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在圣母光环下的反派们[快穿]》 第1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1 江诗云今年大五,首屈一指医科大学精神医学专业。 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但是他们有家学渊源,医患关系这么紧张的现在,家里人大部分都还是从事了医生的职业。 用她爷爷的话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江诗云不想拿手术刀,没日没夜的,也不想去医学影像,受辐射,选来选去,就选了精神医学。 然后上专业课时教授第一句话就是:“别的医科专业是这两年才被患者打,杀。我们这个专业是一直都被患者打,杀。咱们班还有不少瘦瘦小小,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咧!以后看病的时候,一定要留一个膀大腰圆的男护士在诊室啊!” 瘦瘦小小,细皮嫩肉的江诗云:…… 教授你这么说,真的不怕我们转系么? 然而即便知道前途如此多艰,他们这些医学狗还是天天跟一人多高的教材死磕,再水灵的妹纸,来上学五年,也会脱发、皮肤枯燥、黑眼圈。从少女变阿姨。 江诗云白皙的皮肤,红润的气色,浓密的头发,在同学里面就显得相当异类了。 “云云,让我摸摸你的头发。”室友又伸出了魔爪。 江诗云一甩马尾:“摸吧。” “你长得这么漂亮,干嘛读医啊。累死累活不说,还没多少钱。” “我们家都是学医的,不会唱歌不会跳舞,咋出道?难道表演现场解剖青蛙么?” 江诗云翻过一页书,室友摸够了马尾,神秘兮兮地说道:“给你说个八卦。” 江诗云头也不抬:“说。” “你不是考了宋教授的研究生么?今天有一位身份特别不一般的人过来找宋教授。” “来看病的吧?”这类都是托了朋友介绍到宋教授这里来看精神类疾病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们来自世界前十的超级富豪轩辕家!” 江诗云首次注意力从书里拔了出来:“真的假的?他们这类人什么医生找不到?还会专门来医科大?轩辕家根基不是在国外么?” “国外要是治不好,可不就要回国内试试么?毕竟在国内捐了几十亿用于教育和医疗,也算是爱国商人了。” 此刻,被他们谈论的轩辕家家主的特助邵谦正在跟宋教授谈话。 “宋教授,您的意思是,家主他沉浸在潜意识深处,且意识碎片不止一个,而是分裂为很多个人格,再也无法逆转?” 宋教授沉重地点点头:“他现在还有意识,可是如果不能唤醒他,让他主动清醒,到了一定的临界点,意识会进入更深层的潜意识里,到那个时候,与植物人无异。” 邵谦站了起来,扣上西装下摆的一粒扣子,说道:“谢谢您,您的意思我理解了。但是我们不会放弃。” 说完,戴上墨镜,带着一票黑衣人离开。 刚好与过来还书的江诗云打了个照面。 虽然有点好奇,但是问八卦是不礼貌的,江诗云还了书,安慰了宋教授,便出来找室友,一起去祭五脏庙了。 正沿着小吃一条街逛吃逛吃。突然有一个女子尖叫一声:“啊啊啊啊啊啊——楼上的孩子快掉了——!!!!” 众人纷纷抬头朝上望,离江诗云五六米远的楼上一个看上去两三岁大的小孩在拼命往窗户里爬——却并不成功,且险象环生。 江诗云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拨了幺幺零。 “喂,医科大后面小吃街中间吴记烤串旁边!小孩——” “啊——!!!!”小孩掉下来了——!!!! 那一瞬间,江诗云扔了手机,以极限的速度冲了过去—— 徒手接住了从十楼掉下来的孩子!!! “砰——!!!!”有她当缓冲,孩子没什么事,但是江诗云却被砸的骨折加脑震荡,当场昏了过去—— 室友这才反应过来,扔了串,狂奔到她面前,以独特的不会二次伤害的角度扶起她,想唤醒她,可是怀里的女孩已经没了呼吸。 “云云——!!!!!”室友跟她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哪里想到出来吃个晚饭,江诗云就会因为救人而死了呢? 江诗云看着自己透明的身体,室友满脸泪水,嚎啕大哭的样子,抿了抿唇。 “后悔么?”一个可爱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谁?”在今天之前,江诗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看看现在自己的样子,江诗云觉得世界上果然还是有很多未解之谜。 “我是拯救反派系统001号。” 江诗云不是没看过系统文,但是没想到在她死后真的能遇上一个系统。 “然后?” “你舍己为人的精神力到了阈值,所以我才会出现。请与我签订契约,使用我,到各个世界去拯救反派。” “有什么好处?”江诗云双臂交叠,冷静地问道。 “通关任务后,可以原地复活。” “无法通过呢?” “抹杀。” 江诗云点点头,说道:“成交。” 一阵白色的光芒亮起,江诗云感到一股温暖又愉悦的能量钻进了身体,她透明的身体变得充实了。 “这是什么光?” “圣母光环。” “什么?” “每个拯救反派的系统采用的方法都是不同的。本系统才用的是用圣母的光芒。宿主一定要成为舍己为人圣母之典范,驱散反派心中的黑暗。” 江诗云:…… “我想问问目前有通关的么?” “唔……”小系统吞吞吐吐。 “没有对吧?小系统,你要升级软件了,现在可不流行什么圣母。” “可……可是。再来一次,你还会去救那个孩子么?” “……会。”同时更好地保护自己。最起码别一下子被砸死了。 “这就足够了!宿主你是个真正善良的人。” “好了,少拍马屁。开始任务吧,我迫不及待想要复活了。” 小系统不再说话,眼前却缓缓出现了一个越来越大黑色的圈。 “从这里下去,便能到各个平行世界。” 江诗云走到洞口,回头看了一眼仍抱着她哭的肝肠寸断的室友。猛的转头,一跃而下! 一阵眩晕过后,江诗云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古代的衣裳。 还没等她问,一阵头疼过后,便了解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是乱世。 自百年前最后一个王朝被蛮族攻破,胡人长驱直入,铁蹄踏遍了北方和中原。汉家百姓被屠、戮殆尽,千里之堤,十不存一。 皇帝带了大士族南下,到了临安城方安顿下来。与南方士族一顿摩擦,互有胜负后,南北士族才达到了微妙的和平。 江诗云魂穿的这个女子,出身一家中等门阀。父兄在朝中任职并不太高,但家里有私,兵,主人并仆妇衣食无忧,虽比不得在北地时的锦衣玉食,可乱世中有这等生活,已十分不错。 少女爱女扮男装,骑马射箭,把自己晒的很黑,身边的丫鬟也是各个能开弓。乱世活命第一,父兄没有拘着她,只是阿母会抱怨。 “女郎,快到昼食之时,咱们今日出来够久,不如回府罢。” 虽然有少女的记忆,但一时间有些难适应,不想回去面对她的家人,便说道:“你身上带着钱,今日便在外用昼食,”看到前面有食肆,对阿圆说道:“去买来几只胡饼并琼浆,咱们边走边吃。” 阿圆拿了胡饼,侍卫阿方搬了一小壶琼浆。边走边吃,逛逛周围的小摊,突然听见前方高声大喝:“站住——!!抓住那个奴隶!!!!” 一个上半身赤果,下半身也只有草围着的高大少年狂奔而来,他长得太高太瘦,仿佛一具骷髅。 但是身形灵活的又像猿猴,明明好几次就要抓住他了,被他硬生生转个弯,钻个洞给逃脱了。 可最终还是被抓住,很明显他没力气了。 儿臂粗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他身上,瞬间被打的皮开肉绽,那个少年在地上打滚,一边用恶狼似的眼睛盯着这几个人。 “住手。”江诗云说道。 她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像被淹没在“啪——啪——”的鞭子声里。 但是地上的少年不再躲了,转头看向她,那双恶狼一样的眼睛盯在她身上。而另外三个人看见她穿的锦衣华服,自然要给面子的。 这样的年代,衣服等于身份。 “怎么回事?”江诗云咬了一口胡饼,淡淡地问到。 地上的少年眼神随着饼的移动而移动,要不是现在被捆着,江诗云怀疑他会暴起夺饼。 “给你吧。”她把自己啃的剩下半拉的胡饼给了这个瘦的只剩下骨架子的少年。 他黑乎乎,流着脓水的手一把抢过胡饼狠狠地塞进嘴里。 江诗云不自觉地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医生多少都有洁癖,即便她还没毕业,却也得了这毛病。 “禀郎君,这是逃奴。从草原上抓的,好像是胡汉杂/种。” 三两下把饼子啃光的少年一瞬间锁定叫他杂/种的那个男人。 看来听的懂汉话。 “抓回去怎么处理?” “这家伙十分不好卖,野性难驯,不会讲官话,整天就知道吃。实在不行,就只能卖去挖铁石。这奴还有一把力气。” 江诗云点点头,让阿圆拿着大钱去药铺买了药粉。 江诗云接过来,对他说道:“这是治手伤的药,去街边暗渠洗个手,回来把药裹了。” 狼崽子跟没听见似的,只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郎君,这奴一直如此,不会说话,只会打架和撕咬。” 心里叹口气,果然好人没那么容易做的。把药递给旁边的主人,转身准备离开。 原本地上动也不动的少年,开始挣扎着跪了起来,一点点向着暗渠方向挪去。 三位主人一脸惊异,江诗云说道:“解开他的绳子。” “这……” “跑了本郎君赔钱。” 其中一人解开绳子,做好了扑倒他的准备,谁知这狼崽子居然真的没跑。三两步走到暗渠,伸出手搓洗着脓水——仿佛手上没有烂的一块块的。 洗干净后,慢慢走了过来,伸出一双手。 阿圆拿着药准备上前,被他闪了过去,倔强地伸着手,看着她。还是瞬也不瞬。 江诗云不是真的士族,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拿了药和布条,动作轻柔却十分迅速地将他两只手包扎起来。 “好了,这几日不要碰水,定期换药。”嗯,基础功夫没落下,江诗云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抬头看其他人,却发现他们满脸惊诧。 阿圆更是憋不住了上前小声说道:“我知……郎君礼贤下士,可也不可太过。” 啧,古代就是这点麻烦。穿成平民吃饭成问题,穿成贵族,观念、认知、潜意识……都是问题。 算了,慢慢来吧。 “小圆,去给钱,将他买了。”江诗云下巴一抬,带出了几分士族贵女的骄矜。 小圆一听女郎只是要买奴,反倒松口气。 贩奴人一看还能赚钱,喜出望外。连连作揖道谢。当下就拿出契书,按了手印交给阿圆,千恩万谢地走了。 看了看天色,江诗云说道:“走了,回府。” 第2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2 回了府里,一堆仆妇围了上来,接了马鞭换了衣服。一个仆妇捂着鼻子看着堂中站着的不知是人还是兽的家伙,问江诗云:“女郎,这人……如何料理?” 江诗云回头看了一眼,说道:“着两个小仆去把他洗干净,他手不能碰水,头发洗干净后你与他梳好。” 仆妇正要带他下去,江诗云想起什么来,说道:“洗完澡带他吃顿饱饭,不拘稻黍,让他吃饱即可。” “诺。” 净房里,分到差事的小仆苦不堪言。 “阿甲,这家伙臭啊!”阿乙洗的痛苦不堪。 “都怪你,划拳输了,我们被管事派了过来。” 坐在桶里的男人仿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兀自玩着洗澡水。 桶里的水换了一桶又一桶,猪鬃刷子都用坏了两个,桶里的水变得澄澈的时候,男人的样貌也慢慢显露在阿甲和阿乙面前。 男人用手将打湿的长发抓到了后面。 飞眉入鬓,眼睛狭长,高挺的鼻梁,刀削般的脸颊,薄唇微抿,显示着唇主人不好的脾气。 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这男人看了看两人不再搓洗,便大咧咧地站了起来,脚一跨,就出了大半个人高的浴桶,阿甲和阿乙才发现男人高的不像话。 男人出来后,阿甲不自觉挽住阿乙的手:“阿乙,原来真有人身高八尺啊!” “阿甲,他盯着我们的样子,让我有点害怕。” 男人也不说话,看人的时候格外像野兽,径直走了过来。 两个半大少年抖的像鹌鹑:“你,你想干什么?” 男人伸出手,阿甲阿乙开始尖叫逃窜,可对方手臂很长,一手一个,顿时抓住两人。 阿甲机灵连忙求饶:“我们刚刚不该说您臭的!您大人有大量!!!”阿甲连连作揖。 阿乙胆小嘴又笨,已经开始哭了起来:“不要杀我呜呜呜呜呜···” 这男人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他们,下一秒开始脱他们衣裳。 三下五除二把他们扒了个干净,拿起来抖一抖,选了几件喜欢的,尝试着像他们一样穿进去,却根本不行,身高差距太大了。 他混不在意,直接绑在了身上,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彼时江诗云正在饮浆吃点心,看着横七竖八在身上绑着上衣和裤子的英俊男人,一口点心便喷了出来—— 仆妇还没来及的带他去吃黍饭,洗了澡使了力,本就空空的肠腹,此刻更是饥肠辘辘,两三步进了侧厅,端起托盘就往自己嘴里倒。 周围的仆妇拼命阻止,却根本拿这个高大的男子莫可奈何。 三个奴商都差点捉不住他,更别提普通仆妇了。江诗云摆摆手,说道:“随他去,准备一桶黍饭,腌渍的小菜也拿来些,与他吃。不必太精细,管饱即可。” 仆妇连忙下去准备了。 男子吃完抹抹嘴,把目光看向放在壶里的浆。又看看江诗云。 哦,还晓得要得到她的允许啊? “喝吧。” 话没落音,他就抱起壶,咕咚咕咚喝完了。 两个仆妇抬着一桶黍饭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拿着一罐小菜,并木制碗碟。 然而这夯货,看也不看餐具,直接上手就掏黍饭往嘴里塞,一罐小菜也是如此,掉在地上的饭菜,用手抓一抓,继续塞进嘴里。 一顿饭吃的让人目瞪口呆,一桶黍饭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而小菜早就吃完了,就这样吃干净了整整一桶的黍饭——即便是壮年男子,也需十人才能吃完。 吃完后,男子打了个嗝,自他有记忆以来第一回知道了“饱”是什么感觉。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女,牢牢把她的样子印在脑海。 看到地上还有饭粒,连忙过去捡,捡不起来的,甚至直接去舔。 江诗云有些头痛地看着这家伙,果真是捡了个麻烦回来,但已经带回来了,不能放着不管,对阿圆说道:“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这么吃大概是要出事的。” 阿圆说道:“女郎对他也太好了些,只是奴而已,哪里用得着女郎费心。” “好歹是条命,不要饶舌,快去。” “诺。” 煮一碗的时间,大夫才进了府,大夫手还没搭在男人的腕上,他就摆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老实点,不然不准吃饭。” 四处逃窜的男人果然老实不少,充满警惕性地盯着大夫,随时准备暴起。 江诗云伸手抓住他紧绷的手腕,说道:“不准动。” 男人猛的回头,看着跪坐在旁边的江诗云,全身放松,不再用力。 大夫好不容易诊了脉,疑惑说道:“这位力士十分康健,脉跳动极为有力,不知可有别的病症?” “他刚刚食完一桶黍饭,十人之量。” 大夫吃了一惊,又诊看一番,说道:“确实没甚要紧。老叟曾听闻古人有力大无穷者,食量亦超出常人许多。” 江诗云想起集市上三个奴商也制不住他一个,心中若有所思。 让阿方带大夫去领诊费,自己留在侧厅看着男子。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傻样子,真的有天生神力么? 算了。 “先要给你起个名字。你本身有名字么?” 江诗云看向他,看又看回来,完全鸡同鸭讲。 江诗云有些嘀咕,不会是哑巴吧? 又用手指着自己,说道:“我叫高楚瑗。”又指了指他,问道:“你叫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高……楚、楚瑗。”声音嘶哑难听,并且没有自我这个意识。 好在不是哑巴。 “既然你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个名字。” “名……字……” “对,名字。” 江诗云沉吟,他进了高府,自然跟着姓高,时人好僧道,起名便带了出来,想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高玄冲。你就叫高玄冲。” “高、玄、冲。”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表情有点新奇。 “对,这是你。”江诗云用手指着他说道:“高玄冲。” 又指了指自己:“高楚瑗。” “高、玄、冲。” “高、楚、瑗。” 他的表情开始慢慢变了,他看了看江诗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江诗云取来铜镜,他“蹭——”地一下退了老远,不得已,江诗云把铜镜转向自己,他看到那物什中出现了她的样子,才好奇地凑了上去—— 高玄冲第一次看到了自己。 即便多年以后,他成为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他依然记得生命的初始,并不是降生之时,而是那个给了他名字,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女人。 但现在他只是一把夺过铜镜,双手抱着,一会儿照照江诗云,一会儿照照他自己,直到从铜镜中发现侧厅中插花玉瓶也被照了进来,他才终于明白这东西的用途。 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中有奇怪,又有陌生。 在之后的时间里,江诗云觉得自己还没嫁人,就提前当了娘,或者是她从集市里捡回来的并不是个人,只是个智商高超的大狗罢了。 高玄冲虽然认识了自己的长相,晓得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他独自一人在草原上生活了那么久,野性是刻在他骨头里的。 他对一切陌生人,甚至陌生的动物充满着戒心,看见从未见过的人出现在庭院,就要摆出野狼上前撕咬的动作,若是看见了动物,大部分都是动物被吓得掉头逃窜,而他跟在后面猛追,一把掐住小动物后,把掐的半死的活物拎回来,扔在江诗云的面前,眼中带着催促之意,似乎在奇怪:你怎么不吃? 她真的见过他生吃活物的。 二妹的兔子跑进了她的庭院,被高玄冲一把抓住,下一秒兔子便被他咬破了喉咙喝血。 周围的仆妇被吓得尖叫了起来,连阿方都被激起了凶性,带着戒备把江诗云她们护在后面。拔出陌刀,随时准备与高玄冲鏖战。 尤其是,对方张着刚喝过血的血盆大口,将被咬死的兔子朝着他们女郎递过来的时候,他差点砍了出去——如果女郎没有抓住他的胳膊的话。 江诗云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家伙的凶性。 但是转念一想,也对,他如果不是看见活物就往嘴里塞,在草原上只怕也活不到成年。 她抓住了阿方的手腕,说道:“不要激动,他是让我也喝血。这是在分享食物。” 了解他的过往之后,江诗云居然感到很欣慰,食物对他来说,大概比命还重要。舍得分给她,这个狗子没白养(······) 阿方收回陌刀,第一次对女郎的决定表达了明确的反对意见:“女郎,此人凶性太盛,不适合呆在女郎身边,某请女郎三思。” 江诗云说道:“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他尚且不会说话,只教了这些时日,他便舍得将食物分与我。可见还是知恩图报的。待他能独立生存,便将他充入私兵。” 江诗云一通鬼扯,只有培养这家伙独立的话是真的,至于知恩图报,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看着地上的小兔子,对阿方说道:“挖坑把这兔子葬了,另外寻一只一模一样的给二妹,不要让她知晓,她心地善良,怕是要哭的。” 阿方说道:“诺。” 江诗云看了看高玄冲盯着死兔子的眼神儿,又对阿方加了一句:“葬的深一点。” 阿方也看到了,额头青筋直冒,咬牙切齿说了句:“诺!” 阿方领命下去了,江诗云看着一脸可惜的高玄冲。觉得自己也快忍不住脾气了。 每当这个时候,江诗云都会用一句十分神奇有魔力的话劝自己:捡都捡了··· 就算狗子欠揍到了极点,总不能扔了吧。 高玄冲就这样在江诗云的身边呆了一年,终于能正常和人沟通,知道吃饭不能用手抓,学会了基础的用餐礼仪,会自己穿衣梳头洗澡洗衣服。 会用语言而非肢体和其他人沟通了。江诗云觉得终于要熬出头了。作为对自己和高玄冲的奖励,便对他说道:“我们明日逛集市吧。” “集市?”这是一个没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新词。 “对,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货物可买。” “我?”高玄冲说这话的时候,只是纯粹的好奇,一点也没有被贩/卖的悲哀。 可江诗云还是郑重说道:“虽然我买了你,但是你不是货物,你是人。” 高玄冲沉默地看着她,每当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人的,剑眉星目,俊美无俦,天生自带一股威严。 但是开口就冒傻气。 可这会儿,这个狼一样的男人放弃了与生俱来的警戒线,伸出手抱住了江诗云,在她耳旁说道:“你买我,我心喜非常。” 阿方刚准备警告他。就听见一个男子高声喝道:“那厮,放开我大妹!否则让你血溅五步!” 得,她大兄来了。 第3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3 江诗云,或者说高楚瑗的大兄高元恭,是士族郎君里难得文武双全的人物。 说他文武双全,不仅仅是一句夸赞,他是真的当过文官,又履了武职。 士族南渡前,高家从家主到郎君都是文官。大郎年纪轻轻便举孝廉当了尚书郎。可八王之乱元气大伤,高家看到了祸患,高元恭辞了文职,在高家的支持下,成了羽林郎将。 自那时起到现在,已过去八年。衣冠南渡时,他保护着一家老少平安南迁。在此地落地生根。此刻已官拜卫将军。 领武职快十年,高元恭在军中威严日盛。只不过他是个强大温柔的人,从来不在家人面前展示他的威严。 所以,江诗云也不晓得她大兄发起怒来,居然这么可怕! 周围的仆妇、侍卫跪了一地。 江诗云想挣脱开,高玄冲这家伙抱着她,绝对没有普通男子抱女子的含义,他甚至大概连男女之事都不知晓。 可是往大兄那边走了没两步,居然被捞了回去,她转头往后看,他居然铁臂将她腰箍的更紧,一脸敌意对着高元恭。 死了,这家伙又抽风了! 果然,高元恭拔出陌刀攻了过来,他的武艺自幼有名家教导,即便对方挟持了自家大妹,他也有自信不伤到大妹的情况下结果了这个男人! 高玄冲看他拔出刀,瞳孔像冷血动物那样缩放了一下,抱着江诗云就地一滚,躲开了攻击。 两个男人都把保护江诗云作为第一要务,高玄冲在躲过第一下后,就把她轻轻一推,她便出了战圈。 高元恭也十分有默契地朝着庭院中间而去。他一开始手上拿刀,是真的想杀了这个敢轻薄大妹的贼子。 但看在他晓得保护大妹的份上,决定留他一条狗命。后来这厮居然还敢攻上来,且毫无章法偏偏能躲开陌刀,在他手下没吃亏,他便觉得有点意思了。 陌刀一扔,披风一解,他也赤手空拳上去跟高玄冲干架了。 高元恭虽然是正统武学,但是碰上一个不按理出牌的高玄冲,被逼的只能使出一半的武技,另一半完全靠本能反应。 高玄冲却能全凭本能反应,在他身上、脸上都留下伤痕。 当他俩打坏了第十盆花木的时候,江诗云终于受不了了,大喝道:“住手!!!” 没人理她。两个男人打的忘我。 江诗云对旁边站着的阿方说道:“去禀报阿翁,大兄正在我庭院里与仆从打架。” 高元恭立即住手了,退出战圈。 “怎么能说打架呢?我们这是在切磋。”虽然高元恭的儿子都快能娶妻了,但还是有点怕自家阿翁的。 “哦?刚刚是谁说的要血溅五步的?” 高元恭眯了眯和江诗云如出一辙的大眼,说道:“这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居然敢犯上。” 江诗云没办法,只好凑到高元恭跟前小声说道:“大兄,这家伙就是傻的,根本毫无男女之心,且饶他一次?” 高元恭也学着她的样子说道:“我饶他,有什么好处?” “原本我就想让他进你的私兵,白得一员猛将,不是好处?”别以为她看不懂他的微表情,分明对高玄冲满意的很。 高元恭果然满意,嘴上却说道:“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不跟他计较了。若敢再犯,休怪我军,法处置。” 江诗云一边在心里骂他死傲娇,一边嘴上奉承道:“大兄英明。” 高元恭带着亲卫离开后,江诗云将高玄冲拉进内室,准备给他好好说道说道什么叫男女大防。 “唔···刚刚那动作···以后不可再有。”决心下的很好,但一看到高玄冲黑沉沉的眼睛,江诗云就不好意思说的太明白。 “动作?”高玄冲果然没明白。 江诗云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是为了让他明白男女大防,再说这个傻狗子不懂男女之情。不要怂,上! 江诗云一把抱住了高玄冲,然后像被烫到了似的撒手后退。 忍住脸上的热意,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严肃说道:“以后不可再如此,你为男子,我为女子,非夫妻不可亲近。” 高玄冲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他盯着江诗云一张一合的唇,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做。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却与刚刚见到她与她大兄亲近时又不同。 看到她与她大兄头挨着头凑在一处时,有瞬间他起了杀意。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想杀掉高元恭。除了最开始那一瞬间,这个男人对自己已经没了杀念和威胁。 高元恭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少女靠近别的男人的景象如此碍眼,他全身都叫嚣着杀掉这个男人。那个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朝这边看了一眼,他垂下了眼,遮掩眼中的杀念。 男人走后,心中的杀念又消失了。他决定在弄清楚前不轻举妄动。毕竟杀了高元恭,他很难全身而退。 阿楚将他拉进内室,说什么动作?难道想杀高元恭被她发现了? 可下一秒,少女的气息和柔软轻轻降临在他身上,无与伦比的巨大满足感充斥了他全身。 他还来不及感受更多,少女便退开了,站到了他对面,说男女之间,只有夫妻才可如此。 他听见自己说道:“那我们便做夫妻。” 江诗云尚未回答,阿圆就在旁边笑了:“吾家女郎父兄皆在朝为官,家君更是官至太仆,名列九卿,往来皆为士族高门,未来夫君也必然是门阀郎君,寒门连求娶女郎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一介奴/隶?” 虽然事实如此,但阿圆这话太过侮/辱人,江诗云少见地动怒,对阿圆说道:“身为士族,当肩负起高门大族之责,骄傲应表现在守国卫疆,匡扶社稷之时,而不可以势凌人。” 还未说完,阿圆便羞的开始啜泣,待江诗云言毕,主动说道:“女郎,吾知错了。” “扣半月月钱,以后需谨言慎行。” “诺。” 高玄冲一直没吭声,江诗云以为是阿圆的话太伤他自尊,毕竟他独自长大,怕是没什么等级观念的。 谁知他开口问道:“高元恭可娶阿楚?” 阿圆眼泪还没干,却又“噗嗤——”笑了出来,这人真像女郎说的,就是个傻的,自己又何必与他计较。 便平和地说道:“大郎和女郎是兄妹,不可通婚。” “为何不可?”草原上娶自己妹妹的事情又不是没有。 “那是乱/伦,全府都要被治罪。”阿圆只说了后果。但高玄冲还是没明白为何不能。 只不过晓得高元恭不能娶阿楚即可,谁知阿圆又补充道:“女郎未来夫君,当有大郎这般身份。” 高玄冲的眉头皱了起来。 江诗云看着他俩的谈话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狂奔而去,连忙说道:“阿冲记得我说的话即可,见到喜欢的女郎也不可轻薄,否则去了军中,会被大兄打军棍。” “为何要去军中?”高玄冲紧盯着江诗云,今天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他还没想明白,她却准备让他离开。 “这件事回来我会好好与你说。天色渐晚,再不出门怕来不及,先去集市买东西吧。”阿圆已自行去准备,高玄冲也不再追问,去了外间仆从房间换衣服。 江诗云又换回了男装,只不过这一年她出门较少,皮肤又白了回来,再加上少女长开,原本不起眼的小少女,竟长成了一副出水芙蓉的模样。 再穿男装,也能轻易被认出来。 好在街上女郎扮作男子出门游玩的不在少数,她除了长相过于出众外,倒也不算太特别。 已买了骏马、鞍鞯、辔头、粗布衣裳、圆头靴,并一些干粮和吃食。一行四人掉头去北市,准备买长鞭。 江诗云看了看高玄冲,唔,还需一套铠甲。 现在从军,还需自己配齐马匹铠甲等,兵器在入伍之后应该会发,高玄冲不是军户,没有能从父祖继承的东西。 只有江诗云用自己的私房钱买齐了。 若要问江诗云现在的心情,大概是送已经长大的儿子上大学,看看他们的采购,和大学之前父母买买买也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这一去,大概不会再回来。想到这里,江诗云心情有些沉重,毕竟是养了一年的狗子··· 北市很热闹,快到了闭市之时仍有不少人进入市门,涌进市楼。江诗云正在挑选马鞭,被人挤了一下,往前一踉跄。 高玄冲反手狠狠一推,挤到江诗云的那个男子并仆从等十几人被高玄冲这一下子推倒在地。 “哎哟——!!!何处竖子,安敢推吾?!”一个身材肥硕的男子倒在地上,周围的仆从早已纷纷爬起,试图将他扶起来。 高玄冲没事儿人似的看着那个胖子爬不起来,居然笑了? 江诗云发誓这是她第一回看到这厮笑。 然而此时笑只能火上浇油。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肥硕郎君,刚想冲着高玄冲发脾气,就看见了江诗云。 芙蓉般粉白细嫩的脸蛋,纤细风/流的身段,这位郎君被一脸横肉挤的难以看见的小眼睛更加眯了起来。 “这位女郎,你家仆从打了我,这事儿不能轻易了了。” “你待如何?” “那自然是女郎你陪我······”色/欲熏心的猪哥根本没注意到问他话的不是江诗云。 他对江诗云的觊觎激怒了高玄冲,猪哥郎君话未说完,就只能发出一声惨叫:“啊——!!!!!!” 他的两只手臂已经被拧断了,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垂在身体两侧,猪哥郎君面白如纸,仆从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好半天有胆大的回过神,一边扶着猪哥郎君往外撤,一边对高玄冲和江诗云厉声喝道:“汝等大胆!必死无疑!汝等可知吾家郎君何许人也?!!” 高玄冲根本不理会他,只盯着猪哥郎君,说道:“再看,挖汝眼珠。” 猪哥郎君吓得立即闭上了眼。 第4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4 那胆大仆从又说道:“汝等何人报上名来?!” “你家郎君又是谁?”江诗云问道。 仆从没发现江诗云在套他话,略带得色说道:“吾家郎君之姊乃今上嫔妾,封号美人!吾家郎君乃皇亲!” 摆出身份不见对方着急,仆从觉得不对劲。加之郎君的情况不妙,一直在旁惨叫,仆从只得着七八人将其抬起,快速出了坊市,送去就医。 中间出了这点事,江诗云并未放在心上。毕竟高楚瑗之父位列九卿,那猪哥郎君的姐姐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而已。他意图非礼她在前,断他双臂虽说狠了点,但并不是说不过去。 可谁知偏偏是这件小事,引发悍然大波。 第二天,高玄冲尚未进军中,高元恭下了朝一脸严肃地回来了。不一会儿,他们的阿翁也从宫里回来了。 高元恭问道:“昨日到底发生何事?今日皇帝亲自留下我与阿翁,让我们给陈美人的母家一个交代。” 江诗云十分诧异,把昨日撞到人后反被给觊觎的事情讲了一遍。 高元恭听后气愤非常:“这厮还敢恶人先告状?若我在场,岂止撅断他双臂?当场阉了他!” 阿翁说道:“只怕是皇帝找不到人撒气,被我们给撞上了。前些时日,皇帝表示要亲政,被王家等大族以年纪尚幼、所学未成给拒了。皇帝心里正有气,碰上阿瑗仆从打伤嫔妾的母家弟弟,为了找回脸面,只怕皇帝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我们该如何做?”江诗云皱着眉头问到,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你那仆从要受些苦了,打两板子,关进柴房,另寻身形相似的尸首李代桃僵,暗中送他去军中,虽受了罪,但性命无忧。”阿翁说道。 江诗云不吭声,沉默地反抗者。 他们的阿翁高孝直看着女儿,不知该如何劝她。示意高元恭,便离开回正堂去了。 高元恭也觉得憋屈,说道:“今日皇帝在朝会结束后大发雷霆,阿翁和我都被申饬,今日阿翁应该会将实情报与皇帝,但今上好面子,做事全凭心情,只怕作用不大。” 高元恭还有一个隐秘的担心没有说与江诗云知晓。对方意图不轨,万一那陈家不要脸面,宣扬自家子弟已经占了高家女郎的便宜,不着调的皇帝,只怕还会以名节为理由,给两家赐婚。 太后好道教,可皇帝却是儒生。这也是皇帝迟迟不能亲政的原因之一。 这些道理江诗云都懂,但是不代表就是正确的。她对高元恭说道:“大兄,他救了我,无赏就算了,却还要被罚。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如此应对,仆从谁还敢对我们忠心?更何况,今日一个美人的弟弟也能让我高家让步,迷,明日阿猫阿狗也能来我们头上踩一脚。” 本姑娘养的狗子,凭什么因为救了自己就要被打?皇帝的小老婆而已,还是个低位分的小老婆,皇帝有本事给这小老婆升职做皇后,她也能咬咬牙认倒霉。否则,绝不妥协。 高元恭离开后,高玄冲进来了。现在许多事,他听的懂,只是不大会表达。看她不开心,便默默跪坐在一旁陪她。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打吧,吾无事。” 江诗云一眼瞪过去:“你知道家法的棍子什么样么?比壮男子手臂还粗!虽说执行家法的人会手下留情,可你也会被打的皮开肉绽,不能休养便送去军中,发热,感染,随时可能要了你的小命。” “何为感染?”这家伙完全没被吓住,或者根本没把受伤当回事。注意力只在没听过的词上面。 脾气上来了,嘴一秃噜把现代词带出来了,不过还好室内只有他俩,江诗云淡定地说道:“伤处溃烂。” “吾幼时曾遇一头野狼。”高玄冲缓缓开口。 “冬日无甚食物,吾与狼均饥肠辘辘,视对方为猎物。野狼有利齿,吾有一把骨刀。但最终杀死野狼时,吾全身受伤。”他看着对面的少女,她眉头紧锁,眼中含着担心,不知对方心跳是否也因他而变快? “一头狼,足以让吾度过一整个冬日。每日一小块狼肉,混着野草吃下,吾曾……感染,”他用着刚刚学到的词,“但吾最终活了下来。” “所以,女郎不必担忧。”他喜欢在她眼里看到对他的关切,但极度厌恶因其他事情而起的烦恼。 看着力图表达“我很强壮,打了板子也没事”的高玄冲,出现在江诗云脑海中的却是幼年时的他为了活下去独自面对野狼,一个人苦熬过伤痛和严冬。 他跪坐在那儿,一片云淡风轻。江诗云起身,走上前,伸出手,抱住他的脖颈。 高玄冲静静地任她抱着,问道:“女郎说只有夫妻方可如此。” “只有今日,只有此刻。你我不是夫妻,但是最重要的……家人。”江诗云分辨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原本只是将他当做大孩子一般教养。可现在心中的怜惜,到底是对着曾经那个幼年的高玄冲,还是对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得高大挺拔、丰神俊朗的青年呢? 高玄冲没在追问,只是伸出强健的手臂,缓缓攀上怀中少女的腰,默默收紧。 