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神社大有问题！》 第1章 第一章 神社的一天，从日供祭开始。 不说事先的准备工作，在第一缕晨光照耀在神社最顶端的飞檐上时，神主就要将俸给放置于奉台上，以祈求这一方土地今天份的平安幸福。 俸给一般都是本地出产的稻谷和米酒，为的是让神明熟悉这一方土地的气息，借此加强神明和土地的联系。据说，日供祭坚持的越久，这个神社和神明之间的沟通就越发通透，神社里的御守和各种祝福也会越发有效。这也是为什么历史越悠久的神社，越受信众的欢迎。 献上供品后，神主会吟唱供词，用优雅古朴的腔调唱出对神明的敬仰。 这是一天里，神原加奈对这位神主脸色最好的时候。 神社是供奉神明的地方，“无垢”是最为基本的要求。在这落叶无穷无尽的秋天，就算神原加奈再怎么努力清扫，不断落下的枯叶总是会飘到各种地方，所以早上上学前要扫，下午放学后要扫，一直落一直扫。 这是她从4岁就开始的日常。 作为小镇上唯一的一座神社，它传承了有近千年的历史，见证了整个小镇从萧条到繁华。很多居民在大型节日的时候都有过来参拜的习惯，护符的收入和居民的供奉让这个神社在初詣等繁忙的时候不得不雇一些巫女帮忙打下手。 但可惜的是，介于某些特殊情况，这里的神主不得不放弃雇佣长期巫女这个诱人的想法，自己自力更生。 ——所以真的不怪每天忙碌的神原加奈对每天躲懒的高见神主面露不满。 拎着两袋落叶下到楼梯末端，神原加奈点着下巴数了一遍，发现自己好像漏了一袋。 主殿后面？参殿旁边？手水舍？ 不行，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能回去再找了。今天是一周两次的厨余垃圾回收日，她必须赶在清洁人员到来之前将所有的垃圾都拎到门口这边来才行。 她刚转身准备再从楼梯走上去把遗漏的那袋落叶拎下来，一个漆黑的袋子主动一蹦一跳地从楼梯上跃了下来，同时跳下来的还有另一个身影。 “这种工作交给小纸人不就行了吗？小加奈~” 顺着发丝被扯动的方向看去，一个眼角有倒皇冠印记的白发男子不出意外地进入加奈的视野。与此同时，随着黑色垃圾袋向上一个跃动，一个脸上画着“·_·”表情的小纸人从垃圾袋下面小跑出来。 小纸人气冲冲地向白发男子挥着拳头，就差没把“不是纸人，是式神！”这七个大字两个标点写在脸上。 垃圾袋自己走路这种非常识的事情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它动了也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在搬运它……虽然式神这种东西也不算常识就是了。 当然，别误会了，这个式神并不是加奈做的，是之前某个大阴阳师来这里的时候，作为住宿费抵给加奈的。据那位大阴阳师所说，这个世界蕴含的灵力太低导致小纸人的保有期不长（相较于几千年的不长），但这也已经是加奈收到的所有住宿费抵押物中最有用的一个。 没错，虽然使用一小时充电一整天、怕被普通人看到所以平日里不能拿出来，但也比起其他写上名字就会死的小纸片、击中就会叫人颓废的子弹诸如此类的诡异产品，真的不知道有用多少。 也当然比眼前这个男人有用多了。 神原加奈略带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个捻起自己一缕发丝的男子，眼神中透露着一丝鄙夷：“垃圾。” 被骂垃圾，白兰·毁灭世界之人·杰索却已经对这个称号习以为常，甚至可以借机卖惨。 “喂喂喂不要这么说嘛，我可是超可怜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袋棉花糖，白兰用荡漾的表情向加奈解释他这次来这里的原因，“我可是被纲吉君给解决掉了哦。嘛虽然现在看来应该还是可以回去的，但这次可是里子面子都丢了——真叫人伤心。” 神原加奈从头到脚用态度表明了“活该”二字，她弯下腰将式神纸人捧到手心，绕过白兰就往楼梯上走，空余白兰在原地抱怨两句后迈腿赶上。 白兰并不是神社里的人，确切的说，他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自加奈记事时起，神社被封闭的后殿附近就一直有奇奇怪怪的人突然出现，让她的父亲不得不将后殿关闭的区域进一步扩大，谨防有游客撞上传成灵异事件。 从后殿里出现的人俱来自不同的世界，大多都是在自己的世界中重伤濒死、短暂失去意识的，也有□□死亡，却还有机会复活的。 由于基本都是快死了的人才能到这个世界，从神社里出来的人精神状态通常都不怎么好，更是有一些垃圾混迹其中。 比如她身后这位。 从神原加奈的速度上就能看出她想摆脱身后那人的渴望，但身高和腿长的压制使得白兰最终还是在她穿过最后一基鸟居之后赶成和她平行。 “不好意思加奈姐，有衣服吗我——啊啊啊啊！！！白，白兰！！！！” 刚走到参道正中，一声由小转大的哀嚎突然炸开，沢田纲吉可怜兮兮地抱着双肩躲在拜殿的栏杆后，被神原加奈旁边的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说确实在这里碰见过其他世界的人，但是白兰是怎么回事啊！而且说好的他死透了呢！死透了怎么还能来到这个世界，难不成是鬼？但看这家伙这么肆意地站在加奈姐的旁边——对了，加奈姐！ 沢田纲吉后退的脚步顿在这一刻，此时再告诫加奈姐远离白兰已经迟了，要想救出加奈姐，唯有战斗！ 手往身侧一伸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有死气丸，再抬头一看，他的加奈姐脸上表情已然是凶神恶煞。 衣衫不整不敬神灵！ 神原加奈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劈头盖脸一顿乱揍，然后拽着沢田纲吉的左手，把他拎到后面的客房给他拿衣服。 可怜的沢田纲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打懵，而等他终于回神，已经是套好t恤，坐在会客厅里的状态。 并且，他先前去到未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败的强敌，正坐在小茶几的另一侧，兴致勃勃地用酒精灯和金属网罩……烤棉花糖？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在这里啊！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沢田纲吉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别那么紧张，纲吉君，”白兰用牙签插起一块拷到焦香的棉花糖，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看吧，我现在没有玛雷指环，也没有想要同你打架的意愿，就当是旅游时在著名景点见到熟人，很简单啦。” ——不不不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啦！你两天前还想杀掉我啊？！！我两天前才把你轰成渣——咦？ 沢田纲吉突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说好的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都有复活的机会，那岂不是说…… “而且裤子还是我帮你穿好的呢，你现在应该先谢谢我~？” ——？？？等等什么？？？加奈姐你应该知道我跟他有过节的吧！！你这是蓄意报复吗！！ 脑海中所有其他的念头顿时被这个冲击性的事实挤走，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白兰帮我穿裤子”这句话无限循环。 “谢，谢谢。”纲吉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感谢，然后任凭白兰再怎么逗弄都不愿意开口说第二句话。 虽然想努力保持镇静，沢田纲吉还是无法控制上半身想要后仰远离白兰的冲动。于是等神原加奈端着托盘拉开客厅拉门的时候，“咚”一声，沢田纲吉的头恰巧倒在了她脚尖的正前方。 ……沢田君，你是在向她展示身体柔韧性吗？ 面对神原加奈疑问的眼神，纲吉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道：“对，对不起——对了加奈姐，这个人——” “小加奈早就知道我的事情了，对吧？”白兰笑嘻嘻地站起来，主动接过神原加奈手中的托盘，给自己和纲吉各发了一杯茶，“而且就先来后到顺序而言，还是我先认识的小加奈呢。” 说完，他举起手中的棉花糖，献宝地递到神原加奈的嘴边，诱惑着说：“来，啊——” 神原加奈一巴掌把棉花糖拍回白兰嘴里。 面对纲吉求解的眼神，神原加奈点头，说了句：“他比较垃圾。” 沢田纲吉此时只能庆幸他还没喝水，不然他一定会被呛到。 加奈姐到底知不知道白兰的真面目啊！他可是连世界都说毁灭就毁灭的大boss好吗！就算已经打败过一次，他都不敢直接当面骂他垃圾！而且比较垃圾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他其实也是垃圾吗！ ……好的，不用问出口了，加奈姐看他穿着裤衩出现在神社境内的时候确实像是在看一个垃圾qaq 他也不想的啊！谁让这里是自己在被死气弹击中了之后才有可能会来的地方啊！ 而且还有里包恩，在了解到自己在这边的经历后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有的时候甚至会特意打自己一枪让他过来，没成功只是激发死气模式的话还一脸失望——失望什么啦！不是你说的不激发死气模式就会死的吗，你就这么想让他死吗！ 沢田纲吉沉浸在回(吐)忆(槽)里，白兰专心致志烤着棉花糖，神原加奈向来不喜欢说话，房间一时被寂静所笼罩，只能听见棉花糖在火焰中融化时所发出的“滋滋”声。 直到三秒后，神原加奈瞥见了窗外的落叶。 她优雅地起身，走到两人身后——唰的一下抽出了两人的坐垫。 神原神社不收废物，所以向她展示自己的作用！ 比如说——赶紧给她去扫地！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天是月曜日，星期一，神原加奈该上学了。 原本，如果白兰和沢田纲吉没有出现的话，她预计会把神社锁好，挂上修整的牌子，然后再去上学。但现在既然有人了…… 不。 神原加奈看着两个起的比她迟、扫地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没她扫得干净（一个是真·扫不干净，另一个光会捣乱）的垃圾。 她拒绝“把神社托付给垃圾”这个选项。 于是在用眼神逼迫白兰和沢田纲吉二人承诺绝对不会走出神社的范围，以及绝对不会破坏神社的结构——包括建筑等一系列资产——后，神原加奈这才一步三回头，一点也不放心的走下了台阶，最后在一之鸟居前的石灯上挂上修整牌，小跑着赶向下面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沢田纲吉挥着手，直到神原加奈拐过弯看不见了才松了口气。不过是这么短的时间内，风一吹，刚清扫干净的参道又盖上了零星几片落叶。沢田纲吉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拖着扫帚继续扫地。 今天六点不到，他就被外面的扫地声吵醒了，又觉得借住在别人家不帮别人做点事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赶紧爬起来帮忙扫地。 对的，他是因为礼貌而早起扫地的，不是因为他昨晚是跟白兰睡的同一客房所以才吓得早起的！就算整个房间很大，他和白兰的床铺一个在房间这头一个在房间那头，中间距离至少有十米也改变不了他们睡在一个房间的事实啊！ 他们俩之间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局！ 这个人昨天晚上打了一晚上的呼噜——白兰竟然会睡觉打呼你敢信？！ 他昨晚好辛苦才睡着！还一直被吵醒！！ 当然，没胆去摇醒白兰让他别打呼的纲吉并没有发现，发出呼声的并不是白兰，而是某个播音装置。白兰其实睡得很香，并且耳朵里还塞了耳塞。 大概是由于昨天晚上没睡好+今早起太早，在参道上和白兰不小心撞到的时候，沢田纲吉已经没有了昨天那种过激的反应，只是干巴巴的回了一句：“啊，抱歉。” 然后，一句阴冷的话在他耳边炸开。 “你不会真的以为，在被你打败、毁掉所有成就之后，我会就这样和你和睦相处？” 沢田纲吉的眼睛陡然睁大，他猛地倒退几步，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白兰。 “被你打中的时候真的是超——疼的呢~，”白兰的笑容里带着黑气，“纲吉君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你曾经差点杀死我的事情吧？” “小加奈临走时说的是不损坏神社内设施，可并没有说我们不能互相伤害——所以不用火焰，光上拳脚的话，那就不会有事了。” “动手的时候，我会轻一点的哦~” ——等等等等，你说出了什么魔鬼言论啊！临走时加奈姐眼中的怜悯原来是这个意思的吗？而且按着说法你是十年后的白兰吧！身为一个大人，和小孩子打肉搏战都没有良心的吗！ ……不，这个原本想要统治世界的人本来就没有良心啊！ 沢田纲吉大惊失色， 沢田纲吉转身试图逃跑， 沢田纲吉左脚拌右脚把自己绊倒了！ 白兰的影子追赶了上来！ 沢田纲吉的眼前一片漆黑！ 已经坐上公交车的神原加奈并没有看到这场惨剧，她静静地在车上坐着，等待公交车将她载向学校。 经历过一个短暂的假期，周一的学校都是乱糟糟的，但今天格外嘈杂。 特别是在神原加奈到达教室的时候。她刚拉开门进教室，好友宇佐见就往她身上扑了过来：“加奈奈——” 神原加奈把书包换了只手，然后把宇佐见从身上扒下来，点头回应了好友的问候：“早。” “我跟你说哦！”宇佐见紧张兮兮地将头凑到神原加奈的耳边悄悄说，“听说今天有个超——帅的帅哥要转来我们班哎！” 耳朵被宇佐见说话时吹出来的气弄得痒痒的，神原加奈白了她一眼，并不想理她。 她从校门口走来，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这个消息，结果到班上了还要被轰炸一遍。 “现在又不是刚开学的时候，在学期中途到来的超帅转学生，你不觉得就像是什么少女漫画的开场吗？”宇佐见一路跟到神原加奈的座位上，双手捧着下巴，眼睛里放射出梦幻的光芒。 神原加奈回想了一遍她之前推荐给自己的少女漫画，包括但不限于“女人，你的头上沾到了白薯条。”“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为你买下的习题厂！”“我爱你……狸猫！”等著名台词。 神原加奈：…… 于是她中肯的说了句：“嗯。” 在某种角度上来说，一切日常和非日常都可以作为少女漫画开端，所以这句话并不存在什么问题。 神原加奈在放好背包后就站在了讲台上，将这一周的值日生名单抄写在黑板右下角。 为了培养学生对于班级的集体荣誉感和责任心，爱川中学以轮岗制决定班干，包括班长、学习委员、劳动委员在内的所有班干。这个月她正好轮到班长这个职责。 周一早上惯例是班会，但铃声响过后班主任长野老师却还没有到班上，神原加奈不得不再次起身，去老师办公室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刚进办公室，神原加奈就被一抹金色闪晃了眼。 那是个身材挺拔、气质突出的男生，硬生生将他们学校特别不起眼的校服穿出了设计图纸上才有的英伦风。无论是脸蛋还是面部表情管理都是超一流，只可惜有着一头金发——学校不给染发，这个帅哥估计是来挨训的。 不过，她们学校之前有过这样的帅哥吗？她似乎没从好友口中听过？ 要知道宇佐见可是全校著名的帅哥雷达，像这种完全是她的菜的帅哥，不可能没听她说过啊？ 神原加奈瞥了眼就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准备帮自己的班主任拿今天开会需要的东西。 “——神原同学！正好，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教导主任日向老师向着神原加奈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位呢，是即将要在我们学校学习一个月的黄濑凉太。”日向老师拍了拍黄濑凉太的肩膀，对神原加奈介绍道，“黄濑同学是小有名气的学生模特，父亲就是从我们镇上出去的，这次来学校短暂就读也是为了配合本镇宣传片的拍摄。你们班是我们学校国三综合评价最好的班级，我就将黄濑君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神原加奈点了点头，然后向着黄濑凉太鞠了一躬：“神原加奈，请多指教。” “啊啊我这边才是，我是黄濑凉太，这段时间就麻烦神原同学啦！”对方正经的态度让黄濑凉太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他急忙也回了一躬，没注意到身高的差距，差点砸上神原加奈的头。 日向老师呵呵笑着，等他们两个互相自我介绍完毕，一挥手就赶他们走了：“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先去班上吧，我这边还要和长野老师交代一点事情。” “好的。”神原加奈向着两位老师鞠躬道别，然后示意黄濑凉太跟她走。 出了办公室，旁边的黄濑凉太特别夸张地松了口气：“呜哇，每次去老师办公室果然都超紧张的，神原同学也会紧张吗？” “没有。”神原加奈有点头疼这种善谈的自来熟，不算讨厌，但与之对话就有点难办了。 “也是，毕竟神原同学是班长呐——真好啊，成绩好还受老师看重，我的话，在需要动脑的事情上都不太行呢。” ——那你还在国三学业考试前这种关键的时刻转学？ 神原加奈的眼中透着这样的疑问。 “啊，因为我篮球打得还算不错，所以以特长生的身份被保送啦，”看出了神原加奈的疑问，黄濑凉太解释道，“只要全科目及格就可以了，这点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且爱川中学这边也是升学名校吧？据说老师和氛围都很不错，我父母听说是这所学校之后立刻就改变主意了呢——啊，到了！是这里吧，国三（2）班？” 这么快？神原加奈的脑海中闪过一丝诧异。 从办公室到教室的距离不算太近，对方边走边说既没有冷场，也没有让自己感到厌烦。交际能力极强又长得好，神原加奈大概能够想象得出眼前这个人今后在校园里的人气。 不，应该说这种等级的人才，就算走上社会那也是一定能迈入上层阶级的存在吧？ 应该是事先从日向老师那里知道了班级，黄濑凉太先一步停在了教室门口，然后指着教室门问道：“所以，是我来开门还是神原同学来？” 神原加奈上前一步，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定。 拉开门的瞬间，班里的讨论声瞬间降了两个分贝，直到神原加奈迈了进来才有所缓解。 “原来是神原，吓死——哦哦哦！！！黄濑凉太！！！” 突然响起的嚎叫让神原加奈意识到，由于信息不足，自己刚刚对于转学生的评价还是低了点。 班上的男生眼中燃烧着兴奋的火焰，女生的眼中则冒着爱心，黄濑凉太似乎很习惯这种模样，挥着手向下面打着招呼：“你们好啊！” 仿佛偶像见面会现场。 还没等双方进行下一步交流，班主任长野老师就从门外迈了进来，挥着教案将那些想要跑到讲台上的同学赶了下去：“好了好了，别在这里添乱，都回位置上坐好，要开始班会了！” “神原同学，你也回到座位上吧！” 神原加奈从善如流，只是刚坐到座位上，旁边的宇佐见就蹭一下凑了过来，甚至把自己的座椅也往她这边挪了挪：“我没有看错吧，是真的黄濑凉太——呜哇糟糕，这种级别的帅哥近距离看杀伤力未免也太高了吧！怎么办我脸上的妆都要花掉了！” ……她们学校禁止化妆，你旁边坐着的可是这个月的班长，这么自爆真的没有关系吗？ 于是最后她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啊。” 就名字来说确实是黄濑凉太，这点很快也在长野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名字，以及黄濑凉太的自我介绍中得到了证实。 于是班级里的热度在他的自我介绍后再次沸腾了一次，甚至开始争夺起他座位的所属权。 “那可是黄濑凉太！当然要坐在我们两个篮球社的人中间了啊！” “然后听你们天天上课骚扰黄濑同学是吗？别做梦了！黄濑同学是新来的，当然要坐在靠前面的位置上才能更好地听老师讲课啊！” “你们女孩子才是，想让黄濑做到前面好花痴才对吧！” “有什么不对的！坐在后面还容易让大家上课往后看，坐前面不正好吗！” 黄濑·学渣·凉太：虽然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但麻烦我自己的座位让我自己选啊！我不想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啊！ 眼看班上同学越闹越疯，长野老师最终直接一拍桌子，定下了这个被争夺了许久的同桌位置。 第3章 第三章 黄濑凉太最终被安排在了教室最后一排的加位上，和第二排的神原加奈相隔甚远。女生们萎靡了，男生们沸腾了，长野老师生气了，于是这周的值日就由班上刚刚最闹腾的几个人包办，两人一组依次下排。 为此，上周刚值过日这次又中枪·事情还不随自己意·宇佐见深感怨言。 “明明加奈才是我们班第一个和黄濑君相识的人，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安排成加奈的同桌，然后共看课本、相互熟悉，最终日久生情谱写一曲甜蜜的爱情故事才对吗！” 到了午休的时候，她仍然有些愤愤不平，觉得是长野老师打乱了自己心中的完美剧本。 “更何况为什么要让大原那家伙带他参观学校啊！她对学校哪里有我们加奈知道的详细，一个每次公共空间集体值日都逃掉的家伙！” 对于这点，神原加奈还是有话要说的：“安排的挺好。” 虽然从之前那段路来看，就算是由她来介绍学校，黄濑凉太也不会让气氛过于尴尬僵硬，但自己毕竟不喜欢这类事情，交给班上交际能力更好的人去办也不错。大原同学虽然不喜欢集体值日，但她每次都能找到代班的同学，而且还能让人没有怨言，这点一直都很让人佩服。 “你啊，”宇佐见点了点神原加奈的额头，“算了，反正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人也都被带走了，我说也没用。” 神原加奈默默点头。 没敢说其实她之前一直觉得对方抱怨的都是废话。 但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怎么看不出她的心思？宇佐见放下筷子就对神原加奈伸出了魔掌：“好啊你敢说我坏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在吃着便当呢，神原加奈哪敢乱动，硬生生接了这招，在草坪上憋出了眼泪。 现在已经是深秋，外面没有阳光的地方其实还是有点阴冷，午休的时候大家都习惯在教室里吃便当或者去食堂买面包，像这种还在草坪上，特别还是背阴处的草坪上吃的，估计也就她们两个。 所以大约也就这两个人知道，在教学楼的后面还有这样一块背靠着取暖片的草坪。 看神原加奈笑出了眼泪，宇佐见总算消了口气，插着腰气势汹汹地警告她，下次不许说她坏话。 宇佐见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一秒就开始约神原加奈出去玩：“对了，放学后有时间吗？听野苗说她家那边新开了家商场，据说有很可爱的饰品店呢，她约我放学一起去逛逛，加奈也要去吗？” 神原加奈摇头，她家里还丢着两个不□□呢，今天估计是没时间出去玩的。 “啊，对哦，我忘了，高见叔休假去东京所以你必须要回神社看门……”看着神原加奈黑下来的脸色，宇佐见的声音越说越越小，最终闭上了嘴。 手里的筷子被捏出“咯吱”声，神原加奈只能努力安慰自己不气不气……不气才怪！ “最好别回来！”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气呼呼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煎蛋卷。 高见叔全名高见义友，是现在神原神社里的神主。 作为父亲曾经研修时的同事，高见神主的业务能力值得称道。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取得了神主的资格证，甚至在幸多神宫这样的大神社里任职过，得到那里宫司的大力推崇。 但业务能力是一回事，信仰则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人是个完全不信神灵的神主——他不是真正敬畏神灵的人，只不过是将神主当成一份工作完成罢了。 用神原加奈的话来说，这个人第一次看见有人突兀的出现在神社里时那张世界观破碎的脸，她能记住一辈子。 只是就算接受了神社里的一些神秘现象，他依旧不信神。固执的唯物价值观简直就是和神原加奈往正相反的方向狂奔，也难怪加奈看他不爽。 更何况这个人不仅不信神，私生活还特别混乱，每个月一定会利用某个周末（因为神原加奈不上学可以顶班）给自己放2-3天的假去东京浪，整天扶着自己的背说腰闪了，然后转手扔给她一堆额外工作量。 虽然她很乐意为自己的神社做事，甚至早就想将高见叔架空了，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被对方推卸工作啊！ 主动和被动之间的区别可是很大的！ 这样的人成了他们神原神社的神主，神原加奈只觉得自己父亲当时的眼神绝对不靠谱！ 像她家这种家族继承制的神社，神主身份的传承依照血缘便足以让宫司发放神职资格证，在父亲走后，她也能接受远程教学直接扛起大旗，凭什么要让外人来担任神主啊！ 但父亲的固执和她一脉相传，就像她到今天都对高见叔没好脸色一样，他的父亲决定的事项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最终高见叔还是成了神原神社的神主，并且宣称等什么时候神原加奈成熟了，才会将神主的位置还给她。 ——她哪里不成熟了！她都通过讲习会取得阶位1了！ 明阶是迟早的事情，她的目标可是净阶，然后把神原神社打造成一流的神社！ “说起来，加奈不爱说话也是因为高见叔吧，”宇佐见像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我记得是国小时候的事情？” “他活该！” 生气的时候便当吃的就特别快，在宇佐见的便当还剩一半的时候，神原加奈已经全部解决完毕，特别响一声合上了饭盒。 父亲去世是在她上六年级的时候，高见叔的接任则要早上半年。因为不理解父亲的做法又没有办法对重病的父亲发火，她就只能生高见叔的气。 但她也知道高见叔是来帮父亲的。毕竟他是个天性自由的人，来这种不算繁华的地方当神主对他来说其实算是一种束缚。 于是她又不能明着迁怒。 最后的既定事实就成了她和高见叔之间的冷战，当然是单方面的。 神原加奈开始不说话或者很少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高见叔总能猜出她的想法，然后硬是要反向理解，强行激怒她。 这个时候一般人肯定会破功，但她偏不，她就不说话，反正高见叔能理解他只不过是故意说反！ 没错，开始只不过是因为赌气。 后来就觉得不说话别人也能猜懂大部分意思，而且可以解决很多不必要的交际上的麻烦。 不说话还挺不错的。 于是她就开始真的懒得说话了。 更何况祭神时候的各种祝词和接待用语每个节日都说到她口干舌燥，如果能学会心电感应，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平日里一句话不说。 好吧，按照之前某次出现在神社里的某个胡茬美国人的说法，制造出能够读取脑电波并将之转化为文字的机器都比她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来得实在，并当场利用家里的电器零件制造了个雏形。 所以她现在一直在期待对方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 ……虽然就以“濒死之人才能出现在这里”的出现规律来说，期待这种事情好像并不太好。 午休的时间一晃就过去，等神原加奈和宇佐见回到班上，她并不意外地看见黄濑凉太已经和班上的男生打成一团，同时周围也围着不少女生。 并且从这些人的对话中，她们可以得知，虽然黄濑今天第一天上学没有带便当，但是他有男生的情报买到的最好吃的面包以及女生各种分给他的配菜。 “哎——真好啊……”宇佐见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神原加奈一时竟不知道对方羡慕的到底是能给黄濑凉太吃便当的女孩子，还是黄濑凉太不用带便当都能吃饱的待遇。 从她每次家政课都当酷刑的这点来看，加奈猜是后者。 下午只有一节课，之后一般是社团活动的时间。 但是对于还有一个神社需要打理的神原加奈来说，社团活动什么的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顶多就是给一些社团在比赛或者友谊赛里当外援。 虽然她偶尔还是可以抽出时间去街上和朋友逛一逛啦，但今天这种情况…… 在下课铃打响的十分钟后，加奈便站在了学校一条街外的公交站台旁准备上车。 特殊情况已经给老师报备过了所以没有问题，神原加奈愉快地翘掉了今天下午本该有的班长的工作，怀着轻快的心情看着逐渐驶来的公交。 但这股愉快的心情很快就在下车时被不妙的预感所冲散。 从楼梯下方向上看去，鸟居依旧挺立。今天没有什么风，楼梯两侧落了厚厚一层落叶，仿佛根本没有人清扫过一样。 没清扫干净也正常，毕竟神原加奈从未有过放心两人打扫的成果，但完全没有清扫过…… 那么，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两个人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她眼神一凛，三步并两步上了台阶，直到看清神社里模样时才松了口气。 还好，神社的建筑和道路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坏。 然后她被一旁的动静吸引去了注意力。 “加，加奈姐！”这是不知为何浑身脏兮兮，瘫倒在地的沢田纲吉。 “欢迎回来，小加奈~”以不知为何摊作为量词，鼻青脸肿却难掩帅气的白兰。 神原加奈站住了脚，假装没看见地上这两人，向着正前方看去。 手臂上的衣服已经完全破烂，橙发碧眼的黑衣男子松开白兰的衣领，站了起来。 “抱歉，刚到就看见他在欺负小孩，所以稍稍制止了一下。” 虽然气势稍显冷冽和成熟，但走近一看却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陌生的面孔，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 在死亡之前大多数人都是清醒的，所以就在他们认定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情绪上的波动。 但眼前这个人，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揍了一顿白兰发泄出不安还是天生如此，态度十分冷静。 耳朵红了，还有点小害羞？ 神原加奈过于直白的目光让他有些不适，但在没有了解清楚情况之前，他并没有轻举妄动的打算。 于是他摘下帽子，用谦逊、礼貌的态度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能够请这位小姐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神原加奈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着欣慰。 啊，真好。 她满意地想到。 这次终于不是垃圾了。 第4章 第四章 时间回到今天早上，神原加奈出门上学之后。 虽然开局不利，但沢田纲吉前段时间的魔鬼训练也不是白做的。更何况没有了火焰的加持，身为社畜（虽然经常摸鱼）的白兰在体能上也没能做到吊打沢田纲吉的地步。 在种种条件的限制下，两个人一直绕着整个神社跑圈，直到气喘吁吁。 中午中场休息被小纸人叫去吃了顿饭，下午继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打架这种事情还能有中场休息的吗！白兰是想用持久战搞死他吗！！！不，不如说这根本不叫打架啊！！白兰这就是当逗猫一样追他啊！！ 更惨的是就算知道对方是在耍他他也不敢停下来，深怕被揍啊！！！！ “我，我说，已经够了，吧……”沢田纲吉喘着粗气，觉得自己下一秒背过气去都有可能。 “怎么可能，我绝对，要把之前的，羞辱，还给你~”白兰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肯定比沢田纲吉来的好过。 ——所以说明明都已经死了，他们怎么还会在这里碰见啦！！！这个不是他还能回去的加奈姐的神社，是真的地狱吧！！！！ 加奈姐你什么时候放学回来啦！我真的快要被他给玩死了！！ 沢田纲吉瀑布泪都要下来了。 