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度病态》 第1章 第1章 一暗恋 林深今天并不太开心,相比较昨天而言,阮眠从他窗前经过去小卖部的次数比昨天少了两次。 起先他并不知晓原因,同桌嘴碎,竹筒倒豆子般将美人阮眠的八卦讲给他听。 “阮眠今天一下课就去找隔壁班的理科第一郑执了,还不止一次,我听他们班的同学说,他俩凑在一起说话,特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侣卿卿我我呢……” 他余光瞥见林深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猛的住了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怎么嘴这么贱,明明知道林深每次考试屈居第二对隔壁那个不爽已久,还频频在他面前提那个郑执干嘛?! 林深的手在口袋里,早已紧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他用的力道像是要掐出血来才能罢休。 阮眠同郑执在一起的样子,他并非没有见过,如今旁人添油加醋同他讲,那个场景更是一直在林深脑子里徘徊,令他心里无比苦涩。 滔天的嫉妒快要把他压的喘不过气,他一面恨毒了郑执能够轻易得到他所渴望的, 又怨恨自己不得心上人的青睐;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她眼里,永远都只有那个郑执; 他又恨自己不争气,总是考不过郑执。 其实林深何尝不知,即便他考了第一,阮眠也不会多看他一眼,可他总忍不住想,或许,阮眠就是因为郑执次次考第一才会高看他,如果他也能……,那阮眠会不会也对他笑脸相迎? 放学的时候,阮眠走在回家路上,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炙热的视线,可是她每次回头,后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她还以为是自己学习压力太大才会疑神疑鬼,可是每天都有也太神奇了吧?!! 但是没办法,她还是没逮到那个跟踪狂,不过她也没在怕的,索性她包里有防狼喷雾,她自己又是经常练散打的,到时候谁欺负谁还两说呢! 阮眠依旧慢悠悠的走着,又想起来白天的事情。郑执那个死哥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亲表哥,居然见色忘友,为了去见暗恋的女孩要抛弃自己的亲表妹啊,还有没有天理? 想起自己今天去找了他几次要求他和自己一起回家(其实还不是母上大人想这个便宜表哥了)却每次都被无情的拒绝就好气哦⊙⊙!简直哔了狗了! 林深躲在墙角后,紧紧的盯着女孩儿的面容,一颦一笑都不放过,他已经跟踪阮眠两个星期了。自从他发现郑执和阮眠的关系匪浅之后,他就控制不住的跟在她身后。 他太害怕了,怕有一天阮眠真的跟郑执在一起了,那样他真的会疯了的。如此,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爱着他的女孩儿。是啊,他从很久之前就喜欢她了,这种情愫经年累月,他在日复一日的求而不得中越来越扭曲,他整日怨恨,怨恨所有夺走心上人目光的人,为此,什么脸面,什么尊严,他都可以不要。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爱你啊, 我哪里做错了? 我不就是想要得到你嘛。 林深看着阮眠进了家门,又看了她的房间窗帘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嘛,虽然今天阮眠去找了那个该死的郑执,可是放学以后这么长的时间自己都跟她待在一起,怎么也比那时候时间长吧? 想到这里,林深的心情募地愉悦起来,他甚至笑了起来,他原本就眉目清俊,只是平日不爱说话才显得格外阴沉些,如今发自内心的笑容倒也让人如沐春风。 第2章 第2章 二暗恋 林深有一个宝贝,是一个淡清色的手帕,上面印着一朵梨花。每次看到这个手帕,林深躁动不安日日惶恐的心才能略略安定一些。 从前,林深自己也不记得是多久以前了,那时候的他和现在一样阴沉不讨喜,而且学习也不好,身边也没有一个朋友,因为家庭原因又整日郁郁寡欢,并不愿意同旁人接触;自然,旁人也没人乐意接近他,不厌恶他欺负他已是别人善良了。 林深无比清楚的记得,那是盛夏的一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空气无比沉闷,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雨来。 他发了高烧,可是没有人关心他,他那个所谓的母亲也巴不得他这个拖油瓶赶紧去死,哪里会管他的死活呢。 林深本就意识不太清醒,又出神想别的事情,脚下一个不慎,从小台阶上摔了下去。 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抬头,香樟树长的郁郁葱葱,伞伞如盖,他实在没力气爬起来了;他甚至想着,不如死在这里好了,这无望的人间,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雨滴透过树叶丝丝缕缕的落下来,隐约有增大之势,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雨果然越下越大,外面本就少之又少的人都跑去避雨了,更加不可能有人看到他。 就这样吧,无所谓了,反正也没有人会在意。 他这样想着。 可——就在这时,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 “同学,喂,同学,你还好吗?你怎么了?来人哪,快来人,有人晕倒了。” 来人边呼救,边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来,他已经烧糊涂了,但依稀看到了女孩儿的面容。 所以说, 所以说, 老天爷还没有完全放弃他嘛,你看啊,她在乎他啊,你看她多着急啊。 她看起来那样美丽,可那又怎么样呢,她愿意为他这样卑微的人着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少年面色因为发烧已经潮红,他闭着眼睛,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缓缓勾起了嘴角。 他早就已经坏掉了,比起抑郁症,他也许还要更严重些。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前他自轻自贱,自暴自弃,现在, 他要去祸害别人了。 第3章 第3章 三暗恋 阮眠的外婆做了一个大手术,出院后一直在郊区的老家休养。 她应母亲的要求,要和表哥郑执一起去照顾外婆几天。外婆年事已高,平日里不求别的,就喜欢这几个孩子在膝下承欢。想到外婆平日里对自己的疼宠,阮眠很爽快的答应了母亲。 林深整整一天都没见到阮眠了,他的情绪愈加暴躁,好几次同桌看见他的脸色都欲言又止。 林深以为第二天一定可以见到她的,可是没有,即便他上课心不在焉,频频往窗外看,却一次也没有看到朝思暮想的身影。 同桌似乎终于忍不住了,还是同他讲了昨天就知道的八卦。 “那个阮眠请了好几天假,隔壁班的郑执也请了一样时间的假,你说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儿嘛?反正我是不信。” 林深闻言,腾地一下站起来,桌椅被带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同桌被吓坏了,他平时就话多,经常有什么事就憋不住跟林深讲,以前林深从未作出回应,但也是平平淡淡的听,哪里像今日这样大的反应! 他哆哆嗦嗦的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果不其然林深的脸色更难看了。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其他的反常行为,在他惊疑的目光中,林深甚至笑了笑,同他表示歉意。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就是太惊讶了,你还知道别的什么事吗?能不能都告诉我?” 他心里难受的紧,笑得也很僵硬,有种名为嫉妒的针细细密密的扎在他的心口,要他疼的喘不过气来。 林深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名为“喔喔 ”的奶茶店时,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来,从前他跟着阮眠的时候,经常看到她进去买奶茶喝。那时候他总想,这种没营养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呢?只要她想,他可以给她做无数种比奶茶好喝一百倍的饮品,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天天不重样的给她做。 “我听隔壁班的同学说,有人见到郑执去阮眠家,还不止一次呢!鬼都能想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听说他俩还要考同一所大学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小说情节嘛。” “轰隆隆——” 伴随着雷声而来的,是来势汹汹的雨,夏天就是这样,总是蛮横霸道的释放热量,又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下雨。 林深抬起头,任凭雨滴落在脸上,再滑落下来。 他已沉默许久了,却又再次开口,语气有种掺杂着阴沉的温柔。 “眠眠,你跟着那个□□,跑到哪里去了呢,嗯?” 第4章 第4章 四暗恋 阮眠在老家玩了几天,这种生活属实是让她乐不思蜀啊。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旁边有一只叫做郑执的苍蝇一直在她身边打电话秀恩爱,每当这时,阮眠就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阮眠回学校了。 这次林深总算比同桌更早知道这件事,因为阮眠又从他窗前经过了。 他看着窗外的天空,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总算放了晴,阳光撒向人间。 许是天气好的缘故。 同桌这样想着。 林深看着心情比前几天好多了。 阮眠想不明白,她是怎么被制住的。 她依稀记得,就是好好的走在路上,还正奇怪那种被人跟着的感觉怎么没有了,转个身的功夫,她就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拖到了角落里。 阮眠内心很慌,但她不敢轻举妄动,难保对方手里有没有什么武器,她赤手空拳,可是很容易受伤的。 那人却先开口了,更让她意外的是,声音虽有些阴沉,却是清润的,明显是少年的声音。 “你别怕,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你只要回答我一些问题,我就放了你好吗?” 阮眠立刻点了点头。 背后那人似乎笑了,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也不似刚才那般阴沉了。 “你和郑执,是什么关系?”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 他其实并不太愿意提到郑执的,但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可他又怕阮眠真的说出来了他不想听的话,他会发狂。 阮眠感觉到他的失神,反手就是一个过肩摔摁住了身后的人。 但她一瞬间就松了劲儿,只因为手下的男孩,身上穿的校服赫然就是跟她一样的南城一中的校服。 ??? 被阮眠摁在地上的时候,林深一瞬间就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慌。 完了 全完了 他辛辛苦苦掩盖的阴暗心思再也藏不了了,他还有伤害她的嫌疑,她现在一定很厌恶他,恐怕以后,她看见他也会很讨厌,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她的喜欢了………… 这个可怜的孩子呦,他从未将自己的心意公之于众,内敛的性格使得他连一个可以倾诉情意的朋友都没有,一切的欢喜无从谈起,他又要如何向自己的心上人解释自己没有恶意? 阮眠眼睁睁看着这个“歹徒”低着头不说话,后来开始微微发抖,她凑过去一看,这货居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眼尾泛红,别提多可怜了。 ????? “喂!你是谁啊,你想干什么啊?怎么搞的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我才是受害人好不好!!!” 阮眠直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会碰上这样的事呢? 第5章 第5章 五暗恋 面前的少年本来正低着头,听到阮眠说话,连忙抬起头来,只是表情仍是委委屈屈的,欲言又止的模样。 阮眠看着他呢! 这个事实让林深瞬间高兴起来,只是想到刚刚的事情,他又沮丧了,只想着要说什么,才能让他的眠眠对他的讨厌少那么一点。 如果, 如果要是阮眠愿意天天这么跟他说话,那该多好啊。 “我……我想……想和阮同学做朋友,我没有朋友,但是我不敢跟你说,只好用这种方式,我……对不起……” 做朋友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他知道阮眠最是会心软,平日里他见她经常给路边的流浪小猫喂东西就是因为可怜他们。 说这样半真半假的话,是为了博取同情,好让阮眠不要那么讨厌他,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若是阮眠愿意既往不咎,那下次他再做的时候,一定会更谨慎不被逮到的。 阮眠的表情都快裂开了,她弯下腰,俯视着蹲在角落里的少年,盯着他略带惶恐又满怀期待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 “真的吗?因为想跟我做朋友,才做出这种事?” 面无表情ing 内心:卧槽好可爱,你看他的脸,跟那只我经常喂的小猫一毛一样,你看他那眼睛,真是惹人爱,要和我做朋友吗?好啊好啊,好想亲亲抱抱举高高啊!!!(所以眠眠你内心其实是个怪阿姨叭) “当然是真的,我真的没有恶意,阮同学,你信我,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 阮眠这时却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好了,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我原谅你了,至于做朋友,还有待考察,” 她突然凑近他, “我脾气可是很不好的哦,动辄打人那种,你想跟我做朋友,可要掂量好,免得以后被我欺负了哭…………” 少年愣了好一会儿,像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良久才嗫嚅着道, “真的?你…………你愿意原谅我,还愿意和我做朋友?你不嫌我阴沉不讨喜吗?不,……你已经答应我了,就算你后悔也没用,我……” 阮眠有些意外他的侧重点,她看着面前的少年语无伦次,突然觉得能和他做朋友应该很有趣吧。 “好了,” 她将他拉起来,给他拍身上蹭的灰尘,神情温柔极了, “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她正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很亮,清澈,现在, 里面全都是她。 “以后我罩着你。” 她等着看眼前人的反应,就见少年忽然落下泪来,她慌里慌张的去哄,却被拉住了袖子。 “你答应我了,可千万别反悔。” 林深突然觉得,以前小半生受得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此刻都没那么重要了。 老人家常说, 苦尽甘来, 果然是真的。 第6章 第6章 六暗恋 理科万年老二林深和大美人阮眠疑似有可疑关系??? 理科第一郑执在这场三角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这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已经整整一天了,自从他得知那些爆炸性的传闻之后,就一直盯着自己的同桌林深,果然让他发现了许多不同寻常之处。 上课的时候,林深不认真听讲了,老在发呆,还有时不时的傻笑总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瞎了←_← 甚至,即便他跟林深说郑执如何如何,他也不生气了,只是神色莫名的向他打听如何讨女孩子欢心←_←(你的目的简直不能更明显了好吗) 同桌:我受够了这个充满恋爱酸臭味的世界。 林深当然不可能一夕之间放下嫉恨,不过…… “郑执是我小姨的儿子,是我表哥,跟我关系好的同学都知道啊,你怎么会觉得我跟他是恋人?” 少女面色疑惑的看着他,林深的心里却像吃了蜜似的,心花怒放。 有什么比知道情敌是心上人哥哥更让人开心的呢? 更何况,从今以后,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你,那些或阴暗,或甜蜜的心意,你都要一一接受。 这样想着,他迫不及待加快了出校门的脚步, 他的女孩还在门口等着他一起放学,他用眼泪换来的怜悯恩赐,那又怎么样呢?谁能计较我用了什么办法? 我终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林深日日缠着阮眠,并且一再小心试探阮眠接受他的底线,有好几次他都以为她会不高兴,但是她没有,即便面有不虞,只要他稍稍表现出可怜,他可爱的眠眠就会赶紧哄他。 连阮眠自己也没有发现,或许是先入为主对少年的喜爱,即便是如同猫猫狗狗般的疼爱,那也是感情,会使她分辨不清,也导致她一再为他降低心防。 但林深发现了,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自己的父母,给了自己一张讨阮眠喜欢的好脸,他一定会好好利用,让阮眠更喜爱他。 毕竟,对于阮眠,他永远都不会满足。 从阮眠认识林深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年了,这一年里,林深同阮眠的关系突飞猛进,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俩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但大家整天都在猜测,猜林深什么时候能够成功上位。 你要问,林深也很优秀啊,除了人不太好接触,长得又帅,成绩又好,凭什么说林深上位? 别的同学准要撇嘴,同你争论一番。 “那你指定是没见过林深平时的样子和在阮眠面前的样子,就差没拿根绳把自己拴在阮眠身边了,你能想象林深那副死样子居然会给阮眠天天带饭?是他自己做的,还一副幸福的不得了的表情。” 这,是林深的同桌一脸鄙视表情说出的原话。 第7章 第7章 七暗恋 树上的蝉不知疲倦的叫着,浮动的空气都是闷热的感觉,偶尔来了一阵小风,刚让人们感受到一丝凉意,又转瞬即逝了。 即便是到了晚上,外面也是难耐的紧,只好都躲进屋子里,开着空调,切两块冰镇西瓜,这才仿佛捡回了半条命。 林深赶到阮眠家的时候,是阮母给他开的门。 一见是他,她瞬间眉开眼笑,忙不迭拉着林深进屋。 “小林你可算来了,眠眠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也不出来。” “来,换上拖鞋。” 少年低眉顺眼的接过来,同时不着痕迹的望着二楼的某一点,那是阮眠房间所在的方向。 “平时就数你跟她关系最好,好孩子,你去劝劝她,是不是因为报志愿的事情心里难受了,你哄哄她,没人怨她的呀,只要她开心,我们大人怎样都好的。” 林深低声应了,看着阮母笑着去做晚饭,这才转头去了二楼。 二楼只有阮眠一个人住,林深上楼的脚步声即便刻意放轻,依然清晰可闻。 林深敲过门之后就靠在门边,声音温软的唤她。 “眠眠,开门好吗?我是林深,你开门让我进去好吗?” 说着话,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别针,将它撇开,俨然是准备要撬锁。 门却在这时开了,阮眠站在门口,脸色阴沉。林深和她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她这样,不由得心又往下沉了沉。 他讲针往身后藏了藏,就听到她开口,也许是从来没对他说过重话的缘故,她的声线甚至有些颤抖。 “你来干什么?” 她面色冷然。 “你不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吗?像你这样任性的不得了的人,我哪有资格跟你做朋友啊,啊?” “你——你干嘛,离我这么近干嘛?我……” 少年拉住女孩儿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 他们之间离得那样近,就像他无数次做梦时梦见的那样。想到那些旖旎甜美的场景,林深的耳朵迅速泛红,他简直要忍不住将少女拥进怀里。 怎么办啊,眠眠? 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但他终究没有那么做,他的眠眠生气了,他还要哄她,不能再惹她了。 “眠眠,你别动气,听我说完好吗?” 他拉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花茶推过去。 “我自是知道你心疼我,不愿意我以高分去上你那个大学,可是你也要体谅我一下,我根本不会交际,除了你,没人愿意接近我,我真的不想再孤身一人。” 而且我怕,没有我在身边,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吗?不,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如果我不能时刻看着你,万一有别的贱人把你勾走了,你那么好骗,我可怎么办啊? 看着林深脆弱可怜的神色,阮眠突然就心软了,她虽怨他任性,但这种事情是他的决定,她其实无权干涉的,她只是替他不值,可是看他这个样子,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几次欲言又止。 林深当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她。 更何况,他早就想好了,即使他没有在高中就认识她,也要跟她考同一所大学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眠眠,我不会后悔的。” 第9章 第9章 九暗恋 林深十岁之前,并不知道‘父亲’这一角色的存在。 邻居是怎么说他那个母亲的,他并非一无所知。 ‘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水性杨花的不安分的女人’这些都尚且算好听的。 彼时他尚且年幼,并不太懂这些话的意思,可一个孩子何其敏感啊,他从别人的眼神和对他们母子的恶意中,日渐明白, 他,是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孩子。 更何况,他的母亲又整日那般恶毒地辱骂他。 你有什么用?你就是个赔钱货。 又不会讨你父亲喜欢, 废物,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你,却什么也得不到! 你就是个扫把星,你把我给害死了!! 他小的时候,总是想不明白,为何别人的母亲都那么温柔,自己的母亲却如此厌恶自己。 或许,是我不够懂事? 他拼了命的讨好她,也没有换来她的一丝笑意。 他后来也就放弃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他记事起,那个女人都没怎么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真要论起来,大抵也并没有多少感情。 林家的长子跟人在高速上飙车丢了小命。 林深初初知道这个消息时,正和阮眠呆在图书馆里温书。 他刚将阮眠那个蔷薇色的水杯拧开,里面是他早上给阮眠泡的杭白菊花茶。递给阮眠的时候,他嘴角也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他已经决定,就最近,找个机会同眠眠坦白他的心意。 虽然很有信心,但终究还是有些忐忑的。 ‘眠眠,我...... ‘嗡----’ 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声使阮眠迅速抬起头来,同时也打断了林深要说的话。 林深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只是碍于心爱的女孩儿在旁边不好发作。 ‘眠眠,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先喝水,我马上回来。’ 女孩儿马上扬起了明媚的笑,应了一声后果然听话的接过杯子小口啜饮起来。 林深才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阮眠最近也是有些苦恼的。 她从前只是单纯的将林深当朋友,又因着他的身世和经历,待他总多了些宽容。她又何尝不知对方对她的占有欲?她只当他是独身惯了这才产生的依懒感,因而也并未在意。 可是, 可是昨晚她竟然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梦。 梦中她和他仿若夫妻一般交颈缠绵,她被吓醒之后只觉荒谬,但梦中触感却似真的一样,她再见到他难免心情复杂。 阮眠长至现在,情爱之事未沾半点,神经也是粗的很。 她只知道自己习惯了林深在她身边将她照顾的事无巨细,却不知晓这份感情早就悄然变质。 否则, 又怎会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第10章 第10章 十暗恋 林深并非没有想象过,会有人来跟他抢阮眠,毕竟她是那样的美好,让人趋之若鹜。 但他每每想到了,看见阮眠就在自己身边,又强迫自己相信她,他潜意识里,根本接受不了她离开他。 一想到她对他的好,会被别人抢走,她会拱在别人怀里言笑晏晏,他就眼前发黑,止不住内心深处暴戾的情绪。 他只是没有想到, 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林深的亲生父亲来找他。 言辞真切,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恳求儿子回家,他甚至带着莫名的自信,对于这个私生子一定会答应这件事而略显得意。 显然,他把这当成对林深极大的恩惠,早已忘记,自己根本没有尽过身为父亲该尽的责任。 林深觉得恶心坏了。 他急切的想见到他的眠眠,以此冲淡内心荒凉的心境自己被触及的不太美好的儿时记忆。 但却看到让他瞬间血液逆流的一幕。 干净腼腆的男生因着面对心上人的羞怯不太敢抬起头,但同时对面前的人的渴盼又让他几次鼓起勇气,抬眸看她一眼。 随后在同伴的怂恿下,满怀热切的将怀里娇艳欲滴的玫瑰塞进女孩儿怀里,支支吾吾表白后,又盯着女孩儿,满心满眼的欢喜,希望能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 这一切的一切,都能让旁观者感叹一句“青春真美好”亦或艳羡又带着些许无伤大雅的嫉妒的表情去祝福两个人。 可林深快疯了。 他想不明白,不过就是出去接个电话的工夫,怎么眠眠的身边又有贱人围了上来? 阮眠当然没有答应那个男生,她同他也不过一面之缘,虽然看着他人挺好的,但她也不愿委屈自己。 她已经心有所属。 想着最近几天又做的梦,她羞红了脸,又忍不住内心的旖旎想法,托腮偷眼看了身旁的林深。 ——他可真好看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他比她还要白一些,眉眼精致,五官俊秀,戴了眼睛显得禁欲,平日里又温润的很,真是让人无法不心动。 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阮眠如今看林深哪儿哪儿都好看,平时她没发现的优点此刻都被发掘出来了。 但随即她又愁思起来,她和林深虽然一直关系要好,但也仅限于朋友;她也不知道他对她有没有别的心思,又因为缺乏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相处起来也是心惊胆战,生怕自己露出破绽对方又不愿意结果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愁的眉头皱得死紧,平日里最爱吃的鸳鸯卷都对她失去了吸引力。 那鸳鸯卷是林深老早就在宝唐园订做的,宝唐园的糕点每天数量有限,可遇不可求,阮眠吃过一次就天天想日日念,他留意了就想方设法的买来讨她欢心。 但她心不在焉,看也不看那鸳鸯卷,倒像极了已经厌烦这吃食了。 ——其实她也不过是看到糕点又触景伤情,想着以后林深被别的女人撬走了,谁还会对她这么好啊?这么一想什么美食都难以下咽了。 但落在林深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这么久了,你还是对我生不出情意,别人轻易就能把你勾走,你教我还怎么忍下去? ——是不是早就厌烦了?连我买的东西都不想碰一下? ——是你逼我的。 第11章 第11章 十一暗恋 林深最近几天越来越奇怪。 好比他上一秒会为了阮眠夸他眉开眼笑,下一秒又因为她看别的男同学而眉目紧锁,甚至说话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在明嘲暗讽男人如何不好,仿佛忘记了自己也是个男人。 他这般阴晴不定,阮眠也实在没法,这种情况以前是从来没有过得,更何况阮眠心事越来越多,她更加不敢冒然说出自己的心意了。 林深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怪异。 她看不懂,自然也就没办法明白,那种执着粘稠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那个清秀的男生又过来纠缠阮眠了。 林深的手紧握成拳,除了中学那会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真切的体会到“嫉妒”的感觉了。他恨不得杀了他。 ——你为什么要接过他送的花? ——你为什么要同他讲话? ——你要抛弃我。 阮眠觉得这种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美妙了。 可是那人迟迟不走,她只得妥协般接过他的花,又好言相劝,劝他赶紧走,免得闹僵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她转头就看见了林深。 他神色莫辨,却莫名的让她心里发怵。 但不该是这样的,他们两个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突然就很难过。她跑向他,强忍着委屈,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吃饭。 她拉着他的袖子,嗫嚅着说, “林深,我想喝栖梧水榭的飞絮鱼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表白,此刻看他的眼神也充满期盼。 林深看了阮眠好一会儿,突然勾唇笑了,很是明媚好看。 “好啊。” 鱼羹放在桌子最中间,鱼肉像飞絮一样在汤里起起伏伏,配上恰到好处的几抹绿意,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林深知道阮眠喜欢这家店,又给她点了几样她平日喜欢的淮扬菜,此刻正在给她剥虾。 他总是这样,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以至于她不知不觉就沦陷了。 阮眠看了他好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林深,我又要一件事要跟你说,是很重要的事,坦白讲,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眠眠,先吃饭好吗?你饿坏了又会肚子疼的。”他笑着说的,声音也很很温柔,她被看的心虚,瞬间偃旗息鼓,只得低下头来继续吃。 等会儿再说吧,安安静静的说。 阮眠如是想着。 林深低着头,是以阮眠并未看清林深的表情,阴沉暴戾,眉眼间的狰狞生生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想跟我摊牌,然后跟那个贱人双宿双飞?想都别想。 他笑得诡谲,伸手拿过一旁的水杯,趁女孩儿不注意转瞬间将手中小袋里的白色粉末倒入其中,药粉进入水中就化开,什么痕迹也不剩了。 “眠眠,喝点温水,要不一会儿噎着了。” 他仍然笑得温柔。只是看着女孩儿喝完水之后眼神更幽深了。 第12章 第12章 十二暗恋 林深的父亲在找到这个私生子的时候就将他查的清清楚楚,他自然不可能错过阮眠,这个对林深来说无比重要的女孩。 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办法都能用出来。 好比林父。 好比林深。 “你母亲早就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你孑然一身,又为了追随那个女孩来上个二流大学,以后想有成就是很难的,你就不怕,你那个小情人被抢走了?” 想着抓到了他的软肋,林父一脸得意,无视掉林深脸上的冰渣子,游刃有余的同自己的儿子谈判。 “老爷子要一个继承人,我也懒得管,你大哥不争气,自己作死了,死了也好啊,兔崽子整天跟我对着干,我看见他那个妈就觉得恶心。” 他一脸厌恶,仿佛死掉的人不是他的儿子,那个妈不是他的结发妻子一般。 “只要你回去,整个林家都是你的,你只需要分你老子我三成股权,让我能继续享受就行。” 林深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喝着面前的咖啡。他心里还在想家里藏着的人儿呢。 ——她醒了以后看见自己被锁在床上会是什么反应呢?真想看一看啊。 ——会不会害怕的要哭出来,还是很冷静的想办法逃出来? ——但是怎么可能能够逃出来呢?从我把你囚禁在我身边的那一刻起,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了,等你心甘情愿爱上我,我们就结婚,生一个女儿,我一定会对你们好的。 ——但是,真的好想赶紧回家抱抱眠眠啊,也不知道她饿了没有。 林深越想越着急,他不耐烦的看着这个所谓的父亲,如今在他心中就像个苍蝇一般,嗡嗡个没完。 林父见林深并不为所动,有些着急起来。思索了片刻,又接着道。 “据我查到的,你对那个女孩做了什么吧?” 林深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五官都有些狰狞,甚至让林父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拿出什么武器杀了他似的。 但他又转瞬笑了,对于林父的威胁,他并不以为然。 “怎么,想用这个威胁我啊?” 他笑容诡异。 “你查了我那么久,怎么没查到,我手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林父一下子得意不出来了。 “那个女人对你一往情深,手里握着这么大的把柄都没有以此威胁,可惜啊可惜,被我发现了。” “不过,我也没兴趣抖搂出来,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你自然也就得到了你想要的,懂吗?” 林深是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如今的他要想和林家斗还有些麻烦,更何况还牵扯到阮眠,他自己如何他不在乎,可他不能让她有机会逃走,他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必须先稳住林家,至于答应林父的,以后的事,谁又说的清呢? 林深曾经无数次想要迷晕阮眠,将她囚在家中,也就想了无数次阮眠的反应,但他独独没想到,打开门后, ——阮眠一脸安然,不哭不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放在桌子上的饭菜吃完了,牛奶也喝了。 ——锁链好好的,没有反抗痕迹。 ???? 第13章 第13章 十三暗恋 空气里安安静静的,不知怎的,林深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 他暗暗唾弃自己,有什么好慌的,他当初做了这种事,就理当想到会有今天,他不后悔,他只是有一点懊恼。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她,他怕自己会失控吓到眠眠,他应该再晚一点回来,或许那时候,眠眠已经不生他的气了呢! 但阮眠仍是没什么表情的脸,让林深的心里越发没底起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将你囚在这里,照你的性子,必定会觉得这是折辱,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是这样的。 是阮眠先打破了沉默。 她抬起自己的脚踝,上面缠绕着一个银色的链子,外面包裹了一层细细的绒毛,另一头连着床头墙壁里镶嵌的一个铁环。 “果然是你,林深。” 他的眼神一下子危险起来,刚才还有些慌乱的神色这会儿丝毫不见,眉宇之间还隐隐有些戾气。 他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她,看她慢慢将自己的腿伸进被窝里,又慢慢躺回去,语气平静的继续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同你做朋友这么久,但我觉得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你的目的是什么?” 阮眠觉得自己有些迷,她实在想不通林深这么做的原因,就好比她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非要和她做朋友,又好比他当初为什么非要和她一个大学? 还有他做的事情,都让她的脑子转不过来弯儿,她也理解不了,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可要说害怕,那也是不可能的。 阮眠这辈子谁都没怕过,更何况是性子这么好的林深,他根本不可能伤害自己,而且即便他要动手,她觉得自己动弹两下就能让他躺两天,不过她当然是舍不得的。 但林深显然没有要配合的意思,他慢慢走到床边,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先喝点水,喝完了再说。” 他仿佛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温润的性子,阮眠最受不了他这样无常,皱了皱眉,并未接过。 林深也没有生气,他将杯子放回桌上,坐到床边,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突然觉得无比满足,他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成真,而且阮眠也没有哭天抢地,说明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他应该感到知足了。 ——别逼她,等她适应了,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对你的心思,你不明白吗?” “或许,你也明白,但是你对我无意,所以假装不知道?”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现在,你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没人能够分开我们了。” 说完,他甚至笑了起来。 他是真的开心极了。 阮眠则是被惊到了。 但随之即来的却是狂喜。 “你……你说什么?” 声线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颤抖。 林深内心黑暗的情绪越来越大。 ——我不过就是说出我对你的情意罢了,你就如此害怕,你就那么讨厌我?凭什么?既然你要装傻,我就偏要让你清楚明白的感受感受我对你的爱意。 “我说,” “我爱你。” 第14章 第14章 十四暗恋 从前有过许多次。 他趁机抱过阮眠许多次。 他以为自他做出这种事,以后阮眠只怕碰都不愿碰他一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还会抱他,还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她刚刚说的话像惊雷一般炸到他耳边,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怀中的触感又如此真实。 “林深,我很欢喜” “真的,我也心悦于你,我们两情相悦,林深,我好开心。” 她抱着他,语无伦次,看得出来是真的高兴。 ——两情相悦,这个词多美好啊,林深以前看到这几个字就免不了心中苦涩,他虽一再告诉自己他做的是对的,然也还是心中害怕。 他其实并没有多大信心,能够让阮眠爱上一个绑架犯。 可你听听她说什么? 她说, 两情相悦。 林深活了小半辈子,心境从未如此大起大落过,那种快要喜极而泣的感觉,他还是头一遭感受。 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阮眠许久未听到林深作声,有些疑惑的想要松开些,却又被猛的拉进怀里。 林深将头埋进她的肩膀处,不发一言,只是紧紧抱着她,好似怕她下一秒就会跑了似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阮眠感觉肩膀的衣服有些湿润,只听得林深轻轻的哽咽声。 ——他竟是哭了。 “眠眠,” 他又蹭了蹭她, “你完了,这回,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了。” 两人确定关系后林深就把锁链松开了,他小心翼翼的,生怕阮眠会因此迁怒于他。 所幸阮眠并未因此怪他,只是笑得有些促狭。 见她如此,林深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起来,落在阮眠眼里,显得诱人极了。 人家说“忍”字头上一把刀,阮眠可一点儿也不想忍。 “啾——” 吻落在林深左脸颊上。 这下可好,耳朵还红着呢,现在连脸也红了。 阮眠笑得更开心了。 认识的人知道他俩在一起后,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有情人终成眷属固然是好事,但最让他们高兴的是林深那个喜怒无常的货终于不再整日用情绪折磨他们了,简直就是普天同庆。 林深的占有欲在这以后也是展现的淋漓尽致,他又开始像中学时那样,一点一点试探阮眠忍耐他的底线,察觉到她有任何不耐他就立刻退回原位。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试探充满了甜蜜。 阮眠也察觉到了他的患得患失,但她太了解自己的爱人了,你跟他讲道理,他是不会听的;你跟他保证,他也是半信半疑;整日跟个小孩子一样,无比幼稚,防情敌跟防贼似的。 还好阮眠并未因此有一丝不悦,她只是有些无奈,也就顺着他,随他去了。 大学毕业的那天,林深向阮眠求婚,她答应他的时候啊,林深忽然就明白了初中时老师讲的“心花怒放”的感觉。 整个世界好似繁花盛开,他眼中只有她,心里只有她,再看不到旁的。 多年以后,阮眠已经为林深生了一个女儿,她偶然看到丈夫的日记,讶异于他居然有瞒着她的东西,就随便翻了下。 但上面只有一段话。 童年时我怨恨命运让我不幸,但其实是我错了,我感谢神明,让我把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见你。 ——林深 第15章 第15章 一妄念 自从程辗炫耀一般说自己的女朋友同意在他生日时过来见见大家时,东子就隐隐发觉,顾域开始不对劲儿起来。 要说哪里不对劲儿,东子也说不上来,可他就是觉得奇怪,哪儿有人对自己兄弟的女朋友这么上心的?天天旁敲侧击打听人家的喜好? 程辗也察觉出来了,可他根本没当回事,且不说他了解顾域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撬他墙角不说,人家两个见都没见过,更别提有什么交集了,顶多只是想着他这个兄弟第一次有这么喜欢的人,所以才如此罢了。 谁都没当回事,谁也没想到,谁又能想到呢?谁能想到他顾域就是这么个挖兄弟墙角的白眼狼啊? 程辗的心上人叫宋幼鱼。 顾域初初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嗤笑一声。 这名字文绉绉的,还那么拗口,听着就让他提不起一丁点儿好感来,但他不想打断阿辗的兴奋心情,只得忍着不耐听他说。 比他小几岁,尚且能称为少年的阿辗不过大一,碰到了一个让他喜欢的不得了的女孩子,整日都将那个名字挂在嘴边,圈儿里谁不知道? 顾域能看出来程辗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儿,他眼里的热切骗不了人。 但那又怎么样呢?任他将那个宋幼鱼夸的天上有地上无,顾域还是一样觉得乏味。听程辗的意思,她也不过就是比别人漂亮些,有气质些,旁的没什么吸引人的。 没意思的紧。 只是程辗提的次数太多了。 人就是这样,你听一个身边人提一个陌生人的事,说的多了,心里还是难免会有一点儿好奇心的,她就真有他说的那么好? 等后来程辗真的追到了心上人,高兴的一宿没睡,别人在会所里闹啊玩儿啊,他就坐在顾域旁边一直说,说他有多喜欢他的幼鱼,说他的幼鱼有多好,偏说辞还一模一样,顾域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除了东子,程辗是顾域最好的兄弟,他没有什么亲人,说是把他当亲弟弟也不为过。 也许是真的烦了,也许是因着好奇,顾域不知怎的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 “不如让你那个幼鱼来这儿坐坐,让我们都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怎么样,阿辗?” 程辗愣了一瞬,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小声道, “幼鱼她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三哥,我不敢跟她提,怕她拒绝我,万一她觉得我是那种不务正业的富二代,肯定就不要我了,三哥,我想再等等。” 顾域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他们这样的人,大多都是程辗口中,不务正业的富二代,在他承袭顾家大权以前,他也同他们一样。 那个叫宋幼鱼的,就那么清高? 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这下子更不喜她了。 只是好奇还是有的。 后来又过了许久,也没见程辗的小情儿来,天长日久的,顾域也就渐渐给忘了。 若不是—— 若不是在他刚忘记她时她就恰巧出现在他面前? 往后许多年,顾域同宋幼鱼苦苦纠缠的许多年,他都在想,若是那时候他一直见不到她,是不是也就不会受后来那么多的苦? 第16章 第16章 二妄念 顾域其实早就见过宋幼鱼。 所有人,包括程辗在内,没人知道这件事,在后来许多爱而不得又思念成疾的日子里,顾域把这唯一的,只属于他俩的记忆,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放,聊表慰藉。 那时候距离他让程辗带人过来却被拒绝已经过去好些天。 关于宋幼鱼这个人所有的意识都被现实中的灯红酒绿渐渐淡化,他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纨绔。 纸醉金迷。 那天是情人节。 四月十二号。 他记得特别清楚。 顾域和东子一行人刚刚在城南高速路飚完车回来,他旁边还坐了个极为标志的美人儿。 东子在前面开车,时不时跟他调侃一下那个女人,逗得她花枝乱颤。可他兴致全无,全程未发一言。 且越发觉得昏昏欲睡,整个人都疲乏极了。 等红灯的时候,他却猛的清醒了。 或许是缘分, 或许是命运, 怎么就那么巧? 早也不醒,晚也不醒,偏偏就那个时候醒?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 旁边是个小公园,里面的合欢树长势极好,非常有名。 他看到有个女孩儿,在树下画画。 穿着一件连衣裙,上面是白色的,下面的裙摆层层叠叠,有白色,有那种朦胧的,泛着几乎看不出来的淡淡碧色,上面绣了好多的合欢花。 她就静静的坐在树下,面前摆着画架,合欢花落在她身上,分不清是衣服上的还是树上的。 他几乎停止了呼吸,周边的一切都仿佛静止,唯有眼前的一人一树。 后来呢? 后来他看到了程辗, 他看到少年飞奔过去,直跑到那个女孩儿面前。 他看到他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小心翼翼的塞到女孩儿怀里,又难掩激动,轻轻地抱了她。 他终于看清了女孩儿的脸。 怎么说呢,顾域一瞬间福至心灵,就想到了他母亲曾经教过他的一句诗。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像精灵,也像妖精。但是通身温和的气质又不勾人。 ——原来,她就是宋幼鱼。 程辗背对着他,女孩儿抬眸,视线穿过人群,忽然好像看向了他。 他心里一跳,想要看清楚些,东子却发动车子,那个神仙样的人儿瞬间就远离了。 他看向驾驶座,声音含了些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气。 “东子,你……” 怎么突然就开车了? 但他在东子转头的一刹那,突然就停住了。 “算了,没事儿,你开车吧。” 有什么好质问的?绿灯亮了,就开车了,再正常不过了。 不正常的是他。 他刚刚, 简直像是疯了一般。 居然—— 居然肖想阿辗的人。 还有,他为什么不告诉东子他看到了阿辗?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顾域心里暗暗唾弃自己,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想那个女孩儿的裙子;想那个女孩儿身上的合欢花;想的最多的,是她看向他那一瞬间,他心脏骤停,心底深处细细密密的痒,那种情愫,陌生的让人害怕。 但他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记忆就越是清晰的刻在他脑子里。 让人疯魔的, 甜蜜的禁忌。 第17章 第17章 三妄念 宋幼鱼其人,在南大也还算出名。 性温和,喜静,贪凉。 平日里不高高在上,看着好接近的很。 脾气好的出奇,没人见过她发火什么的,倒是经常有人在冬日里,见她眉眼柔和的躺在学校园林偏僻处的草坪上晒太阳。 斑驳的阳光透过头顶的石楠树细碎的撒在她身上,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感觉,那画面很有视觉上的冲击力,是以她也收获了一帮小仰慕者,其中竟还有不少女孩子。 勿论性格,还是家世,抑或容貌,她都无可挑剔,实在让人打心底生出喜欢来。更何况,她那个样子,让人想嫉妒都没心思。 柔软温婉的紧。 宋幼鱼的父母都是大学文学系的教授,人人都说她是随了父母,但她本人并不很喜欢文学,只偶尔跟着父亲熏陶一二,却是更喜欢画画一些。 她家里虽只有她一个独生女,所幸她父母比较开明,并未有逼迫她继承自己衣钵的意思,她的小日子也是惬意的不得了。 感情方面却是从未开蒙。 文学本浪漫,她对文学没兴趣,自然也不可能对那些风花雪月有什么想法。她母亲从前说她感情凉薄,她自己觉得也是,倒好像别人都艳羡的完美爱情,到她这里还不如晒着太阳睡觉来的好。 答应程辗的追求,其一是因为他几次三番的告白都打扰了她的午休,让她实在不耐烦,只是性格使然又不想糟践别人。其二是相处久了,她也渐渐发现了那个男孩儿的好。 从前并非没有人追求宋幼鱼,只是大多不长远,她自己也没当回事儿过。 程辗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他好像永远不会疲倦,每一次她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候,他下一秒又会蹦到她面前。 对她也是真的好。 即使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对心上人的,也能感受到他那种炽烈的感情。 不知怎的,从来灵台清明的宋幼鱼也会有脑子糊涂的一天,她就答应了他。 她后悔过,可看着男孩儿欢欣雀跃的表情,她又心软不忍开口。 虽然没有感情,但她很负责任,一个女朋友该做的,她一样不落,也算事事顺着他,多少有些愧疚的意思,但程辗不在意,两两也算相安无事。 她一直以为,她下半辈子,或许都会跟这个叫程辗的人过一生,她也没有什么梦想,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就很满足。 宋幼鱼跟程辗和顾域他们那群人,根本就是活在两个世界。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松口答应程辗去见他的朋友。 如果程辗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他拼了命也不可能让顾域见到宋幼鱼。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 顾域第六次梦见她时,就感觉很糟糕。 多么怪异,他梦见她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怎么能如此频繁的在梦里遇到她? 不过是—— 不过是比旁的稍微漂亮了一点儿, 而已。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那是阿辗的女朋友,是阿辗多么在意的人。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总要在程辗提起宋幼鱼时状似不在意实则很认真的去听。 他足足听了两个多月。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萌芽,在急剧发展着。 可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这让他有些难受,还有些对程辗的愧疚,他快要被这些情绪折磨疯了。 顾域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给自己找了很多事儿,吃喝玩乐和工作,把日子排的满满的。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呢? 他睡不着,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念的最多的,还是那个宋幼鱼。 第18章 第18章 四妄念 顾域知道宋幼鱼要来的时候,一口酒没咽下去差点把他呛死。 虽说他朝思暮想了很久,可心心念念了这么些时日的人马上就要见到了,他又有些惶恐,那种兴奋期待的心情是前半生从未有过的。 ——程辗说她不喝酒,要不要把喝的换成茶?换成什么茶呢? ——他也没听程辗说起过她爱喝什么,只隐约猜测她应该会喜欢喝茶。 他到底想干什么,想要什么,他自己都理不清。 脑子里一团乱,几近崩溃。 ————————————————————— 顾家是百年世家,豪门望族,各宗各氏盘根交错,扎根颇深。 从前顾域还没得到顾家时就有很多女人挤破了头往他身边靠。原因无它,即便没有顾家,他那张脸也长得很具有欺骗性。 顾域的母亲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貌美,名门出身的大小姐,有些江南女子独有的婉约;只可惜红颜薄命,顾域十岁那年她突发急病,与世长辞了。 顾域长得更随他母亲一些,五官甚至比程辗还要更精致些,只是没他白就是了。 从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虽说是旁支出的,可也是同嫡系血缘最亲近的旁支,后来母亲去世,父亲深情也并未再娶,一心一意将独子养大。 他没吃过苦,没受过这样—— 这样不为人知的委屈。 除了逢场作戏,他并没有和哪个异性有过多接触。 他看着她们时,脸上只有不耐烦。 他知道自己这样也许有些丢人,可顶着所有人怪异的目光,他还是不遗余力地准备着一切。 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他想知道一个答案,等到再见到她,执念没了,应该也就过去了。 他想的很是理所当然,他以为自己日思夜想仅仅只是因为对她还有好奇。 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感情上的事,谁都说不清,谁也看不清。 顾域一介凡人,自然也不可能例外。 宋幼鱼去盛世酒店时,天上就开始下着蒙蒙的细雨 ,程辗要来接她,她嫌麻烦就拒绝了。 没多久,她接到程辗的电话,提醒她多穿件外套。 她心里好笑他竟同她母亲般管的宽,但难免心里萦绕着淡淡的暖意。 可其实—— 他们一行人在盛世等她的时候,是顾域先开口说的。 就是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天气,又随口问程辗她的行程。 知晓她没让程辗去接时,他唇角落了一丝忍不住的笑意,随即隐去,又开玩笑般对程辗道, “女孩子可是很柔弱的,这么冷的天,说不准就生病了,可得多穿件衣服才好。” 顿了一顿, 又接着说, “你那么宝贝她,怎么会连这个都想不到啊。” 带着些不甚明显的埋怨意味,程辗楞了一瞬,恍惚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丝嘲讽。 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顾域平日浪荡不羁,同他感情又那么好,绝无可能在这种跟他无关的小事上计较,又怎么可能会嘲讽他呢? 是他最近太敏感了,总是草木皆兵,觉得人人都想抢他的幼鱼,竟然连最亲近的顾域都怀疑,实在是不应该。 ————————————————————— 程辗打完电话之后,顾域说要去洗手间,招呼都没打一声转身就走,明眼人都看出来他不对劲儿,可又没人敢问。 顾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眉眼越发阴沉,他一直沉默着, 良久,空旷无人的室内响起他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顾域,你可真下贱。” 