事情朝着最坏的情况去了。 那美人的弟弟,接骨之后居然没过几日,嗝屁了。 美人在皇帝面前哭的昏了过去,皇帝大发雷霆。 高家不敢在皇帝盛怒的时候跟他对着干,只能暗地里尽快找好刚病死的人尸。 这一切都瞒着江诗云。 宦官来高府督刑的那天,高孝直借口让她去庄子上看看祖母寿辰用的食材准备的如何了,将她打发走了。 高玄冲从头到尾知晓他们的安排,对此他没有什么想法。若说要恨,也不该是恨高家,该恨不知约束子弟的陈家,该恨在皇帝旁边吹枕头风的美人,更该恨……那个不分是非的皇帝。 只是在她走前,他深深地看着她。这次离开,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她了。高玄冲心脏刺痛,却不知该如何治好它。 江诗云离开高府一路西行,从西门出城,却心神难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阿圆,你最近在府里听到什么消息不曾?” 阿圆想了想,说道:“都是些仆从之间的碎嘴,没甚要紧事。” 高元恭他们连阿圆也瞒着在,这丫头虽是府里的丫头,却只对江诗云一人忠心。 阿方有些惊讶于女郎的敏锐,竟然凭直觉察觉到了端倪。怕真给她问出什么来,插话道:“天色渐晚,若不快些赶路,只怕入夜到不了庄子上。” 江诗云猛的转过头来看他。阿方觉得事情要糟。 果然,江诗云下令道:“打道回府。”当即调转马头往高府狂奔。 彼时,高玄冲已挨了四十多下,腰、臀被打的血肉模糊,他却知道行刑之人并未下狠手。 高元恭心里着急,这监刑的太监软硬不吃,塞金叶子居然也不肯去歇息片刻,再这么下去,只怕真要将高玄冲打死。 心里正想着主意,外门突然有仆从报道:“女郎回来了——” 高元恭顿时头皮发麻。连忙迎了上去,试图将江诗云拦下来,却根本没用! 监刑太监只见高元恭对那小丫头低声说了几句话,小丫头假装转身,趁其兄长不备,一下子窜到了高玄冲身边,看着他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背脊,扑了上去—— 落下的板子根本收不住,眼看着要落到自家女郎身上—— 凳子上的高玄冲咬牙翻过身来,瞬间将江诗云压在身/下—— 这一板子打在肩背处,高玄冲闷哼一声。 即便发现自己被小肉墩砸死的当口,江诗云也没有哭过,可这会却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高玄冲睁开眼,怀中的少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却觉得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了。 “女郎——女郎——!!!!”一堆仆妇围了上来,将行刑之人都隔开了,监刑太监这边更是看不清。 高元恭大声喝道:“乱乱糟糟成何体统!将女郎扶回庭院,继续行刑!” 十几号仆妇围成一堆,架起女郎往外走,江诗云发挥着演技,情真意切地哭着:“大兄!大兄!不要杀他!他救过我!不要杀他!” 监刑太监皱了皱眉,高元恭连忙喝道:“还不快走!!!” 一票人终于都出去了。 又打了一百多板子,“高玄冲”几乎被打成一团烂肉。行刑之人摸了摸鼻息,过来禀报:“郎君,高玄冲已死。” 高元恭点点头,对监刑太监说道:“宦者是否亲自去看看?” 监刑太监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一团,说道:“不必了。”他从头到尾都在此处,亲眼看着这罪人被打死的。 差事办完了,又接了金叶子,满意地回了宫。 宦者刚走,高元恭的脸就垮了下来,带着亲信避开众人到了一处偏僻院落。 江诗云和高玄冲就在此处。 揭开和皮肉粘连在一起的衣裳,江诗云的眼泪就没止住过。 高元恭趴在塌上,看着她一边默默流泪,一边给他处理伤口。在这之前,她都已经让他吃了一颗什么十全大补丸。 他没流过泪,或许小时候哭过,但已经忘记了。自他记事以来,只流过血,没流过泪。 她仿佛要替他把眼泪都哭个够似的。 “不疼。别再哭了。”高玄冲没注意到他自己的语气,几可称得上温柔。 她每一滴泪都流进了他的心里。破开了岩石一般的铠甲。 江诗云擦了一把眼泪,动作迅速地撒了药粉,又包扎起来。临时赶制的“绷带”从他胸口穿过时,他的心脏一阵紧缩。 可还没等他将这副容颜牢牢记住,高元恭便带着人来了。 “伤口包好,高玄冲就该上路了。” “你……还能骑马否?”马车引人注意,若是骑马,混在他的亲兵里,一点也看不出。 “能。”四十板子只是伤了皮肉,筋骨完好,看上去严重,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江诗云擦干眼泪,拿过一个包袱递给她大兄:“这是给阿冲准备的。到了军营,大兄让大夫给他熬几副汤药,每日为他换绷带。” 高元恭接过来,说道:“对这小子这么好,大兄我都要吃醋了。” “大兄,你瞒着我这件事还没算账呢。” 高元恭顿时矮了半截,立马讨好地说道:“大妹的请托,我什么时候敷衍过?” 江诗云又对高玄冲说道:“此去一别,高玄冲这个名字怕是不能再用了。你入了大兄的亲卫,就让大兄给你起个名字吧。好好照顾自己。高玄冲是奴籍,你却是庶民,能建功立业,福荫子孙,也算因祸得福。好好活着,就算报答我了。” 高玄冲伸出手,大拇指抹掉她滚落的泪珠:“我们会再见的。”这句话不像许诺,反倒像一句预言。 江诗云微笑了一下,虽然很勉强。 在这个荒凉的院落,她目送着受了伤的高大少年跟着她大兄而去。 想着或许有一天会在府里看见他随大兄一起回来。 却不曾想,再见面,已是五年后。 胡人南下。 第5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5 五年的时光,足够当初的少女长成一名绝色女子。 足够野性未驯的少年,长成成熟内敛、俊美异常的年轻将军。 这五年里,江诗云没见过高玄冲,不,现在应该叫他高湛卢了。 据说湛卢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要的。以名剑湛卢为名,成为高元恭手下最锋利的先锋军。 五年里,高元恭是亲眼看着他如何从一个“半野人”,到现在具备名将之姿。 高元恭扪心自问,如果他俩角色对调,他能做到这一步么?恐怕答案是否定的。 胡人南下前一个月。 高元恭从府里回来,眉头紧皱。集议结束后,一些私交比较好的副将留了下来,每次集议后,他们这些单身汉副将在主将府里蹭饭已经是必备项目了。 看着他心情不好,一群二百五就打趣问道:“将军有何烦恼?不如说出来让末将参详一二?” 高元恭原本不打算说的,可看着高湛卢也在,心里顿时起了个主意。 一脸纠结地说道:“我有一妹,性情温柔,貌比宓妃,但婚事不顺……” 众将一听,顿时没了声。 这位女郎,他们也有耳闻,确实美丽动人。即便好几任未婚夫死的死残的残,也没能阻止爱慕女郎的郎君们前仆后继。 听老大这意思……又死了一个? 众人在犹豫要不要接腔,高元恭在观察高湛卢的表情。 看着他和其他人一样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高元恭那属于男人的第六感却怎么也不信。 阿瑗婚事不顺,九成有这小子的手笔! “唉,这回未婚夫彻底失踪了,就在订婚的第二日。” 众人“嚯——”了一声!心想这女郎真的有点邪门。这都第几个了? “眼看着年纪渐长,婚事尚无着落,禀了阿翁后,我们决定从部将中择婿。不拘官衔,只要身体康健,不惧流言即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哪个娶了我妹子,又在意流言对她不好,休怪我不讲往日情面。” 听他这么说,原本吃瓜群众有几位顿时有些意动。 先不提娶了上官的妹妹能带来的好处,据说上官的妹纸是真的长得国色天香,温婉动人,仅凭这一点,对他们这些单身汉就很有吸引力了。 他们大部分出身寒门,以前不在士族考虑范围内。现在高家放低了标准,寒门也可以的话,那当然要争取下了! 一时间,席上热络了起来,不少年轻将军纷纷凑到高元恭面前自我介绍,仿佛高元恭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似的,把自己夸了又夸。 高元恭透过众人,看向高湛卢,还在自斟自酌呢?忒沉得住气了。 高元恭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但如果他真的无意自家妹子,他就真的从这些少将军中挑一挑,都知根知底,人品没的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另一厢,看着围着高元恭、试图成为他的妹婿的男人们。高湛卢在案几下面的手,几乎将案几的桌脚捏断。 表面云淡风轻,心中惊涛骇浪。 这五年,江诗云没见过他。但是他见过江诗云。 曾经瘦的像纸片一般、经常作男装打扮的少女,长成了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坐在高楼上望着天边落日的霞光。 那副景象,至死难忘。 离开高府的时候,他以为很快就能再见。但对外面世界知道的越多,越明白他们之间的鸿沟。 他也终于明白当初阿圆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而训斥了阿圆的她,真的是善良的可爱了。 从她第一次开始议亲,他喝的酩酊大醉。醒来之后,王家的三子出外游玩摔断了腿。 第二次摔断了胳膊。 第三次摔断了另一条腿。 三次之后,王家退婚了。他半夜翻上屋梁,偷听她和阿圆说话,一连十日,终于确定她其实并不想嫁,这助长了他的决心。 另外两位高门郎君,也是如此解决的。他以最短的时间爬到今日骠骑将军的位置。其他人惊讶于他一个孤儿的擢升速度,但对他而言,还不够快。 好比现在,寒门的袍泽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高元恭面前,表达求娶阿楚的意思。他却没有那个资格。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了。 他只是在想,到底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高家放弃与寒门的大族结亲,而选择他。 ………… “小系统,今天也还是没有检测到反派么?”江诗云百无聊赖地问道。 “没……没有的呢。”系统消沉地说道。它是一个没用的系统,每天活在对不起宿主的愧疚感之中。 “反派出现的时候,你真的能检测到么?”江诗云有点怀疑这个本来就不灵光的系统故障了。 “当……当然可以!”系统气虚地大声说道。“当超过一定人数认为某个人该被除掉的时候,被认定的那个人会自动套上反派光环!” “反派光环?”江诗云知道自己有圣母光环,能自动增幅她所做的每件好事所带来的正向后果,反派光环又是什么东西? “没错。反派光环就是让本来就不正直的主角,更加随心所欲,是非不分,做事全凭利益或喜好等等。总之,让其成为一看就是幕后boss式的人物。” 江诗云:······· “你选中我,是为了拯救反派吧?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套上这个增幅反派的东西?” “因为设计我的人认为,只有在极端的条件下还能被拯救,这个反派才有活下去的资格。否则应该被抹杀。” 江诗云听到“抹杀”后心中一跳,这让她联想到任务失败后被抹杀。 “这么一来,反派很难被拯救,对我很不利啊!我任务失败也会被抹杀。” “你对任务似乎有什么误解。虽然我是拯救反派系统,但通关任务的方式并不是拯救每一个反派,而是关闭每一个世界。” “关闭每一个世界?”江诗云十分诧异,都穿越进来过去6年了,居然之前认为的通关方式是错误的么? “可以拯救的反派就拯救,不能拯救的反派,只要你能杀了他,或者让其死掉,都可以关闭任务世界。” 江诗云觉得设计系统的这人有毛病。 “如果是这样的话,宿主都会选择杀掉反派吧?!这样最简单!” “是这样没错。”系统在江诗云的意识中点点头,“但是,之前的宿主都没有反派聪明啊!反倒被反派搞死了。” 江诗云听的冷汗直冒。 还好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死反派。虽然知道自己穿越进不知名的空间,但是,无论怎么看,这些世界中的人,和真实世界中的人没什么区别,她做不来杀人的事。 即便被抹杀也做不到。 搞清楚通关方式后,结果对江诗云来说没有任何改变。想起最近退婚的朱家次子,江诗云好奇地问道:“你有没有在我身上套什么倒霉光环?” “没有。”小系统肯定地回复道。 “那为何和我定亲的郎君都接二连三出事?” “我也很奇怪,在王家子退婚后我就专门检查了,的确没有负面光环。” 江诗云问了一下就抛到脑后了,毕竟退婚的时候,她还暗自窃喜不用嫁人了。 她是来做任务的,嫁人后就不能随便出门了,怎么接近任务对象? 古代的生活缓慢又悠闲,江诗云是个闲不住的,她的身份除了是高家嫁不出去的女郎以外,还有个身份——在都城近郊义诊的江大夫。 在府中吃吃玩玩几日后,她又闲不住了,带着阿圆,给自己的脸做了伪装,背起药箱便出了门。 到得村里,村民们上至耄耋老者,下至黄口小儿,都对他尊敬非常。 她在树荫下放了一张案几,平日不来坐诊,村民就会把案几收进祠堂,江大夫来了,就连忙铺上草席,放好案几,大碗茶和粗点心,也算村民一片心意。 “······您搭配点橘皮、山楂、茯苓等一起熬水,一日二次,不多久腹胀当无虞。” 送走一波病人,江诗云刚准备歇着,远远看着从田间那端的山林里陆陆续续出来一堆人。 江诗云觉得有些奇怪,问旁边乘凉的村人:“近日,村人有进山的么?”村里有猎户,时不时组队进山打猎。 “天太热了,不曾有人进山。” “那么,那边的队伍是····”尚未等她问完,那些人便突然抽出腰刀开始杀人?!!! 江诗云有一瞬间的呆楞,但是立马反应过来了,大声吼道:“胡人来了——!!!!”快逃——!!!!” 原本宁静平和的村庄,顿时变成修罗地狱。 江诗云和阿圆捞起身边的老人孩子,骑上马立即掉头朝着西门方向奔去。 不是她心狠,只有她逃了,才能搬救兵回来救他们。 惨叫声不停地响起,有胡兵看见了两个骑马的,专门派了一支小队追赶。江诗云他们一匹马上载了两大一小,差点被胡兵的箭射中! 好在马是好马,她们对路更熟,很快摆脱了胡兵。 路程跑了一半,她忽然想起来,高元恭的一部分兵,营就在这附近,向北转个向,比回城搬救兵更快。 俩人一勒缰绳,转了方向,直奔大营而去。 她的记忆并没错,跑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就看见大营的高大瞭望塔,可还没等她们靠近,戒备起来的士兵便拉满了弓,直直地对准她们。 江诗云高声叫道:“吾乃高元恭之妹!高家女郎高楚瑗!前方石河村遭到胡人偷袭!!!请速速禀报!!!” 听到胡人偷袭,箭楼士兵顿时变了脸色,不一会儿,有将领出来了。却不是高元恭。 江诗云看着这俊美无俦的年轻将军,觉得莫名眼熟,对方却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微微讽道:“五年未见,女郎便忘记末将了么?” “你···高!唔!”江诗云关键时刻想起他的名字不能提。 “末将名高湛卢。女郎好好记住吧。”英俊的将军语气轻柔,可话中的强势半点未减,从前的高玄冲,现在的高湛卢,不仅名字变了,似乎连人···也变成了两个。 江诗云无暇顾及这些一瞬间冒出来的念头,连忙将石河村的情况一一告知。 高湛卢听到后当场开始点兵。 他手下校尉劝道:“将军,主将未归,兵符未见就调动兵力,是杀头的大罪。” 高湛卢一脸冷漠地说道:“本将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去不去石河村无所谓。但是你们也和本将一样无亲眷牵挂否?” 这里的士兵大多从本地招募,家人或亲眷在石河村的不在少数,高湛卢刚一下令点兵,都已纷纷整好队。 高湛卢翻身上马,手握长刀,直指天空,喝道:“儿郎们,随我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他个片甲不留!!!”士兵的勇气瞬间被调动起来。嗷嗷往前冲。 “你们待在营里。”低声留下这句话后,高湛卢一马当先,带着两千士兵转眼间没了影。 “女郎,我们进营吧。” “不,我们跟着他们,遇上没死的胡人补一刀,遇到受伤的村民还能救一救。”安顿好老人孩子,她们又上马跟着后面离开了。 策马跑在最前面的高湛卢,远远把士兵甩在了后面,看见胡人正在残,杀村民,心里想着,她居然把他忘的一干二净,火大! 这些犯到他手上的胡人,姑且让他杀个痛快吧! 第6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6 胡人嗷嗷怪叫冲了上来—— 高湛卢连表情都没变,一脸冷漠地长刀横扫—— 原本以虐杀村民为乐的胡兵,调转角色,成了待宰的牛羊。 一人一马,在胡人们中间来回穿刺,将胡兵队伍割裂成好几块,首尾不能相连,几个指挥者也早已被高湛卢斩于马下。 转眼间,胡人的尸首躺了一地。 有些被削飞了脑袋,有些被整个劈开。死状之惨烈让胡人胆寒。 胡人本来就是多个部落一起行动,不说一盘散沙,也绝对做不到同生共死。一个部落开始逃跑后,其他部落怕自己成为殿后的倒霉鬼,争先恐后地开始跑。 两千士兵到了这地方就发现胡人居然已经开始逃跑了? 这一地的残肢尸首……都是他们将军一个人杀的? 天爷,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这时候顾不了这么多,逃跑的胡人——那都是军功啊!!!! “杀——!!!!”士兵们在高湛卢的带领下,简直就像一群野狼,疯狂咬上胡人逃跑的队伍。 从后面开始,一点一点蚕食,终于在跑出京郊地界前,成功了结了这支队伍。 一校尉策马带着队伍前来禀报:“回禀将军,属下于六十里处设伏,一举生擒这货贼寇,未放跑一人。” “拖回大营,别让他们死了,本将军有话要问。” “诺!” 校尉当真将木块塞进胡人的嘴里,防止他们咬舌自尽。而后将一众俘虏绑在马后面,活生生拖到大营。 江诗云带着小圆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很久了。村民们收敛着亲友的尸体。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庄,茫然而伤痛。 但是还不到悲伤的时候。 江诗云带着村里自发组织的青壮,救助受伤的村民,组织人手抢收田地里的粮食,另外派人去探一探胡人偷袭路线,只见一条小径延伸到山涧深处,那里是绝壁,以往甚少有村民过去,所以竟未曾发觉胡人在绝壁上竟然凿出一条险路! 江诗云沉思片刻,说道:“派人守在小路两旁,身上带响箭和火油,一旦有动静就发响箭或火箭示警。你二人随我去向将军禀报。” “诺!” ········· 高湛卢回到营地,发现江诗云居然没有乖乖听话,他前脚离开,后脚她就跟着跑了。气的不轻。 若说他平时的表情像脸上挂了霜,现在简直就像千年寒冰一样,让人胆寒。 属下们在心里嘀咕:打了个大胜仗,怎么将军一点也不高兴? “全军都有——”高湛卢刚准备整队带兵去找江诗云,她自己倒送上门了。 现在大家都知她是主帅的妹妹,且报信有功,将其奉为上宾。 旁人见她就算不是一脸笑,也多半表情和气,偏偏这个被她养过一年的小子,脸臭的像欠了他钱似的。 “咳,”把心思从那小子身上收了回来,江诗云开始说正事:“村民们发现了胡人偷袭的路线。” 高湛卢一听表情严肃起来,皱眉问道:“难道不是从北边的小径过来的?” “不,他们是从西边的绝壁上来的。” 高湛卢思索一会儿,对部将们说道:“原本我们以为这只是少数胡人趁夜渡江,一路摸到这里,毕竟现在十室九空,小股胡人也容易掩藏行踪。” “但西边有我大营派驻的重兵把守,主帅近日更是带了万名士兵巡查各地,不应该有胡人从西边而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官/场浸/yin了五年的高湛卢,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凡事用拳头说话的少年。 没有人比他更如鱼得水了,毕竟他从小就生存在真正弱肉强食的世界。 “众部将要做好心理准备——西部大营,很可能出了内鬼。” 众将倒吸一口凉气。 高湛卢严厉地扫视一遍属下:“今日起,布开防线,筑修工事,全部戒严,从西边来的队伍,无论敌我,均不可放入城中,谨防胡人混入。” “派人给主帅送信,一人三马,多派几波,请主帅尽快回城。” “派斥候西行查探情况,不要打草惊蛇,查清敌情,尽快回报。四日后,本将军要上朝禀报。” “诺!!!!”众将原本胆寒不安的情绪,因一条条命令而落到实处。 看着众人对高湛卢信服尊敬的表情,江诗云心中感叹,当初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少年,真的长大了。 集议结束后,天色已晚,高湛卢派人去高府打声招呼,告知一下女郎的去向。同时派兵将石河村围了起来,封锁消息。 朝堂现在过于混乱,当年耳根子软的小皇帝亲政后仍是一副糊涂的模样。情况不明了前若是让朝中知晓了消息,对高湛卢而言是拖累和掣肘。 至于擅动军/队治罪?他根本就没怕过这个。高家是士族高门,为了亲眷富贵,有时不得不对皇权低头。 他孑然一人,手里有兵,反了出去,小皇帝也奈何不了他。地盘、兵粮、金银,哪一样不能抢? ······ 江诗云第一次在兵营过夜。 兵营的条件自然不能和高府相比,即便高湛卢将房间都让给了她,自己打地铺睡在外厅。 油灯如豆,昏黄不清。 高湛卢却还举着灯,照亮桌子上的舆图。他在思索着情况最坏时该有的应对之策。 江诗云走过来,与他一起看。三分钟后,被古代抽象派地图打败。 犹豫着开口:“这几年,你过的还好么?” 高湛卢回的客气:“谢女郎关心,末将很好。”虽然他刚到军营时,被骂杂/种,被打,被排挤,被克扣军/饷···但是他都一一还了回去,当初仗着他言语不畅,不通世故欺负他的那些人,如今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我曾托大兄代为转交过棉衣和棉靴,不知你是否收到。还有一些信···只是不曾见你回复。”江诗云说道这里还有些伤感。虽说送他到军营是为了他好,却也没想过就此撒手不管,可无论是信还是物,送出去没有回信,久了她也有些心寒,便也不再送了。 可高湛卢却猛地转身,狠狠地盯住她,低声问道:“棉衣、棉靴,什么时候?” 江诗云觉得他表情甚是奇怪,仿佛要吃了她一般,小声说道:“约莫十月间,那年天气冷得早,便让针线房做了两身。” 高湛卢在心里冷笑,属于他的东西,果然被高元恭那个混/帐给昧下了。 迟早要找那厮算账。 原来她并不是对他毫不惦念,不是像垃圾一样打发他离开。 看着少女看向他时关切的眼神。 高湛卢笑了起来。 不是冷笑、讽笑、皮笑肉不笑——那些让他属下们一个激灵的笑法。 而是自嘲的、开怀地、洒脱的朗声大笑。 曾经以为她其实和其他人一样厌恶自己的阴暗想法,像被泼在太阳底下的污水,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太阳。 曾经禁锢他,让他不敢争取、却又无法甘心的枷锁,脱落了。 纵然她对他也许还没有男女之情,那又如何?他看中的女人——这个唯一的、独一无二的女人,只能属于他。 江诗云觉得气氛变了,却又不知他笑什么,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他却开始解掉身上铠甲,一件件扔在地上。 江诗云连忙背过身去,虽然她不觉得有什么不能看的,但古代的女性,这情况下该回避的。 高湛卢脱掉甲胄,着一身中衣,高束的马尾,斧凿一般的下巴,凌厉狭长的眼神,一步步朝着背对着他的那个女人走去。 江诗云觉得仿佛被什么猛兽锁定,不自觉紧张起来,刚想回头——背上贴上一具炙热的身躯。 她惊讶地转头看他,却被捏住下巴,口勿住唇··· 她惊讶地忘了反抗,给了这个男人可乘之机,她被紧紧禁锢住,任其采/撷,直到头脑昏沉,气喘吁吁。 她拼命推拒着对方的胸膛,却被抱得更紧。江诗云快急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我心悦女郎已久,一时孟/浪。”这男人的语气却云淡风轻,让江诗云更生气。 “我对你自认无对不住的地方,为何你恩将仇报?” 高湛卢一把将她拉过来,牢牢锁住她的眼睛:“就因为女郎对末将太好,末将无以为报,所以以身相许。” 江诗云快吐血了,刚见面时的高冷哪儿去了?上一秒不还是高岭之花么?为什么眨眼间变身无赖?油嘴滑舌、死皮赖脸的,居然!居然还强口勿她! 她不想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不再挣扎,正色说道:“我对你无男女之情,一直将你视作家人,你这般对我,我后悔了。” 高湛卢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买了你。”江诗云冷静地说道。 这可恶的女人,他这五年来纠结挣扎,在爱而不得中煎熬,对上其他事,他自傲不会输给任何人,偏偏在和她有关的事情上自卑,得知她没看轻他,便能从地狱到天堂,她手里握着他的心。 可此刻被随意抛下。 他的坚冰又迅速回到了身上,俊美的脸,笑的像个恶魔:“晚了。末将已经是女郎的了,公平起见,女郎也该是末将的。” 一句话被他说的像一个诅咒。说完他便离开了。 却没忘让阿圆服侍她歇息。 江诗云晚上做梦,被一头巨兽吞噬,却并未吃掉,含在口中,时时tianshi,不得解脱。 第7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7 第二日一早,江诗云便要告辞。 可被高湛卢拒绝了。这个男人眼神锁在她身上,表面恭敬,言辞间却不容拒绝地说道:“末将已令人去取女郎的衣物,在解除戒备之前,就委屈女郎待在军营里了。” 江诗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双美目中全是惊诧:“高将军是要囚/jin我?” 囚/jin?高湛卢玩味儿地品着这个词,真是十分合他心意,将她禁/锢在他的羽翼下,能主宰她命运的只有他,什么高家,统统不复存在。 让他觉得兴/奋。 但可惜这次阻拦她回去,并不是为了囚/jin她。 他不信任除了他身边以外的任何地方。为了她的安全,她只能待在他身边。 “女郎的这番话,提醒了末将……”她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眸色变深,似在品尝一般轻舌忝唇角。 江诗云被气回房间了。 可回想起刚刚那个男人的动作,无可避免地脸红。他说他心悦她,但从前他对她而言就像一个弟弟、儿子……甚至宠物? 反正没把他当个男人。 可如今,现在的他与过去那个单纯如野兽般的少年几乎没有一处相似。 强烈的、强势的男子气息萦绕着她,一点点侵蚀着她的领地。 江诗云离开后,高湛卢系好铠甲,带上佩剑,准备去参加集议。跨出房门前,对亲兵吩咐道:“叫庖屋做些名贵菜品,钱从我私库出。女郎暂时在军营停驻,不可怠慢。除了离开营地,她想去任何地方均可,护其安全,遇事可先斩后奏。” “诺!” 于是,只是早膳,江诗云便吃到了五彩豆粥和紫苏丹椒炙鱼,其余小点,不一而足。 看着一案几的食物,江诗云再生气此时也消的七七八八了。 “你们将军···用过了么?”江诗云心绪复杂地问道。 “将军与士兵同食。”其中一个亲兵回道。 江诗云心情更复杂了。 拿出一只金盏,分出一半的膳食,让亲兵给将军送去。她的想法很简单,反正她也吃不完,还不如让出了钱的人帮她吃。 “这···”亲兵十分犹豫,将军交代的要寸步不离女郎,可没说女郎让送膳食给将军时该如何处理。 对于将军的命令,他们是不敢违背的。将军与士兵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没错,但一旦违背命令或法纪,谁说情都没用,定斩不饶,将军背地儿有个外号,叫“高阎王”。 刚刚回话的亲兵在后面给了前面亲兵一脚,看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上前一步,接过金盏,对在外守卫的士兵说道:“给将军送去,就说是女郎特意分出来送给将军的。” 江诗云听到这话恨不得把金盏夺回来。可还没等她开口,士兵便迅速端着金盏离开了。 江诗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心情复杂地吃完了早膳,珍馐美味也没仔细品尝。 而另一边,士兵端着有鲜香炙烤鱼肉的金盏出现在集议厅时,高湛卢和一众属下正吃着白粥和曼头。 禀报过后,士兵端着金盏招摇地从一众将领面前走过,香味儿充分地飘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这是啥好吃的?”高湛卢手下的一员猛将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位猛将力大无穷,相对来说,饭量也很可观。 士兵将金盏放在了高湛卢面前,小声说道:“这是女郎给您的。” 高湛卢没听清,下面有几个胆儿肥的正大声要求“有福同享”。 被弄的烦躁的高湛卢喝道:“大声说!” 士兵吓得一激灵,用最大的声音吼道:“这是女郎专门给将军分出来的早膳!” 吵吵嚷嚷的集议厅顿时安静如鸡。 乖乖,不愧是将军。 平时对军营附近的小娘子不假辞色,结果一认真起来,就让女郎为之倾心!!! 实在是我等寒门楷模。 将领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敬佩,也没人要求把鱼分了。 开玩笑,将军心上人给的鱼,谁要是敢吃,改天可能真的要见阎王了。 高湛卢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坐在下首的众将领只看见他“宠辱不惊”的表情,却未发现他僵直的身体和握紧的拳头。 “放下吧。” “诺。”士兵准备转身离开,突然一个物什飞来——出于本能反应他一把接住。松开手一看,居然是一小块银子?!这···这都快顶他半年的饷钱了! “赏你的。”士兵单膝跪地行了大礼,才欢天喜地离开。 高湛卢三下五除二吃掉曼头,方举起箸,细细品尝香料炙鱼,当辛辣鲜香在味蕾上爆/炸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美食存在的意义。 食物之于他而言不再是裹腹,原来还能让他感到···幸福? ·········· 另一厢,江诗云吃完了早饭,百无聊赖,开始参观高湛卢的屋子。 他房间陈设很简单,墙上有一张弓,案几摆在窗边,背后的博古架上全是书。 他走时,不要说识字,连话都说不太明白。如今有一整个架子的书,也不知他吃了多少苦,才达到今日成就。 想到此,江诗云不可否认有些心疼。当初应该更上心一些,没收到回信,总该问问为什么,而不是被大兄糊弄两句便断了联系。 她一边儿翻看博古架上的书,一边儿自责。 是以,打开博古架上的木盒子之前,她以为装的是什么珍贵典籍,然而并不是。 ——是她送给他的鞍鞯、辔头和马鞭。 她刚要伸手拿,就被身后的士兵阻止了,年纪不大的亲兵拦了一下,说道:“这是我们将军的宝贝,女郎最好不要动。” 江诗云也不生气,只问他:“你们将军的宝贝,怎是这等不值钱的物什?” “吾等也不晓得。只知道以前有个不长眼的看着旧了破了拿去丢了。被将军赏了几鞭,现在那家伙还在养马。” 江诗云哭笑不得。但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心头,旧的、破的地方都被缝补好,足可见主人的用心。 ········· 众将领吃过早膳,心思不再围着炙烤鱼肉打转,谈起了正事。 “斥候派出去了五波,最快的明日该回转了。” “石河村已派兵围了起来,村民也无甚意见,兵荒马乱的,有我们的兵,他们下地时反倒更平安些。” “已给主帅送信,飞鸽也派出去几十只。” 部将有条不紊地汇报,高湛卢点点头,带着亲兵去巡察了一下防御工事修筑的情况。 胡人骑兵厉害,在旷野中原士兵不是其对手。但攻城拔寨胡人就不怎么行了。这就是汉兵的机会。 ······· 转眼到了晌午,平日高湛卢必定是跟部下一起用饭,可这会想起那盘炙烤鱼肉,更想起了分他鱼肉的那个人。脚步一转,便回了院落。 他到时,江诗云正将更丰盛的昼食分作两份。见他回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做坏事被抓住了一般。 高湛卢一身铠甲,原本挺拔的身形更为高大。居高临下地盯着分作两份的饭菜,心中却想起他还是奴/隶时吃的那只胡饼。 他观她不好意思,也不问,兀自坐下来,将另一份饭食拿到自己的面前,开始吃了起来。 他拿箸的姿势很别扭,一如五年前的模样。当初还没完全教会他拿箸,阴差阳错让他进了军营。 夹一块肉夹不起来,正准备凶狠地扎进肉里插/起来,斜里伸过来一双素手,为他调整好拿箸姿势,轻声说道:“再试试。” 一用力,果然将肉夹了起来,送进口中。 江诗云有些想活跃气氛,便善意取笑:“怎么还与五年前一样,拿箸仿若小儿一般。没旁人教你么?” 高湛卢黑沉沉的眼睛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转头说道:“我只让一个人近过身。” 江诗云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心里泛起微微的甜,却又带着淡淡的酸。 这个家伙,即使如今身为将军,能让他全心全意信任的,竟是一人也无么? 高湛卢从不诉苦,也不提五年前之事。可是无论是他的生活习惯,还是他习得的礼仪,无不在告诉江诗云一个事实:这个年轻的男人并未从五年前走出来。 或者说,他对其他人与生俱来的戒备,让他只对江诗云一人交付了信任。而这五年来,江诗云对他不闻不问,他便在人群之中孤独地活着。 两日过去,江诗云以为自己理解了高湛卢对她的想法。以为“我心悦你”这句话是因为他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心中带着愧疚和怜惜,渴望补偿他的心情占了上风,不知不觉间渗透高湛卢的生活,吃饭、骑马、处理军、务……到处都有那个窈窕的倩影。强势、独断的将军在自我意识察觉前,身体和心理便已提前适应了她的存在。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高湛卢大掌抹了一把俊脸,心中默默叹道:她真是他的劫数。 又一日,当斥候和传令兵没有一个回来的时候,高湛卢有九成的把握,事情按照最坏的预想,发生了。 集议厅再次挤满了人,江诗云也换了一身男装,坐在高湛卢左下首旁听。 “五波斥候,三波传令兵。没有一人回转。”高湛卢冷冰冰地开口了,毫不带感情色彩,反倒能让诸位将领镇定下来。 “我们要做好西边大营沦陷,主帅被俘的准备。”他再次面无表情地丢下一颗惊雷。 下面果然炸/开了锅。 “西部大营有近十万人!如若沦陷,首当其中便是我们这块驻地!然而现在城内守兵不足两万!这仗怎么打?” “主帅出巡时带走了五万人,并粮草、辎重若干,主帅若是被俘,人马粮草,武器金银都都会成为敌军一大助力。” 一人一个意见,吵闹不堪。 高湛卢抬起大掌,下面立即停止了议论。 这个动作让江诗云看到了高湛卢对将领的绝对掌控,她不禁一边为大兄担忧,一边满怀希望。 “点精兵两百,本将军亲自一探。” 他的属下又炸/了。 主帅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将军又要一马当先(作死)。纷纷规劝。 高湛卢完全不为所动,直接下命令:“本将军主意已定,休要再劝,众将留守,三日内必须修好拒敌工事,可广征民夫,但必须给足工钱,每日两干一稀,若本将回转后发现有人阳奉阴违,别怪本将军不讲情面。” “诺!!!”众将虽应了下来,但却不情不愿。上官是个脓包,他们固然憋屈,但顶头上司比他们还热爱打仗,更心累了。 高湛卢要走,自然不能再将江诗云留在军营。 集议结束后便对她说道:“我命人送你回府。” 沉默一瞬后,说道:“如若城破,从南门出逃。我若活着,必会带兵救你。我若死了,龚绍等人或可信任。” “你家人太多,逃命时最忌队伍庞大,行动缓慢,又会成为胡兵的目标。” 江诗云这时才真正感觉到——这是乱世。 随时可能城破,杀/lu,死亡。 而这男人对于自己可能死亡毫不在意,却在意他死了,她该怎么逃。 江诗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要么你好好活着,要么也不必操心我能不能活了——这乱世中,我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子,活着真比死了好么?” 高湛卢一瞬间听懂了她话中的潜台词:活下来。 他握了握拳头,最终还是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撞痛了江诗云的琼鼻。 被狠狠抱/住一下后又松开。 “本将军会活着回来。