 他“嗯”了一声,让我去网上搜索他的笔名。挂掉电话之后,我上网在百度上搜索了他告诉我的那个笔名,接着我下巴掉了。 朱弟弟的新浪微博,金色v字,竟然有30万粉丝啊魂淡!!简介这么写的:“著有《龙门怪道江小平》、《葬头河探险》、《鬼眼异闻录》、《玉店》等书。” 他最新的微博内容是发表于5月份的某一天,好像就是江一平来我们这接业务那日。 “陪女票,今天不更。”下面一片哀嚎。 那一霎,新世界的大门似乎又向我敞开了。 当我妈问我“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时候,我曾以为这厮的职业大概就是帮他姐姐串珠珠看店。既然他在起点混得这么好,我觉得我可以去混123言情,也写个什么《心理咨询中遇到的诡异案例》之类的东西?听说挺赚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以回答刘某这个问题:不赚,再见! 第66章 迷途 我用手机下载了朱弟弟新连载的小说《龙门怪道江小平》,当然了,像我这样的小市民自然不会花钱买v,爱浪爱问txt,方便好省。大概是因为我没有保护知识产权,我的报应马上就来了。这小说,他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小说里的“我”冷酷臭屁拽,活脱脱道士版本的赵卿。文里还有个成事不住败事有余的*女主角,成天被“我”出言刻薄的各种讥讽调戏,动不动就埋头脸红。这位女主角的名字叫“刘馨杨”,跟我就差一个字,他说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能信吗?意淫也要有点节操好不好! 我愤怒地拍桌,差点没把自个儿手机给砸了。然后我忍不住地想,每次见到朱弟弟,他都一声不吭,难道那时候,他脑子里装的就是这些东西?我打电话问他,你写的那是什么破玩意儿?朱弟弟平静地告诉我,艺术加工。表示闷葫芦男主角不受男频豪客们欢迎。一想到他小说里那个“刘馨杨”脸蛋漂亮长腿□□……好吧。 我听说朱弟弟一天要更新两次、每次五千字,遇到土豪打赏100元就会加更次,算起来至少一天一万五千字。我震惊了,人肉打字机啊这是,写这么多字,到底要不要过脑?随后我就开始担心,这孩子成天脑子里都是他意淫出来的那些内容,会不会哪天突然脑子出毛病,分不清小说和现实呢?这完全有可能,因为这种情况真的有。 就在三天前,我们中心就接待了这么一位姑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这位姑娘姓周,本市人,今年24岁,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创意发想、文案撰写的工作。小周说,她小的时候就出现过几次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情况。最近一年多,这种情况涞迷嚼丛狡捣保现赜跋炝怂恼i睿盟纯嗖灰选 小周说,第一次发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情况是在她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当时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家楼道的转角处有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她看到这只狐狸,觉得它十分可爱,从家里找了一些食品喂它吃。梦醒之后,在小周的记忆里,这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小周跟自己的小伙伴们说,她在自己家楼道里看见了一只白色的小狐狸,非常可爱。然后她邀请朋友去自己家看小狐狸。孩子们都很喜欢小动物,狐狸这种动物大家只在书上见过,自然很渴望一睹真容。于是,那天放学后小周带着一群小伙伴兴冲冲地进了自己家的楼道,并没有看到白色的小狐狸。她觉得奇怪,它大概是跑到别处去了。很久以后,小周才意识到,这件事可能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读初中的时候,小周跟着一位老师学习声乐。有一天,她梦见声乐老师对她说,回去让家长买一个麦克风,歌唱比赛的时候要用。梦醒后,小周告诉自己的父母,声乐老师让她买一个麦克风。家长一听这话,都奇了怪,学声乐怎么要买麦克风呢?可这话是老师讲的,家长不懂声乐,对于老师的更是言听计从。他们问小周,老师让买什么型号的麦克风?小周说不出来。小周的父母打了声乐老师的电话询问,老师听得一头雾水。她说,小周才上了半年的声乐课,这次的比赛并没有让她参加,而且即便是参加比赛的同学,也不用买什么麦克风,这话她根本没有讲过。当时小周的父母认为,小周大概是很想参加声乐比赛,所处才说谎骗了家长。批评过小周之后,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了。可是小周心里十分委屈,在她看来,声乐老师真让她买麦克风了。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情况在小周23岁以前只发偶然地生过那么两三次。听说很多人都有过这种情况,小周也就没太在意了。可是,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之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情况,开始频繁地发生在小周身上,让她叫苦不迭。 “我梦见同事和我一块儿逛街,我们俩都买了几件衣服,后来她身上钱不够了,找我借了三百块,说第二天上班还我。过了好几天,我看同事一点都没有要还钱的意思,就以为她忘记了。你们也知道,现在借钱容易,找人还钱反而不太好开口。我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试探地问了一下这位同事。当时同事莫名其妙,说,我没有借过你钱啊,你是不是记错人了?我回去之后赶紧翻自己的衣柜,发现衣柜里面并没有我梦里买的那件衣服,这才意识到那件事只是做梦。我还梦见总监布置了我一项工作,要求这周内完成。我在网上到处找资料,又修改了好几天,做完之后,我交给他,他却莫名其妙,说,我没有让你做这个。这又是我在做梦。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比如,梦见自己在大麦网上订了两张陈奕迅演唱会的票,我真记得我订了票,但对方一直没有寄过来。我登录上网去查,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下单;我还梦见超市打折,下班之后打算去超市,趁着打折的机会买一些东西,可到了超市才发现没有这件事。让我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大多都是生活里的琐事,我也做过比较荒诞的梦,比如站在窗户边,看见天上突然飞了个飞碟,接着外星人占领地球……这些梦我就不会搞错。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给我造成很大困扰,有的朋友会觉得我说谎、莫民奇妙冤枉人、无中生有什么的,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只是梦……” 其实,小周说的这种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情况,确实是挺常见的。我跟我的小伙伴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我记得在我7岁左右的时候,有一天,我午睡的时候梦见自己在楼下院子里结识了一位小朋友,我俩在一块儿玩得很开心,后来我妈喊我回家写作业,我不理她,我妈就拎着擀面棍来了,我被揪回家,撒泼打滚,听到那个小朋友在楼下对着我家窗户叫我的名字。醒来之后,我大哭大闹,一个劲往外冲,说楼下有个小朋友在喊我名字,等着我去找她玩。我妈当时被吓坏了,她走到窗户边伸长了脖子,院子里并没孩子,我却哭着闹着说有人在窗外喊我。这是活见鬼的节奏。我记得我妈脸色惨白地对着窗户直嚷嚷:“滚!滚!别招惹我家孩子。”等我稍微清醒一点,意识到刚才的事情好像是做梦,顿时觉得我妈的举动好好笑。 我听说过的、诸如此类的事情还蛮多,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情况几乎都发生在孩提时代,成年人一般是不会把梦境和现实混淆的。听到小周说的这件事,我一度非常费解,做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即便那个梦见很真实,也应该能明白那只是做梦吧?为什么会搞错呢? 小周表示,睡觉醒来的时候,她意识不到自己刚才做了梦,而是会产生一种错觉,梦到的内容是“昨天”或者早几天发生了的事情。这就是她分不清梦和现实最主要的原因。 “最近一年多,我每周都会做一个让我分不清真假的梦。你们可能无法理解,虽然我梦见的都是日常生活里的事情,但这种感觉很恐怖!好像有人对我的记忆做了手脚,我分不清什么是虚构的,什么是真实发生的……我甚至有点恍然,怀疑自己所有的记忆,会不会都是一场梦。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影响我的生活,我只好去买一个日记本,把每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记录下来。可是,前不久我又做了一个梦,就是这个梦,让我觉得自己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小周说,有一天,她从公司下班回到家,看见自己家的客厅里面坐满了客人,茶几上摆着水果、糕点,还有瓜子、花生这类的零食。这些东西小周家里常备着,但如果家里没有来客人,一般都会收起来的。小周看见一屋子的陌生人,有男有女,但自己的父母却不在客厅招呼客人,她感觉到十分奇怪,于是,她跟客人点头笑了笑,换了鞋子走进屋子找她的妈妈。她走进厨房,发现锅里面还烧着水,都快烧干了,厨房里没人。接着她又走进她父母的卧室,发现她妈妈背朝上地趴在床上,被子不停在抖,像是在笑。小周觉得很奇怪,就问妈妈:“你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笑什么,外面那么多客人,你不用去招呼吗?”她掀开被子,原以为妈妈在笑,凑上了脸一看,才发现她妈妈在发抖,满脸是泪。小周连忙问妈妈:“怎么了?外面那些人是什么人?”小周的妈妈一边哭,一边用颤抖地声音小声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我……我也不知道。我买菜完回家,去厨房烧水,一走出厨房,发现坐了一客厅的人。我问他们话,他们也不回答。你发现没有?那些人都不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他们……”小周妈妈说着,抬脸看着小周,眼里满是惊恐:“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小周很害怕,她不敢再出去看那些人,悄悄地把卧室房门关上,跟她的妈妈一块儿躲在被子里。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客厅里那些“人”到底走了没走,小周就这么躲在被子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小周发现她睡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记忆”是那么的真实,满屋子的客人、躲在被子里颤抖的妈妈,这些仿佛都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经验告诉小周,这肯定又是她做的一个梦。她拿起了放在床头的日记本翻看了一下,昨天的日记果然没有记下这件事情。于是,她心里安稳了,下床准备去洗漱。可是,就在她拉开自己房间门走出去的时候,却看见一屋子“人”坐在她家的客厅里。小周差点尖叫出声,连忙关上房门躲进被子里…… “这就是我最近做的‘梦’。我开门看到那些‘人’还在,又躲进被子里,然后我‘睡着’了,醒来之后以为是梦,再拉开门,发现那些人不在了。我放心的去上班,下班回家,发现客厅里又坐满了那些人。然后我躲进被子里……这样不断重复了好几次。现在我已经弄不清楚它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今天早上拉开门的时候,客厅里面没有人,一会儿回到家那些人可能又会坐在客厅里!我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昨天我上班的时候让同事掐了我一下,是痛的,可是回家发现那些人还在……我已经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很害怕,医生,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我今天回家,客厅里又坐满了人……” 小周并没有情绪失控地大哭,她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和吴主任,无助地不断摇头,表情很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她迷失在梦的迷宫里了。 上心理学培训课的时候,老师跟我们讲过大脑的构造以及各部位的功能。在人耳朵上去一点“颞叶”的位置,颅脑内有一个“海马体”,负责存储我们的记忆。不论是现实生活、还是梦境中的场景、人物、内容,都会被“海马”储存下来。当一个人焦虑、疲劳、精神压力过大的时候,大脑皮层刺激海马体,可能会传递出一些错误的信息,让人产生错觉,把梦境中的记忆和现实弄混淆。 通常情况下,成年人把梦境和现实弄混,只要解除了焦虑、精神压力等问题,很快就会恢复。但小周的情况已经比较严重,有早期精神分裂、幻想症的可能性。吴主任打电话通知了小周的父母,把情况简明地说了说,建议小周的父母带她去医院精神科看一下。从心理咨询的角度上说,小周的问题已经不属于心理咨询的服务范畴,但作为精神疾病来讲,小周情况不算严重,通过药物控制和调养,应该很快就能够恢复。 值得一提的是,小周的父母来到我们中心之后,告诉吴主任。小周从小想象力就特别丰富,她去学儿童画,别的孩子拿着纸不知道该画什么,小周却不需要老师引导,凭借自己的想象,能把整张纸画得满满当当,还编了故事情节。她五六岁的时候去别人家里做客,看到花瓶里的一朵玫瑰花,立刻就想象出一个“玫瑰花公主”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跟人讲述,大家都夸小周聪明。大学毕业后,小周发挥自己的优势,在广告公司做创意发想和文案撰写工作,除此之外,下班后,她还写网络小说,作为释放自己想象力的方式。小周在网络上发布了一篇玄幻小说,得到了许多人的好评,写到70万字的时候,小周感觉到很疲劳,为了不辜负支持她的读者,她保证每日更新,逼迫自己构想后续的故事情节,经常写小说写到深夜。小周的父母很反对她这么做,他们认为,小周会得这种毛病,很可能与她写小说有关。 吴主任也肯定了小周父母的猜想。他说,把梦境和现实弄混的人,大多数都拥有丰富的想象力。为什么?人“想象”出来的内容也储存在海马体内,有丰富的想象素材才会使梦境变得十分“真实”。除此之外,“想象”内容,储存于海马体;“想象”过程,又需要在海马体提取记忆资料。存储和提取都是由大脑皮层刺激海马体,这种情况发生得太过频繁,就如同一个机器长期超负荷运转,难免会出现运转错误。倘若让机器长期错误运转,机器就会出故障、甚至损坏。 这几天,我尝试着把我在中心遇到的比较“非凡”的案例加工一下,隐藏了来访者的真实身份信息以及实际的咨询谈话内容,写成小说发布在网络上。我发现这活儿想着容易,具体实施起来还真累人。下班吃了晚饭,坐在电脑前,打两个小时,也就写出一千多个字。连续这么几天,腰酸背疼腿抽筋,我顿时万分烦躁,想找朋友出去玩。我打电话给朱弟弟,把小周的事情跟他说了,也把我写小说的事跟他讲了。我说,你那小说,我就当你是给我的告白。不过,我每天写那么一千字,都像挤牙膏一样累,你一天几万字的傻整,要真整出毛病来,我这儿可不包治疗。朱弟弟听完了以后似乎笑了一下,当然,他的笑声很轻,电话里我没太能听清。接着,他十分平静地表示,我跟小周,之所以会觉得写小说“很累”,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开通“注水技能”,这是起点男频的种族特技,一旦开通了这项技能,日更上万轻松搞定。他每天只写4个小时,写完了还得上他姐店里串珠珠呢,一点不累,也不费脑。 接着,他对我说:“今天没下雨。” 我一时半会儿还没弄懂他什么意思。过了好半天,我才明白——烧烤。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很想领悟朱弟弟说的这个技能,男频那些动辄几百万的长篇,多么厉害,无奈领悟不了啊…… 这文还有1万多字完结。25号结束=v= 谢谢大伙儿支持=3= 第67章 镜子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衣副主任跟我们聊起他近期遇到的一个比有意思的案例。 一个多星期前,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因为“强迫症”被他的女朋友建议到我们中心做心理咨询。说起来,这位兄弟碰上的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只能算作一个怪癖吧。 他十分酷爱镜子,在自己的住宅里面安装了不少镜子。客厅、卧室、书房甚至是厨房,都得装镜子。并且,他家里安装镜子的方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不论是浴室、洗手间、衣帽间还是他自己的卧室,所有的镜子都不是平挂,一定要做成两面镜子形成九十度向内凹陷的夹角模式。他自己平时包里也随身携带两面镜子,他照镜子的时候,要把两面镜子摆成九十度,不看镜面,看两面镜子中间的夹角,这么个照法。 衣服副主任跟他聊谈的时候问他:“像你这样照镜子倒是挺有意思的,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照镜子呢?直接平着照镜子你会感觉到心里不舒服吗?” 小伙子笑了笑说,“不舒服……这倒谈不上,就是觉得很别扭。让我平着照镜子,我也不难受,这是一种习惯,我看惯了就改不了。” 这位小伙告诉衣副主任,他的家庭条件优越,又是家中独子,自小得到家里长辈宠爱,再加上自身外貌形象出众,从小到大都属于受人欢迎、追捧的类型。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因素,他承认自己十分自恋,平时非常注重自身形象、穿着讲究、爱打扮、爱照镜子。每天出门之前,他喜欢在镜子前反复地观看自己的形象,走在路上,只要看到反光物体,不论是车窗、后视镜、还是反光玻璃,他都会下意识地去看自己。在他的办公桌以及家中书房的桌面上也会摆放好几面镜子,让他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他喜欢盯着自己看,越看越觉得自己挺美的,然后心里就很舒服、踏实。 小伙说,在上初中之前,他照镜子的方式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他初三那年,一张毕业照,改变了他照镜子的方式。 “那天我们班拍毕业照,我这个人有点自恋嘛,很在乎自己形象。拍照前,我对着镜子反复整理衣领、发型啊,直到拍照前一秒,我都拿着小镜子弄自己的刘海。镜子里面看着,我觉得无可挑剔了,挺好的。可是那张毕业照拍下来之后,我拿到照片才发现照片上面的我跟镜子里完全不一样!” 衣副主任问他:“哪里不一样?” 小伙回答了一个字:“丑!” 他表示,拍照前镜子里面的自己分明无可挑剔,但拍出来的照片却跟他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相差甚远,这让他很难接受。接着他就开始怀疑,难道自己从镜子里看到的“我”跟别人眼里的“我”是完全不一样吗?他本人在生活中是不是都跟照片上一样“难看”?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噗”地一声,差点把一口排骨汤给喷出来。 