第19章 第19章 五妄念 宋幼鱼进去的的时候,看着眼前场景,还有些不明所以的诧异。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看到什么她平生未见的糜烂荒唐也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但推开门之后,却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就是正经吃饭的地方,这帮纨绔公子哥儿,聚在一起吃饭,席面上竟然连个酒都没有,除了每个人都搂着个妖艳女子之外,一切都和他们的身份格格不入。 没有酒也就罢了,更诡异的是,桌上摆着茶具。 这世道什么时候变了?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改喝茶了?那玩意儿她自己都觉得苦的要命,所以她平时都喝红茶,加好几勺的糖,有时候还加奶,味道倒是出奇的不错。 但她一贯不把想法表现在脸上的,只在心里默想而已。程辗也就顺势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了,嘘寒问暖,端茶倒水,殷勤得很。 众人纷纷起哄,热闹极了。 身旁还有个空位,看样子是主位,只是不知当事人去了哪儿。 她同程辗的圈子还不太熟悉,也就没多想,只当是个同其他人差不离的矜贵少爷。 也许人家是个很厉害的惹不起的人物,压根懒得过来见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她神游天外的想着。 ————————————————————— 可她见到顾域之后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她感觉这个少爷讨厌她。 人家一开始连一眼都不乐意赏给她,本来她也是无所谓的,只是这刻意的无视所带来的明显敌意让她略微有些无所适从。 后来他倒是看她了,可眼神复杂,无端让她觉得压抑。 幼鱼和顾域对视一眼后她就迅速撇开了眼神。 或许他脾气本来就不好呢,不干我事,幼鱼阿q式自我安慰着。 她决定把存在感再降低一些,就坐在座位上默默吃饭,有人问话她就答,没人问话她就吃。 别人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想着她安静惯了,少言寡语也是正常,没有怪她太过冷淡的意思。 至于旁边这位顾少,她也听程辗提起过很多次,如今见到了,只有一种“啊,原来他就是顾域啊”的想法,没别的感觉,即便他很有魅力,长得也好看。 但她这个人很奇怪,从来都不是第一印象重要,而是相处日久见真章。 长得再好看,她转头就忘掉。 一顿饭快结束时,东子招呼着服务生又上了六道甜食。 除了常见的蜜饯四品,竟然还有她从小就很喜欢的鸽子玻璃糕和冰糖核。她已经来不及去想那位顾少了,她眼里只有她那晶莹剔透的冰糖核桃和玻璃糕。 他们那群人没人喜欢这样的吃食,都面面相觑,不明白顾三干嘛要点这些东西。 程辗知道她爱这些,也知道她吃多了会不好好吃饭,只好盯着哄着,让她少吃些。 众人看着平时大大咧咧的阿辗如此操心,也是笑得促狭,纷纷调笑起二人。 没人注意到顾域越来越阴冷的眼神。 气氛正融洽,顾域却腾地站起来,言道要去洗手间,脱了外套就出去了。 众人心下奇怪,暗道他刚刚不是去过洗手间了吗,怎么又去? 东子最是了解顾域,他直觉顾域有事瞒着他,又怕他如此不正常会出事,就也跟着出去了。 洗手间的外门虚掩着,东子刚举起手打算敲门,却听到顾域打电话的声音。 声线暗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药少放一点,挑药性温和的,放那杯杏仁露里端进去,再准备一间干净房间。” “看着她喝下去,等她说困了,就引她去那儿休息,记得别让她着凉了,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儿。” 他顿了顿, “做不好的话,老子就弄死你。” 第20章 第20章 六妄念 东子不是没想过阻止顾域的。 可顾域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还是挂着一脸意味不清的微笑,像是笃定东子不会去告密一般,丝毫不见惊慌。 “东子,我本来没想这么做的,真的。” “可是我看他们两个在一起,我难受啊,我跟程辗做兄弟这么多年,看见他抱着幼鱼,我有一瞬间竟然想掐死他。” “我知道我这样不地道,可是东子,你就当可怜我,我不指望你帮我什么,你只要替我瞒着就行。” “成不成?” ——成, ——当然成。 他根本不可能拒绝顾域任何要求,即便这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再坏,也是个人,他的良心告诉他不能这样,可心里那杆儿秤还是偏向了顾域。 仔细论起来,他是只真心把顾域当兄弟的,因着顾域重视程辗,他这才晓得程辗这号人。 他可以不帮顾域,但绝不会出卖他。 ————————————————————————————————————————————————— 其实杏仁露并没有被喝多少。 只是幼鱼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雷打不动。 刚过十二点半,她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整个人都昏昏欲睡,可是所有人俨然一副还要聊很久的样子,她也不好提前告辞。 程辗知道她吃完午饭是要午睡的,看她很困的样子,就同她商量送她回去,但幼鱼觉得太不礼貌就拒绝了。 那个服务员立马就很有眼色的提出,酒店有给客人准备休息间,可以引她过去歇歇。 她本来还想再撑一会儿,可一波波困意袭来,她只好放肆挣扎,和众人聊表歉意后就起身准备过去。 程辗要和她一起去却被她按回去了,本来她就挺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傻子,干嘛去哪儿都要人陪啊。 ————————————————————————————————————————————————— 房间布置的的挺好,床也很软,那位热心的服务员帮她把窗帘拉上时,她就已经安然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静谧的只剩下幼鱼清浅的呼吸声,房门却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了。 顾域捏着不应该出现在他手里的房卡,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 幼鱼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她小时候养的一只小奶猫,碧色的双眸,雪白的皮毛;她爱不释手,那猫儿蹭她的手,跳到她怀里,舔她的脸,逗得她咯咯直笑。 碰她的当然不是什么奶猫,而是顾域。一开始顾域只是想把她放在薄被外的手塞回被窝里,然后好好看看她。 可她实在太软了,仅仅只是碰了手并不能让他满意,他又有了其他贪念,他想亲她,想抱她,想把她揉进怀里,想做一切他从前只敢想的,无比龌龊的事情。 这时候, 顾域还不知道, 宋幼鱼中午只睡半个小时,那两口下了药的杏仁露药性几乎没有起任何作用。 是以在顾域缱绻留恋地描摹心上人的眉眼时,幼鱼突然醒了。 睁开眼的那瞬间,她分明看到了,那个好像很讨厌她的顾家三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尴尬的无处安放的手。 “你…………” “你在做什么?” 第21章 第21章 七妄念 屋子里的气氛诡异的让人心慌。 顾域没有一点儿要解释的意思,那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慵懒意味儿的双眸里,此刻都是不明的诡谲阴冷。 他直勾勾地盯着宋幼鱼,也没有说话的趋向,无言的沉默让她内心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再傻,也发觉出不对劲儿来。 顾域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这声轻笑,彻底绷断了幼鱼脑子里那根弦,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俨然一副逃避洪水猛兽的架势。 玉足将将触及地毯,就被床边的顾域猛的抱了个满怀。 她呆愣在那里,连挣扎都忘记了。 “本来没想干什么的。” 他将她脸颊边的碎发撩上去,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缓缓低下了头。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他离她那样近,呼吸交缠,气氛暧昧,眼看就要吻上去了。 他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冽香味。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还夹着语言攻击。声线微凉,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堂堂顾少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你再怎么随便,我好歹也是程辗的女朋友,你还有没有人性?” ————————————————————— 顾域最终还是放开了她,他再是舍不得怀里的温香软玉,也怕她出口伤他,他知道她温和不假,可有时候说的话也是戳人心窝子。 他将她轻轻按回床上坐着,拽了个软凳坐她对面,手还没有放开;若非幼鱼情绪少的可怜,只怕当场要给这登徒子几个耳光。 她冷眼看着顾域,看他能不能解释出来个花儿来。 他唤她“幼鱼”, 她不喜, 却压抑着。 “你知道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吗?” “程辗的母亲最是不讲理,她不看重书香门第,眼里只有钱;早就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儿,断不可能让你进门。” “如你,不可能受得了这种委屈吧?” 他以为她会生气,再不济也会觉得难过。他等着重新揽他入怀,宽慰她。 可是没有。 面前的梦中人眼睛里有星光,樱唇里吐出的话却让他心凉。 “你做出这种事儿,没有立场跟我说这些,再者,同你有什么关系?” 这是羞辱。 她显然已经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却还是如此不留余地。 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他应该保住自己最后的体面。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从他惊恐并甜蜜的发现自己有了如此妄念之后,他就已经没有了尊严。 哪儿还来的什么体面?若能让她对他笑一笑,他心甘拱手一切。 ——此等深情,必得以死释义。 他这辈子,没有表过白,这还是头一遭。 “幼鱼,我对你的心思,你当是明白的吧?” 面前人身形明显一僵。 他顿了一瞬又接着道, “我对你的情意都是真的,你同程辗断了吧,他没能力娶你的,可是我能,我…………” 还没说完,已被打断。 从来都眉眼弯弯,璨目流转的人儿此刻早已没了好脾气,说的话也不再温声细语,甚至带了些显而易见的嫌恶。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她字字珠玑,他如坠冰窟。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你把我当什么?” 他表情慌乱,像是要解释,又像是要挽留。 “我没有,我……” “够了——,今天来这一趟,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当我不识好歹,顾三少就高抬贵手,别嗟磨我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拿起毛衣外套,面庞冷然。 “后会无期。” 第22章 第22章 八妄念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夏日的沉闷没有被雨丝减少,空气中都浮动着湿热的感觉。 程辗赶去休息间的时候,发现幼鱼已经走了。 他还奇怪呢,幼鱼平日里不会这么反常,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己先行离去,可他打电话过去问,那边也没什么异样的,她还是语气淡淡,平静的跟他解释。 可他直觉没这么简单,他猜测或许是他惹她不高兴了,可思来想去也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得求助顾域他们。 程辗像讲闺房私话那样神神秘秘的说给东子听,顾域在旁边倒酒,猩红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轻轻摇晃着,他时不时地啜一口,活脱脱一个妖异的败类模样。 “幼鱼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啊,她也不会无故迁怒他人,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她就自己走了呢。” 他又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天气,继续委屈的抱怨。 “这外面还下这么大雨呢,就算生气也让我送她回去啊,淋湿了怎么办啊?” 东子表情微妙,不敢发表言论,眼睛余光却不经意看向顾域。 顾域的动作一顿,随后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往后仰躺,靠在沙发上。 他缓缓举起胳膊,掌心向下覆在眉眼处,似是喝醉了的模样,也不发一言。 可东子分明看见,顾域另一只手放在身侧,早已紧握成拳,有些微微颤抖。 幼鱼要回去,他不敢拦,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袖,随即她又后退一步,挣脱开了。 “至少让我送你回去吧,外面还在下雨。” 他在乞求最后的共处时光。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声淹没了一切细微声响,可他还是那样清晰,那样清晰地听到她的话。 ——我再说最后一次,跟你没关系,你自重一些,对谁都好。 ————————————————————— 他坐起来后又拿了一瓶酒,倒一杯就直接往嘴里灌,丝毫不见往日的优雅从容,更像是在喝闷酒。 喝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幼鱼,她在对他笑,就如同他初见她那天,那个穿着带着合欢花的她,像无数次对程辗那样的温柔。 可是稍稍清醒一些,他才反应过来,不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 是了,就在今天中午,她还因为他的唐突痛斥过他,怎么可能会对他笑呢?他如今,只怕是连见她一面都难了。 ————————————————————— 顾域到家的时候,他父亲还未归家,管家招呼他吃晚饭,他摆摆手让他撤了。 一肚子的酒水,早就饱了,喝的烂醉的人,哪里还吃的下饭? 楼上顾域的卧室,还有几瓶他那些狐朋狗友送他的好酒,他也不管不顾地开了。 顾域没有开灯,屋里漆黑一片,酒瓶骨碌碌滚了一地。 喝的彻底神志不清的时候,他突然很想和她说说话;号码拨了一半,又被删掉。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她肯定已经睡了,再吵醒她的话,她指定要骂他的。 “宋幼鱼,” 他咬牙切齿。 “你怎么那么狠心,你糟践我,糟践我。” 无边的静谧环境中,他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带着一丝委屈的哽咽。 “幼鱼,幼……鱼” 这个名字,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它叫他什么时候疼,他就什么时候疼。 第23章 第23章 九妄念 程母找上宋幼鱼时,她正待在画室里完成辅导员交代的展览作品。 忙的手忙脚乱的时候,门口来了个珠光宝气的贵人,开门见山就道要和她谈谈。 二人心照不宣地一同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她想起顾域同她说的那些话,隐约明白了人家来找她是为了什么,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幼鱼内心难免有些微的慌乱和尴尬。 令她意外的是,程母并未过多为难她,只是和声细雨的同她讲明家族联姻的厉害关系,望她万般体谅罢了。 “我知道阿辗很欢喜你,我也很喜欢你这样优秀的姑娘,书香世家出来的,谁家长辈不疼爱?” “只是,这喜欢是一回事,结婚过一辈子是另一回事啊;我知道我说这话可能会讨你嫌,可是姑娘,阿辗他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既然享受了别人享受不了的尊荣,就要承受别人不用承受的责任。” “我也知道这棒打鸳鸯的事儿不好,可我也是没办法了,只盼姑娘能够明白我的苦心和用意。” 到这会儿子,幼鱼刚喝完她那杯加了四块方糖的咖啡;她一向不喜欢那些苦的让人头疼的东西,平日里程辗照顾她的口味,吃饭喝茶都选偏甜的,体贴的很。 以后,只怕没有人会这么不厌其烦地照顾她了,幼鱼内心不无遗憾的想着。 幼鱼本就对长辈诸多尊敬,程母没有无理取闹,行为举止都是世家贵妇该有的优雅知礼,自然能够得到她同等的对待。 更何况她心里明明白白,利害想的一清二楚,早就觉得当初贸然答应程辗简直幼稚,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在一起了,实在是不应该。 “伯母您言重了,我明白您说的意思,只是您能容我再想想吗,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处理起来需要一些时间。” 女孩儿面色平静,好像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令人难过的大事,她母亲当初说她感情凉薄,果真一语成谶。 ————————————————————————————————————————————————————— 顾域得到消息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程辗。 他私心想着,程母肯定为难幼鱼了,他要去哄哄她,全然已经忘了前几天他是因为谁喝到酒精中毒,才刚出院,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而且这次幼鱼铁定要和程辗分手,他怎么样都要为自己争一争的。 我有比他更好看的容颜。 我有比他更引人的气质。 我有比他更显赫的家世。 如果我能对你更好,你是不是可以多看我一眼? ——————————————————————————————————————————————————— 幼鱼回学校之后,没去画室,她觉得有些累,想去图书馆看会儿书,再睡一会儿。 顾域费了好大劲儿在图书馆里找到幼鱼时,已经快傍晚了。 落日的余晖打在女孩儿身上,光线柔和,更衬得她眉眼温润。 顾域想把心捧给她,即便她践踏它也没关系,都没关系,只要她愿意同他说说话,他把命给她都心甘情愿。 幼鱼发觉面前站了一个人的时候就习惯性抬头看,看清楚后,她就蹙眉。 “怎么又是你?” 无奈极了,她好想骂人。 第24章 第24章 十妄念 幼鱼如今对顾域的感觉很复杂。 从前她厌烦他,是基于他作为程辗的兄弟却觊觎人家女朋友,可现在她已经和程辗正式分手,顾域来找她,也就从不顾道德人伦变成了普通追求。 她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对他冷言冷语,以前的许多追求者,因着她性格温顺,都未说过什么重话的。 同等条件下,人人平等这个问题,她拿捏的很清楚,况且她如今也没有立场去斥责顾域,再说些赶他的话,难免有些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的意思。 顾域不知道幼鱼心里早已百转千回,他只是隐约察觉,他心心念念的幼鱼,好像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他了。 只是也不怎么喜欢他就是了。 “顾先生,” 语气果然没有之前那么嫌恶了。 “你有什么事儿吗?” 顾域语塞,他能有什么事儿?他只是想来看看她而已。 可他也不甘心这样就走了,四处环顾之后,走到旁边最近的书架,随手拿了一本书,强装镇定的在幼鱼身边坐下。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看书学习的。” 像模像样地翻开了。 幼鱼看了看他拿的书。 “俄语版的《茶花女》,” 她抬眸看他,唇边竟漾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你看的懂吗?” “…………” 顾域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可即便他都这么没脸了,心里想的竟然是,幼鱼笑起来果然很好看。 他觉得自己没救了。 ————————————————————————————————————————— 后来幼鱼就不再理他了。 这图书馆也不是她个人私有,她总不能撵他吧,他爱在这儿看那书,她索性就让他看个够。 等他实在看不懂烦了,估计自个儿就走了。 可书还没翻几页呢,她自己就先困了,脸离书本越来越近,点一下点一下的。 无法,她只得用手撑着脸颊,指望这样能清醒一点,还没撑五分钟呢,她就彻底睡着了。 顾域悄悄地将他的书合上放到一边,连呼吸都放轻了,也用手撑着头,细细的盯着幼鱼瞧。 他越看,心中就愈是欢喜。 恍然想起他二十多年的前半生,一直浑浑噩噩,好似只有现在这样,每天都有个盼头,一想到世界上有一个叫宋幼鱼的女孩,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好的。 ————————————————————————————————————————————————————— 幼鱼并没有睡多久,她醒的时候顾域还在盯着她看,幼鱼那会儿还有些迷糊,声音糯糯的,眼神儿都透着软劲儿。 “你……,还没走吗?” 顾域听的心都要酥了。 他趁幼鱼不备,突然拉近了跟她的距离——甚至,他可以透过阳光,看到女孩儿脸上细细的绒毛。 “幼鱼,” 顾域直直地望进她瞳孔深处,看到里面有个小小的他。 “我不想走,我想多看几眼。” 幼鱼的耳根悄悄的泛红了,她那快二十年从未变过的心跳频率居然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第一次有异性对她说这样的话。 以前程辗对她最热切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那个少年在她面前是被动的,害羞的;牵手拥抱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哪里敢跟她说这样的话。 别人都觉得,跟她说这么暧昧的话是对她的亵渎。 可顾域偏不这样想,他非要把自己炽烈的爱意和欢喜明明白白表现出来。 方才罢休。 幼鱼心里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开始不安,是那种内心深处的,对未知事物的本能惶恐。 第25章 第25章 十一妄念 宋幼鱼后来再没见过程辗。 自从她发信息过去说分手之后,就没再见过了。 程辗没有质问她,没有再找她,仿佛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有些许难过的,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可是那个顾域,整日整日在她面前晃;她烦的要死,只苦恼怎么撵走他了,等她某一日忽然想起来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时,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 她甚至,连他的模样都记不大清了。 这样也挺好,日子总要过下去,谁都不能靠感情活。她殷切的希望,程辗也能完全忘记她,好好儿过下半生。 一切都照着她预想的发展,只除了顾域这个变数。 ——她一度非常怀疑,顾域到底有没有脸面这种东西。 她一开始对顾域的态度真的太差强人意,指望他能知难而退。 事实证明,她就不应该对顾域有指望。 时间一长,她对顾域的感觉慢慢就变质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因为顾域而心情愉悦,虽说面上不显,可顾域是实实在在给她无趣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不一样的色彩。 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出来,说她喜欢薄荷,就买了许多株长势极好的薄荷摆在她的画室里。 她其实并不大喜欢薄荷的。 可她日日瞧着这几盆绿意越长越好,有时候心血来潮也会想着给它们浇点水。 有一天幼鱼又给其中一盆薄荷浇水时,忽然脑海中就浮现了顾域那张脸,以及他送给她时,兴奋的像个小孩子似的表情。 ——幼鱼,我把他们放在这儿,你可得看见它们就想起我,可千万别忘了我。 水壶忽的掉在地上,她像是被惊到了一般,整个人都微微的颤了一下。 又来了。 那种让人心慌的,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 顾域知道幼鱼去见程辗的时候,他还在跟东子商量,准备当做婚房的那座临湖别墅,到底应该装修成什么风格。 他当场发作,正在看的册子摔在地上,气的眉目都狰狞了。 他想不明白,明明他已经让程母把程辗关在家里,怎得他还是跑出来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当初二人甜蜜恩爱的情景他还是记得一清二楚,每每想起来,都能让他眼前发黑,头痛欲裂。 ——为什么非要逼我? ——难道你要和那个贱货旧情复燃?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抢过来的。 ——他到底哪里好?明明你之前,不是已经把他忘了吗? 东子还在劝他,苦口婆心。 “你非得把自己折进去才能明白,他们都分手快一年了,石头也该捂热了,她根本就没有心。” 顾域眼神愈发阴暗诡谲,他怒极反笑,盯着东子一字一句道。 “就算她真的没有心,她也别想跟别人跑,这辈子,老子赖定她了。” 他抓起车钥匙就要走,到了门口却又转身,交代东子。 “城东那栋房子你找人打扫干净,买新家具摆进去,主卧的床,要带柱子的,上面安条链子。” 在他无比震惊的目光中,顾域又笑了,瘆人的紧。 “她就是死,也得死在我怀里。” “收拾的舒服点,里面可得住进去个宝贝呢。” 第26章 第26章 十二妄念 幼鱼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 枕边人还没醒,她轻轻的将他横放在她腰上的胳膊挪开,翻身看了一眼手机。 凌晨五点半。 可她已经睡不着了,正欲坐起穿衣,脚踝上的链子哗哗作响,她赶紧停下动作,转头一看,他已经醒了。 四目相对好一会儿,无人作声。 顾域突然伸手,将她扯入怀中。 他抱的很紧,又微低下头,脸颊埋入她颈窝里,细细密密的吮吻,呼出的热气和喘息让空气中都萦绕着暧昧。 幼鱼推拒的力气并不小,却没有起一点儿作用。 顾域已经不满足于抱着她了,他翻身覆住她,慢慢解开了她的睡衣扣子。 “幼鱼”, 他说话时还在微喘,声线性感极了。 “睡不着的话,我们做点儿别的。” 她一点儿也不想,可又跑不了。 只好闭上眼,沉默的承受着一切,被攀引着到达□□巅峰的时候,她意识已经模糊了,却还是无比清晰地听见顾域在她耳边,带着乞求的语气。 “幼鱼,嗯……能不能,” “给……给我个孩子?” —————————————————————————— 宋幼鱼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去见了程辗。 去的时候没想太多,可程辗字字句句控诉顾域,她这才真切看清顾域的为人,之前的一桩桩一件件,竟全是预谋。 一个男人,这般勾心斗角,她不知道该不该替他感到悲哀。 她应该厌恶他的,可这种时候,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顾域找她时殷切的模样。 那种真正的欢喜骗不了人,他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 她哪里有资格控诉他呢? 顾域迎面走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心里编织好了一个借口,既然决定好好对待这份感情,她总要顾及他的感受。 她撒谎了。 顾域听说她见得是一个普通同学时松了一口气,她心里还想他怎么这么爱吃醋还好骗,转个身的功夫就被他从后面抱住,又被捂住口鼻。 手帕上不知道是什么药物,味道也并不难闻,可她一下子就没了意识。 昏过去之前她还在想,他怎么突然就发疯了呢?亏她还以为他会改好。 果然是本性难移。 —————————————————————————— 幼鱼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顾域一直在旁边守着她。 醒来时,她不过环顾一周,又看了眼脚踝上的链子,就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可她不哭也不闹,只说自己饿了,叫顾域给她弄点儿吃的。 她一点儿也不害怕他会伤害她,甚至颐指气使地指使顾域去买盛世的冰糖核桃。 顾域头一次忤逆她,他怕自己出了这个门,她就跑了。 看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心里就发慌,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离开他。 “幼鱼,冰糖核桃又不能当饭吃,咱们吃饭,你爱吃的我都会做,好不好?” 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又慌了神,差点就要松口。 顾域强迫自己狠下心,决计不能再惯着她。 “我让东子去买,吃完饭再吃,行不行?” 他小心翼翼地妥协,一再退让。 他可以对所有人狠心,除了宋幼鱼。 第27章 第27章 十三妄念 真的很奇怪,一个是绑架犯,一个是被害人,相处模式竟像是多年的夫妻一般。 那链子很长,幼鱼可以在卧室和客厅自由活动, 卧室面积不小,卫生间和衣帽间都在里面;顾域体贴,还在里面摆了好些画具,电视机和游戏机一应俱全,幼鱼根本不会无聊。 她的日子悠闲的不得了。 顾域防了她一个多月,也没见她有任何想跑的意思,慢慢也就不那么草木皆兵了。 他忆起她从前总是很随和的性子,估摸着或许是她想通了,她一直那么不温不火的,也从不做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谁对她最好,肯定不会跑的。 顾域一直那么以为的。 若不是那次他的钥匙被偷,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的筹谋。 那天又是情人节,顾域突然心血来潮想要送幼鱼一束玫瑰,从前程辗送她,她都会笑,他也想看她笑。 半路发现锁链钥匙不见的时候,他心都凉了半截。 他想起昨天晚上幼鱼半夜抱了他那一下,他高兴的一宿没睡,现在看来,那个时候她就在预谋着逃跑。 他不明白,他对她那么好,除了自由,她要什么他都给,抛弃尊严和体面,把她当祖宗样供着,哄着,她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他心里像遭凌迟一样疼,她总是有本事,让他每次都以为自己能够得到她时,狠狠地在他心上扎几刀。 —————————————————————————— 不过可惜啊,老天爷站在顾域这边,他在别墅门口不远处的路上,抓到了想要逃出笼子的鸟儿。 看见车上的人时,幼鱼的脸色终于变了。 顾域一眼不错的看着幼鱼,看着她终于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他内心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你也会害怕吗? ——对,你也应该尝尝这种惊慌,你才能知道我有多苦。 —————————————————————————— 逃跑计划耗时三个月,以失败告终。 幼鱼很无奈,她逃跑并不是为了离开顾域,她只是想过正常情侣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畸形的相处关系。 可不论她怎样和顾域保证,他都不信,觉得她是为了逃跑撒的谎,她这才出此下策的。 结果还是被逮了回来。 可是现在, 她扭头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顾域。 太反常了,她以为顾域会很生气,但是他只是无比平静的将她带回来,链子锁好,就去做饭了。 她低头摩挲着脚踝上的链子,心里暗下决心。 ——今晚吃饭的时候一定要跟他说清楚,总是关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 幼鱼跑的时候是跳窗跑的,小腿有轻微擦伤,顾域给她处理好伤口后,就抱到怀里,喂她吃饭。 她以前很抗拒这样,可顾域觉得开心,态度强硬,非要亲力亲为。 她无法,只得默认。 可吃着吃着,开始不对劲儿起来。 她感觉好热,好像有把火在身体里灼烧,有种陌生的痒意在体内游走。 顾域看着怀里人越来越潮红的小脸,笑得诡异。 “你在饭里下了什么?” 她气息紊乱,满头香汗。 顾域低头吻她,一只手不安分地伸进了幼鱼的睡裙里。 “是能让你舒服的好东西,别怕。” 她眼前模糊不清,只看得到眼前人眼睛里璀璨的星光,亮的吓人。 “我本想结婚以后再做,” “是你逼我的,我也是不得已,谁叫你总想着离开我。” 第28章 第28章 十四妄念 顾域知道幼鱼恨毒了他。 他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本就没打算再缓和两人的关系,她对他再冷漠,他也是绝无可能放她走的。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痛苦,这种爱而不得的情绪,日日折磨着他,他变得愈来愈敏感,稍有风吹草动就开始发疯。 搞得幼鱼是不胜其烦。 她曾无数次向顾域承诺,可她前科累累,顾域哪里会相信她。 顾域拿她的手机给家里发短信,说出国修学了,又给学校请假,断了她和外界所有的联系。 她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大概两三年,或者四五年。 也逐渐习惯了晚上有人搂着她睡,早上有人温柔的将她吻醒。 甚至到了后来,顾域做好早饭抱她起床时,她迷迷糊糊的,都会自己伸手搂住顾域的脖子。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 他们有时候也会争吵,不过大多数是顾域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过后他又会抱着幼鱼,神经病般口不择言的道歉。 像是真正的两口子那样生活,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过去,也没有人提未来。 若不是幼鱼闲来无事在家里胡乱捯饬时,扒出来顾域藏在一个小柜子里的婚戒。 还没看几眼,就有人敲门,她用自己偷偷配的钥匙开了锁,又去门口开门。 来人是东子。 “宋小姐,顾域的父亲没了。” “您有时间同我谈谈吗?” —————————————————————————— 幼鱼赶到葬礼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灵前跪着的顾域。 不过一夜之隔,他就憔悴了好多。 她难免有些心疼他。 —————————————————————————— ——“在你去盛世之前,顾域应该就见过你。” ——“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一时见色起意,可其实不是,从他第一次让我帮他绑架你的时候,他就已经疯魔了。” ——“他最早的时侯想过放弃,也跟我承诺不会抢兄弟的女人,可是他偷偷见你一次,以前的决心就都喂了狗。” ——“这么多年了,宋小姐,你就没有一丁点儿动容吗?” ——“顾域他,真的只有你了。” 顾域看见幼鱼站在他面前时,一瞬间崩溃了。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又飞奔到幼鱼身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表情惶恐的像是天塌了一样。 “你怎么跑出来的?我……你又偷了我的钥匙是不是?” 他另一只手也抓住幼鱼,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想跑对不对,你不要我了,你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从未像如今这样,如此清晰的意识到, 他再也留不住她了。 宋幼鱼曾经见过他许多表情,痴迷的,暴躁的,伤心的,高兴的,第一次见他这样脆弱,仿佛失去了全世界一样的无助。 她上前一步,无比温柔的抱住顾域,柔荑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抚。 “钥匙是我拿你的去配的,我早就有钥匙了。可是这么久了,我都没有跑,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域的脑子有些晕眩,他发觉自己心跳骤停,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幼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对婚戒,分别戴在顾域和她的无名指上。 他抬头看她,眼前人目光灼灼,双眸似有万千繁星。 “我宋幼鱼,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余生,” “托付到你顾域的手里。” 他募地落下泪来。 恍然想起初见她时,她不过二九芳华,到如今,整整七年。 枕前发尽千般愿, 要休且待青山烂。 他终于熬出了头。 第29章 第29章 一不配 温衍到家的时候,苻宅一片灯火通明,车库里停了一辆白色的卡宴。 他面上一喜,想到里面的人,他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却在门口看到了陈姨。 他叫住她,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询问。 “陈姨,我姐她……,” 他抬头看一眼二楼的窗户,里面没有亮灯,他有些不确定。 “我姐她回来了吗?” 陈姨是苻夫人娘家带过来的,不大喜欢这个苻家继室领来的拖油瓶,可苻瀛却无比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继子,她也不好对他摆脸色。 只得不咸不淡的。 “小姐回来了,喝的烂醉,是姜家少爷送回来的,刚才喝了牛奶,已经睡了。” 温衍的眉目一瞬间凌厉起来,他微皱眉。 “姜明渠?” 他又转过头看向二楼,因着是背对着陈姨,是以她并没有看到,这个平日里总是说话温软乖巧的男孩儿,此时面上却因嫉妒和占有欲而微微扭曲。 “怎么又是他。” —————————————————————————— 苻家有女,名唤苻荼。 苻夫人极喜爱荼靡花,就给女儿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她还有一个靡字,打算留给她第二个孩子。 可惜天妒红颜,好好的人儿,不过那么一瞬间,出了车祸,留下不满十八的女儿和丈夫,撒手人寰。 同年十二月,鹅毛飞雪,苻瀛领回来一个女人,还带着个男孩儿。 那个女人的长相,同已逝的苻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自此,苻荼, 这个原本在桐城人人艳羡的贵女,倒成了人尽皆知的笑柄。 —————————————————————————— 温衍知道苻荼讨厌他,不,与其说是讨厌,倒不如说是怨恨。 她脾气本来就不好,幼年的娇纵,以及后来的变故,把她打磨的乖戾冷漠。 动辄发火摔东西,那都是轻的,赶上有一次温衍撞她枪口上,当着苻瀛的面,她甚至给了他一巴掌。 可即使这样,温衍也没有生她的气。 他不顾母亲的惊叫,执起苻荼的手,细细的为她处理方才摔花瓶割到的伤口。 对于苻荼,他没有底线,她做什么,他都可以原谅她。 外面都是怎么说他的? 说他和他的母亲为攀附苻家,不要脸面,讨好了苻瀛不够,他还像只狗一样讨好苻荼。 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他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只有苻荼。 他唯一嫉恨的人,只有姜明渠。 姜家老幺,和苻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形影不离。 姜明渠之于苻荼,就相当于苻荼之于温衍。 苻荼可以打骂所有人,包括苻瀛;可是面对姜明渠,她永远都是和颜悦色。 苻荼有多恨他,他就有多恨姜明渠。 若是杀人不犯法,姜明渠的坟头草只怕已经三米高。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苻荼嫌他们母子烦,两年前搬出去住,只偶尔才回苻宅,他就那么一会儿时间能看她,不敢做什么招惹她厌烦。 —————————————————————————— 距离苻荼上一次回苻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日日掰着指头算日子,数着还有多少天可以见到她。 他等得抓心挠肺,日思夜想,后来更是撬了苻荼的房间门锁,在里面隐蔽处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姐姐发现了会打死我的。 可内心深处,却是更隐秘的病态兴奋。 —— 她一个月只回来一天,我从前只有白天能看到她,这样子我就可以晚上也看到她了。 ——那就让她打死我吧,死在她手里的话,我也瞑目了。 今晚又可以看她一晚上了。 他心满意足。 第30章 第30章 二不配 苻荼悠悠转醒时,不过七点多一点儿。 她头痛欲裂,懒得动弹,偏头望向左边落地窗处,发现外面竟然下雨了。 闷热的夏季本就多雨,可大多都是急躁的倾盆大雨,不好;太小了也不然,下个不停却听不到声音,让人觉得黏腻。 她素来喜欢这种不大不小的,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地下一整天,雨声和缓,却又清晰可闻,她常常听着听着就能睡着,做个轻柔的美梦。 门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开了。 她有些烦躁被打扰,皱眉,却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去。 “怎的人人都有这房间的钥匙了吗?” 她还是没转过头去,可语气已然能听出不耐烦。 “我不想吃早饭,麻烦出去。” 苻荼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那人出去,她索性直接坐起来,想看看是哪个新来的帮佣这么没眼色。 少年站在床不远处,见她坐起来,就走过去帮她把那帷帐拉起来,又端起放在桌子上的瓷碗。 “姐,陈姨给你做了醒酒汤,你喝一点儿吧?” ——陈姨哪里敢在她宿醉的早上给她做东西,醒酒汤是他做的,可他不能说,上次他给她做糖醋鱼,最后的归宿是垃圾桶,连带那个价值不菲的盘子,一起被扔掉。 ——“你做的东西,能吃吗?万一你想毒死我,我找谁哭去?” ——明明受委屈的人是他,连苻瀛都看不下去了,他向来不喜他俩姐弟不和,闻言就要起身训斥她。 ——“爸,是我做的太难吃了,” ——他把委屈咽进肚里,调停父女二人。 ——“盐放多了,我姐她不喜欢太咸的,她跟我开玩笑呢。” 后来他再为她做饭,统统冠上陈姨的名头,苻荼还算尊重陈姨,就没有再刁难那些饭菜。 —————————————————————————— 苻荼望着这个弟弟,她已许久没见到他了,刚满十八的少年,又抽条长高了不少。 五官慢慢长开,越来越好看了,不像他母亲,估计更随他父亲一些。 他父亲去世的更早,她从前对他颇多怜惜,也愿意把他当亲弟弟对待;即便是现在,她也总是狠不下心对他恶语相向。 若不是,温衍十六岁的时侯,教她看见,他一个人躲在她卧室的卫生间里,用她的贴身衣物自亵。 血气方刚的少年有些旖旎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的性‖幻想对象,是她。 苻荼觉得恶心,她愿意当他的姐姐,他却如此亵渎她的亲情。 更别说,她大他五岁,两人还在一个户口本上,他简直是荒唐至极。 听着耳边少年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她毅然转身,衣物都没收拾,直接搬走了。 外人都说,她厌恶温衍母子俩,其实不然。 温母同她生母长得极像,她一见她就打心眼儿里喜欢;她不知道老一辈的感情纠葛,只知道母亲活着时苻瀛也是极爱护她的,母亲并未吃过一丝苦头。 她也相信苻瀛曾经很爱她母亲,要不然不会把温姨娶回家。 最早的时侯不懂事,也曾怨恨过苻瀛,可是为人子女的,有什么资格一直拖累父母呢? 她不可能一辈子陪着苻瀛,他也总要有个伴儿,他毕竟是她父亲,她不能只自私的想着自己。 更何况那女子性格温柔,同她母亲也是不遑多让,平日里总是诸多关心,生怕她受一丁点儿委屈,老是小心翼翼,从不曾冒犯她。 温衍也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性格学业长相,样样都讨喜,她根本没理由会讨厌他们。 可她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温衍对她的龌龊心思。 十六岁生日之后,温衍的天就变了。 以前总是待他很好的姐姐开始疏离厌烦他,甚至搬走,无论他怎样哀求都没用。 他母亲质问他。 ——你做了什么惹你姐姐生气?苻家对我们母子仁至义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他不知道。 苻荼对他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他惶恐不安,思念成疾,却又没有办法。 现在,他希望苻荼能喝几口汤,昨晚他通过监控,看到苻荼睡的很不安稳,只怕已经着凉了,他特地在汤里放了驱寒的食材,熬了好久的。 “你撒谎,” 她声音冷漠,因为感冒还略带沙哑, “我昨晚已经交代陈姨,早上不打扰我。” “我给你三秒钟,滚出去。” 第31章 第31章 三不配 温衍在苻荼面前愈发如履薄冰,极尽讨好。 其实他大可不必,他越是在苻荼跟前晃,苻荼就总也忘不掉当初所见,对他也是越发膈应。 可怜温衍,他还不知道他的姐姐早已洞察一切,所作所为在她面前都如跳梁小丑一般。 他还一直以为,苻荼是不喜他们母子,外面不都这么说嘛,他温衍,马上就要和自己的母亲联手,夺走茯氏,到时候苻荼没有立足之地,自然会在大局未定之前撵走他们。 温衍每每听到别人这么说,都觉得很好笑,且不说他和母亲从未有过夺权之意;依着苻瀛对苻荼的宠爱纵容,即便天塌下来,苻氏也是苻荼的。 可外人不会这样想。 好比姜明渠。 他不止一次听到,姜明渠在苻荼面前编排他。 ---“那小崽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脸从容,眉目慵懒,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说的话却如同妒妇般难听。 ---“装得那么像,也就你爸信他,一朝麻雀变凤凰,还真以为自己能摆脱卑贱的出身哪。” 他嗤笑一声,又把自己刚竞拍来的玉镯戴在苻荼手上。 ---“咱们阿荼这么善良,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苻荼微微皱眉,余光却看到了温衍,本想训斥姜明渠的话,转个弯儿,就变了样。 ---“明明是我家的事,怎么你比我还生气呢?” 她是笑着说的,她没有反驳, 她也认同姜明渠。 温衍躲在楼梯后面,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抵不过难受,他心如刀割。 ---不是的, 他眼前一片模糊。 ---不是这样的。 ---明明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 温衍初到苻宅时,也不过十三岁而已。 苻瀛将他们领进去后就催促帮佣叫小姐起床,可帮佣战战兢兢跟苻瀛解释。 说刚才已经有人去叫,却被赶出来,也就没人敢去了。 那个雷厉风行,叱咤商界的男人,竟然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佣人不用去了,又吩咐后厨多做一道小姐爱吃的金丝烧麦。 他看到苻瀛跟他母亲调侃女儿被惯坏了,却又笑得温柔,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她,纵容的如此理所当然。 不过一瞬间,他就清楚地知道,他马上就要见到的这个姐姐,地位有多高。 午饭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她,一如想象中那样,像是娇养的玫瑰,浑身是刺,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一度以为,她会刁难他们母子,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为自己“入侵者”的身份付出代价。 可是没有。 一次也没有。 甚至有佣人嘴碎说他们的闲话,母亲温顺还并未计较,她却先发了火。 ---“苻家请你们来,是让你们诟病雇主的?” 她表情高不可攀,却不是对他发难,而是在维护他。 ---“再让我听见一次,统统走人。” 他突然就发现了,她隐藏在高傲尖锐外表下的温柔和善意。 ------------------------------------------------------------------------------------ 温衍的父亲是得病死的。 死在一个雷雨天。 温衍怕极了打雷。 每每他都彻夜难眠,稚气少年内心深处的恐惧足以击垮他。 苻荼那时候也刚满十八,不知怎么发现了他的秘密。 后来每逢雷雨夜,她都会来陪着他,柔声细语的哄他入睡,两人之间的隔阂渐渐消散,在那无数个温暖的夜里,他内心不可名状的情愫越积越多。 ------------------------------------------------------------------------------------ 思及从前种种,后来所受待遇也就愈发难以接受,谁让他太把自己当回事,活该被丢弃。 少年还躲在那里没出来,他蹲下身抱住双膝,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眼睛里的泪珠颤颤巍巍,还是落了下来。 第32章 第32章 四不配 十五岁以前,温衍以为自己对苻荼只是姐弟之间的孺慕之情。 他一直心无邪念。 那时候他每天最开心的事儿就是放学回家能见到苻荼,再跟苻荼讲讲他在学校的见闻。 苻荼每每都很认真的听,这个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温润男孩儿,这时候都会展现出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兴奋劲儿,苻荼乐得看到这样的朝气蓬勃。 那时他的世界里,没有姜明渠。 没有勾心斗角。 一个不满十五的少年,对谁都构不成威胁。 可是姜明渠就出现了。 温衍看见他第一眼,就觉得很慌。 姜明渠对他的敌意显而易见,他被处处刁难。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你说好笑不好笑,连温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爱意,姜明渠却一清二楚。 他看到苻荼和姜明渠举止亲密,抓心挠肺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正常,不愿再看,转头就走。 没走几步就顿住了。 走廊的玻璃反射出他的身影。 ——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容? ——因为嫉妒而面目全非,甚至有些狰狞。 他不自觉地松开了紧握成拳的双手,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种嫉妒别人的嘴脸真的很丑陋。 更可悲的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明白了这种陌生情绪的来源。 少年的情窦初开,猝不及防地来临了。 ———————————————————————— 但某种意义上,这是禁忌。 他的理智不允许他对自己的继姐产生爱情,压抑的后果,就是愈来愈难以控制自己。 第一次想着苻荼自亵后,这件事成了他疏解思念和□□的唯一渠道,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他又变本加厉,拿她的东西。 杯子,围巾,一切不容易被发现的,都被他锁进了柜子里,时不时拿出来看几眼。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像个变态;可他固执,即便明白这种感情迟早会毁了他,也不愿放弃。 不能放弃。 ———————————————————————— 春去秋来,寒暑几更。 温衍迎来了他的十六岁生日。 以及失去。 是后来过了许久他才隐约反应过来,或许苻荼,发现了他那个肮脏的秘密。 他不敢求证,怕万劫不复。 对于苻荼,但凡还有一点儿余地,他都不想她厌恶他。 可忍耐向来是换不来想要的结果的,苻荼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开始耍手段。 利用自己在苻荼心中仅剩的那一点点地位,来达到目的。 ———————————————————————— 他作贱自己的身体,住院之后又央求母亲告诉苻荼,期望她能来看看他。 只是有些遗憾,苻荼向来不大喜欢医院里的消毒水味的,指定又要皱眉了。 ——我想见你。 ——哪里都好。 ——只要不是梦里。 ——可是你不愿意,我只好想个折中的法子,只求你莫怪。 病床上的男孩儿眉眼已经渐趋成熟,他垂下眼睑,遮挡住一切酝酿许久的暗色。 第33章 第33章 五不配 苻荼接到温姨电话时,刚开完会。 这个平日里总是很温柔的继母,言辞恳切,请她百忙之中抽空看望一下温衍。 她犹豫了一瞬,复又想起温衍那总是像小动物一样湿漉漉又惹人怜爱的双眸,忽然有些自责。 ——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小孩子一时头脑不清醒,犯错再正常不过了。 她扶额,开始反思起来。 ——兴许他早就意识到错误改正了,自己不该这么苛刻的。 ——可怜他从前还那么依赖她这个姐姐,也不知道后来那许多个雷雨夜里有没有睡好觉。 苻荼啜了一口咖啡,轻声回复电话那边的长辈,语气恭敬。 “您放心,我马上就去,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 温衍还以为要磨很久苻荼才会愿意去看他,咋一听到她答应的那么爽快,自己都愣住了。 他母亲还在一旁欢天喜地的跟他描述苻荼当时的语气,满脸喜意。 “你姐她指定是原谅你了。” “是个好孩子,你冒犯了她,她那么生气都愿意原谅你。” 她倒了一杯水,放到温衍手里,示意他喝点儿水。 “虽说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可你要谨记,别再惹你姐姐不快了。” “那么大个人了,总要有点眼力见儿,她欢喜什么讨厌什么你应当最清楚的呀。” 温衍正要喝水,动作却一顿,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母亲。 “从前,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嘛。” 他下意识, “可……” 又顿住。 ——从我爱上她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关系就不可能好了。 ——就连你,我的生身母亲,只怕以后也要骂我这个逆子。 世事难料。 温衍没有说下去,只专心致志地盯着病房门口,期待着心爱之人的到来。 ———————————————————————————————————————————————————— 苻荼半路拐了一趟百货商场,买了些青提和其他水果,她恍惚记得温衍爱吃青提,那时候小崽子总买回去吃的。 温衍自然是喜出望外。 他本来就不是很严重,住院也是为了诓骗苻荼。 但又怕她识破他的技俩,只好装成虚弱的样子,一来是骗过苻荼,二来,他也想试探一下,她如今对他还是否如从前那般避之不及。 苻荼却毫不知情。 她内心深处,还对这个乖巧温和的弟弟百般怜惜着呢。 一时之间,也算其乐融融。 苻荼没呆多久就让温姨回家休息了,她眼瞅着温姨眼圈青黑,也晓得她只怕几宿没睡好了。 苻荼撵她回家,又担保自己会照顾好温衍,病房里转瞬间就只剩两个人了。 说实在的,苻荼心里还是有点儿尴尬的,任他们从前再姐弟情深,当初那一巴掌下去,估计情分也所剩无几,更别说她后来所为。 丝毫不顾及少年的脸面和尊严,屡屡斥责于他,更甚至为了让他断掉念想,几次三番口出恶言。 她实在不称他这些年叫的一声声“姐姐”。 ——说到底,终究还是内心没把他当真正的亲人。 思及此,苻荼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她借口有事暂时出去一下,想去询问一下医生温衍的状况。 温衍也笑着应了,还嘱咐她早点儿回来,像个乖顺的猫儿。 ————————————————————————————————————————————————— ——病人伤在腿部,轻微骨折,听家属说是雷雨夜家里停电,摸黑下楼的时候摔下来的,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重要的是,他好像有类似幽闭恐惧症之类的精神方面的疾病,你作为病人的姐姐,应当很清楚的吧,没有检查过吗? ——我…… ——我不知道。 ——你说你是他的姐姐? ——你……你真的是吗? ———————————————————————————————————————————————————— 苻荼从问诊室出来的时候,颇有些手足无措。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事儿。 恍然想起当初她刚刚发现温衍害怕雷雨夜的那晚,她那么怜惜他,口口声声跟他保证,以后也会这样陪他。 又因着考虑少年的自尊心,她也曾暗暗发誓绝不教旁人知道这个秘密。 到头来, 竟当了回承诺喂狗的背信弃义之人。 ——他那时候摸黑从楼上跑下来,定是极害怕的。 ——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滚落,该有多难受。