中原中也便是这个时候出现，正巧落在了白兰和沢田纲吉中间，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白兰的大脸。 ——然后下意识一拳打上了白兰的鼻梁。 沢田纲吉早就到了强弩之末，此刻平衡被打破，撑着他的一口气顿时就消散了，踉跄着摔倒在地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中原中也其实也不太清楚事况，但知道刚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揍人似乎不太好，皱眉看向白兰想着该怎么弥补，就看见了对方脸上熟悉的笑容。 然后身体比脑子动得快，一段腹拳上踢过肩摔就用了出来。 待他醒悟手头这个人从衣服料子和身高等等各方面似乎都不对不是青花鱼的时候，便瞧见一个貌似是这个地方的管理员，同时也是地上两人的熟人的女孩子出现在他面前。 总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感觉，中原中也浑身上下都写着尴尬，不得不冷着脸对她打了招呼。 按照森先生的教导，不管如何，这种时候气势一定不能输！ ……然后他就稀里糊涂地按照神原加奈的吩咐，帮她把瘫倒在地的两人提溜到了后院，甚至一路提到屋后的温泉把两个人一起扔到水里洗刷。 等等，这进度不太对吧？？ 中原中也手里的肥皂都要掉了。 幸好这个时候两人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在沢田纲吉的大力要求下，中原中也从善如流地退出了浴室，甚至还完成了对方提出来的和白兰轮流洗浴不要共浴的要求，把白兰提到更衣室，自己转身去找刚刚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乱了节奏的脚步声，从面部表情上真的很难看出脑子里其实已经一片混乱了呢，中原中也君。 神原加奈此时已经把校服换了下来，穿着巫女服在宅屋里泡茶，为等会洗完澡的几人准备茶水和点心。 看见推开门的中原中也，她没有半分意外，而是对他点头道：“请进。” “打扰了。” 自效忠港口黑手党后，为了培养“符合港口黑手党的气质”，红叶姐给他恶补了一系列的社会常识与知识。填鸭式教育一直从一年前持续到现在，中原中也正在努力改善自己先前混迹街头的陋习，向着成熟干部的方向上努力。 在垫子上正坐好，中原中也看神原加奈在厨房里忙碌，看了七八分钟，终于还是没忍住先开了口：“那个……请问这里是？”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明明应该是在横滨，而且正在和敌人作战才对？ “神奈川，但不是你熟悉的神奈川。”神原加奈端出一个托盘，将一杯热茶放在中原中也面前，“烫，请小心。” 不是我熟悉的……神奈川？ 中原中也思索着这个句子的含义，接过茶杯的时候自然没有听见神原加奈的叮嘱，下意识就往嘴边送，然后—— “唔呸！” 锻炼到再怎么强大的人，口腔里还是柔软的。中原中也吐出了口中的茶水，手里自然也没能抓稳茶杯，眼看一杯热茶就要这么往神原加奈的方向泼去！ 瞬间，无论是固态的茶杯还是流体状的茶水，在脱离中原中也身体的那一刻，在空中漂浮着固定下来。 倾倒出来的茶水回到了茶杯里，而被他吐出来的茶水…… 中原中也冷静的看了那团水一秒，扭头看向神原加奈的方向。 在杯子掉落的瞬间拿好毛巾的神原加奈一愣，原本准备挡自己的毛巾往上一送，将漂浮在空中的茶水抹干之后，看着那个杯子以及杯中的茶水缓缓落在桌子上。 以及。 虽然再怎么掩饰她还是看到了哦，耳朵又红了呢，中原中也君。 “抱歉，我就是，有点吃惊，”中原中也被看得语言组织能力都出了点问题，“‘不是我熟悉的神奈川’是什么意思，这里没有横滨吗？” 神原加奈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回去：“‘平行世界’知道吗？” 平行世界？ 这个词有些耳熟，似乎是……对了，是某次玩游戏的时候，从太宰那个家伙嘴里听说过的。 多元宇宙，无限可能性的集合，相似却又不同的世界。 就是说，即便这里有港口黑手党，那也不会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组织。 “那我还能回去吗？我——” 我还有事情要做。 他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脑海中却突然接二连三地闪现出画面来。 血染的天空。 散落的残肢。 无尽的恐惧。 横扫一切的爆炸—— 镭钵街。 “怪物——” “明明是‘羊’的我们收容了你这个怪物！” “——————你的朋友们都自杀了。” 他想起来了。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确实正在进行一场名为“龙头抗争”的战争。在断垣残壁之中，为了追寻失踪的同伴以及搭档太宰的身影，他闯入敌营，收拾了不少小兵，直到和太宰一同站在罪魁祸首的面前。 ——得知了同伴的死讯。 八十八天的战争让他已经失去了不少队友，而罪魁祸首宣告的“自杀”更是成了压断他这段时期所有愤怒的最后一根稻草——开什么玩笑，他的同伴可是就算死也不会忍受这样的折辱！ 于是他爆发了。 在强烈情感的冲击下，霸荒吐的力量自心底浮上水面，由躯干向四肢扩散，在肌肤上绘制出一个又一个圆眼。突破某个节点后力量开始变得难以控制，思维也开始消散，仿佛回到了当初刚刚从虚无的状态被强迫移植到人类躯体上的那个瞬间。 想要摧毁一切的愤怒占据了脑海，满溢的力量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大地再一次完全摧毁！ 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一秒，他所看见的是崩溃的大楼，剧烈的爆炸以及那个罪魁祸首毫无变动的表情。 像是在说—— 看吧。 就算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坚持。 当死亡降临的时候，你依旧无能为力。 胃里突然翻腾起来，中原中也猛地捂住了嘴，强行将已经涌到喉咙的酸意咽了下去。 已经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处，仿佛喃喃自语一样，他问自己：“……我，还能回去吗？” 十五岁，经历了同伴的背叛，加入港口黑手党，十六岁，好不容易在这里结识的伙伴又被死亡所带走。不过是两年的时间，这样多的事情让他难免产生了些许心境上的动荡。 他什么都保护不了，什么都守护不好。 同伴死了一批又一批，前几日才勾肩搭背一同欢笑的朋友下一刻就有可能在他面前倒在血泊中。这就是黑手党的日常。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这些，但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清楚知道不一定代表能够承受。他或许承担不了boss给予他的期望，或许终有一天，他会垮倒在自己的这份太像人类的纯粹之中。 ——这样的他，是否放弃作为一个人类的身份，重回霸荒吐那样只有纯粹愤怒的力量载体才会更加轻松一些呢？ “高天原爾神留坐須皇賀親神漏岐神漏美……” 带着奇异腔调的诵读在耳畔响起，中原中也动荡的内心不知不觉间随着唱腔平静下来。然后他发觉，自己的身体上方才竟然出现了光点。这些光点正随着神原加奈的诵读不断归位，回到自己的身上。如果不是这样，他现在可能已经消散，和空气融为一体。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确实地处于“生与死的交点”上。 作为一个人类。 而不是不老不死的，被奉为神灵、称谓怪物的能量集合体。 像是突破了什么桎梏一般，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自己的存在。 他名为中原中也，而非霸荒吐。 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可追溯，比起死去的那些人，还活着的存在依然需要他去守护——而不是颓废到自暴自弃，想要就此逃避。 中原中也在奇妙的音律中吐出一口浊气。如果下一次，他再次释放力量、面临死亡的话…… 那个时候，他绝对只是为了守护，而非单纯泄愤了吧。 念完祝词，神原加奈睁开眼，将已经不再滚烫的茶杯递给中原中也。 “只要你想，那便能。” 虽然并不清楚为何会出现这种迷失在时空与生死夹缝中的异界来客，但既然出现在自家神社里，神原加奈便将其视为自己的责任。 神明将他们送来，那么身为下一任神主的自己就有理由为他们答疑解惑，送他们回到自己的世界。 神原加奈正襟危坐，就算还未成为神主，也能从稚嫩的面庞中感受到一股气势。 “这是我的职责。” 中原中也愣住了。 然后他缓缓放松一直挺直的背部，伸手接过茶杯：“……那就，麻烦你了。” 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茶的味道，但这一次，他终于能够体会到苦涩之下的回甘。 然后等喝完一杯茶他才想起来，自己过来之前除了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去之外，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对了，之前醒来的时候，那个白头发的朝我冲了过来我就打了他，所以——” “打得好。”神原加奈打断了对方想要就此道歉的意图，给了中原中也一个肯定的眼神。 “哎呀，加奈奈这些年越来越过分了~”白兰从门口进来，恰巧撞上了这句话，顿时鼓起包子脸，觉得手里的棉花糖都不那么好吃了。 站在一旁被迫负责开门的沢田纲吉没敢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话说啊，这个白兰跟他认知里的白兰差的也太远了吧！ 不不不，确切的说，要不是长得一样对方对他的态度也一样，光凭他和加奈姐的相处，他会认为眼前这个和自己认识的白兰是两个人的！ 他认识的白兰不会以“让自己跑到断气”作为复仇手段，也不会在自己洗澡的时候跑进来抢走自己的浴巾和洗浴用品洗完就跑把自己光溜溜丢在浴室，更不会因为两个手都拿着棉花糖强迫他当服务员开门……这个白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然后他把目光从白兰身上移开，看向新冒出来的这个人。 虽然在十三岁之前一直过着废柴却又普通的人生，但在某个家庭教师来到家里之后，沢田纲吉总是会三天两头出现在这个神社。在这期间，他见到的异界来客怎么也超过了两个手，却从没见过眼前这人。 ……好吧毕竟他之前也没见过白兰，所以是加奈姐曾经的熟人也可能啊！ 不过加奈姐好像没有给他们介绍的意思……沢田纲吉喝了口茶，被苦的龇牙咧嘴，忘了自己下半句想要说的话。 神原加奈确实没有给他们介绍的意思。 确切的说，自从某次她给白兰介绍了一个人，却被白兰利用这个讯息在回到自己的世界强行改变命运之后，她就再也不会主动担任介绍人这个职责。 更何况…… “白兰，”神原加奈抬眼道，“你早就可以回去了吧？” 和别人不同，拥有玛雷指环力量的白兰是每次来去最为自由的人。从这个世界回到原本世界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拉开这个世界的门。 只要是在神社内部，无论哪个门都可以。 而白兰——从神社下面看到他开始，她就从来没看他开过门。 “哎——也是。” 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太长也不好。轻则会影响回到自己世界后的伤口愈合，重则直接影响到灵魂，力量下跌。 太弱了的话，很难在即将到来的困难模式里生存下去呢~ 白兰这样想着，将手搭在门把上，却没有用力推动。 毕竟虽然可以回去，但下次再来的话，就不一定是“他”了。 白兰这样笑着说，带着一丝落寞和期待。 “加奈奈不来送送我吗？” 在沢田纲吉和中原中也的注视下，神原加奈捧起茶杯，面无表情的回了他一个字。 “滚。” 对待垃圾，就要像流水般无情。 ———————————— 一片嘈杂中，白兰睁开了眼。 “你醒了。” 冷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视线穿过一层铁栏杆，将两边世界完全隔离的防护玻璃外，站着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看守。 身为“白兰”，他们当然不会允许自己同其他人进行接触，所以这些交流都是用对讲机来完成的。 啊啊，大概是刚刚自己的昏迷让他们躁动起来了吧，毕竟这是记忆里来唯一一次出现的意外状况呢。 白兰闭上眼，对他们的话不予理睬，自顾自地哼起了歌。 未来的白兰罪孽深重，于是为了规避那个未来，现在的白兰被封印了能力，关押在这座由彭格列看守的监狱中。 但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不是过去的那个白兰，而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这个白兰呢？ 本该只是灌输记忆的系统，却让他钻了个空子，直接将整个灵魂偷渡了过来，并经过一番争夺，霸占了这个身躯。 白兰的调子有着轻微的上扬。 哎呀，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下次再见到加奈奈，可得好好去谢谢她呢~ 第5章 第五章 周一晚上吃咖喱，这是神原神社的固定菜单。 送走白兰后，神原加奈做了三人份的晚饭。今天出现了中原中也一个人，走了白兰一个垃圾，没有破坏原定计划，完美。 神原加奈很满意，晚饭都做的顺手了一些，大受好评。 ……虽然咖喱的主料是式神中午做饭的时候做好前期准备炖了一个下午的，但她好歹也煮出了不错的米饭……？ 总之，没有出现额外因素，三个人一顿晚饭吃的是宾客尽欢。 然后吃完饭看电视睡觉？ native。 饭后当然是继续去扫地。 秋天的落叶永远是神社最大的难题，特别是职工不多的神原神社，简直是噩梦中的地狱。 现在既然好不容易抓到了两个劳动力，当然要物尽……呸，是充分发挥他们的能力。 虽然沢田纲吉的动手能力实在有待加强，但不还有个潜力股中原中也吗？ 更何况就算这两个人都做不好，她也不会让他们好好在屋子里歇着自己一个人忙活——要辛苦就大家一起辛苦！她可是个合格的资产阶级！ 事实证明，中原中也不仅性格好，能力强，动手能力也是一级棒。 因为担心穿着破烂高定连帽衫（……）的中原君做不惯这种家务，神原加奈一开始并没有打算交给他们过多的任务。 按照神原加奈的分工，她打算自己独自清扫正殿、参殿以及参道这些人来人往、作为神社门面的地方，只把后殿和住所之类对清洁度要求不是很高的地方交给另外两位。 但很快，她就知道因为中原中也看上去很富有就小看他的动手能力，这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十分钟之后，提着扫帚的中原中也从正殿后面走出来：“后面扫完了，另一个小子在整理垃圾袋。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中原中也并不怎么习惯这种做客的感觉，他急需一些能够证明自己作用的工作。 神原加奈有些惊讶，毕竟就算是已经做熟了的她也不可能在十分钟之内清扫完那么大一片地方。 于是加奈便将还未清扫完毕的参道右边交给了中原中也，然后一边扫地，一边用眼角偷看中原中也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快速解决的。 只一眼，她就呆住了。 因为他那波操作根本就不算是在扫地。 只见中原中也伸出一只脚，在地上轻轻一踏，便平地起了一阵向四周席卷的狂风。 枯黄的落叶被连日暴晒带走了所有湿气，轻而易举地随着灰尘一同散开。围着那只脚，地面上留下了一圈圆形的空白。 接着，中原中也便在参道旁散起步来，每一步都像驱赶羊群的牧羊犬一般，将所有的落叶都规整至建筑的高台一角，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神原加奈的难题。 啊，是异能。 神原加奈早就停下了动作，扶着扫帚看向中原中也，眼睛里写满了羡慕二字。 从后殿里出来的人虽然来自的都是不同的世界，却十有八九都会异能。 对于身在和平年代又没有什么超能力世界观的普通人神原加奈来说，异能世界所可能具有的动荡和无规则虽然可见但难以理解，毕竟很多时候，这些异能都没有办法伤害到她——在她的特殊体质之下。 所以现在，她就真的只是单纯羡慕中原君能够拥有这么方便的异能。 当中原中也察觉到她的视线并回头询问时，神原加奈就这么回答了他。 无论是说同伴时的语气，还是身上破烂的衣服，中原中也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四个字“我有故事”。 如果是别人，或许他会觉得厌烦生气，但对于神原加奈，中原中也最终只是懒散的挥动扫帚，将落叶归至到垃圾袋里面：“是挺好啊，我也觉得。” 于是两人就重力异能到底能在生活中有多大作用这个议题开展了激烈的讨论。 当然，主要是中原中也说，神原加奈听。 话题从异能的使用方法到异能的种类，不知为何突然滑向了中原中也的各种诉苦——包括但不限于“用异能拎着袋子陪红叶大姐逛街”“用异能拎着盒子陪爱丽丝逛街”“逛街逛到一半被混蛋青花鱼消除异能，结果被袋子和甜品盒子埋了起来”。 ……真的是很辛苦的生活呢，中原中也君。 神原加奈的眼神逐渐变得同情。 到最后，中原中也给这场讨论下了个结语：“所以还是没有异能的世界比较好。” “或者来个异能准入制也行，”中原中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咬牙切齿道，“至少要人渣和变态不准拥有异能！” “好！对！”神原加奈很给面子地在一旁鼓掌。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正殿旁的沢田纲吉拎着几个装满落叶的塑料袋，满脸无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这个神奇的画面。 话说回来，这个话题是从加奈姐羡慕中原先生拥有异能开始的吧，到底是怎么跳到异能拥有条件的啊！ 更何况在加奈姐羡慕中原先生有异能的前提下说没有异能的世界比较好……这叫什么啊！你们这是在互相羡慕吗！可恶啊，他也好羡慕这个没有白兰和里包恩的世界啊！天堂吗这里是！ 当然，以上这些话，沢田纲吉并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露出了一副便秘的表情。 虽然没有出声，但中原中也还是发现了一旁的沢田纲吉。看着他手里拎着的垃圾袋，中原中也挑眉道：“辛苦了。” “啊，没，没什么！”被发现了！ 沢田纲吉下意识立正站好，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教导主任。 明明是同龄人，他的气势怎么这么强啊！沢田纲吉泪流满面地想。 他想呼唤里包恩，你看明明眼前这个人才更加适合当黑手党。 等到所有的落叶被装进垃圾袋，中原中也十分自然地接过剩下来的步骤，控制着那些黑色塑料袋漂浮在空中，一步步走下台阶去扔垃圾。 “放在楼梯最下面一层就可以了，会有回收车开过来运走，麻烦你了。” “ok！” 因为被神原加奈提醒过要小心被普通人看见，他手里虚扶着塑料袋的顶端。从外表上看去除了显得力气大一点，没有人会联想到眼前的这个仿佛随处可见的运动少年竟然拥有可以操控重力的异能力。 被留下来的两人对视一眼，神原加奈稍鞠一躬，然后拿着两把扫帚准备去储藏室归置。 “啊，加奈姐，等等我！”沢田纲吉手忙脚乱地跟上，期间差点被自己拖在地上的扫帚给绊倒，踉跄两下站稳了发现，自己竟然比加奈姐先一步到了储藏室门口。 “……” 他现在不太想回想自己刚刚到底迈了个怎样的步伐，也不想回头看加奈姐现在的眼神…… 沢田纲吉自暴自弃地拉开门准备把扫帚丢进去就跑——抬头，他看见了一片星光。 “你该回去了。”神原加奈从他手上接过扫帚，对着他抬了抬下巴，“走吧，学会扫地之前不要再来了。” 星光的另一边便是这些异界来客原本的世界。 神原加奈见过无数这样的星光，有的闪亮，有的暗淡，有的星光璀璨，有的只有寥寥数点光芒。曾经她以为星光的多少代表了人的好坏——直到她遇见了白兰。 一个天性恶劣，却拥有她见过最美星光的男人。 到后来她才知道，这片星光代表了所有开门的人存在的平行世界，一点星光便是一个还活着的存在，门后是所有可能性的汇总。 就好比白兰之前回去时暗淡的星空，那代表了他还活着的平行世界寥寥无几。 从满屏星光到黑洞般的景象，这个画面的拥有者还是一个能够链接平行世界的人，神原加奈不想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总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到底与她无关。 “我觉得我来不来不是我能决定的，得要看里包恩的想法……”沢田纲吉惯例吐槽了一句，然后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深吸一口气，向神原加奈扯出一个笑容。 “那，加奈姐，我走了！” 神原加奈一脸不耐烦，像是赶苍蝇一样挥手。道别的话已经说过了，她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沢田纲吉对这个画面熟到不能再熟，他干笑一声，回头踏进了星光。 等沢田纲吉的背影完全浸没在星光中，神原加奈脸上的嫌弃也消失不见。 把每一次送别都当做是最后一面，这是神原加奈在送别时的准则。 不，应该说。 “如果真的都是最后一面，就好了。” 神原加奈叹了口气，眨眼间星光散落，眼前又是杂乱无序的储藏室。她进去将三把扫帚放好，回头准备去楼梯上迎接中原中也回来。 然后刚走到楼梯口，她就愣住了。 从楼梯下方一路吵上来的声音如此耳熟，神原加奈揉了揉耳朵，然而事实告诉她——对的，你没有听错。 所以她所看到的——中原君拎着高见叔的后领，两人一边争吵一边从楼梯上来的画面—— 没错，这也是现实。 神原加奈此刻完美复制了曾经出现在沢田纲吉脸上的绝望。 在她脚下，争吵仍在继续。 “所以我都说了，你误会我了！” “狗屁，你明明就是看神原神社没什么人，好下手打劫吧！你这种喝醉了的无赖我见的多了！” “你怎么这么熟练……不是，我是说，我家就是这个神社，我就只是回家啊！” “呸！别想骗过我！” 两人一路从楼梯下吵上来，直到神原加奈的面前。 “中原君……”神原加奈从未有过如此难以启齿的时候，但她必须还是得说，“他说的没错。” 中原中也猛地回头，满脸不敢置信的说：“……哈？” “是的。” 在高见义友控诉的目光下，神原加奈撑着额头，艰难地说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你眼前这个烂醉如泥的混账，确实是我们神原神社的现代神主。” 说完，她捂住脸，试图挡住中原中也不停巡视在她和高见叔之间的视线。 神啊，请饶过她吧。 这比清扫落叶更让她觉得来到了地狱。 —————————— “里包恩！！！”纲吉一醒来就往床边守候着的里包恩扑了过去，结果毫不意外地被一脚踹倒在地。 他捂着被砸疼的额头，哭丧着脸说：“里包恩！！你知道我在加奈姐哪里看到了谁吗！！是白兰啊！！！他也在哪里啊！！！还追着我跑跑了一天——我都快累死了！！！” 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手脚酸软像是刚跑完一个马拉松啊！ 里包恩拉下帽檐，脑海中快速闪过这几天关于狱中白兰的详细情况汇报，冷哼一声。 “果然吗。” 总算是没有白费他花大力气送纲吉过去的机会。 自观测到白兰突然昏迷在监狱里后，他就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对沢田纲吉开了一枪送他去死亡之间——这是他对神原神社的称呼。 听到纲吉抱怨的这些事情，他总算能够肯定了——苏醒后的白兰，就是未来与他们对战，并且在纲吉所说的那个世界里遇见的白兰。 这样一来，有些计划就得提上日程了。 里包恩在脑海中盘算着里世界的事情，耳边纲吉的抱怨却一直叽叽咕咕没有停止，惹得他一时不耐烦，飞起一脚，踹到了他的脸上。 “蠢纲，接下来的训练，加倍！” 沢田纲吉捂着脸颊，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和绝望：“为什么啊！！！！！” 那他还不如不这么快就回来呢！！！！ 第6章 第六章 大概是和中原中也的争吵消耗了他仅剩的脑细胞，高见义友在清白被证的下一秒，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神原加奈和中原中也两人在楼梯上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由神原加奈领路，中原中也负责抗重物，一路将高见叔扛到了他的房间。 把他放到榻榻米上之后，神原加奈就捂着鼻子冲出了酒气的影响范畴，她想了想，憋气转身从高见叔身上搜出钱包，带上饭盒准备出门。 但走到门口，她就被中原中也给叫停住了。 “怎么了？” “高见叔没吃晚饭，去买夜宵。”神原加奈诚实的回答道。 每次高见叔从东京喝酒回来都没吃晚饭需要再出去买，这次虽然中途有些意外，但应该还是要她去买夜宵应付。 “那就一起。”中原中也看了下自己现在的形象，转头从高见叔的衣橱里随便拿了件夹克套上。虽然短款被他穿成了长款，贴身被他穿成宽松，看起来就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但也比他现在已经烂到肩膀的外套来得好。 “哎？” “听红叶大姐教导过的，女孩子晚上单独一个人出去不太好吧？” 更何况现在神原加奈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这么光看着她四处忙活也不像话。 穿好衣服上下看了眼，中原中也率先出门，对神原加奈招手道：“行了，走吧，我送你。” 地方很近，一路上都是熟人，再加上她自己的武力值也足够应对……虽然拒绝的理由有很多，但神原加奈想了想，还是接受了来自对方的好意。 只是，她还是要事先提醒一句。 “请问，真的要出去吗？” “当然啊？” 神原加奈再三强调“出去”这件事让中原中也有所察觉，但他认为承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于是再一次肯定了。 今晚不营业，所以神社里也就没有点灯。一直走到楼梯尽头，两人才走进了光中。 ——然后在身体完全踏出鸟居的那一刹那，中原中也的动作僵停住了。 盘踞在身体内的力量顷刻间消失……不，是被压制住了。 不仅是异能，连体能都下降了不少，身体更是变沉重了许多。现在的他，顶多只能发挥十分之一二的实力——或许还不到。 这就是刚刚神原想要叮嘱的事情吗？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继续跟在神原加奈的身侧。 山脚的地方开着几间宾馆和居酒屋，其中一家的炸鸡块与小菜味道很不错，平时高见叔也挺喜欢在这些店里买点小食带回家，但神原加奈今天的目的却并不是这里。 她向前直行，目的明确，一路上被不少店家友善的打了招呼，她也一一回应了过去。 “你好像，挺受欢迎的？”中原中也自然没有错过这幅景象，开始怀疑自己跟过来是不是多事了。 “不是受欢迎，”神原加奈解释道，“这些店面都建立在我家的地上，有过交易往来罢了。” 日本的土地制度是私有制，比如神原神社，后面的一大片山都是神原神社的私有领地，别人上山，无论是采摘野菜还是打猎，都需要经过他们准许才可以。不过现在脚下这片并不能算得上是神社的土地，而是当年神社最为繁荣的时候，曾祖父那一辈的某个先辈想要转行，另外以个人名义购买的土地。 后来那位先辈没有子女，土地就也归属到了神社拥有者的名下，一直到今天被神原加奈继承。 中原中也没话说了，他觉得自己跟过来果然是多事。 一直走了十几家店都有人打招呼，他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你家的地到底有多大啊……” 神原加奈想了一下，谦虚地说：“这一条街都是。” 换来了中原中也惊恐的眼神。 终于走到街的尽头，神原加奈也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家名为幸平饭店的家庭饭店。 到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一般情况下的店面已经关门，不过幸平饭店的生意一直很好，总会迟一点才关。看着旁边侧门外忙碌的身影，神原加奈知道自己好歹算是赶上了。 于是她掀起暖帘走了进去：“打扰了。” “哦，是加奈啊！”幸平城一郎正在吧台后面整理餐具，瞥了一眼就回头继续自己的动作，“怎么，义友回来了？” “是的，又要麻烦你了，诚一郎叔叔。”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买高见叔的夜宵，神原加奈熟练地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座位上点菜：“容易消化的定食就可以。” “好嘞！对了，我今天又和创真研发出了新品——鱿鱼……不是，‘风味沙拉酱饭团’！正好还剩一个呢，加奈要来吃吃看吗？！” 神原加奈听见了关键词。 神原加奈拒绝了幸平城一郎的邀请。 “不用，我不饿。” 幸平城一郎转身向中原中也发出邀请。 “那旁边这位，你要来试试看吗？很有意思的味道哦？” 幸平城一郎说的万分蛊惑，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然后接过饭团闻了闻——虽然辨别不出什么食材，但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味道，应该没有毒。 于是他试探性地咬下一口。 刚进嘴里时，第一感受是米饭的香甜，然后是沙拉酱的咸鲜——但在这层表面的美味下，隐藏着一种让人想要深究的神秘。于是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咀嚼起来，在牙齿切开米饭的瞬间——熏烤鱿鱼的味道在嘴里崩裂开来！ 就像是悠闲地躺在游泳圈内漂浮在水面上时，却突然被水流冲到悬崖边自由落体一样！ 两边的落差过于恐怖，仿佛让人置身于米饭和沙拉酱组成的旋涡，旋涡内不停甩出鱿鱼的触须，劈头盖脸地袭来，让人浑身经受了一番粘液的洗礼，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中原中也哭出了声：“这都是什么东西啊！生化武器吗！” 神原加奈心疼地看了眼他。 不是她不想阻止，但是吧…… 有些苦，怎么可以只有她一个人经历过呢？ “哈哈，抱歉，这可是失败品呢，有没有从失败之中吸取到经验啊？” “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经验吗！” “这么说也对呢——” 看完乐子后，幸平城一郎回到后厨，将锅重新架在灶台上，拿起铁勺向锅内舀了一勺油。在等待油热的过程中，他敲了两下锅边向着后面仓库的方向喊了声：“创真！” “来了来了——”幸平创真提着一筐剩下的食材走了进来。 “晚上好，创真君。” “哦，晚上好啊加奈——这边这位是？” “中原君，寄宿在神社的旅客，不点餐。”神原加奈简短的介绍了一番。 “哦——”既然不是顾客，幸平创真只看了两眼就没在关心了。 倒是中原中也对他多关注了几眼。一眼看上去是个热情的少年，却不难看出其冷漠的本质。身上肌肉精实——锻炼的不错，这就是普通世界里的同龄男生该有的样子吗？ ……不，普通的同龄男生不会有可以制造出生化武器的老爸，更何况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生化武器他也有参与研究吧！这个饭店里做出来的菜真的能吃吗！这该不会是加奈对于那个醉鬼的报复吧！ 幸平饭店走的是家常风，装修质朴，店里的菜牌上写着的也都是很普通的菜色。不过也只有熟客才知道，这里的菜单都是摆设，因为只要是店里有的食材，你都可以任意选择搭配，让主厨为你做出一道美味的菜肴。 打过招呼后，幸平创真随手从食材中挑了一个番茄两个鸡蛋，洗完都准备动手了，他才在幸平城一郎的提醒下想起来要先跟顾客进行确认：“番茄炖饭可以吧？” 都已经动手了就说明已经决定下来了吧？那还问她？ 神原加奈翻了个白眼，她早已看透这位青梅竹马的本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就请稍等片刻！”幸平创真嘿嘿一笑，手脚麻利地将番茄洗净去皮切块，然后将蛋液打发完毕。 “哎呀，最近这小子主意可大了，每天都要找我来进行厨艺对决，两次！”幸平城一郎感叹着摇头道，“就可惜啊，啧啧啧，水平不怎么样。” “烦死了，我总有一天能赢过你的，臭老爹！”陡然被揭了短，幸平创真立刻反吼了回去，重重地将预备好的食材放到幸平城一郎的手边。 热油滑锅后倒出，然后重新加入一勺冷油——热锅冷油不易粘锅，这个小窍门在幸平城一郎的科普下连神原加奈都用的十分熟练。 不过就算知道原理，这个小镇上也没有人能够比得过幸平城一郎对于火候和步骤的精准掌控。 焖饭是先把菜炒好，然后将大米洗净直接放在菜汤里焖制而成，消耗的时间比普通炒菜炒饭来得多，但比重新煮饭来得快。乘着大米逐渐焖熟的时间，幸平创真擦干手扔下自己老爹，跑到了神原加奈的旁边。 “对了加奈，上次来的那个“刘”还没有消息吗？他做的那个升龙饺真的超有趣的！