赵卿笑道:“确实有这种说法,人在照镜子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美化自己的形象,你在镜子里看到的你自己,比真实的你好看百分之三十甚至更高。并且,一个人的外貌并不是完全对称的,镜子里照出来的是一百八十度翻转的平面形象,别人眼里看到的是三百六十度立体画面。所以别人对你外貌的认识和你自己肯定是不一样的。他把两面镜子做成九十度夹角,是为了从两面镜子夹角里看自己的‘真实呈像’吧?” 衣副主任说是的,那位小伙子发现他从镜子平面里看到的并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之后,开始用两面镜子做成九十度夹角照自己。习惯用这种方式照镜子以后,他反倒不太能接受平着照镜子了。 其实我对这一点也相当有感触。我在家每次洗完澡、做完脸照镜子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觉得自己长得其实也不丑,而且越看越好看。在这种时候,我只需要摸出自己的身份证,一切美好的幻想和希望就会在顷刻之间粉碎。 这位小伙子照镜子的怪癖倒也很好理解。他因为外形出众受人欢迎,这导致他潜意识当中形成了一种观念——如果我形象不好别人就不喜欢我了。于是他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他照镜子,觉得自己很美,内心就安定了,认为大家都会喜欢他。可是,当他发现自己从镜子里看到的并不是别人眼里看到的,他感觉到自己无法掌控这件事,于是也不安起来。 衣副主任说,小伙子产生怪癖的心理因素,确实如我分析的这样,但在与这位小伙子聊谈的过程中,对方说了一些话,让衣副主任感觉到很有意思。 这位小伙子说,他不喜欢平着照镜子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不过他一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当他对着镜子平面看自己的时候,经常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镜子里面的人并不是“我”。他摆出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动作,从不同的角度看自己,会感觉到,镜子里其实有很多个“人”,但这些人对他而言都十分陌生,好像是他,却也不是他。这就好比他身体里同时存在多个“人”,“我”只是其中一个,活在身体表面,还有更多的人,隐藏在身体内部。随后,当他看着别人的时候,会发现,他眼里的“别人”其实都是他身体里存在的很多人。别人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个画面给人的感觉,他在镜子里都看见过,这都是隐藏在他自己身体里,偶尔会出现在镜中的其中一“人”。 他笑着告诉衣副主任:“我把两面镜子做成一个夹角,从夹角里看到的‘我’就是真正的‘我’。但如果是平面去看,就会看到很多不同的人。比如你现在说话的动作、神态,我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时候,也看到过。有时候我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是不是都是我的□□?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很奇妙的,就好像我身体里装着一整个世界,我们现在生活着的这个世界就是一面大镜子,是对我身体里那些东西的映射。” 说完这话之后,小伙子连忙笑着摆手,他告诉衣副主任:“我也就是这么一想,真的,就是一种感觉。我照镜子照多了,经常看到这些,不信你回家自己照照镜子,可能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但我不是神经病啊,真的不是。” 那天回家之后,我洗完了澡就找来了两面镜子。我先平着看,从不同角度看自己、做出不同的表情。别说,还真有点那位小伙子说的感觉。尤其当我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眼睛看的时候,在某一个瞬间,我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恐惧,仿佛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一般。随后,我又尝试了一下把两面镜子摆成九十度夹角,从夹角中间看自己。确实,这样就不会出现那种奇怪的感觉了。 这件事让我立刻想到了“人格”结构理论。每个人的“人格”都是由很多种人格特征组合而成的,犹如26个字母,全放在一起,它是一个字母表,分开又可以组合成无数个单词。当一个人精神分裂的时候,人格解体,就会呈现出“多重人格”的症状。 一个人的身体里到底可以有多少种人格呢? 卡梅伦.韦斯特写过一本纪实文学叫做《24重人格》,这位作者是心理学家,同时也是一位精神分裂患者,他分裂出了24种人格。不过,从人格结构上看,人格解体后,可以构成无数种人格。这正好印着了那位小伙子的“感觉”:“我的身体里,大概存在这一整个世界那么多的人口,整个世界在我的眼里,就好比一面巨大的镜子。” 《旧唐书魏徵传》里写道:“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句话里面透露出了一层很微妙的意思,铜镜是用来正衣冠的,从铜镜里可以看到自己的皮囊,如果想要权衡自己的内心世界,就得“以人为镜”。 宋代大文豪苏轼与他的朋友佛印禅师之间流传着一则趣闻。相传,苏轼和佛印经常一起参禅。有一天两人在打坐参禅的时候苏轼问佛印:“你看我是什么?”佛印说:“我看你是一尊佛。”苏轼乐了,这时候佛印问苏轼:“那你看我是什么?”苏轼又调皮了,调戏佛印说:“我看你是一坨屎。”佛印听后沉默。苏轼看对方吃瘪得意洋洋,跑回家对自己的妹妹吹嘘自己今天如何一句话噎住了佛印禅师。苏小妹听后摇头叹气:“哥啊,就你这境界还禅参?佛印心中有佛,看万物都是佛。你心中有屎,所以看别人都是一坨屎。”这就是著名的“一坨屎理论”、“心中有x眼中有x”的来由。在西方也有这么一句话,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些,都变向说明了一个问题,天地万物对个人而言,似乎只是一面3d立体的巨大镜子。这是人自我中心的局限性。我们的双眼能够看到很多东西,独独看不到自己,于是我们不断地透过眼前的事物追寻着自己的影子。可是,我们真的了解自己?又真的看清了天地万物? 这是一个难解的谜题。 第68章 吃泥巴的熊孩子(1) 这个星期四的晚上,我跟朱弟弟约好在我家楼下的烧烤摊吃五花肉。我俩点了两份五花肉一份板筋,还要了两瓶啤酒。在吃喝的过程中,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话说前阵子,我一时兴起跑到123言情小说网贴发了我写的“心理学鬼故事”,写了一万多字,10个点击,一个评论都没有。我不甘心,跑到这家网站的网友论坛一连发了十个自荐帖“大家来看我写的小说《心理咨询中遇到的诡异案例》”。隔天我再度登陆这家网站,发现我写的小说下面出现了一排-2的评分。当时我就郁闷了,写……写网络小说真的能赚钱? 我将这个疑问抛给了“大神”朱弟弟。我问他:“你在网络上写那什么小说,到底能赚几个子?我听人说写这个很赚钱,有个北京大学毕业的姑娘,放着外企高管不去做,专门蹲家里写小说。一年十几万有吗?” 弟弟嘴里叼了块五花肉,扭头看了我一眼。 “二百三左右。” “一个月二百三?!”我震惊了,不是说特别赚吗?一个月二百三以后结了婚吃什么啊?呃,不、不对,他不是出过书吗?还有那么多微博粉丝,不可能一个月两百三,应该是一天两百三吧?那么十天就是两千三,一个月就是六千九百块钱!嗯,那倒是还不错,比我上班的工资高多了。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朱弟弟,他好像错误的把我的“震惊”理解为“崇拜”,脸颊都有些发红了。他摇了摇头,低下脸:“也没有那么多,不是一个月,是一年二百三……十万。” “万?” “嗯。” “元?” “嗯。” “人民币?” “嗯。” 我一口老血呛在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朱弟弟吃肉吃得十分欢快,我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包围着,不知所措,只能一言不发地埋着头吃我的烤土豆。顺带一讲,吃烧烤是我付的帐。晚上回家之后,我赶紧上网查了一下,与朱弟弟写同类小说的大神年收入几何。随后,度娘告诉我,《鬼吹灯》的作者天下霸唱,一年收入379万元。 艾玛!我重重地拍了一下电脑桌,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半个小时之后,我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里发布了一条信息:“姐旁上大款了!年轻俊美又多金!哇哈哈哈哈哈!!!!!!快!快点来点赞!”很快,我的朋友们回复了我的热情。 “你在看哪本言情小说?” “十点都不到,你就开始做梦了?” “刘欣杨终于疯了。” “她疯了╮(╯_╰)╭” “疯了!” 我不理会这些肤浅的人类,自顾自地坐在床上放声大笑。随后,我又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确实是个福相!我小时候曾有过一个梦想,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英俊的王子殿下,有一天,他会骑着白马来娶我;在我18岁的时候,这个梦想被我修改了一下,我的意中人是个狂狷邪魅的总裁,有一天,他会开着宝马来娶我;在我25岁以后,这个梦想再次被修改,我的意中人,是一个阿拉伯帅哥,有一天,他会骑着骆驼来娶我。当然,在我28岁还找不到对象之后,这个梦想又被我修改了,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男的,有一天他会来娶我,没了。 狂喜过后,再仔细想想,即便朱弟弟有几百万身家,也就是一个穿着t恤牛仔裤、端着炸土豆蹲在垃圾桶旁边若无其事大吃的家伙。要是哪天他买一身赵卿那样的衣裳穿上,再开一辆好车……那他就不是朱弟弟了。想到此处,我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我原以为电话是朱弟弟的打来的,拿过手机一看,才发现打来电话的是我的死党小白,就是上次跟我在宜北町围堵朱弟弟的其中一位。高中毕业之后小白考进了商专,随后由专升本考进了重庆工商学院。大学毕业后,曾经的小太妹就完完全全从了良,尤其在结婚生了孩子之后,她经常会一脸严肃又不乏温柔地教导她家宝贝:“乖儿,要跟其他小朋友和睦相处,要懂礼貌,不可以抢别的小朋友的玩具更不可以打人!打人是没有教养的行为,知道吗?”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默默地看这个“有教养”的人一眼。随后,我搁在桌子下面的脚会被人狠狠地踩上一脚。 看到电话是她打来的,我顿时万分激动,想向她倾吐一下自己不小心勾搭上土豪的澎湃心情。不过,我这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得瑟,小白语气十分焦急地问我:“刘欣杨,你在心理咨询中心上班,有没有听说过小孩子抓泥土吃是怎么回事?” “抓泥土吃?”我一头雾水:“你是说你家豆豆吃地上的泥巴?”我有些无法相信。 小白说:“是的,就是地上的泥巴。昨天晚上吃过晚饭,我妈带着豆豆去楼下花园里散步,一个不留神,发现他又蹲在花坛边抓泥巴吃。这已经是我们第五次还是第六次发现这种情况了。之前幼儿园的老师也跟我讲过这事。从前没有过,是最近才这样的。你说这孩子吃泥巴,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我一听她这话就愣了,孩子还不到4岁呢,能有什么心理障碍啊?不过吃泥巴的事情,我以前在中心也瞧见过。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女人,从小就爱抓泥巴吃,吃完了也不拉肚子什么的。衣副主任说,这叫做“异食癖”。不过,四岁的孩子,也能得‘异食癖’?东西可以乱吃,话我可不敢乱讲。我在电话里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安慰了一下小白,让她先别着急,接着,我挂了她的电话,立马打给吴主任。在电话里,我把小豆豆地情况简单地跟吴主任讲了一下,然后问他:“主任,一个三岁多还不到四岁的孩子,有可能患上‘异食癖’吗?”吴主任告诉我,“异食癖”主要是因为人体新生代谢的功能紊乱,味觉异常,或者说饮食杂乱导致的,形成原因比较复杂,因人而异,要看具体情况。小孩子抓地上的泥巴吃,很可能是缺铁或是缺锌。 “你让孩子的父母带着孩子去医院,先检查一下微量元素再说。”吴主任如是说。 我将吴主任的说法转告了小白。小白说,她刚才也在网上查了一下,好像有不少孩子都出现过吃泥巴的情况。不过她家豆豆从小一直给补锌和铁的,平时也没有出现缺锌、缺铁、贫血这一类的症状,她感觉到十分奇怪。随后,她表示明天她就跟老公带孩子去医院查一查微量元素。 结束了与她的通话,我躺在床上拿着平板电脑玩了一会儿植物大战僵尸。到了12点的时候,我扭头看手机,心中十分郁闷。我看自己身边的那些朋友,在谈恋爱的时候每天晚上电话能打两三个小时,至少也有很多短信吧?我跟朱弟弟这算怎么回事啊?吃个烧烤各回各家,完了。电话没有,短信也没有。过几天,还是出来吃烧烤?我越想越郁闷,也不记得他一年赚多少了。翻来覆去,到1点多的时候,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一咕噜爬起来抓起床头的手机打算打个电话给朱弟弟,问问他,这到底算个什么事!我刚拿起手机,手机像是得到了某种感应一样,屏幕突然亮了,接着它开始震动,铃声大作。在那一瞬间,我承认我“激动”了一下,不过,也仅仅是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当我凑上手机屏幕,看到来电显示“小白”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会期待他打来电话的自己真的已经愚蠢到一定境界。 “喂?” “杨……杨杨,我家豆豆不见了!” “啊?别急别急,怎么回事儿?” 小白电话里因焦急而带着哭腔的声音似乎一下子把我从某种不良情绪中惊醒了。她哭着跟我说,她老公昨天下午出差去昆明了,要明天下午才回来。现在家里就剩她跟她妈两人。晚上豆豆是挨着她妈睡的。刚才她妈跑到卧室里叫醒她,慌张得浑身发抖,说睡在她旁边的豆豆不见了。她们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然后发现防盗门没有反锁。小白每天睡前都有从内反锁家里防盗门的习惯,可她刚才去看却发现防盗门没有反锁。她说,最近他们小区有三户人家遭到了盗窃,小偷好像有万能钥匙,还有迷香这类的东西。她现在已经快要疯了,说豆豆可能被人抱走了。 接到小白的求救电话之后,我吩咐她先打电话报警,然后找小区保安,调监控。小白平时是个挺能干的人,事关儿子,她已经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听了我的话,她才想起来小区里有监控。连忙拉着她妈去找保安。我挂掉后马上翻身下床,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一身衣服,穿好拿了钱和手机立刻赶往小白家。 我家和小白家相隔略远,打车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在我上了出租车大概十来分钟的时候,小白打来电话,说豆豆找到了。只是情况有点奇怪,她在电话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吃泥巴的熊孩子(2) 小白家住三楼,我刚上了二楼就听见从楼上传来豆豆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上楼。小白妈妈给我开的门,一进门我就看见小白坐在沙发上,孩子哭着趴在她腿上,裤子已经被扒开了,露出白生生两瓣的小屁|股。 “吃!” “我让你吃泥!” 小白一边吼着,一边动手抽打孩子屁|股,豆豆哇哇大哭,十分伤心。大半夜的,从赶了老远,一进门就看见这场面,实在是无语之极。我连忙走上前从她怀里把孩子抢了过来道:“你脑抽啊?就算要管教孩子也等天亮好不好?这大半夜的,在楼下就能听见你家的哭声,还让不让邻居睡觉了啊?明天谁不得上班啊?” 小白妈妈连忙附和着我,意思是她家小白她已经管不了,让我帮忙管管。 小白说:“你知道我刚才被吓成什么样了?还以为他被人抱走拐卖了。大半夜的吓得差点打110,结果在楼下花园里找到他,蹲在花圃里啃得满嘴泥。平时带他带得小心翼翼,这孩子不学好,大半夜跑出去,说肚子饿了。肚子饿了?你肚子饿不知道叫大人啊?泥巴这么好吃?这再不打一顿,以后还指不定怎么着!” 我抱着豆豆转交给他外婆,让她赶紧带这孩子回房间里休息,避开抓狂的小白。接着我走到小白身边,拍了拍她道:“你脑子进水了啊?才多大的孩子,他能懂什么?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可能是身体里微量元素缺乏,这是身体自然反应。你打他做什么?你打他能解决问题吗?!” 小白满面通红,眼睛也红,显然是被急的、气的,我拉着她在沙发边坐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豆豆大半夜自己跑楼下花园里吃土?你要好好跟他说,问问他怎么回事。” “我问了,豆豆他说肚子饿。” “肚子饿?他肚子饿不找你们,自己跑到楼下吃泥巴?” 我这么一问,小白直皱眉,似乎有些心事,想说又不好说。她扭头朝她母亲的卧室看了看,接着对我道:“我刚才真是被吓了个半死,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他……” 小白说,跟我通完电话之后,她马上就去小区门口找保安调取监控,准备报警。走过小区花园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花园的灌木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走过去一看,熟悉的蓝红相间条纹衫,那不是她儿子豆豆又会是谁?小白当时又惊又喜,连忙走过去想要抱起孩子,可她走过去的时候,却差点没被吓死。 “他就像小狗那么趴在地上,屁股朝上撅着,埋头啃泥巴。我赶紧抱起他说,你搞什么东西?当时豆豆从花坛的泥巴里抬头看了我一眼……就那一眼,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我说不出当时那股感觉,那根本不是我儿子的眼神,我当妈的,自己孩子什么样我能不知道?那眼神真不是豆豆。我吓死了,其实心里是怕的,但当时我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抱起他就打屁股。可能我是被吓着了、也急了,打得有点用力。接着孩子就哇哇哭起来……” 小白说,她把豆豆抱回家之后,他还在她怀里挣扎,好像还打算回去啃泥。豆豆的外婆问,“你怎么一个跑出来?为什么要吃泥巴?”,豆豆当时哭得稀里哗啦,嚷嚷着肚子饿。小白一听这话就气啊,快4岁的孩子,平时鬼精着呢,肚子饿了难道不知道该吃什么吗?横竖也不该一个人跑到外面去啃呢啊?小孩子都怕黑,平时她带着豆豆晚回家,上楼遇见声控灯不亮了,这孩子知道害怕的,怎么可能半夜一个人跑出家,跑到楼下花园去? 我有没说话,半晌我看了小白一眼,问:“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小白摇了摇头,她说她也不知道,现在心里很乱,老公又没在家,她也没主意了。但她觉得,这孩子出了问题。 其实,当时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分离转换性障碍”,也就是“癔症”。不过,乱给人扣帽子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这话我并没有跟小白说。