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心里空落落的,有种发颤的疼。 第34章 第34章 六不配 浑浑噩噩的回到病房,温衍已经睡着了。 苻荼搬了一把椅子,安静的坐在病床边,就那么看着他。 少年刚来家里的时候,她眼瞅着他的样子,就晓得是个好欺负的,太温和了,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似的。 又像个没人庇佑的幼兽,得了别人一丁点恩惠,就欢喜依赖的不得了,可就这么一丁点儿恩惠,也从没人给。 对于苻荼来说,温母是个好母亲;对于苻瀛,她亦是个好妻子;但她独独亏欠温衍。 这个心酸的事实摆在眼前,可温衍懂事,即便遭受什么不公平的待遇,也只字不提。 他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唯一对他好的姐姐也不要他。 ——可她还是抛弃他了。 苻荼轻叹,微微起身,轻抚温衍的脸颊。 ——少年瘦的厉害,下巴处微微有了胡茬。 ——怎的她一走,这家里竟连个疼他的人都没了? 她掏出手机,拨号,又脚步轻慢的走出去,生怕惊醒了床上的人。 “陈姨,你安排几个人,去我那儿把东西搬回家,我要回家住。” 电话那边的人连声应着,谁都没有看到, 病房内本该睡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嘴角微微向上。 ——笑得像个得逞的狐狸。 ———————————————————————————————————————————————————— 没过几天温衍就出院了,苻荼有心补偿他,忙里忙外的照顾着,温母也很是开心,招呼着佣人收拾房间。 欢天喜地的人里,没有姜明渠。 但他吧,又惯会利用自己在苻荼心里的地位作妖,也打定心思觉得苻荼不会跟他计较。 前小半生二十多个年头,苻荼就从来没有因为什么跟他生过气,时间一长,他就叫惯出了毛病。 他那人心思特重,跟个姑娘似的,苻荼也曾经笑他小家子气,可后来也照样如他所说远离那些追求者。 姜明渠觉着自己在苻荼心里的地位至高无上,他并不把温衍放在眼里,但他嫉妒。 嫉妒温衍能跟苻荼在同一个屋檐下,嫉妒温衍有那么讨人喜欢的性格和学识。 ——嫉妒温衍有比他好看的容貌。 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苻荼特别喜欢温衍那种五官精致的男人。 这在他心里是一根刺,温衍每多在他眼前晃一次,那根刺就扎的更深一些。 他又何尝愿意当个心思腌臜的男人,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总是不遗余力地在苻荼面前诋毁温衍。 ——由爱故生忧, ——由爱故生怖。 他缠着苻荼游说,耍脾气不教佣人搬东西,眼瞅着苻荼脸色越来越难看,竟像看不到似的。 “苻宅里除了你爸,剩那两个都是下作东西,有什么好的?” 苻荼看着他提及母子俩的厌恶表情,有些恍惚。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骂过温姨和温衍。 ——是那群惯会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佣人,为了讨好她在她面前编排二人。 许久没听到有人说这么难听,她突然有些厌烦。 想到那次她故意让温衍听见她和姜明渠的对话后温衍的反应,苻荼的眼神和心尖都一寸寸冷了下去。 她曾经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对姜明渠发火,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能忍,他俩之间有那么多年的感情足以消磨。 可人是很奇怪的,这世上也从来没有太过绝对的事儿。 她突然就不想忍了。 第35章 第35章 七不配 苻荼说的话没有多难听。 她向来擅长杀人于无形,又专会挑人痛处下手,虽不常开口伤人,却惯会一针见血。 出门的时候,姜明渠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是惊到了还是怎么,一直没回过神来。 许是没想到,苻荼会因为温衍责难于他。 ——意难平罢了。 苻荼懒得管他怎么想,她纵容他已经够多了,可他总是不知进退。 ——教人头疼。 —————————————————————————————————————————————————— 苻荼径直回了苻宅。 苻瀛也很意外。 他这个女儿不恋家他是知道的,自从住外面之后基本不怎么回家,承诺一月回一次也是频频失约。 现在居然舍得搬回来了。 姐弟俩也和睦的很。 他挺欣慰的,晚饭的时候一高兴,提出让温衍上大学以后,闲暇之余去公司实习,也算锻炼。 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温衍的反应,很是让人一言难尽。 照理说他应该高兴的,可苻荼一直在旁边不吭声,温衍竟像是被吓到了似的,连声拒绝着这个历练机会。 苻荼打断了他。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懒在家里,来公司帮帮姐不行吗?” 说完她就笑了,又给温衍夹了一块排骨。 “这么聪明一孩子,怎么关键时候傻了,这机会多好,干嘛不要。” 苻荼赞同得很,母子俩却脸色各异,不像是多为此高兴的模样。 良久,少年发声,清透又带着倔强。 “我并非苻叔叔亲子,空降到公司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又看向苻荼,缱绻眼神中带了一丝依恋。 “我又愚笨的很,公司人多眼杂,怕给姐姐丢人。” 他低下头,像是愧疚极了似的。 “本来就因为我,姐姐受了那么多的嘲讽。” 苻荼闻言,夹菜的手一顿,那青芽直接从筷子尖落了下去。 ——说来说去,还是怕连累苻荼。 温衍一向是乖巧极了的,任谁都挑不出错处的那种好孩子;最懂事的,也是受委屈最多的。 他最依赖苻荼,事事都先想着苻荼的。 苻荼内心万般叹,暗骂自己当初鬼迷心窍,怎么就那么狠心,因为他的一点儿错处,就那般对他呢? 最终还是没有拗过温衍,她也就不再强求。 ———————————————————————————————————————————————————— 苻荼刚吹干洗澡打湿的头发,就有人敲门了。 ——是温衍。 ——双手捧着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 苻荼正疑惑里面是何物,温衍倒先开口了。 “偶然看到的,我知道姐你素来喜爱这些精巧的玩意儿,就买了来。” 他把那盒子打开,是个倒流熏香的物件儿。 “这里面是安神香,香味儿也轻。” 说着,他已经把那倒流香放在了苻荼床前的桌上。 那缭绕的烟雾像流水一般由上而下,好看极了。 看着苻荼一错不错地盯着它,温衍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我看见它第一眼,就知道姐姐指定喜欢。” 第36章 第36章 八不配 那熏香不是单纯的安神香。 苻荼不知道,可温衍却一清二楚。 那香里,掺了些不干净的,能叫人意识混沌的东西。 量并不多,一次两次也没什么。 可温衍知道,依着苻荼对那个物件儿的喜爱,她是不会只用一两次的。 ——害人也想的周到,所有的心眼儿都用来祸害苻荼了。 更别说,他还有一个针孔摄像头。 他现在可以不用每天通过监控看苻荼了,只要他想,苻荼一睡着,他就可以直接去苻荼的房间。 神不知鬼不觉。 苻荼自己更不会发觉,那熏香的威力可不容小觑。 ———————————————————————————————————————— 是夜。 苻荼洗完澡就早早地睡了,床头的倒流沉香还在流出水流一样的烟雾。 门被悄悄地推开了。 ——是温衍。 这是他第四次趁苻荼睡着跑到她房间来。 温衍起初只是想看看苻荼。 可后来他越来越不满足于只是看看。 他开始抱她,摸她,最严重的一次,他甚至解开她的睡衣扣子,抱着半裸的苻荼睡了一晚。 这一切,苻荼都毫无所觉。 而温衍,只需要在苻荼醒之前离开即可。 他向来能够掐准时间,从未出过差错。 ——但这一次,他想做点更过分的。 —————————————————————————————————————— 白天姜明渠来过了。 他言辞恳切地跟苻荼低头认错,像个可怜巴巴地小鹿。 温衍当时就站在二楼的窗户处冷眼看着他们两个。 他知道苻荼吃软不吃硬,更何况姜明渠他俩还有多年情谊。 不管他姜明渠犯了多大错,只要他肯低头,苻荼就会原谅他。 ——可对待他温衍呢? 她从来不会这么宽容。 所以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那时候,他只不过因为对她产生了情愫,就被狠狠地抛弃了。 不带一丝犹豫。 温衍每每看到姜明渠,就总能联想到自己,然后再对比。 对比结果自不必说,他的心也一次次跌到谷底。 ——凭什么呢? ——凭什么我连爱你都不配? ——每天像个老鼠一样,只能在黑暗中才能触碰你。 温衍自从爱上苻荼以后,最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姜明渠到底有什么好? 他有钱,可苻荼不可能贪图。 论长相,他没有温衍好看。 他还自私,嫉妒心重,骂别人的时候那么歹毒,说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可姜明渠纵有一身的毛病,苻荼也惯着他。 温衍即便做到处处完美,也永远比不上姜明渠。 ——这,才是温衍最痛苦的。 他觉得很无力,不管他怎么努力,他和苻荼之间,永远都隔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鸿沟。 这个沟里,有家世,有姐弟关系,有苻荼的躲避,还有一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姜明渠。 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他跳啊跳,却怎么都跳不到苻荼的身边。 ——没有人帮他,他那个母亲,就更别提了。 要是她知道温衍的心思,估计只会骂他,说他不知好歹,说他痴心妄想。 ——对,在别人眼里,只有姜明渠才配站在苻荼身边。 ——其他的杂碎,都是妄想攀高枝。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的爱慕永远暗无天日? ——他甚至,连说出自己的心意都不敢。 因为他无比清楚,如果说出来了,他和苻荼,就彻底完了。 温衍那双总是明亮的双眸,此刻已经黯然失神。 他跌跌撞撞的走回房间,浑身的气息让人害怕。 ——像是疯了一样。 —————————————————————————————————————————————— 晚饭的时候,苻荼喝了点酒。 那红酒度数不怎么高,可不知怎么了,她喝了几口,就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醉了。 温衍扶住了快要倒地的她。 他柔声哄着,扶着苻荼回了卧室。 他帮她脱衣服,说帮她洗澡。 苻荼已经不省人事,面颊酡红。 ——任人宰割。 温衍一直在诱哄她。 ——“姐姐,我们到床上去睡好不好?” ——“姐,你热不热,我帮你把衣服解开好吗?” “……” 红酒里的药在酒精的作用下快速挥发,当苻荼喘息着压住温衍亲吻时,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还假装小幅度地抗拒。 ——“姐,你别这样……” 少年的声音清透稚嫩,这种时候却是引人犯罪。 他嘴上抗拒,手却更紧地搂住苻荼的腰肢。 他舔吻掉苻荼因快感流出的眼泪,又轻吻她的嘴角。 鸳鸯帐暖, 一夜缠绵。 第37章 第37章 九不配 温衍比苻荼醒的要早一些。 床上一片狼藉,温衍侧过身,细细地盯着苻荼看。 ——好像以后永远看不到了似的,要刻进心里。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凑过去,轻吻苻荼的脸颊,他想起他刚爱上苻荼的时候,曾经就无数次幻想过,晨起时能够看到爱人在身边。 ——但皆为奢望。 “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不想当你的弟弟。” 他轻抚她的头发,钩在食指上一圈圈缠绕。 “可是我又不得不依靠这个身份来取得你的怜悯。” ——如此悲哀,可怜我又甘之如饴,感情这种东西,怎么这么可怕? ——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闭上眼睛,轻嗅空气中独属于苻荼的香味。 从前无数个日夜里,他也曾趁苻荼不在家时,偷溜进她的房间,睡在她的床上,感受她的气息。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接受我? ———————————————————————————————————————————————— 苻荼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 她摁灭之后就发觉出不对劲儿。 ——身体不舒服,旁边有人。 她不甚清晰的记忆告诉她,昨晚她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温衍。 她甚至能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她压着温衍亲他,比如她拽他的衣服,是个急色的施暴者。 苻荼猛的一下坐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旁边的人。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真的是温衍,她没有记错。 “你……我……” 她说不下去了。 她有什么资格质问温衍呢? 温衍已经跟着她坐起来,靠在床头,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温顺的像只奶猫。 苻荼从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这般,如此棘手地无法处理的情况。 ——她是一个成年人了,有生理欲望再正常不过,可她怎么就没控制住自己,喝了点儿酒就把魔爪伸向温衍了? 可她随即想起,以前的温衍,因为对自己的继姐产生感情而做的事儿。 她心里瞬间复杂起来,亦隐隐有些对温衍的怒意。 苻荼越想越气,脑子一片混乱。 “昨晚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明明这一切,都可以不用发生。” ——她口不择言,她在变相为自己辩解,那么责任的承担者,就是温衍。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可耻,可她知道,如果她一力承担,后果不堪设想。 她有些愧疚,但那点儿愧疚在理智面前不堪一击。 温衍抬头看她,已经面色煞白。 可她表情冷然,丝毫不为所动。 温衍的心,一瞬间跌落谷底,疼的他快要喘不过气。 ——我能怎么说呢?你这样质问我,我能说什么? ——我不推开你,自然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有一个结果,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当一个弟弟。 他闭了闭眼,大有豁出一切的架势 “我……” “够了。” 苻荼打断了他。 她一脸厌烦。 温衍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造了孽,怎么就爱上为么一个人?这么一个他渴求不到,却能轻而易举伤害他的人。 “昨晚我喝多了,是我对不起你。”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 “但我希望,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就当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 温衍像是忽然泄了力气,他低下头,看着身上盖的被子,一动不动。 “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我真的爱你。” 他还有最后一丝希冀。 —————————————————————————————————————— 后来苻荼又要搬出去。 姜明渠得意洋洋,忙上忙下地帮苻荼搬行李。 温母和苻瀛不明原因,问苻荼她也不说,苻瀛也就摆摆手任她去了。 温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自顾自地泡茶。 像是没看到苻荼要搬家,也没看到姜明渠似的。 他喝了一口茶,又苦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谁。 ——“我是你姐,永远都是。” ——“你所谓的爱让我恶心。” ——“你这个背德的乱-伦者。”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最爱的姐姐? 他低声呢喃着,眼神疯狂。 “无情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温衍抬头,低声招呼从他身边经过的佣人过去。 他笑得好看极了,他本就长的漂亮。 “给你个好差事。” “去告诉陈姨一个秘密。” “事成之后,你随意开价。” —————————————————————————————————————————— 苻荼是两天之后才接到苻瀛的电话,说让她回家一趟。 她那会儿就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火急火燎地回了家。 刚开门就看见—— ——温衍跪在客厅,温母在抹眼泪,苻瀛亦是面色凝重。 ——温衍脸上,还有个不甚清晰的掌印,红肿不堪。 苻荼的心,“咯噔”一下就沉下来了。 第38章 第38章 十不配 回苻宅之前,苻荼已经内心天人交战两天了。 她总是无意识地想起温衍。 ——她从前那么宠爱的孩子,性格那么讨人喜欢的少年,怎么如今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如此不堪了呢? 她还记得她搬出苻宅时温衍阴冷的眼神,脸上面无表情的样子教她越发难受。 ——她犯了错,毁了温衍,却为了自己的脸面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温衍喜欢她又有什么罪呢? 他没有越距,没有扰她不得安生,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这不为人知地感情。 她一面为温衍开解,一面又愈发厌烦自己。 ——真够恶心的,你口口声声说温衍背德□□,那你自己呢? ——你又何尝对他没有一丝欲念? ——你只是碍于关系才一直克制,如果你们不是姐弟,你怎么可能一直不动心呢? 对,在很早的时候,苻荼就很喜欢温衍那张脸。 那么好看的少年,声音稚嫩又惹人,每次都那般依恋地唤她“姐姐”。 只不过那个时候,那些微妙的感情尚可以控制,她就很巧妙地,将它转换成了姐弟之情。 苻荼这个人其实很可怕,她特别自律。 从小到大,不管是人是物,但凡是她喜欢的,她就一定要得到。 但当她意识到,这个人或物已经让她喜欢到会影响她的心情和生活时,她就会在没有一发不可收拾前利索地斩断这种喜欢。 她绝不允许任何东西来左右她。 人也是。 这同样是自私,是绝情。 姜明渠自认最了解苻荼,他也没有发现苻荼的这种性格。 他还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是苻荼心里最重要的人。 可他连苻荼的心都进不去,谈何地位? ——只有温衍。 苻荼拿他没有办法。 温衍的长相和性格实在讨她喜欢的紧,可二人之间注定不可能,她一次又一次地将温衍隔绝在心房外。 但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欢喜,只好自欺欺人,骗自己说那不过是姐姐对弟弟的喜爱罢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现在全都毁了。 被她一手毁了。 ———————————————————————— 苻荼回到苻宅的时候,佣人已经被遣到别处了,客厅只有他们三人。 温衍还在地上跪着,苻荼走过去,想把他扶起来。 “你还管他干什么?” 苻瀛怒吼着,把苻荼拉过去。 “要不是陈姨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我苻家哪里对不起他,他要这样对你?” ——跟苻荼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她还以为温衍去向苻瀛告状了。 “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他,他害你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你?” ——“陈姨跟我说这逆子伤害你的事情,我肠子都悔青了,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没有血缘关系,他根本就不会当你是他亲姐姐。” 温姨过来拉她的手,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孩子,是阿姨对不起你,没有教育好他,我已经打过他了,如果你还不解气,你想怎么都成。” “阿姨只求你饶他这一次,他还这么小,不能去坐牢啊。” 苻荼赶紧扶住她,又扶她在一旁坐下。 她看向跪着的温衍,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温衍还低着头,表情早已没有了从前的温软亲切。 ——他为什么没有为自己辩解? ——明明错的人是她。 这场无妄之灾,他本可以不用承受。 苻荼的心里,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她总是在伤害温衍,她怎么会这么坏? “啪”的一声,茶杯碎裂地声音。 ——是苻瀛。 ——他显然已经气愤到极点了。 “玷污自己的姐姐,我苻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你这个逆子!我……” ——“够了。” 是苻荼。 苻瀛愣了一下,所有人都看向她。 ——“是我勾引的温衍。” 她字字铿锵。 ——“是我强迫的温衍,我喝醉了,他照顾我,才会被……” 她没有说下去,苻瀛和温母两人已经心知肚明。 温衍猛地抬头看她,一脸不敢置信地模样。 苻瀛已经说不出话。 他是彻底呆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她的女儿侵.犯了他的继子。 苻瀛慌忙去看温衍,发现他还在跪着,脸上的伤已经很严重了。 ——那孩子都快哭出来了。 一瞬间,温衍从一个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 可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苻荼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最初是被气疯了,才会让一个佣人向陈姨告密,原话就是他趁苻荼喝醉玷污了她,他本就是想公开,他受够了这暗无天日的感情了。 他那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过后也没有后悔,他早就已经快疯了。 陈姨知道以后果然如他所料告诉了苻瀛,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 他一点儿也不惧怕后果,最好是苻瀛把他赶出去,这样他就不用当那个该死的弟弟了。 反正他已经上完了学,事业也基本稳定,根本不用依存苻家过活。 但到最后又出了变数,他怎么也没想到,苻荼会抛弃尊严,抛弃自己苻家大小姐的脸面,说出这种话。 他突然开始慌了。 ——不行,她不能这么说,他怎么样无所谓,可她不行,她可是高高在上的苻家大小姐,这事儿如果传出去,她不知要承受多少骂名。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干出这样的事情,不计后果,现在捅出这样天大的篓子,他会毁了苻荼的。 温衍踉踉跄跄地起来,去拽苻荼,把苻荼拉到身后,他自己面向苻瀛,俨然打算和盘托出。 “不是,苻叔叔,是我……”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陡地打断。 “爸,我喜欢温衍,他也喜欢我,我愿意承担责任,我可以和他结婚。” 苻荼直直地看向苻瀛,毫不畏惧。 “反正也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 除了苻荼,其他三个人包括温衍,都愣住了。 温衍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渴求了那么久的人,怎么忽然像是换了个魂儿似的,就接受他了? ——苻荼其实只是想通了。 她在看到温衍跪在地上的时候就想通了。 她对温衍有独占欲,她看到温衍脸上的伤的时候是很生气的,她更舍不得温衍受伤。 那些一直被掩埋在内心深处的微小感情,忽然就瞬间庞大起来,占据了她的心房。 既然如此,何必压抑呢? 她前半生有那么多喜爱的东西,她都强迫自己放弃,她很讨厌那种心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可是当她看到温衍把她拉到身后,欲图一力维护她,维护她身为苻氏千金的尊荣体面的时候,她忽然不想像以前那样放弃了。 ——去他-妈的姐弟关系,去他-妈的自律,我不想再忍耐了。 ——我想得到他,不管我喜欢的是他的脸,还是他的性格,亦或其他。 ——我要得到他这个人。 第39章 第39章 十一不配 苻瀛从前是真的很疼苻荼这个女儿。 ——那场闹剧最终以温衍挨了苻瀛一个耳光结尾。 其实那巴掌,原本是要落到苻荼脸上的。 苻瀛大抵这辈子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舍得打自己的宝贝女儿。 他气疯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会从苻荼的嘴里说出来。 苻荼从前虽然娇矜高傲,但是非还是能分清的。 他不知道苻荼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一切都好好的,继子也很懂事乖顺,突然之间,什么都变了。 女儿和继子搅和在一起,温衍更是好像从前的父子情深皆是假的一般,他也不知道这个从前总是那么听话的孩子是着了什么魔。 巴掌挥出去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女儿再如何犯错,他这个父亲也有责任,她母亲走的早,是他没有教育好她。 等他反应过来,那巴掌已经落在了温衍脸上。 ——苻瀛当时真的愣住了。 ——忽然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和愧疚。 他不再看苻荼和温衍,骂骂咧咧地上了楼。 温母着急去安抚苻瀛,只来得及把伤药放到客厅桌上就急急地走了。 一时间,楼下只剩下苻荼和温衍。 一片静寂。 良久。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苻荼的语气不耐烦极了,可脸上却是笑着的。 “过来我给你上药。” ——凶巴巴的,温衍觉得自己更委屈了。 ———————————————————————— 抹药的时候,苻荼给他轻轻吹了吹,眼里都是自责。 索性已经说开了,她看温衍是越看越喜欢。 这么漂亮一张脸,被打成这个样子,她心疼的不得了呦。 相较于苻荼,温衍则有些期期艾艾。 “姐……” 苻荼抹药的手顿了一下,她直勾勾地看着温衍。 “还叫我姐?想当弟弟?” 温衍慌忙将她拥入怀里。 “不是的,我只是怕。” ——“怕什么?” 苻荼趴在温衍肩膀上,瓮声瓮气地问。 “我怕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温衍低下头,轻吻苻荼的脖颈,声音里明显带了委屈。 “我怕你不要我了,就像上次那样。” ——我可不能再承受一次这样的重击,以前也就罢了,反正我也习惯了。 ——可是这次,是你亲口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如果食言的话。 “你不喜欢我叫你姐姐吗?” 少年笑得无害又得意,像得到了全世界。 ——可眼睛里却并不纯净,暗如深渊般。 “我偏要叫,姐姐,姐……姐,姐~” ——如果食言的话,我就把你锁起来,你自己的承诺,自己不能兑现,那就让我来帮你兑现。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改变主意,你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什么姜明渠? 什么青梅竹马? 全都该死。 ———————————————————————— 温衍和苻荼一起搬出去了。 苻瀛气的摔了好几套碗盘,也没能把女儿叫回来。 苻荼这次,是铁了心要和温衍在一起。 她从前百般抗拒,可有朝一日想通了,意志倒是越发坚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唯一苦恼的,就是和温衍的床事。 他一个少年血气方刚苻荼可以理解,刚刚开荤把持不住她也可以忍受。 ——可是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他还特别喜欢在床上叫她姐姐。 那种禁忌的称呼,每次都能让苻荼□□高涨。 他勾引苻荼,使尽浑身解数。 有一日苻荼不乐意了,觉得这种日日厮混的日子太堕落,就拒绝了他的求欢。 晚上温衍就开始了。 先是灌她一点儿酒,趁她稍微意乱情迷地时候极尽挑逗之术,把他那副皮囊的用处发挥地淋漓尽致。 ——这谁顶的住? 他就像个猎人,不动声色,一步一步,将猎物引诱进□□的深渊,再逐步侵占。 他把苻荼的心理摸的一清二楚,他最清楚如何最快勾到苻荼和他行鱼水之欢,苻荼就是被他吃的死死的。 “这个月最后一次了。” “好好好,最后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你什么时候说话算话过?温衍,你以前乖的跟兔子似的!” 温衍爽的头皮发麻,可还是用着最后一丝理智和苻荼缠斗。 他忽然想起了前不久看到的民国婚书词。 “你什么时候答应和我结婚,我什么时候放过你。” “……” 他喘息的样子很迷人,苻荼最爱他动情时候的模样。 “好不好,和我结婚,愿不愿意?” 苻荼的意识已经模糊,但她能很清楚地听到温衍的话。 ——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耽于□□。 ——因为恐慌,没有安全感,只能靠这种时候的亲密来缓解不安。 这么好这么好的男孩儿,她怎么舍得他整日活在恐惧中? 苻荼拥住温衍,他亦温柔回抱住她。 他听到她在他耳边轻轻的呢喃,他只能听到她说的话。 ——“我愿意。” 那词上写, 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红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第40章 《不配》番外 那天是个冬日艳阳天,外面的太阳暖融融的。 温衍正抱着苻荼坐在阳光最好的那间房晒暖儿。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啊?” 话说到最后有些含糊不清,温衍往她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温衍轻笑,他因着得偿所愿,最近越发温柔了。 “当然得去,但也要在家陪老婆。” 他轻皱了一下眉,低头专注地看着怀里的人。 “橘子还是少吃一点儿,你上次吃多了橘子就咳嗽。” ——“行,那我不吃了。” 苻荼也是听话,温衍细心,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苻荼很听他的。 ——“那个,我给你说一件事哦,你别生气。” 温衍收拾橘皮的手顿在那儿,他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嗯——,我爸,让咱俩回家一趟,说有话要对我说。” 苻荼能清楚地感受到,温衍松了一口气。 “我还当是什么,正好明天天气暖和,咱们就定着明天上午回去吧?” ——“你不生气吗,我爸之前那样对你?” 苻荼是真的有些惊诧,她想象中温衍对苻瀛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温衍把收拾好的橘皮扔进垃圾桶。 “谁会生自己岳父的气啊。” 温衍又微笑,低头亲了苻荼一口。 “但是你要跟我保证。” 温衍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低沉。 “保证不离开我。” 苻荼愣了一下, ——没想到温衍担心的是这个。 她把放在温衍衣服内的手拿出来,紧紧地抱住他。 头埋进温衍怀里,瓮声瓮气。 “保证过八百回了,这是最后一次。” —————————————————————————————————————————————— 家里的佣人并不知道之前的事儿,还很讶异怎么姐弟俩一起回来了。 ——之前不是还势如水火吗? 温母在楼梯口把温衍拦下了。 “你苻叔叔说只让她上去,你来陪妈说说话。” 语调温柔,表情慈祥,温衍恍惚就以为自己的母亲真的很爱自己。 ——但他很清楚的知道,在她心里,他的地位或许还不如苻荼。 温衍不欲多言,看着苻荼进了二楼书房门以后就兀自坐下了。 ——温母看他表情冷漠,也只得识趣地不再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温衍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他有些惊惶,不停地在心里猜测苻瀛会对苻荼说的话。 ——如果苻瀛让苻荼和他断了…… ——不,苻荼不会这样做的,她跟我保证过的,她答应过我的。 ——可万一呢? 温衍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他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苻荼,却又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是以苻荼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温衍几乎是“腾”地站了起来。 苻荼拉着他往外走,又从他口袋里摸索出车钥匙。 ——“他跟你说什么了?” 温衍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声线都有些许颤抖了。 苻荼停下来,看着温衍,表情严肃。 “我爸给了我一些钱。” 温衍心里“咯噔”一下子,手猛地攥紧。 ——“给你钱干什么?” 他心里想了许多种可能,骗自己说父亲给女儿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又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这未免太反常。 ——苻荼拥有苻氏大多数股份,根本不缺钱,除非苻瀛用股份威胁苻荼,撤去她的所有股份,只给了她一些钱。 若只是钱还好说,可撤去股份就意味着,苻瀛不认苻荼这个女儿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突然无比后悔同意苻荼回家,他相信苻荼能为了他放弃一切,可不确定苻荼愿不愿意为了他放弃苻瀛这个父亲。 “我爸给了我九块钱。” ——“啊……啊?” 温衍懵了,他一时之间也转不过来这个弯儿。 苻荼笑得眉眼弯弯,她勾住温衍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他的脸颊。 ——“我把温衍撵出苻家,他以后就不是苻家的孩子,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最后能为你们做的。” ——“和他好好儿过日子,我看的出,阿衍那孩子,是真的很在意你。” “我爸说,让我拿这九块钱和你去领证。” “阿衍,” “我们,要结婚了。” ——唯有岁月可回头, ——且以深情到白头。 第41章 第41章 一青涩 女孩儿有个好听的名字,青黛。 ——沈青黛。 这名字很有感觉,也正好匹配她。 虽说外表并不出彩,学习却很好,平日里也不惹事,安安分分一个小姑娘,和班里同学相处的也不错。 没什么存在感,老师和同学只有在成绩出来和班里有事儿时才想起来这么一个班长。 不太爱说话,没事儿干就自己一个人看书。 她爱读散文,偶尔也自己写点儿,无非是即兴随笔,写着玩儿玩儿而已。 ——独来独往。 陈砚安和她正好是两个极端。 陈家富庶,陈砚安又是独子。 在学校里招摇过市,靠着家财和外表出名,横行霸道惯了的人。 ——典型纨绔。 可他俩是同桌。 是高一做了一年除了例行要作业没说过一句话的同桌。 陈砚安起先对她好奇,怎么好端端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儿就那么安静呢? ——他怀疑沈青黛是因为家庭或其他原因造成的影响。 可后来发现,沈青黛家境普通,父母和乐,对这个独生女也是宠爱有加。 她为什么那么不爱说话? ——为什么那么不爱和他说话? 这几乎成了陈砚安心里一个小小的结。 高一上学期结束放寒假那天,他盯着沈青黛十分钟她都没有看他一眼,高高在上的陈小少爷生了气。 一脚踹到桌子腿儿上,沈青黛刚收拾好的一摞书倒了,掉了好几本在地上。 “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你讨厌老子?” 陈砚安属于桀骜不驯那种男孩儿,他自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是以无比幼稚地发问了。 可沈青黛顶着他吃人一样的目光,还是目不斜视,慢慢悠悠地蹲下身子,去捡那几本书。 等到她把寒假作业抱在怀里准备要走时,才回头看向了陈砚安。 他还在死死盯着她。 “一定要说吗?” ——“什么?” 陈砚安还没反应过来沈青黛的话。 “一定要说的话,我这个人呢,比较胆小。” 她说着,又把桌子上的水杯也拿起来。 “所有我觉得会给我招惹来麻烦的事物和人,我都不问,不看,不靠近。” 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陈砚安第一次看见她笑。 “我本人对你并无恶意。” “寒假快乐,陈砚安同学。”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陈砚安后知后觉。 ——她什么意思?说老子是麻烦? ——她凭什么这么说我,还拐弯儿抹角地说? 陈砚安是真的决意要和沈青黛怄到底。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搭理老子,老子不稀罕。 下学期的时候,他就发现,只要他不先问话,沈青黛绝不多言一句。 陈砚安略微有些挫败,他有点儿后悔自己在兄弟面前立的豪言壮语了。 他想和这个小姑娘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可人家就是不搭理他。 沈青黛比他有耐心的多。 他忍了一个学期,没有跟沈青黛说一句话。 ——陈砚安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 他以前给她说话,她虽不多话却也会回他个“嗯”“哦”之类的,现在索性一个字儿都没了。 他后来每每在兄弟们面前说起,都要吐槽一次。 可后来一个男生问他。 “砚安,你最近怎么老提这个沈青黛,她很漂亮吗?” 许是那些隐秘又不知所谓的情绪被人轻易看穿,许是霸道至极的陈小少的占有欲作祟,他脑子一热,话没经过脑子就脱口而出。 “关你屁事,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 他气急败坏地骂人家。 那男生悻悻地走了,临走时嘴里还在小声嘟囔。 “还不是你一直提我才问的,现在倒是恼羞成怒了。” 好巧不巧,又给陈砚安听见了。 “给老子滚远点儿。” “赶紧滚。” 第42章 第42章 二青涩 陈砚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沈青黛的。 他从前对于男女□□也是朦朦胧胧,讨厌那些投怀送抱的女生,尤其是长相艳丽的,他一点儿兴趣都提不起来。 可沈青黛不一样。 她长相只能称的上顺眼,除了陈砚安最看不上的学习,其他的都不出众。 可陈砚安一看见她,就觉得心里很舒服。 ——他并不觉得这是喜欢或者是爱情。 这顶多算是相处不错的朋友。 他印象中的爱情,应该是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那种,更何况沈青黛这样的女孩儿,从来都不在陈砚安的考虑范围内。 可他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高中刚开学的时候,他是花了心思才坐到沈青黛旁边的。 起初她的同桌,是另一个品学兼优的腼腆男生。 按照成绩排座位,陈砚安和沈青黛就永远不可能会有交集。 他找了班主任,那个老师知道他,很好说话地就把他调到沈青黛旁边了。 ——纯粹是心血来潮。 那天早上他在来的路上看到了这个女孩儿。 穿着南城一中的校服,扎着干净的马尾,清纯地像朵茉莉。 他不知怎么心念一动,就吩咐司机停了车。 隔着一扇玻璃,他看着毫无所觉的她。 路旁不算高的围墙上卧了几只猫。 ——也不知是家养的还是流浪的,但看着很干净,也很温顺。 他看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面包,掰成碎屑喂给它们吃,女孩儿微笑起来很好看,丝毫不输旁边盛开的木樨花。 陈砚安看着看着,才恍然发觉天上开始下起朦胧的细雨了。 车玻璃上落了一层小小的雨滴。 ——他有些担心女孩儿,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带伞。 “周叔,车里还有伞吗?” ——“有的,夫人怕今天下雨,特意嘱咐我给你准备过的。” 他正欲要伞下车,却见她已经打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伞了。 一把淡青色的伞。 她抱着一只纯白色的猫,又引着其他几只,她把伞打在它们上头,不顾自己头发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水珠。 司机不知他意欲何为,也只得听从吩咐放慢速度跟在女孩儿身后。 她把那群猫领到一个公园的小亭子里,又慢慢悠悠走到了南城一中。 人太多,就跟丢了。 陈砚安心里略微有些怅然若失。 但冥冥之中又好像有什么在牵引着他。 ——他在五班门口,又看见了她。 人群熙攘,唯有她安然地坐在位置上看书。 于他来说,无异于天降惊喜。 但那个女孩儿身边已经有了同桌。 陈砚安直接转身下楼,去了班主任办公室处。 随后如愿以偿。 他整整衣服,才慢慢坐下,正襟危坐,人生头一次体会了一把紧张的感觉。 “你好,我叫陈砚安,是你的新同桌。” 女孩儿抬起头,双眸清澈平静。 “你好,沈青黛。” ——沈青黛。 他又在心里默念一遍。 “好名字。” “谢谢,你也是。” 她转过头不再开口,陈砚安也只能沉默。 他们的初见,没有惊天动地,亦没有什么跌宕起伏,无比平凡的一帧人间常态。 他后来却记了好多年。 每每梦回之时,他总是一遍遍回想她当时的表情和语气,再轻轻抱住自己的妻子。 ——他年少无知时遇到了沈青黛。 可那个时候,他尚不知自己会爱上她。 第43章 第43章 三青涩 陈砚安后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主动找沈青黛搭话了。 女孩儿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给台阶就下,并不在意陈砚安之前的故意冷淡。 ——虽然只是他单方面的。 他们又回到了最初那种平平淡淡,偶尔说几句话的日子,陈砚安喜欢这种感觉。 他总是爱给沈青黛讲些他觉得她没见过没听过的事儿,再期待的听她说个“嗯”。 ——有时候像是独角戏,但陈砚安知道沈青黛的性子就是如此,他也知道她看着是在写作业但也有认真去听。 他偷偷收藏沈青黛写的小诗,那些因为主人不满意被扔掉的辞藻,都被陈砚安当宝贝收了起来。 ——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勉强愿意让你当我一辈子的朋友,以后我罩着你。 陈砚安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略有些自负,有着绝对的骄傲和资本,年轻的张扬和气盛,在他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又带着那么些许的戾气和高傲。 大概沈青黛,是他内心深处唯一的柔软。 ——只是他自己没发现。 或许他发现了,但不愿意承认。 反正他俩又做了一年同桌。 那年春天,陈家出事儿了。 陈砚安的父亲在外面偷腥被他母亲当场逮到,那个一直温柔贤惠的女人发了疯般扑向二人,这场闹剧又被提前回家的陈砚安亲眼目睹。 ——他只觉得恶心。 他不想再呆在那个家,第二天早早就去学校,买一份早餐,静静地等待着沈青黛的到来。 陈砚安还是以前那个陈砚安,他状似若无其事地样子,沈青黛却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样。 但她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拿着纸巾蘸水,给他擦脸上残留的泪痕。 “我没哭。” 他还要挽回自己的尊严。 ——“我知道,你只是眼睛出汗了,最近开春,是有点儿热了。” 她顺着他,亦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少年的脸面。 ——陈家的事闹的很大,左邻右舍都知道,陈砚安何尝不明白沈青黛是明知却装不知。 沈青黛是世上最冷漠的人,她从不在乎别人。 ——可沈青黛也是世上最温柔的人。 陈砚安觉得自己就算失去了万贯家财也不能失去沈青黛。 他可能后半辈子,乃至下辈子,都遇不到她这样的女孩儿了。 ———————————————————————————————————————— 陈砚安的父母在高二暑假的时候协议离婚。 家里住进来一个陌生的女人。 陈父给陈砚安在外面买了一套房子,装修妥当,当即入住即可。 “爸知道你还在生爸的气,你现在不明白,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我和你妈,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也不再多言。 “新家离学校很近,比这个房子还大还漂亮,爸只是怕你在家和你兰姨发生矛盾,她怀了孩子,脾气不大好。” 陈砚安听到这儿才恍惚了一下。 他想起他小时候,父母还很恩爱,陈父经常给他母亲准备一些小礼物小惊喜,两人亦是蜜里调油。 没有生活的嗟磨,没有柴米油盐的牵绊,这所谓的爱情,怎么就走到了尽头? 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不堪的模样? 陈砚安不明白,他想到沈青黛,想到沈青黛的父母。 普通中产家庭,二人只能算是相敬如宾,也会为了琐碎小事吵吵闹闹,没有华丽的衣食和住所,看起来再平凡不过。 可二人安安分分,本分工作,到点回家,一个做饭,一个吃饭,一个扫地,一个拖地。 ——有一个掌上明珠,一家子平淡如水。 没有爱情,没有金钱,只有夫妻。 ——突然好想沈青黛啊,已经放假半个月了,半个月没见到她了。 陈砚安突然有些悲伤,这份情绪仅仅来自于他想念沈青黛了。 第44章 第44章 四青涩 沈青黛的暑假补习班结束了。 但假期还有一段时间,她母亲属意让她回姥姥家一趟。 “你两年没回去了,你姥姥肯定想死你了。” 她母亲帮她收拾行李,又给她放进去些零嘴和书。 “到了那儿可别犯懒,姥姥、姥爷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多帮帮他们。” 她把行李箱递给沈青黛。 “那个小镇可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你姥姥家门口有一大棵红豆杉树,你还记得吧?” ——“记得的。” “那就好,那院子里的葡萄藤长势极好,你去了也能尝尝熟透了的葡萄。” 她送沈青黛出门,连日的骄阳似火,正好赶上今天凉快些,但看着像是要下雨。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好,我知道了。” —————————————————————————————————————————————————— 没成想出门没多远就碰到了陈砚安。 他迎上去,气势汹汹地质问她。 “你去哪儿啊?” 沈青黛着实愣了一下,她已许久未曾见过陈砚安,都快忘记这号人了。 ——“去我姥姥家避暑,南城太热了。” 陈砚安声音有些呐呐,他又想起来自己家的糟心事儿。 “你姥姥肯定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吧?” 他语气中略有些艳羡。 沈青黛笑了一下,她喜欢别人这样夸她姥姥。 ——“对,我姥姥很温柔,我母亲就是随她。” 陈砚安还欲说些什么,沈青黛看了一下手表,发现快到上火车的时间了。 ——“我该过去了,快下雨了,你也回家吧。” 她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砚安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到天上乌云越积越多,路人都形色匆匆。 他掏出手机,努力回想从前从沈青黛口中套出的她姥姥家的地址。 “你好,我想订一张去云城的飞机票,就今天的。” “再冒昧问一下,云城是不是有个淮水镇?” —————————————————————————————————————————— 沈青黛到地方的时候,天上果然开始下雨了,她从包里拿出伞,行走在悠长宽阔的巷道中。 小镇里的荷塘开满了荷花,青蛙知了叫个不停。 ——这些生灵一向聒噪,她以前只觉得心烦,如今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看到那棵红豆杉了。 ——是姥姥给她开的门。 老人显然惊喜极了,拉着她就往院子里走。 关门的时候,她却叫住了沈青黛。 “囡囡,那个崽崽你认不认得,他一直看着你啊。” 沈青黛疑惑地转过身,看向那人。 他站在巷子口,衣服淋得湿透,却还是执着地盯着这个方向。 ——“陈砚安?” ———————————————————————————————————————————— 门被轻轻推开,沈青黛端着一壶茶进来了。 她给陈砚安和姥姥各倒了一杯。 陈砚安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是什么茶。 ——闻着味道有点儿怪,不像茶叶。 “是我姥爷熬的绿豆茶,放了冰糖,解暑的。” 沈青黛语气里颇有些无奈的感觉。 她姥姥率先笑了。 “囡囡从前最喜欢坐在凉席上喝绿豆茶,要放好多冰糖,我不给放,她就一撅嘴巴,不搭理我了呢。” 陈砚安也笑了,他属实没想到,沈青黛小时候是这样的。 沈青黛懒得理他,兀自喝自个儿的茶。 听着外面越来越小的雨声,实在安逸。 姥姥还在一边碎碎念。 “虽说这下了雨,却是越发闷热。” “今晚喝冬瓜排骨汤吧,冬瓜下火。” 陈砚安不会有什么异议,沈青黛亦是如此。 外面已近瞑昏,大人孩子开始三五成群的出来。 有那么一两个,坐在岸边长了些青苔的石阶上,把脚伸进河水里轻晃。 流水潺潺,惊扰了一池鱼儿。 爬上古槐树的猫轻声叫唤, 许是在看这人间烟火气。 第45章 第45章 五青涩 陈砚安醒的时候,能清晰地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儿。 他走出房间,看到沈青黛在菜园子里忙活。 “我摘几束薄荷,你去堂屋吃早饭去吧。” 他不肯,执意等着沈青黛一起。 她无法,只得赶紧从园子里出来。 “吃完这顿,你就回家去,你跑这么远,家里人肯定很担心。” 他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直接停了下来。 “我父母都离婚了,没人要我。” ——我知道你吃软不吃硬。 沈青黛顿住,转过身,看着他。 ——少年眼中张扬的繁星已经陨落,她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我没有朋友。” ——那帮狐朋狗友不算。 “我无处可去了。” ——撒谎。 少年低下头,似是极难为情的模样。 女孩儿慢慢走到他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角。 “走吧,吃饭去。” 她扯着他的袖子,拉着他亦步亦趋地走到堂屋。 坐下去的一瞬间,陈砚安听到沈青黛极轻声的呢喃。 “客房有些潮湿,下午我陪你去买个凉席。” ——她后来再没提过让他走的事情。 两位老人似乎也是默认了一般,偶尔使唤陈砚安跑个腿,像是把他当成亲孙子一样一点儿也不客气。 那段日子陈砚安过的很开心,他忘却了一切,只是每□□九晚五的作息,白日里洗个水果,躺在吊床上摇摇晃晃地欣赏葡萄藤就是一整天。 他有时候会帮沈青黛摇,然后就发现沈青黛有个很可爱的毛病。 ——她看书的时候,你轻轻晃她,她准能睡着。 陈砚安喜欢看她的睡颜,越看心中越是欢喜。 ——他俨然已经把沈青黛当成他自己发现并独占的宝藏。 别人都不了解你淡漠外表下的柔软和善良, 只有我清楚, 只有我有这样的待遇, 我是独一无二的。 这份认知给他带来了许多欢喜,亦无暇去思考原因。 爱而不自知,只是因为没有第三个人介入。 就像这个时候,陈砚安还不知道,他以后的日子有多难捱。 独占欲强的人,会被嫉妒给控制,会歇斯底里,会害人害己。 可若是,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才最教人心酸。 —————————————————————————————————————————— 他们在淮水镇待了不到二十天。 快开学了才回到南城。 等待开学的日子是煎熬的,陈砚安掰着指头数日子,终于熬到开学了。 又是挨着沈青黛,他欢喜极了。 努力平复情绪,等着一会儿给沈青黛来一个帅气的问候。 却在看到那出双入对的身影时傻了眼。 第46章 第46章 六青涩 “你好,我叫齐景。” ——“新来的同学,老师让我领他过来。” 沈青黛语气平淡,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任陈砚安生一肚子闷气,也无可奈何。 ——他想像以前那样,找理由发火,可看着沈青黛,他又舍不得。 再者说,又名不正言不顺的,他凭什么不乐意啊? 陈少爷一口气堵着,心里酸酸涩涩的。 ——你跟他从教务处走到这儿,这么长一段路,你们都肩并肩的走,我都没有过。 ——我连跟你说句话,都得深思熟虑看会不会惹得你厌烦。 陈砚安越想越不舒服,他转头直直地看向那位新同学。 齐景看起来是个温柔和煦的人,乖乖好学生的模样。 陈砚安瞥他一眼,低声啐骂。 “虚伪。” ——又怕沈青黛听见,只好刻意压低了声音。 小少爷觉得自己委屈死了。 ———————————————————————— 那个齐景,刚来第一天,就当上了学习委员。 听说是因为在以前的学校成绩很好的缘故,班主任特别中意他。 这样一来他就要经常和沈青黛交流班级工作问题,陈砚安看他是越发不顺眼。 总觉得心里憋闷,可又不清楚是怎么了。 那个星期周五下午,因着要过双休,齐景需要和沈青黛一起找班主任汇报一周总结。 陈砚安想和她一起去吃个饭,索性就在楼下等着。 他那几个称兄道弟的朋友从教室出来,见他还没走,就多嘴和他调侃了几句。 一个男生因着经常见陈砚安缠着沈青黛,不经意地就问了一嘴。 “砚安,你老是找班长说话,难不成是看上她了?” 陈砚安当时就发火了。 他这几天本就窝着一口气,也因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直心烦气躁,又见不得别人提沈青黛一句。 “你烦不烦啊,你提她干什么,我看不看上她关你什么事?” ——你既然看的这么清楚,肯定也经常看她吧?谁允许你看的? ——你怎么跟那个齐景一样烦人? 又带着些迁怒他人的醋意。 对,就是迁怒。 那个男生被下了面子,有些尴尬,只得拉着同伴走了。 良久。 陈砚安转过身,直接楞在那儿了。 “沈……青黛……” “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沈青黛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陈砚安见状越发心慌,他也不清楚沈青黛听到了多少,可他当时那不耐烦的语气,别人听来定是以为他讨厌她。 ——她该不会听见了吧?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瞬间白了脸。 ——你烦不烦啊,你提她干什么。 就这两句,已经足以致命了。 陈砚安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怎么能口不择言说出这样的话? 他上前几步,欲图去拽沈青黛的袖子。 他已经被恐慌所支配,所作所为根本不过脑子。 可沈青黛微微退后一步,已然躲开了他的手。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曾带给他温暖和快乐的女孩儿,与他擦肩而过,渐渐走远。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垂落下来。 被夕阳拉长影子的少年站在教学楼下,浑身皆是落寞。 第47章 第47章 七青涩 陈砚安后来去找过沈青黛。 他又不敢直接去她家,就站在楼下等。 能不能等到还是未知。 可沈青黛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她又不大喜欢往外面跑,是以根本就不知道陈砚安在外面。 他在那儿站了几乎一天,手机也没电了,愣是不愿意走。 他想过千百种遇到沈青黛之后他给她道歉的话,可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一整天都不带出来的。 陈砚安又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 第二天又去,却在楼下碰到了沈青黛和齐景两人。 看样子像要出去,两人并肩而行的一幕看着赏心悦目极了。 对陈砚安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印象中的沈青黛,一向是个较为冷漠的女孩儿,他从未想过,她有一天居然会和别人相约外出。 ——还是个男生。 陈砚安心里沉甸甸地疼,他想冲上去把他们分开,可又想起前天自己说过的话。 ——他怕沈青黛还在生气,如此一来便是火上浇油。 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小少爷几次踌躇,最终也没有迈出一步。 他难受的紧啊,却总也想不通从前那个只属于他的沈青黛怎么就没了。 陈砚安没了魂儿一样走在路上,没注意看,有辆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险些没碰到他。 他踉跄着,往旁边晃了一下。 却是恍然间就想明白了。 “青黛。” 他轻声呢喃着,眼睛几近失神。 ——沈青黛。 ——他爱上沈青黛了。 他爱上了一个,在别人眼里有些平凡的女孩儿,或许从前在他眼里也是如此。 可因着有了他的喜欢,这个女孩儿在他心里光芒万丈。 