我也尝试着做过啦，但总觉得没有他做的好吃。”刚坐下来，幸平创真就开始打听起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没有存联系方式，不清楚。”已经不知道回答多少遍这个问题，神原加奈已经从不耐烦转到平静。 刘昂星是一年前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异界来客，据说来自一个能够用料理杀人的世界。因为好奇这个世界的食材，刘昂星在来的第一天便强行拉着神原加奈去逛菜市场，结果恰巧碰上了正在买菜的幸平父子，进行了一场料理上的沟通。 刘昂星只在这个世界待了三天，却给幸平创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次她来幸平饭店吃饭都要被逮住问上一通，是真的已经习惯了。 “不知道吗……老爹说他也没听说过中国那边有个比我还小的天才，总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吧——但是那个饺子我也吃了，超好吃的啊？”再次得到否定的答案，幸平创真瘫倒在桌子上，不甘心地挠头，“啊可恶，明明和我差不多大，他是怎么做出那种仿佛会发光的菜品的啊！” 因为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并且可能会超能力啊。 神原加奈板着脸在内心吐槽。 却不想幸平创真突然把头凑了过来，用双臂把她强势锁在自己圈起来的领地中。 “喂加奈。”他那样紧紧盯着自己。 爽朗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之后，某种压迫感扑面而来。在对方刻意撑起来的臂膀中，金褐色的瞳孔中只倒映出了她一个人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让神原加奈觉得——自己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那是一种任何人都容易深陷其中的纯粹。 低沉的嗓音在神原加奈耳边响起，属于少年的清亮声线陡然变得成熟，带着些许大人般的蛊惑：“告诉我吧，加奈。” 然而神原加奈态度坚决，果断否决道：“不！” 幸平创真泄气一般地摊回桌面上，不甘的说：“啊——我还以为这招很有用的！老爹书上明明写着这是致胜法宝的！” 神原加奈严肃的说：“在神明的庇佑前，一切手段都是无效的。” 而且就某种程度上而言，你这种行为叫性·骚·扰你知道吗创真君。 创真君大概是不知道的，甚至还蹲在旁边嘀嘀咕咕：“明明对仓濑很有用她都借我作业抄了啊为什么对加奈就不行。” ……神原加奈很担心这个脑海里缺了根筋的竹马，担心未来某天会从哪里听到这个人因为猥·亵女性被逮捕的通告。 一旁的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挪，虽然不太懂，但他直觉现在不要参与到两人的对话中，会被牵连的。 “饭好了哦——”被遗忘在脑后的幸平城一郎用扑面而来的香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乘热将番茄炖饭装在饭盒里交给神原加奈，甩手就让幸平创真去内厨帮他收拾后续。 “可恶，就知道使唤人。”幸平创真嘟嘟囔囔地去了，临走不忘和神原加奈打声招呼，“下次见啊加奈，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她估计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想起来了。 “谢谢，钱放在桌上。”神原加奈接过饭盒，无视了幸平创真的请求，转身就走。 “招待不周——” 第7章 第七章 第二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中原中也起得特别早。 他打着哈欠迷迷糊糊起身想要下床，却一脚踩空在榻榻米上险些摔倒。 他立刻用异能止住了往前倾倒的动作。 顿时清醒的脑子，陌生的环境，让人放松的香烛味，周围的一切无一不在提醒他，这并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他是真的来到了一个万分和平，没有港口黑手党也没有异能力的平行世界。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将自己的衣服换上。 被神原加奈提醒过服装和来时统一的重要性，所以就算这里有为旅客准备的客服，他也依旧穿上了自己破烂的衣服——在羊的时候他都没穿过这种破掉了的外套！他暗暗提醒自己，回去之后让研发部的人开发一下不那么容易被破坏的布料，穿破衣服真的是太黑历史了。 开门前，中原中也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拉开门，不过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整理一下心情，他直接走到前殿。 他起得实在太早，连神原加奈都没有起床，更别提宿醉的高见叔。 站在楼梯的最高层、鸟居的正下方，耳畔能听见的只有微风拂过落叶的沙沙声。空旷的神社里连鸟儿都吝啬自己的嗓音，只间或响起一两声仿佛呼噜的低鸣。 但这份安逸却是中原中也许久没有享受到的平静。 不提正在进行时的龙头战争，自先代事件后，加入港口黑手党的他就一直徘徊在红叶大姐给的各种训练当中。 体术和异能训练也就算了，语言、艺术鉴赏、事务处理等等完全要从零开始。不知道是森先生的指令还是只是红叶大姐的恶趣味，反正整天都是要死人的课程，旁边还有个太宰在幸灾乐祸言语打击。 ——哦对了，这个世界没有太宰。 突然觉得不回去也没什么不好怎么办。 “中原君！”神原加奈出来时看见他，脸上写满了惊讶，“早？” “早上好，神原。”中原中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和神原加奈擦肩而过，“地上已经扫干净了，我去睡个回笼觉——呼啊。” “啊，辛苦……了？”神原加奈这才发现干净到有些过分的参道。不仅是落叶，中原中也甚至连石缝里的杂草都清理了一遍。后续的收拢工作也无需自己去做，楼梯最下面的石灯旁正放着三个鼓鼓囊囊的垃圾袋。 …… 神原加奈觉得她此刻需要重申一下自己的羡慕。 “呜哇这不是超能干的吗，”一个带着酒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怎么样，就这么把他招赘留下来不就——痛痛痛！” 神原加奈一个扫帚横扫打断了高见叔的废话。 ——他又不是不知道异界来客不能久留，一天天的尽说胡话。 “啊真是……明明这么可爱却又这么暴力，万一哪天神原到梦里质问我怎么没把他女儿嫁出去，你可得一定要主动承认是自己的错啊。” 高见义友，秘籍，在神原加奈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神原加奈觉得自己的拳头突然间痒了起来，急需进行一些摩擦和撞击以求缓解。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打成，因为早课的时间到了。 既然目标是最一流神主，那么神主所需的一切技能都得烂熟于心。 包括但不限于熟悉流程、背诵祝词、解读神意、古日语，以及骑射。 向神明展示自己的武力，表演狩猎的能力，从而获得神明的垂帘，并将神明的祝福分发给信众们，这也是某些节日祭祀活动中的重要一环。 虽然大部分稻荷神社基本不会举办这样的活动，但既然家传的守则上特别列出来了，神原加奈从小也都是咬着牙苦练着长大的。 骑射场在正殿的左侧，不过一般情况下那边都会被闲置，到了特定的节日才会从郊外的马场那里借用一匹，带上特殊的缰绳点化成“神驾”，如此才能踏入骑射场。 所以平日的早上，她一般只练习射箭。 侧立，握弓，搭箭，勾弦，开弓直到满弓，靠位，瞄准——撒放！ 从而做到正射必中。 不停将木箭从箭筒里抽出射中靶心，神原加奈心中满是畅快。 直到她伸手在箭筒里摸了个空，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一筒40支箭射完了。 射箭这种运动对姿势的标准程度、肌肉的爆发力、精神的集中力都要求极高，一旦松懈下来就很容易感到疲惫。 就比如现在，神原加奈停下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满头大汗，拿弓的手更是完全僵住，想主动松开弓都不成。 平时她每射一箭后都会休息一下，如果没有射中靶心那更是要进行一些总结和动作上的调整。但今天不知道为何，状态很好，每一箭都直射靶心，动作连贯又顺畅——所以她一不小心练飘了。 算了，今天就先这样吧。 在歇息了好一会后，手指终于能活动了。神原加奈将手头的弓箭在墙上挂好，把地上的毛巾拿去一旁的洗手池清洗晾上。 做完这一系列收拾之后，原本被放在旁边架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一连串讯息出现在屏幕上。 form fujimaru（立香酱） 神原加奈显示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早上6:32。然后她打开手机，查看具体信息。 【立香酱：早上好！神原应该起来了吧？~(＾◇^)/】 【立香酱：我今天好像又做噩梦了o(╥﹏╥)o】 【立香酱：还是之前的那个噩梦，怎么办，好可怕(≧д≦)。】 【立香酱：神原桑最近有时间吗？我想再求一枚御守，可以吗？(；≧д≦)】 她想了想，回复道： 【神原：日课是每日必须，就算世界毁灭我也会比你起得早。】 【神原：可以，不过邮寄不行。你直接来我们神社求吧，现场求的御守愿力要强大得多。地址在网上能够查到。】 【立香酱：这个周末如何？(〃▽〃)】 【神原：可以。】 【神原：离周末还有几天，你可以就近去神社求个厄除守应急。】 【立香酱：好的呀！谢谢神原桑！(〃▽〃)】 然后她把手机放在一边，拎着箭筒往箭靶的方向走，准备去将箭拔下来放回去。 fujimaru，昵称立香酱，全名藤丸立香，是神原加奈在四年前于占卜论坛上结识的网友。 四年前，神原加奈六年级，毕业修学旅行学校安排她们班去东京塔参观。毕竟是不熟悉的地方，加上人也很多，她只是在楼底下多看了几眼旁边的同龄人身上挂着的御守，回头就发现自己跟丢了大部队。 好吧，她只是觉得绿色头发的人挂大红色御守真的很不协调，谁知道自己下一秒就倒霉了？ 神原加奈面无表情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憨憨。 虽然有点丢脸，但这时候比起随便乱跑，更好的处理方案是直接去服务台播报走失信息。 正当她准备去指示牌那边看服务台在哪个方向的时候，挂着御守的同龄人突然念念有词地拿出了一支笔往地上一扔，接着他捡起笔，沿着落地时笔尖指着的地方就往前走。 神原加奈顺着他走的方向看去，正好前面的那队人走了过去，透过空旷的过道能直接看到对面的景象。东京塔门口站着一群和对方穿着一样校服的小学生，以及旁边的自己学校的校服——她找到组织了！ 因为过于兴奋，再加上归队后被老师训了一顿，等神原加奈想起刚刚的事想要向对方道谢的时候，那个学校的学生已经离开了。 后来她上网查了一下，发现这是一种占卜。主要是用来指示和启发，不过据说也有人用来在考试的时候猜测答案。 ……后一种使用方式暂且不提，指路的作用今天确实是帮到了她，让她因此对占卜这件事情产生了兴趣。 但是网络上的占卜论坛内容层次不齐，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占卜方式，大部分时候她都拿它们当睡前故事看。 就好比藤丸立香发的那个帖。 他发的是求解贴，想要解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寂静的空白中，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周围都是空无一物——就像是世界毁灭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一样。 第一次的时候没觉得什么，但是这个梦持续了一个多星期，他实在觉得害怕，于是从同学那里拿到了这个论坛的地址，爬上来问问各位大神。 这个梦很多人都做过，再加上对方起的是“立香酱”这个可爱的名字。于是回帖很多，大家都拿自己的情况往他身上套。有说是因为快考试了太紧张，考完试就好了；有的说是你内心愧疚，把遗憾补救就可以了；有的说你想要改变却又觉得不能改变，调整好心态就好了。 他每一个贴都认真回了，但每一种情况都对不上。最终大家一致认定这就是个来闹着玩的小孩子，把他给放置了。 翻到最后，神原加奈睡觉的时间已经到了。但看着他最后几楼孤零零地顶自己的帖子想要回复，却并没有人搭理他的可怜样，她打了个哈欠，回了一句：不懂解梦，可卖御守，地址拿来。 然后就放下手机睡觉了。 本来只是皮一下，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她发现自己的论坛里竟然真的多了封私信，写了姓名地址等联系方式，然后给她转了价值1000円的论坛币，又找她要了其他的付款方式。 神原加奈就懵了。 一般来说，御守都是要自己去神社里求才有效用，就算是赠与也仅限于近亲之间。网购邮寄什么的，这些都是有损愿力的行为。 ……算了，自己造的孽自己还。 神原加奈那天只得放弃了射箭的功课，将厄除守供在殿前，念了三遍祝词，赶在上课前拿着御守去了邮局，按照对方给的地址寄了出去。放学回到家后，她又回复了对方的私信，交代了很多讳忌。 过了一个星期，对方回了封感谢信，说御守很有用，收到御守后就没有再做过那个梦了，谢谢她的帮忙。 神原加奈没敢说其实她对邮寄过的御守的功效也没信心，只是因为答应了才寄出去的，于是扯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转移话题。 结果没想到对方对神学方面的事情也很感兴趣，两人私信聊了几天后，直接交换了邮箱地址，然后一直到现在都还有联系。 不过之前他们都没有见过面，周末可能是他们第一次会面呢。 立香酱，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吧？ 怀着对朋友到来的期待，神原加奈把弓道场里的东西都放置好，然后回去准备吃早饭。 “早上好——你还真会挑时间过来。”高见义友此时还穿着室内的常服，正提着锅将味增汤分装到每个碗里，“早饭刚做好，哎呀，小加奈该不会是闻着味——哟，我开玩笑的啦，锅烫着呢！别乱动啊！” 眼看神原加奈又要生气，高见义友见好就收，把她赶去叫睡回笼觉的中原中也起床。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暖帘后面，高见义友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叼上，不过没有点燃。餐桌旁的供台上，一对身着传统婚礼和服的夫妻正在照片中携手，朝着前方微笑。 “小加奈也已经到了可以谈情说爱的年纪了呢……” 他长叹一口气。 “啊啊真好，我也好想要年轻漂亮准高中生的叫起服务……要不要下次故意赖床试试看呢？” 高见义友不知道第多少次败坏自己的神主形象，但似乎并没有人在意这点。 客房离餐厅的距离并不算远，转个弯就到了。神原加奈先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然后站在门口喊了声：“中原君，已经到了早饭的时间，可以起来了。” 然而里面并没有回应。 “中原君？”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应门，神原加奈准备推门进去看看情况，“我进来……” 中原中也将被子当抱枕抱在怀里熟睡的可爱模样映入眼帘。 她甚至可以看到对方腰间露出来的一抹……内裤的缝边。 总而言之…… 神原加奈十分冷静的关上了门。 还是让中原君就这么继续睡着吧。 她的求生本能向着自己的宿主诉说道。 第8章 第八章 作为一个少有的以升学作为主旨的初中，爱川中学的体育系社团并没有多大名气。比起夺取名利更侧重于单纯的锻炼身体，足球篮球网球等都是区大会一轮游的普通水平。 但是对于学生们来说，这种强度的社团活动不会占据自己过多的空闲时间，想要往运动方向加练的话老师也不会阻止，是最完美的学校。 黄濑凉太在来之前就从赤司征十郎那边看过这边学校的详细资料，但亲身经历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的篮球社是真的鶸。 ——不吹不黑，他在这里是真的能一个打一队！ 正是因为太弱了，在参观完社团，感受过校内篮球社的实力后，他就婉拒了来自指导老师的邀请。 本来想着的是与其陪这里的篮球社整天玩家家酒，不如选择其他社团开发一下新的爱好——结果发现，这里的运动系社团几乎都是一个等级的不靠谱，比他曾经的学校还要垃圾。 到底是这个学校太垃圾了呢，还是自己被小赤司的队伍惯坏了？总觉得这种情况似乎曾经在哪发生过呢。 “社团评价和学校评级是挂钩的吧，社团活动这么懒散，这个学校到底是怎么被评为一等的啊！”昨天参观完社团，今天一大早来到班上，黄濑凉太就不满地把自己挂在椅背上。 “谁知道，给钱了吧！” “不可能，我们学校这么穷，我投上面有人一票！” “人脉也是用钱堆出来的啊，所以果然还是给钱了吧！” 才进学校的第二天，黄濑凉太就已经可以很自然地以“我家乡怎么这么垃圾”的语气和同学们一起嘻嘻哈哈调侃，完全融入了同学之中。 但也有同学在一旁说了公道话：“其实我们学校的运动社团也算还可以，好歹每次都能打赢小组赛打进区大会，再加上升学率确实很高，评级好看一点也很正常。” 说着，他假装漫不经心的看了黄濑凉太一眼，却没有意识到眼底的嫉恨完全暴露了自己：“不过和帝光中学的‘奇迹的世代’确实没法比就是了，豪门来的瞧不起也很正常。”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挑拨黄濑凉太和同学之间的关系。 凭什么啊？不过是有张好看的脸和好履历罢了，一来就成为了大家的中心，就算是同年级，后来的也要好好遵守一下后辈的礼仪吧？ 没想到黄濑凉太却全然不在乎他的挑拨，满不在乎地说道：“确实啊，太弱了都提不起劲——就没有其他强一点的社团让我好好打发这一个月的时间吗？” “什——” 没等他继续，一旁的同学就已经开始应和起黄濑凉太的话。 “这么一想说的也没错，强者就应该进最强的社团，那我们学校的最强社团是什么？读书社？” “饶了我吧，动脑子的事情我都不擅长，来点运动系的啊。”黄濑凉太举手投降。 “不是啦你忘了吗，上个学期的时候还贴过海报的，我们校弓道部拿了关东地区冠军！能算得上是我们学校的王牌社团了吧？” “哎——”黄濑凉太惊讶地睁大眼。 然后一旁路过的眼镜男立刻揭穿了这个谎言：“与其说是弓道部最强，倒不如说只是神原最强吧。弓道部的其他人最多不过是十六强的水准，奖项也只有神原的个人组冠军——她在弓道部还只是个挂名外援呢！” “弓道部的外援也算弓道部啊，反正不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嘛！” “那个差太远了，现在黄濑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有胆说我们学校篮球部关东第一吗！” …… 一片寂静。 大概是因为这个类比过于直观，所有人都在吹嘘弓道部这件事上闭上了嘴。 毕竟自己是五人中的最弱，所以再怎么也最多是个第五——本来想这么说的，但既然其他人都已经自动转移了话题，黄濑凉太也没有自讨没趣，而是笑眯眯地跟着聊起最近新出的那款球鞋。 “神原啊……”黄濑凉太眼睛亮了起来，那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事情的眼神。 可惜下一秒，他眼中的光芒就被眼镜男给打消：“说起来，今天下午有考试，你们准备……” 然后对上了黄濑绝望的一张脸。 …… 好的，看起来新来的黄濑同学并没有准备好呢。 作为以班级成绩排名为己任的现任学习委员，眼镜男向上一推眼镜，嘴角提起一抹微笑。 另一边，刚进校门的神原加奈打了个喷嚏，引起好友的一阵关心：“怎么了怎么了？感冒了？昨晚着凉了？还是有什么——嗯哼？” “没，”神原加奈嗡着鼻子说，“正常睡眠。” 就是刚刚突然觉得一阵寒意，是谁在背后说她坏话？还是说…… 神原加奈看了眼神社的方向，但也只是看了两眼就迅速转回头来。 虽然有些担心，但毕竟中原君和高见叔都在神社里，所以就算有什么人出现了也应该没事……吧？ 虽然心底有些不安，但在好友的催促下，她还是抬脚小跑着进了校园。 让我们再次强调一下，爱川中学是以升学率著名的学习名校。 所以周测验是一定会有的。 每周的测试时间固定为周二和周四的下午，每科20分钟的小测验。周二下午是物理、数学、国语，周四下午是社会、英语。 简单来说就是，今天周二了，要考试了。 即便将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钻研神学、进行日课上，神原加奈的成绩依然能在班级甚至年级位列前茅。毕竟初中的课程并不算难，只要认真听课基本都能拿到好成绩——在手持黄濑凉太的试卷之前，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试卷虽然被密密麻麻的字迹填满，但正确率却险些被卡在及格线以下。而且这张试卷还是对方在之前学校的期末试卷，就题目难度而言，比爱川中学简单不少。 这个人……学习成绩和创真君差不多呢。 “虽然还想借用一下拍摄团队以及黄濑同学的名气宣传一下学校，但是就成绩而言，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看啊。”长野老师揉着眉间一脸苦恼，“升学考试黄濑同学应该还是会以帝光中学学生的身份报名，但毕竟在我们学校就读过，分数太低了对学校的声誉影响也不好。” 因为黄濑的父亲也曾经在他们学校就读过，所以宣传片拍摄的时候也加入了一些黄濑凉太在爱川中学上课的镜头。本来这个宣传片就是政府那边为了吸引年轻人来这里观光定居而拍摄的，但如果因此让学校评价和对方成绩挂钩导致降低，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神原加奈知道现在应该是她表态的时候了，于是严肃立正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帮他找到愿意结对的学习伙伴。” “交给神原同学我自然是放心的！那么这边这个是黄濑同学的工作安排表，你可以根据这张表来安排黄濑同学的学习进度。” 神原加奈：？ 她依稀记得，自己说的是帮助黄濑凉太找到愿意结对的学习伙伴，而不是成为他的学习伙伴吧？ 长野老师笑得和蔼：“这不是全班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学习伙伴了嘛。我也知道家里的神社需要你去帮忙，但也就这一个月，初詣的时候我会发动班上的女同学一起去帮你忙的！” 说得好像你不说女同学们就不会去一样。神原加奈默默想着。 大概跟饥渴营销是一个道理。这个镇上只有她家一间神社，越是不招巫女，她家的巫女兼职越受欢迎，甚至在年前的家政课上，几乎所有的女孩子做出来的蛋糕都会送给她，只求能在过年时穿上一次巫女服。 特别是一些已经开始相看的女生，当过巫女在某些老古板眼中等同于稳重持家，在相亲的时候都会被高看。 当然诸如此类诽谤的话加奈是不会说出口的，她只能硬生生迈进了长野老师设下的陷阱。 对此，宇佐见的评价是：“啊，总算回到正轨了。” 神原加奈晃着对方的脖子，想把少女漫画的洪流从她满是水的脑海中晃出来。 “你也可以啊！”神原加奈试图用黄濑凉太的颜值诱惑宇佐见，“对方可是黄濑同学！” 可以和帅哥亲密接触的机会，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宇佐见被晃得头昏眼花，断断续续的说道：“但是，我，有学习伙伴了，啊。” 神原加奈睁大了眼，一时有些不敢置信眼前这个十分有原则的人是她所认识的宇佐见。 然后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宇佐见不好意思地扭扭捏捏道：“更何况……你不觉得黄濑君有点太耀眼了吗，总觉得不太敢待在他身边……更何况大家都喜欢他，这种情况下先出手的会被当成公敌的！会被孤立的！” 那我就不用担心了吗！——神原加奈用眼神如此示意到。 宇佐见怜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吧……其实从小到大喜欢你的男生挺多的，但大家一致觉得你下一秒说自己要为神社守贞终身不嫁都有可能，所以才没人敢向你告白。” 介于以上情况，就算加奈真的和黄濑在一起了，大家也只会认为黄濑手段高超连加奈都沦陷了，而不会觉得是加奈主动追求。 神原加奈：“……” 神原加奈艰难地说：“不，毕竟神社还是要有继承人，我再怎么也会招赘一个，成家立业……” ……好吧，从宇佐见的眼神中她能够看出，自己刚才那番话大概是越抹越黑。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抛开了这个话题。 “而且，加奈和黄濑君成为学习伙伴了的话，我就等同于是近水楼台了啊！” 论一句话暴露险恶用心。 介于她竟敢拿自己作伐，神原加奈在强行逼迫宇佐见认错后，让其承担下了今后一个月的午休点心。 很快到了放学后。因为宿醉，高见叔依旧挂上了歇业的牌子休息在家，神原加奈也没有向老师报备高见叔回来的消息，考完试之后就以“家中有事”的理由离开了学校。 对，简而言之就是，她跑了。 一是她对于这种神学以外的额外工作量持抵制态度，二是今天她总有些心神不宁，仿佛神社一直在预警、要出什么事情一样。 下了公交，急匆匆冲上台阶，神原加奈还没站稳，便看见参殿前两人对峙，而高见叔躲在一旁汗流满面的画面。 一方自然是还没回去的中原中也，另一方束着红棕色的长发，穿着纯白的狩衣，腰间挂着一个御守。 那是个及其古旧，仿佛已经随身携带了数十年的御守。上面的文字早已被磨损到看不清，隐约能辨认出来的，只有不知用何种方式保存，依旧鲜红的朱印。 那是神原神社的朱印。 印象中，异界来客里，红棕色头发且被赠送过御守的只有—— 【麻叶君？】 明明只是在心中的推测，但背对她的那人却仿佛像是听见了这声呼唤，身上正逐渐升高的气势陡然停滞。 神原加奈便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眼中闪着星光，甚至想要欢呼出声。 【——麻叶君！这几天的说话工作就继续拜托给你了！】 听见来自身后的心声，麻仓叶王无奈地放弃了对中原中也的施压，好笑的回头。及腰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弧线，艳丽的眉眼随着笑容越发平缓，瞬间褪去了那股压迫之势。 “啊啊，欢迎回来，加奈。” 第9章 第九章 【话说回来，你长得也太高了吧，那边过了多少年？我记得有说过的吧，御守只能佩戴一年，然后要好好和盐包在一起烧掉才行？】 神原加奈一边在心底对麻仓叶王发出埋怨，一边从对方腰间解下御守，小心翼翼地拿到还愿箱放置好。 不同的世界流速不一样，神原加奈甚至碰见过一个月内来了两次，一次比她还小，一次已经老到即将死去的人。所以对于当初同岁的童年伙伴竟然已经变成完全的成人，她也没有过分惊讶。 “嘛，这说来就话长了。而且也不是你说的吗？御守要在回神社还愿的时候送归神社，才是最好的归还方式。” 【那我也记得我说过年限的重要性在一切仪式之前，对吧？你的世界灵力浓度比这边要更高不是吗？这样一来也会更加容易让灵诞生，你也不想让神社的祝福变成恶灵的凭依物吧？】 神原加奈在心底如此诉说的时候还不忘看他一眼，脸上写满了“你敢说是我就打你”的威胁。 虽然这份威胁对他来说基本起不了作用，但麻仓叶王依旧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歉：“好的好的，我下次会注意的。” 【……我一点歉意都没听出来。】 “哈哈——”麻仓叶王笑了两声，“话说回来，神原神社的御守是换了风格吗？总觉得和我上次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呢。” 麻仓叶王：期待的眼神.jpg 【……一个成年人做出这幅样子可一点都不算可爱。】 虽然但是，神原加奈还是叹了口气，给他拿了一版最新的御守。 啊她好怀念当初小小的不会撒谎的麻叶童子哦。 现在这个竟会拐弯抹角要东西的肮脏大人是谁啊？ “谁让加奈你总是对御守看得很紧，我肯定不敢开口直要——啊，对了，我现在起了新的名字，麻仓叶王，加奈直接叫我叶王就行了。”麻仓叶王理亏地摸了下鼻尖。 【麻仓叶王……没听说过的名字，果然是异世界吗——不过我这边历史上的晴明好像也和上一次来的那位不一样就是了。】 “如果是那个晴明的话，你们这边关于安倍晴明这个名字的野史也不会那么少吧，”想起只几天的相处，麻仓叶王也不由得摇了摇头，“那般的人也能成为大阴阳师……总觉得他所生活的京都可足够辛苦呢。” 【说是这么说，你和他处的不也挺开心的？而且也是多亏了他，你才在阴阳术上入门了吧？你过来时那营养不良的样子可真的吓到我了，深怕你刚回去就真的挂了呢。】 想起那时幼小的麻叶童子骨瘦如柴的四肢，神原加奈至今仍旧心有余悸。虽然在这边确实能让他补充些许营养，但回去后作用的只是灵魂的强大，□□依旧脆弱。 在这样的前提下，虽然失去记忆不知为何来到这里，却依旧能够依靠本能使出阴阳师力量的晴明便将自己能够想到的阴阳术如数教给了他。因为唯有力量才能使一个小孩子平安长大。 自加奈的心音中，麻仓叶王也想起了那些他自以为忘却的过去。 那时的他，失去了疼爱自己的母亲，化名为麻叶童子之后，靠着挚友乙破千代的力量读取了仇人的内心，最终为母亲报了仇。 却也因此失去了挚友，得到了永远无法关闭的灵视。 因为有灵视，所以一旦靠近人类的村庄，他便会为那些腐烂的内心作呕，演变到后来连人类都不想接近，最终饥寒交迫，倒在了路旁。 闭上眼之前，他看到了汇聚来的恶鬼。没有了乙破千代，他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 啊啊，就这样吧——他这么想着，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便躺在了温暖舒适的被絮上。 神原神社的短短数日，他久违地感受到了母亲还在世时的温暖。 一个没有过去却又从未因此担忧，反倒经常以此调侃的晴明，一个闹别扭不想说话，因此对自己的力量从心底感到欣喜的加奈，一个虽然心存烦恼，没有力量却依旧努力保卫这个神社的高见叔。 在回去的日子里，这里一直都是他的理想乡。 “就这点而言，确实该感谢他。”麻仓叶王轻笑一声，“在回去之后，我师从羽茂忠具学习阴阳术，晴明教导的知识可帮了我大忙呢。” 又是个没听过的名字，神原加奈已经绝了把麻仓叶王当祖宗的想法——在不知道来者全是异界来客之前，她想过指不定能找到他们的后代，和对方一起追忆故人呢！ “你还没放弃这件事情啊……”麻仓叶王叹了口气，“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突然想留下子嗣了呢，原因在你身上啊。” 【生孩子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到我身上，又不是我生……不过听你这语气，是哪个孩子吵到你了？既然身着这么高级的狩衣，应当已经成为贵族了吧？以你的性格，我还以为你会全权将孩子交给侍从抚养，自己毫不沾手呢。】 “吵到我倒还算不上，毕竟就和你想的一样，我将孩子的抚养和教育全部托付给了仆从，”麻仓叶王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不过是被阻挠，然后被杀死罢了。” 神原加奈愣住了。 “喂喂，叙旧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吧，中原小哥的问号都快把他给淹没了。”眼看麻仓叶王说的话越来越黑暗。高见义友从栏杆后走了出来，“还有小加奈，我知道麻……麻仓拥有能够听到别人心音的能力，让你很方便，但也要考虑一下我们这些旁观者的感受吧？” 说真的，光听麻仓叶王说的话，只会觉得他是个自言自语，且话题跳跃度极大的精分。 高见义友向麻仓叶王翻了个白眼：“也都是你惯的，小加奈现在可是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 【你知道的吧，加奈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别想着把她拉进你的世界。】 “哎呀，这可不是我的错吧。”麻仓叶王无奈地笑道，“归根究底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我眼前的这一位吗？” 毕竟神原加奈当初就是为了同他赌气才不愿说话的。 ——所以作为未曾得到认同的人，他也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吧？ 麻仓叶王抬起袖子半遮住脸，眼睛里流露出冰冷的光。 所以他才讨厌大人啊。随着年龄的增大，灵魂中的污秽也会随之增多，人类就是这么无趣的生物。 啊，不过加奈不一样。 麻仓叶王将视线转回神原加奈的身上，她正因为刚才那句话而担忧地看着自己，心中不断闪过宽慰他或者为他愤愤的句子。 无论长到多大，加奈的内心总是一如既往的纯粹。 麻仓和加奈的对视在高见义友的眼中无疑是一种挑衅，于是他看着麻仓叶王的眼神也变得越发凶恶。 