女郎且等我上贵府提亲。”一拉缰绳,骏马人立而起,掉转方向,西行而去。 第8章 平定乱世第一将军8 黑夜里,高湛卢让将士们把马蹄用布包起来,一路潜行至西边大营附近。 白日里,高湛卢曾经单枪匹马过来查探过,亲眼看见西边大营的副将和胡人一同巡视的场面。 怕是这边大营的主将早已被杀了。 他艺高人胆大,根本不听下属的劝,反倒觉得让一群武艺不如他的去查探,万一被抓,才是真正打草惊蛇。 白天果然危险许多,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凭借在草原上习得的隐蔽技术躲了过去。一路惊险的地摸进了军/营。 军营不是城墙,这点高度根本挡不住他。他穿着汉兵的铠甲,和西部大营相差无几,混进巡逻的队伍,一路向前,很快摸到了主帅营帐附近。 主帅营帐,除了有汉兵守卫之外,还有不少胡人。他在隐蔽处观察了半日,发现主帅营帐附近的一个小营帐很是可疑。 只见有汉兵送饭食进去,却不见里面有人出来。胆儿肥的高湛卢决定光明正大进去探一探。 随手打晕一个胡人,扒了他的衣裳给自己换上。 胡人大多留胡子,高湛卢没有。拔出匕首剃了这人的胡子,又偷了点面浆给自己粘上。 戴好帽子,别好弯刀。一匕首了结了这胡兵。将尸首藏好。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门口的汉兵犹豫着拦了一下,高湛卢故意矫作高傲蔑视的样子,激得那汉兵眼睛通红,哈哈大笑后又用胡语骂了两句。 另一个汉兵劝那想扑过来的汉兵算了:“咱们主将都被杀了,咱们这等身份的兵,又能如何?” “都是那狗贼丁武……” “噤声!”他的嘴被另一个士兵一把捂住。 “你是想害我们兄弟都被军法处置么?”年龄大些的汉兵看他这同乡的兄弟冷静下来了才放开他。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些杂胡在我们面前耀威扬威?” “我知你不忿,可现在胡人势大,连大将军都……丁武现在最忌讳说他是胡人的走狗,想要平安,这话不能再说了!” 年轻的兵丁握紧双拳,最终松了手。他当兵是为了杀胡,奈何上官叛、国投敌,成了胡人的狗,当初反对最激烈的一批官兵均已被杀。现在整个营地里像个一个闷烧的罐子,他们的愤怒越积越多,却没有人能带领他们揭竿而起。 营帐内,高元恭端坐室内,手里拿着一卷书,看着一个胡兵进来了,呵呵一笑,讽刺道:“怎么?见高官厚禄吸引不了我,派胡兵过来吓唬我?” 高湛卢用胡语叽里咕噜胡说一气,慢慢靠近高元恭,引起了高元恭的警惕:“你想说什么,就站在那里说。若再过来,你这杂胡今日就别想活着出去。” 谁知那杂胡不为所动,他放下书卷,起身后一拳揍了过去,却被对方灵敏躲开。 听到一把冷静又熟悉的嗓音:“主帅几日不见,竟被人囚在此地。” 其他人说这话,是心痛自家主帅遭此大难。 这高湛卢说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几天没见,你居然就被人给逮了,呵呵。 给高元恭气的肝疼。 可时间紧急、机会难得,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他这么大胆摸进敌人军营了。当即问他:带兵几何?何时行动?需要他怎么配合? 高湛卢说道:“末将带兵两百……” “两百……”高元恭念叨了一番,又坐回去看书了。 “主帅不和末将一起离开么?”高湛卢有些看不懂他这意思。 高元恭憋着一股气:“带了两百人就敢截囚,带了两千人,你是不是就敢冲击大营?” 谁知这厮想了想,说道:“目前没有两百人,只有我一人进敌营。主帅若是不想此刻走,那只有等我晚上来救。” 高元恭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忍了又忍,高元恭还是爆发了,小声吼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单枪匹马来截人!不想活了么?!” 高湛卢也不生气,面无表情地说道:“原本是这么计划的。”而后高傲一笑:“若我想带主帅离开,万人大营,末将亦来去自如。” 高元恭泼他冷水:“可惜这是十万人大营。”虽然未满建制,七八万人是有的。 这话对高湛卢一点影响也无,高元恭觉得早该想到的,这家伙从以前就不是个正常人。 “主帅的军/队可有投降?”高湛卢认真地问道。 高元恭没好气翻个白眼:“军/队若是投降,我这主帅还能被关押在此处?”要么被斩,要么一起降了。 “既然主帅不想离开(……),索性不如留下和末将来个里应外合?” 高元恭觉得,要么高湛卢疯了,要么就是他疯了。 两百人对上八万人,怎么里应外合? 然而,听他分析一番之后,高元恭居然答应了。看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开,高元恭觉得他俩都疯了。 高湛卢挖了个浅坑,将被杀的胡人埋了,还把尸首的头给割了,身上的物件摸了个干净,即便有人找到尸体,一时半会也难查到身份。 换回自己的铠甲,四处看了看,又从营地翻了出去。 入夜,白天里守在高元恭营帐门口的两名汉兵借着换防的时机,带着一队人摸到了关押高元恭部署的后山附近。 高元恭带了五万人出来,高级军/官除了他自己,其余均被丁武给杀了。连高元恭本人,也是因为觉得高家日益位高权重、树大根深,希望能策反他,才留他一命。 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都被关在了后山。 后山三面环水,只有正门处连接外面,像一个孤悬在外的岛。是以,只要守住大门,这些兵就跑不出去。丁武只派了几十人,守在门外,配足了弓箭。在他看来,需要绞盘才能开启的大门,还有几千只弓箭,足以镇/压五万人短暂的叛/乱。再僵持一会儿,两里地外的大营就能出兵来救,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这想法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只防了高元恭的兵叛/乱,没防自己的兵起/义。 张铁柱和张小五带着同乡的兵丁,约莫百来人,潜行到大门脚下。现在是丑时,正是一天中人最困倦的时候。 守门的士兵大部分在营帐里睡觉,一小部分在墙头巡逻。 张铁柱到了墙角下,分配人手,按照高元恭给他们设计好的战术,分作两队,一队去杀营帐的兵丁,一队攻上高墙,杀了巡逻的士兵! 万籁俱寂之时,大门附近的营帐突然着了火!被火吓醒的士兵纷纷逃跑,刚出来就被了结了性命!更有些士兵,就这么活活被烧死。 底下的动静吸引了高墙上士兵的注意力,一部分正在争论到底要不要下去相救,事发突然,他们之中连个低/级军/官都没有,还没争出个所以然,高墙上突然发现了敌人!!! “敌袭——呃!”发现异状的士兵刚发出警报,就被一箭封喉。 随即便是一股箭雨扑面而来—— 没找到躲避处的士兵都被扎成了筛子。 不到一炷香,便结束了战斗。 张小五带着一队人跟张铁柱汇合,说道:“这是不是就是大儒们说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士族郎君们真的太厉害了!” 张铁柱说道:“赶紧开大门,郎君限定的时间快到了!” 说话间,两名最高壮的士兵开始推动绞盘,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张铁柱在高墙上叫到:“中营的兄弟们——高家郎君让我等前来营救!咱们里应外合,救出郎君,杀了丁武狗贼!” 这些原本被扔在山里,饿的奄奄一息的将士们相扶着站了起来,越走越快,最终跑了起来—— 奔出这个禁/锢了他们许多时日的大门! 虽然没了高级将领,但中营在高元恭的统帅下,战斗力不差的,要不是没防备西营全面沦陷,也不至于被迫缴械。 士兵们在下级军官带领下整好队,而高湛卢此刻也终于绕过大营,带着两百亲兵,见到了这被关押的五万人。 “弟兄们,丁武狗贼为了高官厚禄,投敌叛/国,给胡人当了走狗。咱们这些人里多少曾是北边有家有业的侨民?胡狗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今日更是盘踞我西边大营,准备攻入国都。” “是可忍孰不可忍,众弟兄随我先抢武器库,随后放火烧营帐烧粮草!就是死,也要给我拖一个胡狗去见阎王!谁要是能拿了丁武狗贼的人头,赏银千两!” 纵然饥肠辘辘,浑身无力,众将士却被点燃了仇恨,对胡人的恨和活下去的渴望在每个人眼中燃烧。 他们举起右手,大声喝道:“武!武!武!” 张铁柱和张小五等人被围在中间,心中不免胆寒,这些刚刚还孱弱得需要搀扶才能站稳的中营士兵,此刻却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杀敌。 这股气势,就算是丁武的亲兵也是比不上的。 而大营之中,高元恭计算着时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对已经被策反的西营士兵说道:“动手吧。” 眼前不足两百人的兵丁,都是胡人来了以后因和胡狗起过冲突而被惩罚的士兵。 他们的愤怒早已到了临界线,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彻底引/爆他们。 高元恭便做了这个引子。 士族高门的郎君尚且不惜自身,他们这些兵丁,又有何怕的? 运气不好,死了也是英雄;运气好,说不得战斗结束后还能得个一官半职,福荫子孙。 总比以后被迫在战场上跟其他汉兵兵戎相见的好。 “诺!”一百多勇士,为了区分,在额间抹了黑灰,黑暗中他们的眼睛仿佛猛兽,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高元恭在出发前对他们说道:“诸位舍命信元恭,元恭也必不负诸位!” 高洁的贵族郎君,也像他们一样,给额间抹上黑灰,拔出陌刀,朝着大营门口,一路杀去—— 第9章 平定乱世第一将军9 经过一夜的激战,高湛卢成功带领近六万的士兵,以及高元恭从西营逃了出来。 ——顺带烧了西营的粮草。 这一仗,高湛卢的勇武和逆天的武艺给五万士兵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从正门进攻时,高湛卢和两百亲兵像一把尖刀,狠狠插/进敌军的防御。 高湛卢第一个攻上高墙!一柄长刀迅速清理出一小块空地,凡是靠近他的都像砍瓜切菜一般被杀了。他周围垒起了厚厚一层尸体。 因为他太过勇武,被他带领的亲兵也不要命地用尽各种办法上了高墙,以一敌二,甚至敌三、敌四。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产生了两个效果:己方士兵士气大振;对方兵丁肝胆俱裂。 毫不夸张,打到后面,还未全歼高墙上的西营汉兵,剩下的都从墙另一侧吓跑了。 开了门,中营的士兵潮水一样涌入,西营守军一时间被吓破胆,居然在门口没遇到多少抵抗。 高湛卢与赶来的高元恭汇合后,一路杀向兵器库,士兵们抢了兵器库,接着就放火烧粮草。 西营原本还算空旷的营地,一下子有十来万人搏杀,每一处都挤的够呛,胡人根本不可能骑马冲锋。 且粮草被点,丁武分出大批人手救火,中营便在人数上有了优势。 更何况高元恭一边打还在一边命人高声策反这批汉军。有不少原本就不想叛/国的,纷纷在各自伍长、什长、伯长的带领下投了中营。 原本打算看热闹的胡人发现情况不对,可这时候出手已来不及—— 中营大军已突破到了大营门口。 而大营门洞大开,没有丝毫守军。 胡兵眼睁睁看着烧了西营粮草的中营主帅高元恭和杀神高湛卢,带领着中营的大军,以及战场上倒伐的西营官兵,扬长而去。 胡兵最高统领石满一鞭子抽在丁武的脸上,骂了一句:“废物。” 在场的胡人一片哄笑。丁武贵为西营的副将,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只可惜当了胡人的狗,以为的高官厚禄没到手,却也没了退路。面对打骂和奚落,只能咬牙忍着。 还要表忠心:“石将军且允我带兵将他们抓回!” 石满却对他毫不信任:“你带着兵去?战场上反水的都是你的部下。” 丁武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单膝跪地,指天发誓,对胡人皇帝绝无二心云云。 石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绕过他,直接对胡人下了命令:“去抓些两脚羊来补充兵粮,待我大部渡江,一举攻下京都!一统中原!” 胡人将领在下面嗷嗷怪叫,丁武心中开始后悔。为了高官厚禄,他不在乎是胡还是汉,但是谁知道兵粮被烧后,胡人如此不讲究,居然要吃/人?! 但凡吃/人的,那可都是遗臭万年。可丁武也不敢劝,他已经让石满不高兴了,再劝的话,只怕性命不保。 ······· 江诗云坐困高府一星期了。这一周里,她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有心想出门打探,又怕给高湛卢他们添乱,除了让阿方盯住几个城门的情况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自己收拾了一个包裹,里面有金银细软,但没跟高府长辈说。 他们不会信她不说,还担心走漏消息,毕竟高湛卢当初可是封锁了石河村的。 一周过去了,还没有只言片语传来,想起高湛卢离开时说的那句话,江诗云心里念叨,这傻瓜不会真的出事儿了吧? 她打定主意,再没有消息,她便带着阿圆阿方去军/营看看,反正不少将领认识她,多少能说得上话。 谁知道当天晚上,高元恭带着高湛卢便回来了! 阿圆消息灵通,他们刚进门,阿圆便跟她家女郎禀报了。 江诗云迫不及待飞奔出去,终于在去阿父书房的路上截住了他们。 高元恭肉眼可见地瘦了,而高湛卢,江诗云将目光转向他,发现他从她出现时便一直盯着不放,两人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眼眸像把光都吸进去,江诗云心中害羞,面上还在强撑。 “你们都还好么?有受伤么?怎去的这么久?”两人脸上都有血与火的痕迹,高湛卢一贯的面无表情,高元恭却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高元恭没有心情哄妹子,口气不自觉有血严厉:“阿瑗不要调皮,我等有正事要尽快报给阿翁。” 高湛卢眼中精光一闪,凉凉地说道:“阿楚对局势,知道的比你早。” 又对江诗云温和道:“我先去见高司农,明日与你细说。” 江诗云点点头,按捺下好奇心,让他们离开了。 那天晚上,江诗云终于睡的深沉,一夜无梦。只是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恍然间仿佛看到有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停留在她榻前,昏黄烛光下的眸子深邃漆黑,只是江诗云太困了,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去找她大兄,以为会同时见到大兄和高湛卢,谁知道被告知他们早就上朝了。 江诗云只好回院落等着他们下朝,谁知道,临近中午,只有阿翁和大兄两人回来。 两人一脸沉重,江诗云觉得奇怪,问大兄:“阿兄,高湛卢呢?” 高元恭一言不发,只死死盯住地面,空气开始变的粘稠,她察觉到阿翁和大兄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江诗云觉得有些心慌,但是还是坚持问道:“高湛卢呢?” 最终回答她的是阿翁:“没有虎符,没有皇帝谕令,他擅自调动军/队,这是大罪,下朝后,高湛卢被关押了。” 江诗云觉得脑袋“嗡——”的一下。 她抓住大兄的手,急切地问道:“他虽然调动了军/队,但是也打退了胡人!救了阿兄!不能功过相抵么?大兄,高家向皇帝求情,也不能保下他么?” 高元恭双目赤红,咬紧牙根对江诗云说道:“对不起,阿兄对不起你。” 而后仿佛怒气攒到阈值,猛然看向阿翁,质问道:“阿父为何不让我为高湛卢求情?!如果高家出面,最起码皇帝不会轻易关押他!” 江诗云听到这话大吃一惊,高湛卢救了大兄,阿翁为什么要阻止大兄出面为高湛卢求情? 他们的阿翁穿着广袖宽袍,垂拱而立,用平淡的声音对他最看好的大儿子说道:“他无令调动兵力,犯了皇帝的大忌。必然是要吃些苦头的。更何况元恭没听明白皇帝的意思么?高湛卢被皇帝认作是我们这一派的,若你还想在军/队有所建树,就必须把他舍了,皇帝不会容忍两个姓高的把握了中营,甚至中、北两营的权/力。” 江诗云听懂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阿父。 穿越以来,虽然她对阿父没有多少孺慕之情,但是绝对是尊敬又敬爱的。她觉得阿翁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但谁能想到君子只是他为了伪装自己的做派而已,实际上为了家族的利益,完全不顾信义。 高元恭显然也很难接受,睁大了眼睛问高司农:“阿父有没有想过?纵然皇帝将兵/权交给了高家,但高湛卢救了儿的性命,儿却在对方遭此厄运时一言不发,士族高门,还有谁敢信我们高氏一族?” 高司农摇摇头,对高元恭说道:“元恭你还是太年轻,满脑子儒生的想法,你如此幼稚,阿父怎敢将高家托付于你。” 高元恭气愤得满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江诗云看明白了,这个家族,只有阿翁说了算,所有人,包括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大兄,都要与阿翁保持一致。 她低声问道:“他关在哪里?” “京都大狱。你不要冲动,待阿父不太注意到此事,我会去看他···”被江诗云打断道:“可是那时候已经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 说完,也不去看高元恭的表情,径直回了自己的庭院。 江诗云拿起之前为了躲避战火收拾的包袱,里面有许多金银细软,数额不小。换了一身男装后,带着阿方便出门了。 她先去了趟成衣店,估摸着高湛卢的身型买了几身衣服鞋子,又去了附近的酒楼,连食盒带餐具,一起买了好几份,用木盒装好提着,背上背了俩包袱。阿方想接过去,手上被塞了两盒吃食。 “去京都大狱。你带路。” 她口气平淡,却直接给阿方扔了颗炸/弹。 阿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无论什么事,京都大狱都不是一名女郎该去的地方。 可还没劝两句,女郎便夺回食盒,独自一人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跟行人打听。 阿方一看女郎这么倔,顿时不敢再劝,从她手里拿过食盒,便带了江诗云去了京都大狱。 跟狱卒好话说尽,又使了银子,狱卒才放他们进去。 京都大狱从入口处一路下行,入目所见全是湿冷墙壁,暗/黑色的刑/求工具··· 江诗云含着一泡眼泪,强忍着没掉下来。 监舍的尽头,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被血火熏黑的铠甲尚未擦亮,长长的披风上有几处破损,却都无损于他的气势。 高湛卢气定神闲地坐在监舍里,听见大狱门口有动静,早已转过身,就这么看着江诗云像个搬家的蚂蚁,拎着诸多东西,忍着眼泪走了进来。 这个小哭包,这些年了,还是没有长进。 狱卒打开监舍门,江诗云果断走了进来。把东西一股脑塞进高湛卢的怀里。 看着他没动,连忙把衣服鞋子、药品吃食等都摆在了他面前。 可他还是没有动,只一双野兽般的黑眸,瞬也不瞬看着她。 江诗云又忍不住想哭了,事实上,她已经哭了。 一遍哭的抽噎,一遍对高湛卢说道:“我知道阿父和阿兄对不住你,抱歉,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但是不要拒绝我送的东西。” “我一定会说服阿父,为你···”求情···· 然而少女的下半句话尚未说出口,便被牢牢口勿住了—— 江诗云睁大了眼睛,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走向。他不该恨他们全家,顺带厌恶她的么? 第10章 平定乱世第一将军10 江诗云就这样睁着大眼睛,被高湛卢抓着后颈口勿了很长时间。 ……直到高湛卢被这个小呆瓜气笑了,主动放开了她。 “不知道该闭上眼睛么?”穿着铠甲的男人将她抱起坐在自己怀里,摸/着她耳侧的头发,低沉说道。 江诗云却低下头,找到食盒,打开后递给他:“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买了一些。” 高湛卢看向食盒,昏暗的光下也能看出大部分都是肉。还有小壶装着的酒、果浆。 他被关进来到现在,食水未进,但此刻并不着急吃喝,戴着护甲的大掌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黑曜石似的眸子盯着她闪躲的眼睛,说道:“我以为你也有些心悦我?” 江诗云躲不过,一双素白的手抱着他的手臂,低下头,不说话。 高湛卢也跟着沉默了,默默松开了大掌。将她扶起站好,自己走到监舍的一旁背对着她说道:“我如今身陷囹圄,女郎的心意变了,某也能理解。女郎请回吧。” 江诗云咬着唇,委屈地眼泪打转。 高湛卢没听到响动,转过头看见她委屈地小模样,顿时就心软了。 他家的女郎,一向与旁人不同,纯稚的不像这个乱世会养出来的高门仕女,何苦要逼她表态。 她只会是他的,因为他会弄死其他敢觊觎她的人。 高湛卢边想,边给她擦泪,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高湛卢意识到,那是他用兵器磨出的茧子,扎痛了她吹弹可破的皮肤。 昏暗的光下,她白皙的肌肤像是上过一层釉质的白瓷,吸引着他抚触上去。 他用手背轻轻擦拭了她的眼泪,说道:“女郎既不喜欢我,又为何要哭?” 江诗云也说不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但是他是她刚进入这个世界时第一个全心全意对待的人。 他就像一张白纸,她不用担心在他面前暴露。 凭借记忆一点点教会他如何在这个世界立足——就像她自己一样。 他对她的意义不同,但她确实没想过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她来这里是为了任务(虽然现在任务对象还没影儿),真的从未想过会喜欢上谁。 但是现在他将她逼到二选一的境地——要么选择他,要么再也不见。 原本逃避去想的江诗云不得不去正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了。 ——然而没什么卵/用,从未恋爱过的江诗云想破脑壳也不能确定。 纠结的泫然欲泣。 高湛卢真的被这小女郎打败了。 舍不得再逼她,只得问道:“女郎是否厌恶湛卢?” 江诗云摇摇头。要厌恶他,放他自生自灭好了,做什么要费劲来这大牢? 高湛卢又缓缓靠近她,他低垂的漆黑眼眸上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让江诗云看的入神——直到嘴/唇/上传来热度,他高挺的鼻梁占据整个视线,江诗云才反应过来又被口勿了。 高湛卢问道:“如此呢?女郎厌恶否?” 讨厌么? 不,她摇摇头。 高湛卢曲起手指,掌控住她的后颈,手指轻轻插/进发丝间,温热的气息贴近月孛颈,鼻尖传来她特有的馨香。 他压抑住翻涌而起的氵曷望,问着江诗云:“这样又如何呢?我的……女郎。” 江诗云摇摇头,细白的手臂从身侧绕起,攀向高湛卢的肩头,侧脸贴在他被铠甲覆盖着的健硕的月匈膛。 高湛卢被她的动作打断,可她主动抱住他是如此宝贵,高湛卢保持着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江诗云开口说道:“你救了我阿兄,阿翁却不肯在朝堂上为你说话。我怕你讨厌我,恨我。” “你阿翁如此,我并非不能理解。”高湛卢抬起大掌轻/抚着她的发。这是男人们的事,该怎么解决他早有办法,无能的男子才会去为难一个女人。 更何况,她是独一无二的、走近他灵魂的女人。 “我……不讨厌。”江诗云对他的唇、手指,与其说讨厌,不如说心慌。 有一种彻底被掌控,灵魂都要交付的感觉。 倏地一下,她被高湛卢抱了起来。强健的手臂拖起她的殿月部,另一只手臂横过她单薄的脊背,眼神危险地看着她:“女郎这话,真心的么?”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她的唇。 江诗云被抱的动弹不得,他的眼神太吓人,仿佛要择人而噬,而她就是那个倒霉的祭品。 “你不要如此,我害怕。”江诗云被迫贴在他胸口,她扪心自问,不讨厌他的口勿,可当他展露出别的氵曷望,哪怕只有冰山一角,也吓得她心慌意乱。 高湛卢闭了闭眼,把翻涌上来的足喿动压了下去。用压抑过的嘶哑声音说道:“别怕,别怕我。” 江诗云点点头,又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吃点东西吧,你该饿坏了。” 高湛卢盘腿坐下,重新将她拉进怀中。打开食盒吃饭,三两下便消灭了所有的食物,又一气将小壶中果浆酒水一饮而尽。 江诗云摸了摸他被片甲覆盖的结实身区,不确定地问到:“吃饱了么?” 高湛卢被她一举一动扌尞的心火旺盛,有抬头的趋势,不得不将她放开,站了起来,对江诗云说道:“此地污禾岁,女郎该回去了。” 江诗云有些舍不得他,第一次去抓他的大掌,被他反应敏捷地一把握住。但转瞬间又放开。 向她走近一步,说道:“女郎再不走,我可能就要做些让女郎害怕的事情了。” 江诗云惊讶地美目圆睁,高湛卢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说道:“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 “可是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呢?阿翁、阿翁被富贵迷了眼。”江诗云说起这个心中内疚。 “我会再去求大兄。”江诗云说道。高元恭也不赞同阿翁的做法,她去求他,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总会磨得他同意的。 高湛卢却说道:“不准。” “嗯?” “不准女郎去求别的男人。”高湛卢深邃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 江诗云哭笑不得,说道:“大兄是大兄,不算别的男人。” “我嫉妒。”高湛卢一脸坦然地说道:“我嫉妒其他任何能接近女郎的人。” 江诗云哑然地看着这位高大俊美的将军,最终踮起脚,口勿在了他的下颌。 狡黠看向他:“还会嫉妒么?” 高湛卢一把将她抓过,狂风暴雨般的口勿落在了她的脸上,辰口上,最终探出舍尖,撬开了她的樱辰口。 “口吾……”江诗云被他的舍搅得头晕脑胀,差点没背过气去。 高湛卢终于重新克制住自己的时候,江诗云几乎手脚发软。 “有人来了。”高湛卢口耑息了一下说道。 守在牢狱门口的阿方此时走了过来。 “离开这里吧,不要再来了。也不必去求他们。时间一到,他们自然会求我出去。你近日若出门玩耍,带足侍卫。” “是有什么异动么?”江诗云好奇地问道。 “过段时日,你自会知晓。”高湛卢勾了勾嘴角,难得一见地微笑了一下。 俊美无俦的脸因这珍贵的淡淡的笑容变得举世无双,连阿方都觉得他们女郎救的这位少年将军,容颜太过出彩,许多有名的美貌士族郎君都比不了。 江诗云点点头,将东西和银子留下,准备跟阿方一起回府,离开大牢前,她回望了一眼,高大的将军笔直地站在牢舍中间,气势像一把出鞘的剑,锐利无比。 ········ 京中的局势开始变得风云诡谲,高司农和高元恭每日下朝脸色都不好看。 原本皇帝打算好好料理一番高湛卢,算是给不把皇/权放在眼里的士族们一个好看,让他们知道知道,即便军木又在手里,但是没有皇帝和朝堂的命令就擅动者,杀无赦。 第一天还对这件事不吭声的士族们,此时却纷纷劝阻。 高司农要不是知道高湛卢的底细,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与各大世家都搭上了关系。 士族们越劝,皇帝想杀高湛卢的心就越强烈。可朝政却并不是他能左右的,王谢等家族不同意,小皇帝就没招,只能在朝堂发发脾气,还没人理他。 王昱率先开口:“昨日接战报,西部大营围剿失利的胡人队伍及叛臣丁武,业已与胡人大军汇合。” 上来一颗惊雷,将所有人都震住了。众臣不再为小事争论不休,等着王昱往下说。 “胡人大军朝着东南而去,已连下八城,对京都成包围之势。” 朝臣大惊,小皇帝坐在位置上更是两股战战。连声令王昱:“王司徒,快快派人抗胡!万莫使其围了都城!” 王昱淡淡道:“与这波胡人打过交道的,唯有高元恭将军和犯臣高湛卢。臣以为,当详细询问两位将军。” 小皇帝这会吓破胆,化身应声虫,王昱说什么都说好,不再像往日无事还要生三分非,就为了给王谢两家添堵。 高元恭就在殿内,关于被围困、被解救的过程,能说的都说了,无甚新意。更何况,与这帮胡人对战的真正指挥官是高湛卢。 虽然高元恭从旁有辅助作用,但是若没有高湛卢出神入化般的高强武艺,天才的指挥能力,几万大军从胡军阵营烧了粮草还想安全撤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高元恭该问的问完了,王昱看着小皇帝,小皇帝咬咬牙,终于妥协道:“去请高将军。” 宦官带着皇帝的谕令,出了禁宫,朝着大狱去了。 宦官去了不少时间,小皇帝等不住回殿里偏厅休息去了,朝臣们站的累了,三三两两席地而坐。 派出去的宦官终于回来后,小皇帝又坐回龙椅。 宦官脸色不对劲,可上朝上的烦躁的小皇帝并未注意到,看着这么多朝臣等着消息,宦官只好说道:“高将军···不愿前来。只说擅动军队,罪无可恕,已自请挂冠,不好再上朝议事。”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已经辞职了,有事也别来问我。 小皇帝气的满脸通红,大怒道:“朕杀了他!” 王昱抬了抬眼皮,说道:“皇上请慎言。” 又对宦官,实则对朝臣们说道:“既然高将军不愿上朝,那便如此吧,不必再宣。”这等寒门将军,果然不识好歹,想谈条件,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资格。 朝议继续了下去,他们在没有准确信息的情况下点了将,准备出军事宜。 整个京都像个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运作起来了。 江诗云再次备了衣食去大狱中看高湛卢,却发现他一身伤痕,高烧不醒。 第11章 平定乱世第一将军11 铠甲已经被剥了下来扔在监舍的角落,一身中衣被鞭/痕破开,碎布一样遮不住布满伤痕的身躯。 江诗云丢下东西,连忙叫来阿方:“去请大夫来。” 阿方有些犹豫,他们能进来已经不容易,再带来大夫,只怕要连他们一起赶走。 江诗云拿了一块银子出来,十来两的样子,递给了阿方:“这个给狱卒,他应该会通融的。” 阿方领命出去了。 江诗云将高湛卢身上的中衣一点点脱了下来。中间扯痛了伤口,烧的厉害的高湛卢也只是弹动了一下。 她心疼的想哭,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这次仍带来了酒和浆,撕了一块布,用浊酒沾湿,咬咬牙,开始清理他的伤口。 高湛卢被疼醒了,但是仍是一声不吭,昏沉间看到了江诗云,居然还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沙哑着嗓子对她说道:“如今这幅样子,吓到女郎了。” 江诗云含着眼泪,对他说道:“闭嘴。” 片刻后,又忍不住心痛地问他:“为何会被刑/求?”他被关进来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开始都没被打,为何现在反倒被鞭/笞? 高湛卢眼中泛出一丝冷光,可唇角却还含笑,浑不在意地说道:“得罪了小皇帝,该有此劫。” 江诗云不知细节,不晓得这胆大妄为的家伙身陷囹圄了还不收敛,气的小皇帝七窍生烟,不能杀了他,可不是要让他受点皮肉之苦么。 不多时,阿方带着大夫来了,大夫看了创口,诊了脉,对江诗云说道:“这鞭/伤很有些凶险,幸好郎君身强体壮,才转危为安。老朽开三剂药,吃完了烧没退,再来找我。另外,鞭伤要上药,用此金疮药即可。” “有劳大夫。”江诗云行了一礼,让阿方跟着大夫去拿药,顺便给大夫塞了封口银子。 江诗云拿着干净白布,先给身上鞭伤上好敷料,而后一圈圈用白布当绷带将其缠好。 高湛卢免力坐着,看着眼前的小女郎伸长了手臂,却仍要不时贴近他的胸膛。 又要小心不碰到他的伤口,冷心冷情的高湛卢觉得心脏又开始了狂跳。 只有她,能让他自己感觉自己还活着。 打个结,江诗云看了看衣服,最终将衣服铺在了简陋的床上。 有着一块块肌肉的胸膛和腹部就这样露在外面,高湛卢丝毫不觉有何不妥,实际上,他能穿上完好无损的衣物也就是被江诗云捡到以后的事情。 江诗云初始未觉,待拿起食盒,给他喂饭的时候,才方觉这等景象的侵田各性。 高大的男子沉默端坐,吃着她喂过去的食物,从眼睛到注意力,全部在她身上。 “你一直盯着我作甚?”江诗云夹起一块牛肉,举箸喂向他唇边。 高湛卢一口将牛肉吞了,咀嚼咽下回道:“如果可以,我想日日夜夜和女郎在一起。” “现在做不到,就只有先将女郎记在脑海里,不时回想温习。” 江诗云不再说话,只加快了喂饭速度。耳朵尖红了一片,也不知是否被高湛卢看见。 江诗云其实现在有些“怕”见到高湛卢。 他的强壮、沉默、眼神、话语,都带着一种吞她入腹的慑人神情,江诗云想他,却又不敢见他。 吃完饭,阿方也带着一罐熬好的药回来了。从小小的陶罐里倒进碗里,高湛卢接过来一口闷了。阿方带着陶罐和碗退了出去。 江诗云问道:“很苦么?” 高湛卢看她一眼,说道:“很苦。” 江诗云皱了皱眉头,说道:“可今日未带糖块。” 高湛卢却已经贴近了她身侧,一手扶着她的月要,一手固定住下颌,侧头口勿了过去—— 江诗云尝到了一丝苦味。 长长一口勿过后,高湛卢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扣耑道:“女郎疼我,我便不苦了。” 一句话,勾起了江诗云的回忆。 这家伙独自一人像野兽一样长大,年龄不大,却吃尽了别人一辈子也吃不完的苦头。 江诗云虚虚环抱住他,怜惜地说道:“我会的。我会一直疼爱你。” 高湛卢此时觉得,也许受伤并不完全是坏事,那个小皇帝,弄死他的时候,就给他个痛快吧。 他们坐在一处,挨得极近,多数都是江诗云说,高湛卢在听。 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府中发生了什么趣事···只要是关于她的,高湛卢都会全神贯注,他想知道所有关于她的一切。 阴暗的角落里,有一种叫嫉妒的情绪不停发酵,他无比渴望,渴望陪她一起做这些事,经历这些的,都是自己。 可还不到时候,他只能忍耐,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去忍。 时间很快到了,江诗云恋恋不舍,坐在那里,单膝放着手臂的健硕男人沉默地看着她,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 江诗云返回,用手摸了摸他的头:“我明天还会来,你要照顾好自己,早日康复,不要让我担心的睡不着。” 高湛卢点点头,用额头去感受那双素手的微凉触感。 片刻后,她离开了。 高湛卢突然觉得,他受够了这样一次次看她离开的场景,那些害得他不得不隐忍的人们,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 高元恭带着大军行进多日,一路却未遇到任何胡人阻击,他看着舆图,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再穿过一条山涧就到了被围困的大城外围。 虽然没遇到阻击,但是斥候撒出去也没探到什么,应当无事。 高元恭忽略了心中的直觉,带着大军进入了山涧…… 两日后,一名全身插满断箭,趴在马背上奄奄一息的士兵回了都城。 他伤势太重,完全被人搀扶上殿,扑倒在地:“大军、大军在桃花涧,遭伏击全军覆没了。” 说完这句话便没了气儿。 朝堂上诸公大惊,十万大军!就这样没了?! 如何没的,在哪里全军覆没的?京都守卫该怎么办? 诸位大人都看向了王昱。 王司徒皱紧了眉头,即便收到消息胡人已成合围之势,他也没有太过忧虑。京都固若金汤,想攻破没那么容易。反倒是胡人战线过长,很容易出问题。 可十万大军就这样没了,王司徒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胡人。 连忙派小股队伍前去探查情况自不待提,而整个京都,都被迫进入临战状态。 