只是有些可悲,他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而在此之前,他又伤害了她。 少年缓缓地蹲下身子,双手捂住脸。 “陈砚安。” 略微带着些哭腔。 “你完了。” ———————————————————————— 陈砚安在家扒拉了好久,才从那一箱子纸条里找出沈青黛的电话号码。 那还是他暑假的时候在她姥姥家偷偷看号码本时记下的。 他小心翼翼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上去,末了三番两次地检查,确定没有错了,才点了拨打。 电话里还是一阵忙音,还没打通,陈砚安却已经紧张忐忑地冒汗了。 “嘟——” “喂,你好,请问您哪位?” 他声线都有些颤抖了,却还是鼓起所有勇气。 ——“陈砚安。” ——“我是陈砚安。” 那边一阵沉默。 他心里越发没底。 ——“前天下午,我说的话,是无心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我其实……” 他微微喘息着,另一只手攥的更紧。 ——“我其实很喜欢你。” 第48章 第48章 八青涩 陈砚安的那帮兄弟赶到包厢时,地上已经滚了一地的酒瓶子。 有的只喝了几口就扔了,地上一片狼藉。 陈砚安已经喝醉了。 他从沙发上滑落下来,坐在地上,就那么趴在桌上。 丝毫没有往日神采飞扬的样子。 一个平日里和他关系还算可以的男生率先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又吩咐另一个去买水。 “喝成这样,也不怕给喝死了。” 人家也特嫌弃。 那几个人也是七嘴八舌,可说来说去,谁也不知道陈砚安是因为什么。 别问,问了也不说,问就给你甩脸子。 那个扶他的男生隐约听到陈砚安在嘟囔什么,就凑过去听。 那声音断断续续,又含糊不清。 “……青……黛……” ——那人愣住了。 坐起来,看着其他人,一脸懵。 ——陈少爷刚才,叫的是班长? ——我听错了? ????? ————————————————————— 陈砚安其实不大爱喝酒。 从前他父亲在外应酬一身酒气地回家,他总是厌恶的。 就寻思,那东西有那么好喝吗? 人都说借酒浇愁,这少年没有愁,自然体会不到个中滋味。 可他实在太难受了。 是那种揪心的酸涩,是他前半生未经历过的。 ——陈砚安同学, ——我不喜欢你。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就这么短短两句话而已。 教他后来但凡一想起来,心尖儿就细细密密地疼。 沈青黛挂掉电话的时候,他才恍惚想起来。 ——在淮水镇,她是时常唤他砚安的。 陈砚安后悔了。 依着沈青黛的性子,他这无疑是自取灭亡。 ——要不就当我没说过,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就好。 比起她对他无意,他更恐惧的,是失去她。 ——我不应该说的。 ——我还以为自己有绝对的理智和清醒的头脑,能够压制心中的情意的。 ——我不应该去找你,这样我就不会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 ——我就不会被嫉妒蒙了心,不会做出这种有失分寸的事儿。 ——又惹的你厌烦。 少年想啊想啊, 从此就有了愁。 ————————————————————— 沈青黛后来没再同他说一句话。 就连例行收作业的时候,看都不看一眼就从他身边略过。 陈少爷委屈的很。 看见齐景和她走在一起,又是无限酸楚。 他悄悄往青黛的散文书里夹纸条,约她周五下午在教学楼后面,欲图解释挽留。 ——做不成恋人也无所谓,只要是你,以朋友的身份维持关系也好。 ——我都愿意。 那天他等了很久。 沈青黛是很有原则的人,若是不赴约,也会同他说清楚。 所以他一直满怀期待地等着。 等到晚上校门快要关了,也没等到。 那天晚上特别凉,因着昼夜温差,晚间温度极低。 陈砚安从口袋里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一张纸条跟着一起掉了出来。 他捡起来看,上面是很娟秀的字迹。 ——是很久之前沈青黛抄录的诗,陈砚安捡了就随手放口袋里了。 此后锦书休寄, 画楼云雨无凭。 大概意思就是:我不爱你了。 这句话说出来轻飘飘的,可陈砚安知道有多难。 不是多难受,而是多难做到。 月光下的少年叹一口气,将纸条叠好放进口袋里,才晃晃悠悠地出了学校。 ——好嘛,我试试看。 第49章 第49章 九青涩 ——“砚安,你最近过得好吗?” ——“妈妈要结婚了,你叔叔想见见你。” ——“但是以后,你就要一个人生活了。那个女人容不下你,我也没办法。” “…………” 他沉默了很久。 “好。” 都好,都好。 我是个累赘,没人要。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陈砚安心里并未有多大波澜,早有意料的事情罢了。 他只是忽然想起,最初他还不能接受的时候,沈青黛轻柔地哄他的模样。 原本平静的内心才有了一丝裂缝,继而越裂越大。 ——只怕以后再也没有了。 包括那些泛着荷花青苔味道的,沾染着杏花微雨的记忆,独属于他和她的记忆,也渐渐远去了。 ————————————————————— 后来。 少年学会了克制。 慢慢沉淀下来,不再招摇,认真学习。 女孩儿诧异于他的改变,却也未再多言。 索性两人如今,也不过是陌路人。 陈砚安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原本成绩就不算差。 到高二下学期中旬,他几乎冲到了班里前几名。 偶尔,发挥好的时候,他的名字,可以和沈青黛的比肩而立。 往往这种时候,少年就会盯着那张成绩单好久。 他仿佛找到了新的寄托,但皆是一些他不愿承认又偷偷为之努力的隐秘心思。 学期快结束之时,陈砚安要过生日了。 往年这个时间,家里都会大操大办,风风光光给他过。 今年肯定是没有的,他的父母如今能给他的,也只有钱了。 那个星期周五的下午,全班同学都收到了陈砚安的生日邀请。 好多女孩子偷摸转头去看他。 陈砚安长得很不错的,尤其那双眼睛最为好看。 如今因着成绩好,更是不可多得的香饽饽了。 好些情窦初开的女生,都悄悄红了脸。 沈青黛还在翻那本她新买的散文集,没有丁点儿反应。 陈砚安用余光看了她许久。 他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 ——我说要试着忘记她又不是说着玩玩儿的,我是认真的。 ——但是全班都邀请了,如果单单不邀请她,显得太不尊重同学了。 ——我也没办法啊。 心里这样想着,却又不由自主地生出许多隐秘的小小的期待来。 沈青黛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侧头看他。 少年连忙低下头。 “陈砚安同学,” 女孩儿微笑了一下。 “我也收到了邀请,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男孩儿猛的抬头看她,眼中星光灿烂。 那头原本撞死的小鹿复活过来,又对着南墙活蹦乱跳。 “我……我又不缺什么……” ——人能来就好了。 “你准时来就好。” ——早点儿来我也不介意的。 少年背着书包冲出教室,脸上全是兴奋。 还有失而复得的欢喜。 ——沈青黛,你理我了。 ——那我就默认,我们和好了。 春天的脚步逐渐远去,路两旁的木樨花又快要开了。 定是,如他初见她那天一般美丽。 第50章 第50章 十青涩 夏日的黎明,因着昼长夜短,总是亮的很快的。 陈砚安早早就定了大包厢,他们一行人忙着在里面装饰。 他那群兄弟就在旁边,总能看见他一个人弄着弄着就自己在那儿傻笑。 心里难免犯嘀咕,这小少爷又咋的了? 虽说不明原因,但帮衬的也算尽心尽力。 可到了晚上,陈少爷不再笑了。 ——有一小部分人没来。 这些人中就包括沈青黛,以及齐景。 心里有眉目的人悄悄瞥眼去看陈砚安,估摸着一会儿能看好戏。 没有想法的,开始起哄班长和学习委员的事儿,但看着气氛不对又赶紧住嘴,生怕说错了话惹一身骚。 陈砚安其实期待了很久的。 但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多着急,心里一遍遍地给沈青黛找借口。 可当他听见别人说,齐景也没来的时候,心里建设瞬间崩了盘。 可男孩儿按捺着,并没有怎么样。 他还是愿意相信她,相信她对他承诺的。 这期间陈砚安频频望向门口,众人诧异,只知道越到后面,陈砚安喝的越多。 那一瓶瓶酒见了底,直到结束。 ——沈青黛也没来。 陈砚安喝醉了,时而嚷嚷时而小声呢喃,别人听了好久,就听清“礼物”俩字。 他朋友把所有人送的礼物堆到他面前,却又被他一把推开。 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人家看陈砚安喝的烂醉,就琢磨着送他回家。 但陈小少爷死活不走,赖在沙发上,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那些人没办法,只得留下一个,看顾着他。 那个被留下的人,眼睁睁看着,陈砚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纸条,撕的粉碎。 他从那一堆碎纸里找到一张完整的,上面是诗,字迹清秀隽永,一看就不是陈少爷的东西。 他想起今晚陈砚安的异样,突然发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 沈青黛赶到包厢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她轻轻推开门,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也是怕陈砚安那犟脾气会犯倔。 没想到他真的还在,不远处还有一个已经睡着了。 手里拿着一卷胶布,脸上有些泪痕,还喝的眼神迷离,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她走近了,才看清,陈砚安在粘一些纸条。 她拿起来看,有两张已经粘好了的。 字迹有些熟悉。 “汉寝唐陵无麦饭, 山溪野径有梨花。” 她语气轻柔,不自觉就念了出来。 “我的?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砚安又低下头,在粘其他的碎纸。 ——看着委屈死了,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也不发出声音。 还在那儿锲而不舍的粘纸条,沈青黛猜十有八九也是他自己撕的。 她坐到陈砚安旁边,用手给他擦眼泪。 “对不起。” “我妈妈肠胃炎犯了,我去照顾她,没带手机。” “我……” 陈砚安猛地抱住她,趴在她肩膀上。 沈青黛没防备,被抱了个满怀。 “我原谅你了。” 沈青黛轻笑。 ——“你怎么这么好哄啊。” 陈砚安拱了拱她,瓮声瓮气地给自己辩解。 “我才不好哄,礼物呢?” 沈青黛轻轻推他,却又被抱得更紧,只得作罢。 “我来的着急,没买,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我力所能及。” 陈砚安松开她,但两只手还放在她肩膀上扶着。 眼神坚定。 “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陈砚安低下头,眼神躲闪,两只手也不着痕迹地收回来,局促不安地攥着。 无边的沉默,教他越发心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陈砚安已经打算妥协。 却听到—— “好。” 他愣在那儿,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可他抬头,他的心上人微笑着看着他。 他先是不知所措,继而欣喜若狂。 复又抱住她,语无伦次。 沈青黛轻拍他后背,哄他慢点儿说。 ——你撕那些纸条的时候定是气极了的, ——可你终究还是舍不得。 我少时读诗,我外婆曾教我。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一直深谙其意。 第51章 第51章 十一青涩 陈砚安有了新的人生乐趣。 ——缠着沈青黛。 青黛性子淡然,平日里又不爱热闹,可陈砚安好动,总爱逗她。 大抵她笑一下,再嗔他两句,他就满心欢喜了。 别人都奇怪,不懂这俩人怎么拴在一起的。 八竿子打不着啊,怎么就看上眼儿了。 说是不配,其实是说沈青黛配不上陈砚安。 可配不配,人家一概不管,他欢喜自己的女孩儿,放在心尖尖儿上疼,容不得别人说半句不是。 那年暑假,农历七月初七,是七夕节。 沈青黛早已耳提面命,勒令陈砚安不许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男孩儿绞尽脑汁准备的惊喜泡了汤。 陈砚安不太开心。 青黛有心顺毛,可他一直别别扭扭,闹着要过这个节。 “别人都过,就我不过啊?” 少年撇着嘴,有点儿委屈。 女孩儿不理他,自顾自看自己的书。 ——“往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还不够你过的。” 语气平淡,不为所动。 陈砚安抱着她胳膊,晃来晃去地闹腾。 “这第一次过七夕啊,意义重大。” 可不行,就是不行,陈砚安向来是不会忤逆沈青黛的意思,一切会教她不愉快的事儿,他都不会干。 只能无疾而终。 末了,沈青黛看完了书,陈砚安也快拱进她怀里了。 她轻轻推开他,脸上略有些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快上课了。” ——“你乖一点儿。” 陈砚安坐直,满脸的不愿意。 “哄小孩子一样。” 可眼神里全是甜蜜。 ————————————————————— 七月七乞巧节那天,果然风平浪静。 快到傍晚时,外面的天变得好看极了。 端的是—— 白露收残暑, 清风衬晚霞。 沈青黛就多看了两眼。 不由得就想起小时候,姥姥哄她的。 “那是天上的仙子出嫁,铺的十里红妆。” ——定是织女。 她一直深信不疑。 低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楼下望着她的少年。 她匆匆跑下去,平生第一次乱了脚步。 在陈砚安面前站定,沈青黛还在微微平复着喘息。 “等多久了?” ——“没多久,刚来一小会儿而已” 少年笑得好看,眉眼间皆是喜悦。 男孩儿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 ——没有精致包装,但鲜艳的很。 “来找你的路上,有个小男孩儿在卖的,我就买了几朵。” 他走近几步,双手捧着递给她。 鲜花灿烂浪漫,少年干净明朗。 又笑得眉眼弯弯,眼里全都是她。 她接过花,能清晰地看见,男孩儿眼里的万千繁星。 后来过了那么许多年,她的丈夫送花给她。 西装革履的模样。 可她总能想起,那个盛夏,那个捧着玫瑰花的翩翩少年。 ——她这一辈子,只动过这一次心。 第52章 第52章 十二青涩 时光流转,白驹过隙。 一直到高三毕业,陈砚安和沈青黛一直感情安稳。 况且二人报的也是同一个大学,往后的日子,几乎一眼望得到头。 陈砚安每日看着他的青黛,便连以后生的女儿名字都想好了。 二人的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他带着沈青黛一起,买了一对戒指。 “是订婚戒。” 他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 “我是怕你跟着别人跑了,大学里指不定有什么诱惑呢。” 沈青黛只是笑笑,亦顺着他,并未多言。 表面上一切都很平静,可只有陈砚安自己知道,他每天有多担惊受怕。 有一个矛盾,埋藏在二人之间许久,像个炸弹,叫他不得安生。 自他和沈青黛在一起开始,他对她的爱意,与日俱增。 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她捆在一起,他迷恋她的一切。 可同时,他却感受不到相等的情意。 陈砚安理解沈青黛是性格使然,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没有安全感的人,永远说服不了自己去相信另一半。 更别说陈砚安本身就有很强的占有欲。 他从前便见不得别人触碰沈青黛,提一下他都不乐意很久。 ——独占。 于他来说是无比重要的,甚至已经到了为之疯狂的地步。 那种阴暗恐怖的情绪,像一根藤蔓,在心底生根发芽,不知不觉,就把他紧紧缠绕住了。 不碰则已,只是因着没有□□罢了。 ——你的所有,都应该是我的。 ——你掌控着我的喜怒哀乐,手里几乎攥着我的命,我却连独占你都做不到。 ——未免太不公平。 ————————————————————— 大一开学没多久,沈青黛就发现,陈砚安越发不对劲儿起来。 她的生活,几乎全被他充斥着。 每日不落的吃饭看书上课腻在一起也就算了,沈青黛被他磨的没脾气,也并未如何。 可到了大二,他就开始变本加厉,甚至不允许她和任何异性接触。 那种密不透风仿佛被监视一样的生活,教她烦不胜烦。 陈砚安的脾性,她摸得一清二楚,也清楚他这样的根本原因。 她自认不能给他安全感是她的错,是以不论陈砚安如何过分她都一概忍着,从未抱怨。 可潜藏的矛盾却像个雪球,越滚越大。 陈砚安提出搬出学校宿舍出去住的时候,沈青黛本来是同意的。 忙着搬东西时一个不注意,手机摔坏了。 她拿去修,那手机倒不是多贵重,只是那里面还有她和陈砚安假期旅游的合照,她怕他动辄又不高兴了。 直到那个检修员告诉她—— “您手机内屏都摔坏了,所以我们这边就拆了修的,已经修好了。” “不过——我们在您手机里发现了窃听器,您看要不要报警?” 第53章 第53章 十三青涩 陈砚安那边,整整一天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找过去没人,打电话也没人接。 他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陈砚安一整天没有吃饭,就坐在他买在大学附近的房子里静静等着。 ——他当然明白沈青黛指定是发现那个窃听器了。 但事到如今,也无法挽救,只能看沈青黛怎么想。 正好他也想试探一下,她的底线。 ——他在赌,赌上她对他所有的感情。 ——即便他毫无底气。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沈青黛推门进来了。 陈砚安松开掌心掐出血的手,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下楼,冲到玄关口。 沈青黛刚换上拖鞋,还没转身,就被一把抱住了。 陈砚安紧紧抱着她,又去亲她脖颈。 那种熟悉的香味,让他觉得安心无比。 沈青黛动也不动,任他摆布。 “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开始轻咬她肩膀,呼吸急促。 她许是觉得不适,拉开环在腰间的手,牵着陈砚安,亦步亦趋地走到沙发坐下。 从始至终,她一直很平静。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东西,放在桌子上。 陈砚安看也不看,只是一眼不错地盯着她。 “从我和你在一起,到现在,快四年了吧?” 沈青黛抬眸,眼神却无所依,虚无缥缈不知在看什么。 “我从前一直念着你的好,对你百般容忍。” “你以为你干的那些事儿,能瞒天过海吗?” 她终于看向他,眼神淡漠。 “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嫉妒心那么重,明明你已经赶走了我身边除你之外的所有人。” 陈砚安募地笑了。 “你明白的。” “我哪里有全部赶走,你不还有个一个社团的学弟吗?” “说什么学术交流,鬼才相信,那个贱货跟你表白,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我……” ——“你把他打进了医院。” 沈青黛打断了他,表情已经不太好看。 ——“陈砚安。” ——“你恶毒地让我觉得恶心。” 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毫无留恋。 陈砚安并未挽留,只是慢慢地躺下,躺在沙发上。 “你走吧。” “出了这个门,明天我就让你看到我的尸体。” 他声线暗沉喑哑,冷漠不似平日的温情。 沈青黛脚步猛地顿住,她转身看过去。 “你威胁我?” 陈砚安闭上眼,苦笑。 “不是你逼我的吗?” “我早就说过,你想抛弃我,除非我死。” 他咬牙切齿,无比狠绝。 ————————————————————————————————————— 凌晨两点。 沈青黛晨跑完回宿舍。 她的舍友叫住她。 “青黛,刚才有个电话打给你,我接的。” “特别渗人,没人说话,只有滴滴答答的水流声。” “是个陌生号码。你……” 沈青黛已经夺门而出。 第54章 第54章 十四青涩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沈青黛手都抖得不成样子,陈砚安的电话打不通,她只能叫急救。 ——“出了这个门,明天我就让你看到我的尸体。” 不应该的,她当时怎么会觉得,陈砚安干不出来这种事儿呢? 明明她已经那么清楚他的极端性格,却还是试图挑战他的底线。 她本意是想让他冷静一下,没成想却刺激到他。 那房子离学校很近,她很快就到了。 钥匙都没来得及拔,就往楼上跑。 ——她先去的浴室。 进去的时候,陈砚安就坐在浴缸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浴缸里的水漫出来,是一种清透的淡淡红色。 沈青黛呼吸一滞,几乎快站不住。 但又庆幸。 ——他还好好儿的,还活着。 她跑过去,有眼泪掉下来。 视野朦胧,但能听到哗哗的水声,随后被抱住。 “别哭,我没割动脉。” 陈砚安举起胳膊给她看。 刀痕其实很深,又乱,被水泡的都有些发白了。 他的头靠在她肩膀上,手轻抚她的头发。 沈青黛还在断断续续地抽咽,她还没缓过来。 “只是吓吓你,真的没事儿。” 外面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公寓外。 有医生上楼,周围的一切都乱糟糟的。 陈砚安抱着她,不愿意撒手。 ——距离我给你打电话过去二十分钟,我就要开始割动脉了。 ——我当然不会死,我是要缠磨你一辈子的。 ——这次的话,怎么也要结婚吧。我费了好大力气搞的这一切,就是要逼你结婚的。 ——你看,我赢了。 ————————————————————— “病人虽然没有割到要害,但伤的也比较严重,全身共十二道刀口,出血量较多,建议住院一段时间休养。” “详细检查一下病人的精神状况,自杀倾向严重。” “另外,不要刺激他的情绪。” 沈青黛回病房的时候,陈砚安还在睡,镇定剂的药效没过,他还要等一会儿才能醒过来。 她就坐在床边,看着他。 她刚找到他时,他坐在浸满血水的浴缸里,眼神诡谲的模样。 和如今安静无害的样子实在大相径庭。 ——怎么就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她明明已经竭尽全力去容忍他了。 “疯子。” 她轻声呢喃,又站起身给他掖了掖被子。 ————————————————————— 陈砚安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沈青黛就在旁边,他教噩梦搅的不得安生的心才定下来。 她扶他坐起来,又给他倒水。 “吃完午饭,咱们谈谈。” 她看着他,面容平静。 陈砚安一看她这样就开始慌,他突然想到,若是沈青黛厌烦他这样闹,他又该如何自处? “你总得要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吧?” 他抬起头看她,眼神涣散。 ——“我想要你,完整的沈青黛,只属于我的沈青黛。”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我也不会离开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陈砚安的瞳孔终于聚焦,他略带着期盼地看向沈青黛。 ——“那你答应跟我结婚。” “我连大学都还没上完,我……” “阿黛——” 他突然打断了她,又微微笑了笑。 “你坐过来好吗?我想抱抱你。” 沈青黛不明所以,但还是坐过去,抱住陈砚安。 他声音有些低沉,但平静温柔。 “我中学时,家庭变故,那时候我就知道,婚姻不可靠;但想到余生都有你,结婚于我来说却成了盼头。” 他的手搂住她的腰,满足地喟叹。 “其他那些事儿,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你答应我的话,我保证不再害人自残,也不干涉你交友,我什么都改。” 他温柔至极,软硬兼施,精于算计,诱敌深入。 “你就当可怜我,应了我吧。” ——我以前太蠢了,居然亲自出手赶走那些苍蝇。 ——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实在不明智,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自己动手。 第55章 第55章 十四青涩 陈砚安和沈青黛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他拉着她悄无声息地领了证。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沈青黛看着手里的红本,又看看笑得温柔的陈砚安。 ——微微蹩起了眉。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陈砚安近来变得越发沉稳,对她亦是百依百顺,堪称典范,叫人挑不出错处。 可沈青黛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他牵着鼻子走。 逻辑缜密,哄得她晕头转向。 “上次你说我答应你结婚,你就改来着。” 陈砚安闻言笑得更开心了,但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 沈青黛盯着他良久,末了,叹口气,红本扔给他。 “算了,你就是个骗子,满嘴谎话。” 她拉起陈砚安的手,向右拐。 “去吃城西新开的那家淮扬菜。” 陈砚安终于笑出了声。 “阿黛为什么说我是满嘴谎话的骗子?” ——“中学的时候,你骗我说没处去,我根本不信。” “那你为什么还收留我?” ——“你当时太可怜了啊,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似的。” 陈砚安停住了脚步。 “阿黛。” 沈青黛转头看他,满脸疑惑。 他指着旁边的婚礼策划公司,示意她看。 “咱们买请帖吧,我来写,为了这一天,我还去学了书法呢。” 当初的少年已经不复稚嫩,只是眼中的依赖爱恋一如当年。 “再买块儿玉,刻婚书。” 他看着她,带着些期盼,竟教她恍然想起,他当初百般不舍想留下的模样。 一晃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此证—— 喜今日赤绳既定,珠联璧合。 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这其中一字一句,皆是他日思夜想,万般期盼。 ————————————————————————————————————————————— 沈青黛怀第一胎的时候,妊娠反应激烈,再也没了从前的安然。 动辄发火,喜怒无常。 可陈砚安伺候的无微不至,搂着一大一小,稀罕的不得了。 公司的助理惊讶于陈砚安的好脾气,亦佩服他的耐心。 小则大半夜跑完城东跑城西,就为给妻子买一口热乎的糖炒栗子。 大则撇下公司不管,一个人带两个保姆照顾夫人。 沈青黛偶尔也会吵闹,所幸陈砚安一直包容着。 因着有了这个家,有了这个妻子,他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上了他以前很羡慕的生活。 是那种暖融融的,有家人爱人的,能抚慰一切阴暗伤痛的小日子。 ——是他的阿黛给的。 ——他将用一生铭记。 ——————————————————————————————————————————— 刚新婚不久的时候,陈砚安的行为还是很偏激。 每每沈青黛都只是旁敲侧击地警告他,并未拿到明面上说。 但结婚显然是有效的,陈砚安不再那么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 那年中秋节,她母亲送来了亲手做的月饼。 她就坐在陈砚安腿上,一起在天台赏月。 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陈砚安只是看着她,也不插嘴。 末了。 “阿黛到底想说什么?” 沈青黛红了脸,但还是硬着头皮。 “你头低下来,我告诉你。” 陈砚安闻言照做,他能感受到沈青黛清浅的呼吸,伴随着微弱的气流。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说过。” 他呼吸一滞。 “砚安。” “我爱你。” 第56章 第56章 一娇惯 齐景有个水性杨花的母亲。 那时候他还小,母亲整日不着家,父亲又当爹又当妈,他同他父亲感情很好。 大人吵架,他不明原因,但每次吵完后母亲摔门而去,他看到父亲掩面痛哭,总是心疼的。 再大一些,他慢慢明白了一切。 齐父是个温柔儒雅的男人,工作稳定,人也和善。 左邻右舍都说,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娶了那样一个女人做妻子。 齐景只觉得厌烦,他也不明白,为何那个女人如此这般不知廉耻,他的父亲还是不愿离婚。 其实最初,他是渴望母爱的,可是他的生身母亲,每每看向他,都像看一团垃圾一样厌恶。 他不解。 ——既然这样,既不爱他父亲,也不爱他,为何要结婚,为何要生子。 可无论如何闹,他的父母,还是在一起生活到他高中毕业。 ——他的父亲,死在了那个盛夏。 根本不用抢救,十八层楼跳下来,连个人形都没了。 到死,他都没有和妻子离婚。 齐景疯了一般质问他母亲。 ——“你怎么配为人妻,为人母?” ——“下贱的,不知好歹的东西,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是他母亲,逼死了他父亲。 一个执意离婚,一个死也不愿意。 ——“以前不管你怎么浪荡,他都容忍你。” ——“你没有良心,他只是为了不离婚,你却要将他逼到死地里。” 她不说话,一直沉默,末了,放下一张卡,毅然决然地走了。 只留下齐景一个人,颓然地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他知道的,父亲年轻时,爱惨了他母亲。 后来不知用了什么阴损的法子,把人骗到手了。 因着怀了孕,只能嫁给他父亲,一个女孩儿的一生,就这样被婚姻禁锢了。 齐景两岁的时候,他母亲遇到了以前的初恋,自比一发不可收拾。 他只觉得好笑,不知是什么样的狗屁爱情,竟能教人抛夫弃子。 也害死了他的父亲。 他觉得恶心透顶,甚至好长一段时间都有轻度抑郁。 ——干脆这辈子都孤身一人好了。 他不想变成他父亲那样,那么悲惨的一生。 更害怕遇到他母亲那样的女人。 爱情这玩意儿,更是碰都不敢碰。 ——大概像是毒药,明知后果严重,上瘾之后,拼着命也要继续。 他自律又清醒,不过十八岁而已,那双眼睛,却像是已活过了大半生一般。 九月初,他去上大学,房子也卖了。 终于远远的离开了那个城市。 ——仿若获得了新生。 因着要做许多实验,医学和物理化学之类的院系,都在同一个另外的校区。 大一下学期中旬,应教授要求,齐景去老校区拿刚到的新型实验器材。 他和另一位同学一起,老远的,他就看到一对情侣。 无外乎别的,那个女孩儿,实在是太扎眼了。 同学在一边感慨。 ——“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苦笑一下,又去看那个女孩儿,的确当的起这句话。 ——“那个是卢学姐啊,好像是研一,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漂亮。” 那个妖精般的,妆容精致的女孩儿,让他瞬间就想到了他的母亲。 他突然没来由的感到厌烦。 旁边同学的目光还在恋恋不舍,他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种祸害,只有傻子才会喜欢。 第57章 第57章 二娇惯 南大艺术系有一奇女子,名卢知苏。 品性如何且不论,单说众人皆知的。 样貌不俗,家境富裕,成绩优异。 ——但讨人嫌。 实在是风流成性。 可话说回来,该前仆后继往上冲的男孩儿,还是不少。 ——卢知苏好幼齿。 越是嫩的能掐出水儿来的,她越是喜欢的紧。 ——有人爱她散漫慵懒的妖精样儿。 ——有人恨她恨得咬牙切齿。 她全不在乎,身边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没见她格外留意过谁。 渐渐的也没人在意了,无非是些你情我愿的事儿,也没什么好编排的。 可到了她研二的时候,这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又名扬四海了。 ——她盯上了大二的一个小学弟。 本来这一切都很符合她卢知苏的作风,但她这次看上的,是齐景。 医学系的新校区也不过刚搬过来一个星期而已。 ——齐景是医学院的一朵高岭之花。 平日里看着温和好说话,但其实心气儿颇高,一般人不敢轻易招惹。 可就卢知苏偏不信这个邪,就得去挑战一下。 这姑娘也挺有耐性,和现任男朋友分手之后,就开始去纠缠齐景了。 无非是些送早餐,递情书之类的低级招数。 她没追过人,就这些还是她自己苦苦钻研琢磨出来的。 可一腔真情不是假的,那副笨拙地表达喜欢的架势,倒是叫那些被她甩过的前任心塞。 ——比齐景优秀好看的人不是没有,可她就从来没上过心。 两相比较一下,高下立见。 ——教人艳羡的当事人却不稀罕。 纵使她在他旁边转来转去,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无视。 她那般猛烈进攻,就是抱有目的地想要得到。 卢知苏那段时间真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她去找心上人一起听公开课,即便得不到回应,能见到就很开心。 她真的长得极美,别人形容她追求齐景的模样。 ——像向日葵,围着爱人发光啊。 说起来都羡慕的不得了。 ———————————————————————— 那个城市每每到了夏季,都会下几场倾盆大雨。 那年夏天的第一场雨,卢知苏去给齐景送伞。 他躲着她,结果她淋了雨,感冒发烧请假了好些天。 ——“你也真是够顽强的,卢学姐都这样了你还不动心啊?” 他同学拿这件事调侃他。 他正写实验报告的手就顿在那儿,恍惚了一瞬。 不动心吗? ——不见得吧。 他已经梦到她,大概五次了。 那次她送伞的时候,他就隔着玻璃窗,看着她。 那么明亮的,有着灿烂笑容的女孩儿。 他好几次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出去,去接受她的爱意。 ——可他恐惧,恐惧失去。 想保持理智和清醒,却又克制不住心动。 第58章 第58章 三娇惯 卢知苏在家里睡到下午才醒,连阴雨已经下够遍了。 刚开机的手机里有十几条未接来电,她瞥了一眼。 ——没有齐景的。 顿时有些失落。 癔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上次大半夜给齐景打骚扰电话,已经被人家拉黑了。 她泄了气,“碰”地躺回床上,又用被子紧紧蒙住头。 良久,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拿过手机。 “喂——,端阳。” “我不想追那个齐景了。” “虽说我有点儿喜欢他,可是这日子过得,一点儿乐子都没有。” 她沉默了许久,不知电话那边的人跟她说了什么。 她下床,光脚踩在地毯上,开始挑衣服。 “我总得要点儿脸吧,即便再怎么喜欢,也得要脸吧?” 她拿起一件桔梗裙,站在镜子前往身上试。 语气略有些倨傲。 “更何况我也没到那种程度,何必去自讨不痛快。” 越说到后面,她声音越轻。 外面雨过天晴,天空好看的很。 卢知苏忽然想起了,她初次见到齐景时,也是这样好的天气。 阳光打在男孩儿身上,少年长身玉立,抱着一摞书。 她突然就动了心。 ——一眼惊艳的人,总是不好忘掉的。 ——但也不是忘不掉。 “我再坚持三天,要是还毫无成效,我也只好忍痛放弃了。” 云淡风轻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是坠入爱河的女人。 ———————————————————————— “你猜卢学姐这次能坚持多久?” ——“什么坚持多久?” “我听说她以前每个男朋友最多不超过一个月的,也不知真假。好奇她追齐景能坚持多久。” ——“行了行了,道听途说来的你也信。” 室友议论的声音越来越远,齐景沉着脸,拉开了浴室的门。 头发还滴着水呢,他也不管。 拿起桌上的手机,找到拉黑名单,又把卢知苏移出来。 ——这么花心薄情,果然不是什么好女孩儿。 ——电话拉黑了,不知道发微信吗? 他神色莫辨,眼神晦暗。 ——得到了的人是一个月,得不到的人可不能相提并论吧。 齐景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了些,他难以启齿的情绪。 ——优越感。 ——不管怎么说,我总是同他们不一样的。 他如今再想起卢知苏,已经不会产生当初厌烦的感觉了。 甚至还有些期盼见到她。 想起她明媚动人的模样,他心里就有些发颤。 ——明天周一,不去意外的话,她应该还会去找他的。 忽然就期待起来。 ———————————————————————— 周一下午有节心理学公开课。 齐景早早就去了,但眼神飘忽不定,心根本不在讲的课上。 他频频望向门口,来了一个又一个,一直等到课都上完了,卢知苏也没来。 他突然就有些心底发慌。不由得就想起昨天室友说的话。 ——这就放弃了? 齐景应该开心的,他终于不用被骚扰纠缠了,可他心里空落落的,阶梯教室的人都走光了,他还是没走。 ——睡过头了吧应该是。 ——或者是发烧还没好。 他一遍遍不知所谓地自我安慰着,心情着实很复杂。 ——跟中了邪一样。 齐景掏出手机,联系人的电话点进去又退出来,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他屏息等待着—— “喂——” 齐景愣了一下,又把手机拿下来确认一遍。 ——那边是个男声。 “我找卢知苏。” “哦——,知苏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我……” 齐景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早该清楚的。 ——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有任何期待。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很难受。 ——不过无所谓,大概过几天就会好了。 有什么关系?他齐景谁都能忘得掉。 卢知苏自然也不会是例外。 第59章 第59章 四娇惯 齐景是在宿舍里午休的时候接到卢知苏的电话的。 他盯着那串号码许久,才脸色阴沉地按了接听。 ——“喂,齐景?” 他脸色稍缓,内心又开始动摇。 “我是。” ——“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刚刚接电话的是我朋友,他看我不在就……” 他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就断了。 “跟我没关系。” 齐景打断了她,语气淡漠。 许是想起那个男人说话时的熟稔程度,他越发觉得气闷不平。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齐景听到尖锐物品砸在瓷器上的声音。 ——很清脆,他突然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真好笑,跟你没关系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齐景有些恍惚,这语气太陌生了。 ——不,不是这样的,她跟他说话,一向是柔声细语,不是这样不屑冷漠的。 他下意识的,就想为自己刚才的态度道歉。 可卢知苏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 “啧,真是烦死了。” 这话很难听,齐景忍不住想,明明一开始来招惹他的人,不是她卢知苏吗? “索性我高攀不上,就照你的意愿。” ——什么意愿? 有室友推门进来,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可还是有声音,稳稳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我放弃好了。” 有女孩儿如释重负的轻笑。 “满意了吧?” ———————————————————————— 决明花开的时候,已经是秋季了。 卢知苏又换了新男朋友,偶尔有人提起盛夏的那场倒追,皆是唏嘘不已。 但也少有人在意了,无非是看到齐景,越发敬佩了而已。 齐景曾远远地看到过她一次,还有她身边的男孩儿,干净明朗的少年,一脸讨好地捧着奶茶给她喝。 他不受控制地走过去,擦肩而过之时,只有男孩儿侧头看了他一眼。 那曾被他比作向日葵的女孩儿,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南大其实也不过那么小一块儿地方而已,可他却再没见过她。 他后来总是忍不住想,若是当初他和她在一起了,是什么样子的。 他应该会好好珍惜,会千倍万倍地爱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让她离不开自己。 可皆是空想罢了。 他夜不能寐,思念成疾。 可他也地位尴尬,出师无名。 后来。 夜长梦多。 他老是梦到从前卢知苏还愿意追他的时候,他看见当初的自己如何狠心,无视这个女孩儿。 他好像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她突然就放弃了。 ——因为他不值得。 ——她放下脸面,不顾尊严,却什么都换不来。 大抵是醍醐灌顶,齐景终于想通了。 他闭上眼睛,心里骂自己。 好像有眼泪落下来,也好像没有。 他管不了了。 只想睡一觉,再去梦里看看他的姑娘。 第60章 第60章 五娇惯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雪一直不停的下,南大也早早地放了年假。 齐景其实无处可去。 租的房子那么冰冷,春节也没有团圆二字可讲。 他一直在学校待到除夕。 又回家煮了一碗速冻饺子,全当过年了。 他没有开灯,电视上都是红红火火的,他屋里却除了电视的微弱声音外静寂地可怕。 黑暗中他的眉眼看不清。 齐景有些呆滞。 他忽然想起放假前不久午休被吵醒。 ——“听说卢学姐分手了。” ——“你一个男生那么八卦干嘛?” ——“那还不是因为和咱们宿舍的齐景有点儿关系我才关注的。” ——“小点儿声吧你,一会儿把齐景吵醒了教人听见多不好。” 可他早已听见了,而且清清楚楚,听的再也睡不着了。 时隔那么久,他再听到卢知苏,还是不能平静。 他甚至产生了一些疯狂的念头。 ——或许她对他还有感情呢,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 他拿起手机,拨那个在心里默背千遍也没打出去的电话号码。 齐景其实一直不敢打给卢知苏,他也怕她更厌烦。 那些可能所剩无几的喜欢,是他唯一的期盼了。 他不敢败光了。 但或许是落地窗外的跨年烟花太美了,也或许是他喝了几口小酒。 齐景就那么不知所谓地拨了那个号码。 烟花火光明明灭灭,映在他脸上。 他心跳如鼓,手都有些发颤。 “喂,你好。” 声音平静,还带了一丝不甚明显的鼻音。 齐景呼吸一滞,他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平和。 ——“你好,我是齐景。” 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但也没有挂断。 齐景内心有些窃喜。 他耐心地等着,无论卢知苏说什么话,讽刺或是辱骂,他都可以接受。 毕竟真的太想念了,那种蚀骨的难耐,好不容易能得到慰藉。 等到外面的烟花都放完了,天地一片静寂,唯有下雪时的微小风声。 ——还是没有一点儿声音。 齐景好几次都以为,她已经挂断了。 他把电视关掉,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终于听清了。 有若有若无的清浅呼吸声。 ——卢知苏睡着了。 齐景把手机贴近嘴唇。 他轻笑一声。 ——“晚安。” 停顿几秒。 ——“我爱你。” 有十分微弱的电流声混杂着低沉温柔的男声。 卢知苏慢慢睁开了眼睛,复又闭上。 枕头边的手机亮着。 ——正在通话中。 第61章 第61章 六娇惯 元宵节那天,鹅毛雪从早上就开始下了。 因着不允许放鞭炮,这大好的节日显得有些过分冷清了。 齐景发了烧,晕晕乎乎地爬起来去附近药店买退烧药,拐个弯儿去超市买汤圆。 货架上的种类很多,他漫不经心地看着。 有个包装蛮好看的,他定睛看了一下,是樱桃酒酿味。 忽然想起。 ——也不知道她今天吃元宵了吗。 本来就隐隐作痛的心口更难受了。 ——总是不经意想起来的话,就格外的意难平一些,亦带着对当初的自己的唾弃。 他垂下眼睑,慢慢走了出去。 门口不远处有几只流浪猫,轻声叫唤着,冷的趴在地上发抖。 齐景复又返回去,买了面包和毛巾。 再出来,已经有人在喂那些猫了。 齐景的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在挪动。 雪花太大了,他怕自己看错。 ——他还在发烧,脑子不太清醒,想着兴许是幻觉,可还是带着期盼。 雪厚路滑,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看的愈发清楚。 是了。 ——是他梦里吻过的脸庞和眉眼。 ——是他深爱又触碰不到的知苏。 大抵是老天看他可怜,才给了这样的缘分。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 直到卢知苏像是要站起来。 齐景猛的转过身去,躲在公交站牌后。 半掩在围巾下的脸,看不清表情。 ———————————————————————— 齐景跟了卢知苏一路。 她好像也是出来买汤圆,穿的毛绒绒的,显得讨喜又温柔。 齐景内心欢喜,距离上次听到她说话,已过去了半个月了。 他熬的很难过。 ——可后来还是跟丢了。 有人来接卢知苏,她没有回家。 齐景不想跟过去了,他怕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人。 失魂落魄的少年提着退烧药,坐在公寓楼下的公共长椅上,目光呆滞。 那椅子上覆了厚厚一层雪,他浑然不觉。 来来往往有许多人,无一人是她。 等到华灯初上,路灯照映下的雪花都泛着暖黄色,齐景已经没个模样了。 身上全是雪,脸冻得通红。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无意义地等着。 或许潜意识里是想求得原谅,可之后呢? 若是卢知苏不愿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会发疯的。 这般若有若无地,好歹也算有个盼头,莫要论这盼头,是不是他一厢情愿。 ——真的好冷。 冷的他没了知觉。 他却又忽然想起那时候卢知苏因为他在外淋雨的时候。 许是报应吧,也是他罪有应得。 第62章 第62章 七娇惯 卢知苏是去和父母吃饭的。 因着他们出国已许久未见,也甚是想念,一家人嘘寒问暖,这团圆饭一直吃到夜幕降临。 她父母送她回家的时候,她倒是恍惚从车窗外看到了齐景。 车速很快,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很奇怪,她断定那就是齐景。 ——女孩儿的直觉有多准? 她脚步略快地走过去,坐在长椅上的人抬头看她。 她看到他瞳孔微缩,表情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样子,怎么也不像当初那个冷眼拒绝她的男孩儿。 ——她心里突然有些复杂,微带着些大仇得报的难言快感。 好像之前那些细密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但她依然冷着脸,居高临下。 “你怎么在这儿?” 齐景用手撑着长椅把手,略有些艰难地站起来。 他打了个踉跄,因为发烧头晕的厉害。 像是突然脱力一般,他趴在了卢知苏肩上。 她没动,也未发一言。 ——“我等了你很久。” 她深呼吸。 “你等了多久,等谁,我都不感兴趣。” 她顿了一下。 “也跟我没关系。” 齐景猛的伸手抱住卢知苏,她根本躲闪不及。 ——“今天是元宵节,是要跟自己最爱的人团圆的。” 他声音有些听不清,但他用劲儿很大,抱的卢知苏有些喘不过气。 ——“我等了你八个小时。” 卢知苏的表情有些松动,她侧过头去,离他很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 他语气轻柔的过分。 ——“知苏,你还喜欢我吗?” 他答非所问,他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或许会让他万劫不复的答案。 沉默。 只有风吹动雪花的声音。 卢知苏掰开他的手,又往后退了一步。 “说了这么多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懦弱的,连感情都会害怕。” 她勾起唇角,抬眸看他。 “你告诉我,喜欢和快乐,哪个更重要?” ——他让她难过,那她就离开他。 ——如此简单不过的道理。 可齐景是个傻子,让他心动的人他抓不住,让他难受的人他忘不掉。 ——他彻底输了。 卢知苏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齐景站在原地,低着头,神色莫辨。 他忽然想起他的父母,想起他父亲的惨死。 他心底有个声音说。 ——你能承受,你父亲那样的下场吗? ——就此做个了断,你这辈子都不会同她再有交集。 齐景动了一下,手里的袋子掉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有踩在雪花上“咯吱”的声音。 卢知苏转头去看。 ——是齐景。 跌跌撞撞朝她奔来。 大抵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眼泪流的到处都是,衣衫凌乱,脸颊通红。 可他还是坚定地,不顾一切地朝她跑过去。 ——这次,再也不会反悔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次,换我来追逐你,弥补你。怎样都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我从前恐惧爱情,可若对方是你,其他都微不足道,不管以后如何,都是我心甘情愿。 第63章 第63章 八娇惯 外面雪下的小了。 齐景坐在沙发上,卢知苏在给他熬姜汤。 她中途出来拿了一个毯子,盖在齐景身上。 ——他瞬间就抬起头,看着他的女孩儿。 可怜的样子像个幼兽,知苏莞尔。 “还冷不冷?” 她声音压的很低,是久违的温柔。 ——齐景感觉自己晕乎乎的,像在做梦一样。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见卢知苏没有抗拒。 瞬间就把人拉过来,抱住她的腰。 动作间毯子滑落,他也不管。 满足的喟叹一声。 ——“这样就不冷了。” 他依恋的蹭了蹭,抱的更紧。 卢知苏起初无奈,滞留在空中的右手停顿几瞬,最终还是轻轻落下了。 她轻抚他的头发,表情平和。 “高岭之花这般不正经,没个正形。” 她勾着嘴角,半开玩笑的道。 齐景也不置可否,只是抱的越发紧了,时不时还抬起头,眼神缠绵地看她一会儿。 “姜汤好了,我过去给你端过来。” 她去拉齐景的手,欲图松开桎梏。 他手松开一些,又站起来,轻按她肩膀,示意她坐下。 ——“我去端,你刚刚也淋了雪,我已缓过来了,你歇一歇。” 卢知苏眼睛微眯,又眉开眼笑,顿了好一会儿点头表示同意了。 待齐景转身,卢知苏表情慢慢冷淡下来。 ——面无表情。 从她原谅他把他带回来,她就感觉到了。 ——齐景总有种若有若无的,像在极力弥补什么的惶恐样子。 教她不大舒服。 ——其实完全没必要。 她喜欢他,亦会心疼他,她希望两人处在感情平等的位置上,而并非现在这样。 她看向窗外,这个高度能很清晰的看到楼下,那个齐景停留许久的公共长椅。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后悔了。” 他表情痛苦,狼狈至极地抓着她哀求。 这场面不过发生在两个小时之前。 如今想起来,她又是心口一滞。 ——好似她若不原谅他,他下一秒就会去死。 其实若真论起来,齐景也没做错什么,是她心高气傲了些,又弄的人尽皆知,倒好像齐景不接受她倒成了错处一般。 事理她是很明白的,如今细细想来也是有些心虚的。 ——只能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好好谈谈吧。 她只想解开他这个心结,让他莫要一再放低自己。 第64章 第64章 九娇惯 卢知苏和齐景交往的消息刚传开,整个南大都炸了。 且不说这妥妥的“金童玉女”,光说两人的前缘和过往,都够写一本书了。 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里,赌齐景能撑几天;有人想着卢知苏之前的倒追,笃定这次一定能长久,高举“我又相信爱情了”大旗。 可不管外面如何纷纷扰扰,在他们这儿却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齐景一改往日冷淡作风,每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黏着卢知苏。 任她那些前任和追求者恨得牙痒痒,也没机会趁虚而入。 齐景真的是个合格甚至超标的男朋友。 他把他全身心的热情和爱意,一股脑都给了卢知苏。 ——他看着恋人的时候,眼睛都会发光。 或许是因着来之不易,齐景格外珍惜。 卢知苏的脾气性格一时之间不可能改,偶尔也会小女生样的发个脾气耍个无赖。 齐景从来不会生气或者不耐烦,他用他所有的耐心,来容忍她,哄着她。 ——但他又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他真是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她在一起。 除去这彼此情浓的两个人,其他人人翘首以盼着,等一个月之后看齐景的下场。 ——可齐景熬过去了。 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不仅躲过了“一月魔咒”,那之后的三个月,半年,他们还是在一起。 卢知苏的追求者纷纷放弃,明白自己彻底没机会了。 ——谁见过卢知苏对感情这么认真的模样? 都暗叹齐景有本事,这么一个祸害人间的尤物,就这样被他套牢了。 系里的同学时常调侃齐景,都问什么时候能吃上喜糖。 齐景每每都微笑回应,像是很喜欢别人说这些话。 可事实是—— 即便全世界都以为他们能天长地久,他还是没有一点儿安全感。 齐景很爱胡思乱想的,他本就因为家庭原因对感情问题很敏感。 时常卢知苏一个无心的动作,一句没有特别意思的玩笑话,都能让他胆战心惊。 夏季夜长梦多,齐景总是失眠。 好不容易睡着,就会做噩梦。 梦里的父亲和母亲,变成了他和知苏。 他每每惊醒,头上是汗,脸上是泪。 梦魇的恐惧勒的他喘不过气,那段时间一直精神不好。 可他在卢知苏面前装的很像。 他不敢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生怕遭她厌烦。 偶尔齐景会遇到有小学弟给卢知苏表白,他都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质问,不看不想。 他用尽办法,让自己不要变成父亲那么极端的样子。 他始终坚信,自己和知苏,会是相守一生的夫妻。 就像戏文里说的。 ——执子之手, ——相濡以沫共白头。 第65章 第65章 十娇惯 每至周末,卢知苏就会和齐景一起,去他的公寓待两天。 齐景总会提前找好电影,买好菜。 ——卢知苏爱看经典的老电影,齐景其实不感兴趣,但每每也都陪了她看。 糖醋小排,酸辣菜心,鱼头豆腐汤。 ——知苏对这几道菜总是赞不绝口。 齐景就默默记了,后来每次的五道菜里就有这三道。 ——白粥要放玉米粒,要熬很久;红枣小米粥里的红枣要去核磨碎;不喜葡萄喜青提。 知苏的喜好,齐景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把知苏伺候的服服帖帖,堪称无微不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知苏越来越依赖齐景。 一到饭点或者周末,她不自觉的就会想快点见到齐景。 想和他一起看电影,和他拥吻,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看星星。 和齐景待在一起的时间里,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可以幼稚,可以无理取闹。 她笑问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想把我养的离不开你,然后就可以永远独占我啦? 齐景第一次听到时还僵硬了一瞬,转头看到知苏笑眯眯的,才放下心。 他仔细擦了手,舀了一勺蜂蜜放进杯子里搅匀。 ——又递给她。 “是槐花蜜,你最喜欢的。” 他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客厅走。 “看完电影去散步吧,带着布丁。” ——布丁是他们一起养的一只田园猫,通身雪白,温顺讨喜。 卢知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关注这个话题了。 齐景走在前面,她没有看到。 他表情复杂,眼神涣散。 ———————————————————————— 这次的电影有些虐心,知苏也是小女生心性,看着看着就埋进齐景怀里,轻轻地抽泣着。 齐景抱紧她,轻抚她后背,柔声细语地哄。 “只是虚构的,别难过了。” 他扶起她的脸,给她擦泪。 “明天眼睛该肿了,睡之前我给你冰敷一下。” ——如此体贴。 饶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卢知苏—— 这阵势谁能受得了? 卢知苏那被电影虐惨的一颗心,突然就熨帖了。 “齐景,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知苏微抬身体,轻吻落在齐景左脸颊上。 她听到他一声轻笑,温柔撩人。 ——“我也爱你。” 第66章 第66章 十一娇惯 齐景从心理医生那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外面的晚霞很好看,教他的心情略微安定了一些。 ——最近总是失眠多梦,又怕卢知苏知晓,只能趁小长假她回家他才来看医生。 ——“您这个情况,是比较严重的焦虑症,还伴有轻度抑郁。” ——“方便的话,能告诉我是什么使你焦虑抑郁吗?您放心,我会替您保密。” “……” 他犹豫几瞬,最终还是开口, “我的原生家庭,是我一辈子的阴影。” “受他们影响,我多疑敏感,恐惧失去我的伴侣,但我又不信任她,我怕我们两个会变成我父母那样。” “我原本以为只是压力大而已,可是今年她过生日,我居然想送她一条链子,就是那种,能把她锁起来的链子。” 还带着些许稚气的男子一脸痛苦,两手抓住头部。 “我知道自己疯了,哪个正常人会想着把自己的另一半锁起来?” 他声音有些哽咽,整个人好像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我好不容易才和她在一起,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我们很相爱。”