气氛顿时转为严峻，被拎出来当借口又五秒不到就忘在脑后的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头上冒的一直都不是问号，而是井号。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我！”中原中也气到快要跳起来，不得不用全部的素养压抑自己。 自从那个一看就满肚子坏水的男人出现在神社里，中原中也就觉得浑身都有一种被窥探的不爽。啊，听刚才的话音，眼前的这个男人能够窥探别人心思的对吧？和太宰那个喜欢到处放窃听器的家伙一样，完全是个变态啊！ 光凭这一点，他对麻仓叶王的好感度就能跌破负值。 不过此时，他尚未理解灵视的残酷之处。 灵视，所有人的心音在其面前无所遁形，那同样意味着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持有秘密。 ——就算是神明也不行。 一旁的高见义友正愁着没有办法转移加奈的注意力呢，此时连忙接着中原中也的话说道：“对对，如何处理同时到来的信徒，这也是身为神主的必备课。小加奈也不要总是只关注麻仓，旁边还有这么大个活人在站着不是？” “活人？” 像是被什么关键词所触动，麻仓叶王终于将视线再度投向了中原中也。 “对哦，这位中原中也君，自诩人类的中原中也君。”麻仓叶王的笑容越发恶劣，“身为霸荒吐却向往人类，妄图拥有人类的情感——真不知道是该称之你为可怜，还是该说你可笑呢。” 中原中也的脸色瞬间变了。 另一边，有关神灵的知识从神原加奈的脑海中快速划过。 霸荒吐？荒吐神？她记得应该是邪马台后人所信仰的神，自邪马台国被现今的皇室击溃后，这个神灵一度被贬为夷神（不能受奉养的异族神），直到百年以前才重新抬成最低等的门神。 虽然从神礼里面学过相关的知识，但关于详细信息还是因为当初和好友玩了古墓系列第九代，对卑弥呼的力量传承那套说法所吸引，于是去查了邪马台国相关的资料。 不过正因为邪马台国对卑弥呼的崇拜，也有霸荒吐即为卑弥呼，是位主女性神灵的说法，现在看来，原来真的是男性啊……明明神像只是一个非人的陶俑呢。 啊不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中原中也君，并非人类吗？ 神原加奈睁大了眼看向中原中也，满面惊讶，目光中带着审视与苦恼。 顺便一提，这句心音被麻仓.神原加奈指定扩音器.叶王用平白的语调说了出来。 中原中也：我不仅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种被用异样眼光看待的事情他经历的多了，都是一些追求力量的疯子，或者畏惧又想利用自己的人。 但他不认为神原加奈是这二者中的任何一个，他唯一担心的只在于对方是否会因为自己的隐瞒生气。不过就别的世界濒死之人出现在这个神社这种事，还能被对方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一点来看，她的神经估计比他胳膊还粗。所以应该不用担……咦？ 但出乎中原中也的意料，神原加奈纠结得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她下意识看向麻仓叶王这个她认定的台词代言人，然后在拜托对方之前就意识到，为表郑重，她应该自己来说。 于是她举起了手：“……那个，需要我为您准备一下贡品和神降仪式吗？” 好歹是个地方神，既然来到神社那便是客神……再造神殿的话神社资金应该还够用，正式请神需要合祀祭通知大家也需要时间，不过她是不是还得要从青森请一座神像回来？ 虽然霸荒吐的神像以一般人的审美来看确实怪异……不过神明的审美会不会有所不同？就算看在同是神明的份上，稻荷神也不会嫌弃的吧？ ……应该？ 中原中也：“……” 所以刚才纠结的是这个地方吗！！！ 中原中也：“不用，谢谢，告辞。”一键三连。 认识的朋友在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后想要供奉自己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麻仓叶王在旁边笑弯了腰。 第10章 第十章 “不不要神像也不用，供奉什么都不用，不要把我真的当上神看待啊！——闭嘴，麻仓混蛋你也不许给我笑，事情变成这样不都是你的错吗！” 中原中也这次是真的在跳脚。 就算有再怎么苦大仇深的过去，现在的他也不过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如果从自实验室拥有载体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时点算起，他的人生更是要被减去七年时光。 所以在情绪控制上他基本没有什么手段，更何况眼前这两个不听人话的家伙是那么气人——“不用换正装不要给我用敬语！！！！” 他不是说了什么都不用了吗！！！ “但是，既然客神降临，我们这边必须要准备应有的礼节……”神原加奈依旧坚持如此，甚至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左手铃铛右手扇子，看上去十分兴冲冲地想要给他表演一场神乐。 不对才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边手上的东西明明是麻仓叶王你这个混蛋拿来的吧！你这家伙光会看戏的吗！！！ 麻仓叶王并没有隐藏小动作的意思，甚至当场兴冲冲叠了个小纸人，和晴明当初留下来的那个一起绕着中原中也翩翩起舞。 “所以我都说了——”吼到一半，中原中也脑中灵光一闪，“——那既然将我当做客神，那就应该听我的话吧！我命令你放弃这些礼节，用平等的态度对待我！” “好吧，既然大人您这么要求了……”神原加奈遗憾地放下手中的道具，表情十分恋恋不舍。 ……这种自己成了抢走了小孩子玩具的恶劣大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但为了坚守底线，中原中也还是顶着剩下两人谴责的目光，坚持让神原加奈把东西都放回宝物殿。 然后接下来，就该伸手教训两个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大人了吧！ 目送神原加奈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中原中也狞笑着回头，拳头不停按得啪啪作响。 但他对面的两人却十分淡定。 高见叔打了个哈欠看向左边，左边的麻仓叶王微微一笑，嘴唇微启吐出一个人名：“太宰治。” 中原中也一愣，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麻仓叶王就已经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麻仓叶王笑眯眯的点头，“有那样的人做搭档，一直以来真的是辛苦你了呢。” 中原中也：“……” 意识到了什么的中原中也：“——啊啊啊啊啊！！！！！” 虽然有外音干扰，但麻仓叶王依旧能听到对方心中隐藏在谩骂中的联想。 于是他再次开口道：“竟然出书了吗？确实有点过分，不过那个‘这周的不服输中也’到底都写了写什么内容，我有点好奇呢。” 已经愤怒到快要想杀人的中原中也：“啊啊啊啊啊啊！！！！！” “哦——原来都写着这些事情吗？确实，违反赌约是不好的行为呢，按道理来说，中原君确实应该给那位太宰治做一辈子的——” 话还没说完，中原中也就已经愤怒到失去理智，从地上一跃而起，猛地朝麻仓叶王挥出了拳头！ 然后击中了位于麻仓叶王面前的某个实体。 空气动荡了一圈，怪异的鬼脸凭空一闪而过，那是他的式神，大太郎。 麻仓叶王的瞳孔缩小了一瞬。中原中也的攻击本能远超其思考的速度，所以挡下刚刚那拳的是式神的自主护体，而非麻仓叶王读心后的预判。 原来如此……直觉系吗？就某种程度而言，是他最不想碰见的敌人呢。所以下次转世果然还是多锻炼锻炼□□比较好？ 发泄掉一部分怒火后，中原中也吐出一口气，站直身体，收回拳头。 嘁，阴阳师……和魂魄有关的异能吗？无影无踪无处不在，真麻烦。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吧？”虽然比不上那些天才，但冷静下来后，中原中也的智商也要比一般人来的聪明，所以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对方的真实目的。 “——故意激怒我很好玩是吗？” 麻仓叶王歪头想了一下，回答道：“嗯……确实有趣。” “喂！” 麻仓叶王轻松躲过这记横踢，跳上参道旁的石灯：“好吧好吧，我承认，激怒你只是想看看异世界的‘神明’所拥有的到底是怎样的力量，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罢了。” 只不过后来看到反应觉得有趣所以多说了几句——麻仓叶王看着从远处跑来的神原加奈——嘛，为了避免在加奈面前打起来惹她生气，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 但有些话不是他不说别人就没办法看出来的。 “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吧！”中原中也用超一流的直觉察觉到了他未尽的话。 神原加奈匆匆赶了过来。 大老远她就能听见中原中也的鬼叫，因为不像惨叫只是单纯的发泄，她并没有多么担忧，只是加快了手里放下东西的速度，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回来。 结果一回来就看见了他对麻仓叶王跳脚发火的画面。 神原加奈对比了一下两边的前科，最终果断向麻仓叶王发难：【不是说了不要在神社里面捣乱吗！还有赶紧给我从石灯上面下来！】 “好歹纠结一下再把我认定成罪魁祸首啊？”麻仓叶王跳到地上以袖遮面，“我会伤心的。” 【哦，那我怪错人了吗？】神原加奈面无表情。 麻仓叶王放下袖子微笑：“没有呢。” 没有你说什么废话！ 神原加奈气呼呼的将手里的扫帚塞给他：【作为惩罚，义务劳动，给我去扫地！】 “是，是，”麻仓叶王应了一声，转手就将扫帚递给了自己的式神：“麻烦了大太郎，去扫地。” 然后一行人就看着扫帚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接着凭空出现一只造型怪异的鬼爪，再来是极具造型感的身躯。在挡住中原中也攻击时短暂现行过的式神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乖巧的拿着扫帚动了起来。 高见义友抹了把脸：“幸好今天不营业，要是让参拜的信众看见了，神原神社的灵异传说可……不，没什么。” 瞥见加奈因为“神原神社”四个字而迅速竖起的耳朵，高见义友立刻严肃表情，装出自己刚刚什么话都没有说的模样。 加奈狐疑地扫了他一眼，转头紧盯扫帚：【你的式神？感觉和晴明的不太一样啊？】 就形态而言，眼前这个比晴明的纸人更符合大众对于“鬼”的看法。 “嗯，可能是力量的使用方式不一样吧。他的纸人我也能做得出来，但果然还是这样比较好用一点。”麻仓叶王压低声音蛊惑道，“怎么样，我觉得还挺好用的。” 【是不错，不过也和晴明的纸人一样使用时长不够吧？】 “唔，这点应当不用担心。晴明的纸人是用游离在空气中的自然灵力作为动力源，而这个式神则用的是我提前注入的灵力。就现在的余量来说，大概能用个……上千年？” 这么久！ 那她岂不是这辈子都不用再为落叶烦恼了！ 甚至可以泽被后世！ 神原加奈的眼中立刻迸发了光芒，同当初知道麻仓叶王会灵视时的表情是一样一样的。 “当然，啊对了，让他做点其他的杂活也是可以的，不过不要让他做饭哦，在料理上他可是半点天赋都没有。” 【一般人也不会让式神来做饭吧。】 这么“说”着的神原加奈，大概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多次委托晴明的式神做饭的事。 麻仓叶王招了招手，大太郎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手伸进组成式神灵体的灵力中时，仿佛搅进一团粘稠的空气。找准部位轻轻一握一拽，麻仓叶王将一块刻有名字的木牌从式神的体内取出，一人高的身躯就此溃散。 “大太郎的凭依物——当做是本体看待也可以，我就把它交给你了。” 仿佛托孤的语气，神原加奈接过木牌，眼睛却担忧的看着麻仓叶王。 她知道高见叔方才的举动是刻意的，也知道这样做是为了她好。毕竟无论从哪个方面理解，“被自己后代所杀”的这种事，问谁都不会得到什么好的回答。 如果说当初的麻仓童子是在绝望中挣扎的可悲孩童，那么现在的麻仓叶王便已然化身成为黑暗的深渊。她从不会认为自己具有能够拯救他人的力量，所以她也不会枉顾高见叔的好意，逞强说自己可以改变叶王的想法不用担心。 只是作为一位后补神主，她同样觉得，在信徒前来求助的时候，自己具有听取烦恼、宽慰他们的义务。 所以—— 【我会好好保管它的。】神原加奈承诺道，【你放心。】 她会做好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麻仓叶王定神看了她一会，然后再次将笑容挂上嘴角。 “好了好了，也不用那么郑重。既然我能站在这里同你对话，那就说明我还是可以回去的，不是吗？”麻仓叶王笑着说。 “我同我那边的泰山府君有过交涉，虽然身为‘麻仓叶王’的我死去了，但这次回去后我会重新转世。大太郎并不适合与我一同去往我想抵达的地方，与其留给族人被他们忌惮拆解，倒不如丢给你，于是乘着他们不注意，我就溜过来了。” “不过现在看样子已经被发现了呢。” 麻仓叶王伸出手，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变得透明。 “我该回去了，待我取得我想要的东西，我们或许就能随时相见。” “还有那边的中也君，下次遇见的话可以考虑考虑到我手下工作怎么样——作为先前的赔礼，一次性产品，请小心使用。” 麻仓叶王两指轻轻托起，原本在中原中也脚边蹦跶的纸人便自动飘到了他的肩上，向着麻仓叶王鞠了一躬。 最后，他看了眼后殿，仿佛透过紧闭的门扉看见了里面的神灵。 “那么，再会。” 一阵狂风后，待他们再次睁开眼，面前已经没有了麻仓叶王的身影。 只剩下中原中也肩头的纸人和神原加奈手中的木牌。 以及，满地的落叶。 神原加奈面无表情的将木牌往地上一摔，唤出大太郎：“扫地！” 最后这下肯定是麻仓叶王他故意的！ 看下次再来她不neng死他！ —————————————————— 麻仓叶王在一片温暖中苏醒。 眼睛没有办法睁开，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脚，感觉踢到了什么，然后听见了一声温婉的惊呼：“哎呀，你摸，孩子在踢我呢！” 原来如此，是在这一世孕育他的肚中吗？ 感到似乎有什么大手在隔着那层膜触碰他，麻仓叶王坏心眼地将脚收了回去，听着外面那个男人的声音从惊喜到失落：“这孩子似乎并不喜欢我啊……” 那个温婉的女声便开始安慰对方，两个人亲密交谈起来。 在肚子里的感觉很奇妙，全身都被温暖所包裹，仿佛无论怎样都有倚靠一样。麻仓叶王蜷缩着身体，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麻之叶。 当年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具有意识和记忆，那个时候也是如同这样温暖吗？他的母亲，也会这样抚摸着肚子，和父亲诉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吗？ 正当他想着的时候，灵视却随之起效，让他听见了话语之外的声音。 “这个孩子，比之前的都要好呢！” “一定可以的，如果是这个孩子的话。” “身体很好，一定能够入选祭司，传承我们帕契族！” “要好好教导啊，通灵王大战眼看就要来了，我的孩子一定能将帕契族的使命完成的！” 在他们心中，自己仿佛并不是一个新的生命，而是一个新的、用来传承族魂的道具。 也罢也罢，反正他只是为了伟大的灵魂才选择了这个转世的身份。父母之情这种东西，他早在改名为麻叶童子的时候就失去了。 啊啊——人类这种生物啊—— 麻仓叶王冷漠的想。 太渺小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当天晚上，中原中也就回去了，临走前不知道是故意跟着麻仓叶王有样学样，还是真的对神明的存在有所感悟，他也求了一个御守。 能够带来好运的幸运守。 “厄运我这辈子估计都没办法祛除干净了，所以还是希望能够多点好运吧。” 在中原中也一边这样解释，一边拿着御守替神原加奈开门的时候，星光突兀地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看起来是到了该走的时间了，”他楞了一下，然后在神原加奈解释之前就意识到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么，这段时间多谢了，有机会的话可以到港口运输株式会社报我的名字来找我，我请你喝最高级的红酒！” 先不提只有异界来客出现在神社，没有她跑到异世界的份，光说红酒…… “免了，”神原加奈严肃的说，“遵守法规，未成年人不许饮酒。” 中原中也：“……” 这是什么鬼规定，他怎么没有听红叶大姐他们说——好吧，他们是黑手党，本来就没有遵守法规这个意识。 “那请你吃高级餐厅总行了吧，”中原中也并没有给她再次说话的机会，转身踏入星光，“再见啦。” “御守——”记得满一年之后要烧掉！ 中原中也头也不回地比了个ok。然后连同那只手一起消失在了星光中。 神原加奈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回房去做功课。 第二天，神原加奈照常早起，但等完成早课之后她才发现——对哦，现在神社里有了麻仓叶王送来的大太郎，她似乎没有必要起这么早只是为了扫地了。 作息需要从明天开始重新调整，但今天起这么早的话……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提前去学校——前两天都借着神社需要打理的理由逃掉了班务，今天就去补救一下吧。 因为实在起得太早，到了学校也只看到零星几个运动社团的人在早练。而等她走进班里放下书包，更是整个走廊都只听见她的脚步声。 班长的职责包括书写日志、通知明天主持早会的值日生（学号轮流制）、协调清扫方面的值日工作、协助老师处理班务。就比如昨天下午考试后，她本来应该要留在办公室帮老师批改试卷计算分数，但借着神社工作的理由，她将这部分工作挪到了今天。 于是她从讲台的抽屉里抽出了昨天晚上老师改好放在这里的试卷，准备乘着现在人少的时候全部解决。 就算只是计算分数，三门试卷加在一起的分量也不算少。在辛辛苦苦将数学和物理的试卷全部计算完毕后，神原加奈决定给自己找个乐子。 比如说，她手里的这张惨不忍睹，分值只有班上平均分一半的，黄濑凉太的试卷。 不不不，她说错了，这怎么能是找乐子呢？ 她明明是在努力帮助新同学查漏补缺——谁让老师把自己安排成了他的学习伙伴呢？ 于是她找出了自己的试卷，放在黄濑试卷的旁边。 “呜哇——对比太强烈了，好羞耻啊。” 没错没错，虽然他们学校的试卷难度稍微大一点，但只考了这么点分是该—— ？？？ 神原加奈惊恐地转头，发现自己手中另一张试卷的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还盯着她手里的两张卷子看！ 如果现实是个rgp游戏的话，她觉得自己头顶上一定冒出了一个巨大的“！”。 “抱歉，吓到你了？” 黄濑凉太笑嘻嘻地从神原加奈的手中拿走自己的试卷：“好了好了，看也看过了，这个就还给我吧？” 虽然被当事人逮到确实很尴尬，但是…… “老师要当众下发试卷，”神原加奈严肃地摊开手，“请放回。” “——公开处刑啊！”黄濑凉太嘟囔了一句，老老实实把试卷放回试卷堆，然后拎了把椅子坐到讲台旁边，旁观加奈用极快的速度解决掉剩余的国语试卷。 被盯着做活，虽然神原加奈自己不觉得尴尬，但她总觉得旁边那人的眼睛像是在说“快和我搭话吧！”。 为了不让气氛凝固，她没话找话，随便说了个话题：“黄濑君习惯提早到校？” “哦哦，我之前在篮球队的时候有早练的习惯，现在也继续在练习，就来得早了一点。” “本来没加入社团是不要求早练啦，但高中是作为特长生被预定特招了，总觉得……”黄濑凉太挠了挠头，“至少不要退步的太难看吧，体能训练这种东西可是不能轻易歇下来的。” 这点神原加奈倒是很同意。 就像她的弓道以及早课一样，如果平时不好好练的话，到了需要的时候就很容易掉链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每天练习，将熟练度刻进身体形成肌肉记忆，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辛苦了。” “也还好吧……习惯了就好了？啊对了，我听说神原同学的弓道很厉害，是从小就开始练习的吗？” “嗯，是早课之一。” “哎——那为什么不参加弓道部啊？”黄濑凉太有点好奇。 “没必要，”将最后一张试卷的分数计算完毕，神原加奈把所有试卷规整好放回抽屉，贴上“已完成”的标签，一心二用地跟黄濑搭话，“我追求的不是弓道，而是神道。” “是吗……”黄濑凉太看她已经开始打扫讲台的卫生，于是上前搭了把手。 他还以为对方是跟自己一样的情况呢。 昨天放学后他继续了上次没完成的社团参观，因为早上听说了神原加奈的事迹，于是特意去弓道部绕了一圈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弓道部里的人似乎对她的评价都不高，甚至主将还颇有怨言。 虽然他们掩盖的很好，可黄濑依旧能够看出，他们嘴上说着神原加奈过于高傲瞧不起社团，心中的嫉妒却快要满溢出来。明明是个外道，却比他们所有人都强，让他们被别人嘲笑，凭什么啊！ ——不过是弱者对强者的嫉妒与恐惧罢了。 弓道，弓术和道的结合。虽然神原加奈的心中并没有弓之道，但他也不觉得弓道部的那些人心中多么尊崇道义。 啊啊，这个学校就没有什么有趣的社团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吗？ “我也去和老师申请一下社团免修好了……”黄濑凉太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他之前的学校并没有这方面的特权，现在新学校既然有，那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起来了！ 于是他立刻请教了已经拿到免修权的神原加奈。 然后。 “社团免修？”神原加奈拧干了毛巾，“三点要求：成绩年级前五、有必要的理由、特殊情况可替学校出战。”如果不是最后一点，她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参加地区赛。 黄濑凉太：“……” 黄濑凉太屈辱地在篮球社的社团申请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不了他当幽灵社员！ 而让他更加屈辱的是，当他午休的时候打电话回去抱怨时，得到了来自队友的一致嘲笑。 “喂喂！小绿间也就算了，小黑子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的啊！”黄濑凉太找了个没人的草坪坐下来，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你的成绩就比我好一点！” “不只是一点，我的成绩至少在中游。”黑子哲也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好了，午休时间要结束了，我挂了。” “——喂喂？！” “黄濑——同学。” 没等他听完电话里的嘟嘟声，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吓得他手机都快掉了。 他连忙抓住快要飞出去的手机，回头一看：“什么啊，神原同学你别吓我啊！” 神原加奈有些佩服他的这种颠倒黑白的能力，但教训的话还是要说的。 “我们学校禁止携带手机。” 说着她把手伸出去，要求没收手机。 “毕竟我还是要工作的啊，要和经纪人随时保持联系，所以就稍微放我一马吧，神原同学？”黄濑凉太立刻求饶道。 这个理由确实挑不出错，神原加奈想了一下，决定把这个问题交给老师解决。 “长野老师一直到晚上七点都在办公室。” “ok！”黄濑凉太比了个手势，“话说回来，神原同学是来找我有什么事情的吗？” 他可不觉得对方是路过，或者专门为了收他手机而来。 神原加奈点头：“学习伙伴的事情，需要商量一下。” “哦哦——”黄濑凉太恍然大悟。 昨天考试之前，学习委员就跟他说了学校内的学习伙伴制度，并告知他神原同学正好落单，应该会成为他的学习伙伴。 说实在的，他真的不太喜欢学习这类的事情啊……不如说他都已经是特长生了，现在的成绩已经够用了，就放过他吧！ 神原加奈是挺想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只可惜长野老师不同意。 “那么，今天下午放学后请留在教室，我会先帮你整理错题部分和遗漏知识点。” “那就麻烦你了……我放学后先拿着社团申请书去篮球社打个招呼，然后就回教室。”黄濑凉太算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可行，“这样你可以早点回去吧？听说神社的工作也很辛苦呢，神原同学也要加油啊！” 神原加奈楞了一下，接受了来自对方的好意。 就是有一点。 她回想了一下学校的制度。 修学旅行之后，一般社团就会为国三生举办送行会，同意他们退社专心学业。 也就是说黄濑凉太现在其实是可以直接不参加社团的。 几乎所有的学校都是这么安排，照理说黄濑君应该也知道这点，所以就是他很喜欢篮球，连国三都这么努力？ 想想对方篮球特长生的身份，神原加奈不由得佩服起他的敬业。 ———————————————— 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疼痛。 就像是身体曾经经受了一次车裂一样，所有的肌肉都在哭诉自己经历的酷刑，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但除此之外更加让他感到绝望的，是耳边的碎碎念。 “啊啊，中也未免太蠢了一点吧？不能控制的力量还直接跳上去开大？呜哇，果然是犬科动物，脑袋里是只有一根筋吧？” “不不不，一根筋也太多了，半根，不能更多了！虽说要做我一辈子的狗，但这么蠢的狗我可不想要啊，宠物狗的话，好歹要稍微聪明一点啊？” “啊，对了对了，这次可是我的‘人间失格’让向狂犬病发疯了一样的中也停下来的哦？虽然说给狗狗收拾烂摊子是主人的职责，但你打烂的那些大楼啊，物资啊，我可是不会帮你写报告的，你自己好好努力吧~” “这样一来我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呜哇好恶心快吐了，早知道你掉下来的时候我就不好奇去戳你了。” 中原中也被念得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立刻消失，揍他一顿！ “啪！” 一声脆响，两个人都愣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色的小纸人从中原中也的领口里爬了出来，用手中拎着的纸扫帚给太宰治的脑袋狠狠来了一下。 太宰治盯着纸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看到从中原中也腰间掉出来的御守时，更是连整张脸都黑了一半。 中原中也先是惊愕，然后不顾被牵扯到的伤口狂笑起来：“你，你活该！” 说完，他便再也忍不了伤口的疼痛，心满意足地晕了过去。 哈，那个麻仓混蛋可总算做了件好事，下次遇到他可得好好谢谢他！ 第12章 第十二章 放学后，情况比她想的还要过分。黄濑凉太的申请书造成了极大轰动，不仅篮球社的人沸腾了，全校女生有近半都围在了篮球场的周边，不停有别的社团的人过来抓社员回去完成部活。 神原加奈在班级里坐着，甚至做好了今天下午见不到他的准备后，满头大汗的黄濑凉太拉开门跑了进来。 “呜哇终于逃出来了——班上的同学也太过分了！国三生明明可以不用参加社团的，大家都不告诉我！”他撑着膝盖喘了口气，然后走到饮水机前面接了满满一杯水就往肚子里灌。 ……什么，原来你不知道的吗？ 心怀愧疚，神原加奈默默递过去一包纸巾。 “谢谢，对不起啊，等很久了吗？”他囫囵擦完脸上的汗，向着加奈笑了一下。 神原加奈摇头道：“把试卷拿出来吧。” 黄濑凉太的肩膀瞬间耸了下来：“……哦。” 神原加奈：“……” 她觉得自己似乎像是在欺负小朋友。 但小朋友的课还是要补的。 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黄濑的试卷，神原加奈发现他最大的问题是基础薄弱。爱川中学的试题除了基础题外还有一些拔高题，往往一个知识点没有融会贯通，一系列的题目就都做不出来。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是接了一个大难题。 “总之，黄濑同学对于国一的知识点掌握得还不错，国二和国三的知识就要欠缺很多，我们以后要针对这些知识点进行补习。” “呜哇，从一张试卷里就能看出这么多内容吗……” “不，”神原加奈拿出手机，“我是结合了黄濑同学国三的所有试卷来看的。”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了之前长野老师发给她的黄濑的试卷。 “等等这过分了吧！”黄濑凉太大叫道，“而且为什么你带了手机啊！不是说好不能用手机的吗！” “放学了啊？”神原加奈满脸无辜，仿佛他刚刚说了句废话。 以及，“试卷是在长野老师的请求下，由帝光中学学生会长传过来的，贵校的会长似乎对黄濑同学的成绩也颇有看法。” ——太过分了吧小赤司！ 他决定了，今天晚上就要去打爆小赤司的电话！ 黄濑凉太气呼呼地翻开了加奈给他准备的国一课本，然后盯着公式看了三秒钟。 “啊，不行，头疼。” 他放下书本按住太阳穴，表达了自己的退却之意。 神原加奈：“……” 她大概知道对方为什么成绩会这么差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多动症儿童的看护员。对于女性黄濑会温柔以待，但这并不会让他在学习这件事情上听从加奈的安排。 不过身为从小在神社里照顾过很多小孩的巫女，神原加奈最为擅长的就是耐心和坚定。靠着不停地询问，强调以及讲解，等社团活动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她终于带着黄濑把国一数学的第一册知识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加强了他的记忆。 但算了算国中三年全科目教科书的数量，以及黄濑现在对于学习这件事的抵制程度，以及他对国二国三的课本近乎没有的记忆，最后还有他下周开始的工作……加奈觉得一个月的时间估计远远不够用。 ——别想了，她是不会用周末和节假日的时间来帮他补习的！ 所以实际可以利用的时间就更短了。 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她必须要做出更好的安排计划。毕竟她不习惯半途而废，坚持有始有终。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辛苦黄濑同学了。”神原加奈整理好所有的草稿。本来她是想将这些草稿交给黄濑的，毕竟上面写了关于知识点的思路，回家后看一遍的话还可以再巩固一下。 但黄濑君对于学习的热情……太低了，她有些迟疑，担心交给他也会被垫桌角。 “辛苦的是神原同学吧……”黄濑凉太有气无力地说，他已经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知识装满脑子的感觉了，“草稿纸就留下来吧，我有空的时候会好好看看的。” 既然黄濑主动，神原加奈果断递给了他。 “幸好今天晚上没有工作，不过话说回来，神原同学真的挺会教人的，想当初小绿间他们都对我绝望了呢。”黄濑一边将草稿纸放进书包一边说道，“感觉意外地挺适合当老师的？” 虽然经常面无表情板着脸。 “不，我的人生出路是成为神主，然后继承神社。”神原加奈严肃的否定道。 黄濑凉太愣住了。 他确信自己刚刚调侃的语气十分明显，没有人能够将他的意思弄错。但在这样的前提下，神原加奈却依旧严肃地将其反驳，那便只能说明—— 对于“成为神主，继承神社”这件事，她无比珍重，并且心怀敬畏。 她自心底热爱这件事。 是啦是啦，也是啦，毕竟是弓道社里传出来的流言，“太可怜了，被家传的神社所束缚，一直没有空闲的时间，太可怜了”这种说法，一听就是错的嘛！那可是敌视小神原的弓道社啊！ 小神原果然是个好孩子啊！ 于是黄濑凉太陡然笑了起来，挎上已经整理好的背包，向神原加奈道别：“那小神原就当做刚刚我没有说话吧！要加油啊，未来的神主，等我有空了我会去参拜的！” 接着就跑了出去。 被留下来的神原加奈整理动作停在一半，茫然地看向了黄濑凉太跑走的方向。 虽然增加了信众应当是件开心的事情，但…… 小神原？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啊。 完全没有感受到黄濑凉太刚刚的心理波动过程，她原地思考了一下，果断把这件事情抛在一边。 虽然因为神社里多出了大太郎这个劳力导致她的空闲时间增加了，但今天下午耗费的时间也着实多了一些。