安慰了小白一阵之后,我对她说:“反正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你坐在这胡思乱想也不能解决问题,不如明天我请半天假,陪你带孩子去医院,做一个微量元素的检查。”小白点点头,觉得也只能这样了。因为时间太晚,她老公也不在,我就住她家里。在睡觉之前,我跟小白把家里的门窗全都反锁,还把客厅的茶几搬来堵在门口。如此,才稍微安心一点,回卧室躺着。 躺下之后,我问小白,豆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泥巴的?小白说,最早是两个星期之前,幼儿园的老师跟她说,户外活动的时候豆豆抓泥巴敷得满脸都是。男孩子本来就比较调皮,小白小时候还挖泥巴捉蚯蚓玩,所以她也没在意。后来豆豆的爸爸带他去农家乐聚会吃饭,发现他抓泥巴塞进嘴里。男人的神经普遍都比较粗,不会太在意这些事,他打了豆豆的手,说泥巴脏,以后不准吃,权当小孩调皮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后来,豆豆的外婆带着豆豆下楼散步,又发生了两次这样的情况,这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感觉这孩子的行为不太对劲,所以她才打电话给我。 由心理因素引起的疾病,总有它的形成的原因、刺激的因素。我问小白,她跟她老公最近有没有吵过架,或是打孩子,再或者是其他什么事情刺激到孩子了。小白说没有,自从有了孩子,她跟他老公都很积极地为孩子创造良好的成长环境,即便是吵架了,也会等孩子睡着了关起门来吵,也不会太大声。打孩子更是少,除非他实在调皮得太过分了,黑着脸教训他两句或轻轻地抽一下他的小手,根本不舍得用力的。 小白说:“你看我们小时候,做错一点事,爹妈拿毛线针抽手,那么疼,也不见我们被打出什么心理阴影啊?相比我自己小时候,我带这个孩子带得够小心了。” 听她这么说,我想想也是。现在的爹妈带孩子都带得小心,什么第一反叛期、第二反叛期,我爹妈那一辈人懂什么心理学啊,本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原则,一做错事就抄起擀面棒追着我打,回家还罚跪搓衣板、关进厕所什么的,也不见我落下什么心理阴影。 我跟小白就这么随便说了几句,当时大概是凌晨三点多,我俩都累得不行,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客厅里传来的喧哗声吵醒来的。我扭头一看,睡在我旁边的小白已经不见人影。我揉了揉脸,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六点都不到。听见客厅隐隐传来小白吼人的声音还有小白妈妈的声音以及豆豆的哭声,我想八成又出什么问题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拉开房门走进客厅。小白跟她妈站在玄关门口,拽着撒泼的豆豆。小豆豆一个劲地挣扎,小腿踹她妈肚子,仿佛想要摆脱妈妈与外婆的钳制。我连忙跑过去,帮忙抓住豆豆,接着把他抱了起来。起先豆豆还挣扎了一下,接着就趴在我肩膀上哭,没再试图反抗。 小白跟我说,今天一早,这孩子又要跑出去吃泥巴,被她妈发现了,接着居然跟大人撒泼。在地板上滚,还动手打人,简直就是跟大人犯浑了。小白气的要死。不过小豆豆在我怀里倒是挺安分。我抱着他哄了一会儿,故意黑着脸问他:“你刚才干嘛呢?居然敢打你妈,胆儿肥了是不是?” 小豆豆圆乎乎的小脸蛋上满是泪痕,哼哼着说:“我肚子饿!” 我说:“肚子饿要好好跟外婆和妈妈说话,不许犯浑。我可告诉你了啊,刘阿姨脾气不好的,你要敢打你妈,回头我就揍你爸。子不教父之过,你是不是特希望我打你爸爸?你说我是打你爸头好呢还是踹他肚子好?” 小孩抽泣了两声,瘪着小嘴细声道:“不可以的。” 我被他那小模样给逗乐了,我说:“哦,你也知道不能打人是吧?那你还敢打你妈?” 豆豆说:“肚子饿。” 我说:“肚子饿让你妈做饭给你吃,你吃泥巴做什么?连小狗都知道要吃肉呢。” 当时小豆豆没吭气,过了一会儿,他糯声糯气地告诉我:“吃泥巴肚子不饿,吃饭肚子还饿。” “那你现在还想吃泥巴吗?”我问他。豆豆看着我,没说话。 我说:“你知道吧,泥巴里面有很多小虫子,你吃泥巴,小虫子就钻进你肚子了,等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小虫子就在你肚子里咬你。你吃的泥巴越多,肚子里的小虫子就越多。你就不怕它们咬破你的肚皮吗?”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点危言耸听。不过豆豆继续吃泥巴总归不好,吓吓他也没坏处。果不其然,豆豆听说有小虫子在他肚皮里面,吓得小脸儿发白。他问我:“那怎么办?” 我说:“你得多吃白米饭和蔬菜,把肚子里的小虫子给压扁,这样它们才不会继续咬你的肚皮。” 小孩子果然容易欺骗,听了我的话之后,豆豆就跟他妈说,他想吃饭。我说:“吃饭?你用这只小脚踹了你妈,还想让她给你做饭啊?你觉得你应该先跟你妈妈和外婆说点什么话?” 这孩子还是挺机灵的,听我这么一讲,他马上埋着头跟他妈和外婆说:“我错了,我不该踢人。” 小白拉长了脸说:“还有呢?” 豆豆思索了片刻道:“还有不准吃泥巴。” “记清楚你说的话了?” “记清楚了。” 教训完豆豆之后,他外婆马上从厨房端来了一碗芙蓉鸡蛋拌饭,豆豆大概担心肚子里的虫子会破腹而出,自己拿着小勺子飞快地吃饭,不一会儿,半碗饭就被他吃完了。他妈端了小半碗胡萝卜炖的牛肉汤给他喝,他也乖乖的喝得干干净净。然后转脸看我,似乎想问点什么。我连忙对他点点头说:“嗯,小虫子应该已经被你吃下去的东西压死了。”得了我这句话,小豆豆才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我跟小白都挺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吃过早饭之后,我给单位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讲了一下,请了一天假。在去医院的路上,小白挺奇怪,说豆豆撒泼,我一来他就不闹了。我当时脑子里一下子闪过小白昨天跟我说的那件事,接着,我想起自己脖子上戴的金刚杵挂坠。心想,难不成还真像小白说的,豆豆遇上什么脏东西了?可是,这时候豆豆却突然说:“刘阿姨身上有一种香喷喷的味道,闻到我肚子就不饿了。” 他这么一说,小白也道:“你身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你还擦香水啊?” “香水?”我莫名其妙,低头往自己身上嗅了嗅,并没有嗅到任何香味。过了好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了点什么,连忙摸出自己的手机,将挂在我手机上的香囊递给小白闻。 “你们说的是这个?” 小白跟豆豆都把鼻子凑到香囊边用力地吸了一下,然后说:“是的,就这个,好香啊这个味道,一点儿不腻人,你在哪里买的?” 看着这母子俩,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挂在我手机上的香囊是五一节去榕江旅游的时候,老庄他们寨子里的蛊女欧婆婆送给我的礼物。我一开始觉得这个味道很香,可是才过了一两天,我鼻子凑在香囊上闻,却再闻不到任何的香气了。我这个香囊,朱弟弟也见过,当时他拿起来看了看,还闻了闻,问我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我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说不知道,只是觉得这香气很好闻。当时我还奇怪呢,我明明闻不到,他怎么就能闻到。说起来,大概是因为这个香囊的缘故,入夏以来我都没有被蚊虫叮咬过。可见,欧婆婆送给我的这个香囊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与她所研究的蛊术有关。我想起豆豆说,他闻到我身上的香味“肚子不饿了”,难道他吃泥巴,与蛊术有什么关系吗? 计程车开到了医院门口,我虽然心中有些不太好的猜想,但也没有说出来。我跟小白带着豆豆做了微量元素检查,医生说结果要后天才能出来。走出医院大门口的时候,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就跟小白说,我得打车回家补瞌睡。我思索了片刻,在拦下计程车之前,把手机上挂着的香囊取了下来,对小白讲:“你回去,找跟绳子,把这个香囊挂在豆豆脖子上。可别给我弄丢了啊,这玩意儿有来头的,是个宝贝。别问我为什么,等微量元素检查结果出来了,我再跟你细讲。” 第70章 吃泥巴的熊孩子(3) 从医院回家之后,我妈问我豆豆的情况,我把经过讲了一遍。我妈听了直皱眉。她说:“杨杨,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也吃过泥巴。”我惊道:“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我妈说:“你当时两岁多,当然不知道。你爸跟我带着你回老家看你奶奶,大人没注意,你就坐在田埂边抓泥吃。”她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杨杨你看,当个妈多不容易,成天操不完的心。小白现在都当妈了,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妈一边叨念一边进厨房给我下了一碗面条,吃完我就回到房间倒头大睡。这一觉从中午一点过一直睡到晚上将近十点。睡的时间虽然长,品质却不高,来来回回做着同一个梦,梦见我躺在床上睡觉,困得要死,朱弟弟还一直在旁边吵吵闹闹,问我到底要不要去吃烧烤。我觉得他就是一只苍蝇,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都说熬一个夜得补几天才能补回来,这确实不假。我虽然睡了差不多十个小时,还是觉得浑身没劲,打不起精神。最可悲的是,大约是因为没了欧婆婆送的香囊,平时那些对我敬而远之的长脚蚊似乎全都趁着我睡着的时候疯狂地报复我,我被咬了十几个包,一个咬在上嘴皮中间,一个咬在脚底板,让我“痒”不欲生。我眼睛还没睁开,就先爬起来找花露水擦。就在我抱着自己的脚底板坐在床上涂抹花露水的时候,朱弟弟打了我的手机。 “今天不吃烧烤了?”我一接电话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感觉到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一天到晚烧烤、烧烤,除了烧烤你还能不能说点别的?我是长得胖了点,但我不是五花肉,不能烤来吃的,干嘛每次找我都是‘烧烤’。你是不是看上卖烧烤的四川小姑娘人美嘴甜?这么喜欢烧烤,你干脆去追她得了。” 自从我带着江一平和朱弟弟在我家楼下吃了一次烧烤之后,此后我似乎就成了“烧烤”的代名词。朱弟弟很难打一个电话给我,如果他打给我,必然提到两个字,那就是“烧烤”。再是什么人间美味,成天吃也会烦,更别说只是小摊上的烧烤,吃多了致癌的好吗。这人脑子这么轴,还写小说、还大神呢。 我大概期待他说点什么,可朱弟弟闷了半晌,硬是一句话没讲,我觉得特烦,索性把电话给挂了,从柜子里翻出几件换洗衣裳,准备先去冲个澡。拉开房门的时候,我扭头看了一眼被我扔在床尾的手机。我挂了他的电话,他居然也不知道打一个回来,好像是我乱发脾气了。想到这里,我更烦。 冲了个凉水澡之后,我自己煮了一碗鸡蛋面吃。在煮面的过程中,我打了个电话给小白,问她豆豆情况怎么样了。没想到小白告诉我,她跟她老公、老妈现在都在妇幼保健院儿科病房里,今天下午豆豆住院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十分惊讶:“怎么就住院了呢?他还吃泥巴?” “不是吃泥巴,不过也跟吃泥巴有关系。” 小白告诉我,今天上午查完了微量元素回到家没多久,豆豆就开始喊肚子疼。小孩子喊肚子疼是常事,她顺时针方向帮豆豆揉了一会儿肚子,没想到情况非但没有好转还更严重。豆豆疼得哭闹不停,接着就上吐下泻。从豆豆的排泄物里,她看到了两条蛔虫,大概有蚯蚓那么粗。所以她老公刚出差回来,俩口子就带着孩子去医院了。医生说,豆豆吃泥巴,泥土里有寄生虫卵,他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染上了寄生虫。一个下午上吐下泻,前后加起来拉了五条蚯蚓那么大的虫子,医生给开了出发,打吊针、吃药,还让留院观察。不过下午六七点的时候,情况好转了,现在孩子睡着了。 小白讲述的情况,让我想起了陈莹被欧婆婆下蛊后的症状。直到现在,一回想起那些白色的小线虫,我还头皮发麻。我问小白:“我给你那香囊,你给豆豆戴上了?” 小白说,“戴上了呀,一回家我就让我妈找了跟红毛给他挂上了。”说到此处,她似乎想起了点什么,问我:“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挂上了香包才开始喊肚子疼的。哎,刘欣杨,你要是给我从哪里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我可跟你没完!” 欧婆婆给我的这个香包,肯定不是什么害人的玩意。不过,小白这么一问,我也有点心虚。毕竟这个香囊里到底装了什么、它有什么功效,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这东西没有害处。我对小白讲:“这香包我随身带了那么久,要是它有什么问题,那我还能活蹦乱跳?”接着我就把在榕江的遭遇跟小白说了一下。我告诉她,我极度怀疑,她家豆豆惹上了什么“蛊”之类的东西,要不怎么闻到我那香囊的味道就不吃泥巴了,还上吐下泻地排虫,这简直跟陈莹当时的情况同出一辙。不过,陈莹那状况可要恶心得多。我刚说完,小白就愣了。她当时在病房里,不敢大声说话。她让我等她一下,接着就从病房里走到走道上。她跟我讲:“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一件事情。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吧?端午节过了没多久,我们去阳朔、归兰玩的事情……” 小白从高中时代就很喜欢旅行,她跟她现在的老公就是在本地的一个驴友群里认识的。这个旅游群的群主我见过几次,三十多岁,是一个不算太胖的胖子,喝啤酒很厉害,曾经只身一人背着个背篓步行去西|藏。我们都叫他“莽哥”。前年还跟他去东海岛玩。 今年端午节过后,在莽哥的号召下,旅游群里十多个人去了一趟桂林的阳朔,接着又从桂林去归兰。这次旅行有一些新人加入,为了方便大家,都是开着车去,而且这条线路她们以前就去过很多次了还比较熟悉,所以小白就把豆豆也带上了。去阳朔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但在去归兰的途中却出了点问题。 当时他们路过一个地方景色很漂亮,觉得就这么开车走有点可惜,就找个镇子把车都停好了,大家背上装备往山里走。小白带着孩子,原本是不太乐意的。但莽哥自信满满地说,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进山走一个钟头就有一个村子,叫做凤泉村。这个地方未经旅游开发,民风淳朴,村里的老腊肉特别好吃,可以在老乡那里租几个房间住,吃点山珍,第二天一早去凤泉山上玩玩再去归兰。一个多小时又是熟路,有人领队,装备老公背,她就抱孩子,想想也可以,小白就同意了。可是,进山走了两、三小时之后,一行十多个人却迷失在了山林里。 小白说,当时的情况特别诡异。按领队的说法,他们走过一段上坡路之后,再下坡就是他说的那个村子。可是他们走了三个多小时,却几次绕回同一个地方,指南针也失灵了。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大家心里都很焦虑。在这种状况下,人的本能就是责怪,自然会去抱怨和怪罪那几个鼓动大家进山的人,气氛闹得不太好。不过,最终还是领队莽哥经验丰富,他按照林子里树木的受阳面确定的方向,快天黑的时候,他们在林子里看到了一些生活垃圾。当时一群人都高兴坏了,垃圾啊,能看到垃圾就说明很快就能找到人了。果不其然,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天黑之前,他们走到了一个镇上。进了镇子找人一问才知道,他们打一开始就走了和凤泉村截然相反的方向,那个地方铁矿多,指南针失灵是很正常的。 在他们迷失在山林里,中途休息的时候,小白看到山里面有一颗桃树,树上结了不少毛桃。这些桃子个头都不大,但看上去是成熟的。当时有几个人激动了,就爬上树摘了几个毛桃下来。涌矿泉水洗洗一吃,又脆又甜,比街上水果摊上十几块钱一斤的桃子好吃不少。于是大家都上树摘桃子,树上的桃子全被他们摘光了。小白在这种事情上是不落人后的,摘了十多个,放在背包里,其中有一个算是这棵树上个头最大的。等他们回到镇子上的时候,就找个地方洗干净了吃。然后把最大的那个桃给豆豆,没想到,这个桃子里面居然有虫。 等豆豆发现告诉小白的时候,桃子里那条白生生的肥虫已经被他咬断吃下去一半了。小白本身也是个打得粗的人,她跟她老公看到桃子里那条白色的虫子,拿来往垃圾桶里一扔,还笑着说,没事没事,自然环境下吃桃子长大的虫子那也是高蛋白。可是豆豆却说:“有小蚂蚁,爬到手上了。”他说着就一巴掌打在自己胳膊上,这时候小白菜发现,被她扔掉的那个桃子里除了白色的肉虫,还有很多小蚂蚁,红色的,非常小。那些蚂蚁爬到了豆豆手上,被他拍死了。 原本,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想想看,桃子那么甜,虫子也爱吃啊。可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小白发现豆豆一直在挠自己的小手臂,抓过来一看才发现,他手臂上被蚂蚁爬过的地方,出现了很细小的一条条的红痕。小白连忙倒水给他清洗了一下,又用涂蚊虫叮咬的软膏给他擦伤,让他不准挠。当天晚上,她们住在镇上的小旅馆里。因为蚊子多,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是把窗户关上的。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小白开窗户,却发现窗台上有很多那种红色的小蚂蚁在爬。因为很小,不留神根本就不会注意到。等她注意到之后才发现,地板上,窗户上,都有很多这样的小蚂蚁。她当时头皮就麻了,喊她老公。小白的老公也是个很无聊的人,看到蚂蚁之后,他直接摸出打火机去烧。但蚂蚁这么多,他也烧不完。在他们离开旅馆之前,小白反复检查,确定自己随行的物品、衣物、背包上面,都没有沾上这些蚂蚁,这才上车走了。等他们从归兰回来之后,发现豆豆被蚂蚁爬过的手不但红肿不消,而且皮肤还开始溃烂。去医院,医生开了一种叫做蛇毒清还是什么的药片,让磨成粉,敷在皮肤溃烂的地方,这样过了一周才好转。 “你这么讲我就想起这事儿,豆豆吃泥巴,是从我们旅游回来之后才发生的。别的都好说,但那天起来开窗户,看到窗台上好多细小的红蚂蚁,我差点吓死了。不是有这种说法吗?些动物或者昆虫会分泌一些人闻不到的气味或者是液体,你一弄死它,同类就会顺着它留下的气味和液体找到你报仇什么的……你说这会不会……” 我听了也愣了半晌,然后才道:“你狂蟒之灾看多了吧?一只蚂蚁没长翅膀,不可能大老远追你追到这。再说了,如果豆豆拉出来的是蚂蚁或者肉虫我都不讲了,他拉的是蛔虫,你可别冤枉了人家蚂蚁,蚂蚁跟蛔虫又不是一家。” “那他吃泥巴呢?怎么会平白无故啃泥,还半夜跑出家门。”小白问。 我说:“蚂蚁又不吃泥巴,你想多了。” 我话虽然是这么讲,但也忍不住想,这豆豆吃泥巴,跟他拍死那些蚂蚁,是不是能扯上什么关系? 第二天下午,小白打电话跟我说,豆豆情况稳定,已经出院。微量元素检查报告也出来了,说孩子有点缺锌,吃泥巴可能是因为缺锌导致的。如此想来,孩子缺锌,味觉上会出现一些异常,所以本能地吃泥。泥土中有虫卵,所以孩子吃了泥过后闹蛔虫,上吐下泻。可是小白却很坚定地认为,那天在花园里看到豆豆啃泥的时候,那眼神绝对不是她儿子平时的眼神,感觉就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不过,在戴上欧婆婆给我那个香囊之后,豆豆就没有再出现任何异常的表现。 “所以,你这宝贝玩意,就先给我儿子戴个一两年再还你吧!” 小白在电话里这么说,我忽然想起她高一的时候看上我一件衣服,说先借来穿个一两年还我,现在十年都快过去了,那衣服我可没再见过。做人不能这么无耻的,我横竖都要让她请我吃顿好的,不然对不起欧婆婆。