朝堂上诸公第一次这么团结,彼此没有扯后腿,开始备战。 只有高司农整个人都是懵的,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十万大军,都……没了? 元恭呢?他的儿子,也……没了? 外面的纷纷扰扰已难进他耳,高司农喉头一涌,喷出血来,当场倒在了大殿上。 高家办起了丧事。府内外挂起了白幡。 江诗云哭的大脑昏沉,呆呆跪在蒲团上,机械地给来上香的人们回礼。 高司农走了,她难过,但是并不太伤心,毕竟接触有限,感情也有限。 可高元恭死了。和十万大军葬在了桃花涧。那个会带着她玩,请她吃饭,买小玩意讨她欢心的哥哥没有了。 人群中起了骚动,江诗云抬头看过去,一位身穿大红衣袍的男子走了过来,后面跟了不少官员。 他走到江诗云身边,眼睛一亮,轻声说道:“高司农之事,不可哀毁太过,身体为重。” 江诗云听了,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回道:“谢谢皇上关心。”如同对待其他来吊唁的官员,俯身行礼。 小皇帝又在她面前停留了一会儿,可今日的场合不对,他只多看了两眼如白昙一般脆弱美丽的江诗云,便带着朝臣从一边离开。 来日方长。 高司农的死像一个信号,京都上下尚未准备好,就忽然被胡人大军围了城。 密密麻麻的胡兵像潮水一般涌来,在射程以外驻扎了下来。 被推到城墙底下的,是一路挟裹而来的百姓。 他们的脸上恐惧又茫然,难以理解此时自己的处境,看见城墙上的士兵后,疯狂扑向城门,哀求着他们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城墙上的士兵不忍心,纷纷向自己的上官们看去。来回巡逻的牙将们严厉说道:“给他们开了城门,胡人骑兵就会冲过来。不过两个纵越就能赶到的距离,根本不及关城门!” 士兵们只能强忍着屈/辱,看着这些百姓被胡人欺/凌,残/杀。 胡人见计划不通,便杀了这些百姓,一时间城外的土地上血流成河,地下的土都被鲜血浸透。 随后,野蛮的叫喊声响起,胡人开始冲锋。汉兵也毫不示弱,箭雨一轮轮过境,扎的胡兵像筛子似的。 第一天交战失利,可胡兵并没有败走,仍然在射程之外驻扎着。黑压压的像乌云延续到天边。沉沉地压在守城士兵的心头上。 第二日,胡人没有攻城。 第三日,第四日,一切照旧。 就在汉兵有些放松警惕,怀疑胡人到底还要不要打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巨大的,几乎和城墙一样高的攻城器械。 十几台攻城器械一点一点从远处慢慢被推过来,汉兵们被震撼地无法言语。城破的惨状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浮起。 而一些高门士族,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转移了。 朝中吵成一片,在这种要命的时刻,朝中居然分/裂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 看着小皇帝对主和派的倾向,王昱甚至怀疑主和派是不是小皇帝示意朝臣搞出来的。 好在谢家关键时候没有再和他唱反调,王谢两家意见一致,朝中便翻不起大浪。 王昱对小皇帝说道:“臣请陛下放出高湛卢将军,令其抗击胡人,将功折罪。” 小皇帝不愿意,表情都写在脸上:“非他不可?” 王昱心中叹口气,说道:“非他不可。”衣冠渡江后,之所以没反攻,就是因为一将难求。高元恭有点希望,可现在希望湮灭了。 只剩下敢深入胡人大营,还能烧粮草,救俘虏的高湛卢了。 小皇帝起身而起,对王昱说道:“既然王司徒如此说了,那请自便吧!”甩袖而去。 王昱不理会使小孩脾气的皇帝,若不是现在没有合适人选,皇帝早已换人做了。 昏暗的大狱里,这一天迎来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司徒。 他看着眼前端坐的年轻将军,似乎并不惊讶他的到来,似笑非笑的狭长凤眸,毫不掩饰其中的锋利。 王司徒甚至有种错觉,今日这一切,都在此人的算计之中。 第12章 平定乱世第一将军12 王司徒在监舍里站了一会儿,却始终没等到这位曾经的骠骑将军给他行礼。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两眼后,就不再关注,仿佛没他这个人。 王司徒只得道明来意:“高将军,胡人围困京都,皇上令我请高将军出手。” 不知怎的,原本打算随意说两句就走的王司徒下意识觉得,轻视这个年轻人,必然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高湛卢看够了这位大人的窘状,一只手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姿态懒散,眼神平静。偏偏周身气势慑人,王司徒这才意识到,这个监舍里,并不是他说了算。 “让我出手,是要付出代价的,王司徒能代表小皇帝跟我谈?” 他无论是对着自己,还是提起皇帝时,都毫无敬意,王昱第一次见到如此反骨的人,但偏偏需要他的领兵能力。 “皇上已将此事尽托付于老臣。” “本将军要京城所有的兵/权。”高湛卢也不客气,直接亮牌。 王司徒皱起了眉,沉吟片刻说道:“不可能。朝堂只能给你一半的兵/权。” 高湛卢讽刺地笑了一下,不甚在意地说道:“那就请王司徒另请高明。” “如若城破,你在牢中,一样逃不掉。”王司徒试图点醒他。 高湛卢朗声大笑,雄浑的笑声穿透了整个大狱,说道:“只要我想,这里根本关不住我。”随着话音落下,“咔——”的一声,他脚上的镣/铐被他徒手扯断。 王昱真的惊了,如此神力! 原本打定主意不能松口的王司徒,此刻也开始动摇了。 他们需要高湛卢领兵,但是高湛卢并不太需要他们的”网开一面,将功折罪。” 他之所以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拿到兵权! 王昱不想给,但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攻城械就在城外,一旦城破,不堪设想。 王昱最终说道:“京城上下所有兵权可以给将军,以往有再多不是,是朝/廷对不住将军,京都百姓无辜,请将军怜悯众生。” 高湛卢穿着一身中衣站了起来,行进间每踏出一步,身上的气势便重一分。最终他站在了王昱的面前,垂着眼冷漠地看着王司徒:“本将军为何入狱,皆因小皇帝想打压士族,拿我开刀罢了。他以为我是高家的人,而高家又是王司徒的支持者。真当我不知道么?” 王司徒心中大震,对于一个平时不会上朝的杂牌将军,听闻还不识字,没有家族、大儒教导,为何能看懂朝中的局势。 王昱心念一动,想到他和高家关系很好,开口说道:“且不论皇上如何想,你与高家交好众人皆知。又擅动军/队招皇上忌惮,关你不算冤屈。” 又说道:“高元恭死于桃花涧,高司农听闻消息也吐血而死。府里只剩了庶子庶女和一个嫡女,门庭凋敝。若不是高元恭死了……” 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高湛卢拾起盔甲,三两下穿好,他瘦了一些,但整个人的却更像一柄开了刃的剑,浑身散发着寒意。 他将王司徒甩在身后,出了大狱,直奔高府。 ………… 高府里,江诗云,或者说高楚瑗的庶兄正在劝她:“阿瑗不要想不开,父亲和兄长已经死了,高府现在在朝堂上一落千丈。父亲去时是高府最后的荣耀了。现在皇上有意于你,你又何必执拗?你主动点,皇上还能照拂高府两分,若是不从,皇上一道圣令,你还是要进宫。” “庶兄想要上进,妹妹不会拦着。只是我绝不会去给皇帝做小老婆。你送我去,我若是在宫里寻死,你说被惹怒的皇帝会不会让整个高府的人陪葬?” 气得庶兄拂袖而去。 江诗云万万没想到,那看起来有些青白脸色的小皇帝,竟是色,中饿鬼,只在阿翁葬礼上见过她一面,隔日庶兄就开始游说。 且软/禁了她不准出门,阿方被调离,只剩一样出不去的阿圆在身边。如此境况已持续了半个月,也不知高湛卢如何了。 正想着,突然庭院门口传来喧闹声。 江诗云觉得奇怪,起身带着阿圆靠近院落大门,只听见仆从喝道:“什么人?!” “不可擅闯!再过来就不客气了!” 而后一顿乒乒乓乓,院门开了。 高湛卢单臂举起了一个仆从,强壮的手臂线条充满了力量,他的整个身躯被包裹在有些残破的铠甲之下,完美的倒三角身形,高大挺拔的身躯,仿佛从天而降的战神。 那个倒霉鬼被勒得翻白眼,周围横七竖八躺了更多的倒霉蛋在唉唉叫。 她惊讶地睁大了一双明亮莹润的美目,刚想问“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便被携着风雷之势走来的高湛卢一把捞进怀/里抱/住。 强壮的被精/壮/肌/肉覆盖的手臂和身躯,将她紧紧禁/锢。 “跟我走。”高湛卢强势地说道。 江诗云却仿佛没有听到,惊讶又好奇地问道:“你如何出来的?伤势怎么样了?这些时日府中有事,不能送药与你,一直担心。” 高湛卢微微松开她,却依然不放手,大掌包裹住她两侧瘦弱的肩头,黑沉沉的狭长凤眸牢牢锁住她的视线:“跟我走。离开这里。” 江诗云叹口气,说道:“这里是我的家,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 “现在整个京都的兵/权都在我手里,无人敢伤害你。阿楚。”高湛卢平静地宣布道。 江诗云却听的迷糊:“你之前尚在大狱之中,为何突然便能掌京都兵/权?” 高湛卢只得将前因后果略略讲了一遍,江诗云轻轻推开他说道:“阿冲当以百姓为重。” 高湛卢又一把将她拉回,一只手臂横在她月要间,低哑着说道:“万千百姓不及一个你。” “我像牲/畜一样长大,其他人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不在乎其他任何人,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你。”高湛卢说这些话的时候,面色平淡,毫无表情,视线却专注得仿佛想吞/她入/腹。 强烈的反差,仿佛来自猛/兽的危险感觉,让江诗云轻轻战/栗。 她声音微微发颤,连身躯都不自觉在发抖,看在高湛卢眼中,既想把她抱/紧好好安慰;又想狠狠欺负她,把她弄得很糟/糕。 “可···若是城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包括我。”江诗云被他握着手臂,微微使力想挣开又被更大力地拉了过去。 高湛卢最终长叹一口气,女郎心地善良,她做这种选择一点也不会让他觉得惊讶。 他捧起江诗云的脸/蛋,用长着茧的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柔/嫩的脸/颊。低沉地说道:“待我杀干净了那胡兵,再来接你。” 说完一甩大麾,目下无人地离去。 直到他彻底消失不见,庶兄才带着家仆出现。大义凛然地斥责江诗云不守妇道,与不明男子勾/缠。 江诗云神色淡淡,仿佛琉璃一般的瞳孔早已看破这庶兄的色厉内荏。 “庶兄是儒生?” “是,是又如何?” “宫中的太后,当今圣上,以及士族高门,几乎都是信黄老的,庶兄想在朝/堂立足,儒生的身份可帮不了你。” 江诗云不动声色地羞/辱了他一番,偏偏他在意的东西太多,不敢再以妇道之名指责江诗云。 ········ 高湛卢从高府出来,直接去了王昱府上。 被迎进去后开门见山地说道:“给我兵符,待我去灭了那帮胡人。” 王昱心中有些惊讶他的转变,但愿意跟胡人对上是好事,遂命人去取兵/符。 当他拿起被珍而重之保管的兵/符递给他后,勉励说道:“愿将军旗开得胜。” 高湛卢却是取了兵/符便走,丝毫不理会王司徒在说什么。 他先是集结了中营旧部,而后陆续并入了羽林军和守城军/队等···不足一天的时间,全部集结完毕。 又半日,颁布三条军/令。 “不听命令者,斩。” “不奋勇杀敌者,斩。” “延误战机者,斩。” 军/令颁布完毕,吃了昼食便上了城墙。而胡人已将攻城器械装备完毕,吹响了号角,开始攻城。 巨兽一般的器械缓缓向前移动,仿佛从洪荒而来。胡人也不骑马,一人一块盾牌顶在头顶,躲在攻城器械之下,一点点朝着城门走来。 一波箭雨倾泄而下,却只有几个胡人倒地。看到此等情形,众人心中胆寒。 高湛卢开始下令:“骑兵准备出城野/战。” 原本待命的骑兵们“刷刷——”翻身上马,在城门处迅速集结。 “儿郎们,随我杀——”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高湛卢单手纵马,另一手擎着长刀,一跃而出。 骑兵们像一股铁甲洪流,跟在他后面轰然扑向胡人—— 胡兵根本没想到汉兵居然敢出城门迎战,现在他们虽然带着武器,却没了他们最擅长的马! 被高湛卢杀翻一片! 跟在后面的骑兵见此情景,也都杀气腾腾,砍瓜切菜,原本躲在攻城器械下的胡人被杀死过半。 还没等胡兵集结,高湛卢又迅速收拢骑兵,原路返回,涌入城墙之中,将前来救援的胡人骑兵甩在城门之外。 如此三番,攻城器械彻底成了鸡肋,完全无法靠近城门半分。 取得如此战果,高湛卢却根本不满意。 校场上,一排人头落地。 几次作战中在一旁划水的,趁乱躲在一边的,甚至密谋着要逃跑的,统统被斩了。 坐在主位上看着这一幕的高湛卢淡漠的神色,更是让一众将士深刻意识到,他们的最高统/帅不仅仅对胡人来说是恶鬼,即便是汉兵,谁要是敢和他对着干,也都只有死路一条。 杀了不把他的命令当回事的,接着就是赏赐。 “齐将军麾下骑兵牙将钟盛出列。” “王将军麾下弓兵什长梁壮出列。” ······ 一气儿念了二十多个名字,高湛卢大手笔地赏下去几百两银子。 真金白银的刺激和死亡的恐惧同时鞭/打着所有汉兵的心。 几次作战下来,所有兵丁的战力、攻击性、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的能力完全脱胎换骨。 近一周的厮杀,剩下的这些兵丁让高湛卢勉强满意,终于在不知多少次打退了胡人之后,他们这位俊美、冷血、残/佞、疯狂的统帅噙着嗜/血的笑意说道:“从今日起,开始车轮战。” 第13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13 车轮战。士兵分批次上城墙,应对来犯的胡兵。 因为人数少了一些,好几次胡兵都已爬上城墙,手下部将着急地想冲过去调士兵上来,但高湛卢没发话,谁也不敢。 短短不到一个月,他们对高湛卢的态度从蔑视转为佩服和敬畏。 卓越的指挥能力和无敌的近战,悍不畏死,冷血无情,又赏罚分明。这些矛盾又突出的特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带领他们连战连胜,胡人现在在他们眼里不再可怕,而是一个个军功! 他说的话,无人敢违抗,他说要车轮战迎敌,那就必须是车轮战迎敌,哪怕胡人涌上墙头的越来越多,没有统帅的发话,他们也不敢让兵丁上来。 窄窄的城墙上面,胡汉双方杀红了眼,就在这些将军们以为城头顶不住要失守,汉兵们又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三五个集结,各自为战,又守望相助,胡人们陷在了一个个小作战团体的分割之中。 胡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胡人尚未适应新战斗形式,便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汉兵的刀给剁成肉泥。 扛不住的胡将开始收拢残部准备下城墙。双方交战密度开始下降。 高湛卢突然开口,朗声喝道:“让他们跑了,你们的赏银就充公!” 雄浑的声音穿透喊杀声,直达每个人耳边,原本因为力竭有所放松的汉兵,顿时如猛虎一般朝着爬下城墙的胡人扑去—— 战斗结束了,城墙内外全是胡人的尸体。汉兵也死伤不少,但他们还是胜了。 这一仗,彻底改变了胡汉两边的攻守态势。大大助长了汉兵的信心,论功行赏时,除金银以外,寒门出身的什长伍长有些连升三级! 而原本的一些杂牌将军,也突破了寒门的限制,成为了除高湛卢以外的常设将军。 高湛卢并不吝啬,死伤的士兵也都待遇优厚,派亲卫亲自押送银两到地方上,发抚恤银时全程监督,也无人敢贪。 原本坐冷板凳等待轮换的几支队伍,从窃喜变成了嫉妒,嫉妒的眼睛发红!恨不得立即上城墙对着胡人破口大骂,好让他们来犯! 偏偏胡人一连几日,骂得再凶,也龟缩在帐篷里,不出来攻城。 ······· 夜深了,江诗云放下书准备休息。看样子今夜他不会来了。 吹灭了烛台,侧着身子,显示出一段美好的曲线,昏昏沉沉正待入睡,窗户轻轻开了。 来人气息绵长,吐纳浑厚,强壮而机敏,走在漆黑的夜里,如行进的猛兽般悄无声息。 他走到榻前,沉默地、专注地盯着睡梦中也美丽非常的女子看了一会儿,单膝跪在榻边,大掌在她乌木般的浓黑长发上抚了抚,又用微微曲起的手指关节,轻触了一下白嫩通透如玉的脸颊。 明明渴到发狂,却又能因为这微不足道的轻轻碰角虫而满足。 她是他的毒,染上后药石难救;她又是他的药,只需一个眼神,一抹笑意,就能让他从地狱到天堂。 自从他掌了兵/权,自然不会放着江诗云不管。 他大部分时候不是城墙上,便是校场里,自己不能守着她,便派了亲卫进驻高府。 杀气腾腾的兵丁往那儿一站,江诗云在府内外基本上想做什么做什么,庶兄再也不敢阻拦。 还时常命令抖得像鹌鹑似的夫人给她送吃的玩的,话里内外都是让她不计前嫌,原谅则个。 江诗云虽然善良,但只对高湛卢一个人圣母过,对庶兄的求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她庶兄心中忐忑,托人往禁宫之中递消息,希望小皇帝能搭救一二。 而高湛卢,则开始在高府神出鬼没。 有次江诗云刚从榻上起身,他闯进来,面无表情给她穿好裙裾,一起用过朝食后离去。 有次天外下着大雨,江诗云在屋檐下赏雨听荷饮茶,高湛卢穿着铠甲,一身泥水,披着被打湿的大麾,单手反向握着随身佩剑的剑柄,于大雨中信步走来。 他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雨水顺着刀刻斧凿般的脸颊顺溜而下,黑曜石似的狭长凤眼,睫毛上轻轻挂着水珠,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素白手中拿着的茶杯。 “唔,喝么?”江诗云问道。 高湛卢伸出覆着银色铠甲、劲瘦有力的手臂,大掌握住她雪白的腕子,就着她的手将清茶一饮而尽。 江诗云有些害羞和慌乱,连忙又倒了一杯茶掩饰自己的心情,他就站在一旁,漆黑如墨的厉眸将她的蹙眉抿唇,颊染红晕都收在了眼底,却在江诗云第二杯茶尚未斟满时,又如来时一样突然的,带着亲卫从雨幕中离开。 有次江诗云正在沐浴,门却突然被打开。她轻呼一声沉入水里,紧张地看向来人,却发现对方并未穿过薄纱帷幔。 高大健硕的男子逆着光,在帷幔上投下令人心慌的剪影。 江诗云颤抖着声音:“···谁?” 对方并不回答,只向前走了两步,眼看着要挑开了帷幔,江诗云尖叫:“不要过来!”雪白的身躯缩成一团,试图藏在巨大的浴池里。 然而从高湛卢的眼睛看去,却能朦胧地看见池子中那个妖精美好的曲线。 从战场上下来的身体突然开始燃烧,奔腾的血液在血管里激撞着,被铁链拴住的猛兽开始一根根挣断链条,试图破栅而出! 却在指尖触上帷幔的那一秒,被她惧怕的声音唤醒理智。向前一步,就能把此生最渴/望的女人占/有,但最终他转身离开了。 江诗云看着那个高壮的身影远去,却猛然间意识到了他的身份。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喊声,因沉入池水下而“噗噜噗噜”吐出一串泡泡。 为何在发现是他之后,一瞬间变得安心了呢?甚至差点开口将其叫回。绝美的少女躲入水中,这一次却是因为害羞。 ··· 近一个月间,高湛卢就这样“神出鬼没”地在高府出入,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江诗云的面前。 江诗云最开始有些疑惑,摸不着头脑,可问了他也不说,慢慢便习惯了。只是高湛卢越来越炽/热的眼神,让她不敢面对。 真正苦的,是高湛卢的亲卫。 “今天将军回高府么?”亲卫甲问道。 亲卫乙摇了摇头:“将军之事,难以揣度。” 亲卫甲心有戚戚焉。 与胡人鏖战一个月,将军只干了三件事:指挥、练兵、去高府。 他们有幸跟着将军亲眼见过高府那位女郎,绝色天成,气质柔怜,难怪把将军的全副心神都牢牢吸引。 甚至从最艰难的一场仗中活下来,随意冲洗了两下,便从尸山血海中纵马赶到那位女郎的身边。 陷得太深。 ······ 到了第六日,胡人开始退了。 不知是不是发生了内/讧。一日深夜,胡人营区骤然响起了剧烈的争吵,正在城墙上巡逻的汉兵迅速警戒,又过了一会儿,居然胡人自己打了起来,而后一队胡人收了帐篷,骑马带人走了。 这仿佛一个信号,接连晚上都有胡兵离开,围困京都的胡人部落越来越少。 终究一日,高湛卢对着渴战等的不耐烦的汉兵们说道:“开城门,杀敌——!!!” “将军威武!!!将军万岁!!!”校场里响起震天响的汉兵兴奋的嚎叫声。 有副将皱眉,心中暗想,这等大不敬的话传了出去,再多的军功恐怕也阻止不了皇上的杀意。 可他们这位将军,浑不在意,懒散地坐在主位上,等汉兵们叫够了,猛的如猎豹般从主位上站起。 吹了一声长长地呼哨,叫来了通体乌黑的坐骑,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马上。肌肉线条起伏的手臂拔出陌刀指向天空。 随即,一万多名骑兵同时上马,拔出陌刀,指向天空。 高湛卢单手控缰,骏马人立而起:“儿郎们!杀!!!!!” “杀——!!!!” 狂奔的铁甲洪流朝着白日里松散懈怠的胡军扑去—— 胡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只会当缩头乌龟的汉兵居然城门大开,杀了出来—— 大战过后,战场上尸横遍野,胡人只逃走了少数的部落,大部分都把命留在了这里。 血流的太多,城门外的土地都是红的,投入江中的尸体几乎要把江水阻断。 “胜、胜了——!!!!”汉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赢了!!!!胡人终于被赶走和杀死!!!!京都保住了!!!! 打扫战场,焚烧尸/体,之后杀牛宰羊,浊酒饮尽,欢庆到天明。这些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汉兵,不仅活了下来,还赶跑了胡人,拿了军功。 这一切都是统帅的功劳。高湛卢的声望籍着京都守卫战达到顶峰。 朝中一片哗然,士大夫们没有料到,高湛卢会赢的如此漂亮! 王昱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隐忧,京都危机解了,可高湛卢便成了最大的威胁。 相比于王昱的忧喜参半,小皇帝则完完全全面沉如水。 曾经能被他说关就关,说打就打的奴/隶居然赢了京都保卫战。 而看上的女人也被这该死的奴/隶截了胡! 更该死的是,校场上的兵居然叫他“将军万岁?” 现在胡人走了,这柄刀不听话就该毁掉了。他死了,高府那位绝色美人就是他的了。 第14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14 清晨,京都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官员们陆陆续续朝着禁宫走去。 文臣武将分了两列,在下面站好后,小皇帝才打着呵欠,从内室走了出来上朝。 战争已经过去了月余,自胡人大败后,又缩回了北地,西营的低级指挥官和士兵被高湛卢收编,高级将领该杀的杀,该降级的降级,所有人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中营是高元恭的大本营,在高元恭死后,其他将军有意想吃了这块肥肉,几位副将的态度却很强硬,大有再逼迫就造/反的架势。一时无人敢动,留到现在,也便宜了高湛卢。 他为高元恭报了仇,中营上上下下对他也很服气。 再加上京都的兵力,现在高湛卢手上掌兵超过六十万。朝堂上下,从小皇帝到王谢两家,对高湛卢都忌惮非常,偏偏这厮赢了京都保卫战,在百姓中声望极高。 王昱几次上门索要虎符,都被对方打马虎眼混过去了,今日上朝,王司徒打定主意绝对要把虎符要回来!! 小皇帝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朝臣,发现高湛卢居然不在,刚想发怒,却又想到了昨日王司徒劝他的那些话,遂将怒火忍下,开口问道:“大将军何在?” 朝臣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将军高湛卢,一向有事才上朝,无事时便在京郊练兵,皇帝又不是不知道。 正无语,殿门又开了。门口站了一个身着武将朝服的高大男人。 飞眉入鬓,凤目狭长,鼻梁高挺,下颌如刀削斧凿,束着发,用乌木簪子穿入银环固定,除此外再无任何装饰。 武将袍服比文官贴身,手腕,腰间均有束带,勾勒出强壮的胸膛,一块块腹肌覆盖的腰腹和肌肉微微隆起的手臂。 他单手反握住剑柄,抬腿跨过门槛,一步步走向最前方。 小皇帝气不过,质问高湛卢:“大将军因何来迟?”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盯着高湛卢握着剑柄的手,深怕他一个不爽,就把离他不过十步距离的小皇帝给宰了。 谁知听到质问的高湛卢并没有生气,反倒像想起什么似的,危险的凤眸微眯,唇角轻轻勾起,嗓音里甚至带着笑意:“回皇上,臣府中有一爱撒娇的猫,臣是爱猫之人,故来的迟了。” 朝臣并小皇帝,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小皇帝问出口就后悔了,看看守在两侧的侍卫才安心点,谁知会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 想着那等绝代的佳人被这厮玷/污,小皇帝心里简直就在滴血。杀念顿起,看向王昱,使了个眼色。 王昱叹口气,手在广袖袍子之下轻轻一摆。 立即有朝臣出列,端着笏板说道:“臣有事奏。” 小皇帝像拿了糖果的孩子,心满意足的表情溢于言表,清了清喉咙,对这平时完全不起眼的、不知哪里蹦出来的朝臣说道:“准奏。” “大将军高湛卢,饕餮放横,伤化虐民,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这位不怕死的洋洋洒洒,与其说是奏报,不如说是檄文。 朝臣这才意识到,今日朝堂不简单,皇帝、不,是王谢士族开始对高湛卢下手了! 高湛卢狭长的眼眸泛着冷光,唇似笑非笑,高大精悍的身躯懒散地站着,仿佛周围一众朝臣针对的不是他。 待那臣子终于念完,小皇帝略略收起满意的表情,故作严肃地看向高湛卢,口气状似温和,却根本掩饰不了其中幸灾乐祸的情绪:“大将军,作何解释?” 高湛卢嗤笑一声。 明明他只有一人,在场的一人一句话,就能将其钉在孽臣的耻辱柱上。 偏偏这一声嗤笑,所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说完了?”不知何时,这位大爷变得面无表情,一身寒气冻得三尺之内无人敢接近。他们终于想起了关于他的传言——据说他前后一共干掉了十万胡人! 小皇帝吓得不敢吱声,要不是满朝文武看着他,恨不得拔腿就走。王昱叹息一声,开门见山地对高湛卢说道:“大将军,如今战事已休。请交出虎符。” 高湛卢转了个方向,看着这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问道:“本将军若是不交呢?” 王司徒垂眸看地面,声音不大不小,冷淡地说道:“那高府中的那位女郎,只怕是要丧命当下。” 话音落下的那瞬间,朝臣们惊骇地发现——高湛卢,真的生气了。 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收紧,反握住剑柄的手一瞬间将剑拔出寸长,瞳孔有一瞬间像兽一般拉成一条线,浑身的威势磅礴而出,朝臣们不知道王司徒什么感觉,他们许多人已经快要跪下了。 “尔等,安敢,动她?”高湛卢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质问王司徒,短短几个字似乎被他咬碎了吞下去一般。 王司徒心中大震,他从未在其他任何人身上见过这等强烈的气势,若说一点也不怕是骗人的,但是既然能惹怒这头猛兽,就说明真正找到了他的软肋。 “大将军,大可以试试。”王司徒双手交叠,自然下垂,抱着笏板纹丝不动。 高湛卢看不透这老狐狸此刻的想法,但是他不敢拿江诗云的命冒险。想到清晨离开时在榻上的温柔缱绻,高湛卢闭了闭眼,左手将剑柄狠狠插/回鞘中。 随意从腕子上扯下虎符,不当个东西似的扔给高司徒。高司徒笏板都不要了,慌乱接住虎符,再抬头就看见高湛卢已走远。 朝议尚未结束就擅自离开,是为大不敬,此刻却无人敢出声追究,包括小皇帝都只是兴奋地看着虎符,丝毫不在意高湛卢的离开——没了虎符,不过是个被拔了牙的老虎而已,有何可惧? 一路纵马疾驰回了高府,却见到他的亲卫不少被杀死在府外,周围高门大门紧闭,无人敢探头。 高湛卢靴尖一点,地上的陌刀腾空,被他一把握住,翻身上马,直冲进高府。 府中,仅剩的亲卫锁了庭院大门,靠墙防守,翻过去的私兵都被杀死在了院子里。 王家私兵的指挥官眼看着一座小小的院落却久攻不下,怕抓不住江诗云,耽误了王司徒的正事,暴躁地开口命令:“用火攻!” 然后被一刀捅穿!而后陌刀横切掉半个肚子,肠子流了一地,当场毙命。 旁边的士兵们都被吓傻了,出于本能地朝着院门方向跑,却被高湛卢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 “啊——!!!”士兵的惨叫声响起的时候,才惊动了前面攻打院门的队伍,掉转了矛头,后方兵力已被清空了一小半! 这个人简直像沉默的杀神! 被几百兵力围着,高湛卢丝毫不惧,从尸体上拔出陌刀,又从另一个尸体的手中夺了一把,手持双刀的高湛卢,眼神冷厉,浑身浴血,开口的声音冒着冰渣子:“你们一起上。” 这些兵当真一涌而上!身后同袍被砍的七零八落的惨状大大刺激了这些私兵,不拼命就等着死无全尸! 然而眼前这人,却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宰一双!人数多寡对他来说,只是杀人动作快慢的问题而已,身上的朝服血越来越多,整个被浸透,一点点滴落。 一场剧烈的混战过后,高湛卢的眼神像厉鬼,半边脸颊被敌人的鲜血喷上,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还活着的十几个兵丁开始求饶。 “大人饶命,我等接到命令抓高女郎,绝不会伤害她,大人饶命!” “都是王司徒的命令,与我等兄弟无关!” ······ 高湛卢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他们面前,唇角勾起,心情不错的样子:“我欣赏坦白的人。” 众士兵满怀希望抬头,下一秒,整个头颅飞起—— “我欣赏坦白的人,所以给你们个痛快。” 院门里,仅剩了五人的亲卫听见外面一片混乱,之后又归于平静。 可这平静中带着一种不详,气氛危险得整个汗毛都要炸起。 “嘭——!!!”锁上的院门被狠狠地踹开,亲卫门不禁惊讶于来人的腿力——百年的红木做的实木门,方才百来号人一起推门都没能推开,这人却一脚将门踹飞! 一个血葫芦似的高大男人握着双刀便进来了。 亲卫紧张得差点一箭射过去,幸而有眼神不错的同袍,将武器一收,单膝跪下抱拳:“大将军!” 高湛卢点点头,抬脚就想往厅堂里走,看见自己这一身血,怕吓着她,便对五人说道:“两人留下警戒,其余三人把外面收拾收拾,拿袋子装了,送去王司徒府上。” “诺!”五人一抱拳,各司其职。 高湛卢脚步一转,去了有活水的池子。他三两下剥了被血浸透的朝服,解散了头发,精悍的身躯袒路在光天化日之下。 让活水漫过健硕的胸膛,将溅上里血的头发浸在池子里,淙淙水声中突然响起江诗云的关切的声音:“受伤了么?” 心中遮天蔽日的黑云散去,阳光伴随着这道声音破云而出,高湛卢的杀念慢慢变淡,终于,当最后一丝血液随着水流逝去,他嗜杀的念头消失殆尽。 “嗯。腹间伤了一道。”高湛卢背对着少女,少女只能看见强壮宽厚的背脊,闻言又走近两步:“伤的重么?快从池子里起身吧!我去拿药——” 眼看着被诱骗而来的小猫就要溜走,高湛卢终于猿臂一伸,将独一无二的她拉下了池子。 “噗通——”江诗云落入池水,身上的深衣被迅速浸透变得沉重,却有一只强健的臂膀揽住她的月要,使她不会下沉。 担心着伤势的江诗云急急朝腹间看去——除了结实有型的腹肌,毫无伤痕。 “你骗我!”江诗云觉得曾经单纯的狗子学坏了,说谎不眨眼,跟真的似的。 高湛卢看着怀里的落汤猫,黑发海藻般的蜿蜒而下,浸透的深衣勾勒出美好的身型,高湛卢琥珀色的眸色变深——看着少女浑元的胸口,不盈一握的月要月支,心火被点燃。 第15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15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毕竟自从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对江诗云的感情之后,年轻将军的梦中人就没换过对象。 不是没有人给他送过美人,但是都被他赏了下属。有那不听劝告,执意爬上他的榻的,轻则伤残,重则丧命,端看他们的运气了。 毕竟有人太过靠近他,总会激起他的应激反应。唯一的例外只有江诗云。 大掌下是鲜活的,温润的,一把掌控的躯体,而差点失去她的恐惧,让他决定不再压抑自己想得到她的渴/望。 “阿楚,去房间里。”他弓起背,隆起的肌肉像年轻的豹子,低沉的声线折磨着江诗云的耳朵,只知道讷讷应着。 江诗云二话不说往回走,池子底部不够平滑,她一脚踩空,整个人跌进池子,呛了几口水。 原本自己就能爬起来,偏偏看到高湛卢悄然变色的俊脸,和猛然扑过来的样子,决定使坏骗骗他。 屏住呼吸,装作溺水的样子,手脚放松浮在池子里。 “阿楚——!!!”高湛卢嘶吼着,怀里的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移到岸上,按压胸/腹,江诗云坚持不下去了,吐出一口水,开始呼吸。 高湛卢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江诗云听到他胸口剧烈的心跳。觉得这么吓他似乎有点过分,主动承认了错误:“抱歉,刚刚骗了你,没有溺水。” “没有溺水?”他看着她的表情高深莫测,凤眸眯起。 江诗云不知死活地点点头。 “跟我开个玩笑?”他伸手摩挲着湿漉漉的脖颈,既像摸着自家的猫,又像下一秒就能握住这脆弱的颈子,予取予求。 江诗云不敢看他的表情,低着头乖乖应了一声:“嗯。” “可是刚刚你也···”骗我了啊。眼前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上神色过于危险,江诗云不敢再说,把话吞了回去。 “乖乖,我现在很生气,你需要教训。”高湛卢一把将江诗云头朝下扛在了肩上,这姿势让她感到恐慌,倒悬的视线,只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背部曲线,以及——人鱼线。 不老实的江诗云伸出食指戳了戳。 高湛卢的声音变得更加暗哑:“等会儿不要求饶。” “砰——”门被拉上了。房间里的视线突然一暗。江诗云被扔在了榻上,又湿又重的深衣打湿了床铺。 她连忙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却又被按了回去。 昏暗中,高湛卢漆黑的眸像会吸光,被他视线盯住的江诗云,不再敢轻举妄动。 “湿衣服好难受,你让我起来。”她软绵绵地撒着娇,给焖烧了许久的火上狠狠浇了油,顿成燎原之势。 高湛卢闭了闭眼,单手解了自己的下裳,在江诗云的惊呼中,一把拉开了她的衣襟——雪白的肩月旁接触到空气让她微微瑟缩,可更多的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唔···不····”当她终于看懂高湛卢眼睛里饱含的是什么时,已经无法再吐出任何言语。 那扇被合上的门,从合上后就再也未打开。 一开始阿圆还能听见自家女郎的求饶和哀叫,隐约甚至听见高湛卢餍足又充满谷欠望的声音:“乖乖,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不要求饶的吗?” 随即又传来女郎的低泣。 每日饭食都是仆从放在门口,高湛卢拿进去一点点喂她。 如此过了四五日,京都外快要天翻地覆了,高湛卢才放了江诗云出来。 阿圆发现她家女郎有哪里变得不同了。如果说之前女郎的美貌是人间绝色,此时剪水瞳眸,眉头轻蹙,贝齿咬唇的女郎,就真的美的勾魂摄魄。 “这个魂淡····”江诗云扶着自己的腰,觉得整个身体被掏空。 也不知他到底压抑了多久,到了后面,她几乎很少在榻上,多数被抱着在他身上。 江诗云脸一红,打住了思绪。 