打电话确认高见叔今天一直在神社里接待，并没有时间出门买食材后，神原加奈没有第一时间去乘公交，而是先去了旁边的蔬果超市购买晚饭用的食材。 周三的晚饭是汉堡肉，选好作为配菜的包菜和富含油脂的五花肉，神原加奈拎着两袋食材回到神社。 上楼梯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经常在晚饭前来和高见叔闲聊，顺便参拜的大婶。←对的，主要目的和次要目的顺序并没有错误。 但奇怪的是，今天的参道旁没有见到高见叔的身影，只有熟悉的几位大婶……以及他们面前的大太郎。 怎么形容眼前这个画面呢……虽然知道这个小镇上的人神经本来就比较大条，高见叔又是个能言善道，可以将死人说活的金舌头。 但当她真的看见看见一群大妈围着造型诡异的大太郎，说他的这个装扮做起来可真好，腰可真细的时候，加奈还是会觉得这个世界过于包容。 她还顺便理出了高见叔给大太郎设定的人设——父母离异后的拖油瓶，平日里也没有多少朋友，来神社参拜后得到了心灵上的慰藉于是申请过来打工。但是由于太久没有接触到人，所以穿上了自己制作的装扮，正在慢慢学习如何与人相处中。 …… 她有理由怀疑高见叔对大太郎有偏见。 作为式神，大太郎拥有基本的思考能力，但似乎并不能开口说话，只是从各种肢体动作中都能看出他的窘迫。 可越是这样，那些大婶越喜欢逗他，同时也对他越发心疼，包围圈也越紧。 神原加奈旁观了一会，最终还是上前将大次郎从人群中解救了出来：“晚上好，山田婶。木下叔正在找您，山田叔被扣押在居酒屋了。” “什么！”一个胖乎乎、扎着发髻的围观群众惊叫起来，“他昨天才说过的，以后再也不大白天去居酒屋了！” 围着的其他人顿时笑嘻嘻地转移目标开始调侃起她来。 “谁不知道他啊，都说过多少次‘再也不’了？” “光我听说过的，五次！” “大家都知道他前科累累——”也就山田婶一而再再而三相信自己的枕边人。 在众多调侃声中，山田婶气冲冲地往楼梯下面走，剩下的人也被这段对话提醒了现在的时间，一个接一个和神原加奈打完招呼后跟着走了。天色渐暗，她们还得回家为归来的孩子和丈夫准备晚饭。 挂着营业性的笑容送走所有信客后，神原加奈重回面无表情模式。旁边的大次郎像是得救了一般凑到她身边，像只雏鸟一样紧跟她不放。 但她还是狠心把它赶走了，刚刚被大婶们围的太紧，地上又多出了不少的落叶。 扫地式神就该去工作！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应该是高见叔在这里送客，毕竟他刚刚打电话的时候背景音还是大婶们的笑声。现在既然高见叔不在，那么说明只能是某件事情发生了—— 对的，没错。 当神原加奈走到后殿，看到某个伤痕累累，眼神空洞地让高见叔给他包扎的孩子的时候，她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异界来客。 最近的异世界如此流行死人吗？ 第13章 第十三章 至今，因为死亡抵达这个世界的人大多可以按特性将他们分为五个种类。 第一种是中原中也那样，对于自己的生死并不明确，以为只是移动到了另一个空间，情绪较为稳定。 第二种是第一次来的沢田纲吉那样，对于自己死亡的事情十分明确，情绪恍惚或者咋咋呼呼都有，但相对来说比较胆小，容易说话。 第三种是白兰和麻仓叶王那样，对于自己死亡的事情很明确，对于能够造成这种变化的力量好奇，理智的布局人，安稳送走就可以了。 第四种是全然的变态、恶人、单细胞，讲不通就打晕丢到一边，时不时在对方尚且处于昏迷状态的时候按着他的手尝试推门，什么时候星光出现了直接往里一丢了事。 最后一种，就是眼前这个男孩这样，最难招待的。 对于所有人来说，死亡都是一件大事，只不过在异能力存在的世界里，因为更危险的环境才会显得有些稀松平常。 有些世界的异能力只存在于内世界，表世界依然和平。于是那些拥有才能，同时过着普通生活的孩子一旦来到这里，必定是先经历了一番噩梦的景象——接连被异能力与死亡所冲击，很容易造成精神上的问题。 男孩大概也就稍微比神原加奈小上一些，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碎发，以及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来之前他的世界似乎是夏末，上半身朴素的夏季校服，下半身却是长裤。胳膊上缠着有些发黄的绷带，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上衣口袋的铭牌上写着他的名字是柚木普，和自己一样是中等部的学生。 神原加奈把高见叔赶去做晚饭，小心翼翼地接过后续工作，从手腕上的勒痕开始处理。 擦伤、烫伤、淤青，以及捆绑的痕迹。这样的伤痕和年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校园欺凌。 但同时，神原加奈也看到了他手边的那把凶器。 那是把见过人血的菜刀。 观察到现在，从已知的线索来判断，很容易让人想象得到出一连串校园欺凌后反杀的剧情。但男孩肚子上时不时飘散出来的黑雾和他空洞的眼神，事情却又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就算是见识过许多事情的加奈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孩子是她经历的所有人中也算是最为古怪的那一种。 “柚木君……是吗？我能这么叫你吗？”神原加奈试探地问道，但没有得到回话。 就像是一个绝缘体一般，柚木普不愿意交流，不愿意说话，只单单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样表明拒绝态度的，神原加奈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甚至之前遇到的那个还要更加难办，一度让她觉得就算下次出现的人再怎么难搞也不会轻易让她动容。 眼前的这个孩子已经有了足够多的故事，所以在处理他伤口的时候，神原加奈不由得更加放轻了手法。 一般来说，致命伤不会被带到这个世界里来，可看着不断从衬衣缝隙里冒出来的黑气，神原加奈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能让我看看腹部吗？” 这句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对于一个即死之人来说，询问对方的致命伤等同于在伤口上撒盐，让他再次回想自己是如何死亡的。就算是为了从深层意识中间唤醒对方，她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刺激他。 神原加奈顿时有些懊恼，脑子快速转动，想着如何转移话题遮掩过去。 恰在此时，高见叔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做好了晚饭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有人进来，一边感叹着终于有小加奈处理不好的事情啦一边出来叫人。 “我知道外面星光美丽适合谈心，但是晚饭还是要吃的吧？吃过晚饭你们甚至可以把暖炉搬到树下面坐在里面谈哦？”高见叔两手互相交叉在袖口里，吊儿郎当地说道。若不是身上还穿着神主的服饰，一般人甚至会将他认成居酒屋里常常聚集的无业游民。 神原加奈看到他这幅模样就来气，刚想表达自己的鄙夷，便听见旁边传来一声低语。 “星空……” 之前无论问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反应的柚木普突然发出了声音，抬头看向天空。 他想起了一件事——曾经，他想过要到天上去。 秋天的天空暗的很快，刚刚还是夕霞普照，现在就已经完全变为深蓝。零星的光点闪烁在人们头顶，仿佛来自神明的窥视。 “室宿二、室宿一、壁宿二、壁宿一……北落师门、土司空、火鸟六……” 神原加奈停了一会，才辨别出他是在指认星星。 小的时候，她也曾跟着父亲学过占星术，对于天空的星座也有所了解，便随着柚木普的指认，跟他一起将星星相连。 那是秋季星空最有名也最好辨认的秋季四边形以及秋季南天三角形。 小镇的高楼大厦并不算多，再加上神社在僻静的山上，所以光污染相对大城市要小上很多，此刻虽然没有完全天黑，但抬头向上看去，依旧可以看到美丽的星空。 看得出来，对于星空这件事，柚木普是发自内心真挚喜爱。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星星被他认出，他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生动起来，微笑爬上嘴角，眼中绽放光芒。 就好像是从星星中借用了生命力一样，让这个孩子在读有了生的希望。 ——直到一声“咕咕”的肚鸣打破了这个美好的氛围。 神原加奈和柚木普把视线从星空中收回，顺着声音看去，高见叔满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咦，大叔你还没走啊？” 这是柚木普在这个世界上说出来的第一句对话。 但身为对话的另一方，高见叔并没有感到荣幸，而是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咳咳咳！喂喂，现在的孩子也太过分了吧，说这样的话今晚可没有汉堡肉吃哦。” “汉堡肉？”柚木普歪头，“啊，是那个，面包里面夹的那种肉饼吗？我要吃！” “呜哇真的好久没听过这种形容了，差不多啦，汉堡肉排上面浇上酱汁然后配饭吃，那就是肉汁四溢飘香全屋的汉堡肉定食！” “呜哇听起来——” “咕咕——” 柚木普的肚子和他的嘴巴一起叫了起来。 他瞪大了眼，嘴巴张的超大，一时不知道是该惊讶自己竟然会肚饿，还是该尴尬刚刚笑完大叔，自己就遇到了同样的窘境。 反正高见叔是已经笑出来了。他向两人招了招手，转身向室内走去：“行了行了，开饭了，不然汉堡肉就要全部被我吃掉咯！” 第二个有动作的是神原加奈，她站了起来，对着柚木普伸出手：“好了，去吃饭吧。” 柚木普看了看她温柔的眼神，试探着将自己的手搭在加奈的手上—— 暖暖的。 软软的。 晃神间已经被拉起，他开始踉跄了两步，然后顺着对方的力道迈进了门中。 那是他许久没有感受过的，来自于家庭的温馨。 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已经临近傍晚，虽然能看到天边美丽的晚霞，但寒风却已经呼啸而起，一如他早已习惯的寒冷，反倒是这温暖让他束手束脚。 拉门一关，室内便像是和外面的寒冷隔绝开来。因为有人在这里生活，所以就算不开暖气，这里也有人气所带来的温暖。 没有预料到柚木普的到来，汉堡肉的原材料买的不够多。高见叔很鸡贼地将材料平分成了三等分，然后用大量的配菜来遮掩汉堡肉的分量不足。 神原加奈鄙夷的看着这个明明是个大人却还和孩子抢汉堡肉的家伙，一边吃一边照顾旁边的柚木普。 他似乎不太会用筷子，到最后直接将筷子插进肉排中间，然后举起来直接啃着吃。虽然吃的很香，但脸上却沾满了酱汁。 “柚木君不太会用筷子呢？”神原加奈递过去一张手绢，让他擦一擦。 “嗯！很久没有用过了，所以有点手生！” 柚木普接过加奈的手绢，胡乱地给自己擦了嘴，擦完继续豪放的吃。 长得本来就脸嫩，行为举着也看着太像是个孩子，所以神原加奈一时之间只是为他的举动感到发笑，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直到饭后。 柚木普吃完就瘫倒在椅背上，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大呼好饱好饱。神原加奈向来生活习惯良好，看不惯这种懒散的行为，顿时生活老师上身让他吃完不要立刻躺倒，不然会伤胃的时候，柚木普睁大眼睛状似好奇地问道： “哎——死人的胃还能病变的啊？” “虽然你确实是死了，但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还能回去，为了防止你回去之后身体产生什么负面情况，在这里的时候还是要多多当心才好。”神原加奈只当他认为自己死了再也回不去，就和平时一样解释道。 “可是啊——”柚木普歪着头，十分可爱的模样，“我在来之前就已经死了啊？” “鬼魂的话，再怎么折腾也没事的吧？” 第14章 第十四章 作为人类的柚木普已经死去了很久，死在了学校里。 身为一只地缚灵，柚木普无法远离自己死亡的所在地，所以他早已习惯了在浑噩中作为灵魂生存。他终日在学校里游荡，浓郁的阴气导致了不少学生重病归家，学校里的人越来越少。 但他无所谓。 他没有记忆，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被称呼为恶灵也无所谓，他只是存留在这个学校，一直呆着。 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呢？ 好像是为了等待某个人？ 谁呢？ 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那大概也不那么重要，也就这么算了吧。 随着学生一个接一个倒下，原本充满活力的学园里渐渐出现了许多怪谈，人们交流着各种恐怖的童谣，将这个学校晕染上一丝诡异的色彩。 便也没有人入学了。 学校的领导十分慌张，请了著名驱妖师源赖光的后人、源家的当家来学园惩治恶灵。 那是一位虽然有些苍老，但仍能从锐利的眉眼中看出当年绝美容貌的女人。 他很强，但她也不弱。 再加上他不能也懒得控制自己的力量对敌，输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的最后一抹意识是那位长相艳丽的女人怜悯的眼神。 为什么要怜悯呢？有什么好怜悯呢？——这样想着，他到了这个世界。 一个，他作为实体存在，而不是单纯魂体的世界。 没有记忆没有执念的柚木普是一个纯色的存在，但叫人看不透他究竟是纯白还是纯黑——又或两者并存。 就好比现在的他。 明明脸上的表情丝毫没变，但先前看起来似顽童般的可爱，现在却只剩内心散发的阴冷。 这股阴冷并不是加奈的错觉，在她未曾察觉的情况下，从柚木普腹部散发出来的黑雾不知何时包围了她，不断蚕食着她身上的暖意。 她张开嘴，从口里吐出来的气体变成了一团白雾。 高见叔在半开放的厨房里背对他们哼着歌洗碗，并没有关注到这边。 “从第一眼就想说了，”柚木普用寒冰般的手捧起了加奈的脸，“姐姐看起来超——眼熟的呢！是我死前认识的人吗？我来到这里并非偶然吧？或者说……” “我的死亡，是否和姐姐有什么关联呢？” “我有种这样的感觉呐。” 死亡从未如此逼近过神原加奈，被柚木普触碰到的地方刚开始还感到冻裂的疼痛，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不仅如此，仿佛全身都被寒冷所侵蚀一般，她的肢体变得无比僵硬，难以动弹。 忽然，一阵暖流从胸口喷涌而出，让她僵硬的四肢能够重新挪动。与此同时，像是突然承担了什么重负一样，柚木普的动作陡然僵在了原地！ 神原加奈趁势将手垂到腿侧，触碰了口袋中的木牌—— “大次郎！” 突然出现的式神一拳击打在柚木普的腹部，将他原地抽飞，狠狠地摔在了对面的墙上，翻掉在地！ 随着他被击飞的方向，一路上席卷的狂风碰掉了桌子上插有花束的花瓶，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但对于加奈来说，这声音仿佛是她脸颊破碎的声音。 刚才柚木普的手贴的太紧，温度太低，甚至将他的手指和加奈的脸颊冻连在了一起，如果加奈现在拿出镜子去看的话，会发现自己两边的脸颊出现了几处凹陷，凹陷的四周遍布极细的裂纹。 就像是被冻裂了的玻璃水瓶一般。 她无法张大嘴，只得小口吸着气，温暖着刚刚从零下极低温度的环境中释放出来的呼吸系统。 ——幸好，在吃饭之前，她还记得回收大次郎的凭依物带在身边。 将柚木普击飞后，大次郎反脚跳回了加奈的身边，忠诚地守护着她。 不知为何，这边闹出的大动静完全没有影响到半开放式厨房里的高见叔，仿佛凭空升起一道屏障，隔开了这边与那边的世界。 柚木普挣扎着想要从地上起身，但却由于刚刚的重创，人类的身躯再难维持，变成了一种错乱而又诡异的状态。从身上的伤口里，黑雾剧烈翻滚起来，一张张绝望的脸孔在雾中出现又消失，仿佛有无数的人在他体内进行无声的嚎叫，眼看下一秒，他就要在此地变成恶灵—— 却被他自己，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变化。 “……不行……” “不可以……” “唯有这个——” 他，他再也不想，夺去生命了。 无论是别人的。 还是自己的。 无数的记忆飞快在脑海中闪现，那是他生前存在的印记，是他想要忘记的罪恶……与温暖。 他的人生，并非一味的污浊不堪。 黑雾依旧在持续翻涌，却不知为何，渐渐地，从黑雾中升腾起了一股白气。两股气体开始互相吞噬，互相搏斗，最终白色的那方占据了上方，它逐渐从柚木普匍匐着的身躯中脱离出来，在空中回转，一圈又一圈，越来越小，越来越凝实。 然后“嘭”地一小声。 它化为一团鬼火，在柚木普的掌心静静燃烧。 红色为芯，白色为轮。 “汝名为白杖代。”柚木普为它取了名。 神原加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期间阻拦了数次想要上前打散雾气的大次郎，直至白杖代变化完成。 柚木普看了看新生的白杖代，又看了看神原加奈，小心翼翼的捧着白杖代来到她的面前，松开手，让白杖代飘到她的脸侧。 神原加奈手中又一次用力，压下了大次郎的骚动。 突然，她被冻伤的脸再次有了触感。就像是被什么温驯的动物蹭了脸颊一样。然后她才意识到，哦，那是白杖代。 脸边有点痒痒的，神原加奈摸了摸，发现那是流动的鲜血——她的脸颊不再处于冰冻状态，自然会有血液从伤口中流出。 “抱歉，很痛吧？”柚木普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垂下眼角，他想碰触加奈脸上的伤口，却又踌躇着不敢伸手。 虽然之前溢出的力量被他收回，冻伤也因此消失，但皲裂的皮肤却没有办法轻易修复——疗伤并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神原加奈比他要高一个头，现在只低垂着眼看他，半晌，她轻轻的说：“确实很痛。” “你弄疼我了，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柚木普瞪大了眼睛。 没有一丝犹豫，他立刻九十度压下上身，对着加奈喊了一声：“我错了，对不起！” “嗯。”神原加奈承认了这句道歉，手伸到他的头上，轻轻地揉着他的短发，“知错就改，柚木君是好孩子哦，我原谅你了。” 如果对方真的想要杀死自己的话，其实一开始在树下、在刚才，他有无数机会能对自己一招致命,就算黑雾的冻伤起效较为缓慢，他也可以用随身携带的菜刀将自己一劈两半。 但他没有。 对于魂魄来说，常人的生气是极好的食物，特别是他这样的厉鬼，杀害的人越多，他的力量也就越大。 但他身上的杀孽却并不重。 他确实削弱过很多人的生命，却从未真正使他们致命。 他有很努力的在克制自己了。 所以，神原加奈才会夸他。 柚木普的眼角瞬间就红了起来。 他其实一直在等这样一句话。 无论谁都好，只要能够给与他一点支持，只要能够让他感受到一点肯定。就算在见证梦想的那一刻居所被毁坏了也好，只要能让他找到新的存在的地方—— 他其实，就能这样解脱了。 他其实很想就这样放声大哭，然后就此得到救赎。身为灵魂，其实就这样被升上天堂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但—— 他还有必须要去赎的罪，必须要去做的事，必须要去完成的契约。 必须要去见的人。 好歹，他的愿望已经完成了一半，不是吗？ 内心从未有过如此充实的感受，他抬起头，努力用酸胀的鼻子和通红的眼睛挤出一个微笑。 “啊，对了，我还没向加奈姐姐做自我介绍呢。我的名字是……今后就该叫花子君啦。如果加奈姐姐来海鸥学园做客的话——” 如果再次相见的话。 “作为回报，一定会请你吃超好吃的炒面面包哦！” 到那时，再笑着打招呼吧。 记忆中的某张脸和现在面前的少女逐渐重叠，花子君像是放下了什么，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他灿烂的笑着，反手拉开了门。 仿佛早有预料一样，在看见漆黑的门扉内零星闪烁着的几颗星时，他脸上的笑意亦没有减少。 在踏入黑暗之前，花子君身上单薄的衬衫外起了一阵微风，衣摆飘扬起的那个瞬间，神原加奈仿佛在他的腹部看见了一个漆黑的旋涡。 但那幅画面转瞬即逝，快的像是她的幻觉一般。脏兮兮的衬衫瞬间变成长款，无比整洁，外面也套上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裤子的质感随之改变——变成了一身古朴的中山装。 自那身衣物透出了腐朽的味道，仿佛像是从百多年前的尘封记忆里刚捞出来一般。 他理了理自己头顶的帽子，向着神原加奈摆手，然后坚定地踏入黑暗之中。 如同坚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一般，笔直前行。 作为此情此景唯一的观众，神原加奈就这样目视着送他远去。 只是脸上的伤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她想了想，拽过大次郎把它拍回木牌形态。 “借灵力一用。”通知一句后，神原加奈用手指轻轻在木牌上一点，凭空从木牌上拉取一丝淡蓝的线，用这条线画了道符，往自己脸上一贴。 那些细小的伤口便瞬间恢复了。 在她伤好的瞬间，像是世界再度开启播放模式，高见叔这才洗干净所有的碗，转回头问道：“好了接下来该——哎哎哎哎哎？！！客厅里这是怎么了，刚刚刮了龙卷风了吗！！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还有那个小男孩呢！这么快就回去了？！” 神原加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算了，没救了。 尽快当上神主把他撤了吧。 —————————————————— 柚木普……不，现在改叫花子君了，他再次回到了学园里。 那个源家的女人还没有走，正在和校长说话，瞧见突然再次出现在校园里的花子君，眼神一凛，眼看就要再次和他展开战斗！ “嘘——” 花子君竖起一根手指，对她示意。 他摘下帽子，鞠躬向她行了一礼，无数的锁链从土地中激射出来，将他紧紧地束缚在了这片土地上。锁链穿过了他的身体，在他体内留下一道道印记。 “巫女大人……请问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校长满头大汗，他是真的被校园里竟然真的存在恶灵这种事情给吓坏了。 “不……”源家的现任族长将视线收了回来，“一如我所说的那样，贵校已经安全了。” 自此，世界上没有了恶灵柚木普，有的只是作为校园怪异保护着这个学校的花子君。 【呐呐，你知道吗？ 这是海鸥学园最为有名的怪异。 在旧校舍第三层的女厕所，从里数第三间，花子就在那里。 他会实现来访之人的愿望，但与此同时—— 会取走你重要的东西做为报偿哦。】 第15章 第十五章 就像是死亡已经是一场筛选一样，在绝大多数时候，神社里出现的异界来客态度都还算得上是友善，或者说至少能够进行沟通交流。 但也有那么些因为死亡而失去理智——或者本身就没有什么理智的存在。 柚木普便是这其中之一。 一般来说，这些异界来客并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太大影响。 一、于他们没有办法停留太多时间； 二、一旦离开神社的领域，他们的能力就会被极大削弱，来个路人甲都能干掉他们； 三、在神社的范围内，这些异界来客一般无法做到真的伤害这个世界的人。 他们没有办法携带凶器过来，并且在他们意图不轨的时候，还会受到被加奈称之为“神明审判”的压制，加奈同时会受到神的眷顾——此消彼长，神原加奈往往战无不胜。 所以在这之前，神原加奈向来自信于自己的控场能力。 却在今天翻了车。 花子君当时的心态并不正常，但他确实对加奈没有心怀恶意，就和他曾经让学园里的绝大部分学生生了重病一样——所以神社才并没有对他的行为做出反应，直到神原加奈的生命真正受到威胁。 把今天的事情记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并画了重点标注符，神原加奈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决不能重蹈覆辙——至少不能因为对方看着显幼就放松警惕！ 明明已经不知道上当过多少次了，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是学不乖呢？ 真是太松懈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神原加奈发邮件预约了学业考试结束后真田道场的对战练习。 结果自那之后三个星期，再也没有异界来客出现在神社里。 期间，她甚至还被立香酱放了一次鸽子。 【立香酱：真的很抱歉(＞人＜；)！但是我的前桌上周英语检测的成绩不是很好，我被老师要求帮他补习，这个月可能都没有时间去神原神社。哭哭(；′⌒`)】 听到这个解释，神原加奈消了气：哦，原来是同病相怜。 【神原：我这边倒是没有关系，毕竟也没做什么准备，倒是你，噩梦的事情没有关系吗？】 对方的消息回的很快。 【立香酱：才不是没有关系！(；д；)】 【立香酱：我倒是有按照你的建议去隔壁区的神社里求了厄除守，但是感觉效果根本没有神原神社的好，偶尔还是会睡不好╥﹏╥。】 【神原：那是当然，我们神社的御守可是数一数二的！】 因为立香酱的这句夸奖，一直到走进教室，神原的心情都很好。 然后迎面扑过来了一只金毛……哦不，是黄濑凉太。 一米七五的大个子，高她一个头还多，体格比她大了一整圈，这种人撒起娇来为什么不会让人感到违和？？？ 神原加奈今天也是觉得世界过分优待黄濑凉太这种生物的一天。 黄濑凉太才不管她态度冷淡呢，一路跟着她后面对她抱怨道：“小神原！田中他们超过分的！都不相信昨天的成绩是我自己考出来的！” 被称作是田中的短发男子笑嘻嘻地说：“没说不相信啊，只说昨天神原给你画了考试范围吧，我们当然知道题目肯定是你自己做的啊！” “我昨天一直都在工作，连学校都没有来，还怎么让小神原给我划定考试范围啊！”黄濑凉太瞪大了眼。 他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考的成绩，这群人竟然这样，太生气了！他决定要好好安慰安慰自己，今天要少写一道题……不，五道题！ “——什么！神原都快给你补习一个月了，你到现在连个联系方式都没要到？！”田中睁大了眼，然后果断回头，“行了散了散了，我不要指望这个人了，我要去投母子情一票！” 气的黄濑凉太冲上去用腋下夹他的脑袋。 神原加奈从一片混乱中顺利脱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把书包放好，然后拉过旁边笑眯眯看戏的宇佐见：“母子情是什么。” “哦哦，那是班上的赌局啦，从黄濑君改称你为‘小神原’那天就开始了。”宇佐见眼睛紧盯黄濑不放，一心二用地跟她科普道。 “本来是赌黄濑君能花多少时间攻陷你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赌你俩之间的最终感情。有情侣啊，母子啊，好多选项。不过情侣的赔率是最高的，大家似乎都不看好你们会恋爱呢。” “顺便一提我下注的是主人和宠物，”宇佐见大力拍在神原加奈的肩膀上，竖起拇指“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就看你的了！” 神原加奈：“……” 神原加奈果断利用职权，把这件事捅到了长野老师那。 什么？告状？不不不这怎么能叫告状，这叫指导同学进行规范的校园生活。赌博这种事情绝对是陋习，怎么能带进学校里呢？ 结果，当神原加奈用委婉地描述对长野老师说了班级里的赌博现象时，他竟然瞬间理解了加奈在说什么，并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所以您这是一直都知道、一直在看戏、一直不阻止吗？ 这样的老师是尖子班顶梁柱，这个学校是怎么保持一直以来极高升学率的？ 神原加奈面露狐疑。 当然，在有学生告状的时候，长野老师还是很靠谱的。 于是在第二天的早会上，他严肃的斥责了这种在学校内部拿同学当下注对象的事情，并没收了所有赃款充当班费。 神原加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所以闹了这么一通，最终的赢家却是长野老师？ 成年人果然可怕，溜了溜了。 加上刚开始的一周，黄濑凉太在这里已经呆了三周多的时间，拍摄工作也早在第二周的时候就开始了。因为拍摄广告才是他转学过来的主要缘由，在成绩有所进步，并将学校部分的宣传照片拍摄完毕后，长野老师就放松了对他的管辖，有时候直接请假一整天都可以。 在这样的前提下，神原加奈的教学工作进行得非常艰难。 一开始，她倒还算敬业，努力配合黄濑的拍摄工作，调整自己的教学计划。但看住一个多动症小孩实在是太耗费时间和经历了，再加上拍摄计划总会出各种事情，需要经常进行变动。于是到了后来，加奈直接将自己从国一到国三的所有笔记找了出来，按照顺序整理好，加上重点的贴签，一股脑地丢给了黄濑。 毕竟这些知识大多已经记在她的脑中，巩固复习的话书本其实就够了，所以她给出的毫不心疼。 不过黄濑似乎误解了什么，他面含愧疚地用双手接过加奈的笔记，然后自那之后，他的学习态度终于变好了一些，至少不那么过于抵抗了。 然后，神原加奈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天才。 只要认真看书，所有的内容都能做到过目不忘，并且在她提醒指点之后能立刻做到举一反三，迅速从圈外吊车尾直冲中游——要知道，他们班上的同学可都是按照升学制的程度上课，不少同学还会在课后去上补习班，就算是中下游的成绩，拿到普通学校来说也能成为前排！ ……所以这个人之前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是怎么考出那种不及格成绩的？ 每次黄濑拿着题目过来求指点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都会冒出这样一个疑问。 算了，可能是她不懂这种运动神经和头脑同样发达的天才的思路吧。 加奈很大方地轻拿轻放，毕竟比起一个愚钝的学生，聪明但不肯干、后期又开窍了的学生显然更加好带。 就是当黄濑（自以为）和她混熟了之后，他的热情有些让人招架不住。在田中提醒黄濑竟然连加奈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后，他立刻在午休的时候缠了她一整个中午，拿到了她的邮箱地址，并且很开心的说：“就算回到东京，我也会记得经常给小神原发消息的！” 你可饶了她吧。 幸好今天黄濑依旧有工作下午不能留，她果断放学就以“帮助老师工作”的名义蹭到了老师办公室，直到所有想要看戏的学生都走光了，这才跟老师道别回家。 结果还没走出校门，她却看见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黄濑凉太不知为何没有离开，而是靠在校门上玩着手机，一副等人的样子。 等谁呢？ 这个问句刚从脑海里冒出来，黄濑凉太就被她的脚步声惊动看向了这边。一个灿烂的笑容顿时在他脸上绽放，黄濑凉太用力的朝加奈招手，示意她过去：“喂小神原，这边这边！” 神原加奈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叹了口气，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走了过去。 “工作呢？” “做完啦！”黄濑凉太笑嘻嘻地说，“我有好好跟经纪人报备之后再回来等你的哦！” 不，她问话的重点不在这里…… “因为小神原一直以来都帮了我很多忙不是吗？再有几天我这边的工作就做完要回家了，所以呢，我想乘着临走之前，请小神原吃顿好的！” 说完，黄濑也有些感慨万千。 本来嘛，他就不怎么喜欢学习。小桃子也不是没有各种威逼利诱让他学习啦，毕竟不及格补考会影响到篮球队里的训练，但不论她怎么说，黄濑都对学习提不起劲。 直到来到爱川中学。 这个学校不像很多中学那样重视体育社团，也不强制性要求社团的成绩以及活动时间。在这个学校里，学习是最为习惯的事情，就跟吃饭喝水一样。 大概是环境对于一个人的影响真的很大，和朋友们玩着玩着，他竟然也染上了随身携带小卡片，下课的时候掏出来看看，顺便和同学比对一下谁写的字更好看，谁竟然连卡片上的词抄都抄错了这类的事。 黄濑从未想过，只要跨出一步，学习也能是一件这样让人开心的事情。 但这一切，如果没有小神原的一直鞭挞，他估计自己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严肃的说，他真觉得小神原适合当老师，她真的超耐心超聪明超nice的！长得也很可爱，脸超嫩看起来救很好捏！家政课上做的小蛋糕也很好吃！当他假装不想念书的时候她皱眉的表情也超好玩！ 优点超级多，虽然不符合他择女友的标准，但很合他的择友标准啊！ 如果让小神原一直教导他的话，说不定他还能冲击班级前几，甚至是年级榜单，挑战一下小赤司始终占据的全年级成绩第一的宝座—— …… 黄濑凉太觉得自己刚刚可能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嘛，还是偶尔学学，成绩不要垫底够用就行了，小绿间和小赤司那样的人设果然不适合他。 “所以啊，”黄濑唰地从背后掏出了一个笔记本，“我特意向班上的同学打听了这个镇上好吃的地方，我们一起去逛一圈吧！” 神原加奈：“……” 不是，你一个刚来一个月的，为什么要向她这个本地人推荐本镇上好吃的东西？她看起来就那么宅，连一些基本情报都不知道的吗？ 第16章 第十六章 事实证明。黄濑凉太的确拥有过人的人格魅力。 这点，从他的情报获取能力上就能窥视一二。 神原神社确实在这个城市里享有盛誉，很多人迁居开业之前都会过来祈求一番。有的时候，就算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些阿姨也会过来和高见叔聊聊天，交流一下最近新发生的事情——但这仅仅针对的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家庭来说。 所以神原加奈说自己对这个城市很了解，了解的也都是那些传承了好几代的老店，或者是本地人去外地进修回来开的店，至于那些连锁店铺的品质好坏，她就不太清楚了。 哦她知道k○c的每月新品，因为宇佐见会第一时间买来吃，然后跟她各种吐槽。 但显然，黄濑凉太得到的消息，比她肯定要多得多。 已经左手铁板烧右手炒年糕，小拇指上还勾着个炒面盒子，黄濑凉太却丝毫没有减少带着加奈逛街的热情：“蹡蹡！隐藏在小巷里的名物！这家店是连锁牛排店，本店开在银座，超有名气的！” 神原加奈满面惊恐表示拒绝。 她觉得买的东西够多了，她绝对再也吃不下一整份牛排的吧！ 而且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上帝创造他的时候是不是把别人的点数也加在他身上了！为什么连交涉能力都是满分啊！ 神原加奈表示，她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买过四分之一份铁板烧四分之一份炒面，还能让老板分成两份装好的待遇——老板们都不会觉得这个人是上门找茬的吗？ 事实上，黄濑凉太也在诧异。 小神原是怎么回事啊，她的名头也太好用了吧！ 本来他提前这么多天约她出来，就是因为收集到的好吃的店太多了，要逛的话得好几天。结果刚刚乘着她走神的时候和铁板烧店主聊天聊到这个事情，店主竟然主动说要给自己做超小份，这样就能多吃几种。 第二家店他笑着说了这件事，结果店老板给他打包了两个章鱼烧……一个小袋子一个！后面的店他都用了这个理由，结果他们竟然都同意了！甚至连锁店都可以！ 虽然说每个神社都是当地的大族，自然会拥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小神原这个也太厉害了吧！相当于是让这些商家打破原则了啊！ 他从来没有单独在k○c买过一根奥尔良烤翅的翅根过！ 然后，幸好，他们在眼前这家牛排店遭受了拒绝。不然他真的要怀疑神原家是不是什么土地主……不，这已经是土地神级别的待遇了吧？ 黄濑凉太的目的并不是这家店的牛排，而是店门侧面特意开辟的一块小食区。某些高档牛排店为了保证商品的质量，往往会切除牛排边角处相对口感不那么好，或者不协调的肉块。 这家牛肉店便对这些肉块进行了重复利用，把它们做成了汉堡肉排，在这个小食区出售。毕竟是高级牛排的边角料，再怎么也比普通牛肉好吃，再加上价格便宜，一直很受欢迎——只不过每天限量出售，而这个时间是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的隐藏刷新时间。 “真是抱歉，两位客人，我们这边的汉堡肉都是早已准备好，无法进行尺寸更改，只能卖一整个。但是我可以为您们切开装成两份，可以吗？” 那当然是可以，神原加奈点了点头。 于是店员飞速地切好装袋，交给黄濑的时候还不忘对加奈投去满含歉意的眼神。 黄濑凉太飞快的转移掉了视线。 不，他并不想思考这个眼神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难道说如果是现场制作的汉堡肉排的话，你是不是真的会给她特别做一个一口大小的特制小份啊！！！ 他也好想要这个特权啊！！！ 不过由于这个意外，黄濑计划里接下来的几家估计也没办法再去了，毕竟光吃这种小食吃到饱也不太好，好歹应该吃一点主食什么的。 于是他果断变换了前进的方向，一路上除了解决之前买下来的东西，并没有给他的手增添新的负担。一路上黄濑不忘说说笑笑活跃气氛，倒是让加奈对他的态度稍微亲近了点，不那么排斥对方的热情了。 直到神原加奈发现，这里的景色有点过于熟悉了。 当然熟悉了，这不是她家神社前面的那条路吗！土地产权还在神社的主卧的箱子里收着呢！ “这里是我在东京都有所耳闻的名店哦！隐藏在商业街中的一流店铺，小赤司都曾经特意赶过来吃过呢！”黄濑凉太跃跃欲试。 赤司……是她想象中的那个赤司吗？虽然从异界厨神刘昂星的口中得到了对于诚一郎叔叔的极高评价，没想到他不仅手艺好，名气也这么大……所以为什么他每次来参拜都只投100円硬币，神原神社不够格让他花更多钱吗！ 黄濑凉太没有看到加奈脸上复杂的表情，果断推门而进—— “欢迎光临——哦，加奈！你好久都没来我们店里了！” “好久不见，创真君。” 神原加奈微微欠身，环顾一周，发现并没有干净并且空闲的座位。于是她转头盯着幸平创真看。 “来来来，这里坐好稍等片刻！”幸平创真将他们两个人引到一个没有人的座位上，抽出菜单往黄濑凉太手里一塞，“等我把手头的东西放好，我就把桌面给你整理出来！” “麻烦了。”神原加奈直接点单：“一份咖喱，加辣，少量，少量，少量。”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好嘞！”幸平创真见另一位似乎并没有立刻点单的意图，于是转手将桌面上的碗筷收起来，准备送到后厨后再来询问。 神原加奈点完餐转回头，却发现黄濑只愣愣地看着自己，一直都没打开菜单。 “不点菜吗？”她问道。 “啊，哦！”黄濑凉太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翻开菜单。幸平饭店的菜单是古朴的手写版，没有图片，全是娟秀的毛笔字。 他盯着菜单看了一会，什么都看不进去。 小神原和这家店的人这么熟的吗？虽然看地理位置离神社不远，店也很有名气所以也猜测过小神原会对这里比较熟悉……但是直接称呼名字是什么啦！小神原到现在也没叫过我的名字，太过分了！ 啊，不行不行，来饭店不就是为了吃饭的吗！小神原还在旁边等着呢，看菜单看菜单！ ……可他们之间看起来真的很熟悉啊，青梅竹马吗难道是？不过听说小神原也是神社的独生女，将来要招赘的，这个叫创真的一看也会继承饭店，没有可能…… 不，不如说我为什么要思考这种事情啊！菜单，菜单！ 这一次，黄濑凉太终于能看进去菜单了。 第一页是各种推荐菜品，翻过去是定食，后面是酒水，他匆匆扫了一遍，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从菜单夹里掉出了一张纸。 黄濑凉太捡起来一看，发现上面画了个及其形似方才“创真君”的小人头，旁边是创新菜色四个字。下面一溜列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酱烤鱿鱼须。 先不提这些奇怪的创新菜，“这个字看起来……”怎么说呢，和前面的毛笔字简直对比鲜明。 “哦哦，这个是我写的，前面的毛笔字是加奈写的啦，她国语成绩是我的两倍我才不和她比！不过我觉得我的小人像画的还是挺好看的！”一旁突然探出个头，对着正在研究菜单的黄濑说道。 “自恋狂。”神原加奈鄙夷道。 “我是说我画的小人可爱，不是说我自己可爱……算了我就没有说过你的时候，别的客人喊我——啊，对了，最近山上的野兽似乎多了起来，好像有什么小动物下山来偷东西吃了，加奈你要不要联系一下猎手去处理一下？我记得现在还在捕猎期吧？” “我知道了。”加奈点头，在心里记下这件事，准备回去之后就去联系猎手。 “如果打到什么好吃的猎物，记得带到店里来啊，我和老爹会帮你处理好的！” ——你就是盯准了野味才提醒我的吧？ “嘛，反正加奈也不认识比我和老爹更适合的人选了吧？” 说完，他迅速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桌面，丢下一句“要赶紧决定好菜单哦！”就又跑走了。 神原加奈早已习惯他这幅风风火火的模样，而黄濑凉太的重点则根本不在这上面而是—— “小神原竟然为他们店写菜单！”他瞪大了眼。 “嗯……之前诚一郎叔叔拜托的。” 连店主都直接叫名字了！ 不知为何，黄濑突然有种自己输了的感觉。 他知道神原加奈成绩很好，全部功课中最突出的是国语和化学，神原神社继承人，喜欢神道，目标是继承道馆，在此之前要考入国学院大学神道学部。弓道很厉害，人也很好，虽然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是个温柔的人，交付给她的事情也会努力完成，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口味上喜欢吃甜食和香辣味的东西，会偷偷在上课时往嘴里含一小块糖，有时候会偷懒用神社当借口不参与校内活动。 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但是啊，总有种根本不了解小神原的感觉呢。 ……什么啊，这种不爽的感觉。 黄濑凉太突然泄了气，随便点了个定食，和神原加奈一起吃完了之后把他送到神社的下面，然后目送她向楼梯上走。 本来还想乘着今天顺便去参拜一下神社的……不过这种心态进了里面也只会给神明添麻烦吧？ 不知不觉已经被加奈完全带跑了对于神明的态度，黄濑凉太深吸一口气，小跑着回到租住的公寓。 而假如他回头看一眼的话，他就能看到楼梯顶端的神原加奈不知为何顿在了那里，像是前面有什么不应该靠近的东西一般。 神原加奈的面前确实有点东西。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于是她揉了揉眼睛。 好的，真的不是幻觉。 中原中也和大次郎正为了扫地一事抢扫帚……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神原神社又没有穷到只剩一把扫帚的地步。 不过既然中原君又来了…… 感受到这边灼热的视线，中原中也放弃和大太郎争抢的动作，转过头来，正好和神原加奈四目相对！ 神原加奈把书包一丢，袖子一撸，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神铃和纸扇。 神原加奈跃跃欲试：“来吧，我准备好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我没准备好啊！！！” 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打消这个给他跳神乐的念头啊！！！ 就不能考虑考虑他的心情吗！！他真的不想被供奉起来啊！！！ 第17章 第十七章 在招待中原中也之前，神原加奈特意看了一下日历。距离上次出现只过了22天。 无论是从出现时间还是从面貌上来看，中原中也的“死亡”都过于频繁了。 特别是面貌，中原中也现在的模样与身高和他们上一次相见时分毫不差，相似度高的让加奈怀疑对方是刚回去后就又立刻死到这边……嗯？等等。 说起来，中原君其实内在是神灵吧？就跟很多网络小说上描写的那样，不老不死所以也不会长高，指不定在他的世界已经过去很久了呢？ 中原中也突然打了个寒战，觉得似乎好像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 “中原君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理由来的这里？”神原加奈将茶水放在桌子上，关切地说道，“虽然来到这里代表还能回去，但不是每一次濒临死亡都能过来的，中原君应当更关心自己的身体才是。” 万一哪一次就真正死亡了呢？ 神原加奈不希望因为自己神社的存在，而让来过这里的人不再畏惧重伤和死亡。 毕竟，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痛苦的事情——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家人。 “但总有一些事情是我必须要去做的啊！” 相比上次过来时的颓废，这一次出现的中原中也整个人意气风发。 “既然拥有力量，我就得要执行相应的义务才对吧？不用担心啦，平时的话我可是很惜命的！” 像这种责任心强的人士最难劝阻了，神原加奈只能“是，是”地附和他。 但他似乎并不想要让话题就这么结束，不停地往加奈的方向看，似乎是想让她发现他的不寻常并主动发问。 大男孩期盼的看着你的眼神真的很让人招架不住，于是神原加奈从善如流地“中了招”。 “中原君的衣服很帅气呢，是西装？” “是啊，还是能够抵抗能量撕扯的西装，科研部最新开发出来的！” 神原加奈做惊讶状：“特制品吗？很厉害呀！” “哼哼！”中原中也自豪地昂起了头，“我现在可是干部候补了，所以才有了这样高档的待遇！” ——干部候补？ 神原加奈眨了眨眼睛：“中原君不是荒吐神吗？我以为你会是首领一类的人物？” 包容，守护，能够很好地调和矛盾，分担责任。按照沢田纲吉曾经吐槽过的标准来说，中原中也确实具有作为大空，也就是首领的才能才对。 “都说了不要用用个身份称呼我，”中原中也抱怨了一句，“曾经算得上是首领啦，但现在在更大的组织，别人手下工作。干部候补已经很厉害了，我还是上一次回去之后才升的职。” 上一次回去……？ 神原加奈放下茶杯，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问道：“能告诉我，在你的世界里，距离上一次来到神社过了多少时间吗？” 态度的转变让中原中也有些踌躇，他迟疑地回答道：“三，三个月不到？” ——才过去三个月不到，也就是说短短三个月内有两次濒临死亡！虽然知道异能力的世界往往存在诸多危险，但这时间也太短了，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的吗！ “三个月！”神原加奈脱口而出，“怎么一点也没长高？！” ……啊，糟糕，心里想的和实际说的弄反了。 神原加奈立刻掩住嘴，但这样的举动也不能让已经说出口的话当做没发生。 于是她很清楚的看见，中原中也的脸色立刻漆黑一片。 “——你以为我不想啊！”中原中也一拳头捶在桌子上，“我也想知道啊！明明是在生长期，为什么长不高啊！！！” 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对中原中也的痛点戳个正着，神原加奈十分羞愧，并努力安慰道：“其实，中原君的情况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是神灵不是吗？神灵的寿命可是很长的，所以相对来说生长期和生长速率也会随之拉长。所以不用太在意这方面的事情？” 从这句话的长度来说，她真的很努力了。 “就是说，我只是生长迟缓了一点，但还是可以长高的对不对！别人停止长高了我还能长对不对？我终有一天能比别人长得高的对不对？” “确实……是有这种说法。”一连三个问句，神原加奈谨慎地选择了第一个进行回答，对其他两个予以沉默的对应。 但中原中也不知道啊，他以为加奈是对三个问题的全部认同，于是瞬间开心，满意地坐回原位。 神原加奈知道她现在必须把握好对话的节奏，不然这个身高的问题可能会被中原中也纠结很久，于是她果断重新出击！ “中原君！”神原加奈故作凶恶，“三个月时间太短了，过于频繁进入濒死状态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请你多注意身体才是！健康可是一切的起点！” 突然被吼，中原中也迷茫了一下，然后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的情况有点特殊！” 然后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释放过多力量导致身体被力量完全占据，精神被挤出身体只留本能。在此基础上，他被判定为是濒死状态来到这里，但其实两个完全不一样。 神原加奈将信将疑，但很快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逻辑漏洞：“既然你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将意识排出，那又该如何将这股强大的力量停止？” 倘若一直没有办法停止的话，力竭而死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词早就和马拉松这种运动捆绑在一起传遍全世界了。 中原中也似乎并不像对这个设定谈论过多，用一句话概括了过去：“我的搭档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神原加奈放下心来：“是吗……感情很好呢，你们。” 中原中也并没有否认力竭而死的这种可能性，也就是说如果他的搭档未能及时阻止他的暴走，他就会真正死去。这种等同于是将性命托付给对方的信任，在她看来真的很美好。 中原中也露出一副仿佛吃到了鼻屎味怪味豆的表情：“你在开什么玩笑，人类能和一条青花鱼感情好吗？！” 神原加奈若有所思：“你的搭档是妖怪吗？” 不愧是荒吐神，连搭档都是青花鱼精？这么说来中原君隶属于一个能够同时驾驭妖怪和神灵的组织，这么厉害的话，也难怪能让中原君为其工作呢。 本来她是想猜人鱼的，不过既然鱼种都已经固定成“青花鱼”了，那就只可能是妖怪了吧？ 毕竟她想象不出青花鱼的人鱼会长什么样子。 中原中也被她的回答给噎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对哦，这个人见多识广，指不定连真正的妖怪都见过，会往这个方向联想也不奇怪。 不过……真正的妖怪都长什么样呢？ 这样想着，中原中也便好奇地问道：“神原都见过什么样的妖怪？” 其实加奈见过的妖怪也不算多，她掰着手指数了一下：“白柴犬，尾巴很长、黑猫，身材很好、鸟妖，很喜欢小孩。” “……啊，据说还有蛞蝓的妖怪，但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听说还是一只非常粘人到处捣乱的蛞蝓，给人带了不少麻烦的小妖怪。 中原中也：“……” 他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妙。 某个名为太宰雷达的东西“嘀嘀嘀”地在他头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拉门从外面被猛地拉开！ “加——奈——！”脸上缠着绷带的黑发男生拖着长音表达自己的不满，“高见先生还是不卖给我御守！到底为什么啊！太过分了！” “我来到神社里就是信众吧！高见先生这个样子还能算得上是神主吗！果然还是按照我之前给你提供的计划乘早让他身败名裂然后赶走算了！” 神原加奈叹了口气，放下茶杯：“太宰……” 太宰治表示自己才不要听加奈的狡辩，直接将矛头对准屋子里还剩下来的那个人：“更何况为什么连那种软趴趴的蛞蝓都能拿到御守我就不行啊！至少我还跟加奈是同种生物，那边那个是个软体动物啊！” “哈？！”中原中也额头上冒出一根硕大的青筋，“你在说什么鬼话呢臭青花鱼！湿哒哒臭烘烘被人讨厌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还有你说谁是软体动物啊你这臭小鬼！” “谁应了就是说谁！比起我来说永远长不高的你才是臭小鬼吧！喝牛奶都没用的小矮子！” “你说什么——” “所以——”神原加奈扶着额头强势打断了他们两个之间的争吵，因为再不中断，这两个人就要互相揪着衣领在客厅里打起来了。 就算不心疼他俩，她也要心疼一下自己的家。 “请给我好好说明一下。” 特别是太宰君！她可是真信了对方来自妖怪横行的世界最近还惨遭一只蛞蝓精的纠缠，但现在看来…… …… 不，其实从某些角度而言，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个人简直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第18章 第十八章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两个人今年都已经过了16岁的生日。再加上他们生活的环境远比和平生活复杂得多，照理说应该都比15岁正在上国三的神原加奈更加成熟。 但只要两个人碰在一起，两个人之间产生的化学反应让他们仿佛像是用自己的年龄减去了对方的年龄——一个两个月零十天，一个负两个月零十天。 特别是太宰治。 在神原加奈的印象中，这一直是个虽然热爱自杀、满腹黑泥、精神状态极差，但确实很聪明的孩子。可现在，他像是抛弃了“聪明”这个设定，连骂人的话都和小学生一样只会不断复读，同时也像小学生那样喜欢各种圈地盘表示自己的特殊性。 甚至带坏了中原中也。 就好比吃饭的时候。 高见义友今天一反常态，安安静静低头扒饭，因为只要一抬头，他就忍不住想。 “噗……” 已经是第三次在餐桌上听到这个声音，神原加奈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烦躁，抬头瞪向高见叔：“请好好遵守餐桌礼仪！” 太宰治紧紧靠在神原加奈的左手边，一边斜眼看高见义友，一边把自己碗里的萝卜夹到神原加奈的碗里：“是啊是啊，高见先生还请注意一点，我们在吃饭呢，请不要发出这种放屁一样的声音。” “——该闭嘴的是你吧！你不说我都没有往这方向上想！”中原中也坐在神原加奈的右手边，恼火地瞥了太宰治一眼，针锋相对毫不示弱地将碗中的肉块夹给加奈。 “哈？那只能说明你太过蠢笨了，也是，毕竟是我做什么都要跟我学的小狗嘛！” “什么叫跟你学！我可跟你这种挑食的小鬼不一样，我才不会将自己讨厌的食物夹给别人，要给当然是要给最好的！” “那只是你认为的‘好东西’吧？你知道加奈喜欢吃什么吗？强行把自己的爱好加给别人可是小孩子才会做出来的蠢事！” “别扯什么光明正大的借口，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吃胡萝卜吗你个挑食鬼！神原天天有那么多日课要完成，多吃点肉补充营养有什么不对了！” “我是对的！” “我才是对的！” 仿佛小学生争玩具一样的场面，伴随着神原加奈碗里堆起来的两座山，高见义友已经快笑趴在桌子上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神原加奈拍桌而起，将中原中也夹过来的肉块扔到太宰治碗里，将太宰治丢过来的胡萝卜夹给中原中也。 太宰治看着自己碗里的肉山立刻反抗道：“哈——为什么！我才不要吃小蛞蝓的东西！这样搞得好像我和他相互喂食一样也太——” 中原中也也立刻跳了起来：“这句话可是我说的吧，我才不要吃太宰治不要的东——” “给，我，吃。” 神原加奈微笑着说。 感受到来自身侧的生命威胁，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立刻乖巧扒饭。 明明才15岁就体会到了双重带娃的艰辛，神原加奈觉得自己真的是太难了。 介于中原中也确实算吃了亏，在高见叔准备去加油站给车加油的时候，神原加奈让他回来的时候顺路在居酒屋带点炸鸡块回来。 给中原中也的夜宵，太宰治是没有份的。 差别待遇让太宰治瞬间垮下了脸。但他又立刻挂上一幅泫泪欲滴的模样，轻轻扯住神原加奈的袖角。 “你想要酱烤鱿鱼须吗？”在他开口前，神原加奈微笑道。 太宰治脸上的可怜差点没绷住。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故作姿态，不甘地放下手。 但这副失落的样子却比之前的做作更加让人怜惜，就算知道他是装出来的可怜，却依然让人看得想将他要求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神原加奈叹气道：“我去沏茶，想要什么茶点？” 太宰治的眼睛立刻亮了，他大声回答道：“螃蟹！” ……这根本不是茶点吧？ 她真的无法理解太宰治对于螃蟹的热爱，无奈地看他了一眼，替他做下决定：“好的，曲奇小饼干。” 太宰治倒是对此早有预料，追加了条件：“哎——那我要无糖的那种。” “是，是。”神原加奈无奈地应道，给了他一个橘子打发时间。 随后她对中原中也点头致意，便从客厅里走了出去。 待神原加奈投下来的阴影完全消失在门上，整个客厅里的氛围陡然一变。 “——那么，你又有什么目的了？”中原中也压低了声音，冷静地看向太宰。 他们两个毕竟现在同样从属于港口黑手党，还是boss钦定的搭档，所以刚才在神原加奈面前，他才没有直接戳穿对方的伪装。 “目的？怎么会？”太宰治自神原加奈走后就没在费心微笑，此刻面无表情的戳着手里的橘子，漫不经心地说，“在这个死亡间隙的世界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别想糊弄我！”中原中也低吼道，“你根本不是那种喜欢撒娇的人吧，神原可不是你能随便哄骗的女孩子！” “果然是条愚笨的狗——你都认出的事，加奈还会没有察觉吗？” “你才是狗！”中原中也下意识反驳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太宰治的后半句话—— “神原她知道？” “你是指哪部分？我是个自杀狂？我是个烂人？我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带上面具不过是个伪装？”太宰治不耐烦地说了一长串，“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蠢笨。但是抱歉啊，加奈就是愿意包容这样的我并乐意和我演戏，轮不到你对我们指手画脚。” 他现在可是非常非常不满。 先前在中原中也身上看到神原神社的御守时就几乎已经可以推测到现在的情形，但真正面对了还是会更加不爽。 ——啊，烦死了。偏偏还是那个蛞蝓，偏偏是那个霸荒吐！太过分了吧作弊党！加奈从来都没有对我那么好过！ 明明是死之巫女，明明是他先来的，为什么这么容易被人抢走啊！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烦躁的情绪沸腾起来，就连一旁的中原中也都察觉到了太宰治现在处于一个极度动荡的状态。 “不管神原到底知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配合你——”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中原中也越发放低声音加快语速，“不要做出格的事情，我绝对会阻止你。” 门拉开的瞬间，所有的暗潮涌动都被压制在表面的祥和下，太宰治百般无聊地继续戳着橘子，中原中也低头研究一本跑车杂志。 “焙茶和曲奇，请用。” “谢谢加奈~” “麻烦了。” 太宰治开心的把一整盘的小曲奇端到自己面前，对褐色的茶水权当没看见，中原中也对他故作幼稚的行为嗤之以鼻，倒是伸手取了一杯茶。 他就不信在吃完那么多的肉类后太宰治这家伙还能吃得下小饼干，不喝茶就等着今晚上厕所受罪吧他！ “这本杂志是高见先生的？”中原中也扬了扬手中的跑车杂志，“没想到那个大叔也算是有个不错的爱好。” 神原加奈神情微妙：“……谢谢夸奖？” 虽然高见叔买这种杂志百分百是为了看车模……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别说了吧，好歹还算是他们神社的神主呢。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桌子突然晃了两下，神原加奈略一凝神，便发现了对面两人藏在桌子后面略微晃动的胳膊。 那个幅度…… 从小到大，神原加奈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次熊孩子们之间的纷争，对于这个情况自然是十分熟悉——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绝对在下面用手互掐。 啊，果然，虽然吵吵闹闹，但这两个人还是感情很—— “快给我放弃你脑子里错误的念头！”太宰治猛地瞪过来，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神原加奈从善如流收回眼神。 桌子底下两位婴幼儿的战争似乎也暂且告一段落，中原中也突然“嘁”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 但走到门口，他还是没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太宰治，又状似无意地给了加奈一个眼神，这才摔门出去。 很明显，这两个人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既然中原中也已经走了，神原加奈便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太宰治。 “嗯？没什么哦？只不过是小狗狗憋不住了，所以找了个好借口出去而已。”太宰治无辜地说道。 “混蛋太宰！你才是憋不住的小狗！” 中原中也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他不是摔门出去了吗？ “哈！偷听的坏狗暴露自己了吧！”相较于神原加奈只会在心底默默吐槽，太宰治是抓住一切机会对中原中也予以打击，“什么啊中也，这是在给本次的周刊输送素材吗？” “拿着你的杂志滚吧！”中原中也恼怒的声音逐渐远去，看来这次他是真的走了。 确认完这点回过头，加奈便看见了在桌子上瘫成一团的太宰治。 他浑身散发着“我不爽”“你快想想你做错了什么”“快给我道歉！”的气场——听起来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孩子对不对？ 但黑色发丝中时隐时现的漆黑瞳孔却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很危险。 当你觉得那是深渊，刺骨的杀意会化为利刃戳伤你的眼睛，当你觉得那是寒冰，无尽的黑泥会化作沼泽将你一并拖下地狱。 就连地狱中的恶鬼也不一定有如此粘稠的眼神。 没有人会喜欢它们。 包括太宰治自己。 神原加奈却对着这双眼睛舒缓了神情：“好久不见，太宰。” “是啊——”太宰治缓缓起身，逼近加奈，“我啊，可是很生气呢——听从了加奈的话，减少了自杀的次数，不再总是想着到这里来又或者是死亡。” “但是加奈是怎么回报我的？” “——你说啊，加奈……姐姐？” 第19章 第十九章 在神原加奈看来，太宰治其实一直都是个孩子。 这并不单纯是指他孩子气的一面。 因为不同世界之间流速的不稳定性，神原加奈第一次见到太宰治是在两年前，她13岁的时候，而那个时候太宰治才5岁。 对于已经励志继承神社，并完全将自己视为大人看待的加奈来说，太宰治确实就是个孩子。 还是一个有史以来她遇见过的，最难对付的熊孩子。 现在开始提问： q1，你家是一座神社，当你下课回家发现自家神社的鸟居下蹲着一个浑身是伤且全身绝大部分地方都缠有绷带的小孩子，你会觉得： a，这是个从家暴中逃出来的可怜孩子 b，这是个从校园欺凌中逃出来的可怜孩子 c，这是个从犯罪分子手中逃出来的可怜孩子 ——谁会猜到正确答案是论外的“d，这个孩子是个自杀狂，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是自己弄出来的”啊！ 反正当时的神原加奈是没能想到，她立刻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孩子打横抱起，带到家里上药。 不知道是被泼了水还是掉进了水坑，他浑身上下都是湿哒哒的，连绷带都湿透了。幸好是夏天，不用担心着凉的问题，但让伤口沾到水了又会影响愈合，于是神原加奈让高见叔带他去擦了澡，用新的绷带给他重新包扎。 原本以为太宰治脸上胳膊上的伤口就已经够多了，但没想到的是他绷带下面的伤口还要更多。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所能承受的痛苦，看着就让人心疼。 而且还是个那样懂事的孩子——在神原加奈小心翼翼地问他：“还好吗？会不会痛哦？”的时候，自称是太宰治的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像是要小心翼翼讨好她一般说道：“没有哦，已经不会痛了。” 她更心疼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如此可爱的小孩子下那样的毒手！ 怀着气愤的心情，神原加奈抱着太宰治从神社里走了出去，准备去不远处这个街区的警察局报案。 在途中，他们经过了一条河川。 对的，这条河川，就是太宰治放飞自我的开始。 这条河川的源头在临县，每年的夏天都会有一次潮汛，这个时候的河水会暴涨甚至没过两边的隔水层直逼河堤。 天地良心，神原加奈敢发誓自己当时只是看见河堤涨水后只是习惯性地对太宰治叮嘱了一句：“要抱紧我哦，一不小心掉下去的话，可是会被河水冲走淹死掉呢！” “真的吗？” “是的哦，每年警方都会发布一两条死亡公告，你在学校里没有听过这方面的宣传吗？” 太宰治没有回答，神原加奈以为自己是戳到了太宰治的伤口上也没有追问。 谁能想到太宰治竟然突然激动起来，两眼发光挣开神原加奈抱着他的手就往下跳啊！！！ 就力气来说本该是神原加奈比较大，但太宰治过于突然地举动叫她完全没有准备，竟然就这么真的被太宰治挣脱了出去！ 