我跟小白商量了一下这个问题,她说:“好啊,你来东山,我请你吃烤鱼。” 烤……我一听这,顿时就萎了。我大中华饮食文化博大精深,蒸煮煎炸炒,难道就不能换点别的? 这个星期天上午,朱弟弟打电话给我,说:“出来?” 我说:“全国都解放了,还要出哪里去?烧烤啊?免了,我现在最讨厌的东西就是烧烤。” 他说:“不是,看电影。” 我愣了愣,直怀疑我耳朵出了毛病,这货还真开窍了啊? 我问:“去哪里看?” 他好像还挺兴奋,说:“大剧院,看《哥斯拉》。” 此后一个星期,只要是跟朱弟弟出门,就是看电影。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还好暑期将至,电影还比较多,也够看个十几天,不知道看完电影之后,下一步他又打算怎么办了。感觉这条路,有点……难。 作者有话要说:最初写这个故事,只是为了好玩,打发一下时间,没想过写长。我肚子里的货已经放完了,怪念头都木有了,再写下去只能纯粹地扯蛋,所以选择在这里完结。托大家的福,我第一次有一篇文收藏能上千数,一想到回头开新坑又要从0开始攒数据,还真有点儿舍不得撒手。不过,凡事留点遗憾,生活才有盼头~稍微晚一点,我写个朱弟弟跟刘欣杨的灵异番外。纯粹为凑字数,因为我最后一期榜单任务还差2000字,tat,大家慎入啊。 第71章 番外弟弟站起来 朱由俭的姐姐朱玲不喜欢读书,高中辍学之后就跟着做玉石生意的大哥拿货,在新光商场的一个转角卖起了水晶玉石。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店面,有的只是一个玻璃柜台。尽管他们家的玉石水晶品质十分不错,可是顾客也仅仅是附近一些喜欢水晶石珠的学生,生意不温不火,虽然勉强还能够维持,却也不怎么赚钱。 有一天,一位年轻的女顾客在挑选粉晶镯子的时候,蹲在玻璃柜台内、趴在小板凳上写作业的朱由俭忽然抬头看着那位女顾客说了一句:“你最近可能要小心一点。”他这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引得女顾客皱眉,朱姐好不尴尬。亏她巧舌如簧,花了不少功夫才忽悠掩饰过去。几日之后,这位女客却带着另外几位朋友再度出现在玻璃柜台前。她说,那日走出店门不久后,她下地下通道的时候从楼梯上踩滑摔了下去。十多个阶梯,本该摔得不轻,可跌下之后,除了手上新买的粉晶镯子粉碎之外,她浑身上下竟然连一点擦伤都没有。朱姐称奇不已,随后又说,玉石水晶确实能帮人挡灾。顾客夸她家的水晶有灵性,带着几位朋友一人买了好几样东西。大约从那天开始,朱姐在卖东西的同时,也将玉石水晶挡灾避祸的灵性作为卖点来宣传,此后,自然而然地走向了拿着算命书帮人看命的神棍销售道路。 “哎呀,你不知道这事多么神,真的。上次我来的时候小朱还跟我讲过,我家老六这段时间是容易犯事,所以我才给他求了那个黑曜石的护身符嘛,可他不信邪啊,我让他戴他就是不肯戴……” 坐在柜台前的中年妇女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她儿子的事情。朱由俭埋着头在一旁串珠子,虽然他认为一名司机跟着老板去夜总会,酒后|乱|性在包房里强|奸女服务员这种事跟戴不戴护身护没有一点儿关系。但这位正在讲述的中年妇女对此显然是深信不疑的,她大约认为如果带着守护菩萨挂坠,菩萨就会保护住她的不孝儿孙,免受牢狱之苦。 按他姐姐的话说,很多顾客来店里买的并不是玉石水晶,而是“安心”两个字,而他们来店里算的也不是命,只是想找个地方喋喋不休地倾吐自己近期不愉快的遭遇,并且为自己的遭遇寻求一个让他们满意的说法。因为谁也不愿意承认,儿子犯错是自己管教不严,最近运气不好,那全该怪天。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抱怨得越多,污浊的气息就会源源不断地从他们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这些负面能量充斥在狭小的店面内,雾气越来越浓郁。他们家的店铺位置本来就至阴,污浊阴暗的东西都喜欢这里。店里放着好几个晶洞,它们似乎也无法在一时半刻之间将弥漫在店里的污秽气息吸收净化。朱由俭皱着眉,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串珠子,对他而言是痛苦不堪的,他眯着眼,甚至已经快要看不清珠子上的那细小的洞洞、也看不清手里的水晶线了,但客人们依然滔滔不绝,一波离去,一波继续,前赴后继,永无止尽。从上午10点开店,到下午4点多,店内始终人满为患,朱姐捧着一本算命书,连午饭也顾不上吃。就在朱由俭觉得自己快要那些气息熏瞎压垮的时候,店里忽然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店里的常客。 “朱姐,我朋友想买个玉镯。” 她说着指了指站在她身后傻笑的人。朱由俭抬眼一看,顿时神清气爽。这人相貌平平,身材略胖,大脸。她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息,可是这人一走进店里,竟然把店里那些污秽都挤了出去。 随后,此人站在柜台前开始挑来选去,而她所在之处,污秽的气息都被赶到了角落。朱由俭不时抬眼,好奇地利用眼角余光观察此人,越看越觉得,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能把那些东西挤走呢?他十分费解。 半小时后,朱由俭去商场的洗手间上厕所。上完厕所准备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隔壁女洗手间里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我哪想到会这么贵,那么小一个镯子,上万,艾玛怎么不去抢!我以为几百块钱能搞定,早知道就不来了,挑来挑去选了半天,人老板态度这么好……” “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尿遁了。”另外一个声音说。 “遁啥啊遁,买东西还要尿遁?犯不着!不过我也蛮想买个好一点的玉首饰……你看我,一把年纪了男朋友也交不到……”她说着,略顿了一下道:“哎,你看见没有,我眼角有颗大黑痣,传说中的美人泪痣,听说长这种痣的人,恋爱运都不好的。那我更要对自己好一点,你说是吧?” “那你到底买不买?” “买啊,回去杀个价,看看两千来块钱能不能搞得定。搞不定就走人,丢脸就丢脸吧,脸这种东西,长出来就是拿来丢的!”听到此处的时候,朱由俭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人的气势为什么那么强。不都说无欲则刚么?人不要脸,气势上肯定会压倒很多人。不久之后,当此人领着几个女的把他围住、并理所当然给他取了个不太好听的绰号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朱由俭蹲在车站等刘欣杨,等了十几分钟之后,人来了。 “你干嘛走哪蹲哪?打起精神啊……弟弟,你给我站起来!”她若无旁人地大声嚷嚷着,引来了很多人的侧目,而那奇怪的称谓伴随着“站起来”三个字,让朱由俭感觉到,自己突然成了奇怪的东西…… 第72章 夜行者 我有一位高中同学,是个学霸。从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俩坐前后排,关系还挺不错,我抢过他的薯片、他喝过我的可乐。每天早上到学校,我只要往后伸手喊一声“阿彪”,他就会很自觉地将自己的作业本奉上,让我尽情“借鉴”。后来他考起复旦,我进了商专,一个在上海,一个留在本市,再没见过面。偶尔在□□或微信上闲聊两句,听说他在上海一家金融投资银行工作,月薪三十万。从此,我的世界里少了一个“阿彪”,多了一位“彪总”。 今年春节期间,我意外地接到了佟彪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端,烟花爆竹噼里啪啦炸个不停,年味十足,佟彪懒洋洋地拖长了声调喊:“杨姐,好久不见,春节好呀!” “哎呀,彪总!”我惊诧之余,哈哈大笑,“今天的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吧?咱们彪总怎么会在百忙当中抽空打电话给我呀?” 佟彪道:“杨姐,你就别挤兑我了,咱俩什么关系呀?前后排,作业没少借你抄。这不过年么?好久没见,挺想你的。我从上海回来了,有空么?赏脸出来一趟,我请你吃东西。” “现在?”我问。 “事不宜迟,学校门口25路车站见。”他说罢又匆匆补了一句“速度!”,这才挂断电话。 我不知道佟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有人请吃饭,哪能不积极?我立马换了身衣服,打车奔赴约定地点。 当我到达二中门口的25路车站时,我站在人群中寻找那位西装革履的都市精英,没找着。直到佟彪从背后排我的肩膀,我回过身,见他一身吊儿郎当的休闲打扮,左手拿着一张晚报,右手拿着一个肯德基里买的甜筒,一边吃,一边懒洋洋地冲我笑。那笑容与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整个人横向发展,宽扁了不少。 “十多不见,你怎么还是虎背熊腰的?”这是他见到我之后的第一句话。 因为春节期间,很多餐厅店不开张,我和佟彪在学校附近溜达了一圈,最后还是走进肯德基,点了个全家桶坐下。我们聊了不少学生时代的事,接着又聊起各自的近况。言谈之间佟彪告诉我,今年春节前夕,正准备放年假的时候,他突然辞掉了他那份薪资丰厚的工作,卖了车和房子,只身从上海回到老家。 “刘欣杨,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是怎么熟起来的?”佟彪说着,指了指玻璃窗外。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一辆25路公交车停靠在站台边,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很多年的一个上午。 那天我睡过了头,早上9点多钟才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忙忙擦了把脸背起书包就奔向学校,满脑子都是教务处主任的脸。当我跳上25路公交车,在已过了上班高峰而显得十分空荡的车厢内,我看见了那位在班上给人印象十分高冷的学霸。他翘着脚,一脸闲适地坐在靠窗的桌位上,手里端着一杯豆浆,膝盖上放着一张晚报,抬头看到我,懒洋洋地冲我一笑,道:“你也睡过了啊?”当时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跟这位学霸也是可以有共同语言的。我将书包卸下来往他后面的座位上一扔,上前跟他攀谈起来。此后,我俩越来越熟,他叫我“杨姐”我喊他“阿彪”,一段纯洁的革命友谊就这样诞生在某个迟到的早晨。 “我辞职这事,别说那边的同事、朋友,包括我自己的家人,都觉得很难理解。大学毕业那会儿,为了这份工作,每天拼死拼活,没少花心血,好不容易才奋斗到现在的位置。这么多年,我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觉得时间太宝贵了,分秒必争,睡眠纯属浪费。别人觉得你月薪三十几万挺成功的,但这算什么?身边比你聪明、比你有钱、比你成功的人,一抓一大把。看见别人怎么生活的,心里会焦虑。为了日子更好,更成功,一个劲往前拼命。买了间带花园游泳场的洋房、舒适的装修、进口的家具电器,还有一张超级大床,但我平时根本没有时间去享受。我睡哪?办公室、车后座、飞机上。头等舱的座位再宽,还比不上学校宿舍里的破铁床。一年到头,假期也就两三天,有时候连两三天都没有。这头刚下飞机,回到家板凳还没坐热,那头电话又响起。从前的朋友,没空见面,就算保持着联系,关系也慢慢淡了。手机通讯录里全是业务上的伙伴。出去吃吃喝喝,是为了谈事、为了应酬。每天就像一个陀螺,疯了一样转。前几天,我终于抽了个空,打算回自己那带花园、游泳场的小洋楼享受一晚。难得自己开车,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居然找不到路了。最后终于摸到了门,一进去,好家伙!你猜怎么着?我请来看家的保姆带着她的小男朋友正躺我那张超级大床上恩爱着呢。当时我整个人惊呆在门边,心里头五味杂陈。这床买来我自己还没躺过,让别人先躺了。幸亏还没娶老婆,不然老婆恐怕也是别人的了。后来我站在门边,想了半天,默默拉门走出去。不知道自己玩命地工作究竟是为什么。最近我经常会想起那个早上,睡过头,反正是迟到了,学着那些闲人,手里拿杯豆浆、翻翻晚报,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佟彪说着,耸了耸肩,两手一拍,“这他妈才叫生活!” 那日,我与佟彪聊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佟彪告诉我,过完春节,他打算开着车出去四处转转,喜欢什么地方就买套房子住下来。这话他说得理所当然,我嫉妒得眼眶都泛红了。 果然,这人呐,有钱,才能任性。 近几年,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生活节奏变得越来越快,在各种外界刺激之下,人们的情绪变得焦躁不安,已经不能好好地躺下来睡觉了。不论是医院精神科门诊还是心理咨询机构,因焦虑、睡眠障碍、抑郁前去求助的人多了去。 前阵子,我们中心的衣副主任碰上了一个比较“非凡”的案例。求助者是一名男性,姓王,年龄跟我、佟彪差不多,二十□□、正往三十方向靠拢,未婚,单身,在省建院从事设计方面的工作。 王先生第一次到我们中心寻求咨询帮助是在大半年以前。当时他对衣副主任说,他怀疑自己患有严重的“强迫症”。衣副主任听后笑着问他:“你是根据什么怀疑自己患上了‘强迫症’呢?”王先生说:“我每天晚上不到凌晨三点就睡不着觉。不论多早躺上床,都必须得凌晨两三点才睡得着。这不是强迫症是什么?” 据说,王先生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经常加班。晚上九点、十点才下班回家这是常事。通常情况下,到了这个点儿,回到家也就该洗洗睡了。用王先生自己的话说:“我的生活里基本上只有两件事情,下班睡觉,睡醒上班,无限循环。”可王先生总需要花时间处理一些自己的私事。于是,下了班回家,忙完自己事情躺下,也就凌晨两、三点了,次日一早,他又要起床上班,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长此以往,王先生的身体有些受不了,他总是感觉到非常疲惫,脊背发冷,到了后来,动辄感冒发烧。当时,他的一位同事,因为长期熬夜加班,猝死在家中。这件事情让王先生和他其他的同事都无比震惊和后怕。意识到情况不妙的王先生,不得不舍弃自己珍贵的“私人活动时间”用来睡觉。他给自己定下规矩,除了不得不熬夜加班的情况,每天必须在12点以前上床休息。他确实做到了,可是躺下之后,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总是翻来覆去,一定要到凌晨两三点才可以睡着。无奈之下,王先生只能把上床睡觉的时间再往前提。按他的说法,每天一下班他立马奔回家,洗了澡以后什么也不做,躺床上睡觉。即便如此,他依旧要到凌晨两三点才能睡着。这就是王先生说的“强迫症”。走投无路之下,王先生去药店买了几片安眠药。吃了以后,的确有效,他很快睡着了。那一觉他睡了48小时,眼睛一闭一睁,已经是第二天夜里,无故旷工一天,扣了两百块钱,并且醒来后,王先生感觉到浑身肌肉酸痛,疲累不堪。总觉得,这觉睡了比不睡还累。总而言之,王先生不到凌晨睡不着,次日不可能不上班,也不敢再吃药,每天四小时左右的睡眠,质量还不高,生理心理双重的疲惫,折磨得他苦不堪言。 根据王先生当时描述的情况,衣副主任认为,困扰着王先生的并不是什么“强迫症”,而是由于长期作息不规律、情绪焦虑而导致的睡眠障碍。为了确定这个判断,衣副主任建议王先生先做一个心理测量,看看他情绪的焦虑值是否偏高。不过,做心理测量就和在医院里做检查一样,是需要另外缴纳费用的。当时王先生去缴费,结果黄鹤一去不复返,就没有再回来。直到今年4月份的一天,王先生再次来到我们咨询中心向衣副主任寻求帮助。 当时他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憔悴,神情慌张,眼神飘忽躲闪,衣容也显得有些邋遢。见到衣副主任之后,他单刀直入地问:“一个人长期休息不好,心情烦躁,会不会引起梦游症?” 衣副主任告诉王先生,家族遗传、精神压力过大、神经衰弱、焦虑等因素,都有可能导致梦游。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情况下起来做了一件事情(比如上厕所、关灯),做这件事情是有意识的,但由于做了这件事情之后再次熟睡,醒来后忘记了。有人把这种情况当做梦游,其实并不是。梦游是指睡眠中,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起来做了某些事,且多半发生在孩提时代。 衣副主任解释了王先生的疑问,又询问王先生:“您认为现在困扰着您的问题与梦游症有关?” 王先生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智能手机,打开了一个视频,然后对衣副主任说:“请你看看,这种情况是不是梦游?” 在王先生所提供的那段视频里,卧室和通往客厅的走廊以俯视角度呈现,视频中可以看到一张大床,一个人躺在床上,正在睡觉。床尾放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摆放着一些书籍、文件还有一台电脑。视频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为2015年4月8日凌晨4点10分39秒。大概过了10秒钟左右,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坐了起来。接着,他揉了揉自己的脸,下床走到写字台前,打开电脑开始上网。因为视频角度和光线问题,衣副主任无法清楚地看到王先生的面部表情。但从他的行为举止判断,他的神志似乎是清醒的。在这段三十分钟的视频中,王先生曾一度走出卧室,随后拿着一厅饮料和一个装着煎鸡蛋的盘子重新回到电脑前。 随后,王先生又让衣副主任看了另外一个视频。这个视频的摄时间制显示为2015年4月11日凌晨6点10分。视频开始播放时,画面显得比较昏暗,地点依旧是王先生的房间,不过屋里面并没有人。当视频播放到12秒左右的时候,位于画面左下角的卧室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接着,一个人走进王先生的卧室,并顺手打开了卧室的电灯。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先生自己。视频中王先生打着哈欠,不疾不徐地从门外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将外套和裤子脱下来扔在一旁的电脑椅上,他仿佛是不经意地抬起头,双眼盯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十分满足的笑容。随后,他爬到床的另一头,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看完了视频,王先生收起了自己的手机,神情凝重地问衣副主任:“我的梦游症是不是已经很严重了?” 衣副主任问王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况的?” 王先生说,他是从村考上大学出来工作的。父母都在农村老家,他一个人在外租房住已经好几年了。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平时工作忙,生活上也不太顾得上,家里比较杂乱,东西从来都是乱放的。他第一次意识到“不对劲”是在三个多月前的一天早上。他起床后去浴室洗澡,发现自己的身上有很多“红印子”,当时他以为是皮肤病,去药房买了点药来擦。后来,他逐渐感觉到自己家里的东西好像被人动过。由于王先生不怎么规整物品,即便觉得不对也无法肯定是不是自己动过之后又忘记了。直到一个多星期前,王先生发现自己□□上有陌生人发送消息给他,这个人他根本不认识,也不记得加过好友,更不明白对方发送的消息是什么意思。一开始他只是关闭对话框、不去理会。