高湛卢一连几日都在城外的大营,临走前特意嘱咐了府里,为女郎熬炖补品,江诗云除了要吃没滋味的药膳外,日子过的还算舒服。 这天晚上,看完一卷书,江诗云十分困倦,书还没放好,便睡着了。 夜里,只觉得榻边似乎有人。猝然惊醒,看见一陌生男子。 “你是谁?!”江诗云连忙往后爬去,还好榻足够宽,足够她翻滚后站起。 “高家女郎,朕与汝见过面。” 江诗云心中冷笑,这皇帝可真是se中恶鬼,半夜闯入内室,还想拿身份压她。 可江诗云根本不吃这一套,她冷淡地说道:“那又如何?难道太傅教皇上的礼仪就是半夜闯人房间?” 小皇帝后面的暗影动了一下,又被他抬手阻止了。江诗云这才注意到竟然有几名暗卫就站在他身后。 温顺的美人他见的多了,偶尔来点这样烈性的,格外有趣味。 “女郎想知道朕学了什么?不如与朕秉烛夜谈?”暗卫点亮了烛台,火光照在小皇帝的脸上,明明是清秀的长相,愣是溢出几分油腻。 江诗云:“你不怕他么?” 她虽不在朝堂,可也知晓朝堂之上如何评价高湛卢。夺了他的兵/权不算,御史台连番攻讦,官职一降再降,若不是胡人未灭,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江诗云毫不怀疑,面前这个小皇帝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直接赐死高湛卢。 但,同时她也知道,满朝文武,没有不怕他的,包括小皇帝。 温存之际,高湛卢曾经问过她:“他们都说我是恶人,是孽臣。”看向她的黑眸里带着无尽的冷然和一点期待。 江诗云反问他:“你会主动残/杀百姓么?” 高湛卢皱皱眉:“很弱,杀他们干什么。” “你会苛待属下么?” “赏罚有法度。” “你会把所有的金银装进自己口袋么?” “除非你喜欢。” “你会纵容士兵烧/杀/抢/掠么?” 高湛卢不再回答,认为眼前的小女人是在戏耍他。 江诗云轻抚他皱起的剑眉,顺着蜿蜒的长发而下,躺卧时占据大半个榻的高大健硕的身躯,此刻却因为她的轻抚变得犹如大狗般温顺。 “我知你并不在意这些。然你不会贪银子,不会虐,杀百姓,不会纵容士兵,不会苛待下属。你已经是一位非常非常好的将军。” “更何况你还能打胜仗。” 高湛卢一言不发,原本搭在腰间的手臂霎时收紧。 “朝堂上的大人们攻讦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候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人是坏的,而是因为他阻碍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家族的利益,诸如此类。他们大部分时候代表了正义,但不是每时每刻都代表正义。” 高湛卢将她抱的越发紧。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从胸腔中传出的越来越快的心跳,泄漏了这个男人的秘密。 ······ 小皇帝听到这个问题,瞳孔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他想到了高湛卢在集议时悍然的样子,下意识感到胆寒。 却又洋洋得意起来:“他只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江诗云的大脑“嗡——”的一声。踉跄了两步,却又重新站直:“我不信。” 小皇帝像看见了落单小猫的儿童,满眼都是恶意满满的笑意:“朕派的将军,此刻大概已接管了大营,而你的情郎,已经死了。” “朕都不介意你是个破鞋,你又拿的哪门子娇?” 江诗云气极反笑:“别说他没死,纵然死了,本姑娘也绝不会跟你走。你除了投了个好胎,一无是处。” “大胆!!!”身后的暗卫呵斥道。 小皇帝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了,阴测测地说道:“看来女郎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黑衣暗卫便要上前抓住江诗云。 江诗云被逼迫到了角落,无处可退,眼见黑衣暗卫的手快要抓住她的手臂。突然寒光一闪—— “啪嗒——”半截手臂落在了地上。黑衣暗卫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院落。 剩下的黑衣人马上将小皇帝围了起来。 ”哐——”门开了,高湛卢一身戎装,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 小皇帝看他的表情就像看到了鬼。手指着他说道:“你···你···” “本将军怎么还活着?”反问一句后,不再关注小皇帝,视线牢牢锁住愣在那里的江诗云,张开了怀抱:“还不快过来。” 江诗云便如乳燕投林般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唯一的珍宝,有心情为小皇帝解惑了:“皇帝是不是觉得虎符就等于兵/权?一枚小小的玉器,在谁手里,谁就能号令百万大军?” “小皇帝,你在膏腴之中生活的太久了,无能无德,腆居大位。可现在是乱世。” 高湛卢放开了江诗云,他离开时,自己的披风已将她裹的密不透风。 他从地上拾起那柄砍断暗卫手臂的宝剑,一步步朝着小皇帝走了过去。 小皇帝两股战战,不停求饶,见高湛卢并不停下,连忙命令暗卫冲上去—— 刀光剑影间,几名暗卫便软软卧倒,没了声息。 “你,不要过来,朕什么都能给你!”小皇帝已吓得尿了裤子。 高湛卢一言不发,走到他身前,长剑狠狠刺入他的胸口—— “敢觊觎她?都该死。” 第16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16 小皇帝睁大的双眼难以置信。 他是皇帝。即便强势如王谢这等百年士族,都仍要在他面前低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死在这样低贱的奴/隶手里。 小皇帝死不瞑目。 高湛卢拔出剑,在小皇帝厚重的衣服上面擦了擦。重新插/入剑鞘。 房间里一片肃穆,江诗云呆若木鸡。 高湛卢转过身向她走去,她却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房间里温度骤降。高湛卢半张脸在阴影中,只一双狭长的凤眸冒着寒气。 “你怕我?”低沉的声音像带着冰渣子,在房间里的其他亲卫都屏住呼吸,压低了头颅,深怕被大将军给注意到。 江诗云想了想,十分没神经地点了点头。 高湛卢的下颌收紧,表情仿若厉鬼。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无名的火焰焚烧掉。他想把她吃进腹中,这样她就能变成他的一部分,永远属于他。 “都出去。”高湛卢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亲卫如蒙大赦,连忙拖着地上的一众尸体麻溜地离开了。 高湛卢一步步逼近江诗云,江诗云只好一步步后退,最终被塌绊倒,整个人摔在了榻上——高湛卢顺势压了上去。 武艺高强的武将,控制着强壮身躯上的每块肌肉,悬在她上方,一点点侵袭她的空间和呼吸:“为什么怕我。” 他的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可面对她的时候,连重话都舍不得说。 你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我是杀人魔王,是地上的烂泥,是遗臭万年的孽臣? 这些话在心中翻滚了几下又咽下,徒留一片苦涩。 他不在乎其他任何人,哪怕整个世界都与他为敌,他也有掀翻世界的本事。 只有她不行,她必须、确定、一定要站在他这边。否则他不确定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江诗云看着垂眸注视着她的男人。终于明白了他在不安什么。 少女稚细的手臂抬起,从男人被薄薄的肌肉覆盖的脖颈环绕。 只这一个动作,高湛卢原本焦躁地想杀人的心情顿时安静了下来。 樱唇轻启:“笨蛋。” 明明是在骂他,语气中特有的亲近却让他甘之如饴。 “我之前,从未见过杀人的场面。”所以会害怕,不是因为你杀人,而是因为杀人这件事本身,懂了么?笨蛋。 高湛卢将少女拦月要揽入怀中,稍嫌炙热的大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脊,仿佛新手父亲拍着怀中的婴儿。 “我以后不会再如此。”高湛卢低沉的声音响起,过于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狭长凤眸中的情绪,在下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分外深邃。 江诗云却略带担心地说道:“不必为我如此。你处境艰难,如今看来,竟是你死我活之势,不用雷霆手段,不知最终会如何······我只担心你的安危。” 电视剧里经常演的,原本亦正亦邪的主角从良了,黑白两界却反而开始围剿他,付出惨烈的代价。 看着眼前这双全心全意为他担心的美丽的眼睛,高湛卢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只会为你一人如此。”对旁人,只会让他们知道“阎王”这样的名号是怎么来的。本就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冷心冷情手段毒辣才是他的标配,此生能遇到她已是最大的幸运,又怎会对旁人手软? 江诗云看着眼前俊美无俦,却因对她承诺而显得认真到可爱的脸,腰腹微微用力,手臂再次收拢,蔷薇花色的唇瓣印在了男人薄唇的唇角。 不好意思的笑容尚未在她樱唇上扯出弧度,便被凶猛地口勿住! 空旷、冰冷的房间顿时变得燥热,江诗云被口勿得昏昏沉沉,视线里间或看见明亮错落的烛台。 而年轻的男人则用猛兽般的目光盯着他的猎物,再用唇,去细细地、一寸寸地感受怀中唯一的、太过珍贵的女人。 这个夜里,京都四处兵荒马乱,连权贵所在的东城都涌入了大量的兵丁,王谢两家的私兵耗尽,阖府被围。 而这个院落,这个房间,却蒸腾着湿热暧日未的水汽,高大颀长的男子痴缠着娇小的少女,使她低口今,哭泣,求饶··· 第二日,早朝。 从未有过这样的早朝。诸位大人们脸色灰白青黑,胆大的痛骂连篇,胆小的两股战战,朝服像被人硬生生系在身上,一个个沉默地杵在大殿里,周围站了一圈兵丁,仔细看他们的铠甲里衣,便会发现这些人不是大殿侍卫。 他们已等待许久,高声痛骂的人都嘶哑了嗓音,不再吭声。 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门槛外面站了个活阎王。 高湛卢还掉被烟火气和血气浸透的铠甲,头发高高束起,还是那只乌木簪,还是那道银环。 维二从曾经的江诗云那里得到的束发饰物,高湛卢再也没换过。 他在一片憎恨的目光中,径直走到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坐下。 大殿内一片哗然! “乱臣贼子!你有本事把吾等都杀了!否则休想吾等屈服于你!” 一个老臣双目欲裂,怒发冲冠,恨不得扑上来将他撕碎。 高湛卢双腿叉/开,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上,一个眼神也欠奉地扫视着下面的大臣们。 看到了王昱和谢家的家主均在大殿内,高湛卢投下一颗炸/弹:“小皇帝已经死了。” 朝堂上有一瞬间的静默,随之而来慢慢响起了哭声。 之前还在大声斥责高湛卢的老臣,现在的表情像被打了一闷棍,茫然无措。半晌之后,委顿在地,用宽阔的袍袖擦拭着混浊的眼泪。 未必对小皇帝有多少感情,但却不愿见到小皇帝所代表的制度、秩序、高低和贵贱就此塌方。 王昱听到这个消息后,叹了口气,终于站了出来:“开门见山吧,高将军,你意欲何为?” 昨夜,王家私兵全部战死,阖府上下如鱼肉一般放在了名为高湛卢的刀俎之下。 生杀大权完全掌于他人之手,王昱王司徒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发现对方并未对他们赶尽杀绝。 那么一切都可以谈。 高湛卢冷笑说道:“本将军不耐烦尔等的权力倾轧,更没兴趣在江南这等窄小之地当什么顶级门阀。” “本将军要夺回北地,尔等各司其职,吾不会为难,若是敢背地儿里争斗,内耗,本将军不介意拿来试试手中的刀。” 王昱久久无言,只问了一句:“你杀了皇帝,真不怕天下人唾骂?” “本将军何曾怕过?” 王昱哑然,朝会在高湛卢离开后便结束了。 众臣回去后愤懑不平者有之,结党欲与高湛卢对抗者有之,随波逐流者有之。 第三日朝议时,朝臣惊讶地发现,昨日在府中密谋之事,今日便被高湛卢掌握,他依旧坐在龙椅上,姿势不甚端正,拎着一张纸,时不时念上一两句。 纸上便是反臣们的密谋。高湛卢看着上面列举的办法,他们准备打着为小皇帝复仇的名义扯起大旗,甚至准备联络封地在各处的皇室子侄,以及策反他的左膀右臂等等。 然而现在都化作了泡影。 高湛卢一声令下,所有迫不及待结党之人被推出去砍了。 禁宫内的广场上,二十几位朝臣被剥去官服,压低头颅—— 一直跟着高湛卢的铁血亲卫,高高举起了屠刀—— 二十几柄雪亮的刀同时落下,人头滚落了一地。 被逼着来观刑之人,不少在一旁呕吐了起来。更有那吓破了胆子的,当场失/禁。 高湛卢反手握剑,一脸冷冽:“看来是有人,不把本将军的话当回事。希望诸公,好自为之。” ······ 皇室式微,继承人本就稀少,在原本小皇帝的示意下全被养废。 而小觑了高湛卢的朝臣,自从这位大将军亮了屠刀之后 ,再也不敢阳奉阴违。 高湛卢自己作为整个军队最高指挥官和军/事核心,早已建立起了独属于他的霸府。 霸府运作模式比照的就是朝廷,只不过规模小了不少。如今朝堂动荡波折,高湛卢直接将霸府之人撒了出去,朝廷方运转起来。 王昱一开始以为他要称帝。却见他仍是大将军,丝毫没有登基的意思。原本以为会继续被他杀个干净,可高湛卢虽然屠刀举起,却并未嗜杀成性。 他看不懂他。 王司徒活了大半辈子,很少有看不透之人,而上一个,是先帝。 他私心里认为,高湛卢并不像许多朝臣想的那样,暴/虐,嗜/杀,一介寒门武夫。 但禁宫里杀鸡儆猴,一次性砍了二十多个脑袋导致凶名太盛。高湛卢之名终究能止小儿夜哭。 如是准备了三五月,天气还暖之际,高湛卢带着江诗云出征了。 “为何我也要去?”江诗云讶然问道。 高湛卢不知该怎么回答,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了:“待我领兵走后,士族门阀不会放弃这样绝好的机会,京中保不齐会有动荡,与其将你放在这里,不如一直待在我身边。” 于是,江诗云便以大将军的贴身仆从的身份,随军北上。 大将军营帐里,男装打扮的江诗云被抱在怀里,细细密密的口勿落在玉白的脸上。 高湛卢发现带上她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他根本无法将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直到营帐外斥候来报,高湛卢才放开了被口勿得喘不过气的江诗云。 第17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17 斥候进了主帅营帐,单膝行礼后就禀报道:“我等往北探查了一天一夜的路程,没有发现敌人踪迹。但再往北行进三天便是遭遇的第一个大城邺城。” 斥候停顿了一瞬,最终还是说道:“虽未见敌踪,可此行道路多崎岖,有不少天然裂谷。” 高湛卢看了这名斥候一眼,对他们点点头,斥候们正待退下,高湛卢示意刚刚说话的斥候留下。 “可会画與图?”高湛卢跽坐在案几后,接过江诗云递来的纸和碳条,转给斥候。 斥候受宠若惊,诚惶诚恐接过。他其实不怎么会画图,但大将军这是明显看中他的情报,这对斥候来说是难得的机会! 回想这一天一夜看到的河流山川,以及裂谷大致出现的时间,一一在纸上画了出来。 高湛卢和江诗云端坐一旁,过了一会儿,高湛卢贴近了江诗云耳边说道:“进去歇会儿。”温热的大掌贴在她的腰后,用热力舒缓因为“过度运动”带来的疲劳。 自从一同北上,朝夕相处,高湛卢对她的迷恋愈深。武将超强的体力经常使江诗云被爱到昏厥。 “我现在是你的仆从,大将军还在此,怎能自己去休息。”江诗云瞪了他一眼。 可被他爱谷欠包围,江诗云脸颊微红,眼尾含情,瞪人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倒像娇嗔。 果真,高湛卢的眼神变了。 江诗云在被骗很多次后,已十分熟悉他这种眸色变深,眼神开始深邃,表情反而更加严肃的节奏。 顿时有些怕了,说道:“快到膳时,我去将饭取回。”不等高湛卢同意就连忙逃了。 高湛卢看着从他手中溜走的小猫,想到她最近经常嗜睡,精力不济,便放过了她。 少顷,江诗云拿了饭菜回来。想着营帐里还有个将士,不好他们吃,却让对方干看着,索性多取了一些。 回了营帐,高湛卢正和斥候说着话,一个问一个答,看样子已经进行了一会儿。江诗云拿着饭,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 高湛卢在她出现的那刻,注意力便回到了她身上,看她端着食盒,犹豫不决傻愣愣站着的样子,觉得可怜又可爱。 先暂停了讨论,招手让她过来。江诗云便麻溜地拎着食盒去了他身边。 “将军要用饭,末将在外等候。”说完斥候便要起身走。 江诗云看着高湛卢,说道:“我多取了一些,以为你们要边吃边讨论。” 高湛卢摸了摸她额间的发,对斥候说道:“留下一起用便是。” 这斥候年纪尚轻,被将军留饭满脸感激之色,明明说正事的时候十分沉稳,此时却有些手足无措。 营帐内就三人,高湛卢是不可能让江诗云去伺候别人的,他自己便拎了食盒过去,放下饭和菜。 小斥候激动的快要昏过去了。深觉大将军英明神武,礼贤下士,简直要肝脑涂地以报。 且看看饭食,大将军吃的并未比他们士兵好多少。收回视线时不小心瞥到了旁边小仆从的饭食。 差点被闪瞎眼。 小斥候是见过世面的,知道仆从那看似每样分量都挺少,但种类繁多的膳食是士族才有的讲究。连将军的食物也只是肉比他们多了一些而已,菜色却是一样,这个小仆从却享受着比将军更好的待遇。 这事儿透着古怪。 不过做斥候的,观察力强是必备素质,心思缜密,沉稳持重也是必备要素。他把疑问放在心里,注意力放在了肉量足够的饭菜上面。欢快地开吃。 江诗云吃了一半就不想再吃。 “再用些?”高湛卢低沉地说道,凤眸中含着担忧。她这几日吃的越来越少,他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要的太多了。 “已经吃饱了。”江诗云笑道。“往日就说过吃不下这许多,你偏偏还要让人准备。大军行进中,实在太过麻烦。”在家虽然菜色花样多,好歹吃不完还可以赏了仆从。且食材也易得一些。 高湛卢不吭声,只不过将她剩下的饭食都拿过来自己吃了。她跟着他,虽是行军,总不能让她连膳食水平都下降。 小斥候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用过饭后,高湛卢拿着简陋潦草的與图与斥候继续确认每一处细节。江诗云回后面休息。 待到夜深露重,才隐约间感到背后贴上一个高大温暖的躯体。 与众将军集议刚刚结束的高湛卢,特意暖热了自己身体,才上了榻。 江南已是春光明媚,北地却依旧天寒地冻,高湛卢担心她的身体,每日必亲自将榻上暖热。 江诗云每次看到这场景,心里就浮现“暖/床大将军”几个字,总忍不住想笑。高湛卢就会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想到这些时日她精力不济,不如往日那么活泼,高湛卢决定尽快拿下邺城,城破了找几个大夫好好给她请个脉。 ······ 大军按照原定速度,不紧不慢地行进,也没有再派出斥候。这天傍晚,又是到了埋锅造饭的时候。 跟在火夫身边的小徒弟不解地问火夫:“师父,都没有那么多人吃饭,为何要埋这许多锅?每日烧热水也要废掉不少柴火,水喝不完,那些个什长伍长的还让兵来取水泡脚,高门郎君也没他们讲究。”小徒弟不满地抱怨。 火夫看了看四周,伸手便给了小徒弟一个爆栗:“当初我怎么交代的?上官说了这件事要保密,你还这么大剌剌叫嚷,再不听话就把你退回去,换你兄弟过来当我徒弟。” 小徒弟不敢再吭声,有疑惑也烂在肚子里。毕竟这乱世里,他们家跟火夫是亲戚才收他当徒弟,哥哥们跟村里的寡妇成了亲,不能来,这等好事才落在他头上,这年月,能吃饱穿暖不容易。 饭好了,众人吃过了饭,继续赶路,在天黑透前才会找好地方扎营。 ······ 夜深人静,一直尾随着大军的几支小队彼此防备着,查探着埋锅时挖的土坑。 探查清楚后,又从不同方向各自离去,尽管胡人现在联手,可一旦除掉了汉军,他们彼此间为了瓜分汉人的地盘也要杀个你死我活。联手的当下也不能完全信任彼此。 主帅的营帐里,几只鸽子扑棱棱落在了鸽舍里,高湛卢从它们腿上取下数张字条,取出一本书,挨个按照字条上的密码翻译成文字。 高湛卢的表情始终平淡,众将无法从他神色中看出点滴内容。 “明日按照计划进行。充当诱饵的队伍未见信号不准撤离,违者斩立决。但只要完成了任务活下来的,连升三级,死了残了的,优抚银子翻三倍。” “其余各部,必须在既定时限到达指定位置。既然胡人们上来就送我们一份大礼,不收了岂不是对不起他们这份心思。” 集议结束,副将中排在第一位的庞全留了下来,高湛卢看出他有话要说,停下了脚步。 “大将军···真不跟朝廷那边禀报么?”庞全有些忧虑地问道。他以前是高元恭的副将,对高元恭忠心耿耿,高元恭死了,是他带着留守的其他将军一起投了高湛卢,只因他打赢了保卫战,为高元恭报了仇。 他的性格是稳妥又周全的那种,简直不太像一个武将。但高湛卢知道他没什么坏心思,所以对他还比较有耐心。 “跟他们禀报?然后等着他们来碍手碍脚?”高湛卢嗤笑一声。 “可若不禀报,万一他们卡了军粮···”大军行进,每天耗费的粮食是个惊人的数字,越深入北地,粮道运输粮食越不容易。若是朝堂上的大人们真的不给钱粮,大军顿时会哗/变 。 “他们不敢。”高湛卢毫不掩饰他对朝廷的轻蔑,而后表情一变,对庞全说道:“本将军与王谢两家有约定,除非这两家倒了,不然不必担忧。” 听他这么说了,庞全顿时安心,告辞回营帐了。高湛卢想起临行前与王昱和谢家家主见面时的情形。 “本将军若是扫清了胡人,收了北地,就不会再回来,诸公可以安心再扶持一个傀儡上去。但若是被卡了军粮,本将军不管是什么理由,必然会调转矛头,杀回来灭了京都一众高门,懂否?” 王昱和谢家家主脸色铁青,却权衡再三后还是同意了这个约定。 所以,他们不敢断他粮,因为他敢和他们同归于尽,而他们不敢。 ······ 这天清晨,太阳尚未出来,山谷间飘散着薄雾,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 大军先头部队毫无所觉地进入了裂谷。行进间,尘土飞扬,脚步声震天。 躲在裂谷上方的胡人们渐渐地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看不清下面了,让斥候去查探一番。”胡人将军下命令道。 却被一旁穿着文士袍服的汉人阻拦:“此时再去探查,极易被汉军识破,让他们有了防备,不过峡谷,将军的安排就派不上用场了。” 胡人将军有些怀疑地看着这个文士,有些犹豫地将命令收了回去。 “可看不清峡谷的情况,如何知晓汉军是否都进了峡谷?”胡将对这投靠来的汉人军师始终心存疑虑,可大汗信任他,只好带着他上了战场。 但是胡将都对他厌恶非常。 “按照汉军行进速度,全部进入裂谷大约一餐饭时间,将军可令人计时,时间一到,便按计划行事,定当无虑。” 见他说的有理,胡将命人计时。下面的脚步声,烟尘,行军时兵器撞击声响始终未变,胡将安下心,时间一到,当即吹响了号角,从裂谷顶上推着巨石而下—— 此次围剿汉军,可不止他们一家胡人,不抢攻,功劳就要落在别的胡军头上了!! 果然,与他们一同埋伏在山崖上的胡军接二连三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一时间,落石、箭雨朝着裂谷中倾泻而去—— 汉军也在反击,但裂谷的高度注定了汉军的箭羽根本射不中胡军。众胡人胡将看着那软弱无力的零星箭支哈哈大笑。 这样容易的胜利已不是第一次,他们之前便如此埋伏过汉军,不费一兵一卒,便让汉军死伤殆尽! 唯有那名文士皱着眉头,问胡将:“将军,上一次的汉军射上来的箭支也如此稀少么?” 胡将闻言停住了笑,观察一阵后脸色阴沉,刚准备下令派一支队伍下去查探,便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杀——!!!!!!”震天响的冲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胡将连忙调转马头——看见了他们背后铺天盖地的汉军骑兵手持长兵开始冲锋。 胡将有一瞬间呆了。他不知道原本应该在峡谷里汉军,是如何从天而降到山崖之上的,只看到黑压压的骑兵冲锋而无法反应。 “将军!!!”汉人文士关键时刻给了胡将一耳光,将他打醒后催促道:“将军快点下令!否则我们都会被推进裂谷中,全军覆没!” 胡将终于回神,大声命令两侧散开—— 却已经来不及了。汉军骑兵已经近在咫尺!!! “砰——砰——砰——”两军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响彻山谷,胡军被撞下山崖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曾经他们是汉军的狩猎者,在山崖之上嘲笑着猎物的惨状。可如今,角色调转,胡人们成为了汉军獠牙下的牺牲品落入谷中,无处可逃。 “报——!胡人大军已全部赶入峡谷!” 高湛卢点点头,表情冷漠地下着命令:“烧。” 大量的桐油被洒进山谷,在胡军尚未将残部整起队伍前,一支支火箭铺天盖地射进山谷—— “轰——”烈火遇着桐油,轰然开始燃烧,山谷的两侧被汉军堵住,但凡有逃出来胡人,统统射杀在当场! 山谷中回响着胡人凄厉的惨叫声,有些年轻的士兵面露不忍,被他们的上官一鞭子抽在背上。 “你们知道高将军和一众将士怎么死的么?被这些胡人活活砸死。尸体无一完好,知道这些胡人在北地怎么对待汉人的么?小娘子夜里被这些畜/生弓虽弓干,白日充作口粮。若不是大将军谋略过人,此刻在下面惨叫的就是我等。” 这小小的什长亲身教导年轻的士兵,什么叫死掉的胡人才是好胡人。 全军上下一心,全部歼灭了胡人联军的主力,匈奴、鲜卑、羯、羌、氐联军号称五十万人,经此一役灭了三十万。 大火燃了三天三夜,直到天降大雨才熄灭。 高湛卢命人收殓了汉军的尸首,下令大军继续前进,任由胡人尸首曝尸荒野。 胡人对高湛卢开始闻风丧胆,邺城守军连夜撤离,根本不敢与其一战。“阎王”之名开始在北地流传。 刚入城的高阎王,第一件事便是抓,哦不,是请了几位有名的大夫,为江诗云诊脉。 众大夫诊过脉后眉头紧锁,犹豫不定,看得高湛卢紧张起来,若她真的病重,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几位大夫合计了一下,推出最德高望重的那位,面对高湛卢的一张阎王脸。 “她究竟得了什么病?” “这···这位夫人没病,只是有喜了。可能路上劳顿,脉相不显,我等诊断再三才敢确定。” 高湛卢的表情像被打了一闷棍。 有喜了?意思是怀了他和她的孩儿? 他与她,还有孩儿,就要成为一家了? 原本高深莫测的阎王脸,毫无征兆地凤眸垂泪。 回过神的高湛卢重重地赏了几位大夫,却也扣下他们不准回家,随侍左右,为江诗云保胎。 他握住江诗云的手,覆盖在自己的额头上,声音因过分压抑而显得低哑:“阿楚,我们要有孩儿了。” 第18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18 包括庞全在内的一众副将,感觉到他们的大将军······好说话了很多。 以往练兵没达到既定效果,无论目标定的多么变/态,整的士兵怨声载道,只要没达到,统统罚练,罚练完不成就打军棍,没有道理可讲。 然而在邺城休整的这段时间,大将军俊美无俦的脸没变,阎王似的表情没变,可心变软了。 有两次庞全带领的队伍训练未达标,将军也只是让他们把剩下的任务完成,没有增加训练内容作为惩罚。 惊得庞全都想去请大夫给将军看看了。 他手下的虎威将军说道:“大将军这是给未出世的小郎君积德呢。”然后又看了看左右,悄声对庞全说道:“前两日有弟兄去爬山,在寺庙里偶遇了大将军。庙里的大和尚说大将军是去捐长生灯的!捐了两盏!” 庞全心中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连大将军这等不把三纲五常放在眼里的人,居然都开始信佛。” ······ “施主,你命格煞气过重,如今又是武职,杀/戮过盛,恐有碍家中亲人。” 高湛卢想起怀孕后一天比一天丰美的江诗云,以及她那小小的,只能看出一点轮廓的肚子,里面是他们的孩儿。 “大师可有破解之法?”高湛卢面无表情地问道。瞳孔在北地的寒冷里像无机制的黑色宝石,冷漠的可怕。 “寿数由天定,逆天改命其实是以命换命,即便如此,施主也要改么?” “当然。”他的声线依然低沉冷淡,似乎讨论的不是他自己的生死。 “大师请为我夫人和孩儿改命,我另外想为他们捐两盏长明灯。” 至于他自己,此生已无憾,杀孽是他造的,就该他来还。 ······ 确诊怀孕后,江诗云的胃口好了起来,人开始变得丰满,气色有如初春的桃花,经常看得高湛卢愣住。 却一次都没动过她。 江诗云也不知他怎么忍下的,每日神情淡淡的,好像多么清心寡欲,若不是某处似烙铁,还真会被他骗过去。 江诗云辛苦了几次小手,高湛卢竟也能全情投入,似乎只要她碰他一下,他就会沉/沦。 这样神仙似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休整半月,大军该开拔了。 这日晚上,躺在榻上准备安眠的江诗云被身后的男人抱的很紧。 “怎么了?”虽然高湛卢始终一张扑克脸,别人看不出端倪,但她能轻易分辨他的心情。此刻身后的家伙被不安和沮丧充斥,像一只要被抛弃的大狗。 “大军要开拔了。”高湛卢瓮声说道。 “然后?” “你要留在这里。”说完这句话,高湛卢便沉默了,可抱住江诗云的骨骼分明的大手手指都开始收紧。 江诗云叹口气,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将她留下呢? “不知道怀孕时,跟着大军行军也过来了,更何况一直坐马车,没什么影响。”江诗云试图说服他将她带上。 “不一样。” “胡人三十万大军被灭了,他们要么龟缩,要么会报复汉军。接下来的战斗节奏会变的非常快。行军速度也会加快。” “更何况···我要在孩儿出世之前荡平北地,给他一个平安的天下。” 江诗云明白他的心思。自从她怀孕,她眼睁睁看着他从敢手刃皇帝的阎王,变成万事以她和宝宝为重的妻儿奴。 她执意要去,想必他也不敢拦,但是上了战场,她们就变成了他的后顾之忧。 而不能放手一搏的武将,往往死的特别快。 江诗云点点头,说道:“我答应你。”而后利落地翻了个身子,在黑暗中看着高湛卢线条硬朗的下颌,高挺的鼻梁。 “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活着回来。我可不想孩儿没出世就没了阿父。” 一片漆黑中,高大的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答应你。”一个轻口勿落在了江诗云的额头上、眼睛上,他亲口勿她的方式像对待绝世珍宝。 而江诗云却恶魔似地钻进了被子里,少顷,高湛卢压抑不住一阵低口耑。 这简直像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很快,江“老师”便发现这个学生的学习能力之强,远远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 ······ 大军开拔之日,江诗云登上了城墙,和其他被留下的守城将士一起,目送汉军主力的远行。 送走大军的江诗云每日在府里逛逛院落,跟阿圆一起给孩子做做小衣服。偶尔出门买买东西——与以往在京都没什么不同。 几位老大夫仍是住在了府里,留他们在此是高湛卢下的令,虽然高阎王走了,但没有他的命令,没人敢放他们走。 好在老大夫每日都有银子可领,也没什么要抱怨的。 在大夫的照顾下,江诗云的胎相稳定,饮食运动有度,身体愈发康健。 更妙的是,高湛卢率领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胡人联军号称五十万,实际上精锐就是被他一开始就干掉的那三十万。剩下的根本不成气候。 更何况胡人之间也彼此防备,多有摩擦,打顺风仗尚可,逆风仗为了推卸责任也能争的你死我活,矛盾越来越深。 而更北处,与汉军,与胡人都不对付的柔然部落还在虎视眈眈。胡人根本不敢把全部兵力都压在高湛卢这边。 饱受蹂/躏的北地百姓,更是在高湛卢打出威名之时,便热切期盼着汉军的到来,趁乱加入汉军一起杀胡的百姓不知凡几。 汉军兵分三路,东、中、西一起推进,各自独/立,又守望相助,高湛卢率领的中路,最夸张的时候一天连下十五城! 一些小部落已经开始打包行囊和在北地抢到的金银女人,准备撤回草原了。 就在高湛卢一路灭了羌、氐、羯人,将战线推进到匈奴腹地时,邺城守军一日清晨换防时发现,远处黑压压的、一片飘荡着匈奴大旗的乌云。 第一个发现的士兵手指都在哆嗦,声音破碎成几段:“敌、敌袭——!!!!!!” 凄厉的声音为最为壮烈的邺城保卫战拉开了帷幕。 高湛卢砸了案几上一切能砸的东西。 战报上写的内容让他瞠目欲裂! 匈奴绕开了大军,直奔邺城?!怎么可能?!沿途的大军,他们打下来的城郭呢?都死了么?! 奄奄一息的传令兵勉强说道:“匈奴大军一路潜行,根本没惊动大城,小城,小城都被屠城了!” 他呕出一口血继续说道:“属下这条命是用兄弟们的命换的,如今消息已送到,大将军为我兄弟们报仇!” 说完当场气绝。 高湛卢的脸色如真正的恶鬼,声音如极地的冰雪,带着割人的凌烈:“升帐!让所有的将军即刻滚过来。八百里加急,一人四马,通知东西两路带兵合并!” 整个大军都飞速运转起来,下令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传令兵们便带着命令和马匹,飞快出发了。 而得知这消息的其他将军也是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即整军跟匈奴拼命! “大将军,末将请令带兵昼夜不停行军,赶往邺城救夫人和小郎君!”一位年轻的武将站了出来,抱着必死的决心请命。 跟匈奴的战役到了关键时刻,大将军不能离开,但夫人不能不救,别说是大将军的夫人,就算没有大将军,他们这些单身汉将领,哪个没有受过夫人的恩惠? 高湛卢抬起手,示意他冷静。众将军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凭将军对夫人的腻乎劲儿,他应该是最愤怒的,可在场之人,偏偏大将军是最冷静的。 高湛卢强制地将愤怒压了下去,变成了内焰在焚烧!他此刻压下去有多用力,等真正爆发时就有多强烈! “夫人那里,本将军会亲自回去救。”高湛卢不容反驳地下了个决定。 众将纷纷想劝说,却又被他阻止:“匈奴这边,绝不能停,我走后,中军的指挥权由庞全接手,我带东路大军南下,中路带兵从东北方向行进,西路大军绕行到单于王庭侧面,一同发起包围,攻打王庭时压上全部火/药,本将军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灭了匈奴的王庭!本将军要关门屠狗,杀尽南下的丧家犬!” 他们已知悉王庭的位置,原本打算过几日准备好了,便一路打过去,现在出了这事,只是将原定计划提前了。 集议结束,高湛卢便要带领亲兵离开大军向东而去接手东路军。 临走前,对庞全说道:“遇事不决可听听其他副将的主意,但最后做决定的仍旧是你。” 高湛卢看了一眼跟在庞全身边的年轻虎威将军,对庞全说道:“你这属下有几分急智。”说完便带兵走了。 留下临危受命的庞全,和平时没个正形,热爱八卦的虎威将军,二脸懵逼。 ······ 邺城,已经被围了七天了。 匈奴一波一波地攻上来,又被一波一波地打下去。 当初高湛卢在邺城留下的兵力,守城绝对绰绰有余,可这次来的是匈奴仅剩的主力,战斗力强,更是有五万之众!! 邺城守军从一开始箭如雨下,到后来砸石块,泼热油,泼开水,甚至到最后以命换命,抱着已经爬上城墙的匈奴兵一起滚下去—— 邺城守军已经熬到了油灯枯尽。 绝望中有人在问:“大将军是不是不会回来救我们了?” “不救我们,也不救夫人么?”年轻的士兵不懂,夫人是那么完美的女人,什么样的男人才会舍下这样的妻子。 “嗐,没婆娘的小儿懂个啥?大将军那样的人物,还会缺夫人么?”老兵抽着烟杆,心中已不抱希望。 熬吧,熬一天是一天,这就是当兵的命。不死在这座城,也会死在下一座城。 更何况,老兵看了看挺着个大肚子还在到处给士兵包扎,甚至拿出体己银子给将士们买粮的夫人。 就像新兵蛋子说的,为了这样的夫人而死,也不算毫无意义了。 