幸好神原加奈反射神经一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已经抓住了太宰治的脚，把他倒吊着拽了回来。 没等神原加奈发表感想，头朝下太宰治看着奔涌的河流，面露失望：“啊啊……又没死成啊。” 你刚刚说了什么？！什么叫“又”？！ 一瞬间，太宰治身上的所有伤口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原先被她忽视的疑点逐渐浮出水面，没错真相只有一个——这些伤口绝大部分都是太宰治他自己所造成的！ 神原加奈表情扭曲，挤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杀人微笑。 那天下午，神原加奈把太宰治带回神社，并狠狠地打肿了他的屁股。 于是屁股红肿的太宰治只能乖乖地趴在床上，看神原加奈塞给他的各种小人书打发时间。 虽然这种做法算是把他给拴住了，但在神原加奈出房间给他端了晚饭再回来的时候，这个小小的人已经从她的房间里消失了。 神原加奈思虑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报警的想法。 然而在第二天，神原加奈早上准备出门上学的时候，再一次在后院看见了突然出现的太宰治。 看到加奈，太宰治开心的打了个招呼，态度和上一次过来时的冷淡截然不同。 “早上好啊，加奈姐姐！” 神原加奈：“……” 脑海里刹那间闪过——什么原来太宰治是异界来客——不不应该说这种非常人果然是异界来客——完蛋这个人是不是缠上我了——啊我要心累我要跑——等等诸如此类的念头，神原加奈最终做下了决定。 她并不想和熊孩子说早上好，并试图回去将高见叔叫过来接手麻烦。 结果太宰治一脸委屈的跑了过来，仰着头问她：“加奈姐姐怎么不理我了？我好不容易才过来的哦，要掌握死亡和濒死之间的界限可是很辛苦的！” 神原加奈皱眉道：“记得上次我似乎并没有跟你说过这边的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哦哦，那个啊，”太宰治微笑着说，“因为我有偷看加奈姐姐的日记，所以就都知道啦！” 好的，因为他有偷·看·加·奈·姐·姐·的·日·记。 于是这一次的两天时间里，太宰治是再次肿着屁股趴在榻榻米上度过的——不乖的小孩子没有睡床的资格！ 顺便自那之后，神原加奈就改掉了写日记的好习惯，真的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个屁！ 要不是那个小鬼三天两头过来，她的日子能过的这么苦吗！ 太宰治过来的次数确实很频繁，几乎每天刚把他送回去，过个几小时他就能再次出现在后殿的周围——要不是对方的身体每次都会成长一些，神原加奈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自杀了。 但是，伴随着太宰治来的次数增多，他眼中的兴趣也在以一个飞快的速度减少。 太宰治是个十分聪明的人，神原加奈向来不否认这点。 他能够用一天的时间学完加奈国中三年的所有学业，并用某些特殊的方式为自己弄了一个身份，在学完东大的开放课程后，为自己成功申请到了一份毕业证明，同时收到了多个教授发来的意向邮件，开出丰厚条件只为了邀请他成为学生。 但他的兴趣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顶多翻看一下，下一秒便将这些事情全部抛诸脑后。 或许就是因为太过聪明，什么事情都能轻易达到，什么事情都能看的太透彻，相较于能够窥视内心的麻叶童子，没有读心术却能将人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深层想法一并透视的太宰治，显然才是那个将人类看的更为透彻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如此追寻死亡。 就算不是死亡也可以，他追求的是一种无法被他掌控的概念。 一种，至少能够持续一段时间的趣味。 神原加奈把他的这种变化看在眼里，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排解他的这份无聊。在这个世界里，太宰治隔三差五能碰见别的世界的人，见识到更为崭新的世界，这让他稍稍多了点活下去的乐趣——所以加奈才没有对他三天两头自杀往这边跑的生活方式表达不满。 这样至少他能活下去，而不是直接自杀一了了之。 但这毕竟不是能够长久的事情，太宰治终究有一天也会对这种事情厌倦的。 她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契机。 然后有一天，在太宰治无聊地看最新出版的侦探小说研究自杀方法的时候，又一个异界来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满头白发，脸上有着火焰一样的红色纹路的老人。虽然皱纹已经爬满了他的脸庞，但他的身体依旧健壮，甚至充满了爆发力。 一看就是个世界级的强者，身体动的比脑子快的那种。 太宰治百般无聊地将视线移开，准备叫高见义友过来接客——但在转头的前一秒，他瞥见了从对方身上冒起来的星光。 或者说，那是身体溃散时冒出来的光芒。 老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略微一顿，看向太宰治的身后，嘴一张一合想要说话，却到底没有发出声响。 从指尖开始，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整个人爆出了一团星光，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那就是死亡吗？” 在星光完全消散后，太宰治问道。 神原加奈放下手中的录像机，叹气道：“那就是死亡。” “这样的表现形式真的让人一点也都不觉得有趣呢。” “所以我一直都有说过——死亡从来都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两边世界的流速对比时快时慢，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太宰治的时间线从5岁长到了11岁，身高快要赶上13岁的神原加奈，褪去幼稚后，面庞有隐隐有了日后妖孽的线条。 “去找点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比死亡更加有趣的事。”神原加奈抓着他的手说道，“就算只是将‘寻找’这件事当做目标也好。去见识一下更加广阔的世界，去见证一下更加复杂的人类——让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太宰觉得我是死之巫女对不对？我见证过那样多次的死亡，但死亡之外的世界，我却很少知晓。所以我希望太宰能够去多看看这个世界，好的那一面，不好的那一面。” “然后直到那一天——你连寻找也都腻味了的那一天，你再过来告诉我经历的一切，和我完成赌约，可以吗？” “——你啊，是吧我当成刚过来时的五岁小孩吗？” 和神原加奈对视许久，太宰治最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神原加奈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虽然没有明说，但太宰治没有直接拒绝，就说明他会开始考虑自己的建议。 这就够了。 世界那么大，总能够出现可以让他觉得有趣的新事物，每一个每一点撑上一段时间，人的一生便能这么过去了。 “找到了吗？这一次的有趣的东西？”此刻的加奈微笑着问道。 虽说是约定，但太宰治也不是个能坚持很久的人。加奈时不时还是可以在神社里看到他，只不过比起曾经那段时光来说，他来的频率要大大减少许多。 上一次来还是大半年前呢，那个时候太宰治可比她高不了多少，现在都快高出半个头了。 “姑且还算勉勉强强。”太宰治撇嘴道，“本来还能再撑一段时间的，都怪加奈送了御守给中也——所以说为什么啊！明明之前怎么都不肯给我！我超生气的！都是加奈的错！” “好吧好吧——”许久没有见过太宰治如此精神的模样，神原加奈深感欣慰，一时将这个人之前的黑历史抛到脑后，如此轻易答应了他的要求。 “是我的错，我输了，那么作为赌注——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第20章 第二十章 神原加奈都做好了被酱烤鱿鱼须淹没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这一次太宰治竟然如此轻易地放过了她——到了最后，他只要求了一枚御守。 虽然明确要求是加奈亲手写的，从头到尾要求在旁边监督，要求供奉，要求多念一遍祝词……就是，即便各种小要求很繁琐，但她总有一种自己被放过了的感觉。 唔……管它呢，总归不用吃鱿鱼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的加奈瞬间就把这种感觉抛到脑后。 之后的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高见叔开车回来顺便给中原中也带了炸鸡块，太宰治果断同中原中也进行了争抢并各种捣乱，害得中原中也到最后一块炸鸡也没吃到嘴。所有的炸鸡块都贡献给了大地女神。 浪费食物的两人被神原加奈罚去扫地，一旁被夺走扫帚持有权，负责监督的大太郎可怜巴巴地蹲守在一旁。 然后睡觉前，神原加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乘着两人洗浴完成还没回到房间的时候在走廊上拦住了他们。 “中原君和太宰是搭档？” “啊，boss安排的，虽然很不爽但确实是这样。” “不爽的是我这边才对吧蛞蝓！” “闭嘴啦臭青花鱼！” 眼看又一场小学生吵架即将开始，神原加奈强势打断：“也就是说，中原君先前说的‘能够解决问题的搭档’便是太宰？” “对啊，是这家伙的无效化能力能够阻止……”中原中也也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逐渐变低。 下一秒，神原加奈说出了闪现在他脑海中的顾虑：“那么在太宰治来到这里，说明他也濒死了的现在，又有谁能够、又该如何制止你的暴走？”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太宰！！！！” 太宰治迅速跳起翻滚，早有预判地躲过了中原中也的每一招，最后不知道是累了没力气了还是为了消除中也的愤怒挨了一脚，然后就“哎呀哎呀腿断了！”地叫唤起来，瘫倒在地上。 那演技假的神原加奈都没眼看。 于是中原中也往下一跺脚，差点就让它变成了真的。 “喂喂！”太宰治赶紧躲开，“这里受的伤会两倍返还给原本的身体的！你这是想要杀了我吗！就算我想死也不想间接死在中也手下啊！”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中原中也应该和他吵起来的，但他今天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抓住了太宰治话语中的漏洞：“……两倍返还？你是怎么知道的？” 像这般和平的世界，除了自己作死基本不可能受伤——所以太宰治是在什么情况下受了伤，并且还带了回去的？ 太宰治噎住了。 太宰治感受到了来自神原加奈的死亡射线。 太宰治开始转移话题！ “这种问题不是很简单就能发现的吗！什么啊，因为加奈在这里所以想要故意弄出动静好引起加奈的注意？你是小学生吗？！” ——这难道不是你一直做的事情才对吗！！！ 在这一时刻，神原加奈和中原中也的心音少见的同步了。 这两个人都不是能够很好控制表情让人读不出来心音的家伙，于是太宰治立刻知道了两个人在想什么，气的鼓起了嘴。 “什么啊什么啊！你们两个在说我坏话这件事情上这么有默契的吗！加奈我伤心了，我超伤心的哦！” 神原加奈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回应道：“好的呢，所以伤心的太宰君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两倍返还’的事情吗？” 太宰治闭嘴了。 但这并没有作用。 于是中原中也和神原加奈知道了太宰治第一次来那么快回去的原因在于——他在加奈的房间里割腕了→死之前被送回去了→回去之后本来就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多出了两道伤口→伤口还愈合的特别慢→要不是当时就在重症病房差点真的死掉了！ 神原加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第二天一大早，太宰治好不容易骗到手的御守落到了中原中也的手里。 “加——奈——”太宰治整个人都黏在了神原加奈的身上，不满的扒着她的肩膀对着她耳朵喊，“你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这样了！你明明知道的！” 不这样你怎么长记性？ 神原加奈周身冰冷的气息如此说道。 太宰治生气了。 太宰治恶狠狠地对中原中也报复道：“下次开污浊别想我帮你，等死去吧！” 中原中也气得脑袋上青筋直跳。 我靠你要不要这么迁怒别人，明明是你自己自作自受好吧！ 虽然已经卸任了班长，但临近学园祭，转职执行委员的神原加奈还是得提早到校。于是太宰治死缠烂打的计谋依旧没有奏效，只能委屈巴巴站在原地看着神原加奈远去。 没有加奈在的时间过得很慢。有大次郎在无需扫地，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在书房里度过了一个悠闲的早上，吃过午饭后，太宰治终于有些闲不住了。 于是他无聊地叠起了围棋的棋子。 为了方便拿取，棋子的两面都是巧妙的弧形。大理石的材质更是使其表面无比光滑。种种条件叠加在一起，两枚棋子想要成塔状叠在一起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放一枚掉一枚，放一枚掉一枚，太宰治乐此不疲。 中原中也听着不断响起的“咔哒、咔哒”声，脑子都快要炸了。但乱走吧又怕被前来参拜的大妈逮住问话，只能憋屈地在房间里忍着。 手中的跑车杂志也没能让他集中注意——虽然有几辆车型确实很帅，但他在这个世界又没钱，有钱的世界又没有这个车型，看得见吃不着，怎么想都是心情更加暴躁吧！ 在烦躁的心情中，中原中也不断想着能让自己分神的事情：新买的跑车，新买的红酒，上次吃的哪家餐厅味道不错下次可以请加奈过来尝一尝—— 然后忽然醍醐灌顶—— “喂太宰！你昨天忘了说来你过来之后到底该怎么让我停下来了吧！” 中原中也猛地回头质问道。 太宰治十分敷衍地抬了下眼皮：“哦，你终于想起来了啊，不愧是软体动物。” 棋子又一次落下。 中原中也脑袋上蹦出青筋：“我不会第二次中同样的招式！别转移话题，我问你呢！” “哈——”太宰治叹了口气，“森先生不是指定我们两个是搭档了吗，‘双黑’的名头也已经打出去了，你怎么还对我制止你的这件事纠缠不休啊。” “我当然知道你肯定能制止我的‘污浊’，我是问你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制止啊！” 他会在“人间失格”起作用后立刻恢复意识，所以照常理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出现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这里的情况。太宰治到底做了什么？ “你知道的吧？‘人间失格’是被动使用，就算我昏迷了它依旧可以发挥效用。所以只要在昏迷之前找准定点，确保我能够碰到你就行了。” “你也不该就这么自行进入濒死状态啊！这个时间——” “龙头战争结束后，‘双黑’的声望也将在我们这一次再次行动中达到巅峰，横滨没有和港口黑手党抗争的力量，这一次回去之后大概能享受到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太宰治说道，“所以就算没有我也没关系，正好休个假。” 更何况战争结束后肯定还会有一堆一堆的其他事务要解决。跟中也不一样，他可不想被森先生抓过去当苦力。与其被埋在文件堆里，他还不如好好躺在病床上一个月。 好歹后一套方案还能打击中也、见到加奈。 所以—— “问完了吗？”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不满地对太宰治伸出手。 “……重要的东西就给我自己收好，下次我不会再还给你了。” 伴随着话语，御守落在了他的怀里。 ——总算是在回去之前，把御守重新捞回了自己手里。 太宰治拿回御守，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甚至可以乖乖坐在房间里看书一直等神原加奈下课回家。 昨天他想打岔是为了将自己受过伤的事情蒙混过关，结果却是将中原中也的事情给拨到一旁，甚至到了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加奈都没有想起。 不，不是没有想起，她是故意将这个问题丢给自己和中也内部解决。 按照她对自己的了解，肯定已经猜到自己对两个人回去之后的事情做出了安排。而在知道自己安排之后，中原中也的反应也被她算了进来。 没错，把御守给中原中也确实是加奈对太宰治曾经行为的不满，但她也并非想要触及到太宰的底线。她知道，在明白他们两个这一次前后脚过来的前因后果后，中原中也一定会把“本该是太宰治的”御守还给他。 所以她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稍稍警告一下他以及—— 要跟同伴打好关系……吗？ “加奈未免管的也太多啦。”太宰治嘟囔着，再次为自己被当成小孩而感到不快。 虽说小孩的形象比较不容易引起她的警觉，可以随便进行肢体接触，但总是这样对接下来的进度也不太好吧？ 啊啊，下次过来的话，或许真的要先把形象改变一下再来？ 成熟的衣装果然还是首选大衣吧？黑色就算了，大红色也不好看，换个什么样的颜色好呢？ 太宰治放空自己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因为想着神社里两个头疼人物，放学后神原加奈婉拒了黄濑的邀请，直接回了家。 然后正巧赶上两个人在已经打开星光的门前吵架的情景。 确切地说，应该是两个人互相用各种外号往对方头上盖的情景。 蛞蝓与青花鱼齐飞，帽子放置处和绷带浪费装置共舞。 “吵架的时候也就算了。在给别人介绍的时候，最好不要直接用外号称呼。中原君是，太宰也是。”神原加奈忍不住说道，“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 “我有说的很明确啊！”太宰治狡辩得十分理直气壮，“难道我说的不形象吗！你看那个小矮子，湿哒哒黏糊糊的，一眼看上去除了是蛞蝓还能是什么！” …… 不，比起中原君，热衷跳河自杀，甚至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有改变这个喜好的你才是比较湿哒哒的那个吧？ 神原加奈歪着头，觉得自己和太宰治两个人之中，一定有人对于“湿哒哒”这个词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中原中也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将太宰治一脚踹进星光，简单跟神原加奈打了个招呼之后，撸起袖子跟着走进去。 神原加奈：“……” 她是不是该为太宰治祈祷一下，毕竟看这个发展，总觉得他们俩回去之后，太宰治又要被打进icu了呢。 ——咦她为什么要说又？ ———————————————— 中原中也在疼痛中睁开了眼。 已经是第二次承受这种疼痛，就算知道这种伤会比普通的伤好得快，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状态。 更何况比起上一次，这一次他依旧躺倒在断壁残垣中，然后肚子上还压着个重物。 名为太宰治的重物。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什么叫“找准定点”啊！这家伙绝对是对准自己往下跳把自己砸到地上的吧！ 这家伙绝对是找准了地方把自己砸晕然后正好落下来砸到自己吧！ 他就不担心醒来后会脑震荡吗！！ 啊可恶后勤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来，力量用多了之后的脱力感真的难受，他快撑不住…… 啊。 中原中也恍然想起一件事，无奈于疲惫感逐渐侵蚀了他的眼皮，让他克制不住的想要入眠。 太宰回来之前……似乎打了个电话……明明应该要告诉……神原……小心…… 中原中也陷入了熟睡。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两天后是黄濑凉太离校的日子，班级里的其他同学早早做好了给他开个欢送会的决定，甚至地点都定下了是在篮球馆，连使用申请都通过了，是从神原加奈手中过的。 但神原加奈却并没有参加。 因为京都某个神官协会突然对她发出了邀请，请她参加一场讲坛会。 这种讲坛会一般很少邀请外人，都是大神社的内部职工相互交流经验，对于神原神社这种小地方神社来说，是极好的学习场所。 于是神原加奈果断请了长假，神社丢给高见叔，学校里的工作丢给老师，屁颠屁颠跑去追逐梦想。 作为这次讲坛会的主办方之一，赤司集团为所有来客提供了一流的住宿，甚至连往返的路费和行程都一并包办。 于是神原加奈少有地奢侈了一把，不仅享受了七天日式温泉旅馆带内温泉的豪华套间，甚至来回坐的都是新干线的特等座。 早上八点出发，中午十一点到家。本来还能赶得上下午的课程，但神原加奈硬是要补完这些天没能完成的早课，一直在后殿里待到下午一点才起身。 于是下午的课也有理由逃掉了。 稻荷神的神社到处都有，就算没有也可以在小拔除时虔诚地祈祷以达到早课的效果。但后殿里供奉的这个神像无名无姓，除了当面参拜，神原加奈想不到其他的能够将自己的祷告传递过去的方式。 ——总不至于在祷告的时候说是“神原神社后殿里的神灵”吧？高天原之上有谁知道神原神社是什么啊。 念完最后一句祝词，神原加奈松了口气，一边放松着快要正坐到麻木的双腿一边缓慢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世间八百万神灵。寄托了思念的存在会生灵，当思念积累到一定的地步，灵便会化神或者堕魔。 对于许多家传神社的神职人员来说，这是常识一般的存在。 所以相对的，当思念不再的时候，神便会退化成灵，更甚至是散灵消失。 如同律法规定一般，从未有过例外。 没有名讳，已经十分古旧的神像上也没有什么特征。如果是大神也好，就算没有加奈的祷告他也依旧能够存活于世上。 可就怕“但是”。 加奈的眼神很好，分析力也不错，所以她很容易就能看出那尊神像不对劲的地方。 面部和各种能证明身份特征应当是人为的力量强行除去，再加上神社里流传下来的古籍中一直对这尊神像遮遮掩掩的描述，很容易让人想到曾经的那场神明之间的抗争。 在许久以前，天津神与国津神的两方神明因主导权而展开争斗，最终天津神获得了胜利，失败者则得到了长达百年的打压——神社被破坏，信徒被要求强行改信，盛极一时的国津神系就此衰落。 按照无神论者的历史证明，这无非是两方政权交迭的产物，但却真实的对神灵造成了极大影响。 荒吐神便是当时被打败的神灵之一。信仰极度萎缩，若不是还有大本营的忠实信徒不放弃的祷告，或许在现在的执政方开放信仰之前，它就已经在这世间消散了。 另一个世界的荒吐神，曾经是霸荒吐的中原中也比这情况要更加严重。或许是因为变成了人类，他的信仰更加迷散——拜荒吐神的并不知道“中原中也”，而思念中原中也的也不会崇尚“霸荒吐”。 夹缝中的存在最难生存。 堪称是最容易陨落的神灵。 基于这个理由，神原加奈才为中原中也祈求了御守。她希望那个御守能够作为一种媒介——一种让高天原承认他真神身份，给他开路的媒介。 所以太宰治那小学生般的占有欲真是出现得不是时候。对于这些异界来客，神原加奈只给出过不到一只手的御守，除了太宰治其他都是刚需。 除了太宰治。 若不是看他真的很久很久都没有露出那种感兴趣又恳求的表情的份上。 啧。 想到这件事神原加奈就不满咂舌，但思维很快又转回了后殿。 她是这么猜测的——神原神社后殿里的这座神像，或许也同属于当初的被打压的其中一位神灵。 它无名无姓，但根据记载，这位神灵应当在曾经的某时帮助过神原一族，甚至神原神社也是在其指引下选址建造。 神对神原家族有恩，于是在供奉稻荷神后，其一直被作为副神享受神原神社的供奉。 这是一种承诺，一位神灵和一个家族的契约。 就算被世间遗忘，这位神灵至少还有神原神社继承人的信仰。 这是继承了神原神社的，属于她的责任。 神原加奈停住脚步，向着后殿深深拜下。 第二天，神原加奈一如既往地早早到校。黄濑凉太早走了，甚至学园祭的准备工作都已经进入尾声——毕竟这个周末就是爱川中学的学园祭了。 连续请了一周的假，神原加奈几乎和这次学园祭的准备活动脱离了节奏，到现在只能打打最后的下手，比如说拼接道具，或者做最后的整理核对一类的工作。 她们班这次的节目是传统咖啡馆。少年少女们穿着大正时期的围裙和服，手中的托盘上放满了甜点与饮料，穿梭在有着繁复雕花的座椅之间——大概是这么样的一个感觉。 和服和桌椅有同学能够从家里调动，或者拉来赞助提供，只要保证不弄脏、不弄坏、清洗完毕送回去就可以了。所以准备工作就只是做围裙，购买食材和原料，练习制作，以及各种教室里的小型装饰。 本来所有的职位都是要先靠同学们自荐，剩下没人要的就要抽签决定，但介于神原加奈不在，她的职位就被强行调派了——作为宣传员。 对的，就是那种穿着和服，围着围裙，手里举着招牌，在校园内到处走以招揽顾客的职位。 因为大部分人都觉得很羞耻而拒绝，最终落在了神原加奈的头上。 神原加奈脸上少有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她举着职位要求——上面写着“宣传员：面容姣好，能言善语”——不可置信地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我，能言善语？” 怕不是耳朵有问题。 不不不，这是连眼睛都有问题了吧？ 宇佐见笑的狡黠：“没关系，加奈只要露脸就够了，三无属性的美人可是很受欢迎的呢！” 神原加奈：“……” 她开始认真思考起和宇佐见绝交的可能性。 就算绝交一个星期也好，这次学园祭上出了什么问题，她可绝对不会帮她解决了！ ……怎么听着这么像是在立g，想想还是算了吧。 因为之前一直没有参与准备工作，别人做到一半也不好直接丢给她接手，最终神原加奈的前期工作被定为大批量的食材采购。 就某种程度上而言，拥有一条商业街地皮的神原加奈，确实是这个工作的最好执行人。 于是她思考了一番，找上了幸平创真。 幸平创真倒是很乐意帮忙，但他家毕竟是定食屋的，对于各种新鲜食材到还能有点门路，对于甜品和饮料的原材料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太没用了！加奈转头就去隔壁甜品店那边问到了进货的渠道。 准备的不是什么复杂的店铺，在周五的晚上，班上的人辛辛苦苦把所有桌椅和装饰都布置完毕之后，一行人踏着星光回了家。 神原加奈自然也是这个时候才离开学校。 她急着赶回家做晚课，就并没有顾及形象直接跑了起来。从公交车站下来直奔神社的一之鸟居，一步三阶梯地沿着楼梯往上跑，到了参道上正准备调整呼吸稳中向前—— “加奈——” 平地惊雷，一个金发男孩从神社里冲了出来，伴随着跑步时带起的烟尘，他一个滑步跪倒在神原加奈的身前，抱住了加奈的小腿。 他的速度极快，神原加奈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腿就已经被抱住了。 然后金发男孩开始哭嚎。 “呜呜呜呜加奈我真的过得好惨哦！！！爷爷每天都要我进行好多训练，会死人的！那么大的运动量真的会死人的！” “大哥他是真的想杀了我吧？是真的吧？我听得见啊他超讨厌我的！！！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很惨的！！！！” “救救我啊加奈！！加奈酱！！加奈姐！！！” “我不想死啊！我还没有结婚我怎么能死啊！呜呜呜呜我超惨的，加奈酱嫁给我吧！嫁给我我就——” 神原加奈一个手刀敲在他头顶，打断了他完全没有条理的话语。 金发男孩吃痛松手，神原加奈得以趁机逃脱对方的魔掌，好好观察他的模样。 金发、金色和服……不像是镇上的人，出现在神社，是异界来客吗？ 神原加奈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对方，安慰道：“别哭了。” “呜，谢，谢谢，呜，加奈。”他抽泣着接过纸巾，展开按在了自己的脸上，擤出了个硕大的鼻涕泡。 神原加奈面不改色地将他扶了起来。 既然对方能够叫出自己名字，说明应该是曾经来过，并且认识自己的人，但—— 这个人……是谁来着？ 神原加奈眼神漂移着回想。 这个颜色和发型……难不成是黄金拖把精？ 仿佛听到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黄金拖把精打着哭嗝气成了蒲公英精。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是我啊！善逸！我妻善逸！”我妻善逸又气又哭，“加奈姐不是说过我的名字超奇怪，根本不会忘记能记一辈子的吗！！！” 神原加奈恍然想起似乎是有这样一个小孩。 黑发、敏感、耳朵及其敏锐，像是受到过什么心理创伤一样胆子很小，说话也很小声，如果不是凑近听根本听不到的一个…… 神原加奈从回忆中醒来，看向眼前的我妻善逸。 神原加奈：“……” 是同名吧？ “不是啊！！！”我妻善逸再度飙出了泪，“是我啦！！！真的是我啦！！！我知道我变了很多……不要用那种你学坏了的眼神看我啊加奈姐！！不是你让我说话大声一点大胆一点表达自己的吗！！！” 她确实有对“我妻善逸”说过这种话但…… 神原加奈视线上移，看向他一头金黄色的头发。 “我没有叫你染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对方据推测应该来自平行世界的大正时期，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么好的染发技术了吗？还是黄橙渐变色？ 想到这里，神原加奈眼神一凛。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我妻善逸应该是个孤儿。倘若他偶然得了一大笔钱后就堕落到用来做染发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赐死吧。 “染发？”我妻善逸抽着鼻子楞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捻起自己的一缕发丝凑到眼前，然后—— “咕咦咦咦咦咦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肮脏的高音响彻神社，惊起无数飞鸟。 半个小时之后，客厅。 “哎呀……虽然今天是每月一次的修整日，没有人来神社参拜……”高见义友挠着头，“但是也不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吧？下面的居民都快把我的电话打爆了，问我神社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 我妻善逸奋力为自己辩解道：“我也不想的啊！毕竟我这次来之前可是被雷劈了哦！被雷劈了哎！我都以为自己会死的结果却来了这里，然后头发还变了颜色——加奈姐，我真的没有染发，我被雷劈之前头发还是黑色的！这肯定是那道雷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你快管管这个冤枉人的大叔啊！” “嗯？”高见义友挑眉，对他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一把搂进怀里，揉头！ “对，对不起——我错了，我认错了！快放开我啦！”我妻善逸扒拉着钳制住自己脖子的粗壮胳膊，果断认怂。 在狠狠教训了我妻善逸，把他的头发弄得像个鸡窝一样之后，高见义友终于意犹未尽地放过了这颗金黄色的头颅。 “道歉了可要记得不能再犯了啊？知道了吗善逸君？”高见义友严肃到一半还是没能坚持下去，撑着头叹息道，“明明小的时候是那么可爱的小孩子，长大了怎么变得这么吵了……” 上一次我妻善逸来的时候，他正好准备出去玩，对他的印象也就只有临走前的那短短半小时。这么短的时间确实很容易对真实形象产生误差啦，但和实际也相差太远了吧！ “咦！这是在嫌弃我吗！是在嫌弃我对吧！高见叔你太过分了，当初不还是你嫌弃我说话太小声阴冷得像个鬼一样的吗！现在我长成了外向的孩子你竟然还嫌弃我！！！太过分——啊痛！” 我妻善逸的声音越嚷越大，再次得到了一次手刀制裁。 神原加奈无奈地着看眼前又一次泪流满面的善逸，不由得在内心感叹了一下。 即便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泪腺发达这一点还是没有变啊。 小小的我妻善逸君。 看着那团金色，神原加奈恍惚中回想着当初的小我妻——其实也不算当初，毕竟离他上次来到这里，在这个世界里也只过了小半年的时间。 