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迟早会毁了这段感情。” “……” “嗡——” 手机来电铃声,打断了他的回想。 ——是卢知苏的电话。 齐景赶紧调整了一下嗓音,这才接起来。 “齐景,我最近两天,都得一直待在家里,不能去陪你了。” 这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卢知苏突然有些没来由的心虚。 ——“知苏是家里有事儿吗?”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我爸妈想让我在家陪陪他们。” ——“我明白的,父母年纪大了都会想孩子陪在身边。” 他听到卢知苏一声轻笑。 “开学了我再陪你,咱们下周末去逛街好不好,我可以陪你一整天。” ——“好,都听你的。” 道别之后知苏就挂了电话。 齐景还举着手机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 他低头拨弄了一会儿屏幕,这才停下动作。 ——是手机定位。 准确来说,是卢知苏的手机定位。 他没去过她家,但曾听她只言片语地提过,应该就是手机上这个位置。 齐景勾唇,心里那颗石头落地,总算安心了些。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齐景把实验报告整理出来发给教授之后已经很晚了。 他心情还算不错。 ——昨天和知苏通电话,说赶在今天晚上回来一趟。 ——“家里的饭吃腻了,想喝你炖的汤。” 齐景每每感受到自己被需要,就会很舒服。 他早早就买好了食材,忙活了一下午,小火慢熬的汤香气扑鼻。 一桌菜全部做好,知苏还没回来。 齐景也不着急,继续自己没做完的学业报告。 等待的过程略微煎熬,但更多是期待和幸福。 等到晚上八点半,心心念念的人还没回来。 齐景开始有些着急了。 ——打电话过去催肯定是不行的,万一她有什么急事处理,被他催促会心中不快的。 他紧咬下唇,脸上全是纠结。 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还是点开了那个手机定位。 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在她家附近。 他又放大去看,不知怎么心里越发慌乱。 ——是一家咖啡厅。 齐景关了定位,颓然地靠在沙发上。 他的手微颤,拨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 ——却被陡的挂断。 随后是一条信息。 ——我在路上,不方便接电话,马上就到家了。 就这么一行字而已。 齐景死死盯着屏幕,目眦欲裂。 空气沉默胶着,突然有破空之声。 那个手机在空中划过一条线,狠狠地摔在地上。 第67章 第67章 十二娇惯 那次的事儿终归还是不了了之。 卢知苏于晚九点推开门,在此之前,齐景已经收拾好一切狼藉,堆起一个完美无瑕的笑脸去迎接。 或许有什么破绽,但她并没有发现。 “手机怎么摔坏了?” 她接过齐景递过来的瓷碗,随口问道。 齐景的筷子顿了一下,突然放下了。 他抬眸看她,似笑非笑的样子。 ——“做饭的时候,没注意,从台子上掉下来了。” 她闻言不再多问,继续吃自己的饭。 只是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往常这种时候,两人都有说有笑的,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齐景在逗她开心。 卢知苏募地有些难受。 ——大约是晚上回来的晚了,他生气了。 她心里暗忖,却也没有多想。 ——自己真是被宠坏了,人家不过稍微表现出自己的不高兴,她居然就难过起来了。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齐景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委屈巴巴的小头颅低着,饭也不吃了,盯着汤碗发呆。 苦瓜着脸,教他看的心疼。 “怎么了,饭菜不好吃吗?” 他伸手过去,轻抚她的头发。 语气温柔极了,听得她越发心酸。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清楚自己离不开齐景这个事实。 要是齐景不爱她了,她连想都不敢想。 见知苏不发一言,齐景轻叹一口气,还是站了起来,顺势去拉她的手。 ——却被猛的抱住。 卢知苏把脸埋在齐景腰间,动也不动。 齐景无奈的很,但也没有挣开。 他柔声哄她,耐心十足地询问。 怀里的人就是不发一言。 大约过了几分钟,她终于动了一下。 ——“齐景,你不会离开我吧?” 瓮声瓮气的,齐景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么软弱可欺的样子? 他蹲下去,仰视她,眼神温柔如水。 “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们之间,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同理可得,只要你活着一天,你就绝对不能离开我。 ————————————————————— “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黑暗远去,他睁开眼,头顶的灯光略微刺目。 ——“我梦到我把她锁起来了,用藏在床下的那条链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冷漠的像一个人偶。 “上次你来,不是已经好转了吗?为什么这次更严重了?” 办公桌前坐着的男子眉头紧锁,盯着自己这个冥顽不灵的病人。 ——“锁起来不好吗?梦里的我,不用担惊受怕,不用猜忌多疑。” 那双无神的瞳仁,有了一丝诡异兴奋的波动。 “你梦里那个被锁起来的爱人,她还好吗?” 躺椅上的男人瞬间瞳孔微缩,全身都紧绷起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无法忍受地闭上了眼。 ——“她被我逼疯了。” 他声音很轻,不知是无助,还是绝望。 第68章 第68章 十三娇惯 卢知苏第三次被齐景逮到的时候,是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 说到底还是那个手机定位,齐景刻意经过那个地方,原本还安慰自己是他想多。 可当他看到,卢知苏对面坐的那个男人,就是上次在另一个西餐厅里和卢知苏一起吃饭那个。 ——他突然泄了全身的力气。 方向盘打转,差点没撞到隔离栏。 经过的行人骂骂咧咧,齐景一概听不见,他像失了魂一样,死死的盯着那个咖啡厅。 他刚去看过心理医生。 两个小时前,那个医生还在努力开导他。 副驾驶上放的药有一大袋,安眠药和镇定舒缓神经的药,此刻像个笑话一般,就是个无言的嘲讽。 上个星期,她还可怜兮兮地问他,会不会离开她。 ——骗子。 后视镜里映出他的脸,阴暗可怖,眼神诡谲。 车窗缓慢地落下来,那袋药被从里面扔出来,像扔垃圾一样。 ————————————————————— 齐景的电话打过来好几个,她越发坐立难安。 ——“那是爸爸最好朋友的儿子,你就去见见,又不是非逼你跟他结婚!” 卢父从来没要求过她什么,就这一次,她没有理由拒绝。 可她心里又觉得对不起齐景,内心几经踌躇。 ——“等这事儿过去,爸肯定不再管你了,你想和谁在一起我也不干涉。” 卢知苏闻言突然心念一动。 齐景比她小好几岁,她之前就被父母旁敲侧击的耳提面命,希望她能找一个成熟稳重些的另一半。 是以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一直没跟父母提过齐景。 但她心里已打定主意,等他毕业,就领证结婚的。 她主要是怕父母不满意会刁难齐景,她到时候肯定左右为难。 但现在卢父都发话了,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给齐景挣个机会。 等她把人领过来了,卢父亲口承诺过的话,即便不满意也无可奈何。 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爽快无比地答应了父亲。 ——可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 第二次是在餐厅偶然碰见,跟她一起喝下午茶的同系学妹前脚刚走,那个男人就坐下了。 出于礼貌,就聊了几分钟,她赶紧找了借口告辞了。 那人第三次约她吃饭,她简直是烦不胜烦。 可想着这事过去之后就能把齐景正式介绍给父母,她只得忍着。 本想着这次就把话说清楚,即便话难听一些也不能再拖,最多也就是回家挨顿训,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对面的人絮絮叨叨,纠缠起来没完没了。 眼看齐景的电话已经打了五个,她终于忍不了了。 “许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她拿起包就走,不顾后面那人的挽留。 ——可齐景的电话已经没人接了。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愈发的慌乱。 ——这是第一次,从前齐景绝对不会不接她的电话。 ——她知道自己有些恃宠而骄了,刚刚她完全可以当着别人的面接电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车速飙到最高,卢知苏连闯了两个红灯。 到齐景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有些胆怯了。 ——哄不好怎么办呢? 以前都是她撒娇,齐景哄她的。 她在外面做了很久心里建设,这才推了门进去。 齐景就坐在餐桌旁边,见她进来,扬起一个笑容。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她松了一口气,很自然的就坐下了。 ——还端着餐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 卧室的门开了一个缝,微风吹动,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 ——大概是一端缠在床柱上的链子,但齐景的身体挡到了她的视线。 ——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一无所知。 第69章 第69章 十四娇惯 她起初挣扎的很厉害。 ——她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齐景。 他本不想离开一步,但他实在受不了那种眼神。 ——他还是出去了。 只隔了一扇门,他能听到知苏在哭。 从前他没和她在一起时,一直到他迷晕她囚禁她之前,他没见过她哭。 他放在心尖上,恨不得供起来的人,在那间房里流泪。 ——他吸口气都针扎一般的疼。 ——你哭什么? 是被绑疼了,还是你恨我? 齐景浑身脱力,靠门坐在地上。 他右手捂住双眼,可还是有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 他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明明用尽了力气,用尽了办法。 想要和知苏好好走下去。 怎么会—— 到最后,还是成了这个局面。 他曾日夜噩梦,以为能避免的一切。 有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到木质地板上。 ——他终于还是成了他父亲那样的疯子。 ————————————————————— 当她发现,她说什么齐景都没有反应,更不会放了她的时候,她开始了绝食。 齐景终于慌了。 他怎么像从前那样哄,她就是不吃一口。 “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喝的汤啊,我熬了好久的。” 他整个人神经都紧绷着,好像随时都能面临崩溃。 可卢知苏只是瞥了他一眼,还是不发一言。 “是不是你不喜欢了?” 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音量,他不想再吓到她。 “我去做别的,糖醋鱼好不好?你以前……” ——“齐景。” 她打断了他。 他脸上堆的笑再也支撑不动了。 根本就不用想,他都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求你放过我吧。” ——“算我求你。” 放过我。 这三个字卢知苏已经说了不下百遍。 ——那谁来放过我? 你一开始招惹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放过我? 他突然开始怨恨起来。 ——你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疯了一样的爱对方? 齐景把饭菜放下,慢慢站了起来。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非得这样对我?” 她嘶吼着,她已经快受不了了。 桌上的碗盘被重重扫到地上,发出清脆尖锐的碎裂声。 齐景终于顿住了脚步,但仍没有转身。 “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 他后知后觉地转身去看,瞬间瞳孔紧缩。 ——那片尖锐的碎瓷,边角锋利无比,距离她的手腕,仅有毫厘。 他几乎心脏骤停,之前所做一切心里建设霎时崩盘。 对峙的几十秒里,他脑子里闪过很多。 从前种种,哀愁欢喜,短短半生。 他唯一最爱的知苏,曾跟他说,会永远爱他,永远不离开他。 可现在她脸上挂着眼泪,拼了命地要逃跑。 ——她出去以后会抛弃他,会害怕怨恨他。 甚至可能还会起诉,让他这个绑架犯付出代价。 可他咬着牙,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人,还是出了声。 ——“好。” ——“我放你走。” ——大概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他眼前发黑,浑身都在发抖。 ——失去了你的爱以后,我又失去了你。 是我咎由自取。 第70章 第70章 十五娇惯 你经历过大悲大喜吗? ——像做梦一样,绝望后的生机,万里阴云透进的一缕旭光。 不,用这些都无法形容。 ——是重生,带着无限欢喜的重生。 ————————————————————— “齐景,你不能把我锁起来,我是活生生的人。” 她一步步走向他,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你什么也不跟我说。” 齐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他不知道卢知苏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都已经放了她,她怎么还不跑? 她终于走到他身边,抬头仰视着他。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 齐景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他又想起了他亲眼目睹的场景。 他几番欲言又止。 ——“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犯病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低下头,脸也转了过去,似是不敢直视她。 ——“我是个内心阴暗的疯子,我跟我父亲没什么两样;” ——“从小在那种家庭里长大,我早该知道的,我早就被潜移默化地扭曲了。” 这些他一直难以启齿的过去,都是别人想象不到的阴暗难堪。 ——他也只能用这只言片语说出来。 卢知苏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齐景居然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儿。 除了她猜测的和别人吃饭被看到之外,什么那种家庭,什么内心阴暗,什么心理疾病,她统统一无所知。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卢知苏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回忆起从前相处的细节,她根本不敢深思。 ——在她面前一直温柔体贴的爱人,到底都经历承受了什么,才会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齐景闭上眼,嘴唇都咬出了血。 ——“半年前,或许更早,我不知道,我本来就很极端。” ——“装模作样实在太累。” 他咬着牙,说话都带着狠意。 ——“我其实嫉妒的要死,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独占你,但我压抑着,一天比一天痛苦。” 他声线有些呜咽,眼圈都泛红了。 ——“我睡不着,吃了很多安眠药,我不敢相信自己得了精神病,死活不愿意去看医生。” “直到——” “我有了伤害你的想法,我知道自己自己疯了。” ——她的表情,从震惊,到不可置信,还有眼里的恐惧和慌乱,让他的心沉到了底。 ——全完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眼神呆滞的盯着地面。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抬起脚,绕过齐景,开门走了出去。 齐景用余光,只能看到膝盖以下。 他想抬头,再最后看看他心爱的姑娘,可他不敢。 若是看到那双从前溢满爱意的双眸中,此刻全是厌恶和惊惧,他怕自己会活不下去。 那扇门被轻轻关上,齐景终于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像失了魂一般,他屈起腿,脸埋进双膝。 万籁俱寂。 ————————————————————— 卢知苏拿着手机上楼的时候,又顺便接了一杯温水。 她推开门,却发现齐景坐在地上,听见开门声明显身子僵硬了一瞬。 “齐景——” 她试探性地轻唤,地上的人却毫无反应了。 卢知苏慢慢过去,把水杯放在桌上。 她转过身,刚弯下腰,不过一瞬。 ——她原本以为睡着了的齐景,双臂已经勒住了她的腰,甚至被拖拽着,拉进了怀里。 他轻咬她的脖颈,气息紊乱,用劲儿极大。 “你怎么还敢回来,不怕我再把你锁起来吗?” 她没说话,沉默了很久。 ——“齐景,你哭了吗?” 她答非所问,她能感受到肩上的濡湿。 他瞬间顿住所有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卢知苏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伸出双手,搭在他后背上。 “对不起,是我没有给你安全感,没有做到我该做的,没有顾及过你的感受。” 她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哽咽。 “是我行为不当,造成误会,没有提前跟你说,是我的错。” 齐景的身子有些发颤,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是我作为你朝夕相处的恋人,没有发现你的压力和精神异常,在你发病时还刺激你。” 她轻抚齐景后脑,温柔的不像话。 ——“对不起。” “我刚才下去和我父母说过了,我要把你介绍给他们。” 她微笑着,但眼睛也有些泛红。 “不管你得的什么病,都没关系。” “咱们去看医生,看不好就一直看。” “我们还有那么长的下半辈子,总能治好的。” 她鼻头发酸,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把头靠在齐景额边,慢慢闭上眼睛。 “我再不会离开你了。” 齐景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声。 ——终于哭了出来。 ————————————————————— 来年四月,桃花始盛开。 这个季节大多都是泛着和煦微风的晴天,最是适合出游踏青。 有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走动。 ——大概是去西山公墓。 齐景扶着知苏,腾出一只手将怀里素淡的捧花放在碑前。 “爸,我来看你了。” 他面容和顺,时不时看向身旁的人,笑的温柔。 “这是我妻子,您的儿媳妇,她叫知苏。” ——仔细看,女子的腹部微微隆起,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过了这么久才来看您,您一定得原谅我。” 他后来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有他父亲当年的意难平,有对他的宽厚父爱,亦有他对所爱之人的情真意切。 ——好像一时之间,把憋了这么多年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知苏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我和知苏前段时间领证了,我们举办了婚礼。” “还有了一个孩子,不过他才三个月大。” 齐景看向知苏的腹部,眉眼都是柔和。 “我过得很好,我也会永远爱护她们。” “您放心吧。” ————————————————————— 他扶着她往回走,心里盘算着晚上吃什么。 ——知苏最近稍微有些孕吐反应,吃的也少,他心疼死了。 一个不注意,妻子就被路旁的桃花和蝴蝶吸引了注意力。 “齐景,这桃花可真好看啊。” 齐景倒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毕竟眼珠子一直放在妻子身上,没顾得上看别的东西。 “是挺好看的,要不回南城了我也买一株种上,来年就能开花。” ——“那树谁来照顾呢?” 知苏耍着小性子,揪着这句话不放。 “我来照顾,我把这树养好,知苏负责欣赏就行了。” 他亦哄着她,顺着她。 她勾着嘴角,笑起来比桃花还好看。 教他恍惚想起,初见知苏时,同学说的那句话。 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大概他那个时候就动心了吧,所以才会那么慌张的落荒而逃。 他不再扶着她的肩膀了,改去握她的手。 ——十指紧扣。 “知苏。” ——“嗯?” “我爱你。” 第71章 第71章 一 豢养 兰城开满玉兰花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旬了。 容宅的老管家早早就开始念叨,说今年大小姐的生日宴,琉璃花瓶里一定得插山茱萸。 去年负责布置的佣人不懂,插了玫瑰,惹得容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独女容蔻,可是整个容家的心头肉。 容氏在兰城盘踞已久,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旁门支系都非富即贵。 容蔻的父亲,乃是嫡系一脉。 老来得女,还是唯一的孩子,容老和妻子,几乎把她当成眼珠子来疼。 那些个贵人一个个心里明镜儿似的,但凡想要讨好容家,必先派家里的孩子去讨好容蔻。 兰城那些娇小姐,往上数个几十年,也只有容蔻最是尊荣。 ——但容蔻是不好讨好的。 她那般生养长大,虽平常倨傲了些,却是个八面玲珑的。 长得一副清贵端庄的模样,平日里也是温柔典雅地笑着。 身边总跟着的元家小姐元姝,却最是清楚容蔻的德行。 ————————————————————— “咱们蔻儿上周去听戏,有个不知好歹的戏子,驳了蔻儿的邀请,还在那戏班子里炫耀。” 妆容精致的女子坐在沙发一侧,给中间的容蔻打着扇,说起话来愤愤不平的,倒显得略有些刻薄。 但显然当事人并未有什么看法,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皱了一下秀眉,那元姝立刻压低声音,生怕扰了这小祖宗。 “我也是替蔻儿生气,就打发那人出兰城了,唱的再好又怎么样,惹得咱们蔻儿不痛快,我就是要治治他。” ——一副当了狗腿还极其骄傲的嘴脸。 旁边几个公子小姐,见状也是一脸不屑,只是想起家中长辈嘱托,如今实施起来却是毫无法门,突然有些羡慕起元姝来。 ——元家不过是个小门户,大女儿元姝前几年不知怎么攀上了容蔻,元家这才慢慢显贵起来。 容蔻终于有了些反应,撑着脸颊的手放下去,端了红酒细品着。 ——她是极好看的,即便不化妆,亦是天生丽质,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长发及腰,末梢烫着优雅微卷的弧度,有时穿旗袍,有时穿淡色长裙。 ——容蔻爱听戏,喜文玩。也是奇特,如今这时代,少有年轻人如她一般好这些慢悠悠,沉着韵味的东西。 ——爱浅青色,爱山茱萸。 坐在这一群人里,格外扎眼。 ——可她性子是极古怪的,喜怒无常不说,心思万变,教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饶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元姝,也经常是提心吊胆。 容蔻把酒杯放下,调整一下姿势,这才启唇道。 “同个戏子计较什么。” 她瞥元姝一眼,眼中平静无波。 ——“这种跌份儿的事儿拿出来说,也不知是在丢谁的脸。” 言罢不再看她,专心鼓捣起桌上的檀香。 元姝一愣,脸上表情很复杂。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训斥,还是第一次。 搁在往常,倘若她做了什么蠢事儿,容蔻向来是不予理会的。 最多也就暗讽两句,然后打发她离远点儿。 她心思转了几转,还是没想明白。 “这次是我想的不周到,蔻儿就饶我这一回。” 她离容蔻更近了些,想去挽她手臂,犹豫几瞬又放下。 突然灵光一闪。 “蔻儿之前送我的那株山茱萸开花了,就赏个脸,去我家瞧瞧如何?” 她还是能约摸猜出来一些容蔻的心思的。 ——大抵把话题转移到容蔻感兴趣的东西上,她自然不会揪着这事不放了。 容蔻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摸着自己的玉镯出神。 良久—— “空调关了吧,屋里够凉的了。” ——元姝松了一口气,知晓容蔻这是默许了,在给她台阶下。 赶紧去关了空调,又打电话吩咐人来送伞。 ——外面天空乌压压一片,许是要下大雨了。 第72章 第72章 二豢养 半路果然下起了雨。 元姝刚把车窗玻璃升上去,豆大的雨滴已经落了下来。 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雷声。 容蔻盯着路边的玉兰花树出神,元姝不敢先吭声,怕惹到她。 ——“阿姝,你看这玉兰花,开的可真好看。”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窗外。 ——“可惜和我的山茱萸一样薄命,只能开到五月。” ——“不争气的东西。” 元姝大气都不敢出,她也不知容蔻是在骂花,还是在骂她。 她抬眼去看容蔻,容蔻也在看着她。 她心里越发慌乱,不知该说些什么讨容蔻欢心。 面前人却突的笑了。 ——“阿姝这副笨拙可爱的样子,真是极讨人喜欢的。” ——这自然不可能是夸她的。 别人都羡慕她能在容蔻面前讨巧,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难熬。 容蔻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善良温柔。 但她无聊,为着打发时间,也为了寻个乐子,才把她元姝留在身边。 两人有着云泥之别,怎么可能做闺中密友? 但她每每也只能陪着笑,再嘴甜地哄容蔻几句。 人家的福分和地位生来就有,任她嫉妒的咬碎银牙也没有办法。 ————————————————————— 车开到元家院子里,大厅那雕花大门就已经敞开了。 元姝先下车,把伞撑开,这才扶着容蔻下来。 ——“看会儿花就成了,不用忙活其他。” 元姝应着,引容蔻进去。 没走几步,容蔻突然停下了。 她伸手接过元姝手里的伞柄,拐弯儿往东边儿的园子里去了。 元姝有些疑惑,却也不能拦,只能跟着过去。 走近了看,教元姝惊了一下。 ——有一群人在斗殴。 还是在她元家,被容蔻当场看到了。 元姝吓得冷汗都往外冒,连拦着容蔻往前走都忘记了。 ——容蔻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被保护的极好,容夫人也不会让她看见这样的场面,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元姝终于反应过来,小跑过去挡在容蔻跟前。 “蔻儿,那是种花的园子,脏的很,别污了你的眼,咱们去看山茱萸好不好?” 容蔻抬眼看她,还是那双无欲无求的眸子。 ——“那儿有个男孩儿,快被打死了。” ——“是你瞎了,还是我瞎了?” 容蔻的语气没有怜悯,没有生气,只有一丝兴奋。 元姝知道,容蔻是找到新乐子了。 ——比山茱萸更让她感兴趣的乐子。 容蔻绕开她,径直朝那群人走过去。 元姝这次看清了,躺在地上,被打的半死的那个少年是谁。 ——元姝最小的弟弟,元叙。 ——是前段时间死了生母被接回元家的私生子。 带头打人的,就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元楼。 她当然知道容蔻感兴趣的原因。 元叙长得很漂亮,像极了他那个狐狸精母亲。 被打的脸上都是血,也不吭一声,乖戾冷漠的,像个妖孽一样。 只一瞬,她就感觉到了危机感。 第73章 第73章 三豢养 元叙是年前被接回元家的。 他那个疯疯癫癫的母亲,失足从楼上摔下来,当场人就没了。 那栋肮脏破烂的小楼下,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个侮辱打骂他的疯子死了,可她是他母亲。 他兴许是有些难过的。 以后就是孤身一人了。 ——但随后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有雍容富态的男人找到他,说他是他的小儿子。 “我之前一直想接你回家,你母亲那个疯婆子死活不同意。” 他看着男人极力推卸责任的样子,像看一个笑话。 但他还是跟他走了。 他还得活下去,他要上学。 但他很快就明白,回元家其实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是私生子。 元家的原配还在,原配的孩子还在。 ——元家也不止他一个儿子。 一开始是嘲讽和谩骂。 元叙曾试图用沉默来应对一切,但对方却得寸进尺。 宅子里的佣人见风使舵,知晓他没母家帮衬,又知道了他那样不为人知的过去,一个个就开始拜高踩低。 一开始他那位父亲还会管管,可他那位大姐,在元家地位最高的元姝,却暗地指使元楼变本加厉的欺辱他。 他父亲也就默许了,好像接他回来,不过是给这姐弟俩,增添了一个随意打骂的玩具。 元叙尝试过反抗,结果是更狠的一顿鞭笞。 可他不过十七岁而已。 ——骨瘦如柴,浑身是伤。 那元宅院墙真高啊,高得他害怕。 他费了好大力气逃出去,又被抓回来,那个假惺惺的继母,恶心至极地装好人。 “元家的孩子,流落在外可不行,阿叙是想报警吗?” “元家对你这么好,警察怎么可能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他听得想吐。 那天晚上元姝回来,得知家里发生的事情,眉头几皱,最终还是请了医生来给他看伤。 “容蔻马上要过生日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咱家呢。” 她看着他,像看一只不足挂齿的蝼蚁。 “这种出身下贱的东西,以后有的是机会弄死他。” ——容蔻。 这个名字,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方才晓得,原来在兰城,元家并非只手遮天。 那个叫容蔻的女孩儿,只是过个生日,就能教他们这些狗东西诚惶诚恐。 若是她厌恶了元家人,元家不就没了依托的靠山? ——元叙真的恨极了元家。 他本就人生无望,活着也是浑浑噩噩,这教人绝望的一辈子,他活够了。 可临死之前,他也要拉上元家。 他们不痛快,他死也瞑目了。 是以元叙听到佣人讨论,说那个尊贵的小姐要来时,他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容蔻。 他去元楼面前晃荡,那个一脸戾气的纨绔果然开始辱骂他。 他不过还了一句嘴,那个蠢货直接忘了自己姐姐的嘱托,又喊人来毒打他。 ——他疼的撕心裂肺,可他还是睁着眼睛,等着看这场临时起意策划的好戏。 一步一步,毫无差错。 第74章 第74章 四豢养 元楼几乎是瞬间就停止了动作。 ——他是第一个看见容蔻的。 其他那些佣人是不认得容蔻的,但他们惯会察言观色,见元楼不动,也纷纷停下了动作。 看到元姝过来的时候,元楼就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容蔻慢悠悠地走到地上躺倒的血人旁站定。 元叙还睁着眼,但看着已经奄奄一息。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元姝心里越来越慌,她想起从前她第一次不知死活接近容蔻讨好她时,容蔻就是这种一脸兴味的表情。 容蔻又走近一步,把伞挪过去一点,正好能遮着元叙。 ——“这么好看一张脸,你们也下的了手。” 她笑,但意味不明。 容蔻蹲下身去,轻触元叙的下巴。 ——“是个小可怜。” ——“当好好养着的,怎么给打成这样了?” 元姝忙不迭迎上前去。 “是我三弟,和阿楼他俩闹矛盾了,这才……” 却被陡的打断—— “我问你了吗?” 元姝连忙噤声,心里暗骂元楼这惹祸精。 容蔻从包里掏出手帕,细细地给元叙擦脸上的血。 ——“真是越看越精致,这般讨喜的人,要是我的就好了。” 语气有些怪异。 你说多可怕,别个被打的快死了,她还张口闭口,都是这张脸。 ——“阿姝——” 容蔻喊着元姝,眼睛也没从元叙身上移开。 ——“不如给了我吧,省的被你们刻薄死了,我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妙人儿。” 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她只是跟元姝要一个无关紧要的物品。 可这哪里是讨要的语气,这分明是命令。 元姝并不敢说什么,生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容蔻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元叙。 ——“来容家,我会好好待你,你愿不愿意?” 元叙哪里还有劲儿说话? ——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带血的手,用尽力气抓住眼前人的脚踝,亦是抓住这辈子的救赎。 “求你,求你……” 他从嘴里吐出几口血水,倒叫容蔻惊了一下。 “带我……离开这儿。” 他已经头昏脑涨,他看不清女孩儿的面容。 但她干净似神祗,她承诺会带他离开这魔窟。 ——他好像,不用死了。 耍点儿手段的话,说不定还能借她之手拖垮元家。 ——他算计的明明白白。 又恍惚听到—— “我叫容蔻,你要记一辈子。” 第75章 第75章 五豢养 容蔻生日那天,正好是元叙出院的日子。 连日来阴雨连绵,倒是终于有了个艳阳高照的好时候。 容蔻从宴席上逃了,期期艾艾地去找元叙。 美人儿刚喝了药,躺床上睡着了。 落地窗外有阳光打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 外面熙熙攘攘,唯有这一方天地如此静谧。 说起来容蔻已经二十岁了。 有时候性子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就她带元叙回家这事,其实挺不成体统。 容夫人本来也不大赞同,又不喜元叙那容貌勾人的样子。 但耐不住女儿喜欢的紧,这才勉强松了口。 元叙被送到医院后,容蔻就没再见过他了。 今日她实在是无聊的很,就央了父亲帮她拖住宾客,自己偷懒跑的远远的。 她围着床边转了两圈,见元叙还没醒,终于是泄了气坐在床边。 “这安神药怎么这么大药劲儿?” 容蔻伸出手,指尖轻点着元叙的眉峰。 那里有一道不甚明显,已经快好了的疤痕。 她微皱着眉,突然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不知道这些难过是从何而来。 容蔻不认为自己是心疼元叙,他于她来说,不过是个皮相好些的、解闷儿的玩伴罢了。 可这样想着,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了些对元家的怒气。 她看着床上的人出神了好一会儿。 容蔻走时,床上的人也没有醒来。 ——桌上摆的山茱萸,倒是开的极好。 ————————————————————— “容叔,我可能得劳烦您一件事儿。” 容蔻勾着笑,漫不经心地修剪着花瓶里的花枝。 那中年男人一直就在容蔻身边站着,闻言又往前走了两步。 “元叙那个哥哥,好像是叫什么元楼吧?” ——“是叫元楼。” “他姐姐虽蠢笨了些,可不如他那般恶毒。” 容蔻放下那把雕刻精致的小银剪,端着桌上的贡菊茶抿了一口。 “有的人啊,就不能对他太好了,翅膀硬了,就得掰折,省得去祸害别人。” ——“小姐的意思是,生意来往都撤了吗?” “即便是撤了,我心里也不舒坦。” 容蔻的表情冷下来,再不是那副清贵端庄的浅笑着。 “元叙身上的伤疤,旧的盖新的,长的叠短的。” “教我一想起来,心口就堵得慌。” 容蔻手里的茶盏被重重放在桌上,茶水都往外溅了几滴。 她顺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回头吩咐人去回了元家的话,就说元姝享够了福,也该让让弟弟了。” “至于以前元姝带给他们的好处,元叙愿不愿意,得看他自己。” ——“我记着了。” 容蔻站起身,不再看那个容叔,径直往楼上去。 ————————————————————— 元叙其实早就醒了。 这个房间布置的很清简大气,但于他来说还是陌生。 可是很有安全感,他知晓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欺辱他,伤害他。 那个叫容蔻的女孩儿,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又给予他新生。 ——这是莫大的恩情。 多么悲哀,他从前觉得天塌下来一样的事情,别人两句话就能解决了。 ——“这么好看一张脸……当好好养着的。” ——“真是越看越精致,这般讨喜的人,要是我的就好了。” 她救他,为的是这张脸,并非看他可怜,也并非心怀善意。 明明他们是各取所需的,不知怎的,他还是心里抽痛起来。 ——生而为人,怎么他就活成了这般? ——这般卑微又恶心的活着? “咚咚咚——” 元叙还没来得及反应,敲门的人已经进来了。 ——是个女孩儿。 是个端庄雅韵的女孩儿。 穿着淡青色的长裙,长发梳到脑后,刘海和碎发编成好看的细辫隐入头发里。 靡颜腻理,臻首娥眉。 一看就是从小仔细将养的娇人儿。 ——除了容蔻,不作他想。 第76章 第76章 六豢养 元叙心里对容蔻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救过他,他理当心怀感恩;可另一方面,容蔻又别有所图,教他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女孩儿浅笑着,作势要往前走。 “我能叫你阿叙吗?” 她身姿窈窕,衬着傍晚的夕阳,格外好看。 ——“容小姐想叫什么都成。” 他突然无端生出些厌恶。 语气不咸不淡,容蔻的脚步瞬间顿住。 她脸色略微冷了一点儿,语气也不像方才那般甜柔。 “阿叙对谁说话都这样吗?” 容蔻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元叙的床前站定。 “我听着不舒服,你得改。”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听的懂。” 容蔻看着他,眼神已经接近淡漠。 “我会让你换一种活法,一种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活法。” “你只需要像你姐姐那样,做个听话乖顺的人,每天陪着我就成了。” ——这有些许羞辱的意思。 元叙的手紧握成拳,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想开口质问她,她到底把别人当什么?玩意儿还是宠物? 可他手心都掐出血了,还是没能张开嘴。 他有什么资格呢? ——人家救了他的命,而他又无能为力。 见他一直沉默,容蔻觉得无趣,放下手里端着的汤药,转身就走了。 徒留元叙一个人坐在床上,孤零零的样子,双眼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那之后元叙就没怎么见过容蔻了。 有时候是因着他要上学,有时候是容蔻去公司,两人的时间几乎全部错开,能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 ——但容蔻对元叙是真的好。 每次管家来送东西,传容蔻的话,都能把元叙气个半死。 可时间长了,他就知道,容蔻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说的话比谁都难听,却将他送进兰城最好的学校,拨了人手过去,每天接送,护得严严实实。 吃穿用度从未苛待,什么都力求给他最好的。 容蔻甚至遣人带他每周去医院,用那种很温和的药物给他去疤。 元叙一日日好看起来,任谁见了都想不到他从前经历过什么。 那年的除夕,兰城下了很大的雪。 容老和夫人回了老宅,容家只剩容蔻元叙和零星几个佣人。 元叙才看完烟花,打算回房睡觉,就有佣人过来传话,说容蔻唤他过去。 他站在雪地里愣了好久,想不明白容蔻叫他做什么。 但最终还是去了。 ——容蔻对他那么好,他没有理由非要忤逆她。 主屋客厅很大,容蔻就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剪纸。 领子上的毛绒簇着那张小脸,像个讨喜的团子。 她就盘腿坐着,桌上乱七八糟摆了一大堆红纸。 看到他来,容蔻也只是抬眸瞥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元叙顺势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也拿起剪刀开始剪,虽然有些不伦不类。 没有人说话,一片静寂,只听得悉悉索索的剪纸声,和外头飘雪的呼呼风声。 “阿叙——” “啊——” 元叙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容蔻低头看着手里的红纸出神。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是让你讨我开心,顺着我,就那么难吗?” 元叙愣在那儿,他没想到容蔻会突然提起这个。 容蔻还是没抬头看他,眉眼间有些许落寞。 “以前别人都想不通,为什么元姝那般上不了台面的人能留在我身边,我又会像个傻子一样给元家那么多生意和好处。” 容蔻手里的剪子被“当啷”一声扔在玻璃桌上。 “人人都说想接近我,可那些人都放不下架子来讨我开心;” “只有元姝,蠢得不得了,却还是把目的摆在脸上,竭尽所能地讨好我。” “好长一段日子,她都陪着我,她干了蠢事,我也不怎么骂她,还帮她收拾烂摊子。我心里想着,总比平淡如水的生活要好。” “我过得很乏。” ——“你救我回来,只是为了解闷儿吗?” 元叙走过去,把容蔻身上滑落的披肩拿起来,搭在她身上。 “也不全是吧,你容貌好。” 容蔻把披肩的领子整好,大约是腿有些麻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 “那时候又被打的快死了,眼睛亮的吓人,桀骜阴鸷的样子,像个被困的幼兽。” “恻隐之心,我到现在只动过这一次。” 容蔻站起来,整了整衣服。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想想吧。” 她转过身,接过佣人手里的小暖炉。 又走到元叙身边,放进他怀里。 “我知道你有所图,我给的起,但我给不给得了,端看你自己。” 第77章 第77章 七豢养 元叙大抵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其实也没什么,他想得到什么,就得失去点儿别的东西。 ——地位低微的人,拿什么去谈尊严? 如容蔻说的那般,他开始主动找她聊天;空闲时间学习容蔻喜爱的菜式;了解她的喜好和习惯。 ——讨好。 放下可笑的自尊心,一切都能得心应手。 容蔻越发满意,元叙明显比元姝聪明的多,教她省心。 元叙想爬多高,又想从她身上得到多少,她都不在乎,也懒得计较。 ——向来是没人敢在容蔻面前耍心思的。 容家太过强盛,容蔻又总是一副捉摸不清,八面玲珑的样子。 容家一日不倒,别人连和她斗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屑,她倨傲。 ——都是应该的,毕竟家世摆在那儿。 ————————————————————— 元叙陪容蔻过的第二个年头,他几乎已经活成了一个真正的世家贵公子。 容蔻把他当真正的容家少爷养着,家里的佣人也对他无不尊敬。 别个都知道他是容蔻的“新宠”,没人敢招惹他。 可他心里空落落的,也没有多欢喜的样子。 ——他最近见到容蔻,总是心里惊慌,再没有了从前游刃有余地应付自如。 他明明应该烦厌她的。 可她慵懒散漫地斜靠在沙发上,冲他勾唇笑一下,他就止不住的心慌意乱。 别人不清楚容蔻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吗? 她凉薄的很,又自私傲慢,不把任何人当回事儿。 他用最后的理智,死死压抑着那些不该有的感情。 ——还嫌自己的一辈子不够糟糕吗?好不容易拉回正轨的人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他这样想着,这样想着。 容蔻唤他过去,央他给自己剥葡萄。 末了,递给他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示意他打开。 他一眼不错地看着容蔻,手也只是机械地打开那个盒子。 ——容蔻笑了,元叙还是第一次,见她笑的这样明媚。 他不自觉就低下头去,想看看是什么讨了她的欢心。 ——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温润清透的模样。 “上午去拍卖会,偶然看到的。” 她拿起来,绕到元叙后面。 那块玉佛从元叙眼前经过,稳稳地落到了他脖子上,有温凉的触感。 ——他愣了一瞬。 容蔻在给他戴这个玉坠,这个距离于他来说有些暧昧了。 他呼吸有些微的急促,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他甚至能清晰地嗅到容蔻身上的香味儿。 他的耳根悄悄爬上了可疑的红晕。 “我想着,你戴肯定是顶好看的,就买了来。” 容蔻又坐回去,低垂了双眸不再看他。 “喜欢吗?” ——不甚在意的语气,好像他喜不喜欢,都同她没什么关系。 可他心里怨怼着,眼里却还是溢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一只手伸过去,细细抚摸着那块玉。 ——“喜欢,是你送的,我当然喜欢。” 这话里,有些缠绵,又好像透着些缱绻。 容蔻好像乏了,闻言也没再回话,只是自顾自上楼去了。 元叙心里稍微有些低落。 ——她兴许当他说这话是谄媚,所以才没放在心上。 可其实—— 这一字一句,都是他心里真实所想,只是太过慌乱才会脱口而出。 他盯着容蔻的背影好一会儿,一直等到再也看不到。 沙发上的少年轻叹一口气,才缓缓站了起来。 ——罢了。 第78章 第78章 八豢养 元叙跟着容蔻的第三年,去拜了师傅学戏。 他从未开口向容蔻索求过什么的,那次却殷切的跑去容蔻跟前。 容蔻正往瓶里插花,闻言也只是抬眸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仔细摆弄桌上的物什了。 “你想学戏,是为了什么?” 她看也不看他,只是漫不经心的询问着。 又忽然顿了一下,扭头瞧着他。 “若是为我,大可不必。” 她伸手示意,佣人连忙上前,把花瓶撤了。 “且不说它辛苦的很,你没个功底在,也学不出个所以然来。” 元叙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容蔻被盯的没脾气,只得软下语气。 “我吩咐人给你请兰城最好的师傅,学成什么样,可就是你自个儿的造化。” 元叙低了头,眼尾都是勾人的笑意。 ——“好。” 他应承着,大概也有些被纵容的得意。 ——“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在家给你唱两嗓。” 他抬眸看她,眼中柔情似有若无。 容蔻果然欢喜起来,整个人看着都柔和了。 ——这么些时间,元叙早已把容蔻的脾气摸清楚了,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他心里清楚的很。 可如今看着容蔻,他却忽然有些恍惚。 来之前,他告诫自己说,只是不得已为了讨好容蔻,才去学戏。 因着容蔻已好久没和他待在一起了。 ——可他图什么呢? 图容蔻笑一下,还是图她的一两句夸赞? ——其实学不学都无所谓的,只要他有这张脸,容蔻大抵永远不会抛弃他。 可他总能想起,那时候去梨园,容蔻专注盯着台子上的目光。 ——他心里不舒服的紧,总是有些嫉妒。 他到容家这么些年,容蔻虽对他极好,却从未用这种目光注视过他。 ——总归他在她心里,是排不上名头的。 可他哪里甘心,总想贪图更多, ——让容蔻对他更上心一些,更宠爱他一些。 ———————————————————————— 元叙学了五个月的时候,容蔻唤他。 想是心血来潮,欲图看看他学成了什么样子。 元叙心虚的紧,他那点儿皮毛功夫,哪儿有脸面出来献丑。 容蔻哪里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可也只是温软的笑,执意要看看元叙学了些什么。 “ 行头不必全换,鹤氅和广袖即可。” 她走在前头,元叙跟着后面,细细听着。 “也不用上妆,原来的脸就很好看。” 元叙愣了一瞬,又猛地想明白了。 她根本不是为听戏来,所以不以心中标准要求他,兴许只是图个乐子罢了。 毕竟他几斤几两,容蔻也心知肚明。 走到书房门前的时候,容蔻停了步子,转头看他。 “阿叙不必觉得难堪,只有我一个看客。” “我晓得你是为了什么去学,自然也不会因为你唱的如何去怪罪你。” ——她这般温言软语的模样,教元叙几乎乱了心神。 “我心中很欢喜。” ——他呼吸一滞。 欣喜若狂,面上却又不动声色。 ——元叙想把命都给了她。 ———————————————————————— 容蔻看的不是戏,是人。 “风微台殿响笙簧,” “空翠冷霓裳。” 台子上的人咿咿呀呀,眼中皆是难辨真假的柔情。 肤如凝脂,唇赛点朱。 ——面似月下白玉。 ——腰如风中杨柳。 不经意间对视的时候,目光胶着。 容蔻那颗波澜不惊的心,忽然就漏跳了一拍。 第79章 第79章 九豢养 容蔻最初听到底下的人汇报,说元叙借她的名头结交各家显贵的时候,是没有怎么当回事儿的。 索性她如今,越发喜爱她的阿叙,他做什么,她都乐意惯着他。 元叙在容家的第四年,他几乎已经得到了容蔻的所有宠信。 学业结束以后,他就用积攒的资产和人脉发展事业了。 容蔻都一清二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甚至还会暗中帮他一把。 那种偏爱,教元叙那颗心一日比一日躁动。 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一切,都开始在脑海里慢慢勾勒。 ——他想得到容蔻。 是永远意义上的得到,而不是这种畸形的陪伴关系。 ——因着二人的身份地位,他总是不安的,若说万一,万一容蔻又欢喜上别人了呢? 到时候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他需要一个,能和她永远在一起的身份。 ——他要配得上她。 ———————————————————————— 有阳光斑驳地照进房间里,落地窗外的露天阳台上,缠绕着藤蔓的秋千轻轻晃荡。 容蔻坐在旁边看书,时不时打个盹儿。 有佣人脚步轻慢地进去,撤下了桌上的凉茶。 容蔻悠悠转醒,见有人进来,稍稍端正了些。 “昨儿个晚上,屋里熏的什么?” 那佣人有些年轻,看着不太聪慧的样子,迟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容蔻是在问她。 ——“小姐,是鹅梨帐中香,怕您觉着不适,只熏了半个小时。” 她想了想,又接着道。 ——“是叙少爷吩咐的,说您最近休息不好,白日里总是犯困,这香是安神的。” 容蔻翻书的手顿了好一会儿,才出声示意,让那人先出去了。 她盯着那书页上的字发愣,又忽然笑了,看着愉悦的很。 “倒是有心了。” 容蔻轻喃着,又想起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她庆幸自己当初救了他来,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想起前几日,元叙给她唱戏的光景,容蔻慢慢敛了笑。 眼神也恢复了平静。 ——她最近对元叙,上心的有些过了头。 这可不大好。 她和元叙,原本就隔着那么多的心思;那些隔阂,轻易无法消去。 隔着一副外表,谁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 ——可不能失了理智才好。 容蔻躺上摇椅,复又闭上眼,似是倦了。 ——也罢,收收心吧。 ———————————————————————— 秦远和容蔻的故事,元叙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是容蔻喝多了梅子酒,晕晕乎乎地,将他当成了秦远。 “阿远走了这么久,怎的突然回来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怀里的她。 他看着她失态,看着她又哭又笑,听着她句句模糊,“阿远”二字却一清二楚。 ——是意难平的嫉恨,和不甘心的无奈。 还有心脏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 可他不动声色的,扶着容蔻回房间,一切收拾妥当,才失魂落魄的回去。 走到半路,拐了个弯儿。 元叙摸黑去了容家的地下酒窖。 ——他从前是极少碰酒的,一来是怕容蔻不喜,二来也恐自己失态惹来事端。 可他心里太难受了,急需点儿什么转移一下这种痛苦。 ——“秦远少爷,是蔻儿小姐的发小,两人关系极好。” 那老管家回忆起以前的事儿,脸上都是怀念之色,教他现在想起来心里越发堵得慌。 ——“他最爱跟在咱们小姐后面,眉眼好看,性格也温顺。” ——“可秦小少爷命薄啊,只活到了十四岁,就夭折了。” 元叙狠狠灌了一口酒,眼里都是猩红之色。 ——“那年,咱们小姐也才十四岁,就不怎么笑了。” ——“她后来总觉得自己孤寂,大约也是因着秦小少爷不在了的缘故。” 那酒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尖锐的声响。 ——若是活人,他尚且还能争一争。 可是一个死人—— 他心里清楚的很,他如何都比不过。 第80章 第80章 十豢养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元叙就总是精神恍惚。 容蔻看到过两次,虽心有不解也并未多言。 可时间长了,任谁都会起疑心的。 到后来,容蔻得知元叙已知晓秦远的事儿,她眉头皱着,好像猜出了点儿什么。 ——可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谁也没有捅破。 心照不宣,有时不是因为默契,或许是有些无奈在里头呢? 但容蔻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他了。 元叙心思是极敏感的,尤其在面对容蔻的时候。 往往容蔻的模样语气有一丝异样,他都能瞬间察觉出来的。 不管因着什么,反正也是元叙左右不了的,可他那颗心,一日日的寸寸凉透。 他想不明白,一个人的喜恶,怎么变得那样快呢? ——那个秦远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可于容蔻来说,别人提都不许提一下。 凭什么? 他伸出去却被无视的手,他说出口却被置之不理的话,一次又一次向他昭示着这个事实。 他每每鼓足了勇气去唤她,那个从前总是从容浅笑着回应他的女子,再也没有同他说过一个字。 他煎熬惶恐,日日受着折磨。 元叙轻抚脖颈上的那块儿玉,恍惚想着—— 他那时候为了容蔻去学戏,她眼里的欢喜,明明都是真的。 可人怎么这样善变? ——那点子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情意,如此脆弱,还没等他捂热,就没了。 “叩叩——” 元叙没应声,敲门的佣人已经进来了。 ——手里还端着一蛊汤。 “少爷,小姐说她不爱喝雪梨汤,让我端走。” 书桌前端坐的男子恍惚了一瞬,末了,眼里还是浮现了一丝痛苦之色。 ——“你就跟她说,这不是我做的。” 那佣人急了,像是怕怪罪,慌忙解释着。 “我说了,可小姐尝了一口,说不爱喝,就让我端走了。” “小姐兴许是尝出来了,宅子里的厨子,可没有您那样的手艺,又对小姐的口味一清二楚。” 那佣人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小。 ——屋里一片静寂,仿佛可闻落针之声。 过了良久—— ——“算了,放下吧。” 那佣人如蒙大赦,放下东西就赶紧出去了,空留元叙一人坐在那儿出神。 他看着那汤,忽然生出些无端的恨意。 ——“阿叙,下次做雪梨汤,放两粒青梅,若不然,甜的发苦,我是不喝的。” 他记得清楚,她一字一句,他都记得那样清楚。 ——是我痴心妄想。 ——是我不自量力。 是我不该。 ———————————————————————— 容蔻听底下人来报,说元叙又去了锦绣楼喝酒。 “再喝下去怕要出事儿,叙少爷本就酒量不好,哪里喝的了那么多。” 容蔻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席面上其他人听见。 ——“去派人接回来,好生安顿。” 来人抬起了头,似是为难至极的模样。 “派了人的,可少爷执拗的很,又不大清醒,非得要……” 容蔻瞥眼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非得要您去接他。” ——那对面坐的,是秦家人。 容蔻本应不予理会的,可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元叙期期切切,走哪儿都看着她的眉眼。 ——越想心里越怪异。 掺杂些难言的悸动和急切,亦带着一点儿心疼和不明显的欢欣。 ——他终究是离不得她的。 罢了罢了,不跟自己较劲儿了。 心动就心动,索性她容蔻活到现在,还从未有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 ——元叙自然也不会例外。 第81章 第81章 十一豢养 那次之后,容蔻没有再冷漠相对,元叙心中欢喜得很,整天脸上都挂着笑。 闲暇时间,他还去找了那老师傅学唱戏。 有时候懒得去了,就央容蔻同去梨园听戏。 时间长了,他好像也对这曲儿上了心。 在看台上时,他回回都是坐容蔻旁边的。 ——容蔻看戏,他也看;只是隔一小会儿,他就会转眸去看看她,甚是满足。 ——他心里明白。 自己之所以听戏成瘾,皆是因着那戏文里,有他对她说不全的话。 ——所以只能在戏里图个圆满。 ———————————————————————— 容蔻初初知晓元家出事儿的时候,元家老幺元楼,已经没了。 “我往下查了查,是容氏的人把元家逼到绝路的。” 