但后来,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几次,他就翻看了一下聊天记录,看完之后他差点没吓晕过去。 王先生所发现的“最早的聊天记录”是在去年的12月份,记录着他与一位网名“随风而去”的本地女网友从网恋到开房的过程。并且“随风而去”仅仅是王先生在□□上搭讪的其中一名女性。其他还有好几个。这些聊天记录上的时间都显示在深夜或凌晨。聊天记录中的王先生,时而幽默风趣,时而温柔深情,非常讨女孩子欢心。原本睡眠状况就很差的王先生看到这些聊天记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觉都不敢睡。他思前想后,以“家里可能进了小偷”为由,向一位在安保公司工作的朋友借来摄像头,安装在自己的屋子里。随后,王先生拍摄到了自己“梦游”的画面。 听完王先生的讲述,衣副主任打电话请吴老师过去,跟他说明了王先生的情况,两个人又把王先生的梦游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他们认为梦游状态下不可能有如此清晰的逻辑思维。建议王先生去精神专科找专家诊断一下,最好能在睡眠状态下做一次脑电图检查。 事后,我在整理那一周的档案时特意把王先生去年那次咨询记录也翻开来看了一下。因为他中途离开,这份记录并不完整。不过从档案上记载的内容看,王先生当时的情况只是普通的睡眠障碍、入睡困难,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地方。我实在不理解,短短半年时间,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我问吴老师:“一个人白天累得要死,晚上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居然又爬起来活动。如果不是梦游,这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吴老师说,人在梦游状态下,眼睛睁开,可以在熟悉的环境下进行比较复杂的活动,比如去厨房炒个菜,开门走出住所。但是梦游是一种“无意识”活动。人在梦游的时候大脑对此时此刻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并不会做出反应。当外界打扰到这种无意识行为,梦游者会被惊醒。但王先生能够在熟睡后爬起来,欢快地跟人聊天,与女□□往,并且表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个性。对自己被拍摄一事,似乎也有所察觉,还对着镜头露出笑容。这说明,王先生的这些行为都是“有意识”的。排除王先生说谎的可能性,一个人“有意识”地做某事,但自身对此又没有记忆,仿佛意识被隔离开了,这是“分离性遗忘”症状,分离,也就是人格分离。 吴老师说着顿了顿,对我笑道:“你既然看了他之前的档案,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地方。从他当时的讲述里,我们可以发现一个让他内心很矛盾的细节。他的生活每天除了工作,只剩下睡觉的时间。如果他想要保证正常睡眠,他必须放弃从紧张的日程中挤出时间做自己私事这个行为。但如果他继续这个行为,睡眠不足,他身体受不了。另外,他还提到了一个‘刺激’他的事情——他的一位同事,因为长期熬夜,猝死。这件事肯定会给同样经常熬夜的他造成压力。刘欣杨,你想想你到了28岁还交不到男朋友的那种紧张感,王先生他跟你年龄相近,他也是单身。他有很多要做的、想做的事情,但他挤不出时间。在种种矛盾和压力之下,他更焦虑、更加无法入睡、更加恐慌……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这样的心理冲突长期得不到解决,会怎么样?” “引起生理和心理双方面的问题,严重的甚至导致精神分裂。” 吴老师点点头,指了指大脑,说:“当然,王先生内心的矛盾问题,可能不仅仅像我分析的这么简单,他也许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矛盾。有时候可以这么说,一个人被内心的矛盾冲突逼到绝境的时候,他自己没有办法解决,出于一种自我保护、适应环境的本能,脑子就会整合衍生出另外一个‘我’帮他解决问题——你睡你的觉,你上你的班,我帮你过你想要的生活。” 那天下班回家,我打了个电话给佟彪。他说他在阳朔,准备游遍我国大好山河,再去体会异国风情。我说,“你玩得挺欢的啊,从春节玩到五一,你那万贯家财就不怕散尽了?” 他说:“你别说,现在才发现,卡里的钱还挺耐用。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千金散尽还复来来嘛,语文书不能白读啊。时间不肯停,只能我们自己停停了。” 第73章 依存 今天早上,我坐公交车去单位上班。汽车行驶到体育馆车站的时候,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带着两个孩子挤上了公交。当时我正好坐在车厢靠前排的位置,一看见有白头发的老人上了车,连忙冲老太太招手,让她坐我这儿。这位老太太挺客气的,推拒了一会儿,坐下之后又连连道谢,随后还跟我拉起了家常。我见她带着的两个小女孩扎同样的小辫、穿一样的衣服鞋子连书包也是同一个款式,笑着问:“这对双胞胎,是您的家孙还是外孙?一下子得两个,真有福气。”老太太听后哈哈大笑,摆手说:“我哪有这个福气啊?”她指了指左边的小丫头,“这个是我外孙女”,接着又指了指站右边的女孩与跟他们一块儿挤上车的的另一名妇女道:“那孩子,是她家闺女。俩小丫头在一个学校读书,是好朋友,平时就形影不离。那个丫头买什么,我家这个听了就撒泼,非要买一样的。衣服要买一样的、鞋子要买一样的,连书包和文具都要买一样的。每次走出去,别人都以为是双胞胎。”我听了老太太的话,颇为惊讶地打量那俩个小女孩。仔细一看,两个孩子的面部五官确实长得不太一样。正在我打量他们的时候,老太太的外孙女不满地嘟起嘴巴嚷道:“才不是呢!是郭媛媛,她什么都要学我!”另一个女孩闻言,也嘟起嘴巴抱起妈妈的手臂嚷道:“不是,是张佳她学我!”那一瞬间,我真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了,尽管长相并不相同,可两个小孩的神态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到了单位,我坐在大办公室里,一面吃早餐一面把公交车上遇到那对“双胞胎”的事讲给陈莹听。陈莹听后,双肩一颤,掩着嘴巴道:“仔细想想,怎么觉得有点恐怖?” “是么?”我歪头,大口嚼着糯米饭,将吸管使劲戳进酸奶瓶里,“其实当时我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特别扭。那俩小孩其实长得不像,但说话的时候,面部的表情和神态,就像是同一个人。” 旁边的刘松听了我和陈莹的闲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这有什么?你们女孩子之间,不就喜欢互相模仿吗?什么衣服啊、发型啊、饰品啊,就连找男朋友都喜欢找一样的,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好闺蜜!” 刘松这话打击面有点广,我跟陈莹一听他那歧视妇女的语调,同仇敌忾地白了刘松一眼:“闺蜜怎么了?好好端端一个词儿,你别瞎糟蹋,你懂个屁!” “是、是、是,我不懂,你们女人的心思,谁敢懂啊……”刘松笑着,忙不迭摆手,接着他愣了一下,似乎突然想起个什么事儿,随后扭头对我道:“对了,刘姐,我记得以前有过这么一件事,一个初中生女生,专门模仿同学,吓得被模仿的那个接近精神失常,她后来她自己又自杀……反正事情挺复杂的。你要是感兴趣,去翻下老档案,那个被模仿的孩子拒绝上学,家长找黄老师做的咨询。” 刘松说的这件事儿,我并没有什么印象。吃完早餐后,大家都忙着做事,也就把这个话题抛之脑后了。等了下午四五点,该忙的忙完了,我坐在电脑前,又想起这一茬,于是登录档案管理系统,查了一下刘松说的这个案例相关记录资料。 2007年6月,一位张姓家长找到了黄老师,咨询有关儿童叛逆厌学的问题。张女士称,她的14岁的女儿小颖已经一个月没有去学校上课了。家长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但孩子就是不去学校。孩子的父亲为此十分恼怒,想要强行把孩子扭送到学校去,但孩子的反抗十分激烈,死死抓住房门、咬她爸爸的手、满地打滚、尖叫、用头撞门甚至在哭叫中晕厥过去。黄老师对家长说,孩子用如此极端的行为反抗、不肯去学校,说明她在学校肯定遭遇过让她非常不愉快的事情,必须先弄清楚是什么导致她抗拒学校,一味地打骂她,非但不起作用有时候甚至会起到反效果。家长说,是的,这个他们自己也检讨了,但孩子拒绝上学的原因实在是令他们无法理解。 张女士说,她与丈夫是机械厂的普通职工,都属于性格比较外向的人,女儿小颖性格像父母,活泼开朗。小颖自小就跟职工家属院里的一群小伙伴一块玩着长大,小学读的厂办小学,初中是按片区分配,班上很多同学跟小颖早就相熟,上学放学总是好几个人一块儿走。小颖在学校学习成绩虽然不拔尖,但也不算落后,排班里十一二名。从前并没有厌学、排斥学校的情况。所以张女士完全无法理解,女儿为什么突然不肯上学。 “小颖有没有跟你们讲过,她在学校遇到过什么让她不愉快的事情?”黄老师问。 张女士皱眉回忆了一会,说:“有啊,还挺多的,这孩子话特别多,每天放学回来都爱拉着我讲,说坐她后排的男生不爱卫生挖鼻屎弹她,谁特别财迷、小气,谁装模作样很讨厌,老师表扬谁没有表扬她……哎呀,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黄老师问:“在她表现出抗拒上学之前,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举止?” 张女士想了一会儿说有,不过事情发生得比较早。 “去年12月份,他们老师打电话让我去学校,说小颖在学校里惹事了。她欺负同班的一位女同学,把对方拉进女厕所,浇了一桶凉水,还打了人家十多个耳光。当时可是冬天啊,那孩子浑身衣服全部湿透,脸也被打得有点儿红肿。当时对方的家长也在,非常愤怒。对方家长当着我的面跟小颖说,‘我听棋棋说,你和她是朋友啊。她把你当做朋友,你怎么能这么欺负她?如果我打你十几巴掌,你会不会痛?你是小孩,我不能跟你计较,但往后你再欺负别的孩子,我就打你妈妈,因为是她没把你教育好。’” 张女士说到此处,对黄老师解释道,他们家虽然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但平时对孩子管教也是严格的,怎么都想不到小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当她听到对方家长的话,感觉就像被人打了十几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张女士先向对方家长郑重道歉,又拉着小颖让她道歉。没想到,小颖十分倔强,拒绝向那位同学道歉。这让张女士非常生气,也不顾地点场合,直接打了小颖几个耳刮子。回家之后,小颖爸爸知道了这件事,要求小颖写检查和道歉信,小颖发脾气拒绝,她爸爸又打了她一顿,最后小颖妥协了。 “那之后不久就是期末考,接着就放寒假了。小颖被她爸爸打了,也知错了,之后没有发生什么,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今年开学之后,大概过了一两个月,这孩子开始有点反常,平时放学回家话挺多的,突然就沉默寡言了,而且脾气暴躁,动辄就发火撒泼大哭大闹。为此她爸打了她好几次。五一过后,她不肯去学校上课,一开始是装病,被我们揭破后,她就开始撒泼。” 从家长的述说中,黄老师发现,在对小颖的教育方面,家长采取的主要办法就是打骂孩子。这样非但无非让孩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拉远了亲子之间的距离,让孩子感觉到,自己最亲近的人完全不理解自己的感受,如此,她自然也不会向父母讲述自己的烦恼。在跟家长做了分析之后,黄老师希望这位家长能带孩子本人过来做心理咨询。在第二次咨询时,黄老师见到了小颖。在黄老师问及小颖不肯去学校上学的缘故时,小颖说:“他们都在议论我。” “他们,指的是谁?”黄老师问。 “班里的人,老师,还有别的班的人。” 黄老师问:“那些都是你认识的人吗?” 小颖回答:“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你认为他们在议论你些什么?” “他们说我坏话。” “你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内容?” 当黄老师问到这个问题,小颖的情绪显得有些失控了。 “我不知道,但他们都在说我,他们全部都在讲我的坏话,老师在讲,同学讲,那些不认识我的人也都在讲。他们以为小声讲我就听不见了,我爸爸妈妈也讲,他们晚上关起门偷偷讲……” 黄老师:“你觉得他们不理解你的感受?是吗?” 此时,小颖的情绪已经非常激动了,她站起来,哭叫道:“理解个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老师、还有那些人!他们都不知道,她什么都要学我,我的东西她都要,现在她满意了啊,装弱小,骗人同情,都是我的不对,她满意了啊!我的朋友,我的东西,全部都是她的了,她就高兴了啊!” 那一次咨询,因为小颖的情绪太过激动而中断。在后续的咨询过程中,黄老师逐渐了解到了让小颖内心痛苦不已、拒绝上学的原因。 2006年10月,刚进入初中的小颖,因为性格比较开朗,在班里很活跃,被老师安排与一位名叫棋棋的内向女孩同桌。据小颖说,棋棋是语文老师的侄女,调座位的时候,语文老师曾嘱咐小颖,多照顾性格内向的棋棋,帮助她在班上交到新朋友。对于老师的嘱咐,小颖非常上心,不论做什么都拉着棋棋和她一块儿。可是不久之后,小颖发现,棋棋做什么都会模仿自己。比如小颖买了包书纸,棋棋也会买一模一样的,小颖买了新笔袋,棋棋也买一样的,甚至于两个女孩去学校门口买奶茶,棋棋也会跟小颖买同样口味的。一开始小颖并不以为意,因为关系好的女生之间经常会这样,可棋棋模仿小颖的行为却越来越多,跟她穿一样的衣服、扎一样的发式、用相同的发饰,甚至连动作表情、说话的惯用语、口吻,都在模仿小颖。小颖心里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快,逐渐地借故不与棋棋一块儿行动。 有一天,小颖跟在校外精品店看到一个会眨眼间头发能变色的洋娃娃挂件,她十分喜欢,但这个洋娃娃挂件是进口商品,价格很贵,一个要七八十块。小颖知道父母肯定不会买给自己,但她又很想要,于是在周末帮家附近的补习学校发宣传单,连发了两天,才赚够了钱。买到这个洋娃娃之后,小颖非常得意,在班上女同学之间大肆炫耀。可是第二天,棋棋的书包上也挂了一个相同的洋娃娃挂件。小颖知道后很生气,质问棋棋,为什么什么都学她。棋棋说,不是学她,而是自己也很喜欢这个东西。从那时候起,小颖非常讨厌棋棋。可棋棋对小颖却十分好,有什么好东西,总是会买一个一样的给小颖,缠着小颖一块儿玩。此后,每天放学,棋棋和其他一群朋友叫小颖一块儿走,但都被小颖拒绝。为了躲避棋棋的纠缠,小颖不得不离开自己的朋友圈,每天单独行动。直到一个周五,棋棋约小颖放学后一块去自己家玩。小颖拒绝后,看见棋棋跑去对平时与自己玩得很好的朋友说:“小颖说她不去。”,其他几个孩子见状说:“她怎么搞的啊,最近这么不合群,她不去我们去!”随后,小颖爆发了。她将棋棋拉进女厕所,未待对方反应,就将厕所里一个水桶里的水全部泼在棋棋身上,拽住棋棋疯了一样地狂打耳刮子,直到其他同学将他们拉开。 这件事发生之后,小颖被学校停学反省了三天。当她再度回到学校,小颖觉得班上的同学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当时那位将棋棋嘱托给小颖的语文老师,曾在事发后的一节课后向小颖表示,对她非常失望。而另外几个与小颖从小一块玩大的伙伴也对她说:“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凶。”在小颖受到老师和同学的冷遇之后,只有棋棋还将她当做朋友。经常找她一块玩。但这些行为,在小颖看来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她非常痛恨棋棋,也不再理会那些“背叛”了自己的朋友偶尔伸来的橄榄枝。她的这些行为,导致她在班上越来越不被人欢迎。被人孤立,或者说将自己孤立起来的小颖变得愈发敏感,总觉老师背着她在班上说了她的坏话、棋棋在朋友面前说了她的坏话,所有人都在说她的坏话。她无法忍受,不肯再去上学。可是就算在家里,有时看着父母窃窃私语,她认为一定是棋棋背着自己跟自己的父母说了什么,爸爸妈妈也“背叛”了她,在说她的坏话。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也是心烦意乱,总觉得耳边有很多人悉悉索索,在悄悄说她坏话。 从咨询记录中所描述的情况来看,小颖当时已经有点儿精神分裂的征兆了,所幸家长比较明智,及时寻求心理援助。经过了两个多月的心理咨询,小颖逐渐调整好了心态重返校园。当然,重返校园的小颖,经历过这样一件事,恐怕在短时间内,很难以回复到从前的开朗活泼了。 看完小颖的咨询档案,已经快到下班的点儿了,我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深深吸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对旁边的刘松说:“你讲那案例我看完了,那个叫棋棋的小姑娘,真让人觉得不舒服,才那么点儿大,心机倒是挺深的。还有他们那位语文老师,自己的家的孩子心理有问题、内向不合群,死皮赖脸地托付给另外一个孩子。哦,人小孩子要是做好了,摸摸头,乖;人孩子要是没做好,就说,我对你很失望。她以为她是谁啊!有这么给人当老师的吗?要是小颖她爹妈没送孩子做心理辅导,不听话,骂,不上学,打,最后得把孩子送进精神病院啊!我要是小颖爸妈,我得找到学校去,狠狠地……” 我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道:“刘欣杨,你在这儿摩拳擦掌打算找谁的麻烦呀?” 我一听这温暖而又富有磁性的男低音,连忙换了张脸,满面是笑地转过头迎了上去:“我找谁麻烦都不会找您麻烦。吴老师,您去北京学习回来啦呀?有没有给我们带烤鸭呀~” “就知道吃!”吴老师笑呵呵地走进门,将手里拎着的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电话叫他们都过来吧,烤鸭、炸鸭骨架还有咱们□□吃过的那家包子,还热乎着呢!” 我举起双手欢呼了一声,立马奔出门去喊人,之前的义愤填膺,早已荡然无存。在我的呼唤下,大办公室里很快就聚集了十来号人,其中就包括当时负责小颖咨询的□□琼老师。我们一边吃,一边继续说起这件事。黄老师道:“哎呀,那件事?虽然过去很长时间了,但留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黄老师说着顿了顿,拿了张面皮儿,夹了几根大葱继续道:“小刘,你只看了小孩拒绝上学的那份咨询档案的对吧?如果只是这么一件事,我不会记这么久。咱们每天接触那么多人,走出咨询室那扇门,来访者说的那些事也就跟咱们没有关系了,根本不会去想。这件事之所以留给我这么深的印象,是因为在拒绝上学的孩子进行心理咨询的同一时期,模仿她的女孩子,也被家长带到我们这儿来了。” “不是吧?”我听黄老师这么一说,不由皱眉道:“她连人家做心理咨询也要模仿啊?” 黄老师摇了摇头,说:“不是那么回事。” 2007年6月底7月初的一天,某校初中一年级的一位女学生在学校教学楼顶企图跳楼自杀,被110和消防的人给救下,由校方负责人和家长一块儿送到我们中心行心理干预。人送来的时候,一句话不说,不停地哭。学校的老师和家长都表示,这个孩子平时非常乖巧懂事,学习成绩也不错。导致她自杀的原因,可能是受到了全班同学的排挤。 当时黄老师就奇怪了,一个乖巧的孩子,可能行为性格内向、自卑而被人忽略,但不至于被全班的同学集体排斥在外吧?后来学校老师打电话回去问才了解到,班上同学排斥这个女孩的原因,是因为她专门模仿别人,有一个被她模仿的学生一个多月都没去学校上课了。所以班上就有人传言,这个女孩懂得某种巫术,会诅咒别人。于是,全班同学联合起来,谁也不理她,所有人都无视她。这个孩子的内心本来就脆弱敏感,想不通就爬楼顶去了。 “这个孩子就是棋棋?”我问。 