鏖战进行到了第八天,两边都已经在抵死相拼! 匈奴这边没想到一座小小的孤城,守军也不足一万,竟然能抵抗他们五万精锐如此之久!城墙下密密麻麻是汉兵的尸体,可更多的是匈奴的尸体! 第八天了!再不能拿下这座城,只怕那个灭了其他胡人族群的魔鬼就真的要回来了! 而邺城的守军只剩下了两千人,在这七天里,他们战死了绝大部分弟兄,投降?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与匈奴的仇恨不死不休! 天未亮,战斗已经打响!甫一开始,双方便压上了所有的兵力!眼看着汉兵的防线就要被攻破,城头上涌上来一群汉子和健壮的妇女! 他们拿着打猎用的弓箭,锄头,镰刀等所有能找到的武器,一同加入了战斗! 岌岌可危的防线瞬时被补上。 江诗云没有下过城头,她和府里的老大夫们在后方为受伤的将士们包扎,一刻也不闲下。 战斗从清晨打到了中午,完全没有休兵的架势。匈奴兵多,可以车轮战,但城墙上的汉兵连续搏杀,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这时候,刚砍下去一个匈奴兵的汉军远远看着北方来了一支狂奔中的队伍! 骑兵放开骏马,疯狂纵跃,而在他们最前面的,是单手持着长刀的大将军!!!! “大将军带兵来了——!!!!天不亡我!!!!弟兄们!!!杀啊!!!!!” 陷入绝境的守城士兵们一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直逼的匈奴士兵连连后退! 而眨眼间,高湛卢率领的大军已经狠狠撞进了来不及调转矛头的匈奴大军!!! “儿郎们!随我一起灭了这帮牲/畜!!!从此世上再无匈奴之名!!!” “杀——!!!” 第19章 平定乱世第一武将19 残阳如血,邺城的城外一片焦土。 高湛卢带领大军与五万匈奴骑兵在这窄小的一片土地上血/腥厮杀。 战术战略已经施展不开,只有狭路相逢,勇者胜! 而高湛卢就是这个绞肉机里最大的杀神! “噗嗤——”长刀划破敌人颈动脉,高压动脉血一瞬间溅出几丈远—— 高湛卢微微侧身,躲开大部分血液,仍无可避免地被部分鲜血喷到盔甲上。 他的银白铠甲已然是黑色。 上面是无数敌人的血。 他带领着亲卫像一只最尖利的刀,破开匈奴的层层防御,一路杀向匈奴左贤王! 他的战斗力太过强悍,一路走来留下一地的匈奴尸体,即便野性如匈奴,也不免胆寒,不自觉向后退却—— “啊!”“啊!”后面两个倒霉鬼被左贤王的亲卫给砍了。那个刀上还在滴血的亲卫大声用匈奴语说道:“避战者,死!!!” 匈奴兵不敢再退,看着高湛卢居然带着亲卫孤军深入,眼中贪婪之色顿起,这个人看起来官职很高!杀了他,说不定左贤王会赏赐黄金! “杀——”匈奴士兵一拥而上! 百来人的亲卫却丝毫不惧,上了马冲锋,他们不如这些草原上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胡人,但是下了马,都是两肩膀扛一个脑袋,怕他个球! 高湛卢带出来的兵,像一群野性难驯的狼群。亲卫们整齐划一的扑克脸,眼中藏着凌厉的寒光,武技摒弃了任何花样,每一招都是为了杀人! 匈奴的刀砍在他们身上,闷哼一声,下一秒直接结果对方。尽管被几倍于他们的兵力包围,气势上,却是亲卫更盛! 高湛卢在周围又“清理”出一片场地。长刀之下全是尸体。 他单臂举起长刀,刀尖高高扬起,傲慢地指向左贤王,挑衅地说道:“孬种。” 左贤王听得懂汉话,顿时怒发冲冠。汉人只配匍匐在他脚下当奴/隶。如今奴/隶居然敢挑衅他,这是对他的尊严的侮/辱! 这个汉人,必须用他的血来洗刷带给他的侮/辱! 左贤王不顾左右劝阻,拿起直刀狂奔而来—— 匈奴武将携着万马千军的气势,朝着高湛卢杀了过来—— 所过之处,无论是匈奴兵还是汉军,下意识避让。 高湛卢横刀在胸前,眼神漠然的仿佛神明—— 心中却想的是,下了马的匈奴,跑的真他妈的慢。 左贤王的招式在他眼中仿佛像慢动作,用尽全力向他劈下的一刀,高湛卢用特别锻造的刀柄硬扛了下来。 “咔——”左贤王手中的直刀裂了一个豁口。 众匈奴大吃一惊! 左贤王的直刀是他们能抓到的最好的工匠锻造的,只供贵族使用。能把直刀磕出一个豁口的长刀刀柄······ 到底会有多重?而这个汉军武将却能单手抡起,杀了他们这么多人! 高湛卢突然觉得周围空间更大了。 左贤王迅速回过神,眼睛扫了一下高湛卢手中的长刀,后退两步,转身欲跑。既然能被任命领导最后的精英部队杀向邺城,最起码左贤王的智商是没问题的。 一个照面发现不敌,就迅速忘掉刚刚想用高湛卢的血洗刷侮/辱的誓言,准备脱离战斗圈,保存实力。 可一道鬼魅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高大健硕的身型上是一张被血染红了半边的俊美无俦的脸。狭长的凤眸微眯,嘴唇轻轻勾起:“左贤王,你想去哪里?” 都进入了他的势力范围了,还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左贤王,现在该轮到我了。”轻喃出这句话。 高湛卢原地舞起长刀,半空中飞速旋转,而后兜头劈向左贤王—— 逃不掉的左贤王被迫用直刀去接,当他感受到凌烈的寒意时已然来不及—— “铿——”直刀断了! 高湛卢的长刀去势不减——而后狠狠地劈在了左贤王的头上! 头几乎被劈成两半的左贤王眨了一下眼,未吐出一个字便断了气。 “不堪一击。”高湛卢将长刀从左贤王的颅骨中拔出后,冷漠又不屑地说道。 左贤王就这么突兀地死了—— 有那么一瞬,左贤王亲卫,还在奋战的匈奴兵都慌了神。 高湛卢有条不紊的用长刀砍下左贤王的头颅,挑在长刀刀尖上。气沉丹田,高声喝道:“左贤王已死——!!!” 左贤王的亲卫霎时反应过来,看见被砍下的头颅,眼睛都红了,不要命地飞扑上前要抢过左贤王的头和尸体—— 被已完成包围圈的汉军从背后砍杀殆尽! 匈奴兵惊恐地发现,在他们注意力被左贤王和高湛卢的比试吸引的时候,汉军开始不动声色地张开口袋,将他们一吞而尽! “左贤王已死——” “左贤王已死——” 汉军的声音响彻一片混战的战场—— 残存的匈奴兵开始动摇,当发现汉兵越大越多,己方士兵不断倒下时,终于开始了溃逃—— 仅剩的匈奴兵在百夫长,千夫长的带领下向北方逃窜—— 汉军骑兵却上了马,开始冲锋—— 这场单方面的虐/杀从夕阳西下一直持续到圆月当空。 满坑满谷的匈奴尸体,五万大军,俘/虏居然只有三千! 鏖战了一整日的将士们精疲力竭,将俘虏绑成一串后,纷纷找了草地休息。 而城门早已打开,里面的守军互相搀扶着,对着东路的将士们抱拳俯身—— “大恩不言谢,以后咱们这些兄弟的命就是诸位弟兄的了!” 东路军的军士们根本不接腔,一把薅住城中守军:“急行军了几昼夜,到了又玩儿命干了一仗,快饿扁了,有吃的没有?” “有!有!”守军连忙带着东路军进了城给东路军准备吃喝,不再提什么报恩不报恩。 ······ 江诗云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缓步朝着高湛卢走来。 她的鞋履被地上的血给浸透,打湿了罗袜,污染了白嫩的玉足—— 高湛卢一开始因自己浑身是血不肯过去,看此情形,连忙瞬间来到江诗云身边,伸出手臂似要抱她—— 眼神黯了黯,又放下手,后退了一步。 江诗云扑了个空。心中咬牙切齿,这个该死的男人怎么回事?! 当即眼泪朦朦看向高湛卢:“郎君——” 这位高大挺拔,丰神俊朗,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年轻将军,心漏跳了一拍。 他再也克制不住想将她纳入怀中,融入骨血的谷欠望—— 高湛卢开始一件件脱掉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血液的铠甲。 胸甲,臂甲,护肘······一件件被扔在泥泞的地上。 周围突然安静,众将士无言地看着这突兀的一幕。 直到只剩下中衣,才拢了拢乱掉的发髻,用袖子擦了擦脸上已经干掉的血迹。克制住微颤的手,缓缓将江诗云抱在怀中—— “再叫一遍,阿楚,再叫一遍。”炙/热的气息包围了江诗云,她趴伏在高湛卢强壮的胸膛上,隔着中衣听到他剧烈的心跳。 而后悄悄地,软绵绵地叫了一声:“郎君···” 忽的一下被打横抱起,高湛卢就这样身着中衣,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抱着怀中差点失去的珍宝,大步流星进了城。 回了府,阿圆和大夫们早已等候多时,诊断结束,得到一切正常的结论,高湛卢便毫不留情地令他们离开。 看着眼神幽暗的年轻将军一步步向她走来,江诗云脸上泛起红晕,害羞却坚定地问道:“夫君,一起沐浴,可否?” 高湛卢顿在了原地,血色疯狂涌向俊美地近乎锋利的脸。另外半张脸终于和被血液喷上的那半张,颜色一致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夫人所愿,莫敢不从,只要···夫人不求饶,便好。” 江诗云顿时想起了上一次“不求饶”魔咒的恐惧,后退半步,说道:“我不洗澡了,夫君还是自去吧。” 高湛卢却山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撩完就想跑的江诗云,打横抱起后,用炽/热的气音在她耳边说道:“你是我的,别想逃。” 卷着江诗云便去了巨大的洗澡池子—— 沐浴房间的大门紧闭,偶尔传来男人低沉的吼声,和女子压抑的哭泣—— ······ 三日后,匈奴王庭被攻破,匈奴王逃跑未遂,自决于宫殿。 一个月后,江诗云发动了,关键时刻小破系统上线了,屏蔽了一定的痛觉,即便如此,她还是控制不住惨叫。好在孩儿心疼母亲,很快便出生了。而产房外,高湛卢一张阎王脸冷如寒冰,急得差点开始杀人。 又一年,高湛卢彻底将北国之地的胡人肃/清地一干二净,北方政/权彻底统一! 江诗云在这里生活了长长久久的幸福时光。高湛卢权势滔天,虽未登基,却是天下公认的北方霸主。且因他赶走了胡人,得到了天下民心,以及诸多高门的支持。 而这样一位手握重权的将军,将她宠爱到了心尖上。 儿子长大了,他开始教导他用兵和处理政事。对待她却如同对待小女儿。溺爱之盛,江诗云要常常反省自己有没有恃宠而骄,被同化成了反派人物。 没错,她终于可以确定,这个世界的反派就是高湛卢。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他是反派,也是独一无二、最得人心、最俊美无俦、最爱她的——反派。 当他寿终正寝时,眼中是满满的幸福和无尽的眷恋。 江诗云一如穿越时的二八少女,未见丝毫老态,只是盈盈秋水眸子里多了一抹睿智与温柔:“夫君,我很快就来。” 高湛卢闭上了眼。 他不知自己是死了还是睡着了。居然做起了梦。 梦中的他并未遇到江诗云,被卖到矿山,遭到毒/打。天生反骨的他组织了奴/隶暴/动,杀了守军,拉起了一支队伍,从此开始南征北战。 杀/戮越多,冰寒的表情下是颗愈加暴/虐的心。他用杀/戮灭了胡人,却被已经吓破胆的汉人背叛,将他逼至绝境。 他死时,没有虎目含泪的儿子,没有头发斑白的属下,没有温暖了他整个人生的那个女人—— 如同他来时一样孤独地死去。 慢慢地,他的意识在消散,化作了一团白光脱离了这个世界。 “拯救反派世界一,达成。” 第20章 匡扶社稷第一逆臣1 江诗云盯着朝堂上一众只知道吵架和磨叽的大臣们。脸色阴沉。 她来了一个月了,足够让她摸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她是个皇帝。 一个隐藏了性别的女皇帝。死掉的母妃为了争宠谎报了她的性别。 最后全族在权/力斗争中失败,母妃死在了冷宫里,她自小在冷宫长大,除了没饿死外,更没有人关心她是男是女。 宫里一个低等的嫫嫫和一个老太监将将把她养到十六岁,宫里变天了。 老皇帝突然死了。一句话也没留下。几个强势的皇子为了皇位打的你死我活,一起嗝屁了。 徒留了一个日薄西山的帝/国,和一堆奸巧弄权的臣子给了原主这个假皇子。 原主自幼在冷宫艰难求生,磕磕绊绊跟着老太监识了几个字,生性比较懦弱,被扶上帝位后,十分惧怕扶他上位的宰相陆纯钧。 因为陆纯钧是奸相。 朝野上下,人人都说陆纯钧和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枢密使贾浦,少宰刘广,监军晁高洪,以及大太监徐友等人,是国朝五贼。 江诗云刚来不久就确定了拯救目标——宰相陆纯钧。 不仅仅是因为他头上有天下人盖了章的“五贼之首”的称号。 更因为在所有的反派里,只有他长着一张高湛卢的脸。 可他已经不记得她了。看向她的眼神全然带着陌生,毫不关心这个懦弱的,一无是处的小皇帝是死是活,在想什么。 而小皇帝之前深信陆纯钧会杀了她,根本不往他跟前凑。偶尔需要小皇帝出席充当吉祥物的场合,也是跟他连眼神接触都不敢有。 两人陌生得让江诗云无从下手。 原本江诗云打算徐徐图之,毕竟转变太快了过于突兀。但是客观条件已经不允许她慢慢来了。 草原上的鞑子已经破了燕云十六州,直奔着京城而来—— 朝堂上一片混乱,国朝五贼自是不愿意打仗的,连枢密使贾浦这个掌兵事的最高长官都是主和派,连样子都不愿意装。 江诗云一连看了好几天大戏。一两个敢于直言主战的将军,朝堂上根本斗不过贾浦、刘广他们——无论是嘴皮子还是权/力斗争,都耍不过,很快被贬。 贾浦、刘广、晁高洪开始在朝堂上商议该如何给鞑子送钱送物送女人,好让他们满意了撤军。 唯有陆纯钧不开口,从头到尾狭长的凤眸就没太睁开过,高大颀长的身躯,穿着绯色的官袍,黑色的官帽,俊美的长相与他的名声和官职格格不入。 身为少宰的刘广已经五十多了,在这平均年龄普遍低下的古代,再干几年,正常状况只怕都要告老还乡了。 而陆纯钧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如此年轻却爬到了百官之首的位置,还让四个大奸臣对他俯首称臣。江诗云坚信,他会的绝不是只有媚上而已。 据说陆纯钧是得到了死掉的老皇帝的信宠才爬的这么快。听得江诗云不免嫉妒起来。 对着老皇帝就知道谄媚,反观她,只会对她放冷气吓唬她。 贾浦他们屁放够了,下意识看向陆纯钧。万事还是要这位爷点头才好办事。 陆纯钧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狭长的凤眸中是一片凌冽的光。所有的朝臣在他身后,只有高坐在龙椅上的江诗云看到了他真正的表情。 不同于他在朝臣面前刻意展现出来的长袖善舞,虽是五贼之首,却还是有不少颇有才名的风/流人物,被他的外表和气度迷惑,成为他的座上宾。 此刻的他眼神冷峻,看向她的时候像要透过她,看到未来和虚空。 “鞑子都杀到家门口了,尔等居然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只想着求和,汉家之耻!!”高大的男人猛然转身,带起了周身的绯色官服袍尾和金色鱼袋跟着旋转了一圈后落在了笔直修长的腿上。 江诗云难以自控地将视线凝聚在这个俊美恣意地男人身上。 可陆纯钧接着便说道:“只不过鞑子派了皇太子完颜信领军,我朝也要派出差不多分量的人物,才能激励将士奋勇杀敌!” 贾浦等人都还是懵逼的,不懂陆纯钧的路数。不明白本来说好是一起捞钱当奸臣的兄弟,怎么小老弟你突然就明珠暗投,想不开要去当忠臣了么? 江诗云却是懂了陆纯钧的想法,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时不我予,这第二个任务怕是要完不成了。 却不再犹豫,主动开口说道:“朕要御驾亲征。” 朝堂上的众臣看向御座的方向,就好像江诗云突然诈尸了。不懂这个吉祥物似的皇帝御驾亲征是要闹哪样。 陆纯钧眼中有暗光闪过。下一瞬却转过身对江诗云一揖到底:“战场上刀剑无眼,请陛下三思!” 贾浦他们还没转过弯儿,只晓得稀稀拉拉跟着陆纯钧劝江诗云三思。 江诗云却难得强硬地说道:“太傅不必再劝。朕心意已决。”是的,陆纯钧这狗东西以前还当过小皇帝的老师。 贾浦他们倒吸一口冷气,不明白小皇帝吃错了什么药。敢这么跟陆相说话。 上一个敢对陆相不敬的,全家坟头的草不知几丈高了。 可陆纯钧居然没有生气,只是装死无奈地说道:“既如此,臣等遵命。” 可江诗云却不想让他太高兴,又开口说道:“朕从未学过用兵,烦请太傅这几日在宫中住下,为朕恶补一二。” 陆纯钧目的已达到,不是太想给小皇帝开一个兵法突击培训班。刚准备推辞,被江诗云看出念头。 淡淡地开口:“若没有太傅的教导,朕恐怕因胆怯忧虑不能及时去前线督军。” 翻译过来就是:不给她当家教,她就拖延不去前线。 陆纯钧平生最讨厌有人威胁他。眯起眼,微微抬头,收紧下颌,危险地盯着御座上的江诗云。 江诗云不甘示弱,睁大圆乎乎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 奶凶奶凶的。 陆纯钧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放肆又细密的视线从头到脚打量着在龙椅上坐的板正的小皇帝。 这个废物···有哪里变的不一样了。 最近刚好无聊,不妨用这个小皇帝来打发打发时间好了。 ………… 第二天,陆纯钧就进宫了。他来的时候,江诗云还在吃早饭。 看着陆纯钧一撩衣摆,坐下,双臂舒展放在椅子两侧,即便是常服,硬生生让他穿出一副高高在上。 江诗云慢吞吞地咽下一口食物,又软软糯糯地邀请道:“太傅要不要一起用膳?” 陆纯钧扫了一眼小皇帝的早饭,清粥小菜,只有一道乳酪沾了点荤,可这乳酪平常百姓也是能偶尔买来吃一吃的。 简陋的不像个皇帝的早膳。 但这小皇帝还是一丝不苟地把早饭吃完了。 陆纯钧心中有些讽刺地想到,宫中花费并未克扣,皇帝早膳却吃的如此差,可想而知银子都去了哪里。 这小皇帝着实太过懦弱,才让膳房的宫人都敢欺到他头上。 不过陆纯钧也没有当菩萨的兴趣,静待小皇帝吃完,就移步至书房,开始授课。 从开始动员,到粮草先行,先锋军跟着离开,再到中军出发,中间最快也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即便教点东西,连纸上谈兵也称不上。 只不过,看在这小皇帝第一回晓得威胁人,再来他自己愿意走,总比自己叫人把他绑了塞进军中要来的名正言顺。 陆纯钧端坐在正位,开始了第一日的授课:“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陆纯钧当真认认真真给小皇帝上了兵法课,而江诗云也真的认认真真听了。 万幸这个小皇帝也就不是睁眼瞎子罢了,江诗云放心大胆地用白话问她没听懂的地方。把原本要多和陆纯钧接触,最好能勾/搭一下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江诗云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奸臣···当真很有文化,学识、眼光、谋略、经验···都十分丰富。即便是给小皇帝这样一个小白讲课,也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江诗云对战争的概念。 果真确实比小皇帝适合当皇帝啊······ 而陆纯钧这节课讲授下来,发现小皇帝确实有变化。 他以前也给皇帝授过课,那时候的小皇帝压低了头颅,战战兢兢,他开口问懂否,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懂了。 但最后交上来的功课却一塌糊涂,陆纯钧根本不是个有耐性的老师,十几岁便高中探花,若不是因为太过年轻,状元合该是他的。 这样一位碾压一众学子的天才型人物,生平最恨的怕不是恶人,而是蠢人。 可现在,陆纯钧有些惊讶地发现小皇帝并不笨。 尽管学识和常识都差到极点,但是用白话稍作解释,便能一点就透。偶尔还能口吐惊人之语。乍一看似乎平白无奇,但是仔细品鉴却会发现里面的玄妙之处。 根本不像小皇帝会想出来的。但观他神色,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自己说了什么,不像故意而为,试图博得注意,反倒一个接一个问题,思维活跃异常,角度也十分新奇。 无论是他的问题。 还是他这个人。 都让陆纯钧的好奇心更深了一点。 第21章 匡扶社稷第一逆臣2 早朝已经没有了。 实际上平时有事也是陆纯钧说了算,小皇帝只是个摆设。现在他要御驾亲征了,大权更是全部落在了陆纯钧的头上。 贾浦等人最近就发现陆相变得不好说话了。银子要少贪,官要少卖。否则就会收获陆相意味不明的笑意。 直笑得贾浦等人心里发凉。 只好咬咬牙,少伸点手,免得被陆相收拾。顺道又给小皇帝记上一笔,既然要御驾亲征,那就圆润地去,偏偏要陆相给讲兵法。 果然陆相不耐烦了,害得他跟着吃挂落。 第二日一早,陆纯钧来的时候,小皇帝再次邀请他一起用膳,又一次被拒绝。 小皇帝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简陋的早膳。即便是第二次看他吃饭,陆纯钧已经发现他喜欢把爱吃的放在后面。 乳酪是他爱吃的,默默将清粥小菜吃掉后,会一点点用小勺挖着乳酪塞进小小的嘴里。仿佛某种偷吃的小动物。 陆纯钧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吃完乳酪的小皇帝像被极度满足的婴儿,带着微微有些困倦的表情。白嫩嫩的小脸蛋,樱瓣似的嘴唇,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陆纯钧觉得小皇帝是不是有点长的太过女气了?十六岁,看上去却似小童。陆纯钧记得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虽以读书为重,但弓马剑术都十分娴熟,已身高七尺,乍一看像卓然而立的英俊青年。 现在的他,更是成熟内敛,强壮有力,八尺昂藏的男人。 ······却被小皇帝葱白似的手指,颤动的睫毛吸引。 却不自知。 江诗云见他盯着自己,以为嫌弃她动作慢了,连忙起身去了书房。 今日的教材仍然是『孙子兵法』。 陆纯钧给皇帝讲了“道、天、地、将、法”这影响战争的五要素。 江诗云却开口说道:“影响战争成败的只有一个。” 陆纯钧来了兴趣,不知这比文盲好不了多少的小皇帝有什么高见。带着兴味说道:“愿闻其详。” “帝王本身。”江诗云淡淡地说道。 陆纯钧瞳孔骤然收缩,像某种被惊到的猛兽。他的表情不再恣意,严肃地近乎严苛地问道:“何解?” “道不清,则民不会为皇效死;天时、地利皆决于有经验的将领。而将领是帝王任命的。法度的变化,也与帝王的倾向有关。” “这么说来,不知陛下对此次的战争有何预判?” “输了正常,想赢要靠奇迹。” 陆纯钧简直要开始欣赏他了,他喜欢聪明人,朝中大多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里。居然只有他——这个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小皇帝真正看透了眼前的局势。 只可惜··· “既是必输之战,陛下何必要御驾亲征?” 小皇帝不吭声了,只是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冷冷清清的,似在看他,又似在透过他看别人,更似在回答他:你不知原因么? 陆纯钧心中升起一股烦躁。 而小皇帝看了那一眼后,又很快低下了头。指着书上的内容,问起了别的问题。 看着他头上被束起的小小发髻,陆纯钧心不在焉,不太明白心中的烦躁从何而来。 江诗云看见陆纯钧居然罕见地在发呆。有些想凑近了看他一看。毕竟她完不成任务就会被抹杀,这个长得与高湛卢长的一模一样的家伙,再不看也许就再也看不到了。 江诗云就这么一点点地蹭过去,自顾自认为发呆的陆纯钧没有发现她。 陆纯钧整暇以待,看她到底想干嘛。 谁知这小皇帝蹭到他旁边坐下后,就不动弹了,又开始埋头看书。陆纯钧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状况,让他回自己座位?似乎错过了时机,更何况··· 一向厌恶与人接触的他,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小皇帝的靠近。 课程在继续,太傅和小皇帝的位置却发生了变化,但谁也没有提出这件事。 就这样,陆纯钧只要没有太重要的事,就会进宫给小皇帝讲课。 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看着小皇帝仍旧吃着清粥小菜和乳酪,连菜色都没换一下,再也忍不住地爆发了。 他阻止了吃到一半的小皇帝,阴沉沉地让膳房的人滚过来。 宫人是极有眼色的,没多久,管膳房的太监并膳房大师傅零零落落一堆人就在陆相脚边跪着了。 陆纯钧被气的乐了:“跪本相做什么?不知道谁是你们的主子么?” 管膳房的太监看他笑了,刚想松口气。下一秒陆纯钧就说道:“这么没眼色的东西,想必皇上用着也不舒坦,杖毙。给皇上换好的过来。” 江诗云一听要打死人,就想阻止。 早有预料的陆纯钧横了她一眼,把她定在了座位上不敢动弹。 脚下的太监和膳房的人已经开始疯狂磕头求饶了。甚至有些机敏的,连连朝着江诗云告饶,霎时都把头磕破,地上一滩滩血迹。 陆纯钧嫌恶地看了一眼。又对两边的太监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呢?!” 执刑的太监一个激灵,连忙把这群人拖走了。剩下的宫人打来水,跪在地上把血迹擦干净了,陆纯钧的脸色才好看点。 江诗云看他脸色好些了,迟疑地开口说道:“教训一下便可,还是不要打杀吧。” 陆纯钧背对着小皇帝,转过身后表情冷淡,眼神中却满是炙/热的怒火:“这么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皇上吃清粥小菜吃的很开心?” 江诗云一听语气不对,连忙顺毛撸:“怎会?早已吃的厌烦。” “只是太傅为朕杀人,于名声有碍。还请对他们小惩大戒。” 陆纯钧再一次将视线凝聚在眼前的小皇帝身上,好几次了,这个小皇帝说出的话总是带着深意,她总不该真知道些什么…… 想到心中的计划,陆纯钧一哂,比起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他大概才是小皇帝最大的威胁。 何必又伪善地在此当好人? 下令道:“每人五十板子。给他们个教训。” 外面惨叫声不断,过一会儿打完了板子,执刑太监两人一组将被打的还剩一口气的膳房众人拖到陆纯钧面前谢恩。 膳房太监终于学乖了,带头先向江诗云谢恩,而后再朝着陆相磕头。 一场闹剧结束,偏偏江诗云还没得吃。 陆纯钧想了想,看着可怜巴巴坐在桌子前的小皇帝。 对身边的太监命令道:“管小太监要一套常服过来。” 江诗云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小太监的衣服”在她脑子里转了个弯儿,突然瞪大了小猫似的眼睛看向陆纯钧。 被她这表情逗笑,陆纯钧心中的烦躁去了些。待江诗云换了衣服,活脱脱一个水灵灵小太监。 换了衣服,胆子也变肥了,都敢扯着陆纯钧的袍角亦步亦趋跟着他了。 “今日授课是带皇上体味民间疾苦,观百姓市井生活。去太后那儿回一声。”跟宫人交代完毕,便带着一根小尾巴走了。 小皇帝从未出过宫门,来此处有月余的江诗云也没出过宫。于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陆纯钧陆相,沦落到成为了好奇宝宝的保姆。 一开始还是陆纯钧买什么江诗云吃什么。 混熟后,陆纯钧看见什么都想尝一口,在外叫太傅不方便,大眼一转,便拿了店家递过来的食物后,回头对着陆纯钧叫到:“阿兄,我想吃这个,给银子。” 说完得意洋洋,又有些忐忑不安。 陆纯钧长长久久地看了他一眼,在江诗云准备改口前,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而后摸出荷包去付钱。 店家还笑呵呵地说道:“官人可真疼爱幼弟。” 陆纯钧看了一眼店家找零的铜钱上泛着油花,挥挥手表示不要了。店家笑逐颜开,把陆纯钧和江诗云夸成一朵花。 陆纯钧好脾气地听着,难得没有不耐烦,心里却在思索,自己对小皇帝好么? 过了早,被小皇帝撒娇再玩一会儿,又去逛了书铺,在酒楼用了午膳。下楼之时听见店小二说今日有河灯可看,小皇帝又眼巴巴地对着陆纯钧开始无声哀求。 陆纯钧捏了捏额头,觉得一开始就不该惯着这小癞皮狗。 “天色已晚,该回家了。”陆纯钧冷下脸。 “阿兄,求求你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河灯!阿兄最好了!我们看完就回,我保证!”胆大包天地扯着人称“鬼见愁”的陆相的袖子,使劲儿摇。 恨不得把袖子都给陆纯钧扯下来。 这是第二个人说他好了,还是小皇帝本尊。陆纯钧看着他快要哭了的样子,小猫似的剔透大眼里满满都是恳求,小手攥着他的袖子不撒手。 陆纯钧又心软了! 到了晚上,似乎全城的百姓都出动了,高楼亭台,处处都是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大街上人潮涌动,香风阵阵,小娘子们结伴向河边走去放花灯,年轻的官人们不时看一眼路边经过的美丽姑娘,又被同伴叫去斗文。 “真热闹啊……”江诗云感叹道。 陆纯钧看向旁边的小皇帝,他眼中不是小孩子看到新奇事物时的喜悦,反倒如古稀老人似的,充满怀念和……欣慰? 可下一秒,扑到小摊子前,看着“摩睺罗”就不想走的小皇帝。陆纯钧又默默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还是一个小屁孩。 “老丈,这个摩睺罗价几何?”陆纯钧问到。 “官人真有眼光!别处摩睺罗都是泥捏的!我家这摩睺罗可是上好的玉料雕的!”摊主老大爷絮絮叨叨推销自家摩睺罗。 陆纯钧直接掏出银子:“买了。” 老丈高兴的很,取了摩睺罗就递给了陆纯钧,到手一摸,不算特别好的玉,不过这种节庆日的娃娃,买的就是一个应景,随手丢给了眼巴巴看着的小皇帝。 得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和来自小皇帝的拥抱。 陆纯钧带着小皇帝走远了还能听见那老丈说道:“刚刚的小官人和小弟真要好。” 陆纯钧生的俊美,身材又高大,衣料看着也不俗,得了许多小娘子青睐,江诗云看着他困窘的样子,在一旁十分没神经地笑得咯咯响。 谁知陆纯钧大手一指她,对那些小娘子说道:“此乃犬子。在下已有家室。”才打发了小娘子们离开。 江诗云又蹦蹦跳跳往跟前凑,坏笑地叫了一声:“阿爹。”又咯咯笑跑走。 买了花灯,提笔背着陆纯钧写下了愿望,像其他小娘子一样放进了河里。 陆纯钧说道:“别的小娘子都是求的姻缘,皇上又是求的什么?” 江诗云淡淡一笑,说道:“求的国泰民安啊。” 陆纯钧不免觉得有些讽刺,可小皇帝接着说道:“太傅,我会战死在沙场的。赵氏到了朕这一代,也没什么成年男子了。我留了遗诏,就放在书房匾额后面,太傅取了遗诏,自可名正言顺登基。” “太傅今日满足了我很多个愿望,那就当满足最后一个愿望吧,护着社稷和百姓。国泰民安。我知太傅与贾浦等人是不同的。” 月光照在小皇帝微笑着的脸上,瓷白的皮肤莹莹透着光。 少年淡定准备赴死的模样,让陆纯钧整个心神激荡,灿若星辰的眼睛,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第22章 匡扶社稷第一逆臣3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陆纯钧想到之前小皇帝对他的亲近。觉得莫大的讽刺,他是以什么心情对他说出这些话的呢? 但是皇位是陆纯钧一直以来的目标,他不可能因为这个小皇帝而放弃。 “陛下在说什么?臣不明白。但不要再提什么死不死之类的话了,陛下要保重身体。” 江诗云看着他狭长的凤眸黑曜石一般泛着冷光,心中轻叹,这个男人的防御如城墙铁壁,大概也不会信她的话。 算了,早已想到这样的结局了,不是么? 接下来的几天,江诗云过得恣意,每天都会指使小太监去宫外给她买早膳。 自那天晚上后,陆纯钧便中断了兵法课程。 江诗云吃着炙焦金花饼,翻完了最后一页兵书。等不到陆纯钧了,那便这样吧。 江诗云准备假死。 陆纯钧对皇位执念太深,若是得不到,只怕有一天会让她真的去死。毕竟这个世界,他们没有什么感情。 至于假死以后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了。虽然跟陆纯钧讲的是自己会死掉。不过死掉的会是赵氏小皇帝,活过来一个小娘子,也不算欺骗他……吧? 自杀很痛哎,真的需要勇气。 为了以防万一,江诗云又让小太监去搜寻了一些见血封喉无痛秒死的毒/药。 万一真落在了鞑子手里,她又是女儿身,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呢?还不如死了干净,所以无痛毒/药还是有必要的。 整个宫里的太监被陆纯钧发作过一回,也不敢违抗,真找来了毒/药。江诗云在老鼠身上试验了一下,效果杠杠的。顿时放心了。 自己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普通的衣服鞋子银两都有一些。要是能趁乱跑掉,这些就是她全部家当了。 先锋军已出京城五日了,终于到了中军的出发时间。 陆纯钧穿着太宰的官服进宫了。 看着一身戎装打扮的小皇帝,陆纯钧终于愿意承认,这几日,他是有些想这个小家伙的。 在发现这个事实之初,他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个懦弱的、平平无奇的、只知道逆来顺受的小皇帝,到底哪点值得让他放在心上? 可这几日处理政事时看到粮草调集,军/队开拔,他就开始心神不宁。那一晚小皇帝最后微笑着说道:“我这一生,除了嬷嬷和一个老太监,太傅是唯一对我好过的人。” 心脏开始不规律紧缩。 他拒绝相信,把一切都压制了下来。直到接到消息,宫中小太监在替她寻毒/药。 一个清晰又明确的认知忽然撞进他的脑子里:小皇帝是真的想死。 陆纯钧当场捏断了批改奏章的笔。 暗中将毒/药换成了假死之药,他的心才稍微放下。 在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他要皇位,但也不想让那个小家伙死了。 之前的布置都要改,让他去战场上晃一圈假死,自己登基以后,养个小家伙绰绰有余。 更何况他那软软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当皇帝,只适合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平安顺遂地过一生。 然而这一切的布置,小皇帝并不知道。 可他看见自己的时候,却还是笑着打招呼:“太傅,你好久没来了。” 然后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铠甲,转了个圈,态度仿佛那天晚上一般亲昵:“我穿铠甲威武么?”说完还做了一个射箭的动作。 陆纯钧凤眸牢牢地注视着她,古井一样的黑瞳之下,是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痛。 小皇帝越云淡风轻,他就越痛苦。 陆纯钧拍了拍手,进来几名劲装男子。 “这是我养的侍卫,每人都能一打十,战场上刀剑无眼,无论如何。活着。”陆纯钧牢牢锁住江诗云的视线,不让她移开,仿佛真的很爱很爱她,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在皇位面前,一切都是假的。江诗云想到。 大军要出发了。按惯例洒酒祭天,小皇帝高高站在随行马车上小手一挥,全军开拔。 江诗云站在马车门口,看了一会儿陆纯钧,他带领百官郊行二十里送大军北上。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又伸出手臂挥了挥,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陆纯钧手中捏着那晚在集市上买的“摩睺罗”,小皇帝临行前悄悄把这个递给他:“此次北去,再无相见之日,这个送给太傅做个纪念吧。” 他送给小皇帝的巴掌大的玉雕小儿像,最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陆纯钧紧紧把这“摩睺罗”握住,心中却有浓烈的不祥预感。 直到大军再也看不见,众臣才回转。 江诗云坐在马车里,思考自己要怎样假死。如果没有陆纯钧派的侍卫,事情就简单许多。在军队,虽说他没有实权,但的的确确是地位最高的人,她想去哪儿根本不受限制。 但是陆纯钧给的人,很明显是为了监视她的。自认她没本事甩掉这些死士,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战线已经离京城很近了,大军行军了四天左右,便到了先锋军扎营的位置。以镇国大将军为主将,副将有怀化将军、云麾将军、归德将军等。 在最后几天的时候,陆纯钧改变了想法,临时进行了武将变动,把能打仗的几个都派上了前线。 