那人抬眼看容蔻好几次,都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是元叙,对吗?” 容蔻支起胳膊,柔荑半托着脸,虽是问句,却像是笃定极了。 ——“我从前想着元姝的情分,给了元家后路的。” ——“但阿叙是为着什么,要拼了命的,弄死那个元楼?” 女子眼中酝酿着似有若无的冰霜,亦有一丝不解。 ———————————————————————— 元叙以前,是真的恨毒了元家。 他最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就是元楼。 但他日日隐忍着,不欲给容蔻带来麻烦,也因着自己不够本事。 后来时日长了,他整日念得,不再是那些微不足道的仇怨,而是怎么娶到他的蔻儿。 可元楼不该—— 不该提容蔻,不该提秦远。 ——“以为攀上高枝就不得了了?” 他眼神一如当年轻蔑,刺目的教元叙难以忍受。 ——“不过是容蔻那女人手里的玩意儿,还是个替代品。” ——“没有这张眉眼神似秦远的脸,你又算什么东西?” 他满心的怒火慢慢泄去,继而有丝丝缕缕的阴暗嫉恨心绪涌上来,还夹杂些许痛苦和不甘。 ——他难以启齿,也从不敢提的所有痛处,瞬间被元楼全部戳破。 那些恶毒无比的想法,忽然就一一出现在脑海里。 ——你不如死了吧,那样就没人会再说出这样的话。 ——你该死。 ———————————————————————— 元叙早知道会败露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但容蔻好像没有多生气的样子,倒叫他疑惑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索性他如今,是没有半点悔意,只是略微有些懊恼, ——当初应该做的更高明些的,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容蔻查出来,又给她添了一桩烦心事儿。 容蔻身侧的佣人伺候着用茶,她又示意给元叙也倒了一杯。 “今年新到的石亭绿,你尝尝。” 容蔻言罢,不再看他,自顾自品着。 “阿叙——” 容蔻放下了杯子,手搭上怀里的金丝小暖炉,终于抬了眸看他。 “现在没别人,你告诉我,元楼致死的那场意外,是不是你做的?” 元叙只是看着她,眼中光亮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也不答话。 “你从前千般苦万般怨,我都知道;你开始拖垮元家的时候,我一清二楚,也从未阻拦。” “我想着,你把怨气撒出来也好,他们做了什么事,都理当承受后果。” 她转过脸,目视前方,不知在看些什么,又好似在出神。 “但你不该,手上沾了人命。” “我望你能远离那些腌臜,望你在我身边能德厚流光,美好的一切,都合该衬你的。” 元叙却像是被踩中痛处的猫,突然表情复杂起来,手也紧握成拳,甚至站了起来。 他五脏六腑都在疼,喉咙里都是血腥味儿。 “可温润如玉的,是秦远,不是我元叙。” ——“是不是我毁了蔻儿的念想,让你终于明白……” 他声线有些颤抖,眼尾猩红,似是极艰难。 ——“假的,永远是假的。” ——字字泣血。 第82章 第82章 十二豢养 容蔻终于皱了眉,脸色已经有些许不悦。 “我在说你的事情,你提秦远做甚?” 元叙低敛了双眸,里面尽是些阴冷之色。 他缓缓开了口。 ——“我听说,他从前就唤你蔻儿。” 他其实恨毒了那个人,他连一个字都不愿意提。 可他气疯了,哪里还有半点理智。 这么久了—— 自他知道秦远这个人,他那颗心就没安生过。 照理说,一个死了的人,他同他计较什么呢? 他意难平的,是替代。 ——我倒恨不得割了这眉,挖了这眼;那我好歹,还能是元叙。 ——“你喜欢身边人唤你蔻儿,我一直不知晓原因,如今想来,也是因为他吧?” 他好不容易,于万丈深渊中等来的救赎。 还以为是天赐恩泽,却也不过是捡别人的便宜。 ——他恶心的慌。 他又忽然想起从前,容蔻第一次许他唤她“蔻儿” 的时候。 ——“阿叙就这样唤,总归亲近些。” 他高兴的一宿没睡。 现在想想,竟像笑话一般。 “够了。” 容蔻似是有些动怒,眉眼不再和顺,同他初遇她时那般冷漠。 “你质问控诉我,你以什么身份?” “从你来到容家,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 她说话还是不紧不慢,可每一个字,都戳在元叙心窝子上。 “这么些年,你过的风生水起,心性也大不如前。” “如今你搞出了人命,我心里还是偏着你,丝毫没有怨怪你。” “可你阴阳怪气,咄咄逼人,一而再再而三,冒犯我的底线。” 她像是厌恶了他,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一个已故之人,你同他百般计较。” “我实不该,将你惯成这幅样子。” 他突地心中大恸。 ——说来说去,还是因着那个秦远。 “可你忘了,你被打得半死,求我救你时的低微模样。” “倘若不是我心慈,你早死了。” 她睥睨他,眼中冰冷刺骨。 比他十七岁那年的冰雨还要冷。 容蔻抬眸,不再看他。 “但你,却是个得寸进尺的。” ——容蔻曾说过会护着他一辈子的。 她带他回容家的时候百般怜惜。 他恍惚想起,容蔻那时候因为他身上的伤大发雷霆,元家上下人心惶惶,他以为她真的喜欢他的。 ——可于她来说,他不过是个豢养的宠儿。 这七年里所有的温情和幻想,皆是美梦。 ——书上所说,剜心之痛,他终于体会到了。 “既然你如此不如意,又混出名堂了,索性便依你。” 他血气上涌,隐约有不详的预感。 ——“走吧,离开容家。” 她背对着他上楼,轻飘飘的语气像扔掉什么麻烦。 元叙眼前一黑,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站起来。 “不,不……” ——假的,一定是假的,她一定是在说气话。 ——容蔻以前那么宠爱他,不会这么狠心的。 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全都改,我好好在家守着你,不会再给你添麻烦;再也不会提秦远,替代品也没关系。 ——求你别赶我走。 可他忘了,容蔻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有佣人鱼贯而入,带着保镖。 他们平时再尊敬他,也是因着容蔻;终究容蔻,才是他们的主儿。 挣扎的时候,他撞到了额头。 可他努力睁着眼睛,去看楼梯上的容蔻。 她手搭着雕花栏杆,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她终究还是抛弃他了。 ——如此悲哀。 他听到容蔻说的最后一句话。 ——元叙,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好像尝到一缕咸腥,也不知是鲜血,还是眼泪。 第83章 第83章 十三豢养 元叙没有离开兰城。 ——即便他被容蔻抛弃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他也没有。 那些曾羡慕他,抑或嫉妒他的,都在等着看他的好戏。 ——攀上高枝的鸟儿掉了下来,没攀上的便都要踩上一脚,好像这样,就能心里舒坦些了。 可元叙一概不管,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买下了元宅,请了很多佣人,非但没有门可罗雀,反而越来越热闹。 新的元氏公司拔地而起,好像只在一夜之间。 容蔻既未到场,也没有任何不悦或者加以阻拦。 想落井下石的人傻了眼,又只好腆着脸去元宅登门拜访。 ——因着从前的人脉和交际,元叙实不是个好拿捏的,稍微有点儿心思,都知道不能轻易得罪。 可容蔻那边却再没了声响。 有人去容蔻跟前谄媚,明里暗里,挤兑元叙如今的一切,都是容蔻给的;却不知好歹不念旧恩,还和容家抢生意。 可那眉目如画的女子,只是轻放了茶杯,却没再多言。 似是无论元叙怎样,都懒得搭理,任他去了。 ——都以为,是实在厌烦的紧了,便一丁点儿也不想再扯上关系。 再想起以前那番光景,皆唏嘘不已。 ——相遇不过恩泽一场,余生便是有缘无分。 后来又陆陆续续,元叙截胡了容家好几单大的,容蔻也无甚反应,那边才渐渐消了劲头。 好些贵人说起来,都当笑话一般论着。 ——自己个的公司开的好好的,非要跟旧主儿抢个甚?平白落了个白眼狼的名声,也不知图什么。 这些话几番周折传到元叙那儿的时候,距他离开容家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满院的山茱萸开的正浓,眉眼精致的男人倚了窗发愣。 那棵最大的山茱萸树,就是他初遇容蔻的地方。 他舍不得让人碰,亲自栽了这树,日日悉心照料着。 ——再也不会有人手把手教他种山茱萸,他也不用为了她的一句夸奖半夜起来看花苗。 ——“阿叙果真是极聪明的,一教就会。” 她夸他的时候是笑得极温柔的。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笑了? 或者说,他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旁人都说,容小姐是彻底厌了您,才不跟咱们计较的。” ——“您就听我一句劝,及时止损,容小姐不是好相与的,您又何必呢?” 对啊,他又何必呢? 若早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当初便是恨出病来,也绝不会多言一字。 如今想使计引她出来见一面,都比登天还难。他那些汹涌的悔意,愈发泛滥成灾。 他总幻想着,若是那时候没有闹到这般难堪,多好啊。 可惜啊,一步错,步步错。 总归是,相思不如相逢好。 ———————————————————————— 元叙初初知道,容家又去了一个少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没了魂儿的。 “十八九岁左右的少年,昨晚接到容家去的。” 来人面露难色,看着元叙几番嗫嚅。 “容家护的严实,实在打听不出别的了。” 元叙修剪花枝的手一个不慎,那锋利的刃挨着皮肉蹭过去,迅速就肉眼可见的出血了。 可他竟像没看到似的,指尖上凝成血珠,又滴落到花瓣上。 那人见状,只得悄悄退下,徒留元叙一人在园子里。 他缓缓伸出手,去擦拭花瓣上的血迹。 ——容蔻向来喜素淡,若是教她看见这茱萸染了污,恐要不悦的。 可那片朱色愈擦愈多,整朵花都快毁他手上了。 ——“我叫容蔻,你要记一辈子。” “恻隐之心,我到现在,只动过这一次。” “阿叙,阿叙——。” “离开容家,我不想再看见你。” 恍惚着恍惚着,他忽的落下泪来。 ———————————————————————— 眉眼清秀的少年斜倚在雕花木椅上,看着旁侧的女子,脸上都是吊儿郎当的笑。 容蔻看也不看他,只专心捻点儿鱼食儿逗自己的小青鱼。 “若是教大伯看见你这副没个正形儿的样儿,也不知会不会给你腿打折。” 容蔻瞥他一眼,似是嫌弃一般。 “出去留学个几年,好的没学会,容家的姿容倒让你丢了个干净。” 有佣人迈着缓步过来换茶。 ——“小少爷,您吩咐的碧螺春。” 容蔻倒是敛了眉,面上些许愠怒,更像是故意为之,并非真的动气。 “容添。” “再不坐端正了,阿姐就教人把这茶撤了。” 那少年嬉皮笑脸,一丁点儿都没被吓到。 “姐,先不喝茶,您跟我掰扯清楚,那个叫元叙的,是怎么个回事儿啊?” 他昨个儿刚回来就听说了这事,还以为自己要有姐夫了,可听到后来,说容蔻把人赶出去了,难免心里觉得可惜。 ——他心里总归是希望阿姐能有个相知相守的伴儿。 少年问的莽撞,容蔻拨弄浮萍的手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 ——“阿姐要思虑长远,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既然赶出去了,那人原来住的屋子干嘛不腾出来。” 容添一脸促狭,他也知这个堂姐不会同他置气。 ——容蔻不再出声,屋里一片沉默。 良久——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陪了我整整七年呐。” “我不知他是何心意,但我知我自己是什么心思。” 她轻叹一口气,手里的瓷罐放回桌上。 “他是个傻的,我怎么会因为秦远赶他呢。” “他不离开容家,就是个被人豢养的,外人议论起来,他作为男子的脸面又该往哪儿搁?” “又怎么娶我?” 她抬眸,看着一脸震惊的容添,嘴角缓缓勾起弧度。 “若他当真对我有情,这样一来我也能正儿八经说服长辈和他在一起。” “若他对我无意……” ——她顿了一下。 “我也算放他自由,就当是全了他陪我七年的情分。” 第84章 第84章 十四豢养 元家那位,像是疯了。 元宅的佣人七嘴八舌,以讹传讹地议论着东家。 又乱七八糟地传到外人耳朵里。 “酗酒滋事,前不久还打伤了城东赵家的小公子。” 容蔻皱着眉,听底下人一条一条细数着元叙的累累罪行。 她抿了一口手中杯盏的茶水,终于舒了眉头。 ——“我送你过去之前交代过什么,你就没拦着点儿吗?” ——“我知他是什么性子,搁在从前,他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向来是谨小慎微的,那赵家的同他没什么仇怨,他不会轻易出手。” 站在一旁的人闻言有些打颤,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 “兰城的人不知道容添少爷,以为是您身边的新人,兴许是赵小少爷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后面的话几乎不用再说,容蔻已经能猜出来了。 ——她的阿叙,事事都把她放在首位的阿叙。 他是醋了,亦或不愿意别人编排她。 他兴许是极爱她的吧? 她突然想着,心下轰然一声,愈发复杂难平起来。 不应该的,她不应该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些苦楚。 她怎么舍得,让她的阿叙苦熬着,自己却游刃有余呢? 最起码—— 容大小姐放下了茶杯,似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最起码她可以告诉他, 她也爱着他。 ———————————————————————— 元叙第二次吩咐佣人来送安眠药的时候,上午的时间刚过去一半。 他凌晨已吃了一次药,可噩梦连连,不到两个时辰就一身冷汗地惊醒了。 在那个无底深渊一般的梦境里,他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可她离得那样远,任凭他如何追赶,都不能触碰她半分。 他唤她,声嘶力竭;直到那个背影完全消失,她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为什么?凭什么? ——他只是想看她一眼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他望着天花板,抬手触上脸颊,有些许湿冷。 兴许是泪,他也不知,也顾不了。 送药的佣人敲门,他背对着侧过身,轻轻闭上了眼。 有轻缓的脚步声靠近,元叙不甚在意,只等着那人出去,他也好吃药,或许还能再梦见他的蔻儿。 可等了好一会儿,那人还是没有出去。 元叙已有些不耐烦,正欲开口—— 那人却走的更近了些,停在他床边站定。 他睁了眼,眉目之间都是些阴戾之气。 正欲发作—— “阿叙。” 第85章 第85章 十五豢养 大抵十七岁以后,元叙再没有如现在这般狼狈过了。 ——他起初还以为是梦。 近几天他脑子混沌得很,那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初初响起时,他是恍惚了一瞬的。 根本来不及去想真假,他已经连滚带爬从床上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容蔻。 ——但愿这次不是幻觉。 他如是想着。 然后是深刻于记忆的淡香袭来,他几乎被狂喜冲昏了头。 他用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她融入骨血。 “蔻儿……蔻儿” 他喘息着,唤的粘稠又缠绵。 可元叙犹觉得不够,他热切地轻咬着容蔻的肌肤,容蔻几度怀疑,他是不是要把她吞入腹中。 容蔻试探着推他。 “阿叙?” ——却不出意外的被抱得更紧。 “一小会儿,再让我抱一小会儿。” 他又哭又笑,激动的语无伦次。 容蔻皱了眉,想给他擦眼泪,手伸到一半,转了方向。 ——她回抱住了他。 他僵硬了一瞬,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阿叙怎的变得这么爱哭了。” 她语气中有一丝心疼,元叙思绪混乱,可有一点儿清明,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呼之欲出。 “苦了你了。” 她凑近他耳边,语气轻柔无比。 “我来带你回家了。” 圆满了,一切都圆满了。 ——他不问。 不问她为何忽然改变心意,不问她到底爱不爱他,不计较她当初的狠心,他什么都不问。 只要她还要他,他就谢天谢地。 元叙和她额头相抵,心中的爱意饱胀的快要溢出来。 ——他突然想赌一把,赢了更好,输了他就继续没名没分的跟着容蔻。 索性如今他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耗着了。 “蔻儿。” ——“嗯?” “我爱你。” 气氛忽的凝滞,元叙那双眼紧紧盯着容蔻,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 容蔻愣了好一会儿,复又缓缓漾出微笑,她踮着脚,去寻元叙的唇。 ——“我也是。” ———————————————————————— ——元叙耽于□□。 容蔻烦倦的很,但又无他法。 他那副容貌太勾人了,他又总是诱她,叫她不得安生。 说过他几次,但元叙不以为然也就罢了,到了晚上更是变本加厉地折腾。 他最喜欢在她动情时按兵不动,引着她说一些平时说不出的情话。 然后心满意足的继续。 攀到高峰的那一瞬,短暂的极致欢愉,充分表达到了他的脸上。 容蔻爱极了他那个样子。 元叙又何尝不是? 他每次和她温存,看着她因他而面色潮红不能自已,他那颗悬在半空中躁动的心才能暂时安定下来。 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蔻儿,蔻儿。” 他像个勾引魂魄的恶鬼,一点一点儿哄骗着她。 声线因情动变得魅惑喑哑,眼神迷离。 他还是固执地要她一遍遍承诺。 “永远不能离开我。” ———————————————————————— 后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容蔻不知跟父母说了什么,最终两位长辈也没有阻拦二人的结合。 ——大抵觉得元叙也算勉强配的上容蔻。 元叙欣喜若狂,抱着未婚妻转了好几圈,兴奋的像个孩子。 “他们都说我攒了几辈子的福气,能娶到你。” 他笑的眉眼弯弯,眸子亮的如同星辰。 容蔻调侃他,语气戏谑。 “把这么多福气都用来娶我,以前却吃了那么多苦,你后悔不后悔?” 元叙正视她,眼神真挚深情。 “我只后悔没有多吃点儿苦,这样我也能早点儿遇到你。” 容蔻心头颤着,却也只是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一向不怎么会说这样的情话,也表达不出自己心里对元叙的爱意。 但好在元叙懂得,不会同她计较这些。 他拥着她往屋里走,又关切地替她紧了紧外套。 “夏天过罢了,天儿都转凉了。” 不知想到什么,他微皱了眉。 “不如婚礼提前吧,别是你穿那婚纱再受凉了。” 容蔻听他絮叨,偶尔也插上两句。 初秋傍晚的夕阳映在他们身上,影子都被拉的很长很长。 ——相依相偎。 第86章 第86章 一觊觎 晏家来了个外人。 晏时清并不清楚,那个女子是什么时候来家里的。 ——他终日不着家,偶尔不想待外面了才会回来。 是有一天他心血来潮早回去了一次,看到了他母亲和另一个女子在主屋门口站着。 看不出来年龄,或许称为女孩儿更合适一些。 晏时清面上不显,心里有些嗤笑着。 ——一身的学生气。 看着平凡又普通,只那双眼睛还算灵动,穿着也是端庄得体的样子。 ——可他最是厌烦这样无趣的女人。 是以当他母亲殷切给他介绍她的时候,他同她擦肩而过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能听到母亲在后面被落了面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还有那个女孩儿温声细语的劝抚。 ——倒是个好性子的。 但那又怎样,他还是不以为然。 晏时清其人,在锦城名声并不大好听的。 ——风流奢靡,浪荡不羁。 可他是晏家独子,又生了一副别人望尘莫及的好颜色;邪笑着挥金如土的时候,还是能引来狂蜂浪蝶。 他老子管不住他,更别提那个只以丈夫为天,一味溺宠儿子的母亲。 晏时清是个放纵成性的纨绔。 那晚他母亲唤他去书房,头一次因为一个外人训斥了他。 ——便是白天那个女孩儿。 “是你姑姑在成大的得意门生,在读硕士,我实在喜欢的紧,就央了你姑姑,让她教我插花。” “就是我从前常在你父亲面前提起的那个姑娘,温涟予。” “你看看你那没有教养没有体面的样子,你当她是谁?妈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吗?” 他母亲像是又想起了白天,愈发的生气。 “就你这样的性格,哪里比得上人家?我可没那个脸。” 她已许久没这般难听的骂过自己的儿子了,晏时清皱着眉,沉默不语。 他母亲猜对了,他那时候那么无礼,完全是因为他对相亲一事的厌恶。 ——温涟予。 他细细想着这个名字,一字一字默念着。 竟忽然多了些愧疚。 ——那女孩儿的确无辜。 他突然有点儿后悔那么对人家了,好歹人家也没招他,却平白无故被这样对待。 ——是他的错。 有了这次,后来再偶有碰到,他也会礼貌性地唤一声“温老师。” 温涟予是正经来给他母亲上课的,又比他大几岁,这么唤也正常。 她每每也都眉眼柔顺,点头示意,但都不大热情。 晏时清说不清对她的感觉。 ——她和他平时接触的所有女人都不大一样,他好像有些敬着她,又好像有些珍视她。 ——抛开身世和外表,总归她在他心里,是极好的人。 干净温暖,善良柔顺。 可话是这样说,他私心想着,还是觉着她无趣。 ———————————————————————— 那年秋天,后花园角落里的一棵柿子树结了果儿,压弯了枝头。 晏时清看着那一簇簇的嫩黄,微微蹩了眉。 “这树真是丑的很,倒不如砍了,省得我看着心烦。” ——你看,他不讲道理的很,又固执己见。 可那柿树,是晏夫人吩咐种的,故乡带来的树苗,从前没结过果也是不显,如今却是碍了他的眼。 ——佣人一脸为难,不知该怎么办。 僵持之际,晏时清不经意往外瞥了一眼,就看到了温涟予。 一身浅色的女孩儿,怀抱了一束淡绿的桔梗花,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她要去他母亲的房间,势必要经过这里的。 晏时清那颗平日里总是磐石般坚硬的心忽的柔软了一瞬。 他叫住了要去打电话请人来砍树的佣人,眼神还没从那人儿身上移回来。 “先别砍了,万一惊吓到我母亲了也不好。” ——若是惊吓到她了,他心里恐怕会更啊感受,她那么温软的人,何必看到这些乱七八糟。 更何况,他恍惚记得,他母亲曾提过一嘴,说涟予挺喜欢柿饼,也夸赞过家里的柿树。 ——他总不好教她失望。 他不知不觉,已经将这个原本觉得无趣的女孩儿,当成了瓷娃娃一般顾着。 那张七分昳丽的脸泛出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温柔,一旁的佣人都有些惊。 晏家少爷不讨喜的原因可以列出来许多,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他的性格,除了纨绔胡闹,他还乖戾易怒,喜怒无常。 身边跟着的人常常叫苦不迭,那些同他一起的公子们也没少受他的气。 ——就是个讨人嫌的。 可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无人教化的小霸王,竟和往常不太一样。 他们疑惑着,看着小少爷越过他们这帮佣人,径直走向门口处。 又故作姿态,深沉地同那位只周末才来的温老师打了个招呼。 他们都面面相觑,又纷纷识时务地低下了头,转身去做自己的事儿。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第87章 第87章 二觊觎 立冬那天,天上落了薄雪,有些凉意。 晏夫人便给温涟予通了信儿,教她在家好好歇着,不用来了。 晏时清在外头疯了一晚上,掐着点儿回的家;在院子里头站了半个钟头儿,也没看到想见到的人。 他心下空惶,抓心挠肺,手脚都无处安放。 后来终于晓得,说天儿冷,温老师不来了。 他愣了许久,眉眼阴郁着,闷闷不乐。 晏夫人不知何故,也不好触他霉头。 听底下人来报,说少爷又跑去飙车喝酒,也只是摆摆手,任他去了。 晏时清心里堵得慌,看谁都不顺眼,整个人都像竖满尖刺的刺猬,教人不敢轻易接近。 他平日里虽然浪荡,真正情之一字,也并未参透,如今更是懵懂。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他从前最不喜这样乏味的人,可现在,他每周都数着日子,就等着周末那两天。 他仔细去想,那个温涟予,她到底有哪里好的? 她并不漂亮,长相顶多算是顺眼;她学问很高,可他对学问也不感兴趣;她做汤好喝,和她一样温暖熨帖,可他也不缺厨子。 他坐二楼,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舞池里搔首弄姿的妖艳女人。 那些炫目的灯光,喧闹的气氛;酒液的味道,奢靡的一切。 都是他从前最熟悉的。 如今却无端生出些厌恶。 ——他觉得这一切都脏的很,包括他自己,他厌烦这样枯燥的生活了。 他不由得又想到了她。 这样冷的天气,也不知她会在家做些什么。 兴许会睡个自然醒,捧杯热茶坐在靠窗的地方,看会儿雪,再看会儿书;吃罢了午饭,沉沉地睡个舒服的午觉。 ——他又觉得烦躁,他这样强烈的思念着,她却一无所知;不如意的,只他一人。 有妩媚多姿的女人过来,缠了他身旁几个男人;有跃跃欲试想来他这边的,不过须臾又泄了满心的勇气。 晏时清的眼神实在不善。 她们是晓得这位的,无法无天得很,没人敢轻易触犯。 晏时清偶尔也会带他看得入眼的女人去那儿,可他难伺候,稍有不顺心,立刻弃如蔽履。 讽刺的是,人之本性,又总觉得自己会成为这男人唯一的心头好,尝试者如过江之鲫,皆败兴而归。 这样一个毋论外表还是家世都十足优秀的人,如何不让人趋之若鹜? 有胆大的初来者,磨磨蹭蹭,互相推搡着往这边来了。 晏时清微皱了眉,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发现晏家少爷已经走了。 只剩下他坐过的位置前面的空杯。 ———————————————————————— 外头的小雪还在下,晏时清开着车有些打滑。 他也不在意,循着记忆,摸索着道路。 ——他恍惚记得,他母亲提过两次的,温涟予的住处。 费了好大劲儿也没找到,只知道一个不太确定的大致位置。 他站路口愣怔了好一会儿,苦笑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莫不是疯魔了?如此冒失,以什么理由拜访?若是真找到了,只怕涟予才要被他吓到。 他紧攥着车钥匙,身上落的雪化开,已经浑身冰冷了。 最终还是回家了。 ——回去叮嘱母亲,下次莫要再擅作主张,打乱人家温老师的行程安排。 ——也搞的他心神不宁。 ———————————————————————— 拉上窗帘的屋子仿佛黑夜,晏时清在房间里已经昏睡了很久。 午饭没吃,他叮嘱过佣人,发生什么都不要来叫他。 醒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三点,他赤足踩在地上,昏昏沉沉的拉开了窗帘。 雪更小了,下的断断续续。 ——下面倒是热闹的很,好像他母亲也在,指挥着佣人在摘高处的柿子。 他倒是快忘了这树,如今的果儿都熟透了。 闲着也是闲着,他索性收拾一番,准备下楼去看看。 若是遇上品相好的,就留下,再托母亲转交给她;她应该会喜欢的。 ——他算盘打的啪啪响。 第88章 第88章 三觊觎 晏夫人见了儿子,似是很高兴的模样,絮絮叨叨的;晏时清略有些不耐烦,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 正百无聊赖,就见他母亲忽然停了话头,歪头往他身后看。 “妈眼神不大好,时清你看看,那是涟予吗?” 晏时清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丝毫不去斟酌,那其实只是他母亲看见了个模糊的相似人影,随口一说罢了。 ——太远了,他看不清楚。 来人撑着一把淡色的油纸伞,缎面精致,伞骨温润。 伞面上落了一层薄雪,微垂,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缓着步子,踩在那晏家大门口的台阶上。 他放下心来,只专心期盼着她走快些;想了想,又怕她走快了会摔着,一眼不错的盯着。 ——是了,是她来了。 可是真的见到了,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晏夫人吩咐旁侧的佣人,去拿一个汤婆子,再端些热茶过来。 “涟予的父亲南下出差,给涟予带了礼物。” 他母亲给他说着,已经接过了她怀里收好的伞。 “这种手艺精细的活计我好久没见了,就央涟予带来于我看看。” “只是这么冷的天,涟予倒是受累了。” 温涟予笑的眉眼弯弯,素净的容颜,抵得上他前半生见过的所有姝色。 “我在家也是无聊,便想着出来逛逛;但又惦记着您的嘱咐,索性顺道就来了,不妨事的。” ——她说话做事一向教人觉得舒服,晏时清是知道的。 他曾派人查过她,说是少时家中变故,养在父亲身边,为人处事,难免圆滑周到些。 晏时清那时听来,只觉心疼。 后来再见她,话语间不自觉就温柔许多。 ——有些心动,不知不觉就覆水难收。 ———————————————————————— 晏母待了一会儿,有佣人来唤,说前堂来了客人,是找她的。 那后花园就只剩下了晏时清和温涟予,以及零零散散几个还在摘柿子的佣人。 晏时清先开了口,他压着声音,低沉柔缓。 “温老师,要不咱们也进屋去吧,去母亲的花房,那儿是温室,也算暖和。” 温涟予略带些讶异的转过去,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同她说话。 记忆里,这个晏家小少爷,一向倨傲逼人的。 ——“好,劳烦晏先生带路。” 上周还听晏夫人说,温室里开了一株颜色奇异的菊,她还一直想见来着。 只是不过行进两步,她慢慢停了步子。 晏时清转身看她,不明所以。 温涟予抬头看了看树顶,走过去向树下的佣人低声交代,那佣人好像也同她很捻熟,一直点头。 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温涟予快走两步,跟上了晏时清。 ——“麻烦晏先生等我,走吧。” 晏时清没问,只是点了头,继续往前走了。 一路上,两人一直沉默。 晏时清不敢贸然开口,他晓得自己名声不好听,也怕多说多错。 其实他憋了一肚子唐突的话,但又舍不得唐突这姑娘。 “温老师。” ——“嗯?” 温涟予抬眸看他,但也只是一眼,就迅速移开。 ——她好像有些怕他,察觉到这点,晏时清心里难免有些苦涩。 “我只是好奇,温老师刚刚同他们说了什么。” ——他猜测着,应该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正好可以作为两人的谈资,说不定多说几句话,涟予就能同他亲近一些。 温涟予愣了一瞬,微低了头,带着些不好意思的浅笑。 ——“说来有些难为情,我擅作主张,请赵叔别摘树顶的几个柿子。” 听到前半句,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原来只是几个果子。 “为什么不摘完呢?” 这次是真的好奇了。 ——“老人家讲的,秋冬摘果,梢儿上的留着。” “我幼时实在不懂,刚刚却醍醐灌顶。” “留几个给鸟儿吧。” 她没抱汤婆子的那只手往口袋里缩了缩,侧目看了晏时清一眼。 “这么冷的天,可怜见儿的。” 她说的话温软,呼出的雾气腾腾。 晏时清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地看着。 后来过了多年,许多人都问他,你怎么看上温涟予的? 别人都不解,她看上去,是个太过文静且无趣的女人,更遑论,也没有同晏时清匹配的容颜,还比他大几岁。 晏时清不回答,他傲慢一如当年,半点也不想和别人分享关于她的任何。 他们怎么会懂呢? 涟予于他而言,是白月光,是朱砂痣。 ——是心上人。 第89章 第89章 四觊觎 温涟予幼时并非如今这种性子的。 家里是典型的严父慈母;她那位母亲,极为骄纵这个独生的女儿。 她那时候最爱的人是她母亲。 后来—— 两人离婚,那年她不过十二岁。 ——她选择跟着妈妈。 父亲再婚之后,母亲就终日郁郁寡欢;可那时候她年幼,尚不知朝夕相伴的亲人,居然也会离开。 她的噩梦,是从那瓶安眠药开始的;接着是床上,她母亲失去呼吸的身体。 她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给她父亲打电话,想求他救救母亲。 ——可那边是忙音,手触碰到的,是冰冷的温度。 她还那么小,她哭到最后,几乎流不出眼泪。 ——怎么就舍得呢? 怎么就舍得,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她? 她孤身来到这世界,余生也无人相伴了。 ——心如死灰。 温父去接这个女儿的时候,就发现她性情大变。 她父亲察觉出来,只当是女儿经历变故,懂事了。 继母不算对她极好,但也从未亏待。 她便平静安乐,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面上若无其事,实则心中早已荒芜一片。 她那颗心,敏感至极,又层层防线;她圆滑讨喜,却又难以交心。 ——这世上无人爱她,她也毫不在乎。 直到去了晏家—— 晏夫人待她是极好的;真心与否,她一清二楚,心中稍暖,所以也花了心思经营和晏夫人的关系。 初见到晏时清之前,她早已听说过这位少爷的大名不止一次。 ——当然也包括他那些别人侃侃而谈的光荣事迹。 温涟予原是不喜他的。 ——他实是配不上时清这个名字,性子又极其桀骜乖戾。 温涟予不愿和这种看起来太难捉摸的人打交道,故而面对他时,她总是格外少言谨慎。 可时间长了,她又发现,晏时清好像不像外界传言那般。 好比他其实很有礼貌,也算细心温柔,家里摘了柿子,会惦记着送她一些,颠颠儿地过来给她时,居然还很不合身份的红了耳垂,面容艳丽勾人。 温涟予心里暗笑, ——这晏小少爷有时跟个姑娘似的。 她从未往情爱这方面想过,也清楚自己的斤两。 ——这姑娘活的太明白了,往好听了说叫有自知之明,往难听了说,多少有些自轻的意思。 也是个可怜人。 ——————————————————————————— 屋里空调温度适宜,晏时清就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盯着面前的物什看。 ——是那把油纸伞。 他的手缓缓放上去,细细地抚着。 ——有淡淡的幽香。 纯粹甘洌,清淡悠然。 他知道,是温涟予身上的味道;他曾在她身后,趁她不注意时,像变态一样凑近嗅过她的发。 只这一瞬的亲近,他心跳怦动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脸上尽是痴态。 ——也不怪他这样。 每七天里,晏时清方能见温涟予两天,他费尽心思找尽借口,最多只能见得几次。 他过于小心翼翼,是怕冒犯到她。 最美好的爱人,是要全心全意守着,一点一点儿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地得到的。 有佣人敲门,只轻轻叩两声,便推门进来了。 “少爷,您嘱咐的物件儿,我找来了。” 精雕细琢的长木盒散发着极淡的梨木香,被小心地放到了晏时清面前的桌上。 “同您那把一模一样的伞,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只是手艺活儿繁复精致些,我催着那老师傅紧赶慢赶,这才赶制出来。” 晏时清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对他延误时间的辩解也不置可否。 他只专注于那盒子里的东西。 ——的确同他怀里那把几乎一样,仔细看也没有差异。 他紧了紧怀里的,不再看那个替代品一眼,悠悠望向了窗外。 ——“连伞带盒,给夫人送去,就说我赏玩罢了。” 他顿了一顿—— ——“若是夫人质疑,不必多言,只一口咬定,就是温老师那把。” 他凉凉瞥了站立的人一眼。 ——“我念你是个机灵的,该怎么说你心里有数,别办砸了。” 话语中亦隐隐有威胁之意,叫那人不自觉心颤了一瞬,忙不迭道, “您放心,我省得的。” 第90章 第90章 五觊觎 大年初二那天,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了,有温和的阳光洒进屋,外面都是喧闹的喜庆气氛。 温涟予是被鞭炮声吵醒的,醒来时家里只剩她一人了。 继母和父亲,带着温涟予那个年幼的弟弟,回了自己家看望长辈。 温涟予晓得自己处境尴尬,便主动要求独留在家。 左右她也习惯了,没有觉得多委屈。 只是这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难免会觉得孤寂。 她慢慢悠悠地下楼,煮了些速冻饺子,静静等待着汤水翻滚。 ——却隐约听到来电铃声的轻响。 她调成小火,亦步亦趋地上了楼。 ——是晏夫人打来的。 她有些意外,这个时间,总该不会是唤她过去上课的吧? 那边熟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温老师,是我。” 低沉温和,又带了些青年人的磁性和微哑。 温涟予一愣,随即笑了;她一手扶着楼梯栏杆,慢慢走下楼。 又不紧不慢地回复着。 ——“晏先生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问得正常,但显然礼貌又疏离,晏时清一噎,听到心上人声音的喜悦也被冲淡许多。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温老师,是我母亲她——” 他顿了一下—— 方才开口道, “我母亲她惦念你,想请你来家里坐坐,陪陪她老人家。” 晏时清看了一眼旁侧坐着笑容意味深长的母亲,耳垂几不可见的红了。 “的确有些冒犯,若是温老师有安排好的行程,便算了吧,我再去转告我母亲。” 越说到最后,他其实是极不情愿,这样做出了让步的请求,是极容易被拒绝的;可已经说出口,他只能心中祈盼着,她能应了他。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都是煎熬,晏时清忍不住去想,陷入抉择的姑娘,会露出什么样纠结的表情?他晓得她惯是个爱心软的,又不擅长拒绝别人,偶尔听母亲提起了温家的情况,他猜测她应该是一个人在家,故而心中一动,就想到了这个法子。 ——那边一直在沉默,晏时清一颗心也就一直吊着。 直到他听到一声轻笑,心中忽的松了一口气。 ——“我在家也没旁的事儿,既然伯母想念,那我就去叨扰叨扰,顺便沾沾伯母的喜气。” 温涟予说的轻描淡写,实则内心感动的紧。 ——她知道自个儿性子孤僻,难得有这么个毫无亲缘关系的人,时刻都惦记着她。 那边晏时清自是欣喜若狂;原本他见温涟予沉默这许久,还以为她定是不愿来了,现下得了心里想要的结果,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本就生的一副好颜色,只是平日里阴戾着眉眼,生生破坏了美感,如今一笑起来,倒是教人觉得如沐春风。 “温老师能来,母亲肯定欢喜。” ——冒用晏母名义的人是他,最欢喜的也是他。 “家里早早就备了你喜欢的茶点,就……” ——他猛地住了口。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有点儿多,且不符身份不合时宜。 他太兴奋了,一时失态,语无伦次不说,还如此热切,恐要吓到了她。 晏时清心里忐忑,面上却不动声色。 但好似温涟予并未在意,晏时清也就放心,继续同她说。 “来的时候路上慢些,雪化了路滑,晚些到也无碍的。” 他私心想着,还有一大堆絮絮叨叨的叮嘱,又怕温涟予烦了,只得停了话头。 可是已经晚了。 ——温涟予举着手机,已然微微皱起了眉。 ——太不寻常了,她不知这小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觉告诉她绝不简单。 她倒也想过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想多了,可那人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微妙的有种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 他同她交代时的语气,俨然相伴已久的情人般的亲昵。 教她细想起来,越发惊惶。 她清楚得很,晏时清平日里不是多话的人,可他每次见她,都似有一种没话找话的急切模样;再者外界皆传他性格暴戾,可他在她面前,每每都礼貌温和,像个真正的世家少爷那般,端端正正的唤她一声温老师。 是因着这些,她才与日俱增地对他有了些好感,想着是别人以讹传讹,败坏了这小少爷的名声。 可她又不傻,她并非没有见过晏时清对旁人甚至是母亲的态度,从前也并未在意;如今想来,有了对比,她忽然觉得,晏时清对她这个外人未免太过殷勤。 ——他图什么?或者说,她温涟予身上,有什么好图的? 若什么也不图,他凭什么对她这般? 温涟予恍惚想起来,她听说过晏时清花名在外,浪荡得很,莫不是本性难移? 她心里原本那点儿动容和好感瞬间消失殆尽,对晏时清甚至是整个晏家都产生了一种隐约排斥的情绪。 可是已经答应了人家,她又不能言而无信,只能潦草说了几句,心头慌乱的挂了电话。 那边的晏时清还不知道这些,依然沉浸在能见到心爱姑娘的喜悦中,时不时想起来了,又去后厨交代多做一道涟予爱吃的糕点。 这个平生凉薄至极的男人,柔软了心脏,抚顺了冷漠的面容,只为了迎接那个心尖尖上的宝贝。 别个都觉得她平凡,只他弯了眉眼,心念着, ——世人万千,再难遇她。 第91章 第91章 六觊觎 温涟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乱七八糟,光怪陆离。 她白日里喝了一点儿果酒,这会儿睡的很不安稳。 外面的雪下的大,夹杂着呜呜的风声,她思绪迷糊,几乎没有自主意识。 ——不舒服。 ——这个床不舒服,这个屋子不舒服,她整个人都不舒服。 ——“这小酒度数不高的,涟予便是少喝点儿,也不妨事。” 晏夫人信誓旦旦地同她保证着。 她其实也不过小抿了几口,的确入口柔滑,同果汁无甚区别。 可用罢午饭没多久,她就开始头晕犯困了。 心里苦笑,果然还是不胜酒力。 晏夫人体谅她,便吩咐佣人给她开了客房,时不时送一杯解酒的蜂蜜水。 ——“你就安心歇一晚,明天我遣人送你回去;你如今这副样子,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人离开。” 她只能应下。 半梦半醒间,她眼前模糊地看到有人进来,拉上窗帘遮住深沉夜色,调了空调温度,又轻柔地给她掖了掖被子。 ——她应该感到恐慌的,在这种陌生危险的环境,她甚至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可她闭着眼,那人极温柔地半扶她起来,让她靠在他身上,哄着她喂水。 温涟予突然就心安了。 ——是晏时清。 不知是因着什么,她就是觉得,晏时清不会伤害她。 ——即便他名声难听至极。 放下心来,她终于沉沉睡去。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忽然开始做噩梦。 那梦怪异得很,全是她潜意识里最害怕看到的。 ——比如她记忆中记不清面目的母亲。 熟睡中的女孩儿皱着眉,轻声呢喃着,表情略有些惊恐。 她无意识地侧身,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微微有些发抖。 有人拥她入怀,轻抚她后背以示安慰。 ——她便慢慢从那梦魇中挣脱出来了。 仿若劫后余生般的欣喜,促她微睁了眼。 她其实并不能分清现实与梦境;可眼前人轻柔的动作和耳语,温柔地能将她溺毙。 鬼使神差地,温涟予就伸手回抱住了他。 ——她太害怕了,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地狱般的梦境。 她或许潜意识里存着一丝侥幸,想着也许这个所谓的人只是她幻想出来拯救自己的另一个梦罢了。 索性她扛不住困意,似是累极了,昏昏沉沉地彻底没了意识。 那只一直停留在她后背的手顿了好一会儿,最终抚上她的脸颊。 他甚至凑近她脖颈处,轻嗅,然后细细密密地舔吻。 这样千载难逢地,能够亲近爱人的机会,任谁也不会放过。 他眼神迷离,脸上尽是欲望之色,眉眼也靡丽的紧。 他另一只手伸向那处,细细地抚慰着。 随后是控制不住的轻喘,他眼中痴迷,还是克制不住地吻了她的唇。 背德的快感刺激异常,他轻而易举就攀到了极致愉悦的巅峰。 晏时清努力平复着呼吸,轻唤着怀里人的名字。 见她毫无反应,他轻笑一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慢慢坐了起来。 他拿过床头桌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剪下了女孩儿的一绺头发。 ——无比珍视地紧握在手里。 他俯身亲一下她的耳垂,终于恋恋不舍地下了床。 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女孩儿的被子,这才脚步轻慢地推门出去。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万籁俱寂。 天也快亮了。 ——————————————————————————— 温涟予从美梦中惊醒的时候,是愣怔了好一会儿的。 她在想昨晚那个让她脸红心跳的梦。 这会儿睡的神清气爽,她思绪也异常清晰。 她甚至已经确信那的确是她做的一个梦了。 床头桌上那杯温水已经变凉,一点儿没少,昭示着昨晚没人来过。 她心里暗骂自己,梦见谁不好,怎么就梦见晏时清了? 可话是这样说,她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梦,就越是清晰地记起一切细节。 她闭眼轻揉太阳穴,胸腔情绪实在复杂。 ——喝酒误事,度数再低也一样; 可是再想起晏时清此人,她竟然心中悸动,有些许可疑的红霞慢慢爬上她的脸庞,娇羞异常。 他皮相生的实在是好,平日里温涟予尚有理智;但若不是她生性凉薄,只怕早就对这副好皮囊动心了。 ——更何况情愫这种东西,向来是说不清缘由的。 可她意识到,却突然慢慢敛了笑,眼神越发淡漠。 ——只是一个梦而已,有何可在意的? 她这般胡思乱想,难不成,也想落得晏时清那些所谓红粉佳人的下场? ——不成的。 她这小半生,从未顺意;又逼着自己,按照规划好的来过这辈子,丝毫不敢偏差。 他晏时清,并不在她温涟予的人生规划里;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她好不容易熬了这十几年了,万不能折在这纨绔手里。 ——这点儿事理,她尚且还拎的清。 第92章 第92章 七觊觎 晏时清后来就总是似有若无地寻着机会亲近温涟予。 有时会借口送她回家,有时则是借晏母名义接近。 花样层出不穷,她心里啐他孟浪;但好在那层窗户纸并未捅破,温涟予每每也都敛了眸,不听不看。 ——她装迷糊的本事一流,又惯会不着痕迹,数次险险遏制事情的发展,叫晏时清一腔情意,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表露出来。 也算风平浪静地过了许久。 可她是舒坦了,晏时清那边却并不好受。 温水煮青蛙人家不理会,直截了当又怕会吓着她,教他苦恼的紧。 且天长日久的,心上人在眼前转着,抓心挠肺地想啊,也不给碰一下衣角。 他很早之前就未再浪荡在外了,正正经经去晏氏上班,没事儿了就琢磨着周末那两天怎么接近温涟予。 众人都道这小少爷性情大变,却不知是何缘故。 只晏夫人心知肚明,也眉眼含了笑,想看看这不省心的儿子能不能成了这桩美事儿。 她倒不甚在意涟予的身份,左右晏家也不需要牺牲子女来巩固地位,更何况她又极欢喜涟予那孩子。 ——自是喜闻乐见。 这晏夫人是个明事理的,晓得晏时清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情真意切,是以也旁敲侧击地同温涟予提过两句。 却见当事人兴致缺缺,只得悻悻地停了话头。 ——她清楚并非所有人都贪她晏家的,像涟予这般,她也只能怨自己儿子不争气,败坏了名声,惹得人家姑娘不喜。 原本想帮衬的心思也歇了;这事便也只能搁置。 ——————————————————————————— 温涟予认识晏时清的第三年春,他实在耐不住了;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他的涟予。 是一场春雨,两人同乘一把伞之时。 她原也不过是客气一下,看晏时清站在后花园的树下,细细密密的雨滴落下来,打湿了那张精致昳丽的脸。 ——大约是有些不忍,她试探性地询问,是否要一起出去。 可她哪里知道,这人就是站在这里等她的。 晏时清又何尝听不出来她语气里惯有的客气疏离,可他拉下所有脸面,仿若没眼力见儿的听不出一般,盈盈笑着,还是挨到了她身旁。 他能感受到身边人的一瞬僵硬,但没所谓,轻嗅着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幽香,他瞬间就涌起了一股战栗的快感。 ——他轻咬牙,这才勉强抑制住快要冲出口的吟哦。 求而不得是痛苦的,可日子久了,他想得到她的意愿非但没有因对方的淡漠减少,反而愈演愈烈。 索性他打定主意,这辈子都要死死同她纠缠在一起了。 ——若她今日不同意,也无碍;还有这么长时日,他总有法子让她松口应了他。 男人的心思几瞬万变,面上不显,眼神却已经变得疯狂,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痴态。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但也并未持续多久。 ——她执着伞柄的那只手柔润细嫩,他觊觎已久;和觊觎它主人的时间一样久。 静谧只剩雨声,踏在水上溅起水滴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温涟予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晏时清期期艾艾地伸出手,慢慢握住了她的。 她瞬间瞳孔微缩,手也习惯性想抽出去;这一切发生的让她猝不及防。 可他握的那样紧,不容她逃离一步。 温涟予转头去看他,疑虑中带着惊惧;晏时清略微有些不忍,但仍执拗着,要让她面对。 好像一切都慢了下来,雨帘打到檐下芭蕉叶的那瞬, 她听到—— “涟予。” 他头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这样唤她,意识到这一事实,他面上染上一抹绯色。 很奇怪地,她停止了挣扎,只安静地看着他,待他说出下文。 晏时清平复了一下呼吸,目光郑重,表情庄严地都不像他晏少爷的做派了。 “涟予,我倾慕你。” “从你我相识的第二十六天起,到今天,三年整。” “我想向你,求个机会。” 第93章 第93章 八觊觎 她垂下双眸,眼神淡漠。 ——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晏时清屏息候着,盼着那唇中说出他想要的回答。 可她无甚反应,只心中盘算着着,她的答复给她带来的影响。 她其实逆来顺受惯了,晏时清的感情于她并无关紧要;但她心思缜密,许多事情,须得仔细思虑后果的。 ——他情话说得好听,其中几分真假,谁又能说得清? 见她许久不答,晏时清终于有些急了。 他又走近一步,两眼直盯着温涟予。 “涟予,” “你应了我吧?” 他目光专注,似是她不答应便不会罢休,这架势实在让人心悸。 “我是真心的,在你之前,我没有过其他女人。” 温涟予此时倒是有些讶异,外人不是都说他——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晏时清又连忙解释道。 “我从前虽胡作非为,但你信我,我没有碰过她们。”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有些甚至溅到了她的裙角上。 这让她有些不舒服,可看晏时清这模样,恐怕不会放过她。 她垂首,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感情这回事儿,向来是讲究两情相悦的。” 言下之意,我对你无意,别再纠缠。 ——这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乍一听到这话,晏时清的脸还是白了一瞬。 但不过转眼他就又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不能试一下吗?我会竭尽所能地对你好的。” 他其实心里难过极了,心脏针扎一样地疼;却还是心怀微弱的希望,去哀求她。 不知是哪个字戳中了她,那原本散漫的双眸瞬间瞳孔微缩。 她仍不回答,晏时清眼里的光一寸寸灰暗下去,最终归于空洞。 他呢喃着,极小声,几乎快要被外面的雨声盖住。 “其实我本来想求婚的。” “怕吓着你,这才临时改了主意。” 他苦笑一声,声线有些颤抖。 晏时清慢慢松开握着她的手,眼尾勾着缱绻的爱意,就那么看着她。 “咱们慢慢来,我不着急的。”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不愿意,可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你了。 温涟予只消稍微一想便理解了他这话的意思。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躲得过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 若他说的都是真的,依他这般的性子,只怕是不死不休。 她皱了眉头,略带着不耐烦地看他。 ——她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他一点儿脸面都不要的吗? 晏时清同她拉开些距离,慢慢蹲下身去。 温涟予起初不解, 却见他从口袋掏出纸巾,竟是要给她拭去裙角的污渍。 她实在不适,身体不自觉往后退;但裙边还是落到了晏时清手里,如何挣脱得开。 ——这人怎么这样不正常? 她私心想着,蓦地觉得通体寒凉,不耐已经变成了恐惧。 像菟丝花,不依不饶地缠绕着身旁的依靠,死也不松开,即便根茎腐烂,枝条也要纠缠着。 “涟予今日便早些回去吧;平日里须得十五分钟,现在下了雨,估计要多些时间才能到家。” ——她自己平日里都未曾注意,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站起来,又用那种粘稠略带些痴迷的眼神看她。 “母亲那边我去说,她会体谅的。” 温涟予努力控制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反常。 她转过身,迈着急急的步子,像是要逃离什么。 走到大门口时,她回过头去—— 晏时清还站在原处,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那眼神像黑洞,似要将她吸进去。 ——————————————————————————— 她辗转反侧到很晚才睡。 高度紧张的后果就是无休止的噩梦。 幼时的阴影,以及那个如鬼魅般侵入她生活的晏时清。 她大汗淋漓惊醒之时,梦里的一切已经发展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晏时清。 她实在怕了他了。 可她又悸动,她长至现在,没有一个人会同他那样,斩钉截铁的要和她在一起,承诺会竭尽所能对她好。 便是生养她的父母,对她也没有这样强烈的爱意。 床榻上的女人抱紧了膝盖,头埋进去,缓缓平复着呼吸。 说实话,除了害怕之外,她讨厌吗? 不,非但不讨厌,她甚至渴望。 渴望的不是人,是感情。 是偏爱首选,是自私占有,是卑劣却又真实的欲望。 不被爱,是会让人觉得惶恐的。 而晏时清,让她有恃无恐,让她心中安稳。 可她想得越清楚,就越不能直面这样的自己。 正常人谁会如此? 她大约从母亲自杀起,就已经不对劲儿了吧? 她也是个疯子。 第94章 第94章 九觊觎 温涟予彻底结束学业那天,晏时清的姑姑,也就是她的导师,唤这位得意门生一起去吃饭。 从容优雅的师长拉着她的手,低声地劝慰。 “你同时清的事儿,我听嫂子说了。” 她是极喜欢这个孩子的,自然也愿意亲上加亲,再加上,昨儿她那小侄子,期期艾艾地来求她当说客。 “晏家是好人家,时清虽从前顽劣了些,总归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也信得过。” “他若欺你,你只管来找我,老师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晏时清已经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还搬出尊师来游说。 温涟予低头,面上不动声色的浅笑,也不说话;眼神却冷淡如水,毫无波澜。 ——她能说什么?她再说,就只会是煞风景。 想到这儿,她越发烦躁,全然忘了自己酒量不好的事儿,一杯又一杯的向老师敬酒。 若是喝醉了,是不是就可以忘掉这一切,包括晏时清,还有她对他惧怕厌恶却又难舍难离的复杂感情? 喝到最后,只能依稀看见老师的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好像还拿走了自己的手机拨了个电话。 她脑子那般糊涂,唯一的一丝清明还在想, ——她能打给谁呢?继母和父亲他们都去旅游了,她又没有朋友,永远孤身一人。 可悲。 她眼尾都笑出了眼泪,落到嘴角一尝,又苦又涩。 晏时清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温涟予就是这副眼神迷离,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儿。 他忍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拽了餐桌上的餐巾纸给她擦泪痕,动作轻柔。 旁边的长辈早已极有眼力见儿的悄悄走了,给这对有情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他刚来,温涟予就闻到了他身上那种清冽的雪松香味儿,身体本能地就开始排斥。 她推他啊,使上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别靠近我,别靠近我,你这个变态。 晏时清见她执拗,有意逗她一下;假装被推开,再一把搂住她。 他勾着嘴角,眼尾靡丽,颊上略带潮红;痴痴地去寻她的唇,再一口叼住。 怀里的人儿被咬的喘不过气儿,捶他的力道也慢慢弱下来。 吻到最后他终于餍足,这才松了力道;但还是牢牢桎梏着她,迫使她伏在他胸膛上。 晏时清得了甜头,这会儿是越发有耐心了;他轻喘着,凑到她耳边诱哄。 ——“是不是很难受?”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捏着她的耳朵,暧昧气氛急剧升温。 温涟予迷糊,努力睁着眼睛,连自己的处境都分辨不清。 “……嗯” 晏时清低低地笑,心里满足的快要溢出来,声音也越发低沉温柔。 ——“跟我回家好不好?到家就不难受了。” 他像在哄一个心智不足的小孩子,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可现在的温涟予哪里听得出来,她头疼的紧,只想透透气儿,让自己松快松快。 见她好像有些动容,晏时清继续道—— “我家里有药,吃了就不难受了,会很舒服的。” 他捧着她的脸,迫她满眼都看着他。 “去不去?” 温涟予闭上眼,只剩最后一丝意识,坠入那个快要将她溺毙的深渊之前,她听到自己不由自主—— “去。” ——————————————————————————— 她做了一个暖融融的美梦。 