黄老师说,是的,最初,她也没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后来通过开导棋棋,逐渐了解了她的心事,这才发现,她就是模仿小颖的那个姑娘。在小颖拒绝上学之后,棋棋多次去小颖家探望,但对方拒绝与她见面,这让棋棋非常失落,无所适从。在面对班里的同学、朋友的时候,她感到不知所措,无法应对,仿佛那个连接着她人际关系的纽带突然断裂开了。此后,棋棋尝试模仿另外一个跟她走得近的女孩,但对方很快发现了这件事而疏远了她。棋棋又尝试模仿班里另外几个女孩,试图通过模仿别人的行为走进他人的社交圈,都没有成功。而她的这些行为,却遭受到班里同学的厌恶,大家私下商量好了,谁都不理她。 听黄老师说到此处,我不禁纳闷了,我问黄老师:“她为什么一定要模仿其他人呢?” “因为一句话。”黄老师皱着眉道,“这孩子的爸爸,据说性格非常胆小内向,用希波克拉底的□□学说来概括,属于黑胆汁分泌过多的‘抑郁质’吧,神经活动不兴奋那种。她的父母因为夫妻关系不合,在孩子两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离婚之后,她妈一个人带孩子,发现这孩子很多地方特别像前夫。嗨,孩子像老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吧?遗传基因问题,怪不到孩子头上去。但她妈妈对此很不满意,不希望自己的小孩长大之后和前夫一样胆小懦弱又敏感,所以这孩子打小从她妈妈那里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看谁谁谁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好,不像你怎么怎么不好,‘你要跟人家多学学,别将来跟你爸爸一样’。这话对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妈妈不喜欢爸爸,所以两人离婚了。要是妈妈不喜欢自己,会不会不要自己?孩子乖巧,听话啊,妈妈说要学别人她就学。学好了妈妈一表扬,正强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世界上这么多人,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优点,谁都比自己好,妈妈没跟她说该向谁学习啊,那不就每换一个地方打回原形,然后就近取材吗?” 黄老师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不模仿别人就不知道该怎么过了,学来学去,学到了最后,反倒弄丢掉了自己。” 第74章 没有嘴巴的人 前阵子,正值春来好时节,我约了朱弟弟还有其他几位爱吃爱玩的小伙伴去龙里一个农庄里采蘑菇、吃野生菌肉饼鸡。在农家山庄后院的葡萄架下,我碰见了久未蒙面的高中同学林晓。当时她正跟她的一群同事坐在葡萄架下打麻将。我记得,读高中那会儿,林晓是我们班上的语文课代表,与调皮捣蛋的我不同,她一直都是老师眼里的乖孩子,学习成绩也是中等偏上,印象中挺斯文秀气的一个姑娘。七八年不见,林晓的变化很大,我并没有很快认出她,但她却一眼把我给认了出来。此后,我俩很自然地聊谈起彼此的近况。林晓告诉我,高中毕业后她考进师范大学,如今在实验小学当老师,教语文兼当班主任。得知我目前的工作与心理咨询有关,林晓似乎颇感兴趣。她向我询问了单位上的一些情况,比如咨询师是否靠谱、怎么收取费用等等,接着她还留了我们中心的咨询电话。 一周前,林晓打了电话给我,说她班上的一位学生家长准备带孩子到我们中心做心理咨询。孩子具体什么情况林晓在电话里并没有向我提起,只是说这个孩子的妈妈跟她私交不错,希望我关照一下,帮忙找一位靠谱的咨询师。而今心理咨询行业龙蛇混杂,她的担心我也能理解,这本来就不是多大个事儿,回头跟专门做儿童心理咨询的黄老师说一声,再约定个时间也就完了。其实,即便林晓不打电话给我,人来了该怎么安排还怎么安排。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林晓头一天晚上打电话给我,第二天一早,八点刚过,我脸还贴在公交车前门玻璃上,突然接到前台陈莹打来的电话,有一对父女要找吴老师做咨询,没有预约,说是我给介绍的。吴老师当天上午有两个咨询,都是很早前就约定好的。陈莹跟那位来访者耐心地解释过了,但对方坚持说,他们从早上7点就在那儿等着了,无论如何都要找吴老师看看孩子,还一直问我在哪。陈莹当时在电话里是这么跟我说的:“人就不稀罕跟我废话,一副‘快叫你们大堂经理来跟我谈’的态度,就等着您叻!我说杨杨姐,你从什么地方招惹来这么尊大佛?求你快来,我是挡不住,再过半小时,吴老师、赵老师他们都到了,看你这么大脸往哪搁!” 吴老师倒还好,一想到赵清的嘴脸,我头就疼了。公交车上又挤又吵,我以一种别扭的体态扎根在人堆里,艰难地举着手机听电话,胳膊肘不时被人撞来撞去,两条眉毛皱得像蚯蚓。听陈莹在电话里形容的状况,再听她那摆明儿不爽到极点的语气,我也很想问一声,我究竟招谁惹谁了? 我八点半到的单位,一进门陈莹就迎上来对我讲:“找你的两父女在吴老师办公室门口等着呢,我跟他们说主任9点才上班,让他们先去接待室,他们死活不干,非要在主任办公室门口站着。你快去吧,我看那男的挺不懂事的,一会儿主任他们到了,他拿你说事,你不好交代。” 我明白陈莹的意思,连忙点点头,向她道了谢,快步往吴老师办公室走。到了吴老师办公室,我看到一位约莫三四十岁身材高大的平头男人,带着一个七八岁扎小辫的小姑娘。男人蹲在办公室门口,身上穿着一套咖啡色家居服,脚上拖了双皮拖鞋,嘴里还叼着一根香烟。看着那番景象,我心里暗想,他面前就差一台水果机了。 “你就是林晓说的那位学生家长?” 我笑着走到他面前,抬手顺带着敲了敲墙壁上贴着的禁烟标志。那男人看了我一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立马站起身来笑脸相迎,手忙脚乱地将香烟掐灭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哎唷、哎唷,你就是林老师的那位朋友刘欣杨吧?你好你好,我叫邓志超,这是我女儿瑶瑶。”他说着,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我道:“林老师应该跟你说过了吧,就是这孩子的问题……我爱人听说,你们这家心理咨询机构,姓吴的主任还不错,连电视台的都经常邀请他做节目,不知道你有没有帮着安排一下啊?我跟你讲吧,今天一早七点不到我就带着孩子在这里等了,刚才门口那个小姑娘跟我讲吴老师的病人已经排满了,你看一会儿是不是给我们插个缝儿,毕竟我们来得早是吧?我知道这个主任的收费是要比其他人高一点,你直管帮忙安排,钱方面,那都不是问题!” 我听他说完,点了点头,说:“你看这样好吗?现在才八点多,我们这儿咨询师都是上午九点才上班。你先跟我到隔壁的接待室,把孩子情况跟我讲一下,然后我再尽力帮你安排。” 邓先生听了我这话,似乎并不太乐意,但碍于没有其他办法,最后他还是跟我到隔壁接待室坐下。 父女俩落座之后,我给他们倒了水。这时候,我注意到,邓先生的女儿、这个名叫瑶瑶的小姑娘,一直像个木头人似的跟在她爸爸身后,埋着头一言不发。我蹲在她面前,笑了笑,问道:“瑶瑶?你今年几岁了?” 女孩怯生生地看着我,半晌,默默地比了八根手指头。 “哦,八岁了,读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 小姑娘抬起眼皮子,看了看我,又伸出三个手指。这时一旁的邓先生道:“唉,你别问了,这孩子不会说话的。” “不会说话?”我疑惑地看了看小姑娘,又转头看了看孩子的父亲邓先生,问道:“她这是生病引起的还是……” “哦……不是、不是,以前她话很多的,从两个月前开始突然就不再开口讲话了……唉,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带她来看心理医生。” 听了邓先生的话,我不由地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女孩。孩子大概一米三左右的身高,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粉红色的薄毛衣,扎着一个马尾,眼睛大大的,长得很可爱。我看她身高、体貌各方面都很正常,只是看起来有些怕生,行为上没有同龄人的好奇、活泼,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默默的盯着桌上的茶杯,眼角余光却不时扫向我。尽管看上去她对我和她父亲的谈话并不关心,但我感觉得到,这孩子心里什么都知道,机灵着呢。 我问邓先生:“瑶瑶是突然间就不讲话了吗?还是说有一个过程?” 邓先生告诉我,两个月前的某一天,孩子突然就一句话不说了。孩子妈妈挠她痒痒她忍不住会笑,但不会笑出声音,不论大人怎么逗她,一句话不讲。 “去医院看过了吗?”我又问。 “看了,医生说发声器官和听力都没有问题。” 我思索了片刻,又问邓先生:“瑶瑶突然不说话的这段时间,你们家里,或者在学校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我是说,会对孩子心理上造成刺激的事情。” 邓先生皱眉思索了一下道:“我老婆,怀了二胎。除了这件事,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他说着顿了顿,又道:“但我老婆怀孕到现在都七个多月了,刚怀上第二个的时候,她是很反对,怕家里有了小的大人会冷落她,我们跟她做了工作,后来她也没说什么……” 据邓先生介绍,瑶瑶原本是非常活泼的一个孩子,不论在家里还是在外,话都特别多,甚至可以说是个话痨。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两个月前开始,突然就一言不发了。起初他跟爱人并没有注意,后来发现孩子不讲话了,也想过很多的方法,但不论他们怎么做,这个孩子就是不肯开口。在家里一言不发,在学校里也一样。这简直把他们急疯了。 我跟邓先生谈完,也差不多是九点半了。我让邓先生带着孩子先在接待室里等一下,自己跑去找黄老师。当天上午黄老师手头也没有别的事,听我讲完瑶瑶大致的情况之后,她让我把孩子带到儿童专用的那间看起来像玩具房一样的咨询室去。当我再回到接待室,却发现里面没人了。四处找了一圈,都没见人影,我赶紧跑到前台问陈莹。陈莹跟我说,邓先生刚才领着孩子出去了。一听这话,我这心里气不打一处来,黄老师还在咨询室里等着呢,他要走也先跟我说一声啊!这人怎么连点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正当我想打个电话问问林晓这家长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邓先生又带着小孩回来了,手里还端了碗牛肉米粉,见了我之后,他咧着嘴呵呵一笑,说:“我在这等了一个上午,连口饭都没吃上……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要整多久,所以先去买了点吃的。” 我深深地吐了口气,算是服了这位爷,我打这瞎忙活了半天,我也还没吃早饭呢。 对于这位邓先生,我反感归反感,毕竟来者是客。我招呼他到我办公室沙发上坐着吃粉,自己则领着孩子去咨询室找黄老师。 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做心理咨询的方式跟成年人不太一样,通常是让他们在那个玩具房里自由地玩一下,先熟悉一下环境。随后,咨询师会在适当时间、用适当的方式与孩子展开交流。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一方面不想打扰黄老师工作,一方面我自己也还有工作要做,所以很快就离开出来。 大约过了40分钟,黄老师领着瑶瑶从房间里出来了。邓先生与我见状连忙凑上前去询问情况。 黄老师告诉说,刚才通过一些游戏和小测试,她对瑶瑶的心理状态进行了初步的评估。可以判断瑶瑶的“失语症”的确是心因性的,但困扰着孩子、导致她无法开口说话的原因,却未必是早先我们所猜测的瑶瑶妈妈怀二胎的事。 黄老师拿出了一张画,对我跟邓先生说:“这是孩子刚才完成的作品,上面画了四个人,分别是爸爸、妈妈、瑶瑶……还有这个小的,是家庭里的新成员,她画了一个很小的小男孩。从这个角度上看,在瑶瑶的心里,是承认了这个新的家庭成员的。她在这张画上,并没有把弟弟画在妈妈肚子里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而是想象这个孩子已经出生,并且站在她身边。这意味着,在瑶瑶心里,非但不排斥弟弟,相反,她甚至还期待着他的到来。除此之外,画面的背景有房子、蓝天白云、草地地还有太阳。人物身上的衣服五颜六色,色彩鲜艳明快。这反应着她的内心世界,也如同画面一样五彩缤纷……但你们看这张画,注意到了吗?有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黄老师说着,向我们指了指画面中的几个人物的面部,问,“是不是感觉少了点什么?”我凑上去仔细一看,突然叫了起来:“哎呀,怎么画上这些人都没有嘴巴呀?”黄老师点了点头,对瑶瑶的父亲说:“我想,这就是问题所在。” “‘嘴’这个器官,有它特殊的象征意义。比如人每天都需要进食,这一行为要通过嘴巴来完成;亲密的人之间,表达关心和爱意的时候,会亲吻对方,这一行为,要通过嘴来完成;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交流,更是要需要嘴巴。所以说,嘴这个器官对人来说,有很多重的意义,它可以代表人内心各种*向外的流露、宣泄,也是获取*满足的重要途径。当这个器官的功能被禁止了,内心的煎熬也就加剧了。” 黄老师在分析瑶瑶那幅画的时候,也提起了一个与此有关的案例。一位出身农村的年轻画家,家里人之间很少交流。他的父亲是一个少言寡语但十分严厉、在家中有着绝对权威的人。他的母亲则像很多传统妇女那样,怯懦、顺从,每天辛苦地劳作,鲜少表达自己的感情。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长大,这位画家感觉到十分压抑。当他从农村来到城市,看着身边那些自信、张扬、善于表达的年轻人,他感到愈发压抑,人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后来,因为内心抑郁,他找到心理咨询师寻求帮助。这位画家的作品,色彩灰暗厚重,给人一种乌云盖顶的压抑感,并且和瑶瑶一样,他画的人物也都是没有嘴巴的。 “瑶瑶无法说话的情况属于心理因素导致的转换性躯体障碍。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除了找到引发这种症状的根源,还要需要各方面的疏导和调节,在这个过程当中,外界对孩子的关心很重要,来自父母家庭的温暖以及来自于社会(老师、同学)的支持。” 听黄老师说完,邓先生讲,自己家的家庭氛围一向轻松随意,他跟他老婆都是东北人,大家都知道,东北人最能调侃。他们一家平时属于话特多的类型,孩子个性也随他们。对于孩子的各方面,比如学习成绩之类,他们从来没有任何严苛要求,所以他无法理解,这孩子的内心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感到压抑无助。他表示回家之后,要和老婆商量一下,仔细回想、分析这段时间以来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让孩子感到“有口难言”的事情。与黄老师约定了下次咨询时间,邓先生就带着瑶瑶回去了。 当天晚上下班回到家,我再次接到了林晓的电话。她先询问了我瑶瑶当天的咨询情况,然后向我表达了邓先生一家对我们中心收费标准的诸多不理解,以及对心理咨询的极度不信任。 “听说前前后后不到一个小时,孩子在房间里玩了一下玩具、画了一张画,也不是正式的心理咨询,怎么就要收一百多块钱……他爸说你找的那个咨询师不靠谱,扯东扯西讲了一大堆,也不见得真把孩子的问题解决了,连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讲话,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刘欣杨,你们那个单位真的太暴利了……刚才她妈妈打电话跟我说起,好像觉得是我介绍的熟人宰熟人,我别提多委屈了……” 林晓在电话里对我的怪罪之情溢于言表,她要是劈头盖脸地把我痛骂一顿,我心里或许还能痛快些。可她却是语气中带着笑,似乎在怪罪我,似乎又只是单纯地向我表示自己的委屈与不解。在默默听她抱怨半天之后,我也火大了,管她什么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直接挂断了电话。 过十来分钟,林晓发了条道歉的短信给我。大意是说,她在刚才的电话里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都没有,我跟她都只是好心给人帮忙,她心里很明白,要我别生她的气。看到这里,我想想也是,我跟林晓谁也没占个好,却白白受了顿气,站在她立场、甚至站在邓先生一家的立场上,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正当我准备打个电话再向林晓说明一下收费标准和心理咨询的性质的时候,林晓又发了一条短信给我,婉转地向我表示,她知道吴老师跟我比较熟,能不能帮给安排一下,让吴老师来做瑶瑶的咨询,邓先生一家对黄老师的专业水平似乎有所怀疑。我一看这短信,刚消下去的火一下子又冲脑门上了。于是我回了她一条:“之所以介绍黄老师,是因为黄老师专做儿童心理这一块,在这方面她或许比吴老师更适合给瑶瑶做咨询。既然我介绍的人他们家看不上,他家觉得哪位咨询师好,自己打电话预约,这件事到此为止,不是我不肯帮忙,我一个月薪不到三千块的小文员,真没那么大脸面,得罪不起这么多人。” 我估摸着,我这短信一发出去,我与林晓那谈不上多么深厚的高中同学情分也就断送了。但不得不说,有时候得罪人有得罪人的好处,至少心里畅快了,不用揣着、捂着、憋着,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就过去了。 尽管,按照林晓的说法,邓先生一家对黄老师并不信任,但一周后,也就是前天,在与黄老师约定好的时间,瑶瑶再次来到我们中心。这一次,带着她到我们中心来的除了她的父亲邓先生之外,还有瑶瑶的妈妈程女士。 事后我听黄老师说起,瑶瑶的妈妈当时向她反映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从丈夫邓先生处听过黄老师对瑶瑶情况的初步分析,程女士思前想后,认为这件事也许与孩子失语有着很大关系。 程女士告诉黄老师,她的丈夫邓先生,本质上是个很好的人,但他有个臭毛病,与人交往总是不太会说话、经常说错话、还很爱说大话。用程女士的原话来讲“听他跟你吹,夜壶都会飞。他讲话根本不过脑,全当是放屁。”就因为这一点,他自己得罪了别人往往还浑然不觉,身边的人也都不太喜欢他这德行。从谈恋爱的时候开始,程女士就不只一次因此与丈夫争吵,但一个人的行为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如果说对于丈夫的缺点,程女士还可以包容的话,那么受到丈夫影响,孩子也经常说大话,她简直就不能忍了。 去年9月份的一天,瑶瑶刚升上小学三年级,他们班上有一位同学,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好,暑假随父母去马尔代夫旅游,回来之后,写了一篇旅游日记还自己画了插图。这位同学的“马尔代夫游记”后来被班主任老师当着全班朗读和传阅,大家都非常羡慕,一下课就围着这位同学问东问西。当时瑶瑶说:“马尔代夫我也去过,我觉得很一般啊,也不是那么好玩。去年我爸爸带我去瑞士滑雪,那才叫好玩,我们坐着雪橇一路从山顶滑下来……你们绝对没有这么玩过吧?”果然,当瑶瑶这么说了之后,虽然有些同学认为她谎话说大了,不以为然,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围拢到她的身边,听她讲得有滋有味。班主任林老师发现这一情况之后,给瑶瑶的妈妈打了个电话,说,虽然小孩子之间相互吹牛、攀比的情况很很常见,但说谎毕竟不是一个好习惯,而且瑶瑶在同学面前说大话,她亲耳听到的都已经有很多次了。现在孩子们都还小,愿意相信她,一旦大家发现这个人有说谎的习惯,以后她说的话,大家自然就不会放在心上了,这对孩子的成长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那天瑶瑶放学回家,程女士把女儿叫到身边,笑着问,“我听你们林老师讲,你爸不但带你去马尔代夫,还去过瑞士滑雪?”,她正询问这件事,准备批评教育孩子的时候,孩子爸爸在一边嘟嚷道:“嗨,不就是个马尔代夫吗?