江诗云作为吉祥物,象征意义远大于现实意义,尽管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可是帝/国行进到今日,赵氏皇族在普通百姓心中是正经的龙子凤孙。江诗云的到来,前线将士确实士气大振。 等中军彻底安顿下来,江诗云连晚饭都吃过了。她一个人住在皇帝的豪华帐篷里。八名死士的营帐就在她不远处,且每时每刻都有两名死士贴/身保护她的安全。 以至于她想出去遛个弯,消消食,顺便探个地形,都要两名死士陪同。 江诗云在整个营地内围转了一圈,最后不得不放弃趁黑逃跑的念头。中军营地太大了!而皇帝的营帐又在中军腹地。 更别提还有重重关卡。 江诗云每天闲的只能看书打发时间。找几位死士聊天,死士是不会理会的。 无聊的日子过了两日,镇国大将军派人有请,参加军/事会议。 等江诗云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来了。在众武将强烈目光的注视下,江诗云屏住呼吸,一路假装放松地坐在了主位。 众将军行礼,江诗云连忙免礼。 随即众将军便正经议事,把她撇到一边去了。江诗云在议事帐篷里的存在感,还不如众将军看的那张舆图。 但是也会顺便听一耳朵。除了舆图实在难认以外,江诗雨发现自己居然听得懂。 中军准备野/战。几位将军商讨的最后结果就是在鞑子行军的路上进行埋伏,兵分三路,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毕其功于一役。 ······ 完颜信的帐篷里,来了一位头戴帽兜的汉人。 完颜信看完了手书,挑了挑眉,说道:“本王如何知道你们情报的真假?” 这名汉人回道:“我家大人送给大王您的金银珠宝和美人,还不够有诚意么?” 提到送来的金银和礼物,完颜信脸色稍缓,汉人十分善于察言观色,见状连忙说道:“军队动向我家大人已全部奉上,信不信在于您。我家大人只劝您莫要错失良机。” “这对他有何好处?” “我家大人有意更进一步,当然赵氏皇帝便不能活着。” 完颜信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这样一个背叛皇帝和朝/廷之人,居然还想当皇帝? ······ 又是傍晚,行军一整日的中军终于快要到目的了。队伍里的气氛轻松,有人讲了个荤笑话,惹得一众士兵哈哈大笑。 却在这时,异变突生——箭雨划破傍晚的天空,然后狠狠地扎进了中军前部将士们的身上——! “敌袭——!!!!!”肩膀上中了一箭的校尉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 可已经晚了,第二轮煎雨紧跟着射/了过来—— “啊——!”“啊——!”士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还没到既定位置,大军便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受伤甚至死亡! 三轮箭雨过后,拦路虎终于现了原形——鞑子开始冲锋,瞬时而至! “砰——”“砰——”“砰——”“砰——” 鞑子骑兵彻底冲散了中军!战场上,一开始中军还能组织起来像样的抵抗,可是很快便被鞑子骑兵冲散屠杀—— 战场上一片混乱,在敌军骑兵的压制下,中军终于开始溃散—— 几名带兵将军声嘶力竭吼道:“不准跑!避战者斩!!!” 可声音很快被淹没。 更快的是,将军们也不得不跟着跑路了!否则会被失去理智的士兵踏扁! 将军们就这样被挟裹着一路南下——直奔营地。 江诗云刚准备睡觉,却发现大地在震颤。 她看了一眼瓷杯中的水,水面确实在轻轻震动。 江诗云一下子翻身坐起了,披上外套便准备出去看看。 门口站着侍卫,帐篷四周两名死士在巡逻。 普通侍卫还没有反应,但死士们已经感觉到了异常。这两人双目一凌,打了个呼哨一匹骏马便跑了过来,将江诗云放在了马上,尚未交代一句话,溃逃的大军已经冲进了营帐—— “走!”死士狠狠一拍马臀,骏马便载着江诗云狂奔而去—— 其余死士当即跟上—— 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 “砰——!!!”陆纯钧狠狠地将茶盏掼在了地上! 整个人想从深渊爬出来的厉鬼,猩红的眸子死死盯住死里逃生的死士:“营啸?大军在行进路上被埋伏?” 他的血液开始觉得冷,他不敢想象小皇帝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 “出动所有私兵和死士,沿途查看阿甲留下的记号,找不到陛下,你们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是!” 第23章 匡扶社稷第一逆臣4 江诗云被四名死士护着一路往南,中军溃败了,先锋军大概还是有战力的,但是也挡不住炸营的中军和鞑子大军。 所以只能回京。 来时走了四天,他们逃了一天就跑完了一半的路,江诗云的这副身躯也是皮娇肉嫩,一名死士带着她和一匹空马策马狂奔,大腿早已被磨破了,疼痛难忍,可为了逃命,她一声不吭。 死士有一人留下断后了。虽然他们奔逃的速度快,可有一支鞑子的队伍见江诗云衣着有异,一直紧紧地咬在他们身后,那名死士,大概早已牺牲。 江诗云边逃边哭。她甚至还不知道那死士叫什么名字。 坐在他身后的高大死士看着小皇帝居然为了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流泪,除了必要时绝不开口的死士说道:“陛下不必难过,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宿命。” 江诗云摇摇头,没有什么职业叫人理所当然搭上一条命的,就算她真的是皇帝也不能。 可多说无益,她带着浓浓的哭过之后的鼻音问到:“他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我们都是孤儿。有家之人做不了这个。” 江诗云眼泪又想出来了。有人为了她死了,她想补偿却都不知道找谁。 “还记得小时候的名字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依稀记得姓夏,似乎被人叫过小二。” 另外两人答到:“小石头。” “陈大河。” 江诗云记下了他们的名字。但是却说道:“如果真的被追上了,也不要以死相拼。你们死了,朕还是会被抓。” 一直奔逃至深夜,风重云沉,不见月光,看不见路,再加上江诗云的体力到了极限,好几次险些从马上坠下,几人决定在附近找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天微亮时再出发。 他们的运气不错,找到了一间破庙。 三人定下轮流放哨时间,江诗云早已沉沉睡去。 不知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是连续穿越带来的精神疲累。 梦中,一会儿是高湛卢穿着铠甲,长相是年轻时的模样,一个用力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单手撑到她身后的墙壁质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一会儿又是陆纯钧身着五爪龙袍,面如冠玉,一身冷肃:“陛下,天下是微臣的,你也是微臣的。” 一会儿是断后的那个死士,死状惨烈,他单膝跪在江诗云面前:“臣已去,陛下快逃。” 一会儿又听见鞑子追兵的笑声。 笑声…… 江诗云猛然睁开眼睛,真的有笑声! 她看向自己所处的环境,在破庙佛像底座下面。很明显,有人把她藏在了这里。 外面有人用腔调古怪的官话说道:“你二人休想骗本将军,你们朝廷来的使臣早已将一切都告知我们大王,宋廷的小皇帝就在中军里,就是被我们追的四处逃跑的那个小儿!” 与江诗云同乘一骑的那名死士,口中呼嗬着,似受了重伤,但是声音出奇地淡定:“朝廷的使臣在何处?敢与在下对质否?” 那鞑子将军见他言之凿凿,心中犹豫起来。一方面怀疑是否真有小皇帝亲征,另一方面他自己对那个来的很有些莫名其妙的汉人不信任。想带着这两个抓到的汉将回去与那使臣对质。 可小小的破庙又进来了一帮人马。 那鞑子将领看见来人立马跪下行礼。江诗云又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皇帝在哪里?” 这人的官话说的很好,仿佛是真正的汉人。可江诗云知道,能让鞑子将领跪下行礼,说明他的身份更高。 与江诗云同乘的死士吐掉嘴里的血沫子:“早说了,行军打仗,皇帝陛下怎么可能跟来。” 来者走了两步,在死士面前蹲下,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发髻,恶狠狠抓起:“你们朝廷听说我来了,特意让小皇帝御驾亲征,鼓舞士气。中军溃逃时,只有你们几人从一顶华丽的帐篷里捞出一个少年人,身份高贵的少年,不是小皇帝,又是谁?” 他又环视了周围,哂笑一声,将死士扔在了地上,说道:“这间破庙,能藏人的地方不多,你猜本王能不能找到那个老鼠似的小皇帝?” “把他们杀了!” “住手!!”江诗云出来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走了出来,站在了两名死士的身前。 还有一个,躺倒在角落,身体姿势怪异,早已气绝身亡。 江诗云默默想起了他的名字,小石头。 “小皇帝?”鞑子的最高指挥官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稚细白嫩地仿佛一块羊脂玉似的少年。 他以为自己追击的是一个年少的帝王,听说汉人皇帝以年十六,他想到自己十六岁带兵打仗的兄弟,虽面容年轻,可浑身肌肉虬结,力大无穷,须发浓密……跟眼前的少年很明显不是同一物种。 鞑子崇拜强者,他也不例外。可是看着少年丝毫不畏惧地以身躯为两名下属挡住尖刀,他对少年轻视不起来。 “退下。” 两名亲兵收刀归队。 “完颜信。”江诗云冷淡地点破眼前人的身份。 “皇帝陛下居然知道本王?”完颜信开始在心里重新评估眼前这位小皇帝的价值。 汉人使臣很明显不了解他们的帝王,因为他把眼前机敏勇敢的少年描述成了一个懦弱无知的蠢/货。 “大名鼎鼎的辽王,谁人不知?如今你们攻下辽国一路南下,你的封号才真正名副其实,更叫人如雷贯耳。” 完颜信此刻才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杀人诛心。他是金国的皇太子,战功彪炳。 可金皇帝的儿子不止他一个,且他们父皇本身年富力强,对他这个各方面都很突出的皇太子忌惮非常。 当初封“辽王”,父皇亲口解释是将攻下辽国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惹得其他兄弟羡慕嫉妒不已。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父皇其实是在防备他。 且不说当时辽国并未攻下,辽王有名无实。即便辽国被攻打拿下,封地也离现在的都城很远。一个皇太子的封地,却远离政/治中心…… 可这一切,连他的兄弟们都未必知道,眼前的汉人皇帝,却仅凭一个封号便猜的七七八八。 还以言为刀,一刀捅在心上。 “胆子这么大,不怕本王杀了你?”完颜信眯起眼,异族过于深刻的眉眼,让他在威胁人时显得残酷又俊美。 “你们需要的是活着的皇帝。”江诗云浑不在意地开口。 “即便如此,本王也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那么辽王大可试试汉人皇帝会不会为了尊严自杀。”江诗云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完颜信不再说话,气氛压抑地几乎凝滞。就在他的下属以为这个汉人皇帝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的时候。 完颜信却突然哈哈大笑。 洪亮的笑声没有丝毫皮笑肉不笑的勉强,没有你今日必死无疑的肃杀。 江诗云觉得这金国的皇太子精神可能有点毛病。 完颜信笑够了,对江诗云说道:“请宋廷皇帝陛下起驾,本王亲自护送,保护陛下的安全。” 江诗云说道:“我需要一辆马车,他们受伤了,需要大夫和伤药。” 完颜信似笑非笑,轻/佻地说道:“杀了他们,彼此都解脱。” 江诗云回道:“那就先请从朕的尸体上踩过去。” 完颜信又想笑了。 他发现汉人小皇帝真的很有意思。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十分契合他的想法。他第一次这么恶趣味总想逗他。 对他自己真正的兄弟都没有这种念头。 即使被怼,也觉得十分有趣。 根本没想过杀死小皇帝侍卫的完颜信转身,隐藏住真正的心思,扔下一句:“照他说的做。”便转身离开。 江诗云松了口气,看着鞑子士兵将两名死士转移到了马车上,她自己也爬了上去。给他们包扎灌药不提。 ………… 朝堂上,众臣在陆纯钧的安排下开始加固城防,给各地发文调兵,实施宵禁,全城排查不明人员的身份,囤积粮食,加快练兵……等等。 已做好了鞑子兵临城下的准备。 这几日,朝堂里风云变幻,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出接一出,看的众臣目不暇接,难以置信,觉得脑子不够用。 先是太宰陆纯钧和枢密使贾浦,少宰刘广,监军晁高洪,以及大太监徐友等人同时翻脸。 被称作国朝五贼之首的陆相,突然与其余四贼割袍断义,弃暗投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贾浦等人,以及其党/羽,罗列罪名,全部下狱。 紧接着,启用当初因太过公正,铁面无私而被罢黜的寇文勋寇大人,审理贾浦及其党羽等人的案子。 第三步,以寇大人回朝为信号,以往的冤案被重审,有才能有节义的臣子们,一个个全回到了朝堂上,补全了贾浦等人、及其党羽的位置。 整个朝堂焕然一新,帝/国的颓势因这波大换血而硬生生地止住,三省六部开足了马力,一切准备就绪,定叫鞑子有来无回。 ………… “你派人给鞑子通风报信?”陆纯钧面无表情,眼中一片肃杀。俊美无俦的面容,却因为深沉的怒气和杀意而显得寒意森森。 贾浦见事情败露,知道如今不能善了,也不再装作唯命是从的样子,嗤笑一声说道:“是又如何?” “还有谁参与?” “皇位只有一个,陆相觉得他们做了会跟我知会一声?”贾浦破罐子破摔,丝毫不怕陆纯钧了。 宫中的侍卫他买通不少,姓陆的要是敢动他,他也不是吃素的。 想到这里,贾浦反问道:“陆相现在一副忠肝义胆的样子做给谁看?当初逼着小皇帝不得不亲自开口上战场送死的,不就正是陆相您么?” 陆纯钧心中大恸,被他一直压抑着,不去想的问题,此刻突然被贾浦挑开。 是他逼小皇帝去死的。 就算他后来改了布置,不想要他的命了,甚至还希望他长长久久地活着,可只要他没有放弃帝位,他才是对小皇帝最大的威胁。 “把他带下去,大刑伺候着。挖出他跟鞑子那边的联系渠道、方式、联络人等等,其余几个比照办理。”陆纯钧下令,立即有精兵进来,堵了贾浦的嘴,便往外拖。 贾浦这才慌了。 可突然看见殿门外垒成一堆的宫中侍卫尸体,贾浦才真正地绝望。 陆纯钧这是疯了。 第24章 匡扶社稷第一逆臣5 陆纯钧确实觉得自己疯了。 他撒出去大量人马,却一点小皇帝的消息都没有。 他联系上了先锋军,指挥着他们躲过鞑子的追击,顺利回到京城,却依然得不到小皇帝的消息。 没有皇帝,少宰被他关进了大牢,整个帝/国的权柄尽在他手中掌握,甚至于放在牌匾后面的圣旨如今也在他手上,但却一点也不想就此登基。 仿佛登基了,小皇帝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明明只是和那个小少年有着短暂的师徒关系。但是如今回想起来,他在书案旁垂头蹙眉的样子,轻轻咬在贝齿下的樱粉红唇……还有乞巧节那一晚,站在河边放灯的如玉人般的模样。 “皇上求的又是什么?”记忆中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地问到。 “求的国泰民安呐。”那个少年却眼中闪过孺慕、仰望、亲近,也有悲凉、苍茫和释然。 他已经变成了他心中的执念,不找到他,誓不罢休! ………… 江诗云被鞑子大军挟裹着,一路朝着京城进发。一只破破的、小小的马车,偶尔拿原本准备逃跑的银两跟鞑子里会说官话的士兵换些药草,给两名死士医治。 他俩受伤有些重,好在治疗的及时,江诗云也一直没有放弃过,他们身强力壮,底子不错,很快醒了过来。 熬了好几个晚上的江诗云却再也撑不住,倒头就睡。 待他们能坐起时,便要求离开马车,给江诗云腾点空间,但却被江诗云拒绝了。 “你们内伤并未完全好妥,此时下马车,就会被鞑子用绳子栓了,拖在马车后面,死了就扔在路边。”江诗云冷冷地说道。 两名死士发现当初会为了他们哭泣的陛下,似乎已经出离了愤怒,反而变得内敛,但是胸腔中越积越多的怒火,却让原本温温软软的小皇帝,眼神中带上了肃杀之意。 傍晚,鞑子大军安营扎寨了。小皇帝没有营帐,似乎为了专门羞/辱他,羞/辱汉军。 被俘虏的将士们看见他们的天子窝在一辆小小的马车上,心中的羞愧和愤怒,竟不知哪一个占了上风。 如果没有炸营,中军几十万人,即便赢不了,护着皇上撤退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看着他们的陛下缩在一辆小小的马车上,脸色煞白。 主辱臣死。 俘虏中发生过好几次小规模的暴/动。连续被镇/压后,江诗云跟完颜信力争,得到了劝说俘虏的机会。 “将士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你们都是经过许多次拼杀,从战场上历劫而生的国之栋梁。”下面低着头的将领和士兵们开始抬头。他们从溃逃之后,失去的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自由,而是尊严和自信。 “破马车,衣衫褴褛等等对朕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们理解不了什么叫‘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心中有气节,他们便压不弯朕的脊梁。”他的声音明明不大,可盘膝而坐的将士们却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听。 “你们都十分勇敢。英勇反抗的人固然值得尊敬,但是为了达到目的忍辱负重的人同样值是好汉,将士们当兵的初心,是保家卫国,那么就为了这个目的,坚强地活下去。” 她只讲了这么些,有些年轻的士兵们几乎开始哭了起来。原本存在于心中的种种负面情绪,都因为江诗云的几句话而化为了忍耐的力量。 “陛下万岁!”有将士朗声下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发自内心地高声呼和,令人震撼。 完颜信看着三两句重新点燃宋军的希望的宋廷皇帝。 心中对这小皇帝的评价达到了顶峰。 除了过于仁慈这唯一的弱点。他聪明机敏,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度和胸怀······ 哪怕是过于仁慈这一点,也是如此合他的心意。 完颜信叹口气,若这小皇帝是女子,他定要娶她为王妃,哪怕是汉人。 他的兄弟们都有很多个老婆,生了一堆的孩子。侄子侄女多到记不全名字。 但是他老早就在心中立过誓,一定不能像父皇那样,最后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的王妃必须能与帝王站在同等的高度。 “大王,属下马上去阻止他们!”他的部下咬牙切齿地看着这群不知死活的汉人。决心给他们一个好看。 完颜信又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小皇帝,一个转身,披风在身后摆荡:“给小皇帝搭个好点的营帐,然后送他回去,态度要恭敬。” 完颜信的属下有些奇古怪地看向他们的大王,他们大王似乎对这宋廷皇帝太客气了些。 可完颜信御下甚严,几名鞑子将军也不敢多问,忠实地照办。 江诗云终于能休息的舒服点了。 完颜信过来看她,说道:“之前多有怠慢,抱歉。” 江诗云冷淡说道:“大王不必如此。” 她的身份是俘虏,这敌国皇太子越客气,所图越大。 完颜信不知道该如何获得眼前小皇帝的信任,他以往经验中从来没有过主动讨好别人。 尬聊了几句,看着眼中满满都是防备的江诗云,完颜信心中叹了一下,来日方长。便离开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理清自己的心思,生离死别便来的这样快。 ······ 鞑子大军带着宋军的俘虏和小皇帝,在行军几日后,终于到达了京城城郊。 鞑子大军安营扎寨,建立起高高的瞭望台和攻城锤。 而陆纯钧站在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鞑子大军,丝毫没有将这些大军放在眼里。该怎么应敌,他早已设计好,绝对让这些鞑子有来无回。 双方对峙结束,第二日,鞑子便开始攻城—— “杀啊——大王有令:第一个攻入京城的,赏赐黄金百两!!!!” “杀啊——”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鞑子这边是好不容易触摸到了中原之地的繁华,好几代皇帝的入主中原的美梦,如今近在咫尺,怎能不拼命? 为了攻城,鞑子的骑兵放弃了马匹,手持大刀或狼牙棒,嗷嗷怪叫地往前冲—— 却很快变成了惨叫—— “啊——!”“啊——!!!”噗呲—— 铁枪穿透肉/体声传来,战场上突然出现连成一片的深坑,而掉进深坑的鞑子将士,除了一开始的惨叫那一声,再也没有任何生息。 其他鞑子提心吊胆地往里看了一眼,只见被串成一串的尸体,血葫芦似的。 而宋人在坚固高耸的城墙上哈哈大笑! 鞑子攻城先锋军被激怒,不要命地一马当先奔袭到城墙下面,梯子尚未靠稳,便往上爬—— 宋军开始用弓箭伺候,从墙头泼下滚油和开水,尚未登上城墙,鞑子先锋部队已经死了一半的人! 负责指挥的鞑子将领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撤退了。人太少,既是上了城墙,也是去送人头的。然而撤退的路上又遇伪装过的深坑,死了上百人,雪上加霜。 真正回到营地,第一支攻城队伍已死伤大半,垂头丧气。 第一支攻城队伍的指挥官受到了老对头的莫大嘲笑。他的死对头带着士兵便上去了。 可被打下来的时候,样子比第一支队伍还惨。 如是三番,终于有鞑子将领提出—— “推小皇帝上高台,让对面的宋军好好看看清楚!敢反抗,就让小皇帝见血!” 完颜信表情冷峻,训斥道:“何时我大金勇士,居然要靠威胁小儿才能获胜?不羞/耻么?!” 无人敢吭声。 又上去了几支队伍,同样被诡计多端的陆纯钧给收拾地哭爹喊娘。 越来越多的将领再次要求推小皇帝上高台,对面的宋军敢反抗,就割小皇帝一刀! 完颜信想故技重施压制住将领,却忘了他自己都是在一众武将的支持下才坐稳了皇太子的位置,如今他为了敌国皇帝看着这些将领的兵丁满坑满谷地去送死,败退而回的将领有着深深的敌意! 江诗云,最终还是被推上了高台。 同她一起被推上高台的,还有坚决跟她站在一起的两名死士。 高台比城墙略矮,但是视野极好——同样的,陆纯钧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让他几乎翻天覆地寻找的小皇帝! 他显而易见地瘦了,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被该死的鞑子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宋廷的人们——” “你们看看这是谁?!如果想让你们的皇帝死,就尽管动手!” 城墙上的宋军,是见过小皇帝的,看着陛下被敌军俘虏,将士们咬牙切齿,却只能放下刀剑。 陆纯钧双手握拳,抓破了手掌心,却丝毫未觉,他招来几名心腹将领,迅速更改着作战计划,准备营救小皇帝。 但鞑子却不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 在宋军投鼠忌器的同时,好几支队伍一拥而上,行动最快的已经攀上了城墙—— 然后一刀砍倒了一名手无寸铁的宋军士兵! 随即,越来越多的将士像被牛羊一样屠/杀。 江诗云心中不是不怕的,却没得选择了。 她不可能坐视不管,让许许多多的人用命,换她一条命。 心一横!她咬碎一直藏在口中的“毒/药”,看了一眼对面的陆纯钧,他居然露出了瞠目欲裂的表情,他是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 江诗云突然挣脱钳制,奔跑两步,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将士们!杀光鞑子,为朕报仇!” 两名死士丝毫未停顿,跟着江诗云一起一跃而下,并在空中将她护住,而后三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血从江诗云口中溢了出来,三人在地上毫无声息······ 所有人都被眼前惨烈的一幕震惊,而陆纯钧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喷出一口血。 这位高大健壮、俊美无匹的陆相,此刻仿佛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江山,皇位,那是什么? 原来他真正渴望的是—— 他死死地盯着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的江诗云。 他渴望的已经死了。 “啊——————!!!!!”孤狼一般的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当他停下,鞑子心惊胆颤地发现,这个宋廷的宰相,眼中满满的,都是同归于尽的疯狂! 陆纯钧掂起一柄大刀,徒手撕掉官服碍事的下摆,声音中都是割人心肺的冰渣子:“随我杀——!!!!” “屠尽鞑子!!!为陛下报仇!!!!” 第25章 匡扶社稷第一逆臣6 攀上城墙的鞑子都被尽数杀死,尸体从高墙上扔下,摔的面目全非。 而同一时间,被俘虏的中军暴/动,这些士兵没有武器,被麻绳绑住了手腕连成一串,连日来缺吃少穿,手脚无力。 可即便如此,看到陛下从高墙上跃下的那瞬间,长久以来的对鞑子的仇恨被彻底点燃!!! “杀!杀!杀!” 俘虏们悍不畏死地向前冲!鞑子手持武器,一排排砍杀着他们!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哪怕同归于尽也绝不放过鞑子!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一百个两百个将士们都倒下了!但是却有越来越多的将士抢过鞑子的武器,砍断绑住他们的绳索,像被逼到绝境的狼群,冲入鞑子的阵地。 很快,敌营的骚/乱被陆纯钧看在了眼里。他迅速召集了高级将领,三两句交代了任务,城头上便只剩了防御的步兵! 沉重的城门缓缓地打开,绞盘发出吱呀的声响,力士们光着膀子,贲起的肌肉蓄满力量——京城的门,开了。 鞑子们心中一喜,然而很快发现,宋廷的骑兵从里面冲了出来—— 当先一人竟穿着绯色的文官官服! 跟他交过手的鞑子将领都心有余悸,而其他更多鞑子士兵却觉得宋廷是瞧不起他们么?居然文官也敢上战场跟他们拼刀子?! “杀——————!!!”陆纯钧大喝一声,身后的骑兵们也高举武器,大喝道:“杀——!!!” “前中军听令!!!”冲阵前,陆纯钧的声音被旗手捕捉到,身背五彩旗的将士迅速拔出旗帜,按照特定的方式挥舞,城墙之上的大鼓被擂响,配合彩旗的动作变换着节奏。 被俘虏的中军霎时想起,这是他们战阵指挥暗语!!! 就在鞑子们还一脸懵逼的时候,处在他们后面的俘虏和前方的宋军骑兵,一起朝着最薄弱环节冲杀! 有鞑子将领反应了过来,带兵变幻队形想把宋军骑兵给吃掉! 但是陆纯钧身边的旗手迅速下达他的命令,高墙之上的鼓声也跟着变化。 敌变,我也变。 鞑子将领很快发现,无论他们试图包围哪一方,自己的背后就要暴露给另一方的宋军。 随着骑兵的加入,原本的俘虏们抢夺了足够多的武器,已经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成军! 鞑子将领还没想好怎么破局,陆纯钧却已经带领骑兵快要将鞑子的阵营一分为二! 他全身上下全是暗红的血液,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腹部、胳膊上都挨了几刀,但是没伤及要害,撕下官服衣摆作绷带,牙齿咬住胡乱包扎一番,又投入战圈! 陆纯钧一人指挥着两支队伍,战机瞬息万变,但是陆相的兵法造诣无人可匹敌,尽管鞑子挣扎的越来越激烈,但最终还是被宋军彻底拦腰斩断! 陆纯钧唇角轻轻勾起,整张脸却冒着寒气,这样诡异森冷的笑容让人见之胆寒。 “擂鼓,让步兵出来!鞑子的两支队伍肯定想重新汇入一处,步兵压上,分开包围蚕食!骑兵继续随我冲锋!要把他们分割成更小的队伍!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命令很快被吓达,带着长兵器和厚重盾牌的步兵从门中出来,将鞑子两队大军围了个牢实! 宋军的骑兵继续与中军配合穿插,一步步将鞑子的队伍分割的越来越小! 当看到越来越多的重步兵出来的时候,鞑子们终于绝望地发现——宋军一开始便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 无论是骑兵还是重步兵,都不是能临时装备好的。 而他们逼的宋廷皇帝自杀,则是一根□□,彻底让尚存犹豫的将士,一往无前! 复仇! 鞑子的将领开始领着士兵疯狂突围。 曾几何时,他们作为胜利的一方对着宋军的溃败哈哈大笑,而现在,轮到他们成为丧家犬一般逃命。 但陆纯钧已经杀红了眼,他不下令,军队就不会停下,真正地以死相拼。 去他/妈的有伤天和! 他寻找半生,才发现最渴望的,最想要的,全被毁了。唯有敌人的鲜血能让他平静,唯有复仇能让他像个人! 一场雨,从淅淅沥沥,到大雨瓢泼。 战场变得泥泞不堪。泥浆因为融入了大量的血液而发黑。处处可见的尸首冲刷出来的血水汇成一条血红血红的小溪流,顺着旁边的草地流向远处。 战争结束了。 鞑子们用二十万大军包围了京城的十几个大门,主战场却只有陆纯钧这一处的正门。 或者说,因为陆纯钧在,他选定了战场,就能逼得鞑子们不得不将越来越多的兵力投入到这一处。 二十万大军,最后居然只有两万多人成功逃出,绝大部份被杀死,少部分被俘虏。 陆纯钧恨透了鞑子,下令将俘虏全部坑杀。并且割下了所有俘虏的脑袋,用盐硝制后运送往边境,垒砌成一座座京观,吓得鞑子又后撤二十余里地。 ······ 陆纯钧在池子里泡着。双臂舒展,肩臂、胸膛、腹部肌肉线条分明,绯色官袍撕下的布料权作绷带缠裹在他身上,已被池水浸湿,显现出一种残酷的俊美。 他在拖延时间。 用池水慢慢冷却焦急灼热的身躯,冷却他几乎要被燃烧殆尽的理智。 就在胜利的那一刻,大夫向他禀报,小皇帝醒过来了。 两名死士当了肉垫,牢牢护住了小皇帝,所以他受伤并不重。大夫强灌了假死之药的解药,和一些补药,又喂了一些粥,睡了一整个战争的小皇帝便醒了过来。 陆纯钧吩咐左右:“将两人厚葬,找到他们的家人,为二人立碑。” 属下领命而去。 在池水中,血液渐渐安静下来的陆纯钧起身,擦干完美身躯上的水滴,穿上了新的官袍,对着铜镜正了正头上的玉冠,准备进宫。 ······ 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江诗云以为自己又穿越了。没想到其实是被救回来了。 知晓两位死士因救她而身亡,她不可抑制地红了眼眶,却因为大夫尚在而不能流泪。 她将眼泪吞了回去。 哭没有任何作用,与其哭,不如找到他们的故乡,找到他们的家人,给予实质的帮助。 又喝了粥,吃了药,再次躺下睡着了。 睡前迷迷糊糊地想到:没死成当然很开心,但是陆纯钧大概就不开心了。她真的不想在那张和高湛卢一模一样的脸上看到厌恶和憎恶。 ······ 在长长久久地睡了一觉之后,江诗云觉得自己好受了不少,伸了个懒腰,眼睛却还没睁开。 脑袋在锦缎缝制的枕头上蹭了蹭,翻个身,抱着缎面的薄被,还想再赖床一下下。 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她有些疑惑地翻身回来,一身绯色官袍,却散着长发,头戴玉冠的陆纯钧,单腿曲起,膝盖上松松搭着一只强壮的手臂,姿态松散恣意,可黑沉沉的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牢牢地锁住她,仿佛一头凶兽在锁定他的猎物。 江诗云犹豫地叫了一声:“太傅?”她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皇帝的大床分了内外,有床帘隔绝,这个男人居然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大床上,不知看了她多久。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要杀她,不救她就好了,何必救回来再杀一遍。心中稍稍放心,神态便显得轻松,带着她特有的甜意。 陆纯钧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动了。猛然翻身跪在大床上,朝向江诗云膝行了两步,将她逼至床角。 一只手臂撑在墙壁上,另一只手如铁钳,捏住江诗云的下巴,微微用力便迫使她昂起了头。 这么明显,为什么他之前没有发现过呢? 但是现在发现也不晚。 无论她是男是女,都会是他的,只是他的! “太傅?”江诗云昂着头,像要被献祭的祭品,有些害怕,有些焦急,心中还有说不清的紧张和颤动,语气中带着求饶:“太傅,不要这样。” 陆纯钧低沉地笑了,带有磁性的低沉声线,在安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他第一次在江诗云面前显示出他作为男性的一面。 居高临下,面容冷漠,眼中却燃烧着谷欠望和火焰:“那么微臣应该怎么称呼您?” “是皇帝陛下?”他的大掌轻轻拂过她的樱唇。 “还是公主殿下?”大掌游移到了耳后,轻触过耳廓,又掌握住她稚细的脖颈。 这个充满了控制谷欠的动作,令他深深被满足。 江诗云心中一惊,他发现了。 这具身躯因早些年营养不良,女性特征并不明显,胸口即使不用绷带也几乎看不到起伏。因为太瘦,所以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瘦小的少年,而非少女。 但是发现了也好,无论是原身,还是江诗云自己,守着这个要命的秘密,真的累了。 她用小手抱住眼前男人的手臂,轻轻说道:“太傅,我可以解释的。”先帝和原身母妃之间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稍微想一下便能知道为何她会被扮作男孩。 陆纯钧却垂下了眼,漆黑的瞳孔里翻滚着越来越深的谷欠望,他注视着抱着他手臂的一双小手。 在他的想象中,已经对这双小手的主人做尽了糟糕之事。 而她还在不知死活撩/拨他。 毫无所觉的猎物又靠近了一些,几乎进了他的怀里,她的身上沾染着他的气息,独占谷欠被挑起又被安抚。 “太傅,不要不理我。”虽然理智上知道陆纯钧对她还没有感情,可是总是不自觉向他撒娇。 江诗云的理智唾弃着情感,可这少根筋的姑娘只纠结了一秒,就决定顺从自己的心。 谁知下一秒,天旋地转—— 她被整个放倒在了床上,而陆纯钧俯身悬在她上方,大掌抚着她略有些瘦削的脸颊,暗哑的声音说道:“取悦我,微臣就听你解释。陛下。” 画风一秒从君臣相宜快进到少儿不宜。开火箭也没这么快的。 江诗云一脸懵懂:exo me? 第26章 匡扶社稷第一逆臣7 陆纯钧的视线触到她纯如稚子的眼神,忍耐再三,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口勿了上去—— 江诗云被口勿的灵魂出窍。 一部分的她沉浸在这炙热的、气息交/缠的、被迫接受对方勾勾缠缠的搅/动的湿口勿。 一部分的她仿佛飘荡在半空,迷茫地看着那个强壮俊美的男人紧闭双眸,无法自控地沉浸在将自己的气息和口/液一点点沾染给女孩这件事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离开之前,两人还是各怀鬼胎(?)的师徒,怎么被鞑子绑架过一回,回来后陆纯钧就干柴烈火兀自燃烧起来了呢? 江诗云懵懵的。 陆纯钧微微睁开狭长的凤眸,里面饱含着可怖的谷欠望。 但并不仅仅是想占/有。 而是从身到心,从可爱的脚趾到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是他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长长久久地忍耐,一点点地去侵蚀,一寸寸去为她打上属于他的印记。 