那梦里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她不知从哪儿得来个体态庞大憨态可掬的玩偶,摆在床上比她还大,一把抱上去,又软又甜。 阳光正好,懒洋洋地照到她身上,整个人都是暖的。 舒服地让人想要溺死在里面。 自然醒的时候,只是有些头晕,她又阖上眼缓了一会儿。 ——然后猛的睁开。 她仅剩的冷静,来源于身上端正规矩的衣服和明显什么都没经历的身体,甚至连宿醉后该有的头痛疲累都没有。 坐起来以后最先看见的就是挂在墙上的零星几副相框,角度一看就是偷拍,有的可能因为距离问题还有些模糊,但都被精心装裱,挂在这最显眼的地方。 温涟予皱了眉,忍住那些不正常的翻涌悸动,低声地啐骂。 “神经病。” 目光不经意往左边一瞥,却在下一秒倒吸一口凉气。 罪魁祸首就在那儿,坐在地上,头趴在床边熟睡;手还紧紧拽着她身上盖的被子。 ——是少有的沉静。 这几年他越发成熟稳重,可这张漂亮的脸还是如像少年一般面如冠玉。 鬼使神差地,她放缓了呼吸,左手撑着身子,微低下腰,慢慢凑过去细看。 ——他像个妖精一样,明明把未知的危险摆在脸上,却又勾得人忘记一切只被其吸引。 ——她也只是一介凡人,不能免俗。 近看,他眼睫很长,侧脸也极精致。 她看的出神,没有注意到晏时清另一只放在地上的手微动。 下一秒猝不及防被抱住,腰部也被牢牢桎梏。 脱口而出的惊呼被捂住,面前男人的双眸如同黑洞,深邃地像要将她吸进去。 他戏谑地轻笑,慢慢松开了手;转而两只手抱住她,头也埋进肩窝,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我照顾你一晚上了,你要是还有点儿良心,就让我多抱一会儿。” 耳边传来他略带些委屈的埋怨,带来些微痒意的同时,她竟不自觉地逐渐停止了挣扎。 他见状更放肆了,还起劲儿地蹭了蹭,口中轻喃—— “他们说用米汤解酒更舒服些,我这大半夜的,哄着喂着;怕你不想喝,还放了一点儿糖,给你当了六个多小时的抱枕……” 他像个孩子样告着状,听得温涟予有些想笑。 这番话却猛的戛然而止—— “所以,” “已经过去好久了,我再问一次,涟予要和我在一起吗?” 他声音蓦地严肃低沉起来,右手绕到温涟予脑后紧扣,隐约有威胁之意,似是绝不容她逃离半步。 第95章 第95章 十觊觎 温涟予原本微笑着的脸瞬间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看得出来她很烦厌这个问题,甚至为此连问这句话的人都不想再看。 她低着头,声音细弱;但屋子里太安静,晏时清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闻言皱眉,握着被子的手越发用力。 她每一个字都砸在他心上,字字珠玑。 “我不要。” 晏时清至今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温涟予如此看他不上? 他是极端了些,可从未伤害过她,怕她接受不了或者畏惧,他甚至伪装的完美无缺,只偶尔露出痴态,也是被她拒绝的太狠伤了心。 可你听听她说什么? ——“我们两个不合适,你最好还是早点儿放弃。” 晏时清的脸上已经阴冷得很,他冷眼看着对面的小女人扯谎。 对,她撒谎。 他浑身上下都令人趋之若鹜,断没有配不上她的道理。 她肯定爱他,她没有理由不爱他,不是吗? 她嘴硬,她胡说。 ——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温涟予敏锐地察觉到男人的变化,那眼神太过瘆人,她顾不上莫名的心慌,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哪有那么容易—— 她根本反应不及,被从背后伸过来一双手拦腰抱住。 “啊——” 被他打横抱起来的时候,她惊恐的表情可爱得让人想多亲两口。 ——不急,他还有的是时间,陪她慢慢来。 挣扎缠斗间他覆上她的身子,不顾女人的惊叫咬她推他的那只手腕。 男人眼神诡谲,半跪在女人身上制住她,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角方帕。 然后牢牢捂住女人的口鼻,不容抗拒。 身下的人因为帕子上的药物渐渐没了气力,侧垂了头不再有7任何反应,只能任他摆弄。 晏时清扔了帕子,半扶半抱地将她平躺在床上,随后拽过床下角落里的链子一头,扣住女人纤细的脚踝。 他细细听着她轻浅的呼吸,能感觉到方才心中的空洞正在被一点一点填满,充实又满足。 “是你不乖。” 他声音极低沉,微带一丝恨其不争的怨怼。 “我给过你那么多次机会,你却忘得干净。”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抚摸她的发丝,眷恋的神情和满是爱意的眸子,配上这个场景显得格外诡异。 晏时清俯身,吻她禁闭的眼,声线微颤—— “你仗着我的爱无视我,我都一笔一笔的记着。” “是你把我逼疯的。” ——————————————————————————— 外头的雷声轰隆,倾盆大雨猝不及防地落下来,到处是行色匆匆的行人。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五官端正,穿着沉稳简洁,手里提着一个急救箱。 他进了别墅大门,行至客厅玄关处收了伞,开始按门铃。 只消一会儿,门就开了。 男人朝里面的人点头示意,语气恭敬的问好。 “晏先生。” ——开门的人正是晏时清。 他这会儿脸色很不好看,直引着那人去楼上。 边走边说—— “先打镇静,然后输营养液。” 踏在楼梯上的脚步微顿,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心疼。 “她两天没吃饭了,只喝了一点儿水。” 那人应该是医生,忙不迭点头应着,亦步亦趋地跟着晏时清。 对,他绑架了温涟予,并囚禁了她。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他甚至早就已经盘算好了一切。 晏家的势力有多错综复杂,远不是温涟予可以想象的;她所以为的最大程度的过分,不过就是晏时清迷晕她。 可晏时清给她上了链子,哭闹,他就喂她会让人意识涣散的药,掺在饭菜里,饮用水里;别说逃跑,她连辱骂他的机会和力气都没有。 后来她绝食,用尽气力摔了碗盏,欲图用自杀逼晏时清放了她。 ——失败也在意料之中。 她努力睁着眼睛,可还是一片模糊;她能清晰感觉到针头进入身体,意识也在慢慢流失。 “冒昧问一句,您夫人是怎么原因导致的精神失常,甚至有了自杀倾向?” 那医生出于职业习惯,收拾着药水瓶,顺口便例行询问了两句。 晏时清正弯腰给床上的人掖好被子,闻言停顿了一瞬,才回他道—— “涟予的母亲就是抑郁自杀身亡,大约是家族遗传。” 他背对着医生,半真半假地信口扯谎;眼底闪着诡谲阴沉的冷光,似笑非笑。 “她性子太极端了,我怕她伤害自己,所以才请你来,帮忙治好我的妻子。” ——对,妻子。 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妻子,谁知道呢?谁又会真的去追究,床上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妻子? 谁能想到晏家少爷胆大包天,竟敢明目张胆地掩人耳目,囚禁了一个无辜的,看起来也无甚特色的女人? 至于温家,亦无人会在乎她,会去寻她。 她温涟予此刻,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96章 第96章 十一觊觎 温涟予再一次醒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能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她坐起来,环视整个屋子。 ——空无一人。 她心里无端生出一丝希冀,略带些忐忑地掀起了身上的薄被。 却还是大失所望—— 那链子好端端的在那儿,泛着银色的冷光,就这样扼住了她。 她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拿刀剐了晏时清这个卑鄙下作的无耻之人。 须得这时候,她才真正慌乱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不成了,她搞不过他的,他已经无法无天了。 这般绑着栓着,他可还把她当个人了? 她心里忽的涌起一股屈辱,恶心的直犯干呕。 ——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万万不能折在这疯子手里。 床上的女子木着脸,眼神空洞无物;只双手紧攥着被单,下唇被咬得渗出血来,她仍毫无所觉,直勾勾盯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 晏时清半夜才回去,推门极轻,但还是惊醒了床上的人。 ——他俩互相望着,却相顾无言。 他垂眸,私心想—— 她没再闹,是累了,还是愿意妥协了? 气氛一时凝滞,晏时清不着痕迹地微叹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揽她入怀。 ——很意外地,温涟予没有反抗,极顺从地靠过去。 晏时清心里软乎,显然满意极了。 ——管她这般是真是假,左右在这一刻,她是他的,她没有抗拒,也没有闹着离开。 这就够了。 慢慢来。 “晚饭吃了吗?” ——“嗯。” 晏时清眼中都溢满柔情,轻抚她发梢。 “你乖乖的,同我在一起;过段时间挑个好日子领证,我就解开这链子,往后不会再这样对你了。” 他柔声哄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段未免太过娴熟。 温涟予偶尔回应一声,温顺的像个家猫;在晏时清看不到的阴暗处,她冷眼漠视,眸中都是讥讽。 ——你既然能做出这一次,难保不会有以后的无数次;且不说万一哪天惹得你不顺心我就又要遭这般对待,单论你绑架囚禁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我这两天想了想,与其互相折磨,” 她伸手回抱住他,喟叹一声,又继续道—— “倒不如就这样吧,仔细琢磨,我也不算吃亏。” 晏时清轻笑,低头吻她发顶,如胶似漆,仿若真正的恋人。 “你能想通是最好;在这世上,你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更爱你的人。” 他语气中略带了一丝骄傲和绝对的笃定,他甚至没有怀疑这些话的真心有几分,只一味被狂喜冲昏了头脑。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也要好好爱我。” ——真奇怪,爱在他眼里,不是随心的感情,而成了要求,成了绝对占有欲作祟下的衍生品。 她强迫自己压下辱骂他的冲动,眼中一片荒芜,语气却越发温柔如水。 “好,都好。” ——————————————————————————— 夏季多雨,且都下得猝不及防,伴随着时不时的雷声。 晏时清就坐在卧室地上,身上被淋得湿透也不管不顾,两眼失神,仿若受了巨大打击。 周围一片狼藉,几乎快没有落脚的地方。 只听他轻声呢喃,好似没魂儿一般,癫狂痴态。 ——“涟予……涟予。” 没有。 到处都找遍了,都没有。 他仔细回想着,她是怎么跑的? 一开始,她说想自己洗澡,他想着这几天的柔情蜜意,心软的一塌糊涂,什么都顺着她,便把链子松开了。 后来她又说自己生理期,家里没有备着的,叫他去附近超市买。 他只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走之前为了保险起见,家里所有的门窗都上了锁。 从他出去到回来,不超过二十分钟,人就没了。 追出去也没有,他怕是调虎离山;又跑回来,疯了一样把家里翻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 跑了。 这次是真的跑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阳光房,才发现在一个不起眼角落,玻璃壁破了一个大洞,长长垂下一条绑着的布条,下面是草坪。 ——直通自由。 像做梦一样。 昨晚还睡在他怀里,情话说的无比好听的女人;就在半个小时前,还柔声唤他的名字;如今为了逃跑,连自个儿的命都顾不上了。 晏时清慢慢走过去,俯身捡起一块碎玻璃,紧紧握在手心,被割的鲜血淋漓也仿若毫无所觉。 他平静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安静地站那儿,垂眸盯着手里的玻璃片。 雷声骤响,阴霾天空。 隐有暴风雨欲来之势。 第97章 第97章 十二觊觎 温涟予没回家。 她的钥匙早被晏时清搜走不说,十有八九他会在那儿守株待兔。 她只能回了趟学校宿舍,拿了银行卡和身份证之类重要的东西。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 可是没有证据,身上没有伤痕,那链子的圈环覆了一层绒布,连捆绑痕迹都没有。 ——她略有些踌躇,只怕打草惊蛇。 只有那些镇静剂的针眼,要是去医院检查,也不知还有没有残留成分。 因着她乖了好些天,晏时清早早就没再给她注射那些药了。 更何况,她又孤身只影,连个依靠都没有;晏时清又惯是诡计多端,到时候万一再落他手里,她指定没有活路了。 ——即便是逃了出来,她还整晚的做噩梦,梦里都是那个男人阴冷地如蛇一般的粘稠眼神,缠的她喘不过气。 只能躲。 躲得越远越好;索性她学业也结束了,去哪儿工作都行。 思及此,温涟予也不欲在酒店多作逗留,收拾了仅有的几件衣物,打算先联系一下其他城市关系稍好些的同学,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妥当她就出了酒店,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这会儿正是低峰期,不过须臾她就拦到了一辆。 那司机落了车窗,是个模样憨厚的中年人。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机场。” 那司机爽朗一笑,侧侧身子让她看。 “我这车里已经坐了一位姑娘和一位小伙子,也是去机场的,您要是不介意,让我这趟多挣点儿吧,您看成不?” 温涟予只迟疑了一瞬就同意了;上车前她还暗想,自己真是被晏时清吓怕了,看谁都像坏人,胆战心惊的。 ——可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那股熟悉的眩晕感传来,她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竟然是庆幸这迷药的味道和当初的一样,还好是晏时清,不是别人。 ——女人的手无力地垂下,落在座椅上。 旁侧的男子收了帕子,掏出手机给雇主打电话。 “晏先生,我和我老婆按照您吩咐的,已经得手了。” 他唯唯诺诺地同电话里那人汇报着。 “是,是,我们俩和老刘一起,我们都会守口如瓶的;这点儿职业道德还是有的。” 挂了电话,他变了语气,凉凉地吩咐驾驶座的中年男人。 “走吧,送这倒霉鬼去晏大少爷那儿。” ——————————————————————————— 温涟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甚至不确定自己醒了没有。 太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睁着眼睛,却仿若失明。 恐惧和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扑涌而来,她根本无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身上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整个人几乎是如坠冰窟。 她告诉自己无数遍晏时清不可能伤害她,这才慢慢平静了一些。 温涟予摸索着站起来,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在墙角。 顺着墙壁,她缓慢挪动着,碰到前面是墙壁就左拐,一共走了四个转角才停下来。 ——她摸到了先前留下做记号的鞋子。 那就确定是一个四角的密闭环境了,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冷静下来了。 ——这里面应该什么也没有,即便有也是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不能助她离开这鬼地方。 温涟予穿好鞋,摸索着坐下来,尽量安静地等着。 ——等着晏时清;他总会过来的。 她咬着牙,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 这无边幽静的环境,如深渊,能击碎人的理智,压垮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紧咬下唇,好像有些猜到了晏时清的招数。 第98章 第98章 十三觊觎 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斯德哥尔摩效应,简称人质情结。 多发群体为情感缺失,渴望依附,害怕受到伤害从而容易屈服暴虐的人。 在充满压力不安的环境中,身心时刻紧绷,心理防线不堪一击,无形中潜意识说服自己把生命和一切都交付到行凶者手中,这时候凶手只需一点儿小恩小惠,就能瞬间从施暴者变为救赎者。 关于心理分析学的看法,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角色认同防卫机制的重要范例,受害者会因为这种情感对行凶者产生病态的依赖和崇拜。 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 这里没有时间的流逝,她甚至不知道此时是白昼抑或黑夜。 还有多久,还有多久才能出去? 她胡乱猜测着,努力去想,依着晏时清的性子,大约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了吧? ——他不是总说自己有多爱她,那肯定舍不得她在这儿太久。 他想把她也变成一个神经病,做梦去吧。 她突然自信起来,笃定晏时清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安下心来,她心中默数着数,也算有了个盼头。 数着数着,大约是方才太过惧怕,这会儿竟有些困倦了,她又慢慢阖眼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来,入眼还是一片黑暗。 到了此时,她又沉不住气了。 饥饿和疲累让她气力全无,心里惊惶的空洞越裂越大,原本甚是肯定的想法开始摇摇欲坠。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放她出去?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晏时清那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得不承认,这会儿她是真的怕了。 她越是慌乱,就越是惧怕这个仿佛无尽深渊一般的鬼地方。 ——纯粹的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 越是惧怕,就越是慌乱;形成一个死循环,时刻消耗着她的耐心和心防。 温涟予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的精神高度紧绷,时刻面临崩溃。 ——晏时清,晏时清这个该死的变态,他想逼疯她吗? 抽泣的声音一顿,她恍然想到,说不定,说不定晏时清根本没打算放她出去,就是要逼死她;他那么极端,会干出这样的事也未可知。 ——那她岂不是完了? 这样的惧怕生成恨意,恨意又牵扯出惊惶,单情绪就能折磨她发疯。 她手指无意识抠挖着墙壁,由指尖传来的痛意她也丝毫感知不到。 她缩在角落里,呜咽出声,无助又绝望。 开始是怨恨。 哭累了的时候,她脑子里不知怎么灵光一闪,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涌上心头。 ——不如去服软吧,只要她接受他,他肯定愿意放她出去的。 晏时清对她也是真的好,有求必应,除了自由,什么都顺着她;从小她渴望的唯一首选的偏爱宠溺,晏时清都可以给她。 哭泣戛然而止,她怔愣着入了神。 一个人堕落妥协的速度,取决于她说服自己的速度。 ——他长得也很好啊,长身玉立,眉目精致。 为了迫使自己接受晏时清以摆脱如今的困境,她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去想晏时清的优点。 仿佛早已忘了当初死也不妥协,甚至冒险脱逃的自己。 这些病态的好感,本不该出现在此时的爱意,在这个受尽幽禁折磨的女人心中疯狂滋生。 或许说,是原本被深埋心底,如今却被挖掘出来浇灌长大的爱意。 ——是啊,自由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啊,他那个时候不是还承诺她,只要领了证,以后再也不会锁着她了吗? 她心底竟开始生出希冀,对于这个从前恨之入骨的男人,她居然有了期盼。 晏时清会一辈子对她好的,嫁给谁不是嫁? 到时候她不用受苦,他也高兴能娶到自己心爱的人,岂不皆大欢喜? 以前的她如何能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会生出这种念头? 到这时候—— 她温涟予,才算是彻底完了。 ——————————————————————————— 晏时清关了温涟予二十个小时。 ——还不到一天。 “一个正常人心理防线彻底被击垮的下限大约是三天,意志更坚定者也不过五天。” ——他请来的那位心理医生,手把手教他的驯化方法。 原本只是治疗过程中闲聊起来让他放松的一则著名心理学案例,却没想到被他用于这样的地方。 当初温涟予服软,他打定心思要和她好好过日子;怕自己发疯再伤害她,还高价去请国外的知名心理专家来治疗。 ——结果她却先背叛了他。 其实刚关进去的时候,他也有些舍不得;因此就折中了一下,打算循序渐进的,先短时间的幽闭,再慢慢加长时间。 还剩四个小时的时候,他彻底忍不住了。 ——到底还是心软,她进去的时候也没吃饭,一滴水都没喝;里面那么黑,她一定怕得哭出来了。 算了,第一次就先到这儿吧。 他准备好饭菜,在浴缸里放好温水,拿着钥匙去了地下室。 那道厚重的铁门被推开,光线一下子盈满室内。 晏时清一眼就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温涟予紧紧抱着双膝,脸上都是眼泪,目光呆滞。 他快步走过去,又慢慢蹲下身,轻柔地给她擦眼泪。 “知错了吗?” 他声音低沉温柔,好似在刻意引导什么。 晏时清内心深处疯狂叫嚣—— 快认错吧,快向我妥协;我会原谅你,我会像以前那样,不,比以前还要爱你。 男人眼神阴郁,一眼不错地盯着温涟予。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有人来了,黯淡无光的双眸稍稍找回了一丝清明。 而后是反应过来的狂喜。 她只稍微倾抬了一下身子就猛的抱住他,接着落入他耳中的,就是她带着哭腔哽咽,语调断续的温言软语。 “知错了……时清……放我出去……” 她抱的很紧,低声呓语; 像是终于找到了救赎,有了依靠。 晏时清没想到结果竟出乎意料的好,意识回笼,他伸手回抱住她,轻拍她后背以示抚慰。 男人眼里是势在必得的诡谲,唇角也勾着得意的浅笑。 第100章 第100章 十五觊觎 婚礼定在七月份,七月七情人节。 晏时清提前两个多月就开始折腾婚礼筹备,一切准备停当才带温涟予去试婚纱。 他亲自给她穿,独占欲膨胀的让人胆寒。 但温涟予很享受,这样的爱情,于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这个季节穿婚纱才不会冷,要不然我真想领证以后就直接办婚礼。” 他语气里不无郁闷,但还是乖乖伸手给妻子整理婚纱。 穿好以后就是试戴合适的饰品,项链头饰一类。 晏时清极细致地从后面给温涟予戴项链,手腕伸到前面摆正吊坠位置时,温涟予低头去看,发现了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时清,你手腕上,戴的什么?” 那是个黑绳编织成的手环,看起来无甚特点,温涟予晓得那儿之前一直是名贵手表的,怎的突然换了? 晏时清顿了一下,眸子里都漾起了笑意。 “涟予知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吗?” ——“什么?” 显然,她没听懂。 晏时清把手伸到她眼前晃荡,笑得神秘莫测。 “这里面编的,是我们的头发。” 她愣了一下,随后也轻笑起来。 温柔一如当年,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幼稚。” 面上嗔着,眼里却都是柔情。 ——————————————————————————— 婚后两年温涟予才发现当初被偷梁换柱的那把油纸伞。 她闲来无事回了晏家老宅,和婆婆聊了会儿天又赏了花。 晏母见她实在无聊的紧,老神在在地拉着她,去了晏时清的书房。 “时清以前干过一件挺丢人的事儿;我当妈的也是不得已才帮他瞒着。” 晏母面上鄙夷,却更深地勾起了温涟予的好奇心。 她从柜子的暗格里拉出一个雕花精致的长条木盒,从里面拿出来一把伞。 那伞面,温涟予是越看越眼熟;冷不丁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初父亲从南方给自己带回来的特产,图案都一模一样的。 可是一想又觉得不对,当初那把伞拿来给晏母欣赏过后就还给她了,到现在还在温家她的房间里好好收着呢,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晏母像是看出她心中疑惑,也是笑得促狭,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原委。 “就是因着这事儿,我才真切明白时清的心意,妈也喜欢你这孩子,所以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默许了他这贼偷行为。” 言罢,年过中年的夫人微叹口气,拉着温涟予的手轻抚着。 “时清这孩子执拗,可能有时候会干出点儿出格的事儿;这么多年,妈一直很感激你,能理解他,担待他。” “他能遇到你这样好的孩子,是他的福气,也是我晏家的福气。” 温涟予眼眶微红,连连应着。 其实能承蒙晏时清如此厚爱,何尝不是她的福气。 她心里都省得。 ——————————————————————————— 傍晚晏时清来接她,怀里捧了一束花。 他给她开车门,看着小妻子抱着花美滋滋,他心里也高兴。 “结婚纪念日。” 温涟予笑他,又低下头去轻嗅花香。 晏时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看她顾盼流转,看她勾着浅笑去挨近那花。 要照旁人看,这一幕再平淡不过了。 可他就能看呆。 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抵也不过如此。 就像从前,别个都觉着她无趣,只他弯了眉眼,心里念着—— 世人万千,再难遇她。 此生圆满。 第101章 第101章 清脆的铃声才落,原本安静肃穆的学校门口开始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来。 第一中学的确名副其实,升学率高,校风严谨,亦是所有学生挤破头的十年名校。 明远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走着,行至校门口不远处的公共垃圾桶,他停了步子;从书包里掏出一封粉色的信,看都没看一眼,就扔了进去。 ——可回收垃圾。 他平日里最是乖巧懂事,眉目疏朗的干净少年,又有着傲人的优异成绩,人见人夸。 可他此时却眼神阴郁,全然没有了平时小女生们趋之若鹜的平和气质。 他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骑上车走了。 现在不过五月份,下午五六点的风还带着一丝凉意,吹起了少年白色的衬衫,若隐若现地,露出里面瓷白的皮肤。 ——风华正茂的好时候。 从学校到家,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他着急,骑得飞快,路上还偷偷闯了红灯,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家。 ——今天周五,南大下午就没课了,放双休假。 他撂了车子,急急地往楼上冲。 门口还放着那块无比熟悉的门垫,他慢慢平复着呼吸,又是整理头发,又是整理衣服。 ——不多时,又恢复了那副乖乖少年的讨喜模样。 这才施施然按了门铃,然后安静地等着。 满怀希冀。 有人的脚步声从远到近,明远默数着,猜测盼望见到的那个人,会否在下一秒拉开门。 “啪嗒”一声, ——门开了,露出一张清丽婉柔的小脸。 “阿远!”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来人显然惊喜极了,脸上都是喜色。 明远极力压抑着内心的鼓噪,忍住去拥抱她的渴望,装出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扯一抹练了几百遍的微笑, “今天老师没有拖堂。” “繁思姐好。” ——繁思,林繁思。 他梦里的爱人,现实中的嫂子。 悲哀,可耻,龌龊,背德。 林繁思帮他卸下背上的书包,又去帮他拿拖鞋。 这短暂的亲密接触,使得他闻到了林繁思身上的香味儿;是她惯用的沐浴乳的味道, 少年红了脸,又一直延伸到耳根后,他盯着弯腰的女孩儿的后脑勺看,眼中痴态毕露。 却在女孩儿抬起身子的前一秒猛的恢复,又急忙道—— “繁思姐,我先回房间了,还有作业要写。” 说完就急急慌慌地跑了; 林繁思倒还奇怪,明后两天假期,便是有再多的作业,还写不完吗? 不过明远向来在学习上积极上进,她也就没再多想什么。 殊不知,平时温顺良善的少年,只是因为马上要暴露自己的腌臜心思,这才落荒而逃。 ——她身上怎么这样香? 青春期的男孩儿,本就血气方刚,精力多到无处发泄,只需稍稍撩拨,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如何不想多看她几眼,和她多说几句话? 可是再待下去,一切只会无法收场,她会发现的。 男孩儿躺在床上,左手蒙住眼睛,右手却慢慢伸向下方。 ——她会发现,男朋友的亲弟弟,她平时也当做弟弟的人,居然对自己,起反应了。 ———————————————— 林繁思上大三,和明安相恋两年。 明安和弟弟明远住一起,父母则居住在其他城市。 林繁思是很满意自己这个男朋友的,温柔体贴,上进自律。 长得挺好,眉目俊朗,身材颀长。 家教也好,单看弟弟明远就知道,这一家子教养都很不错。 明安假期时候会去做家教,挣的钱都存起来,要等以后和她结婚用。 但弟弟还在上高中,显然无法自己照顾好自己,而且学业繁重,为免耽误他的学习和生活,林繁思就主动请缨,周末两天代替明安照顾明远。 这样的照顾已经持续一年多了,她的确将明远照顾的不错。 照顾地他都对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 林繁思显然还并未发现这一切;明远装的很好,几乎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异样。 晚饭是很家常的三菜一汤,吃罢饭后,明安问了两句明远的功课,就去批改辅导的孩子的作业了。 明远去了厨房,林繁思在那儿,正在收拾厨具。 “繁思姐,我来吧,你先去休息。” 少年嗓音温润,乖的很,平时也会经常分摊家务,很懂事;林繁思不知道多喜欢这孩子呢。 而且她正好也有点儿不舒服,就放下了手中的一切。 “谢谢阿远,姐姐先回房,你一会儿也早点儿休息。” ——“好,我知道了。” 目送着她回了房间,又关上门,明远这才转身,慢悠悠地刷洗着碗盘。 末了,他擦干手,热了一杯牛奶。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胶囊,拧开来,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进杯子里。 林繁思比较保守,在明家一直都是睡客房。 ——这于他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他也利用的淋漓尽致。 每逢周五的晚上,都是他的狂欢盛宴。 第102章 第102章 二阋墙 明远小的时候就和哥哥明安关系很好。 父母早些年忙于工作,是哥哥照顾他,教导他;人情世故,生存本领,恩情说都说不尽。 他敬仰明安,敬他为兄,为师;牵着他一步步长大。 他初三那年,正是小少年踏入青春期的关键时候;班里的生理课,女孩子羞于启齿,男孩子窃窃私语。 那些污耳朵的话,在他周围徘徊着,素日里乖巧懵懂的男孩儿,红了耳根,低着头不发一言。 ——他们说的那些,他没看过,也不懂;可是朦胧之中,他也能想象出一二。 怎么会不好奇呢?这个年龄的男孩儿,正是荷尔蒙旺盛的时期。 可他又受着那样端正恭谨的教养,同其他孩子不一样,不能为所欲为。 明安心思细腻,且照顾他入微;他要是真的接触了那些东西,明安很快就会发现的。 他羞怯着,最终也按捺住了。 那个暑假,明远收到了第一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以十分优异的靠前成绩考进去的。 他打电话告诉哥哥,想和他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 明安果然高兴得很,在电话里连连夸赞了他好久,末了,承诺晚上做好吃的犒劳犒劳他。 兄弟两个正聊的欢—— 十分突兀地,明安那边却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明安,图书馆工作人员过来了,你小点声喔。” ——声音很轻柔,又带着一丝轻灵。 明远捏着手机,听着那边哥哥不甚清晰地回应那个女孩儿,忽然有点儿莫名的不知所措。 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因为各种原因,不可否认地,对于和异性有关的一切,都格外敏感。 他能听出来,她和明安的熟稔,也能大约猜出来,估计是哥哥的女朋友。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有点儿对那个女生的好奇,还有些哥哥被别人抢走的落寞。 就那么浑浑噩噩地挂了电话。 明安所就读的南大还没有放假,但那天是周五,所以下午明安早早就回了家,还提了好多菜。 明远正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看书,听见开门声就赶紧站起来,脸上挂着笑,“刷”的拉开房间门—— 可门口站着的人不是哥哥,明远的笑一瞬凝固在脸上,慢慢冷了下来。 那个女孩儿刚换了拖鞋,听见开门声也转过身来,和明远四目相对。 和他不同的是,她看见他以后,是眉开眼笑的。 “你好啊,阿远。” 这句带着笑意的称呼,使得他所有的敌意瞬间烟消云散。 ——阿远,阿远。 他很喜欢她这么叫,这辈子,别人叫他明远,哥哥唤他小远。 只有她,带着些温软的嗓音,每每都柔顺着眉目,稍稍缱绻地一句, “阿远。” 后来他知道,她叫林繁思,的确是哥哥明安刚交往不久的女朋友。 他也没说什么,只听明安的话,叫了她一声“繁思姐”。 她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大约是觉得自己得到了男友家人的认可,才会那般欢喜吧。 也就多多少少有了些好感,这样温柔的姐姐,是很讨人喜欢的。 所以说,一开始—— 一开始他没想这样的。 他懵懂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爱情;他甚至闲暇时也思索了许久,还是觉得,就繁思姐这样性子的就挺好。 高一下半学期的时候,在一起玩儿的还不错的一个男生,偷偷摸摸塞给明远一本书。 他接过来的时候,因为封面被包起来,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就随手塞到书包里了。 他看了,面红耳赤,忍着身体的不舒服看到了最后。 明远头一次做那种梦,第二天早上醒了急得快要哭出来,床单被罩一应洗干净了才去上学,结果还迟到了。 可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 直到那年暑假,林繁思来家里,给明远补习下学期的课程;后又因为暴风雨被困在明家,住了客房一晚。 他是出去倒水喝的,正逢客厅的穿堂风刮过,吹开了林繁思的房门。 ——她正在脱衣服。 那是明远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身体。 一发不可收拾。 你说爱和欲,这两样感情能分开吗? 别人他不知道,反正他明远分不开。 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谁也不要,他就想要林繁思。 不做那些事也可以,只要能一直在一起就可以。 明远开始嫉妒自己的哥哥,全然忘了自己以前有多敬佩他;他像个过街老鼠,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日日诅咒他们感情不和,好让自己趁虚而入。 可愿望一再落空,他还要辛辛苦苦地隐藏自己的心思,不能被他们发现。 压抑渴望是很难过的,所以他要加倍从她身上讨回来。 第103章 第103章 林繁思醒的时候,外头太阳已经升起好高了。 她昨晚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些光怪陆离的噩梦,像被恶鬼桎梏,脱不开身。 她坐床上癔症好一会儿,轻捶着脖子站起来,才发现窗户开着。 这才想起,屋里空调本来就开的不是很凉的温度,没存多少凉气;窗户又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缝,热风涌进,兴许昨晚屋里太热了,她才会没睡好。 睡裙换下来,穿上家居服,她挽着头发,去卫生间洗漱。 途经明远的房间,房门紧闭,她叩了两下, “阿远,该起床啦。” 一片寂静,迟迟没有回音。 ——奇怪,还没醒吗? 她迟疑了几秒,最终也没有把手搭上那个门把。 ——毕竟不是亲姐姐,多少心里也会不自在。 这孩子才比自己小三岁。 算了,等会儿做好饭再叫他吧。 她正欲转身—— “繁思姐?” 她猛的转过身去,就见明远,正站卫生间门口,嘴角噙着好看的笑,温顺地看着她。 “阿远起的可真早啊,周末也不多睡一会儿?” 林繁思心里惊叹这明家两兄弟的颜值果然不容小觑,又挂上那副惯常的笑,柔柔地询问着。 “嗯,昨晚睡得挺好,早上很早就醒了。” 说着,他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了门口。 “繁思姐,粥我已经煮上了,早点也做好放餐桌了,你收拾一下赶紧过来吃早饭。” 林繁思心里还惊异,他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嘴里却下意识应着—— “哎——,好。” 她进了卫生间,关上推拉门。 明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来,眼神有种阴郁的黑。 他转身看向自己的房间,良久,手覆上把手,往下一压,轻轻推开了门。 ——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就被发现了啊。 房间里有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几张照片,几件衣服罢了。 见不得光的东西。 第104章 第104章 四阋墙 林繁思和明安在一起挺久了,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的。 有时候她瞧别人家的情侣,再看看明安,就总觉得他无趣的很;但那么长时间的情分摆在那儿,她终究还是舍不得。 明安面对她的时候,表情和语气总是平和的,也不是不爱吧,只是少了些荡气回肠的感觉。 他从不碰她,最多也只接过一次吻,连牵手都是少数。 她心里也清楚,她于明安,只能算适合,所以那时候他几番思索,最后同她告白。 可真正的喜欢到底有几分,她看不出来。 若说情侣,不应该如胶似漆嘛,还没结婚就活成了老夫老妻的样子,以后几十年如何过? 她有时莫名情绪上来了,只觉得悲凉。 至于明远那孩子—— 林繁思自小心思就比旁人细腻些,她逮到好几次,明远盯着她的眼神,像血液一样粘稠眷恋。 面上却非要装出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又纯又欲。 她都二十多岁了,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露出那种眼神,什么意思她自然心知肚明。 她心里一边觉得明远疯狂,一边又潜意识里涌出卑劣的窃喜。 待理智回笼,道德的底线又像一个牢不可破的枷锁,把她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都打回去。 ——算了,安分一些吧;有些事儿,不能就是不能。 林繁思以为明远不过是到年纪了,开始想女人了;抑或是她长时间照顾他,他才会正好在青春期对她生出绮念。 ——这不算爱。 可她瞧见了什么—— 她看见明远躺在床上自渎,欲望布满他的脸,前所未有的靡丽,衬得他像个妖精。 他嘴里还轻声呢喃着,唤得什么? ——繁思,繁思。 透过那个门缝,她那颗总是无比平静的心,头一次悸动起来,竟像小鹿乱撞般。 她红透了脸,不敢再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那一幕却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理智告诉她,就当不知道吧,让这一切都烂在肚子里,这样对谁都好。 可又忍不住总去想—— 她照顾了阿远那么久,他什么时候对她生出这些心思的?若是喜欢,又喜欢到哪种程度? 她无法不在意—— 疯魔的,不止明远一个人。 ———————————————— 又是一个周五,明远满心期盼地回到家,沙发上却只坐着明安。 他扔了书包,去厨房,去客房,去卫生间。 ——没有,哪儿都没有。 “哥,繁思姐没来吗?”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明安,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却还是固执地再去问一遍。 明安正抱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闻言也不甚在意—— “哦——,繁思她家里有事儿,这次周末就不来家里了;这两天哥哥照顾你。” 明远彻底泄了气,耷拉着脑袋,好没精神的样子。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了房间,口袋里刚买的安眠药也拿出来,放进抽屉,和那些照片锁在一起。 繁思姐没来,他心里坠慌慌的,总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心尖儿像是却失了一块儿。 熬呀盼呀,到了第二个周末,林繁思还是没来。 第三周,第四周,整整一个月,林繁思没来过家里一次。 明远用那些照片衣服zw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极乐过后是更大的空虚,他想她想的快要发疯了。 明远不傻—— 自他从明安嘴里套出,她明明也没什么正在忙的,但就是婉拒了再来照顾他的事儿。 “兴许是小远你不乖,惹你繁思姐生气了;或者她自己有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在忙。” 明安不清楚,可明远已经能约摸猜出来个大概。 他在她面前有多乖,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绝无可能是因为什么惹她生气了才不来;只会是他不小心暴露自己,她心里惊惶或厌恶,所以才不愿再来。 ——她在躲他。 明远曾以为,有朝一日自己这肮脏的心思被她知道,他会惊慌害怕,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了,他心里竟然只有如释重负和隐约兴奋。 ——疯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既然他的繁思姐都知道了,他也不用再装的那么辛苦。 “哥,我想给繁思姐打个电话,号码给我吧。” “有个事儿,想问问她。” ——躲不掉的。 想都别想。 第105章 第105章 林繁思花了一个月,逼自己放弃了那些魔障的念头。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明远只是单纯的到了年纪荷尔蒙旺盛而已,通俗些讲,比起去赌那些只是猜测出来的事情,她更愿意继续守着明安。 说到底,还是怕。 可是当明远打来电话的那一刻,听见他的声音,她竟然又可耻的动摇了一瞬。 这世上哪个女人不希望另一半爱自己如痴如狂?又有哪个女人会在面对这样的偏爱时面不改色? 更何况她又日积月累地经受着明安的无趣和淡漠。 她轻咬着唇,极力去抑制心头的鼓噪,待那边问好后沉默半晌,她方才开口—— “是阿远啊,有什么事儿吗?” 这话说出来,三分轻颤,七分潜意识里的若有似无的期盼。 期盼些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繁思姐,明天周末,能来家里一趟吗?” “我有本书找不到了,之前你收拾书房来着,就想让你来帮我找找。” “再说——” 少年的声音和情绪明显低沉下来,带着些显而易见的委屈难过。 “你也好久没来家里了,我很想你。” 林繁思说不出话来。 她最后的理智在同妄念撕扯,一方面,她对那孩子感情实在复杂,并不敢直面他;另一方面,她又思绪迷乱,心里总是不得安生。 “繁思姐,我马上就高考了,我心里很慌。” 明远显然也发现了她的迟疑,诱哄着抛出了最后一个筹码。 “我心里有事儿,学习也学不进去,我很怕我会考不上理想的大学;你能不能……过来和我说几句话,我哥他很忙,我除了你也没有谁可以倾诉了……” 说得可怜兮兮的,林繁思几乎可以想象电话那头,少年紧皱不舒的眉头,和欲落不落,湿漉漉的眼睛。 她心里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 明远这边儿还在忐忑,就听电话里穿来微弱的电流声,伴随着他日思夜想的温柔嗓音—— “阿远乖,下午我就过去陪你。” ——你道她温柔良善,善解人意? 这世间男女,哪个不为欲所支配? 便是他这清方端正的好少年,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是半心邪魔半心纯。 教他魔怔到,连自己亲哥哥的伴侣都敢觊觎勾引。 ———————————————— 下午一点半左右,明远心心念念等的人,果然如约而至。 他几个大步开了门,端着如往常一般温顺的笑。 “繁思姐,你来啦。” 林繁思还是不太敢看他,闻言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躲闪着,低头去换鞋。 所以她也没机会发现,明远眼神里的不对劲儿。 “你哥没在家吗,就你一个人?” 明远习惯性去接她的包,顺手就挂在了门口的挂钩上。 “对,我哥去上班了,教的还是那个初三小女孩儿。” 林繁思阖首,后便不再多言。 她努力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就好像很久之前那样。 明远不揭穿她,也不做些出格的事,两个人都装的很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就像明远在电话里说的那样,仅仅只是找她谈谈心,说说心里话。 ——他只字未提那些事儿。 林繁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隐隐有些失落。 晚饭是明远做的,说要好好答谢繁思姐对他这么长时间的照顾,因为开心,还开了几瓶酒。 “你还上着学呢,酒就别喝了吧?” 她皱着眉,潜意识里还是担心他。 “少喝一点儿,没事儿的,有明天一天休息时间呢。” 她便也没再管。 中途被明远哄着劝着,她也喝了一小杯。 甭说什么她会不会担心他害她,那么长时间的相处,毕竟还是有情分的;更何况,她眼瞅着,那是和他喝的同一瓶里出来的。 等她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明远眼神迷离,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别的缘故。 他撇去了平日里的乖巧模样,突然用一种林繁思从没见过的语气说话。 危险又诡异。 “繁思姐,你知道有一种药吗,可以催/情那种?” 林繁思喝了酒,脑子糊涂了,她浑身燥热,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她甚至听不清明远都说了些什么。 “其实没什么复杂的,很轻易就能买到,最普通的性/激素也能替代。” ——她还是低估了他。 明远垂眸轻笑了一声,探过身子,就把因为药物作用正在低头忍耐的女人搂到了怀里。 他痴迷地去亲她,闻她的头发,吻她的脸颊。 “是不是不舒服?” 他低声诱哄着怀里已经失去意识全凭本能也挣扎不动的人。 “你叫我一声,叫我一声阿远。” 他轻咬她的脖颈,又吸又舔;整个屋里,全是男女暧昧的喘息。 他就那样一点一点,击溃她最后的理智,像勾引她打开潘多拉魔盒那样—— “你叫我一声,我就让你舒服,” “好不好?” 第106章 第106章 六阋墙 林繁思醒得时候,外面麻雀的咕啾声正热切。 她且一睁眼,面前就是白花花的裸露胸膛,再往上,是那张一如既往温润的脸。 更要命的是,她身上明显的酸痛,昨晚的记忆也在一点一点的回笼。 她用最后的理智紧咬着唇,才把那声尖叫咽回去。 是她疯了,还是明远疯了? 林繁思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因为起身动作剧烈,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她还没缓过来,手已经先脑子一步重重挥了下去—— “啪——” 第107章 第107章 七阋墙 林繁思长到现在,小半辈子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儿。 本分学习,按时长大,照着家中长辈所期望的,成了一个文静温婉,学识渊博的好女孩儿。 如今出了这种事儿,她心里除了慌乱,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恐惧和害怕。 她是林繁思啊,是明安的女朋友,怎么可以和他的弟弟上/床? 所以那一巴掌,她根本就没过脑子,忽然生出些,明远要毁了她的怨恨,出于本能,就打了下去。 手落下的一瞬间,她心里又奇异地后悔了。 明远造孽是没错,她又何尝能把自己完全摘出来? 她不知道明远对自己的心思吗? ——她清楚得很,可却鬼迷心窍,人家几句话,就上赶着来了;结果着了道,做出这种不伦之事。 明远已经坐起来,就在她不远处,低着头不敢吭声,像个犯了错想求得原谅的孩子。 林繁思头疼欲裂,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远平时那么乖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就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明远见她不出声,心里七上八下的;试探着伸手去触碰林繁思的指尖,却被她猛的躲开,只能悻悻地又收回去。 “繁……繁思姐,我们谈谈吧。” 少年面容乖顺,语气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林繁思眼睫微颤,忽然有点儿想哭。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沉着表情再看向明远时,语气已经冷的像冰——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这事到此为止,我对不起你哥,马上就会和他分手,至于你——” 明远猛的抬头,眼中都是希冀,林繁思瞧着,心里竟又莫名生不了些不忍。 她轻咬下唇,但为了不让自己一错再错,只能把这些孽障扼杀在摇篮里。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那就各自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我不报警,你不声张,我以后就当从来不认识你们兄弟俩。” 面前人大惊失色,她转过身去,不愿再看。 ——她厌恨这孩子吗?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她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明远从前,乖巧温顺地唤她时候的模样。 “繁思姐……繁思姐……” 明远急急地起身,一把拽住了想要下床的林繁思。 “你不要这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我就是太喜欢你了,你那么久不来看我,我太想你了,所以才一时糊涂……” 明远生的很高,此刻半跪在床上,带着哭腔,急切地仰头恳求着, 林繁思使劲儿去掰手腕上的禁锢,奈何对方却纹丝不动,她皱着眉不发一言,就是不应明远的话。 明远是真的急了。 本来他听到她要和明安分手,还欢喜地头脑发蒙,下一刻她说出的话,又将他瞬间打入地狱。 是他入了魔发了疯,竟然忘了,林繁思对他顶多只有姐弟之情,如今事情发展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万一她十足心狠死活不愿要他,他才真是束手无策。 林繁思显然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了,她铁了心要走。 明远什么也顾不得,带着一股冲劲儿,从背后拦腰抱住了林繁思。 “繁思姐,你听我说完好不好,我求求你……” 说着哀求的话,却牢牢桎梏着人往怀里带,一只胳膊在腰间,一只胳膊拦在锁骨处;赤果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衣服。 男女天生的力量悬殊,林繁思又哪可能会是明远的对手,别说跑了,她连动弹一步都难。 “有话不能好好说,你先松开我。” 她语气重略带了一丝威吓之意,不自觉地,下意识就又把自己代入了明远姐姐的角色里。 “我一松手,你就要走,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对不对?” 林繁思不应声,明远委屈得不得了,他凑过去,下巴支在她左肩膀上,眼神缱绻。 “繁思姐,你说要和我哥分手,对吗?” “分手了以后,你就是单身,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你不能因为我哥,就一棍子把我也打死吧。更何况我们都发生关系了,那就算是情侣了。” 明远胡搅蛮缠的功夫,林繁思是头一回见识,她因为他那些话涨红了脸,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多扇他一巴掌。 她喉咙里堵着一口气,根本懒得搭理明远。 “我知道,你心里还介怀我哥,可是你知道吗?明安他早就背叛你了,他对那个辅导的女孩儿的姐姐生出了心思,之所以没跟你分手,只是觉得你适合结婚。” “我都能看出来他不爱你,又不放过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他信誓旦旦地,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 甭管这话是真是假,林繁思初初听到时,那口堵着的气一下子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儿去。 是她在做梦,还是他们都疯了? 怎么一下子,所有人都像变了个样子?什么时候,连明安也…… “你为了达到目的,连撒谎都学会了?你污蔑你哥……” “我没有——” 明远猛的出声打断了她。 “我没有污蔑他,我看到了,我看到他和那个女的举止亲密,还抱在一起,我拍了照片的。” “……” 林繁思觉得自己快要炸了。 她深呼吸几口,胸膛剧烈起伏着,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难过的,但其实她除了气愤之外竟然只有漠然。 这种事情,她以前并非没有猜想过,因为明安对她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对深爱的女朋友那样热切,但那个时候,她何尝不是看上了明安的可靠安稳,所以从未深究过。 明远看她紧闭着眼,却是以为她难过了,心里又是打翻一个醋坛子。 他皱着眉,微微抿嘴;小半晌,还是忍不住贴了过去,语气较之刚才也稍微和缓了一些—— “繁思姐,我哥他对你不好,他根本就不爱你;可是我爱你啊,我比他年轻,比他好看,我也可以考你那个大学,他能给的,不能给的,我都能给你。” ——像求偶时急于展示自身优势的孔雀。 他微喘着,侧头去亲吻她的脖颈,缠绵又眷恋;林繁思扭头极力的躲,但因为大半个身体都动不了,也只是徒劳罢了。 “好姐姐,你仔细想想,真的不会吃亏的……你应了我吧,” “好不好?” 第108章 第108章 八阋墙 好不好? 林繁思眼皮跳个不停,几乎要抓狂。 “你先放开我行吗?你哥快回来了。” 硬的不行,她又来软的,企图用明安来压他。 明远顿了一下,语气凉凉,不屑一顾—— “他回来了又怎么了?是他先在外头脚踏两条船的,左不过我挨他顿打,可我刚才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会收回来的。” 他倒是理直气壮的很,林繁思给噎的说不出话来。 没完没了的,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做什么都不计后果,只追随自己自己开心。 明远见她一直沉默,心里越发没底起来。 他本来就是打算威逼利诱着,届时繁思姐听闻明安出轨,心里难过时他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只要锄头舞得好,什么墙角挖不倒? 结果半道出了岔子,想象中的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是没有,心上人想要落荒而逃倒是真真切切。 他趴在林繁思后背的蝴蝶骨处,用脸颊轻轻蹭了几下。 “繁思姐,你考虑好了吗?” 语气有点儿委屈,还带些焦急。 ——能不急吗?错过这次,兴许她就跑得远远的了,没了明安在中间的联系,他更难接触她了。 说到底,这回也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阿远。” 林繁思稍稍侧头,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我需要顾虑的事情还有很多……” 明远猛的探过去身子,打断了她的话,迫使她和他对视。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觉得我小,不堪责任;你心里没数,不愿把人生砸在我一个毛头小子手里是吗?” 林繁思垂了眸子,眼神躲闪。 明远猜的没错,如果明安不是阻碍,隔在两人之间的,年龄,阅历,成熟与否;都是她需要慎重考虑的。 她不是十八岁小姑娘了,不能脑子一热,就赌上很多东西;更何况明远一辈子都是明安的弟弟,后续所有事情都牵连甚广。 麻烦,她最厌恶麻烦。 “我会处理好的,繁思姐,我向你保证;而且我今年就考上大学了,你不要一直当我是个小孩子。” ——语气不知道多真诚。