那有什么,十一黄金周,咱们一家人就去马尔代夫旅游一趟。”他说着又对孩子说道:“闺女,听着啊,吹牛没什么,只要能把吹出去的牛全部都变成事实,谁还在乎你之前是不是吹牛呢?对吧?行了行了,老婆,小孩子之间相互吹几句,图个热闹而已,你别这么上纲上线的,看咱闺女被吓唬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因为邓先生的许诺,瑶瑶直呼万岁,程女士也感到挺开心的,后来话题一转,对女儿在学校里说大话的事情,她也就没再追究下去。那段时间,瑶瑶对于即将来临的十一黄金周非常期待,在学校里,也少不了洋洋得意四处炫耀。然而到了国庆节,邓先生轻飘飘地说了句要加班,此前的豪言壮语也罢、期待也罢,全成了水漂。程女士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但孩子显然受了不少打击。 程女士说,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前两年电影《冰雪奇缘》热播的时候,邓先生说要带孩子去电影院看,这话说了很久都没兑现。最后也是等电影下了档,一家人才在电脑上把影片下载来看了。今年三月份,瑶瑶班上有位同学的家长从美国给孩子带了一件白雪公主的礼服,包括瑶瑶在内的女孩子十分羡慕。回到家里,她说起此事,邓先生道:“白雪公主早就过时了,羡慕什么,改明儿爸爸给你买电影《灰姑娘》里那件有蝴蝶的蓝色公主裙,比白雪公主漂亮多了,好不好?”当时邓先生也向妻子曾诺,这绝不是信口开河,一定不让孩子失望。但后来他在网上查了一下,那条裙子做得比较好的少则七八百多则上千,他最后买了件九十八的。货到之后发现,做工很糟糕,看起来跟电影里的完全两个样,穿上身如同披着一块蓝色塑料布。 邓先生好吹牛且一再言而无信,这似乎让瑶瑶变得格外喜欢说大话,班上的同学对她也逐渐冷淡。有一次课间,班上几位女同学聊天,有位同学说她的妈妈很喜欢看韩国电视剧,电视剧里都是听不懂的韩国话,她也跟着她妈妈一块儿看,有一个男演员,长得特别帅。瑶瑶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便□□去道:“哦,我知道你讲的那部电视剧,我也看过的。”那位女同学很不屑地笑了一下,说:“邓瑶你又在吹牛!你说你看过,那你告诉我,那位长得很帅的男主角叫什么名字?”瑶瑶思索了片刻,笑着说:“时间太久,我忘记了。”女同学笑道:“忘记了?你是根本没有看过吧?”瑶瑶听后,十分委屈地说:“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看过,只是忘了男主角叫什么名字了。”这时候,同学当中有人问她:“你忘记男主角叫什么名字,总该记得电视剧的名字吧?”瑶瑶想了半天,忽然摸摸头笑着说:“哦,是我记错了,我没有看过那部电视剧,是我姐姐看过,我听她讲的。”几位同学见状,相互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他们指着瑶瑶道:“你就是个骗子,一点儿都不诚实。” 这件事,是被学校里某位科任老师看见的。这位科任老师看着孩子当时强撑着笑脸说谎的模样,又心疼,又生气。觉得这事情有点严重,就到班主任办公室,把事情前前后后仔细地跟瑶瑶班主任林老师讲了。林晓大约也觉得说谎的坏习惯影响孩子一生,不能再放任,必须让这孩子长长记性,于是她单独把瑶瑶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最后还讲:“以后要是让我再发现你说谎,我就让你妈找根针,把你的上下嘴皮子给缝起来!你妈多凶你是知道的,她可不是你爸爸,她说到就能做到。” 林晓当时只想着,吓唬吓唬孩子,让她得个教训。可是她没有想到,过了没多久,瑶瑶竟然不会不说话了,嘴皮子真的像是被线牢牢缝上一样。她也想过,这件事可能与自己当时那句话有关。却犹豫着迟迟不敢跟瑶瑶的妈妈讲,她也不太确定,孩子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不能讲话了。听说瑶瑶第一次心理咨询中黄老师对于“没有嘴巴”的一些分析后,林晓考虑再三,终于跟瑶瑶的母亲说了这件事。 我听黄老师讲到这里才终于明白,林晓为什么对这位学生的事情分外关心,也明白她当时为什么焦虑、气愤、怪罪于我,因为她自己心里也很矛盾、自责、不好受,她希望这件事跟她那句无心责骂毫无关系……不过瑶瑶这事,林晓那句话无非是个□□,关键还是在于孩子家长平时对孩子的影响以及对孩子“讲大话”这件事的轻忽。 后来,我也问黄老师,既然原因找到了,瑶瑶的心理障碍,又该怎么去解决呢? 黄老师告诉我,只要找到了导致孩子无法开口说话的根本原因,孩子的问题倒是不难解决。在这个案例中,除了孩子本身,孩子的父母,尤其是作为父亲的邓先生,比孩子更需要做心理咨询。一个人讲大话,目的在于引起他人对自己的关注、重视以及得到好的评价。他想要让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这也就意味着,在人际关系当中,他一直都处于劣势。“不太让人看得起”是他内心对自己的评价,对自己,他很自卑。他希望做出一件惊人之举,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就像他所说的“吹牛没什么,只要把自己吹的牛变成事实,别人就不会在乎你是不是吹牛了”。于是他错误地认为,只要自己干成了一件“大事儿”,别人就会推翻对他过去的印象。俗话说得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让邓先生内心矛盾痛苦的是,去干一件让人刮目相看的大事情,显然已经超过了他自身的能力范围。他做不到,于是只能不断地说大话,然后承受“说大话”给他带来的来的、源自外界以及他自己内心双重的心理压力,整个人的行为愈发消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 第75章 离魂 小时候我从家里长辈的闲谈之中,听他们说起过一件关于“灵魂出窍”的离奇事件。说这事的究竟是家里哪一位长辈、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时隔十几二十年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我大致还记得长辈们谈话的内容。一位长辈说,她的邻居家有一个儿子,那时候十七八岁,正在读高中。一个夏天的傍晚,我这位长辈走在回家必经的一条河岸边,远远地,她看见邻居家的儿子迎面朝她这边走过来。这个孩子平时进进出出都骑着一辆自行车,碰见熟人大老远就会打招呼。但那天这个男孩子与我的这位长辈擦肩而过,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她,直接走了。回到家里,我的长辈从别人那里听说,就在那天下午的四五点钟,她邻居家的儿子和几个同学在水库里面游泳发生意外,差点儿溺死了,后来被好心人救上岸送到卫生所观察。长辈得知此事十分吃惊,如果邻居家的儿子下午就发生了意外,一直在医院观察,那么她旁晚在河岸边看到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在我读初一的时候,班上一位同学也跟我讲过一个诸如此类的事情,她说在小学六年级的暑假里,有一天下午她和几个朋友出去玩,在师范大学的球场里,她的一位朋友看到自己的哥哥在那瞎晃悠,因为当时的距离有点远,她的朋友站在球场的铁丝网外面喊了老半天她哥好像都没有听到,无奈之下,几个女孩就一起先走了。后来她这位朋友回到家,向哥哥问起这件事,哥哥一头雾水,说自己整个下午都在家里睡觉,刚起床,根本就没有出过门。当时她朋友还觉得挺奇怪的,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这件事过了没多久,她朋友的哥哥就生病住院了,据说病势来得非常猛,差点儿就去了,后来人虽然康复,但是一辈子都要吃一种激素。她听家里的老人讲,人在受到惊吓或是睡着的时候,灵魂可能会离开身体出现在别处。按老人们的说法,灵魂出窍被别人看见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情,暗示着这个人将不久于人世。如果灵魂出窍时被认识的人叫住,那更是回不到身体里去。所以走在街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对方神色茫然好像并不认识你,这种情况千万不能冒然地与对方打招呼,说不定那是这个人出窍的灵魂。 在我们身边,诸如此类诡秘离奇的故事好像从来就不会少,但往往都是“听说”,很少有人会亲身经历。而那些“听说”的故事,经过无数人的口径相传,事情的原貌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所以这些事大伙儿听的时候一脸敬畏将信将疑,听完就搁置于脑后了,不经提起,谁也不会再去想。 2014年夏天,一位姓吴的女性来到我们中心寻求帮助。吴女士告诉我,她有一个儿子,如果还在世的话都快七岁了,但因为她的失误,孩子患腹膜炎抢救不及时过世,她与丈夫的婚姻也在去年冬天结束。那段日子她心里一直很不好受,不过因为工作方面比较忙碌,所以她并没有时间沉溺在悲伤中,索性全身心投入事业,用忙碌的生活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最近一段时间,她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内心非常压抑,实在没有办法承受,也想一死了之,又担心自己死了父母没人照顾……她当时一边说,整个人的情绪完全失控,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我在旁边安慰了很久,她才稍微镇定了一些。 i 吴女士的咨询是由黄老师负责的,我记得每一次她来做咨询说不上两句就哭得很厉害,有几次甚至哭晕死过去,我们掐人中,然后又喂她喝温开水,这样才稍微好一点。但她每次走出咨询室的门,把眼泪擦干,又像没事人一样。当时我就觉得,她真的是太痛苦太压抑了,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询对她来说是一种压抑到了极点的释放,但释放完过后她能撑着继续往下走,但她内心的痛苦还是在不断增加,有点儿杯水车薪的感觉。 大概过了两个多月,有一天黄老师找到吴老师商量,说吴女士最近的一些情况让她感觉到不太对劲。 “在我们第一次谈话的过程中,她就提到过躯体方面的症状,丧子离婚让她整个人处于应激状态,情绪非常焦虑,神经高度紧绷,入睡变得越来越困难,在这种时候,她会索性从床上爬起来继续做事,让自己的身体陷入极端的疲劳状态,然后再沉睡。即便这样她还是睡不好,经常会从熟睡中惊醒过来,猛地坐起身,心跳非常快,心口一阵阵绞痛。当时我建议她先去医院做一下检查,确定没有器质性的问题,再通过中医一些理气安神的药方,把睡眠问题调理一下。但后来她告诉我,因为工作很忙,吃中药她坚持不了,所以她自w?i己去药店买了一些安眠药服用,接着就出问题了……” 黄老师说,大约在一个星期前的夜里,吴女士突然从睡眠中惊醒,因为服用了强效安眠药,她感觉到浑身乏力,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身体无法动弹,她当时觉得非常难受,挣扎了很久才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正准备下床倒一杯水,一扭头,却看见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吴女士吓坏了,但她很快就发现躺在她床上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吴女士又哭又笑,觉得自己大约终于“作”死了。可是,第二天早上,她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并没有死。起初,吴女士认为这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然而类似的情况在两天之后却再度发生。 那日,吴女士中午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根据她自己的说法当时她睡得并不是很熟。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而事实上她的身体却还睡在沙发上。相比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这一回吴女士冷静多了。她平静地盯着沙发上的自己看了很久,当时吴女士想,自己可能真的是要死了,于是她不再理会躺在沙发上那个自己,随意地飘出窗外,悬浮在空中,附身看着楼下的街道、行人和车辆。那种感觉如释重负,让她非常舒服,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越是往上飘,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越轻盈……当时她真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父母的事情她也不想再去想,就打算这么飘远、飘走算了。可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整个人猛地往下一沉,心脏剧烈的跳动,心口绞痛,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接着,她清醒了过来。在那之后的好几分钟里,她无法从沙发上坐起来,只是大口喘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这周过来的时候,跟我谈起这件事。她说她不知道那究竟只是一个梦,还是说她真的快要死了,或者她已经疯了,产生了幻觉,精神分裂。虽然她这种情况看起来属于身心过度疲劳导致的睡眠障碍,但吴老师您看,她说自己飘起来看着自己的身体,这会不会是一种‘分离性’的征兆?” 黄老师说的“分离”,是指人格分离。吴女士在梦中脱离自己的身躯,站在另外一个人的角度看着自己,并且想离开沉重的身躯一走了之。从这个角度上说,她的心理包袱太过沉重,让她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无法负担,试图从中脱离出来。如果她叫醒沉睡中的自己,试图和对方沟通,那么毫无疑问,有往多重人格方面发展的趋势,不过她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单纯地想放弃自己的身体,一走了之。我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如果吴女士当时真的就那么走了会怎么样呢? 吴老师听完黄老师的讲述,沉眉思索了一会儿,接着他对黄老师说:“你们都先p别从精神方面的‘分离’去考虑,咱们换个角度,从躯体方面考虑一下。这会不会是身体的问题?我是说心脏。她不是多次表示,突然惊醒,心跳加速、胸闷、心绞痛吗?这是冠心病患者常有的症状,她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黄老师道:“她的心电图t波显示稍微有点异常,心肌缺血,应该是长期劳累导致的,其他并没有什么问题,早搏的次数也在正常范围值内。吴老师你看到的,她的身体非常消瘦,体重可能还不到四十公斤。这人太瘦了心肺功能也就弱了,我看她拍的x光片上,心脏只有很小那么一个,还长期睡眠不好,心肌缺血这也很正常……不过医生判断没有器质性的问题。” 吴老师听了之后摇了摇头说:“安全起见,你最好建议她再去医院检查一次,做一个24小时动态心电图看看。排除了器质性的问题,剩下的咱们再商量。” 几天后,黄老师告诉吴老师,竟然真被他给猜对了。 在黄老师的建议下,吴女士去医院做了24小时动态心电图检查,发现她在夜里睡觉的时候出现了心脏骤停的状况,也就是短时间内心脏停止跳动随后复跳。因为这种情况只是一种“症状”,并没有发生心脏器质性病变,心肌酶和普通心电图检查根本查不出异常,所以很难被发现。睡眠状态下心脏骤然停跳,之后复跳,人会没事,醒来后看不出任何异常,如果心脏停跳后不再跳动,这个人就会死亡,非常危险。 后来吴老师跟我说,一个人在睡眠状态下感觉到身体“飘”了起来或是“沉”了下去这往往不是单纯的梦或是感觉,更不是灵魂出窍,而是躯体脏器变化带给大脑的一种刺激。所以当黄老师跟他讲起这吴女士的状况时,他立刻就想到了心脏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那时候感觉到自己灵魂脱离躯体的吴女士真的就那么飘走了,恐怕,她的躯体也会随之死亡。究竟是躯体活动带给人灵魂出窍的幻觉,还是灵魂出窍与回归掌控着躯体的生死?只能说目前的科学研究成果,让我们更倾向于前者。至于那些道听途说来的诡秘故事,则让我们对后者存有那么一丝半点的神秘揣测。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或许不久的将来,就能得到答案。 第76章 左都督 今年4、5月份的一天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站在一株巨大的古树下面抬头往上看,只见巨树分生出的九条粗壮枝干蜿蜒向上,化为九头大蛇,蛇头泉水喷涌而出,淋了我一身水。梦醒之后,我把这个梦跟我妈讲了,我妈说:“哎呀、哎呀,杨杨,这可是个好梦啊,你最近要走鸿运了!”我一听这话,乐可不可支,整个人都有点儿飘了,走路直蹦高。到了单位,我又把这个梦跟同事们讲,大家都表示,我这梦做得确实颇具水平,不同凡响。老人们经常讲,“蛇”就是“小龙”,“九头蛇”就是“九头龙”,九龙喷水,还浇我一身,难道说……我要大发了? 正当我与陈莹等人讲得起劲,赵清忽然笑了笑,冷不丁来了一句:“蛇象征着男性生殖器官,梦见巨树,粗壮的树枝,还有九条喷水的大蛇……” 他话音刚落,大伙儿一愣,接着秒懂,全盯着我嘿嘿直笑,那一张张“和善”的笑脸上写着“哦,原来是欲求不满”。任我平时皮糙肉厚百无禁忌,突然间遭遇这么一个神转折,我那层糙皮也有些经不住,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把手里端的那碗红油米皮整个儿倒扣在赵清那张鼻孔朝天的脸上。但最终,我忍住了,并且还很负责任地扪心自问了一句:“我的内心,难道真的是饥渴难耐了?” 却说那段时间,也不知道跟我做的那个梦究竟有没有关系,我的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尤其在财运方面,经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入账。比如,我拿了五百块钱给我爸打牌,后来他赢钱了,顺手塞了一千给我;又比如我一时起兴写来扔在网上的那篇小说,竟然有文化传媒公司的编辑找我说可以出版,能拿到一笔稿费;除此之外朋友结婚,我去帮忙,新郎塞了几个大红包,加起来有两三千块。那俩月,我的生活过得十分滋润,成天吃香喝辣,得瑟得不行,到了六月中旬,这股子势头似乎还在持续着。赵清跟我讲:“你省着点儿,鸿运到头,你就该哭了。”我不以为意地跟他说:“我感觉挺好的,这运头儿还握在我手心里呢,不信啊?不信咱俩打个赌,你给我伍块钱,中午我去门口福彩买张刮刮乐,要是我中奖了,我中多少你得十倍给我,要是我没中奖,你现在给我多少,我也十倍给你,怎么样?” 不得不说,有钱就是任性,即便是我这样的穷鬼,兜里一旦有了点票子,那说话都透着自信啊。赵清当时也乐了,立马从兜里摸了伍块钱给我。中午我俩在食堂吃完了饭,在众多好事者的目送下一块儿去的福彩店。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没有偏财运的人,平时经常陪朋友买彩票,但自己从来就不会买。可那一天,我也不明白自己哪来那么大自信,敢跟咱赵老师打这样的赌。当老板把一张五元的刮刮乐递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心中虽然忐忑,却并无半点不安。而后,我在赵清的注视下刮开了那张彩票,金花四溅,生平第一次,我中了“伍圆”钱。赵清顿时傻眼了,他大约是怀疑五块中奖几率很高,为了亲自验证这一点,他又摸了五十块钱给店主,要了十张刮刮乐坐在那里刮了半天,硬是一张没中。