想必得到最后的奖赏时,一定会甜美无比。 这个男人想到什么,黑曜石似的眼睛里带着化不开的缠绵之意,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蜿蜒在江诗云的脸上、手上和胸前,仿佛具现化的谷欠念,将她紧紧缠/缚。 “太傅,为···为什么?”灵魂飘飘荡荡,终于又回到身躯之中的江诗云有些羞涩,又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 她的粉粉嫩嫩的指尖,轻抚着被噬/咬过的樱唇,试图弄清楚这个始作俑者在想什么。 陆纯钧却不肯给她一个答案。这个小心眼的男人从来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 他将她放在了心尖尖上最柔软的那一处小心保护,那么自己也要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的目光、她的心里、她的脑海里满满都要是自己才行。 男人慢慢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在少女的耳边吐息:“为什么···这个答案要靠陛下自己去发现了···” 男人的唇浅浅靠近了少女耳廓一点点,停留了几秒钟,又忍了忍退去。 不能操之过急。猎物,必须一点一滴围捕,再细细品尝,才真正圆满。 陆纯钧收敛了谷欠望,对少女的怜爱却不由自主地浮起,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水光滟潋的美目,他伸出大掌轻轻触碰少女额间的碎发。 “再睡会儿吧。”陆纯钧因练武青筋微微凸起的大掌稳稳地抓来一盏参汤。 “喝了它。” 江诗云想要去接,他却不许,江诗云只好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熬煮的浓郁的参汤。 似乎还添加了一些别的东西,虽有人参的药味儿,却并不难喝,有些渴了的江诗云不自觉小手抱着陆纯钧的大掌,一口一口喝着。 原本已经下去的心火,又“腾——”地烧了起来。 待她喝完,陆纯钧眼神幽深,声音低哑:“好喝么?” 江诗云吧唧了一下小嘴,说道:“还不错。” “那我尝尝···”最后一个字几乎像一个气音,消失在唇/舌间··· 这个口勿,从唇/角一点点品尝起,淡淡的药香气,混合着少女特有的甜香,一起涌入口鼻间··· 陆纯钧用尽毕生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放开了她。 少女又被口勿地七荤八素,陆纯钧将她揽在怀中,稳妥轻拥,口中竟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低沉的声线如高山般巍峨,如大海般宽阔。 江诗云从他的怀抱和不知名的催眠曲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愣愣地轻眨了两下眼睛,便又沉沉睡去。 看着她纯稚如婴孩的睡颜,陆纯钧舍不得撒手,双手竟保持着环抱的姿态,靠着墙壁,也慢慢睡着。 怀中抱着此生最重要的宝物,再也没有比此时此刻更珍贵的了。 ······ 完颜信带着一万多士兵,如同丧家之犬回到了都城。 这次损失的近二十万大军,是他们最为重要的队伍和精兵。草原上婴孩存活率低,二十万职业军人,几乎要三四代人才能养的出来! 缺兵少将,燕云十六州被宋廷抢回去三个,更北的地方,与他们同处一族的邻居居然发展壮大了,开始虎视眈眈,内外交困,完颜信的大败变得不可饶恕。 深受汉家学问熏陶的完颜信,比任何人都更早地想到了这一点。 但他还是收拢着残兵败将,回去了都城。 大殿上,他的父皇坐在主位,过于衰老让他的眼皮耷拉着,不知是醒着还是已经睡着了。 完颜信跪下行礼,却久久不让起身。直到他的兄弟们开始哈哈大笑,他才被允许站起。 “为何输了?”父皇冷漠的声音一如既往。他们这些儿女对他来说,大概只是工具。 完颜信垂下了眼,遮掩住其中寒光,声音严肃且紧绷:“败仗的原因,儿臣只想说给父皇一人听。” 他的眼神时不时看向他的兄弟们,很明显暗示他们之中,有人是内鬼。 老皇帝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下面几个成年的王子,彼此之间怒目相向,心中满意,成年的儿子们彼此不内耗,便会将所有的目光锁定在皇位上。 老皇帝颔首应允,完颜信便起身走向玉阶,离老皇帝只有五步之遥时停下。 “你可以说了。” “是!儿臣领兵将京城团团围住,却截获了一则消息···”完颜信煞有介事地说着谎言。 一只手臂的袖子微动,滑下了一柄匕首。 完颜信反手握住,眼神陡然变化,一个箭步跨至老皇帝身旁,而后狠狠地将兵器扎进了老皇帝的心脏————!!! 老皇帝口吐鲜血,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完颜信面容冷漠:“父皇不死,死的大概就是儿臣了。” 而后一把推开老皇帝的尸身,自己端坐在了龙椅上。 而他的兄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才反应过来:“完颜信!你弑父弑君!!!大家上!杀了他为父皇报仇!” 完颜信的兄弟们没有武器,却也将他围了起来!母妃是宠妃的老三,冲在了最前面。 “碰——!!!”的一声,大殿的正门被踹开!将士们带着从上一个战场下来的硝烟和杀气,将完颜信的兄弟们团团围住。 完颜信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倒拎着一把匕首,抬步从玉阶上走下。 “三弟想杀了我给父皇报仇?”完颜信略勾唇/角,逼近眼前这个抖得像个筛子的窝囊家伙。 “不···不····”这个惯会躲在女人裙子下面的三弟,果然骨头不够硬。 完颜信想起被逼死的母后。 仇已经报了一半了。 不再犹豫,狠狠一刀扎在了三弟的喉咙上。 “噗呲————”心脏将血液泵起,狠狠溅出去了三四米!!! “嘭——!”失去生命的身躯倒下了。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血洗的信号。 完颜信终于撕掉了过往的伪装,露出他獠牙的一面。 为了活下去,他弑父弑君,杀死了所有的成年王子!只有两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逃过了一劫。 在一片血泊中登基。 ······ 在宫中休息了几日的江诗云,又开始了皇帝这个无聊的职业。 那日陆纯钧拿出她写的遗诏,说道:“你给了我两样东西,我只留一样。” 随后将遗诏递了过来。江诗云接过。 “还有一样呢?” 陆纯钧从胸襟里掏出一个小物件。 是摩睺罗。 江诗云伸出手,轻轻触碰这个时时被人把玩的摩睺罗。 小小的玉人儿有着一层淡淡的釉质,十分美丽。 江诗云终于明白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陆纯钧。这个男人,真的如此放弃了帝王之位,而······选了她么? “你···为何没有登基?”江诗云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昏暗烛光下俊美无俦的陆相,深深地看向眼前这个小女人。 还不算迟钝到底了。 “因为我不想。”男人从她手中抽回摩睺罗,重新塞入胸襟中放妥帖。 “为何不想?”江诗云盯着这个狡猾的男人,不让他有任何逃避视线的可能。 陆纯钧感到深深地······满意。他攫取住了她的心思和视线。全部都是他的。 “因为我发现了更重要的。”陆纯钧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擅自住进了我的心里。又擅自安排好自己的生死。我刚发现了我的宝物,却转瞬间又失去了她。”男人黑曜石似的眼睛,以从未有过的认真看向江诗云。 “我想得到一个人的注意。可是我在他面前总是可有可无。他教导我也许都是因为我的胁/迫。”江诗云在讲话的那瞬间,仿佛变回了那个无奈的小皇帝,明明有着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却活得像宫殿角落最不起眼的一颗小草。 “我发现了他喜欢的东西。而我,刚好有。” “也许送给他,他便会开心。即便我那时候已死掉,可仍会有人记得我。” 陆纯钧看向孤零零坐在座位上的江诗云,一颗心脏被几乎要被满溢而出的情感胀的痛了。 “小傻子。”他将她抱入自己怀中,像巨龙守着宝藏。 脸蛋被捧起,轻柔的口勿落在了颤动的眼睛上。江诗云听见这个男人说道:“却是我唯一想要的、渴望的,蛮不讲理地占据了我全部心神的小傻子。” 第27章 匡扶社稷第一逆臣8 互相表白的那个深夜,像一个模糊不清的梦境,似幻似真。 江诗云经常怀疑陆纯钧的表白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 因为这个男人完全没有把她当作女盆友这样的角色。 “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也,用其所长,齐其所短。”陆纯钧穿了一身素袍,头顶玉冠,用浅色的玉佩压着袍角,端的是风/流恣意。 江诗云从来没见过他作这种打扮。 她所熟悉的陆相,要么是一身绯色官服漆黑的发和眉眼压着,带着一股浓墨重彩的俊美。 要么是锦袍加身,犹如王侯公子,贵气逼人。 从未见过这么一派轻松随意的陆纯钧。 不免就···多瞅了两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再一次飘了过来,陆纯钧忍无可忍,抬起头,狭长的凤眸锁住不好好听讲的学生,带着玩味儿和戏谑问道:“陛下,此言何解?” 哦嚯,被抓包了。 整个小课堂就只有一个学生,可不就点她回答问题么。 江诗云低头看了看书,灵机一动,说道:“就是皇帝选官,要像木匠用木头,用它的长处,扔掉短处。” “可。”陆纯钧评价道。 “如今陛下就是这圣人,陛下说说,该如何选人做官呢?”严厉又俊美的陆学士并不轻易放过眼前这丫头。 授课时不停地偷看他,自己不好好学就算了,将他也看的心烦意乱,恨不得将她抓过来折腾一番。 江诗云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治/国理/政。 自她回来后,她从未问过陆纯钧关于朝政的想法。她确实不在意这些,觉得当吉祥物挺好的,没人靠还要自己硬着头皮上,现在有陆纯钧在,到底是点心不好吃,还是京城不好玩?作为一个现代人,自己吭哧吭哧努力出来的结果未必有陆纯钧干的漂亮。 但是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在培养她。 少女睁着一双圆亮的眼睛,轻启粉唇,问道:“太傅如此悉心教导,是想还政么?” 陆纯钧挑起剑眉:“有何不可?” “那太傅呢?”她的话没问完,陆纯钧却听懂了。 索性合上书,整个人向后靠着,双臂随意伸展,眉眼间的纵情适意压都压不住,平添性/感:“当然是继续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宰,做辅佐帝王的第一人,做离陛下最近的···宠臣。” “宠臣”二字被他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口中滚动了一圈才念出来,无端便能让江诗云的心猛地一跳。 更何况这个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健壮的双臂撑住书桌的两端,低下头,气息在她耳边吹拂:“微臣···是陛下唯一的宠臣么···” 他的长发垂了下来,和宽大的袍袖一起围成了一个小小的、私密的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纯稚的、令人爱怜的小皇帝,被态度强势、眼神放肆的陆相逼问着要个名分。 “陛下,微臣是不是呢?”瓷白的肌月夫就在眼前,陆纯钧眼神变暗,抬起一只大掌,贴住了她的小脸,轻轻摩/挲。 被放肆的男人盯着樱唇,又被逼问这样羞耳止的问题,江诗云耳廓泛着红晕,被逼到墙角,不得不说道:“是。”声音细如蚊蚋。 这给了得寸进尺的男人以机会,他迫得更近,江诗云几乎能感受到素袍下健壮身躯的散发出的热度,口鼻间被男人略带麝香味道的气息萦绕。 “陛下,微臣没有听清。”他似乎就在她耳边开口。 江诗云没有办法,只得抬起小脑袋,大声说道:“是啦!你就是朕最爱的宠···唔···”唇被忍无可忍的口勿住,辗转反侧,被掠/夺着呼吸。 末了,陆相还没忘记自己给自己重新定下的职业规划:“陛下,微臣会辅佐你成为千古一帝的。” 江诗云不敢开口,心中却默默想着,这个真的有点难度啊大兄弟! ………… 早朝。 今日上朝之前,陆纯钧穿着一身官服,亲自将她从床上挖起来时,江诗云终于信了陆相要说到做到。 打着呵欠,看了看离她最近的陆纯钧,一身绯色官服的他看上去高傲严肃,眼中却有不可错认的关心。 想到他七早八早上朝,还给她带了参汤,江诗云心中暖洋洋的。 早朝进程到了一半,都没什么要紧事。虽说让江诗云亲政,但上辈子她就是个理科生,历史政/治什么的学过,并不深入。 她十分有自知之明,轻易不发表意见,还在观摩学习。 看上去就和以前的提线木偶差不离儿。 朝中的一些忠臣皱起了眉头,他们中很多人当初会同意回到朝/廷,是因为陆纯钧亲自跟他们保证,辅佐帝王成就盛世。如今看来,这个权臣似乎还是把持着朝/政。 他们心中有些矛盾,一方面,在政事的处理上,陆相确实做到了他承诺的,没有奸/臣弄权,他本人也没有来指手画脚。 但是,拦着皇帝亲政,只担心权相有不臣之心。 众位大人决定先按捺下来,观察一阵看看。 诸事说完,户部尚书突然出列。 江诗云人还认不全,得亏官员一般都会自报家门。 户部尚书暨善,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双不大但看上去十分精明的眼睛,果然是做财务相关工作的。 暨善知道小皇帝没怎么上过学,于是汇报的时候也说的很直白:现今以物纳税极为不便,不如改成以银纳税,国库只收银,不收物,官员和百姓,两厢都便宜。 陆纯钧皱了皱眉,这个事情之前见到过折子,但被他压下了,税收乃国家要事,凡变革,难料结果,如今虽将鞑子赶走,但北方并不太平,不是变革的时机。 没想到这个姓暨的会在早朝提出来。 陆纯钧眯了眯眼,这么着急,必定有鬼。 他正待要出面压下暨善,没想到小皇帝突然开口了。 “税改一事事关重大,朕不懂民生,但以银代粮,若粮储不足,遇灾年何如?”江诗云淡淡地说道,口气并不强硬。在她的理解里,聪明的君主自然可专/横独断,可智力一般的君主就最好多与聪明的臣子商议了。 暨善有些惊讶,又有些鄙视,一方面惊讶于小皇帝居然会、居然敢反驳他;另一方面又鄙视这黄毛小儿,毫无气势,没有王者之相,唯唯诺诺。 心中被反驳的不爽又加重了两分。 再开口时语气便重了:“陛下久居宫中,难知为官之难、民生之艰,课税银,国库丰,民得利,利国利民之事,陛下万莫因道听途说而阻。” 就差指着鼻子骂她屁事不懂,不要捣乱了。 江诗云抿了抿唇,不开心。 她觉得她考虑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被全盘否定,还不会文绉绉地反驳他,好气啊! 陆纯钧脸上挂着寒霜,带着明显的怒意开口:“暨尚书这是教陛下该怎么理政?” 暨善“扑通——”一声跪下了。磕头说道:“臣不敢。” “不敢?本相看你是敢的很。既然是利国利民,暨相不妨回答陛下的问题,如国库不丰,遇灾年该如何?” 暨善用袍袖擦了擦汗,说道:“粮虽不丰,可以银赈济。” 陆纯钧几乎气的笑了,当着文武百官说道:“户部尚书怎能是你这么个蠢东西。” 怒气喷薄而出,声音如严烈寒冬:“来人,除了官帽,扒了他的官服,带下去详查。” 暨善只觉天旋地转,当场被拖了下去。 百官皆一凛。 这个暨善就是陆纯钧自己提拔的,没想到下手毫不留情。从表面上看,暨善最大的问题是冒犯了皇帝。 不少官员开始在心里嘀咕,“声名赫赫”的陆相莫不是要转了性,要当忠臣了? 一开始决定观望的大人们摸了摸下巴上的长须,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 下了朝,陆纯钧去了江诗云的寝宫。 他双目微微发红,拳头不自觉握紧,能握剑杀敌的大掌上青筋起伏,怒气在胸口激荡,全身紧绷,绯色官服勾勒出胸腹肌肉的形状。 一双小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陆纯钧开口,毕生第一次对人道歉:“这是我的错,因为我当初的放任,导致你今日居然要受这些小人之辱。” 江诗云却并不是太生气,暨善是说错了话,但是眼看着就要投入大牢,说不定阖府都会被抄,这代价早已能让她气消。 于是她劝道:“说错话的家伙已经被扒掉官服扔进牢里啦,不要生气了。” 陆纯钧还想说什么,江诗云的腹间却传来一阵轻响。 她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我好像饿了。” 陆纯钧迅速将暨善抛到了脑后,吩咐起宫人快些将早膳取来。 饱餐一顿,江诗云心情好的很,便与陆纯钧聊天:“你觉得暨善的主意可取么?若真的可以实行,还是吓唬吓唬他算了。” 陆纯钧有些无奈,都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皇帝了,居然还如此心慈手软,他要是不护着,肯定会被臣子们吃的渣都不剩。 大掌轻抚着她柔软的发:“民间有这等迹象,却还不是时机。”一开始他考虑问题时只是想到了银子不丰,北方不安定等因素。 今日早朝时,她的顾虑给了他启示。荒年有银子也买不到粮,若国库无粮,那真的是守着一库银子也要亡国。 陆纯钧眼神发亮地看着怀里的小脑袋,虽不懂尔虞我诈,政事也是半通不通,但是她的灵性和纯善却是在帝王身上难得一见的宝物。 他会守护她,也会守护她的江山。 她就是他的逆鳞,谁动谁死。 第28章 匡扶社稷第一逆臣9 在陆纯钧的辅佐下,江诗云真的开始有模有样地处理政事。 她虽然不懂常识,很多民生现状也不甚了解,但愿意学习了解,没有正常的少年帝王自负的样子。 臣子们惊讶地发现皇帝天资一般,但却十分愿意采纳臣子合理的建议,并且不会偏听偏信,最终定下的解决方案往往是综合了多方的优质意见。 众位臣子对此十分满意。 对于臣子来说,皇帝太能干,他们的才华难以施展;皇帝太无能,臣子有逆天的本领也会架不住皇帝作一回死。 既然对皇帝这么满意,紧跟着有件事便提上日程了。 新提拔的户部尚书汪韦出列:“陛下已快到加冠之年,后宫空虚,子嗣尚无,为社稷计,为天下计,请陛下下令广选好女,以充后宫,延绵子嗣。” 汪韦每说一句,室内的温度便跟着降了一度,说道最后,完全是骑虎难下,咬牙硬撑。 站在前面的一些大臣都狠狠垂下头,心里琢磨这让皇帝纳妃,甚至大婚的事儿,又怎么惹到陆相了?” 江诗云听到户部尚书劝她娶老婆,简直哭笑不得,第一时间去看陆纯钧的表情。 果然黑如锅底。 江诗云毫不怀疑,若不是在朝堂之上,陆纯钧怕是要动手好好教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学做人! 而事实上,陆纯钧此刻已经想杀人。 纳妃?大婚?即便是别的女人,一想到她会被其他人碰触,他整个人都要被愤怒的烈火焚烧殆尽!!! 为了避免血溅当场,江诗云果断拒绝了。户部尚书还想再说什么,她抬起了一只小手表示这个奏议打住。 户部尚书新官上任,没有忘记他是怎么副职转正的。既然皇帝现在不愿意,那就等等呗,说不定以后就愿意了呢? 朝臣里,把皇帝视作金龟婿的几位重臣也是失望地叹气。 只能再等等了。 回了宫中,江诗云换掉一身龙袍。觉得轻松不少。尚未转身,便被强壮的臂弯从身后抱住。 男人的气息喷吐在她颈侧:“你是我的。” 江诗云不出声,她有些难以招架这样的陆纯钧。炙热贴着脊背,整个人被铁钳一样的双臂禁/锢在怀中,她未见过他如此强势的样子。 陆相总是克己的,即便之前图谋天下,依旧是不疾不徐,坐等时机。无论是美食华服,还是权柄女人,他行事都像最端方的君子。 偶尔对她露出侵田各和掌控让她心动不已。 可是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样子。 不,上一次差点失去她的时候,他似乎也失去了控制。 江诗云想起了那个被血染成暗红色的战场,还有绵绵不绝的、往边境运送鞑子头颅的大车。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唇齿在脖颈和脸侧逡巡,迫她微微昂起头,被迫作出献祭的姿态。 越来越深犭虫占谷欠,在他身躯里激荡,却得不到回应和满足。陆纯钧的眼神变了。 “你冷静一点。”江诗云微微挣扎,却被猛然控制地更牢固。 “别动。”男人在口耑息,气息灼热地仿佛会烫伤她的皮肤,周围的空气因为男人的气息和火勺热皮肤而变得高热起来··· “我没有同意。你冷静一点。”江诗云有些害怕了,拼命想唤回他的理智。 “这一次拒绝了,还会有下一次。永远、永远都有人觊觎你!”他一□□在了江诗云的后颈! “唔嗯···”江诗云忍住痛呼,尽量放松自己。她告诉自己,他只是不安。 江诗云慢慢主动靠在了陆纯钧的怀中,后颈上的力度在减小。 陆纯钧大脑热度消退了一些,理智又重新回来,看到被自己咬出印痕的雪白后颈,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伸出舌,舌忝舌氐着那微微渗血的印痕,直到不再出血,后退了半步,松开了对她的禁钅固,江诗云转过头来,看到他对着自己的手腕—— 一口□□下! 他对自己狠的多,手腕被咬的血肉模糊。江诗云心疼,着急地叫道:“你做什么?!” 陆纯钧不发一言,只伸出淌着血的手腕,贴在了她的颈后——温热的血顺着脖颈向下流淌,她的脊背感受到了这样血的温度。 心中震撼不已。 也许她仍旧低估了陆纯钧对她的爱。 江诗云迅速转身,握住他的手,按压住止血点,高声命令宫人将医药箱取来,撒了药粉,亲手一圈圈将受伤的手腕包扎好。 “我不会成亲,现在、将来,都不会。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了。”江诗云捧起他的手腕,轻轻口勿了一下。 陆纯钧焦灼的心,瞬间平复了下来。 只要她爱他,任何的事他都愿意为她做,任何困难他都能克服,只要她爱他。 陆纯钧感到害怕,他对她的爱如此深,已经到了失控的程度,他不会允许她不爱他,或是爱意随着时间消失,而后抛弃他。 他不会允许。 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来。 因爱生怖。 而所有的负面情绪,在她口勿上自己手腕的那瞬间,便消失了。 只有她。她是他唯一的救赎。 ······ 完颜信带着残存的上万兵马打扫战场。 入侵中原的美梦破裂了。中原的小皇帝是个黄口小儿,但却出了不少强势又有才能的忠臣。 他们将关内没有土地的百姓往外迁徙,建起一个个村落,派重兵把守,五里一个小站,十里一个土堡。将占下来的土地围的像铁桶一般。 完颜信杀父上位,以铁腕镇/压了族内不服的势力,一方面,他们刚经过一场大战,需要休养生息;另一方面,却因为来位不正,他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地位。 北方的蒙族这时候找上了门。 在他们忙于南下的时候,蒙族迅速壮大。 虽然汉人将他们都称作鞑子,可实际上他们与蒙族也是仇敌! 本以为女真南下,草原就是自己的天下,没想到对方又战败而归,一片天空只能有一个雄鹰,一片草原也只能有一个霸主! 谁是这片草原的霸主,打过了才知道! 耗时半个月的血战结束了,女真在完颜信的带领下惨胜。 这一仗,让蒙族感受到了女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扩张之势稍微收敛。但尝到了崛起甜头的猛兽是不会罢休的,守在一旁虎视眈眈。 女真就比较惨了,南边是重新强大起来的汉人,北边是不断壮大的马背上的邻居。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草场面积一直缩小。 没有草场,便没有牛羊;没有牛羊,便不能养育更多的孩童;没有孩童,便没有能拿刀上马的战士。 完颜信是个聪明的君主,他看到了族人的未来,而决不甘心于此。 金廷大朝。 完颜信:“朕欲亲自南下,与宋帝结盟,共同抗蒙。” 金庭朝臣们纷纷跪了一地:“陛下三思!!!” 当初绑架了宋廷的小皇帝,逼得对方跳下高台自杀,直接导致京城一役大败!这才过去不到半年,再送上门,只怕会将皇帝并使臣一并捆了祭天。 但是会杀父上位的完颜信一旦拿定主意,根本不是臣子能劝服的君主,南行计划就此定下。 于是在这年深秋,帝都迎来了一个所有人都没预想到的来访队伍。 ………… 完颜信还没到的时候,报信就已先到了。 毕竟宋廷现在政/治清明,边境严防死守,如果不想干仗,就必须取得宋廷的同意。 完颜信也知晓自己不是受欢迎的客人,先是态度恳切地对于小皇帝被绑架、被逼迫一事郑重道歉,随信一起过来的,还有当初违反他的命令,带头将小皇帝送上高台的两名鞑子将军的人头。 又共同回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感情。念到这一段的时候,看着陆纯钧凤眸微眯的样子,江诗云为即将到来的金朝皇帝点了个蜡烛。 是的,即便朝臣和陆纯钧强烈反对,江诗云还是顶住了压力,决定见完颜信一面。 因为他在信的第三部分写到了联合抗蒙之事。 内室之中,陆纯钧知道她的决定时非常生气。 “完颜信曾经想置陛下于死地!陛下今日竟要以德报怨,与之结盟共抗蒙族,置那些死去的将士于何地,置万千百姓于何地,置···我于何地?!!!” 陆纯钧双目泛红,狭长的眸子含着精光,挺直的鼻,抿起唇透着无人能抗衡的严厉和高傲倔强。 江诗云绕过书桌,牵起他的手,将他拉到贵妃榻上坐下,然后狠了狠心,一撩下袍,跨/坐在了陆纯钧的腿上。 怒气勃发的陆相,霎时呆掉了。 他只能愣愣地看着江诗云用双臂圈住他的脖颈,细白的鼻尖抵着他挺直的鼻梁蹭了蹭,而后侧过头,将小脑袋靠在了他的肩颈处。 说话间,呼吸就喷洒在脖子上,惹得喉结上下滚动,身躯僵硬,却又如条件反射一般,强壮的手臂已攀上了她的月要间。 “我们想得到的,金朝皇帝自然也能想到,但是他既然敢冒险南下,那么就是有可能比他命更重要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冒险。” “对于皇帝来说,这个只可能是国运。” “蒙族壮大,金若不敌,报仇固然痛快,但蒙吞了金,我们便会直接与蒙对上。蒙与金,同时马背上的民/族,多骑兵。京城之战,金将轻敌,再加上你指挥得当,才会胜利。可论作战能力,宋骑兵不如蒙、金强悍,何妨令其双方互相缠斗,彼此消耗,为我大宋赢得时间。” 陆纯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朝臣,包括他在内,均在争论该不该与金结盟之事。且大部分朝臣还是反对的。京城保卫战是大胜,不少文臣低估了金军的战斗力,再加上皇帝被绑架带来的耻/辱,朝臣大部分都不同意结盟。 反倒想与蒙族结盟,一起吃掉金。 可如今看来,朝臣过于短视,他也只是为以后多想了一两步而已。 陛下已经看到了未来。 陆纯钧确信,按照陛下提出的原则行事,消除北方大患,指日可待。 陆纯钧闭了闭眼,每当他觉得不可能更爱她的时候,命运总是会将站在悬崖旁边的他一脚踹下。 可他心甘情愿落入深渊。 这个高傲的、惊才绝艳的男人,在此刻全心全意臣服在了最爱的女人、满心效忠的女帝之下。 第29章 匡扶社稷第一逆臣10 深秋,完颜信带着五千精兵,并一干臣子上百人,浩浩荡荡进了京城。 这个八朝古都的富庶和繁华深深地震惊了包括完颜信在内的女真人。 想到差一点点,这样的膏腴之地就能成为他们的了。女真贵族心中有着深深地扼腕。 枢密院早早就准备好了地方安置他们,五千精兵留在了城外驻扎,百来人的队伍下榻在了离皇宫约莫一炷香路程的宅院里。 枢密院众臣虽然被皇帝的理由说服,在和金朝合作的事情上投了赞同票,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就与这群鞑子握手言和了。 是以,宅院只是京城富户的宅院水平而已,严格来说,是配不上完颜信的身份的。 但是使团大部分人都是满意的。 金朝贵族是马背上的民/族,许多人有钱是有钱,但也都住在豪华帐篷里,造上这样自带亭台楼阁的院落,价格之贵是京城宅子造价好几倍! 枢密院大臣存心羞/辱他们,却因双方物质水平的差距而没能如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令人憋气。 完颜信原以为宋廷让他入关,就是接受了他的提议。第二日便提出拜访小皇帝,却被接待人员挡了回去。 “圣人近几日十分繁忙,南方水患严重,已一连几日未合眼了,还请多待一些时日。” “京城之地可赏玩景色不少,请随臣下游玩一番。”不由得完颜信拒绝,就带着他们公费旅游去了。 东京的繁华,比他们在马车上看到的更甚。 做工精美的金银饰品、玉器摆件、精美瓷器、还有远渡重洋而来的舶来品。 简直要掏空女真贵族的荷包! 每日饮食更是丰富,仅面食就有几十种做法!更不要提常吃的牛羊肉,香得要把舌头都吞下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除了完颜信并少数十分清醒理智的大臣,其余贵族都对这样的生活满意非常。 陆纯钧接到文书后,快速看了一边,嗤笑一声。 江诗云埋首书案,听见他笑便有些好奇,接过文书一看。是枢密院负责接待的人员每日递上来的“观察”报告。 接待大臣也是负责监视的人。 “完颜信敢杀父上位,之前还将他当作一个人物。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用金银、女人、美食华服便轻易收买腐/化了。 在陆纯钧眼中是十足十的弱者,不配当他的对手。 “这位皇帝心思深沉,难保不是装的。过几日看看他的动静,如果真沉溺享乐,就不会想起正事,若不是,就该着急了。” 陆纯钧没说话,江诗云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但是一个皇帝,连自己的臣子都控制不了,仅凭这一点,便已经输了。 更何况······ 陆纯钧眯了眯眼,以往以为小皇帝是男人,他没有多想,但自从知晓她真实身份后,完颜信对她的种种异常便浮上心头。 这个男人对她······ 可看着小皇帝毫无所觉的样子,他也不会傻的让她知道。遂放下文书,不再理会。 ······ 被晾了一个月,完颜信再蠢也知道那个单薄又长得十分好看的小皇帝是故意的了。 当初那个看见他就一脸紧张的孩子,如今也学会给他挖坑了。 带过来的臣子,一大半每日都在醉生梦死。完颜信说了几次,臣子们并没把皇帝的话当回事,毕竟只是吃肉喝酒玩女人而已,又没真的通敌,他们不信完颜信能把他们怎么样。 结果就在第二日,完颜信将一众人带出城外,美其名曰郊游,实际上是军事拉练,以往上马作战犹如吃饭喝水般简单的贵族们,连续放/纵的生活,让他们跑不动马、提不起刀,二十余里的距离便气喘吁吁,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完颜信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几乎要失去战斗力的贵族们,冰冷的声线像死神一样:“凭汝现在这幅模样,蒙族一旦开战,连逃都逃不掉,只能等死。” 说完打马而回,不去理会他们。被扔下的贵族们,有的真心醒悟,开始不再参与宋廷免费招待的宴饮,有些人却对完颜信忌恨不已,认为他故意让他们丢脸。 完颜信顾不上这些人的想法,让随行的文官递交了会面的请求。 江诗云也决定不再吊着他,答应了会面。 是日大朝。 完颜信带着亲信穿过重重宫门,走上了崇德大殿。 “赐座——”宦官一声长令,宫人将提前准备的椅子搬了出来。放在了江诗云的下首。 但若论距离,反倒是离陆纯钧站立的位置更近一些。 这是陆纯钧安排的,小皇帝不会武艺,这个金朝的皇帝却是会的,离小皇帝太近,陆纯钧不放心。 完颜信看了一眼椅子,又看了一眼端坐在主位上的小皇帝。 相比在北地时的风餐露宿,此时被好生将养的小皇帝唇红齿白,美目仿若天池湖水,让他心中一跳。 宋廷的臣子们到底是眼瞎还是心盲?不会觉得他们的皇帝美的过分了么? 陆纯钧发现完颜信居然盯着小皇帝在看,重重地“哼”了一声,引起了金朝几人的注意。 “金朝的皇帝陛下,请入座。”陆纯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气势却强盛地带着压迫。 完颜信眯眼看了看他,陆纯钧却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狭长凤眸中泛着冷光,一如几个月前京城城门坑杀了几万人鞑子时的冷血模样。 完颜信收回视线,入座。 他的亲信臣子们莫名感到受/辱,却找不到理由发作。 朝会开始后,按惯例处理了几件政事,重要的事情全部避开了,没有提交大朝会,但从这几件简单的小事上,完颜信也见识到了宋廷臣子的才能和高效,以及小皇帝的决断。 难怪即便军事实力最弱,却国力不弱。完颜信在心中叹息。 处理完事情后,江诗云开口道:“完颜陛下远道而来,前几日朕忙于政事,分身乏术,不知枢密院是否按照朕的意思,好好招待诸位?” 完颜信连忙表示,接待人员十分周到,他们没有任何不满。 江诗云点点头,说道:“这几日朕偶有空隙,今晚当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还望陛下不吝出席。” 完颜信汗都下来了,他对小皇帝的预判又错了。都到了大殿上了,还在打太极,这哪里是小狐狸,分明是狼崽子! 不得不主动开口说道:“陛下相邀,无有不从。只是朕此番前来,是为结盟之事。” “哦?不知陛下所说的结盟,是指···?”江诗云开始跟完颜信装蒜。现在是金求宋,虽然暗中打算帮他们,让他们跟蒙族死磕,但这帮助也不是白给的。 “联合抗蒙。”完颜信坐在下首,视线却高高扬起,盯着玉阶之上的小皇帝。 江诗云顶住这位枭雄的眼神压力,美丽的面容一片平静,淡淡说道:“蒙族与贵国的恩怨,我朝不便插手,陛下若没忘记,几个月前,陛下还带兵马包围了京城。我朝不落井下石,已算尽了道义。” 宋廷的臣子们,今天才发现,原来他们的少年天子,嘴炮这么厉害。 完颜信语塞。小皇帝说的都是事实,他无法反驳,原本以为能凭借利害关系糊弄这小皇帝帮助他大金渡过难关,谁知他完全一副不粘手的态度。 完颜信只得说道:“此前的误会和摩擦,实乃先帝命令,不得不从。大金与蒙开战,原本确实与贵国无关,但一旦蒙灭金,便会全面南下,以宋今日之兵力,必定无法抗衡。大金与大宋乃唇亡齿寒之关系。还请陛下明鉴。” 陆纯钧此时突然插话进来:“金朝皇帝陛下若没忘记的话,京城之战中输的可不是我大宋。” 完颜信看着这个身着绯色官服,高大挺拔,面容俊美无俦的男人,他单独站在百官的最前面,那么除了皇帝,便是此人的权柄最大。 他觉得他有些熟悉,但却不知熟悉感从何而来。于是开口问道:“不知这位···” “这位是朕的太宰,陆丞相,陆相文武双全,文能□□,武能定国。京城一战,最高统帅便是陆相。”江诗云淡淡开口,可声音里满是夸赞。 陆纯钧心中泛起笑意,表面越发云淡风轻,似乎大败金军二十万这样的傲人成绩,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完颜信心中一凛,关于那场战争的记忆纷至沓来。 印象中,确实有一抹绯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收割着金军将士的性命。 只不过那人身上溅到的血太多,连绯色官袍都变成了黑色。 原来,便是眼前这个男人。完颜信直到现在,才真正找到了对手。 “恕我冒犯,金朝会败给蒙,不代表我大宋也会输。金朝陛下这番唇亡齿寒之论,本相不能苟同。”陆纯钧傲然矗立,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只要他在,无论是金,还是蒙,都不可能轻易南下。 一时间朝堂上安静地诡异,谈判进行到现在,可以说是全面失败。他没有更多更好的理由说服小皇帝,心中有不甘,却也有叹息。 其实并不是没想过有这样的结局。 这是最坏的情况,金要独自面对日益壮大的蒙。 但是完颜信虽觉棘手,却并不惧。他是马背上的皇帝,上马征战之时,便已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在完颜信几乎放弃的时候,小皇帝开口道:“结盟之事···也不是完全不能谈,只不过要看陛下愿不愿意付出些代价。” 被套路地一愣一愣的完颜信并不能跟上节奏,带着略显疑问的表情看向小皇帝。 江诗云淡定吐出答案:“燕云十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