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不顾她的闪躲,离她越来越近。 “你大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一个机会。” 少年眼中热切希冀不是作假,可林繁思还是不为所动,心中毫无波澜。 ——男人在床上的话都是狗屁,她又不傻;得手之前话说的有多好听,以后就会让她哭的有多好看。 再说他家,还有明安这个劈腿基因呢;再加上他,还好给人下药,没一个好玩意儿。 她当然知道他现在有多爱她,若不然也不会一个半大男人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可现在是现在,以后谁说得准呢? 她林繁思,这辈子有酒后乱性这一个错处就够了,不想再多添几笔污点了。 “阿远。” 她抬眸看他,眼神认真地让他略微有点儿心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仔细考虑了,真的不行。” “我们不合适。” 明远瞬间就泄了全身的力气,像个大型犬挨了训,双手握拳低下了头。 见状,林繁思心里也有点儿难受,她轻轻把自己的手腕儿从明远手里拽出来,起身准备要走。 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 她刚动了没两步—— “繁思姐,你还记得你昨晚跟我说过什么吗?” 他猛的出声,林繁思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远仍低着头,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 这一幕,搞得她心里毛毛的。 “你夸我,说我弄得你很舒服,我哄着你,让你说爱我你就说,让你叫老公你就叫。” 他语气慢慢变冷,亦缓缓抬头看向她。 “那么乖那么惹人怜,这才过了一晚,就翻脸不认人了?” 林繁思不明白他突然开黄腔提昨晚是想干什么,但她直觉不太妙,明远直起身子下床的那一瞬,她就开始往后退。 还没来得及转身,她哪可能会有男人的动作快,猝不及防地—— “啊——” 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发现她已经又重新躺回了那张床。 明远动作迅猛,膝盖挤进她双腿之间,缚着她的手腕儿举过头顶,以一种十足危险的姿势牢牢压制住她。 “你疯了?!放开我——” 她语气里都是不可置信,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可惜还是徒劳。 明远凑到林繁思耳边,呼吸的空气流动像羽毛,挠得她耳朵发痒。 “你忘了,我可是记得清楚;你昨晚快高/潮的时候,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他亲了一下她的耳垂,刺激的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我看你就是嘴硬,是不是我给你伺候好了,你就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嗯?” “你敢——” 林繁思早已羞红了脸,闻言立刻怒斥出声。 明远立刻就笑了,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早不是方才那委屈巴巴的模样。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连下药我都敢,我还在乎多这一次?” 林繁思怒瞪着他,死活不愿妥协,她不信依明远对她百依百顺的性子,敢做出这种强迫之事。 明远把她两只手腕交叠在一起,用一只手压住,另一只手放在她胸前系扣处,那是他昨晚睡前亲自给她洗了澡又穿好的,他不用看都知道怎么快速解开。 但他没有动,只是语气又忽然软和下来。 “繁思姐。”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这是无底线的威胁。 林繁思扭过头沉默着,还在做最后的思想挣扎。 明远在心里数着,足足等了三十个数。 ——林繁思还是不说话。 行了,最后的机会也没了。 明远把手伸进她裙摆里,咬她锁骨,顺着往上舔咬。 林繁思突然就意识到,明远不是在装模作样的威胁她,他疯了,他会来真的。 就是这时候,她心里骤然涌上无限的恐慌,是人类本能对未知的惧怕,她脑子里那根弦“崩”的一下断了。 “不——” 她剧烈地挣扎着,因为害怕声音还带了一丝哭腔,几番挣扎无果,林繁思已经别无他法。 三分钟后,在明远的手伸进她内/衣里的那一瞬—— 她惊叫出声,终于妥协, “我愿意,我愿意——” 少年身下的女孩儿头发衣服一团乱,终于哭出了声,再没力气挣扎了。 第109章 第109章 九阋墙 林繁思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但就在她出声的那一刻,能明显感觉到,明远猛的停了动作,只是虚虚地压着她,手腕儿上的力道也松了很多。 不知怎的,她心里瞬间涌上许多莫名的委屈。 她用了些力气,左手从桎梏中挣脱出来,这次倒没费什么劲儿。 捂住眼睛,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流,嘴里还不甚清晰地呜咽着, “呜——,欺负我,你个迷.j犯,还威胁我——” 说着,还吸溜着鼻子,委屈的很呦。 明远有些晃神,一是他没想到林繁思妥协得这么快;再者,她一哭的这么厉害,他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学习再好,书上也没教过,惹哭了女孩子该怎么办啊? 他动作很轻却又极快的从林繁思身上起来,跪坐在她身旁。 “繁思姐……” 他凑近了去唤她,声音比方才温柔了许多;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无害少年。 林繁思兀自哭的稀里哗啦,不带理他的。 明远一下子苦了脸。 ——他其实没打算真的做什么,只是吓吓她而已;要是等会儿脱了衣服,她还是无动于衷,他就收手另寻其他法子了。 却忘得干净,林繁思虽然大他几岁,却也只是个半大的女孩儿而已,遇到这种事情,哪有不怕的? 明远突然有点儿后悔了,他也发觉自己过分了;那会儿急火攻心,什么也顾不得,现在冷静下来,不免心中满是愧疚和心疼。 她答应了求爱,他也开心不起来。 明远轻轻握住林繁思捂住双眼的左手,慢慢拿开。 她哭的跟个小兔子样,眼眶潮红,无助又可怜;落在明远眼里,却更加惹人爱。 他低下头,唇落在她眼尾处;眼泪是苦咸的,悉数被他吻走。 他把林繁思上半身扶起来,极温柔地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 怀里人儿还在啜泣,哭的他心尖儿都疼。 “繁思姐,你别哭,我知道错了,真的,你别哭了。” 明远又低头亲她头发,下巴轻蹭。 “我以后再不这样对你了,我会一辈子疼你爱你,也会尊重你。”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连忙补充道, “你刚才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了,不许反悔的;咱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林繁思还生着气,就是不理他,明远也不着急了,只是仍锲而不舍的柔声追问着—— “嗯?” “好不好?” 林繁思既想说不好,又怕他再发疯,可又不想说好。 她没办法,抓着裙摆,脸颊却拱啊拱的,侧着埋进了男孩儿的胸膛里。 明远先是愣了一瞬,随后是不可抑制的笑意;胸腔起伏着,都笑出了声。 他手捧着林繁思的脸,又低头亲了好几口,稀罕的不得了的样子。 “繁思姐……” 他凑到她耳边,声线低沉,语气愉悦;带着这个年纪男性特有的魅力—— “繁思姐,你怎么这么乖,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说完了,没有回应;林繁思气急了,还拧他腰上的肉,他也不嫌疼,又笑。 ——还有什么可追问的,心爱的人已经妥协同意了,即便是不明不白的,他也心满意足。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择手段,方显英雄本色。 ———————————————— 明安是下午三点左右回的家,他昨晚彻夜未归,还不晓得家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呢。 推开门以后,只有林繁思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他不甚在意,反正在他印象里,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只偶尔才会有别的生动表情。 他弯腰换鞋,漫不经心地—— “繁思你来了,小远没在家吗?” 林繁思把手上的照片放到桌子上,面不改色地应着, “他?大约是出去了吧,好像是朋友约会。” ——其实是她找借口把他支出去了,看到他们兄弟同框出现,她怕自己膈应到心肌梗塞。 明安抬头,看向沙发这边;怎么说呢,人一旦做了亏心事,就会格外敏感,他即便再迟钝,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 “繁思?” 他走近了几步,带着些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怎么了?” 林繁思眼神朝前,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失神,听见他说的话,只是眨了一下眼,也没有回答。 明安心里莫名多了些忐忑,不经意地,往桌上一看—— 几乎是一瞬间,他整张脸都发白了, ——照片上是他和另一个长相妖艳的女孩儿,站在路边,旁若无人的拥抱着。 明安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再看向林繁思时,发现她已经收回视线,也在看着他, 表情冰冷,眼神如霜。 第110章 第110章 十阋墙 明远听林繁思的话,买了好些她爱吃的菜,在外面逗留了近一个小时才回家。 ——“我想稍微冷静一下,昨天到现在,变故太多了,我一时之间有点儿……” 她欲言又止,但明远知道她的意思,也十分能理解;就哄了她一会儿,很乖地出来了,腾给她一个独处的空间。 至于明安,繁思已经很明确地答应他了,等明安回来,立刻就跟他分手;明远得了承诺,一丁点儿也不慌了,现在只想着怎么讨心上人欢心,别的什么也懒得在意。 他左右手各拎了一个很大的商场购物袋,一个塞满了零食,一个是蔬菜肉类和水果。 明远对吃食其实没什么挑剔和格外喜欢的,但他清楚晓得林繁思的口味,自很早之前心生爱意,他就花费了很多心力去注意她,迎合她的一切喜好。 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他的繁思,明远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本就身材纤长的少年,迈着两条长腿,几乎快要跑起来。 他笑了一路,用钥匙拧开门锁的一瞬,他甚至已经想好了马上要以什么样的表情语气和繁思姐说话,再抱抱她,让她不安焦躁的心能稍稍安定下来。 可开了门以后,他不过扫了一眼,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屋里冷冷清清的,林繁思不在,只有明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 他下意识地,就感觉不妙。 “怎么就你一个人,繁思姐呢?” 明远连鞋都来不及换,急急地冲到明安面前,像逼问一个犯人, 明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稍稍垂下眼睑,盯着面前的桌子,也不说话。 明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桌上一堆纸屑,从影影绰绰的残存面,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他走之前交给林繁思的证据照。 ——当下便心中了然,方才还略微有点忐忑的心瞬间放下来了。 看这样子,十有八九是俩人已经掰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下回就明目张胆地标榜自己是繁思姐的男朋友,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明远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眼中不无幸灾乐祸和诸多窃喜。 说到底,虽然他也勾/引着繁思姐犯了错,可这劈/腿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自个儿都不尊重和另一半的关系了,那这段关系就算名存实亡,早晚得凉。 明远居高临下地瞥了明安一眼,懒得再理他,转身就想走, ——自己还赶着去给繁思姐打个电话安慰两句,她看见明安,肯定气坏了。 “我和她分手了。” 明安猛的出声,明远稍稍顿了一下步子,他转过身,忽然来了些兴致,想看看他还能说些什么。 左右他也不怕繁思姐将他俩的事捅出来,他倒还怕她藏着掖着不愿说说呢, “我就那一次鬼迷心窍,她就不愿意原谅我了;” 明安抬起头来,抓起桌上的那把碎屑,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面上毫无悔意,听那个意思,好似还在怪林繁思斤斤计较。 明远的眼神越来越冷,心里腾地涌上一股无名火;还有一些,自己珍之重之的东西,却被他人踩在脚底下不珍惜的侮辱。 “我记得以前,我们也是真心相爱的,没想到这么快……” 他没说完就被打断,是因为明远冲过来,一拳把他打倒在沙发上, 明安还没回过神,明远又揪着他的衣领,狠狠地拎起他的上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 “明安——” 长这么大,他头一回这么叫自己的哥哥,明安愣了一下,莫名被打的愤怒瞬间抛之脑后,他想不明白,自己的亲弟弟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我以前敬重你,后来愧对你,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跟你一个姓,都是我毕生的耻辱。” 他眼神从未如此阴郁,才十八岁,竟好像一瞬间,忘了自己前十八年受得所有教养,对自己的亲兄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相爱?狗屁相爱!你也配?” 他的辱骂突如其来,语速极快,明安甚至来不及思索,更别提反驳一句。 “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对她顶多只有一点儿喜欢,因为性情好才去追求,可这些温厚纯善的性子,后来又成了你嫌弃她无趣进而出/轨的借口?” “我觉得可笑——,你竟然还能腆着脸说出这样的话,我又觉得你可悲,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明远腾出一只手,指着刚才明安扔碎屑的垃圾桶。 “就连那个女孩儿——” “你一边贪恋繁思姐,一边又追求她身上的刺激,如今两头落不到好儿,你活该,你下/贱!” 明远说完后长舒了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上的禁锢,低头扯着嘴角笑了笑, “我骂完了,现在说正事儿——” 他抬眸,眼神专注地看着明安,一字一句; “我爱上林繁思了,我要正式追求她……” 话音未落,明安已经挥出拳头,“怦”的一声,和尾音一起落下的,还有明远的脸。 第111章 第111章 十一阋墙 明安掐着明远的脖子,死死地摁在地上,双眼猩红。 怪不得—— 怪不得他这么愤怒地骂自己,怪不得他整天动不动,张口闭口就是繁思姐。 “你喜欢她?” 明安咬牙切齿,手上越发用了狠劲儿, “你凭什么喜欢她?我们刚才才分手;在此之前,她是我,你亲哥的女朋友!” 他嘶吼着喊出来,目眦欲裂。 “你要不要脸,啊?你tm还要不要脸?” 明远躺在地上,因为明安的桎梏,脸被憋的通红,听完这些话,他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轻嗤一声,竟笑了—— “你要脸?你要脸你出/轨?你要脸你脚踏两条船,还把责任推到繁思头上?” 明远也不反抗,任由明安掐着,只是脸上的嘲讽格外刺眼,说的话也直戳心窝。 “还骂我?哪儿来的脸?是——,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骂我之前,先掂量掂量你自个儿,你配吗?” “你把繁思害惨了,明明不爱她,还非要耗着她,消磨着她的青春,还不珍惜;明安,比龌龊,比卑劣,我可差你太远了,我以前那么敬重你,全tm瞎了眼。” 他把话说的这样绝,俨然恨明安透顶;在他上面,明安看着明远的嘴脸,竟一瞬有些陌生和恍惚。 刚才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和感情甚笃的亲弟,竟会因为一个女人,兄弟阋墙,闹到这样不可开交的地步。 他印象中的明远,一直温顺乖巧,对他说话也总是恭敬的;他的好弟弟,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又是什么时候,情窦初开,竟然喜欢上了自己哥哥的女朋友? 明安觉得自己悲哀,他从来就不了解自己的弟弟;不过一天时间,他失去了爱情以后,又失去了和明远的亲情。 更另他窒息的是,明远所说,一字一句,皆是事实;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不怨繁思,不怨明远,怨他自己。 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后悔了。 明安慢慢松开了手,他直起身子,从明远身上下来,坐在他旁边的地上。 “是——。” “你骂的对,是我无耻,是我鬼迷心窍,害了繁思。” 他垂下了眼睑,眼瞅着明远厌恶的撇过脸去不愿看他,也是悲从中来。 “可是你说错了一点儿,我并非单单因为她性子好才和她在一起,我那个时候,是真的喜欢她,无关旁的。” 明安的头深深地低下去,语气不无悲怆;明远闻言,猛地转头看他,眸中越发阴沉。 “我头回见她,是在大一的书法社团里,第一面,我就喜欢上她了。” 像是想起了当初的美好,明安话里行间,都是怀念和悔意。 “我这辈子,从未见过比她更温柔娴静的女孩儿了,你那么喜欢她,应该也很清楚,繁思身上,那种独特的魅力。” 他又叹气,不知在叹什么, “但是小远,人说花钱如流水,感情比钱消磨得还要快……” ——“我不是你,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明远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沉着声,突然开口打断了明安,脸色尽是不悦。 “你说的每一个字,无一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好让你良心能安;不懂珍惜的,有你一个就够了,我若是能和她在一起,这辈子绝不会背叛她。” 明远信誓旦旦,明安噎得说不出话,但他恍惚着,又想起了当初的自己,当初那个尚且干净的,只一心一意喜欢着另一半的自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远冷声质问,语气都是不耐烦; “你要是心中不忿,咱们就打一架,左右你已经和她分手,打了这回,所有前尘,一笔勾销,你追求你的刺激,我只安心守着她。”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了。 明安定定地看着他,怔愣了好一会儿,从地上坐起来,整了整衣服;而后又拉明远起来,目光躲闪着,也不再看他。 “小远,” 明安突然变得平和起来,脸色和语气,都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你十八了,马上上了大学,就算是个大人了;” 他迟疑着伸出手,几番停顿,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明远的肩膀。 “你放心,你同繁思的事儿,我不会介入的;像你说的,我自己就一身错处,哪儿有资格啊。” “繁思……” “繁思应该挺恨我的,下回你见她,帮我说声对不起;要是你能有幸和她在一起,我也真心祝福你们。” 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我没那个福分,但我希望你有。” 明远冷的像冰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方才骂的那么起劲,明安不知道的很多事情里,他何尝不是一身罪孽地觊觎着不该执着的人。 说到底,他也不能完全摘出来,无非是自诩爱她,打着冠冕堂皇的名义,干的事儿又比明安干净多少? 他也没想到,明安竟然妥协得这么快,大约是真的没有感情了,也愿意放过林繁思了。 明远心里,涌出许多不合时宜又卑劣的窃喜出来;没了明安,他心里那个坎儿,才总算是平了。 明安则站那儿出神,心里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以后,你要是愿意住家里就住,觉得不自在,住外面也行;但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明白,咱们永远是一家人。” 这话说出来,明安心里还是难过的,任谁一夕之间,生活中发生这许多的变故,都不能无所谓的。 “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下,你自己,也冷静冷静。” 明安垂眸,等不来明远的回应,他抿着唇,略微佝偻着后背,转身走了。 待关门的声音落下,明远低下头,盯着地面失神,一动不动。 一室静谧,落针可闻。 ———————————————— 从明家出来,林繁思转头就去了平时最爱的那家餐厅。 说难受和愤怒,倒也没有多少;毕竟歪心思,她自己也有过,即便压制住了,后来被动着,不还是犯了错。 其实明安对她的感情消磨殆尽,她又何尝不是心力交瘁,如今解脱了,两两都好。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憋闷的,毕竟前男友出/轨在先;为着换换心情,她点了很多平时喜欢吃的,安安静静地,吃了个舒坦。 最后的甜点也是她最心仪的那款限量芒果班戟,她拿着小叉子刚切下一块儿,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那铃声响的她心烦,略带些不耐的翻出手机一看,眉头都皱了起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赫然是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的名字—— 明远。 第112章 第112章 十二阋墙 林繁思烦躁得不行,犹豫再三,还是点了接听。 是真的怕了,明远那人现在在她眼里就是一级危险生物;整天笑眯眯的纯善模样,一不留神,给你捅出一个天大的篓子来。 保不准下一秒,又给她整出个防不胜防的惊喜,教她想哭都没地方。 “繁思姐——” 少年声音清澈,略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林繁思皱着眉头,心想你还委屈,我身子都没了,咱俩到底谁更委屈? “我这电话,响了快一分钟,你才接。”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但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敢情搞这老半天,是过来质问她的? 林繁思微微抿唇,放下手里的小银叉,努力压住心里那股无名火。 “我……我刚才吃饭呢,手机静音,没瞧见。” 她怵他,脑子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扯谎,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明远——” 这称呼从前喊着再正常不过了,现在一张开嘴,她就觉得哪儿哪儿都别扭,见了鬼了。 “你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先挂了,赶着回学校呢。” 电话里传来微弱的电流声,她能很清晰地听见,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明远深吸一口气—— “怎么突然就要回学校了,你不是让我出去买菜来着,我这……” 他语气里带了些显而易见的慌张,像是沉不住气,生怕她跑了似的。 “繁思姐——” 他沉默了几秒,语气突然沉了些。 林繁思一听他这气息变化,眼皮直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哥跟我说,你们分手了。” “我这个人,耐不住性子,你是知道的,我和他摊牌了,说我喜欢你。” “……” 他顿了顿,又聊胜于无地补充了一句, “我没提咱俩的事儿,你放心。” “……” 林繁思微微咬牙,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无奈。 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她想骂他,这背时的倒霉孩子,势必是不毁了她不罢休;可心里隐隐约约的,她又舍不得,一个男孩儿,那么那么地爱她,爱到可以不顾伦理道德,不要兄弟情深,她怎么着,都下不去那么狠的心。 ——明远多精,就是吃准了她,人善被人欺。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林繁思初时的惊诧过去,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内心波动了,她知道自己和明安已经走到尽头,即使没有明远,感情也随时会分离崩析。 但男人都好面子,她是知道的,她不担心明安会怎么想她,只担心他会不会因此怒急攻心,两人再打起来。 “我哥他——” 那边好像有些欲言又止,但林繁思已经大致能猜到,场面肯定好看不到哪儿去。 “他气急了,给我赶出来了。” 明远在电话那头,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繁思姐,我没地方去了。” 他略带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和哀求—— “姐姐,你能不能收留我?” ———————————————— 明远时隔几个小时再见到林繁思时,天已经麻麻儿黑了。 林繁思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放到前台桌面上。 “一个双人间。” 倒霉孩子没带身份证,乖巧地站在她后面,还是那副温和的笑。 林繁思想扶额苦笑,明远口口声声求收留,她自己也是一个住宿舍的大学生,无非比他大了几岁,上哪儿去收留他? 但又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去睡马路吧,好歹他还叫她一声姐。 更别说,昨晚上才发生了不正当关系,今儿早上又被胁迫着,半推半就地成了男女朋友。 ——这操/蛋的生活令人苦涩。 “走吧,六楼。” 她懒得多看他几眼,率先拐弯儿上了电梯,明远没有多说什么,眸子闪亮的,亦步亦趋地跟着。 到房间以后,林繁思让明远先去洗澡,她有点儿累了,占了左边那张床,躺下以后,盯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发呆。 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她眼皮耷拉下来,有点儿突如其来的困意。 要不,今晚就不洗澡了,反正就一晚,明天让他回去拿了身份证就自行解决住宿,她就不用管这些破事儿了。 思绪渐行渐远,林繁思翻了个身,侧躺着,慢慢闭上了眼。 呼吸均匀,平缓绵长。 明远从浴室里出来,上半身光着,只下面套了个裤子,身上还好些水珠,头发也湿透了。 他把头上的毛巾拿下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这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 明远一眼不错地盯着,手上加快动作,身上擦干,头发半干;他这才慢慢爬上林繁思睡得那张床,洁白柔软的床垫瞬间塌陷下去一块儿。 他也躺下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凑近了,去嗅她脖颈间的香气,像个十足的变态。 能有多香? 成熟温软的女人香。 勾得他欲望乍起,魂儿都要颠了。 明远伸出舌头,舌尖儿点着林繁思后脑勺的皮肤,间或舔几下。 “真傻——” 明远轻笑,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 他的好姐姐,怎么这么傻?说什么就信什么,谁家情侣去开房,只为了睡个觉的? 半晌,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开始不老实,慢慢往下伸—— 这时候,林繁思还睡得沉,一点儿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身后的少年已经呼吸粗重,动着身子,慢慢磨蹭起来。 第113章 第113章 没有可删减的了,我放弃了,你们搬好小板凳,直接去wb吧 第114章 第114章 十四阋墙 那晚之后,明远和林繁思的感情,就好像开了火箭一样飞速发展着。 其实也不算,主要是明远自己这样觉得的,是以缠磨林繁思的功力和脸皮又深厚了些。 那天是周末,明远在外面找好了暂租的房子,央求林繁思和他一起搬家。 “繁思姐,我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我心里慌得不行——” 他在电话那头期期艾艾,像个被丈夫遗弃的委屈小媳妇。 “好几天?才两天没见,就好几天了?” 林繁思不以为意,她太清楚明远的样子了,惯会扮猪吃老虎,这会儿装委屈装的有多起劲,把她骗过去以后就会有多能折腾。 “那我也太可怜了,被自己的亲哥哥赶出家门,住在陌生的地方,想见女朋友一面都不行?小白菜地里黄啊——” 明远语气恹恹,说得自己好像活不下去了似的;搞来搞去,他也就会那两招,要不装可怜,要不半哄半迫;可你说奇不奇怪,她林繁思还就吃这一套。 “……” “那,那你稍微等会儿,我收拾一下,再过去。” ——得,又乖乖就范了。 林繁思其实也知道明远跟她这儿装呢,可心思着,这两兄弟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才闹成这样,除去在爱慕她这件事儿上,明远又是那么乖的一个孩子, 好吧,其实她也有点儿想他了。 他缠磨她的时候,她面上嫌弃得不行,心里却悸动的很;明远把自己对她的爱真切表达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会特别熨帖,有那种踏实的被认同感。 他除了爱哄骗她耍些心思,旁的却是一心一意,那种炽烈的柔情爱意她是看的出来的。 原来这样的,才是谈恋爱;她以前同明安,那算什么啊?充其量,撑死了算搭伙过日子。 人的喜欢一旦开了闸,那是止不住的;所以她也渐渐能够明白,明远的占有欲是爱的太深,痴迷太过亦不是病态。 这样面貌好看,感情浓烈的少年,她如何不喜欢呢? 那头儿的男孩儿,听她妥协,语气明显在一瞬间就欣喜若狂起来,语速都不自觉变快了。 “那你可要快点儿来,我好想现在就见到你啊繁思姐——,不过你路上还是慢点儿,小心一些,周末街上人比较多……” 林繁思听他没完没了的絮叨,不由得有些想笑。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话那么多,好像自从在一起以后,明远老是不自觉的,就在她面前暴露出本性了;想想,有时候还有点儿反差的可爱。 “好好好,都听你的,先把电话挂了,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明远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又几番迟疑地挂了电话。 林繁思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把手机收了起来,换了件衣服就出了宿舍。 照着明远给的地址,到了地方推门一看,屋里乱七八糟的,身材颀长的少年正忙的热火朝天,抬头瞧见是她,几欢喜地奔过来,也不管地上的杂物是否重要,连踩了好几脚。 “哎——” 林繁思被一个猛扑,踉跄着差点儿背过身去,得亏明远抱的紧,才没摔着。 “就不能稳重一点儿,马上都上大学了……” 明远像个小狗似的,深深地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又挨着脖子和侧脸蹭了蹭。 “稳重有什么用,撒娇的人有糖吃。” 林繁思不置可否,但还是笑着撇过了脸。 他抱够了,稍稍松开一些,握着林繁思的肩膀,把她带到卧室,摁在卧室的小沙发上坐下。 “你先歇一会儿,等我收拾完了,咱们一起出去逛街,买点儿你爱吃的菜,我给你做好吃的。” 明远扶着林繁思的头发,弯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温柔的不像话。 腻歪过后,明远往她怀里放了一堆零食,就准备去忙自己的。 林繁思微微支起身子,拽住了转身欲离开的明远的衣角,脸微微扬起的样子,可爱地明远想再亲一口。 “我也可以帮你的,反正也不是什么累活儿。” 明远拿开她拽衣角的手,还不忘摸了两下。 “但你做,那就是脏活累活;繁思姐,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咱俩在一起了,就该我照顾你了,哪儿能什么活都让你干啊——” 他又弯下腰,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 “你能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已经很高兴了,所以我得对你很好,非常好,让你也慢慢的离不开我,然后再爱上我。” 他胸腔震荡着,发出满足的轻笑,这才拿起搁在门边的扫把,出去打扫了。 林繁思还有些怔,被这小兔崽子撩的一愣一愣的,好长时候缓不过来神儿。 这,这死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弄得她都,心里直发颤—— 遭不住。 ———————————————— 约摸下午五六点左右,明远终于忙完了,走之前,他手机好像来了消息,就停在玄关看了一会儿,等林繁思转头看他,问他怎么不动了, 明远又笑笑,说有有东西落下,回了房间一下。 附近就有大型百货商场,明远却拉着她转头去了一家花店。 “不节不日的,买花干嘛?” 林繁思微微皱着眉,有点儿不解。 买就买罢,还买那么大一捧玫瑰,这要是买菜,能买多少去了。 明远不置可否,接过花以后就捧在怀里,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不明物体放进花束中间。 林繁思看了,眼皮直跳,总感觉那玩意儿越看越像戒指盒, 果不其然—— 她还没反应过来,明远已经把花塞她怀里,然后双手打开那个盒子。 “繁思姐,我录取通知下来了。” 他没看她,眼神有点儿闪躲,脸上少见地涌出许多羞怯。 “其实本来不想这么急的,但我心里不舒服,我感觉我太小了,怕你以后不要我;戒指是银戒指,不值钱,但我心思,得有个东西套住你,我才能安心。” 他把那泛着冷光的指环从盒子里拿出来,又执起她的右手,从指尖戴进去,温柔但又无比坚定—— “等我到法定结婚年龄,我会用钻戒,以最庄重的形式向你求婚。” 他眼神专注又真挚,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她,好像要望进她心里。 她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但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明远,这种感情是她这辈子头一回真正经历,但心动不会骗人。 明远这么大的男孩儿,前程无量,眼里本应装着世间万物,此刻那双眸子里,却满满的都是她。 等以后他上了大学,更优秀的女孩数不胜数;可现在,他举着她刚被套上戒指的手,轻吻了一下手背, “别的我都不想要,看都不想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花两三年去喜欢一个人了,我只爱你。” 林繁思笑着,眼里噙着泪花,她微微踮起脚尖去抱他,隔着那捧玫瑰—— “我也爱你。” 两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感情是那么容易消耗的东西,她那时候又是他隔着万水千山的人。 是默默无闻,毫无指望地爱了她三年。 ——她无法不爱这个少年。 番外.明安 明家算是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教师,在老家那边教书。 他从小就很懂事,学习也好,兄弟俩一个赛一个听话。 后来考上南大,父母商量着,说这边儿的教资更好,辗转就让明远也来了这边读中学。 他毫无怨言,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弟弟的学习和生活。 明安初次见到林繁思的时候,就不可抑制的心动了,很文静很乖巧的姑娘,他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是一类人。 就像是上天为他量身定做的另一半,哪儿哪儿都好,再合适不过。 后来在一起就格外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他爱林繁思,毋庸置疑。 但爱情也真的是消耗品。 他们性格太接近了,默契度超高,以至于她所有的想法他都能洞悉,生活毫无波澜,日子过得像老夫老妻。 寡淡。 他知道辅导的那个女孩儿的姐姐对他有意思,对他表白的时候,他看了看那个女孩儿艳丽的打扮,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出自己已经有女朋友的事实。 兴许是从前本性被压抑的太久,错误一旦开始,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越来越觉得女朋友无趣,而那个女孩儿,张扬活泼,浑身上下都万分吸引他。 但荷尔蒙沉寂下去,他还是不能放弃林繁思。 除了情分,适合结婚之外,还有舍不得, 所以当那张照片被她摆出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做的,是挽留。 他也苦苦哀求了,说就抱过那一次,马上就辞职,以后绝不再犯。 但她态度坚决,很平静地表示绝不原谅以后,就那么离开了。 ——就像做梦一样,长达两三年的感情,忽然就没了。 他以为自己能熬过去的,左右他也没那么爱她了,乖巧懂事的姑娘有那么多,不止她一个。 但一切只是他以为—— 有些感情沉淀下来,被压在心底最深处,他以为消磨殆尽了,但其实只是因为没有失去,有恃无恐。 所以悔意来的猝不及防又猛烈,在某个不经意间的场景,或是几句原本无关紧要的话。 他忽然就想起来,从前,他还和林繁思在一起的时候—— 心尖儿募地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像被针扎一样,难受又无从缓解。 很多时候一闲下来,他就会想,要是那时候没有鬼迷心窍,他是不是就可以和她有个好结局。 一旦想了,就又是无休止的痛苦。 明明是他亲手丢弃了那段感情,最后执着于怀念过往的,也是他。 他说祝福明远,其实是违心的,因为他知道繁思不喜欢明远,中间又隔着一个他,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可能。 那年春节明远带着她回家见父母的时候,他面上挂着笑,嘴唇咬出血来,才忍住眼眶里的泪。 ——他不能流泪,这样大喜的事儿,他哭给谁看? 他借口说有点儿事回下房间,房门关上的一刹那,他就瘫坐在地上。 又突然想起,他从前和她在一起那么久,竟然从来都没有往家里领过一次。 他差明远十万八千里。 他眼前模糊一片,颤抖着掏出手机,去翻他们俩以前的合照;翻到底都没看见,这才想起,刚分手的时候,他已经把手机里和她有关的一切都删了。 他垂下手,浑身脱力;癔症着—— 眼泪忽然就落下来。 第115章 第115章 窥伺一 现在是上午十点零三分,陈氏集团商业大厦十六楼,职员办公室的一个小角落。 秦温姝的左手食指停留在面前电脑的ctrl键已经四分钟不止;她盯着窗外的阳光出神,在脑子里把自己前小半生的学习工作经历全部想了一遍,又天马行空地想了很多不切实际的东西。 可即便她想破了脑袋,到了了,还是没有想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陈歧让。 陈歧让是陈氏独一份儿的太子爷,年纪轻轻,大权在握;他老爹年事已高,他目前任公司总裁;不是她顶头上司,是她上司的老板,是她招惹不起,又敬又怕的瘟神。 她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毕竟人家是大老板,她就一平平无奇小职员,能碰到的机会几乎渺茫;可就那么几次,回回都让她惊心动魄。 小姑娘苦着个脸,低头摸了摸身上穿的墨绿色包臀裙。 ——“员工守则上第二十六条写的明明白白,任何在职人员,不得衣衫不整。” 他比她高出很多,微侧着脸,睥睨一切的眸子里,带着冰凉的冷意,说话时低沉,让人如坠冰窟,她到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这裙子,不就是职业女装里面的嘛,怎么到他那儿,就成衣衫不整了? 秦温姝长叹一口气,耷拉着脸,慢慢趴在桌上。 想她当年不远千里,出省求学来了这个城市,毕业以后,又千辛万苦地拿到了这份工作,平时不说兢兢业业,那也是恪尽职守,基本上认识她的同事,都关系不错,和和气气的。 她在这边也没个依靠,性格难免就会略胆小怕事一些,但也是极温良恭谨的,哪里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惹到了那位,说不准这份安稳高薪的工作,也要保不住了。 ——她害怕啊,她又没有过人的能力本事,外表也不尽如人意,顶多称的上清秀,能进陈氏简直是踩了狗屎运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珍惜这份工作。 可是今天早上—— 丢人也就罢了,员工被上司训斥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人家训完了,还叫她下午下班后去总裁办公室一趟。 想想当时在场那些人,或悲悯或嘲讽的眼神,她心里就止不住的哀嚎。 这还用猜嘛?摆明了这陈总是在针对她啊,鬼知道她到底哪里惹到他了,要下这么大功夫赶尽杀绝? 明明这种裙子,他身边的秘书助理之类的也有人穿,公司里其他人穿的也不少啊;难不成就因为不漂亮,她连穿裙子的资格都没有? 可心里再是怨怼,她还是有一点点后悔;早知道……早知道会触到大老板的霉头,她说什么也不会穿这个裙子啊—— 是她那好管闲事的母亲,说朋友的儿子也在她这个城市,要他们约着见一面;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让她穿漂亮一点儿,她翻遍了衣柜,才找出这么一件儿稍微有女人味儿一点儿的, 哪知道刚进公司,迎面就碰上陈大总裁,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大群人,她和其他的员工一样,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随着大流向总裁低头问好—— 原本一切都没问题,结果——,陈歧让在经过她的时候,停下了, 据当时在场的其他同事描述,他眉头皱的很厉害,她低着头没看见,但事后根据别人说的也可以想象出来, 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她还一脸懵逼着,他已经甩下最后一句,小姑娘一听,当时腿都软了。 这不就是……要开除她的节奏? 关系好些的同事一脸无奈,劝她放宽心的语气让她越发惊惶。 素闻这位陈总脾气古怪,不近人情的很;她最后一丁点儿,拉下脸面求他饶过她的心思也歇了—— 她把头埋在桌上的文件夹里,小声嘟囔着,不知在呜呜咽咽些什么—— 桌下的视线死角,一个极不起眼的,绿豆大小的物体,偶然被一丝阳光照到,泛出些许冷黑色的光芒—— 秦温姝叹了好几口气,整个人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个精气神儿。 她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蔫蔫儿地转身,走到茶水间, 她以前都是把杯子放在自己的位置上,后来丢了一个,碎了一个,她索性就在杯壁上贴上胶带,写上名字放到公共茶水间的置杯区,用完就直接放在那儿,不端着杯子来回来跑,也省的丢,果然就比前两个寿命长一些—— 可现在—— 她看着那片琳琅满目的杯子,简直欲哭无泪,悲从中来, 旁边一个也是来倒水的同事,名叫方晗,同她关系还算不错,凑了过来, “怎么了,温姝——” 她扭头看向方晗,扁着嘴快要哭出来,左手食指指向那个放杯子的桌子, “我新买的杯子,才用了几次,又又又丢了……” “怎么这几天这么倒霉啊,我……” 一瞬间,她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简直是一副再也快乐不起来了的样子。 方晗也帮着她找,找了许久,也没见掉地上,其他人也都说没见过。 “怪奇怪的,我在这儿工作好几年了,从来就没听说过丢杯子的事儿啊……” 她低声呢喃着,不凑巧又给秦温姝听见了。 好嘛,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更委屈了,怎么别人穿裙子都没事,就她要挨收拾;别人都不丢杯子,就她丢—— 小姑娘抿着唇,快要哭辽。 第116章 第116章 傍晚时分,盛夏的晚霞总是格外的好看,不甚明亮的粉蓝,呈各种条状挂在天上,泛着夕光。 秦温姝回了那个妈妈朋友的儿子一个电话,说可能会晚点儿到,公司有点儿事儿要处理,道着歉,把约好的时间往后推了一个小时。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塞进衬衫口袋,一脸苦大仇深的摁了电梯。 ——二十六楼,直通地狱之门。 进电梯的那一瞬,秦温姝甚至已经开始思考,没了这份工作,下个工作该去哪里找。 敲开总裁办公室大门的一刹那,她还有点儿魂不守舍,外带腿软的惊惶。 陈歧让就站在透明的落地玻璃外墙处,身姿挺拔,俯瞰着外面的风景;听到敲门声,转过身来,几不自然地整了整领带,这才应声: “请进。” 秦温姝右手握左手,头快埋进胸里,低眉顺眼地走到陈歧让跟前,头都不敢抬。 “陈总好——,我是上午衣衫不整的那位,我叫秦温姝。” 打着招呼,她头低的更甚了;陈歧让眸子微凝,看着面前缩成鸵鸟样的人,面上露出些许不悦和无措。 男人下颌线冷硬,五官端正得很;秦温姝平时就不少听公司里的女同事们yy,今日近距离得见,却是这种境地,她低着头,只能用眼角余光看到他薄唇以下。 “你很怕我吗?” 他略带迟疑的,又往前凑了一步, “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害怕干嘛?抬起头来——” 她轻咬下唇,闻言只得慢慢把头抬起来,直视着他,只是倏忽又稍稍移开视线,颇有些眼神闪躲的意思。 “陈总,关于衣服的事儿,我已经知错了,是我违反了员工守则,我的错,希望您念在我是初犯,从轻发落……” 憋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高明的求饶之语,秦温姝眼神有点儿委屈,睫毛微颤。 陈歧让一直在看着她,待她话音才落,竟有片刻的失神,也不知道是她眼神不好还是怎么,好像恍惚之间,看见陈歧让的表情极不自然了一瞬—— 怎么说呢,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想着,秦温姝心下一惊,天哪,不至于吧,就一件衣服,这么大动肝火,需要他忍耐着怒气吗? “陈,陈总,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有点儿后怕,或许被开除之前,还要挨顿辱骂—— 陈歧让忍下内心深处强烈的渴求,努力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却不由自主地,又往前小小地迈了一步。 “我听你的部门经理说,你今天中午没吃饭?” 秦温姝闻言猛的看过去,表情还有点儿懵愣—— “啊?” ——扯淡呢,我没吃饭,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可迎着陈歧让笃定且凌冽的眼神,她又怂了。 “哦——,是是,我今天中午的确没吃饭,谢谢陈总关心——” 她反应过来,赶紧顺着陈歧让的话。 到这会儿了,管她吃没吃过,有没有关系,陈歧让说她没吃过,那她就是没吃过,好歹话题转移了啊。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他表情瞬间柔和了许多。 陈歧让转过身,从办公桌旁边不远处,休息区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白色的保温桶;他侧脸看着不明所以的秦温姝,沉声吩咐道: “过来。” 秦温姝哪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啊,陈歧让一唤,赶紧屁颠屁颠儿地过去;正好陈歧让刚把保温桶打开,琳琅满目的四道菜,还冒着袅袅的热气,光看外表就知道有多好吃,她眼睛都看直了。 “我今天胃口不好,午饭还留着,你帮我吃了。” 话音才落,秦温姝的表情瞬间变得怪异, “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是说衣服呢吗,怎么扯到吃饭上了? “我说,让你帮我把饭吃了,要不然就浪费了,啊什么啊,刚才不还说你知错了,现在就是你为公司做贡献的时候。” 他一脸气定神闲,言之凿凿。 秦温姝甚至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回路出了问题,为什么理解他的话这么困难? “可是——” 她还有些迟疑, “没有可是,你吃了饭,就算将功赎罪了,吃吧。” 这话一出,秦温姝直接就接过了陈歧让手里的筷子和叉勺。 得——,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就吃顿饭呗,兴许这人人敬畏的大老板,有点儿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癖好,比如看别人吃东西来提高食欲。 她想起网上的一些吃播,忽然觉得好像有点儿能理解陈歧让的奇怪之处了,至于为什么是她,可能是因为她正好犯了错,又唯唯诺诺的,定是不敢胡乱编排闲话,这才有了这一出。 她没多想,关键自身条件也不容她多想,她没钱没色的,人陈大总裁能图她什么? 秦温姝几听话的,让坐就坐,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和粥就喝粥;饭是很好吃的,她间或抬头,看见陈歧让好几次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柔和表情,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一时之间,屋里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响声,陈歧让手里拿了文件,好像在看,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那个埋头苦干的小脑袋。 吃到七分饱的时候,秦温姝放下了手里的餐具, “陈总,我吃饱了——” 奇怪,说着话,眼皮怎么有些耷拉下来了,面前的人和物也都模糊了。 陈歧让看着她,喉结微动,眼神里泛着诡异的兴奋, “那就不吃了,你……你困不困?” 秦温姝心下奇怪,想着陈歧让怎么问她这个;她摇了摇头,意识已经有些迟钝了, “不,我不困——” 说着,却眼前一晃,手扶着桌子,这才没有一头栽下去,她努力睁着眼睛,用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死撑,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就困了?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 陈歧让放下手里的文件,慢慢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他坐她身边,轻轻揽过她已经基本失去意识的身体,靠在自己胸前。 他的大手也抚上她大腿上的墨绿色裙摆,声音极低,带着些磁性的沙哑, “裙子好看,可惜不是为我穿的。” “真是碍眼。” 第117章 第117章 窥伺三 陈歧让初初遇到秦温姝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后来的她所以为的那几次,或许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在她刚入职的那天,陈氏的规矩,向来是让新人下午去报到,用半天的时候收拾好位置杂务和交接事务,以便于第二天一早直接开始手头上的工作。 那天下着雷阵雨,外面电闪雷鸣,瓢泼似的雨水向人间倾倒;陈歧让中午回家拿了份文件,在电梯里,遇到了秦温姝。 他当时还并不知晓她的名姓,她身上也没有什么代表身份的员工铭牌,但是浑身淋得半湿,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里,看着有些狼狈。 陈歧让自打小,就属于冷心薄情那一类人,所以公司盛传他脾气古怪,不近人情,也并非毫无根据。 别说男人本能会生起的怜惜了,他甚至只瞧了一眼就撇过脸去,颇有些嫌弃的意味。 电梯慢慢悠悠地向上升着,整个氛围非常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意外却就比发生—— 电梯猛的停了,就连炽亮的灯,也一瞬灭了,伴随着女人下意识的尖叫,整个电梯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大约是打雷导致的短路,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故障, 秦温姝腿都软了,身子紧贴着墙壁,哆哆嗦嗦地摸出了手机,开了手电筒,她刚划拉开屏幕,就想起不对劲的事情—— 不是,还有一个人呢嘛,怎么连个声都不出的? 她举着手机往旁边照,没见到人影,习惯性往下,这才看见,方才一脸不怒自威的男人,竟蹲在另一个角落里,头都紧紧地埋进双膝,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 陈歧让有幽闭恐惧症,病得还不轻。 这电梯自他接手公司,就没出过一次事故的;结果猝不及防的出了事儿,在这样又暗又冷的封闭空间里,他发病了。 秦温姝懦弱,但她也善良不假;从小的家教,告诉她不可以袖手旁观。 她举着手机,迟疑着往前几步,又试探性地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陈歧让的肩膀, “那个,先生,您没事儿吧——” 陈歧让还在轻微地颤抖,头都没有抬一下,更别说回应她。 她轻咬下唇,语气无比轻柔地开口道: “我刚才已经摁了那个电梯急救,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你是……冷吗,还是发病了?” 她一手举着亮儿,一手撑着地面,循循善诱地同他说着话, 他仍然不发一言,保持刚才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秦温姝心里有点儿怵,很怕这个陌生人出什么事儿, 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就想起大学时候选修的心理公开课,这人——该不会是什么恐惧症吧?怕黑?怕封闭空间? 秦温姝轻轻皱了皱眉头,忽然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等了大约五分钟,外面还没有动静,而眼前的男人,显然颤抖地更厉害了, 秦温姝也越来越急,不过大部分来自于面前的男人,她左思右想,什么办法也没有,只得半跪在地上,没拿手机的那只手伸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别怕……” 她轻声哄着,眼瞅着男人颤抖的没那么厉害了,她又靠近了些,好让自己抚慰他的那只手不至于太累。 “那个,先生,您要是紧张焦虑的不行,您就抱着我,试试缓解一下恐惧,我那个……我也不太懂,就……要不您试试?”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其实心里何尝不害怕呢;只是她隐约记得,幽闭恐惧症严重的会很痛苦,大家这会儿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也怕再出啥事儿。 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换做是谁,她都会竭尽所能去帮人家的, 陈歧让起先没有动弹,过了良久,他稍稍抬起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在秦温姝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像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动作迅速,死死地抱住了她。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是救赎,是心安。 那个泛着淡淡花香味儿和雨水潮湿味儿的温暖怀抱,还有她毫不嫌弃无比温柔的劝慰,他至死都不会忘记—— 即便在那个无比昏暗的环境里,他因为致命的恐惧,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但他的身体和大脑,记住了她的味道和声音。 等到维修人员和其他人打开这扇电梯门,他的助理眼疾手快地喊人,将体力透支的陈歧让扶起来,另吩咐其他女职员去扶秦温姝, 他没力气了,他盘算着随后再找她, 可后来过了许久,都杳无音信,再没见过;他连那个女人,是不是陈氏的员工都不知道。 直到今年初夏的一个早晨,陈歧让去公司开早会,照例是一堆下属一边汇报一边走,远远地,就看到好些来上班的员工,停住了脚步,低头向他问好。 他没在意,脚下生风,却在经过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人身边时,似有若无地,忽然嗅到些熟悉的香味儿, 他停了下来,助理下属一应愣着,不知是怎么了, 就见那女人一如当初那样,低敛着眉眼,怯生生地: “陈,陈总好。” ——好嘛,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