我笑得前俯后仰,一脸得瑟地伸手对他说:“行了行了,我说我是‘九龙大运’在身,你还不相信,非跟我说蛇象征男性生殖器,怎么样,现在信了啊?快点,拿钱来!拿钱来!” 俗话说,乐极生悲否极泰来,人的运势似乎总是波峰波谷这么轮回。就在我跟赵清打赌赢钱的当天晚上,回到家里突然感觉到肚子不舒服,吃了些健胃消食的药也没有用,后来去医院一检查,急性肠胃炎,又是打吊瓶又是吃药,过了三五天才好转。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然我得的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区区一个肠炎,但那之后一两个星期,这身体都有点儿“虚”,不敢再乱吃东西,每天去单位还自己备上一壶养胃粥。至于我那什么“九龙大运”,仿佛也随着这场肠胃炎彻底的跟我说了声拜拜,一切又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 后来,我跟一位关系很好的朋友打电话闲聊的时候偶然聊到这件事。她听我说完,笑得像一只老母鸡,咯咯咯。随后,她也跟我说了一件特别神奇的事,兴许这跟梦和运气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 我这位死党说,她有一位发小,是个女孩,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这家伙小时候非常调皮。她家里有个五斗柜,她两三岁的时候,会把柜子抽屉一个个拉开,排成楼梯的形状,然后爬到柜子顶上去玩。她家的衣柜、书柜、吊柜,没什么地方是她没爬过的。读小学的时候,她每天上学放学,都是走小道爬树翻墙回家,围墙上面镶嵌着碎玻璃,她也不害怕。她还曾经从二楼自己家阳台上拉一根晾衣服的尼龙绳到一楼院子里,自己爬到二楼窗户口,用她爸爸的皮带,顺着那根尼龙绳往下滑,滑到距离地面大概两三米的地方,皮带断了,她就直接跳下去。除此之外,她还喜欢跑到建筑工地上爬脚手架玩。直到上初中以后,这家伙才变得稍微文静了一点。 我自认小时候已经够调皮了,听我死党形容的这一位,我觉得这家伙不是“调皮”,那完全就是“作死”。但我的死党告诉我:“最神奇的事其实也就在这里,你想,咱们小时候调皮捣蛋,摔过没?摔了吧?我记得你以前翘板凳玩,不是把门牙给磕断了吗?你也翻过墙,裤子被墙上的啤酒瓶玻璃渣挂烂了,大腿那儿不是缝了六针吗?她小时候比你调皮多了,我说的这些还只是我亲眼所见的,她确实也摔过不少次,但她从来没有受过比较严重的伤,顶多就是一些轻微的擦伤、挂伤,不上药自己就能好那种。” 大概是2010年,我死党的这位发小当时在深圳一家童装公司工作。那年的十一黄金周,死党的发小跟她男朋友打算到凤凰古镇去玩,因为没有直接到凤凰的火车,所以他们先坐车去怀化,然后转长途大巴。正如□□在那首《山路十八弯》里唱到的,湖南那边的山路非常不好走,几乎都是绕着山盘旋,各种急弯,他们去的那天,还下着小雨。后来车在路上出事侧翻到山崖边,当时车上有两个还是三个人死亡,其他四十几名乘客不同程度受伤,而我死党的这位发小,直接被抛出窗外,滚到十多米的山崖下面。一般人遇上这种事,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但这位发小同学,竟然在出事之后,还自己从山崖下面爬上去找她男朋友。后来送去医院,只是一条脚软组织挫伤,一只手臂骨折,外加一点儿轻微的脑震荡。 “是不是奇了?后来大伙都说她福大命大,她自己没感觉,从车里被抛飞出来的时候吓晕了,隔了十来分钟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草丛里,只觉得身上有点疼,也没意识到手臂断了。” 死党说,发小出了这个事儿以后大概半年,发小的家里人拿着这家伙的八字去平坝还是什么地方找当地一个“会看的”人帮她看。那位神婆让发小的母亲抓了一把米,然后看了看说,你家这个孩子,你不用太担心,她上辈子做了好事,有人要找她报恩,身边跟了一个很厉害的保护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出车祸的时候她早该死了。 听到这里,我就觉得有点扯谈了,我说:“农村里有一些神婆,本身精神方面就不太正常,他们胡言乱语,你们也信?还保护神呢,敢情你这位发小是天女下凡历劫来的?还随身携带天兵天将当保镖呀?” 我的死党说,因为她的老妈跟她这位发小的老妈关系很好,当时开车去平坝找神婆看的时候,我死党的妈妈也一块去了,回家来跟她讲起的时候她也不相信,觉得这就是骗钱的神棍胡乱忽悠人。而死党的发小当时人在深圳工作,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之后,又过了一两年的样子,有一天死党的发小突然在□□上问死党,古时候,有没有比较出名的武将名字叫‘左都’的。我这位死党大学是学历史专业的,而她那位发小,跟我差不多,属于平时不爱看书,更爱看电视剧的那一类型。当她看到发小发来的□□消息,就觉得挺纳闷,不知道她怎么会提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死党回复她说,“左都”应该不是一个名字,而是古代的一个官职。比如明朝五军都督府分中、左、右、前、后,左右都督是正一品大官。古人以左为尊,左都权利可能比右都更高。 死党向她解释完之后,问她,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发小告诉我的死党,她最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她隐隐约约记得在她小的时候也梦见过那么一两次。 发小说,在这个梦里面,她是一个古代男人,在前线跟少数民族打仗,她好像还是一个略有一点儿身份的军队指挥官。但是她的工作能力显然不怎么地,总之在梦里面,她吃了败仗,要挨军法处置。但她当时的上司对她非常关照,好像还帮她担了不少事,减轻了对她的处分。她记得,在梦里面,她称呼自己的上司为“左都”,左都身上穿的盔甲,比她要高级很多。因为梦里面模模糊糊的,很多事儿她也记不太清楚,但唯一明确的是,对于这个叫左都的人,她非常崇拜,而且满心的感激,发誓要永远效忠他、报答他。 死党在电话里说:“她跟我讲,在她小的时候,也做过这个梦,因为当时太小了,梦里的内容她都记不清了,但她隐隐约约记得‘左都’这个名字。后来又梦到了,才一下子想起来。我这个发小,从来不看历史书的,最多看看电视剧。可是电视剧里很少出现‘左都’这个称呼吧?不都叫大都督、都督或是直接叫将军的吗?直到她问我的时候,她都以为‘左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我仔细想了一下,也觉得挺奇怪的,正常人平白无故梦见什么不好,偏偏梦见一个叫‘左都’的古代武将,还不止一次。 我道:“你发小知道这件事儿么?她自己怎么看?” 死党说:“我就没给她讲那神婆的事情,一来,感觉挺鬼扯的,二来嘛,她要是当真了,想想看,自己身边可能跟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守护神……就算是守护神吧……这不也挺渗人的么?” 我想想也是,随后,笑着问死党:“那你觉得她梦见那个守护神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你刚才说古代‘左都’是一个大官吧?她梦里那位猛将该不会是历史上某个声名显赫的人物吧?比如……大都督周瑜?” 死党听后哈哈大笑道:“那绝对不可能是周瑜,《三国演义》是小说,杜撰的,《三国志》里讲‘权拜瑜偏将军’,偏将军,这才是历史。” 我道:“哦,那么,历史上还有什么人会被称呼为‘左都’的?” 死党说:“我哪知道啊,太多了啊,单是明清就多得数不清了,别说更早的时候了。” 我道:“不管怎么样,她好像捡到宝了,这么大一官职的武将给她一丫头片子当守护神。不过她梦里不是说,一直是上司罩着她,她想报恩么?” 死党说:“是啊。” 我问:“那为啥她上司给她当守护神,到底谁报谁的恩啊?” 死党说:“这个啊……我倒是没去考虑……” 我愣了一下,忽然道:“那……会不会……在那个梦里面,你发小其实不是那个‘我’?我是说,那个梦里记忆不是她的……” “诶?!那她才是左都?” 我俩说到此处,沉默片刻,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而这个神奇的话题也就此打住了。毕竟,如果抛开那个神婆的胡言乱语,死党的发小只是做了一个比较奇怪的梦,外加运气比较好而已。 第77章 神秘的对话 我记得早几年,网上曾经流传着一对外国双胞胎婴儿的对话视频。乐-文-在这段视频里,一对约莫七八个月的双胞胎兄弟,身穿纸尿裤,站在不知道是电冰箱还是烤箱的面前,手抓金属扶手,亲切友好地进行着交谈。他们语言流利,不时还比划比划,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或是放声大笑,偶尔还会产生一些小争论,仿佛正在商议什么高深莫测机要大事。而他们那番独特的语言,只怕没人能听明白。当时我和朋友看完了这个视频,打趣说,不知道这俩小朋友会不会是外星人打入人类内部的密探,如果语言专家拿他们那番对话去破解一下,说不定能探知到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当然,这只是个玩笑,从正常角度去分析,那俩小孩的行为,无非是对成年人行为的一种模仿。 今年4月份左右的一天,前台的陈莹接到了一个咨询预约电话,打来电话的是一个女大学生,她在电话里表示,她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一下心理咨询师。具体什么疑问,她电话里并没有讲,随后,她询问了一下咨询费用方面的问题就挂电话了。大概过了两三天,这个女孩又打电话过来,当时我正好在前台。陈莹接到电话,听出了女孩的声音,知道她前两天打过电话来,她觉得女孩说话的语气里面透露着很多犹豫和矛盾,有些担心,就让我来接电话。我问女孩,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电话里不方便讲的。她说,也不是不方便讲,只是她也不知道,困扰着她的问题,找心理咨询师到底有没有用。于是我说,那你电话里先简单跟我说一下看看。 女孩告诉我,她姓王,是湖南邵东人,在本地上大学,今年读大二,是学英文专业的。去年8月份之前,她在位于市区的老校区上课,8月升了大二就搬迁到了位于郊区的新校区,也换了新的寝室。困扰着她的问题就是从去年□□月份开始的。 “去年九月份,我们搬新寝室没几天,有一天早上起床我的室友问我,那天晚上是不是做了什么梦,半夜睡觉我说梦话,说得很大声,把他们都吵醒了。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以前我并没有睡觉说梦话的情况,然后我就好奇地问他们,我都说了些什么。他们说,就是不知道我说了什么,才问我做了什么梦。她们告诉我,我说梦话讲的好像是外语,叽叽咕咕讲了好半天,虽然声音很大,可他们一句都没有听懂。” 女孩说,他们寝室住了六个女生,都不是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系,其中只有她是英文系的。所以其他人当时还笑话她,说你们学外语的人就是洋气,连说个梦话都不讲中文,别人想听还听不懂。她也觉得挺好笑,心想大概是成天背单词短句看原文书,满脑子都是英语,连做梦都说英文。所以她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但过了一两个月,有一天,她的室友跟她说,她夜里又讲梦话了,叽叽咕咕讲了大约五六分钟,而且声音还蛮大的,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在跟谁对话,说话有顿有挫,有陈述有疑问,可是她的室友们听了半天,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女孩在电话中对我道:“虽然其他人都不是英文系,但是初中、高中大家都学过英语,就算我说的很难懂,他们多少能听懂几个单词吧?可是他们跟我讲,他们仔细听了半天,我讲梦话说的肯定不是英语。当时有个女生还学了我梦话的其中一句‘哥夫西露达?噢的夫给。’这个发音,怎么听都不像英语吧?然后我在网上问了一下,有人告诉我,这个可能是法语,大概意思是‘你觉得呢?那好吧。’但我根本就没有学过法语啊!” 听女孩说到此处,我顿时感觉到十分神奇,扭头看了旁边的陈莹一眼,示意她递给我纸和笔,然后我将女孩说的‘哥夫西露达?噢的夫给。”谐音记在纸上,除此之外,我还在纸上写道:小王,19岁,去年8、9月份搬新寝室,开始讲梦话说外语”,随后,我在这段话的后面,打了一个问号。为啥要打问号呢?十几岁的女性,通常受暗示性比较强,喜欢表现自己,富于幻想,她打来电话告诉我这件事,但从客观角度说,她说的未必就是事实。所以,对小王当时在电话里讲述的内容,我虽然感觉到十分奇妙,却要先打上一个问号。 我问小王:“在现实生活里,你平时有接触到法语吗?比如朋友当中有人在学,或者看了什么法语电影之类的。” 小王对我说:“有的,我虽然没有学过法语,但我家里有一个表姐在法国留学过,她懂法语,我本身对法语也有一点兴趣,等我专八过了,我打算在外面找人学一下法语的,而且以前我也看过法语影片。” 小王告诉我,她当时也是这个想法,自己虽然不懂法语,但可能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么一两句,无意间记了下来,所以在梦里就说出来了。而后,她还跟室友讲,如果以后再听到她说梦话讲外语,让室友帮忙把她讲了什么给录音下来,回头放给她自己听一下。当时,她的室友们也答应了。可是在那之后,直到学期结束,她们都没有再听见小王睡觉讲梦话。 “直到今年3月份回到学校,有一天中午,室友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寝室睡午觉。当时睡得迷迷糊糊,我听见自己在说话,语速很快,语言流利,而且说得很大声,简直就像在跟人吵架一样。但因为睡着了嘛,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直到快醒来的时候,我记住了一句话,睁开眼睛以后马上就找笔记了下来。这句话是这样讲的……嗯,你等一下啊,我翻一下……”小王说着,我听见电话那端有翻纸页的声音,很快,她似乎找到了自己记录下来的那句话,对我说道:“是这样讲的,‘热吧呀,阿米高卖度呀地,活不流达古’。” 我一边听,一边迅速地将小王这句话给记了下来,在记的过程中,我心里也默默地读了一遍这句话,然后我问小王:“这说的是法语吗?都讲了些什么你查出来了吗?” 小王说,她也不知道讲了什么,当时她打电话给她那位曾经在法国读过书的表姐,并把这句话念给她的表姐听,小王表姐告诉她,这应该不是法语,听语调,有点儿像俄语。于是小王十分纳闷,如果说对于法语,她还有少许的接触,那么俄语,她真的就是完完全全不知道了,平时看电影也没看过俄语影片呀,她打哪儿学的俄语呢?后来她又去网上问,可是网友表示,她这句话里,有一部分能用俄语勉强翻译,但整句就翻译不通了。 小王说,因为她做梦讲外语的这种情况,只在学校寝室里发生,在家里面没有,而且这种情况是搬入新校区的寝室里才开始的,这让她感觉到十分害怕,晚上都不敢睡觉了,总觉得寝室里面阴森森的。当然,因为是新校区、新寝室,小王跟同学也四处打听过,新的宿舍楼建成使用不过是这两年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以前的学生在这个寝室自杀死亡”这类的灵异恐怖传闻,但即便如此,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情,还是让小王跟她的室友胆战心惊。 “上个星期,我夜里又说梦话,我室友把它录音下来,这一次大概讲了一两分钟,说得很流利,就像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人正常对话,但那些话我们反复听了很多次一句都听不懂,有时候像法语,有时候又像其他的。总之太吓人了,我觉得说话的人不是我,就好像什么东西钻进我脑子里控制了我一样,不然我怎么可能说出那些话呢?” 我在电话里安慰了小王,并让她把录音文件发送到我的□□邮箱。然后我告诉她,她的情况我会跟心理咨询师询问一下,听听咨询师怎么说,然后我再给她回消息。 小王打电话来的那天,吴老师出差不在。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下载了小王发送给我的语言文件,戴着耳机听了一下。正如小王在电话里形容的那样,她在梦中说话非常流利,语速很快,而且语言有陈述的、有停顿、也有疑问,听上去就像在跟什么人正常交流,但她所说的‘语言’,完全听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语种。 我思索了一会儿,将小王的梦话录音发送给赵清,然后拿着我记录的那张纸,跑到他办公室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 赵清看了看我纸上的记录,又听了一下小王梦话的录音,接着,他对我说:“这有什么问题?” 我一脸奇怪地看着他道:“你听懂了啊?” 赵清摇了摇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对我说:“这我怎么能听懂。” 我说:“那你听不懂还问我‘这有什么问题’,这不就是问题吗?这小孩做梦说的话,到底是哪国语言?” 赵清笑了笑道:“哪国语言都不是,这就是梦话,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但一个人做梦说话,总不可能说出她自己都不懂的语言吧?”我道。 “那你认为呢?她被外星人选中了,作为联络工具?”赵清笑着摇了摇头:“如果她说梦话,说了某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国家的语言,而且非常流利,那我会觉得很有意思,但她说的这些,不是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偶尔有几个发音像俄语,有几个发音像法语或是西班牙语,但具体听来,一个都对不上,这不就是单纯的梦话么?” 我道:“那你做梦说这些?不可能吧?” 赵清顿了顿,问我:“你平时做梦,一般会梦见什么样的内容?” 我愣了愣道:“什么都有啊,做梦嘛,不能用正常逻辑来形容,前一秒我可能还在帮法海禅师和牛魔王斗法,后一秒我就坐在我姑妈家客厅看电视了。” “这就对了。”赵清笑了笑,从座位上走下来,冲我摊了摊手:“做梦是一种随意想象,通常情况下是不能用正常逻辑去形容的,梦境里的内容变幻莫测,空间、场景、事件的转换速度非常快,人的思维活动也极具跳跃性,这时候,声带运动当然不可能正常,你说,有几个说梦话的你能听懂?没有,这不是很正常么?” 我当时木讷讷地站在赵清办公桌前,听了他这番解释,似乎懂了一点,好像又无法完全明白。赵清见状,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我这么讲,梦里有一些事情的发展速度,非常快,比如前一秒,你从一个山上掉下去,跌到一个山洞里遇到了神仙姐姐,后一秒,你已经有着绝世武功在那飞檐走壁,这中间可能已经过去了四五年的时间,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在梦里面也说了很多话。但这个过程太快了,如果你把你几年时间里说的所有话录音下来,变成一个六十秒左右的录音文件,你说了什么,你能听懂吗?” 我暗暗思索着,然后对赵清摇摇头:“应该听不懂。” “是啊,听不懂才是正常的。”赵清笑道:“你刚才也讲,她是升上大二才开始突然说梦话,可能是到了新环境,精神比较紧张,而且大一升大二了,学业功课也比以前繁重,偶尔做梦说梦话,这并没有任何问题,适当调整放松情绪就好了。” 这一次,我总算明白了赵清的意思。然后一边思考,一边走出门去。后来,我向小王转达了赵老师的这番解释。 小王在□□上是如此回复我:“(⊙o⊙)哦……是这样吗?………………这答案略坑爹啊!” 我回复小王道:“走进科学嘛,就是这样的啦~所以你不要再害怕了!” 小王说:“嗯嗯,我懂了,已经不害怕了,突然感觉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被你们变成了搞笑,嗯……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