上次我妻善逸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才七岁。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脸上其实最容易看出他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 姑且还算圆润的脸颊，暗淡发黄的脸色，惊恐的表情，拒绝的态度。 ——这是一个一夕之间经历了家庭剧变的，被打破了幸福梦的孩子。 他的耳朵非常敏锐，能够听到很远的很细小的声音，甚至可以从人们的嗓音中听出说话时隐含的情感，从人们心跳的节奏中判断对方是否存在隐瞒。 因为出众的天赋，虽然一出生就被抛弃，但他却依旧在福利院度过了人生开端的三年后被大户人家所收养——要知道，一双好耳朵能做到很多事情。 特别是在人人都有秘密的大家族中。 收养他的人妄图利用他的这种能力抓住所有竞争者的把柄，最终得到家主的宝座，却没想到在实现这个目的之前，他就已经因为意外而被杀害。 我妻大人尚未娶妻生子，善逸虽然被赐予了姓氏却并非真正的养子。于是绝大部分的遗产被主家的人瓜分，我妻善逸只得到了少少的一部分遣散金——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钱可以松快活上十几年。 但对于一个七岁的，没有任何监护人的孩子来说，这笔钱等同于是催命符。 我妻善逸的记性很好，他至今依然记得当初在福利院里的时候那些大人投向孩子们的诡秘眼神。于是他花掉了绝大部分的钱在安全的街市买了间屋子，门面租借出去，自己则占据着某个阁楼的角落。 明明是主家，却过得仿佛像是寄居人下一样。 不过我妻善逸特意挑选的是一家和善的人家，他们做着布料相关的小生意，住在善逸的屋子里，会连同他的饭菜一并做好，把他当做家人看待。 ——然后，不幸再临了。 恶鬼降临了他们的城镇。 虽然受袭的不是他们这一边，恶鬼也很快被鬼杀队的人杀害，但溃散的人心不会再次聚拢，租住善逸房子的那户人家搬离了这里，甚至多余的租金都没再追回。 我妻善逸再次孤单一人，甚至因为惊吓高烧不止，没有人照顾的他最终来到了这个世界。 实在是太可怜了，神原加奈甚至都没有告诉他，或许他已经濒死过一次的事实，只是由着他的幻想，将这个世界变成了他的一场梦。 但这确实是个敏锐的孩子，他清楚地分别出了加奈的意图，清楚地感受到了加奈的好意，在清醒中享受了时长两天的美梦。然后在临走时，他亲手撕开了现实，点破了善意的谎言，在这个世界发出了第一声巨大的哭嚎，哭着抓住了她的袖子，却又坚强地松手和加奈说再见。 在那个时候，这个孩子像是一瞬之间长大了。 到现在，他的嗓音变大了，眼睛能够抬起头来看人，哭泣的时候不会过于担心吵闹到别人而挨打，会主动对人伸出手去。 他安全的长大了，性格变得开朗起来，一副终于能够走上人生旅途的模样。 一个关于成长的美好故事。 神原加奈却露不出欣慰的表情。 讲道理，从极静到极吵，从一个极端跃进到另一个极端，我妻善逸这个人简直和他的名字一样奇葩。 ……不，从被雷劈了之后还没死，只是头发天然染色了这一点来看，他整个人简直没一处是正常的。 并没有过多探究善逸在长大的这些时间里经历了些什么，神原加奈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吃蛋糕吗？” “吃！”我妻善逸的眼睛瞬间亮了，“要吃！嘿嘿嘿是草莓味的嘛，我想吃草莓——” “现在是深秋。”言下之意就是别做梦了，“只有橘子罐头的。” “橘子的也很好吃啊！”善逸总是很容易被满足，脸上露着傻笑，一路跟着加奈挪到餐桌上。在加奈把蛋糕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他在椅子上乖乖坐好，两条腿开心地晃来晃去，等待加奈把蛋糕切给他。 蛋糕是班上负责后厨工作同学的试作品。明天就是学园祭开园日，必要的事前练习已经持续了两天，试验品当然是他们这些同学带回家享用。加奈和高见叔这两天已经快吃腻了，正好赶上善逸的到来。 将一大口奶油塞到嘴巴里，我妻善逸露出了仿佛连脸都要一并融化的幸福表情。 神原加奈看着他的吃相，脸上不自觉也露出了一个笑。 高见义友倒是在一旁龇牙咧嘴。他自诩是一位成熟稳重的青年男子，向来对甜品这种黏糊糊的东西敬谢不敏，前两天每天帮加奈分担一点都已经是极限了。现在看善逸作为一个男生却如此喜欢这种“女孩子的东西”，他总觉得自己有必要教导一下对方。 至少别在吃甜品的时候露出这种傻到爆的表情啊！你当你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小女生吗！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咳咳，善逸啊。” “嗯？”善逸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叼着勺子转过去，还偏了下头。 啊——这不是更像女子高中生了吗！ 高见义友觉得，身为这个房间里唯一一位具有男子汉气概的人物，自己真的很任重道远。 “高见叔，晚饭准备好了吗？” 在他开口之前，神原加奈叫住了他，不动神色的对他摇了摇头。 高见义友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乖乖去了后面，为早已准备好的晚饭挑选食材。 在他走后，我妻善逸把塑料叉子从嘴巴里拿出来，嘟嘟囔囔的说：“我知道高见叔想要说什么啦，我都听到了。没有男子汉气概啊，不要总是喜欢吃甜品啊之类的。好烦哦，他不是大叔，是大妈吧。” 虽然很同意这个观点，但神原加奈还是要敲敲他的头：“他在关心你。” “我知道啦！”善逸乖乖的被敲，没有躲开。 “但是对爱好指手画脚也不对，听听就行了，”加奈又摸摸他，“爱吃甜食没什么不好。” 得到了来自加奈的认同，我妻善逸努力了一下也没压住上扬的嘴角，用充满自豪的语气说道：“那是当然！” ……不，她刚刚那句话并没有在夸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虽然只有巴掌大，但一整个蛋糕的分量也不算少。加奈本来没打算给善逸准备晚饭，没想到在看到桌子上的蛋包饭后，他立刻扒住了高见叔的胳膊，要死要活地也要吃——“就算半份也行啊！！！” 望着被善逸塞得鼓鼓囊囊的两侧脸颊，神原加奈面露担忧。 ……这家伙要是一直这么下去的话，绝对会变成死胖子的吧。 加奈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来帮助善逸消耗掉那些多余的热量。 比如，我妻善逸手心里明显是最近才新磨出来的手茧。 于是吃过饭休息一会之后，她把善逸叫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你在练习剑道吧？”神原加奈从仓库里找出两把竹剑，抛给善逸一把，“练习不能中断，来吧。” “哎哎哎哎哎——————” 听到这个噩耗，我妻善逸吓得差点叫竹剑砸中头顶：“等等，为什么啊！我都死过一次了哦！这个世界是死过一次才能到达的地方吧！既然如此就应该是用来放松休假的世界吧！为什么我还要训练啊！而且刚吃饭就要练习剑术！太悲惨了吧！我还是个孩子吧！我刚刚明明有听见你说我还是个孩子的啊加奈姐！” 无论是从分贝大小还是从文本长度来说，我妻善逸的嗓音简直可以被分成是论外的级别。 但这并不能在逃避训练这件事情上起到任何的作用。 甚至带来了加训。 被过于嘈杂的喊叫逼停了脚步，神原加奈稍稍思考了一下——虽然离吃完晚饭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运动已经没有大碍了，但确实应该要稍微活动一下，把关节活动开才好。 于是她拎着我妻善逸的后领，拉着他绕山跑步去了。 我妻善逸：“？？？” 等等啊！加奈姐刚刚的心音明明就要放过我了，为什么突然急转直下啊！！！ 跑完一圈，三公里对于习惯锻炼的神原加奈来说只是小意思，但让她惊讶的是善逸似乎也并没有感到有多吃力。心中对于小男孩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但我妻善逸却似乎并没有这样觉得，他用一种“加奈姐我知道你想鼓励我但你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诡异眼光看着加奈，死命抱着神社的柱子，用全身的力量来抗拒接下来的梦碎时间。 “我真的不行啦！光是跑步都要累死我了，我肯定不行的。加奈姐你就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啊！！！” ……光凭善逸现在抱柱子的气势，加奈觉得他还能再战一千次挥剑练习。 “做不到啦！！！！”善逸哭着大喊道。 虽然同是能够倾听心音的存在，比起被她当成是传声筒的麻仓叶王，在我妻善逸的面前，加奈倒是更愿意用言语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大概是放心不下吧，总觉得是这个孩子的话，就算能够听见自己想的是什么，也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假装没听到或者听错了。 所以她放松了拉扯善逸衣服的动作，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能做到的。善逸刚刚很顺利就跑完了不是吗？善逸很厉害的。” “就，就算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上当的哦！”嘴上这么说，我妻善逸倒是很快涨红了脸，嘴角也止不住上扬，咧开一个傻笑。 神原加奈便趁此机会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从柱子上扒了下来。刚准备进行下一部动作，眼神却凝聚在了先前被我妻善逸的身体遮住的地方—— “——啊加奈你狡猾！你这样会让我对夸奖这件事情产生心理阴——” 我妻善逸下意识的大喊在接触到加奈的微笑后陡然停止。小动物的本能让他立正站好马上认错并反复思考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也，也没什么啊，就是打死不想练习，于是蹭蹭蹭用·脚·踩·着·爬上了神社的柱子，然后抱·着·柱子大·哭…… …… 他僵硬地顺着加奈的目光转过头，然后再咯吱咯吱转回来。 ……他好像还一不小心把鼻涕蹭，蹭·到·了·柱·子·上…… 我妻善逸小心翼翼的举起手，用袖子擦干净红色漆柱上可疑的反光点，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怜巴巴地变回原本乖巧的站姿。 这种亵渎神社建筑的行为，加奈姐没有第一时间用刀捅死他都已经算是对自己放洪水了…… 神原加奈（^_^）：“做挥剑练习吗？” 我妻善逸（qaq）：“……好，好的……” 神原加奈（^_^）：“在那之前要先把柱子擦干净哦？” 我妻善逸（qaq）：“是！” 待一切弄完已经将近晚上七点，看着完全黑下来的天空，神原加奈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我妻善逸刚刚的所有举动都是在拖延时间。 我妻善逸：“才不是啊！！！我是有全心全意地在努力逃脱训练好嘛！！” 神原加奈一剑敲上他的头。 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吧！ 在加奈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下，我妻善逸捂着头憋回了泪，委屈巴巴举着竹剑，熟练地摆出架势，一下一下开始了挥剑练习。 神原加奈抱臂站在一旁，时不时用竹剑敲敲他的胳膊或者大腿，纠正他姿势上的问题。 虽然并不如弓道那般熟练，但妈妈那边的表弟从小就开始练习剑道，她作为陪练当然也有所了解，甚至曾经为了锻炼心智去长辈所开的剑道馆进修过。 再加上那些异界来客似乎都对这种运动情有独钟，其中不乏有乐于传授的强者。到现在，即便比不上那些顶尖的人才，可基本姿势和锻炼要领什么的她还是可以做到略通一二。 “才不是略通一二吧！”我妻善逸崩溃地大叫道，“说到底我才往下偏一点点啊，一点点！一公分不到的距离，还是在高速挥剑的过程中！明明从加奈姐那个角度应该不那么容易察觉到的才对吧！为什么会发现的那么快——啊痛！” 嘴巴上吵吵嚷嚷，动作自然就有些分心，于是善逸的头上又被铁血教练神原加奈敲打了一下。 加奈满意地收回手，分心去回答他的问题：“对于运动系来说，这种程度的动态视力是基础。” 我妻善逸：……………… “不！！这是哪门子的基础啊！！！我用这个方法偷懒的时候明明大哥都发现不了！！为什么加奈姐能察觉到啊！！！” 上一个瞬间察觉的可是爷爷哦！是桑岛爷爷哦！是前鸣柱哦！那可是曾经鬼杀队最强的九个人之一好吗！加奈姐你是不是对于“基础”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啊他知道了，这就是那种“对于剑士来说，全集中呼吸的常中式是基础吧。”这种程度的话对吧！那种属于强者的“常识”是吧！！ 这根本不是普通人的基础啊！！！ 我妻善逸觉得他都快要被加奈姐给逼成吐槽役了。 磕磕绊绊练到九点多，加奈布置下来的锻炼任务才算做完，我妻善逸拖着疲倦的身体洗漱完毕之后就倒在了铺好的被褥上，甚至连掀开被子钻进被窝的力气也都没有，直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还是临睡前在神社里巡查的高见叔发现了他的这幅模样，叹了口气把他抱到了被窝里，以防夜里受冻感冒。 我妻善逸的耳朵很灵——是非常灵敏的程度。就算在睡觉时也能听清周围发生的事情，往往睡的都很浅。 但是。 但是啊。 因为晒了一天的被面上有着日光的味道，因为高见叔的动作轻柔又小心，因为是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放松而又清闲的感觉。 所以就这样熟睡吧。 直到明日天光乍现，微风拂面，加奈姐迈着稳重的步伐走进屋子，把他从睡梦中叫醒。或许板着脸让他去跟着自己一起去做早课，或许叹着气叫他直接起床吃早饭，或许—— “善逸，起来穿好衣服，今天要麻烦你帮忙做一天的女服务生。” 对，对，或许叫他起来做一天的…… ？？？ 我妻善逸梦中惊坐起，望向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半睁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是他的听力终于出现了什么问题吗？他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神原加奈半蹲在他的床头，眼中满是歉意。 “抱歉，班上有三位女生突然吃坏了肚子，人手不够，只能拜托你来帮忙了。” 她穿着巫女服，手里拿着手机，很显然是刚做完早课就接到了紧急通知。作为后勤调度人员，人事上的变动自然是要由她负责。 女仆咖啡馆这种店铺在前期准备等工作上面很轻松，但有利有弊，当天需要大量的人员坚守岗位。她们班今次有至少一半的人需要去参加社团部分的节目，剩下的人手本来就很紧张，现在一下去了三人，女生这边真的撑不起来了。 善逸虽然和她一般大，却由于之前营养不良，身体一直没有长开，尚且年幼的脸蛋还带着一点可爱。再加上现在才刚刚开始锻炼，身上的肌肉正处于匀称但还没有膨胀的状态，穿上本来就可以遮掩身材的和服也不会显得太过别扭。 挺好的，就你了。 我妻善逸快要给加奈的脑洞给跪了：“等等，不行的吧！我是男孩子，我是男的啊喂！男孩子怎么能够穿女仆装呢！不管怎么看都很别扭的吧！一张嘴绝对会被嘲笑的吧！” 声音这点上确实没有办法，但光提外表的话…… “没关系的，”神原加奈态度坚定，“化妆术可是魔法级别的存在。”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神原加奈花了半个小时都没能劝动善逸，正当她准备就此放弃，并且开始思考要不要拐骗……呸，请求创真君来帮她解决这一次难题的时候。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人去吃早饭的高见叔打着哈欠挠着后脑勺出现在门口。 他倚着门框看了五分钟的戏，然后用两句话解决了这个问题。 “去帮忙的话可是会有很多穿着女仆装的可爱小姐姐围着你哦。” “而且三点钟休店了之后，剩下的甜品可是能够免费吃到饱哦！” 善逸两眼发光一改态度：“我去！请务必让我去！请务必让我穿女仆装！” 神原加奈：“……” 对不起，现在好像要换成她不同意这个提议了。 到底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纵然心中有些后悔，在吃完早饭做完早锻炼后，神原加奈还是带着善逸坐上了通往学校的公交车。 就算是大正时期，公交车也不算什么太过稀有的东西，我妻善逸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好奇——当然也有可能是没有好奇的余地。 异界来客在离开神社后，身体的机能会被大幅度压制这件事已经是十分让人熟知的设定。对于善逸来说，则表现在他的听力会变成正常人的水平，对于学园祭那种嘈杂的环境中来说，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但这只是上一次的待遇。 神原加奈看向萎靡着窝在座位上的我妻善逸，担忧的问道：“没事吗？” “没事……”善逸的声音有点虚弱，“就是觉得身上重重的，提不起来力气……唔好像还有点反胃，好困，总之就是不太舒服……呜呜呜我好难受哦加奈——” 神原加奈第一反应是来了生理期要喝红糖水。 ……不，男孩子好像是没有生理期这一回事的吧？ 看着还是很不舒服的善逸，加奈心虚地将自己刚刚放飞的思绪收了回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一般来说，越是厉害的人，离开神社时遭受到的压制也就越强。好比加奈曾经见过的一位最为强大的剑士，他在离开神社范围的瞬间就丧失了全部的力气，在地上仿佛摊成一团烂泥。 现在我妻善逸也开始受到增强版的压制。说明他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正式变得强大起来——而这，是在他才刚刚开始练习剑道不到一个月的前提下。 所以啊—— “善逸果然很厉害啊。”加奈不由得笑着摸了下他的头。 “——同样的当我不会上第二次的！” 善逸没有抬头，红透了的耳朵藏在金色的发丝间，闷闷的声音里，带了丝欣喜与害羞的味道。 明明耳朵已经不能再听见心音，但那话语中的欣慰与自豪却依旧直击人心。 因为是学园祭，就算加奈到抵达的时候才七点半，往日寂静的校园里已经人声鼎沸。社团的摊位已经在大道两边支了起来，不停有人穿梭其中，为即将到来的开园时做着最后的准备。 在镇上最大的市集开市时也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更何况在这里笑着忙活的都是和自己一般大的同龄人。就算没有卓越的听力，善逸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生命气息。 进了教室，宇佐见手上夹着至少四只刷子穿梭在人群中，粉饼和眼影盒更是直接挂在了脖子上。作为全班女生钦定的化妆师，这是宇佐见有史以来在班上最受欢迎的一天。 即便忙成这样，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加奈，奋力挥手对她打招呼：“早上好啊加奈奈！” “早上好。”加奈点头打了招呼，然后把善逸从自己背后抓了出来，“说好的帮手。” “你，你们好。”善逸怯生生地说道。 要是在平时，他肯定早就扑上去对一屋子的漂亮姐姐展开攻势，但谁让这里是加奈的学校呢！如果他做出了什么过分的举动肯定会让加奈难做的吧？真是没办法啊，他就只能稍微忍耐一下了。 ——所以他只是为了加奈的形象考虑，他真的没有在紧张害怕！ 他，他才不会因为要女装而害怕呢！ 宇佐见“嗖”地跑到善逸身前，摸着下巴上下扫视一番：“——可以，没问题！田中同学麻烦拿一件大号的粉色和服过来，就桃花花纹的那件！” 然后一巴掌把善逸推进了用窗帘围了一圈的临时更衣区。 下一秒，更衣区里传出了可怕的尖叫：“等等！不要啊！别脱我衣服！也别摸我！！啊啊啊啊！！！” “给我闭嘴！！不许把鼻涕蹭到衣服上！！这可是我家重要的商品！！” “那你就别脱我衣服啊！” “不脱衣服怎么换和服！给我闭嘴！” “我自己会换——让我自己换啊！” “神原还排在你后面要用更衣间呢！动作太慢了我帮帮你有什么不对的！快给我听话！” “呜呜呜呜——不要！！加奈！！加奈救我啊！！！” “别吵了！一个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哭声戛然而止。 ……如果不是确定田中已经有了女朋友，加奈都快要怀疑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到了最后，穿好和服、系好围裙的善逸满脸通红地被田中从更衣室里推出来。他手上还攒着纸巾，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遭受揉虐的良家妇男。 然后就被宇佐见抓到椅子上用温毛巾糊了一脸。 “来吸鼻子，擦干净——好，妆品都不防水，上完妆之后就不能哭了！哭花了我可没时间帮你补妆。” 宇佐见的动作十分干脆利落，换句话说就是毫不温柔——善逸的鼻头都被她擦红了。 这大概是我妻善逸人生中的第一次化妆，他很紧张，一直紧闭着眼睛，任凭宇佐见在他脸上涂涂画画。 或许是太紧张了，他没有听到宇佐见发出的任何指令，但他能感受到对方似乎突然变得烦躁起来。他有些害怕，回忆席卷而来，他的手心出了汗，眼角不可避免地沁出眼泪—— 有一只温柔的手握住了他紧握的拳头，有什么柔软的存在沾去了他眼角的泪珠。 “好了，再等一会就可以了。” 加奈轻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现在睁开眼，宇佐见要看效果，然后给你画眼线了哦？” 接下来的所有流程，都变得无比顺利。 因为风吹日晒而显得有些发黄粗糙的肌肤在粉底的作用下重回白嫩，下垂的眼角被眼线带的略微上挑，淡粉色的眼影配上纤长的假睫毛，给原本略显硬朗的线条增添一份柔和。最后戴上头饰，刘海被压下挡住粗狂的眉毛，善逸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发生了改变。 化完妆，我妻善逸被宇佐见毫不客气地拍下椅子，让加奈接替他坐在位置上。 “好过分！动作轻柔一点啊，我超容易流泪的！不是你说要小心不要把妆给——” 我妻善逸捂着鼻子转过头，却在看清加奈的一瞬间愣住了。 加奈的皮肤很好，和他不一样，是白到滑嫩的级别。宇佐见压根就没想过要给她打粉底，直接取出豆沙色的口红，往她撅起的嘴唇上涂抹。艳色瞬间在唇上绽开，像深冬里绽放的一支红梅，深深映入眼帘。 我妻善逸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跌跌撞撞转身，险些被和服下摆给绊倒。他强势挤入那些正在铺桌布的女仆中间，做出想要帮忙的态势，但却做着没有人能够理解的动作。 不好不好不好。 完蛋完蛋完蛋。 啊——啊——— 太过了。 太过了啦！！！！ 内心的呐喊接连炸起，连头顶都似乎冒出了一缕白烟，善逸听不到也看不清旁边那些人脸上的轻笑，互相传递的眼神，只是红涨着脸，深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最后调整了一下发髻，宇佐见满意地看着自己辛苦劳作的成果，接过旁边同学递过来的木牌，把它交给加奈：“好了去吧！开园时间快到了，先去转上一圈把学校里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你可是我们班无敌的宣传员呢！” 加奈无奈地接过木牌，忽视了一干人等看好戏的眼神，摸了摸善逸的头给他一句鼓励。 然后她简单做了下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踏出教室前门。 被丢在身后的我妻善逸后知后觉的放下手，指尖碰上头顶的碎发，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加奈手心的触感。 “加奈奈喜欢的是听话努力乖巧的男孩子哦？” “唔咦？！！！！” 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善逸吓得往后一跳，避开了宇佐见凑过来的脸。 “懂？” “……” “懂？” “——懂了懂了，我知道了啦！” 我妻善逸闭着眼睛大喊道，然后乖巧的跟在宇佐见的身后，听她教导什么是作为女服务生的准则。 在另一边，乖巧举着木牌的神原加奈从走廊下到一楼，穿过庭间的过道，准备先沿着学校的内环走上一圈。 结果刚绕过主教学楼，她差点和对面跑过来的长裙小姐迎面撞上。 加奈下意识想要后退躲开，却忘了自己现在穿着的是不方便行动的和服，被下摆卡住小腿，整个人险些直接向后倾倒过去—— “啊抱歉！”拥有庞大身躯的金发美少女及时拽住了她的袖子，“撞到你真是不好意——小神原？！” “黄濑……君？” 出现在神原加奈眼前的，是身穿繁复华服，带着金钻头假发的黄濑凉太。 神原加奈：“……” 黄濑凉太：“……” 神原加奈表情复杂：“……抱歉，打扰了。” 原来，黄濑君有这样的喜好吗。 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等等不是啊！！这是篮球社的节目！！”黄濑凉太赶紧把加奈拦了下来，“你也知道的吧！我在篮球馆看到班上的同学了啊！女装t台，和缝纫社合办的那个节目啊！” 他可是好不容易跑过来参加学园祭，结果就被那群混蛋给逮住了。说什么有难同当，当初对他篮球技术的崇拜去哪里了啊！！！ 加奈当然知道，其实她只是想开个玩笑——刚想这么说的时候，又一群人从黄濑背后的方向走了过来。 “黄濑？” 哦，看样子好像还是黄濑君的熟人。 黄濑凉太的身体整个僵住，像是不敢面对现实一样，他努力让自己忽视这些从背后传来的声音。 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紧跟在呼唤后的是一连串的大笑。 “哈哈哈哈！！！你怎么是这幅蠢样子，难怪不让我们知道——哈哈哈哈！！！” “噗。” “对不起，但是，噗。” 队友的声音接二连三在背后响起。 啊，他知道了。 就是这个吧，传说中的社会性死亡。 黄濑凉太，决定把今天定为自己的忌日。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黄濑的绝望并没有让他的队友产生丝毫同情，甚至笑得更大声了。 加奈顺势后退一步，抚平袖口上的皱褶，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的红发少年打了个招呼。 “早安，赤司君。”加奈微微鞠了一躬，以示郑重。 在前些日子的讲坛会上，主办方之一的赤司集团给予了她很多便利，同时她也认识了身为赤司集团唯一继承人的征十郎少爷。 ——虽然这所谓的认识不过是在赤司先生对于参会众成员的集体介绍中，两人相□□了个头。 “早上好，神原小姐。”赤司征十郎温和地说，“我的队员似乎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要不是你们追在我后面，我才不会撞到小神原——等等你们原来认识的吗！” “谁让你跑了啊，老老实实让我们嘲笑不就行了！” “那我更不要啊！” 黄色头发的黄濑和一个黑色皮肤的蓝发少年吵吵嚷嚷差点动手，一旁水蓝色头发的少年和粉色头发的少女上前想要劝架，绿色头发的少年躲在一旁摆出看戏的模样，紫色头发的少年安静在一旁吃零食，再加上赤司君的红色头发…… 这群人是要做什么？集齐彩虹七色变成龙珠召唤神龙吗？ 话说这个绿头发好眼熟，她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打完招呼后，加奈开口邀请他们去自己班的店里坐一下。本来只是礼节性的邀约，却没想到赤司一口答应了下来。于是在黄濑死活换掉女装后，这群人竟然真的跟着加奈往教室那边的方向走。 一行风格各异的帅哥美女跟在和服女仆身后穿过校园的画面实在是过于瞩目，一路沐浴目光走来，加奈觉得她已经提前完成了自己身为“宣传员”的工作，可以考虑回到班里之后就申请卸任了。 走到一半，自我介绍是绿间真太郎的少年停了下来。 “今日的幸运物是薯条。”绿间这么说着，硬是在路边的炸物摊里点了份薯条打包带走。 这熟悉的虔诚，这熟悉的认真，这熟悉的—— “接下来播放一则寻人启事，和妈妈一起来的安娜酱，安娜酱请在听到广播后联系附近穿着校服的学生……” 加奈想起了自己的黑历史。 好的，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认亲比较好，毕竟他们当年其实也没有做过自我介绍，谈不上认识，所以为什么要认亲呢？ 神原加奈外移的脚尖挪回了原位。 不知道为何，教室的门口围了一圈女生，神原加奈好不容易才挤进门里，下一秒就被拉了壮丁。 “加奈！！你回来的正好！快快，把这两杯绿茶送到最后面靠窗的桌子上，我还要收拾桌子，拜托了！”善逸整个人都快忙飞了。 莫名其妙手上就多了个托盘，神原加奈眨眨眼，将黄濑几人引到空着的桌子上坐好后，托着饮料到了指定的位置—— “啊呀，加奈穿围裙和服也很好看呢，真田要拍张照片给爷爷看吗？” “……太松懈了。” 好的，她大概知道门口的那些女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幸村，真田，”加奈分别点头致意，“好久不见。” 沐浴在阳光中，被微风轻轻吹动发丝的幸村精市简直是风景画级别的美丽。而另一边坐着的真田玄一郎身上独特的阳刚气息也很能击中青春期少女的内心。 “加奈自从上一次寒假之后就再也没回老家那边了吧，真田可是很寂寞的哦？”幸村托着下巴笑道。 真田忽视掉好友的调笑，直接对加奈表达了来意：“爷爷收到了你的申请，让我过来和你商量一下具体事宜。” 没想到却碰上爱川中学的学园祭，在神社里没找到人，于是直接到学校里来了。 “一般不都是直接邮件联系？” “爷爷让我来试一下你的水准，然后再安排对练的成员。” “啊，那可真是——非常感谢，有劳真田爷爷和真田君。” “不用，和神原对战也对提升我自己的水平有帮助。” 两人十分认真地用敬语一来一回，旁边的幸村直接被逗笑：“你们两个啊——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你们正在相亲，太严肃了，放松一点吧？” “剑道一事不可松懈！” 神原加奈顺势点头。 幸村没话说了，端起属于自己的绿茶抿了一口：“话说回来，加奈比我和真田小两岁吧？两个月后的升学考试确定要考哪所高中了吗？” 他和真田都是直升神奈川中学的高等部，但爱川中学并没有高等部——应该说这个小镇上都没有什么好的高中，为了以后的发展来看，神原加奈应当会瞄准别的区的有名高中。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东京的冰帝学园高等部。”加奈确实有严肃考虑过这件事，“教学条件很好，同时也开设有神学的社团，定期有大神社的神官过来讲学。虽然是住宿制，但周末不会限制学生的行动，综合来看的话最为合适。” 最重要的是冰帝有神学大学的推荐资格，这说明冰帝高层的人中间有一定的神学方面的关系，考入之后对她以后的发展有好处。 “冰帝啊……我倒是在里面有认识的人，”幸村若有所思，“等加奈确定考冰帝之后我帮你联系一下吧，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 “那就麻烦了。” 商量完这件事情后，加奈便拿起托盘离开。再怎么说她也是服务员之一，坐着和顾客聊天容易引起公愤。 ……或许已经引起了。 刚走进后厨，加奈就被宇佐见一把拽了过去：“什么什么，那是什么啊！黄濑也就算了，为什么加奈你认识的都是帅哥啊！美人之间的相互吸引吗？” 不存在这种东西的吧？ “真田君的爷爷和我的爸爸是好友，幸村君和真田君是朋友，小时候经常受到他们关照。黄濑君那边似乎都是他的同学。”所以那边就不要归在她身上了吧。 “反正都是你带来的人啦！”宇佐见大大咧咧说完后，突然变得扭捏起来，“那个，就是，嗯，…… “你去招待吧，我来负责后厨。”神原加奈秒懂。 “嘿嘿，”宇佐见害羞地挠脸，“放心，要到联系方式我会给你一份的！” ……不，她不需要这种回报。 “好啦好啦！放学后带你去买草莓大福！” 这倒可以。 神原加奈满意点头，放宇佐见出去了。 虽然走出来时很昂首挺胸、气势磅礴，实际走到众帅哥的位置前就已经认怂。和黄濑简单打声招呼后，宇佐见乖乖拿出纸笔为众人点单，间或回答几个关于甜品的问题。 “说起来，方才的神原同学是家传神社，神原神社的后人吧？全名是神原稻荷神社吗？”赤司君突然问道。 “是啊，神原神社可是我们镇上很有名的神社哦，如果之后有时间的话我很推荐大家去参拜一下！在结缘和安全方面很灵验的！”宇佐见自豪地说道。 桃井五月顿时来了兴趣，追着宇佐见问东问西。 被抛在脑后，赤司也不恼，嘴角噙着抹笑，一副认真听两个女生说话的样子，其实内心的思绪不知道已经放飞到哪里去了。 一般来说，神社的正式名会以地名+神明+神社的格式来命名，因为只有地名才能放在神明的称谓前，压得住神明。除此之外的情况，一种是自行创建的小神社，被称之为野神社，在未能改名成正式名称之前都不会被协会承认。另一种则是直接以神灵的别号命名，被尊称为总本社。 神原——神源。 神明始源。 那么……神原神社又会是哪一种情况呢？ 就父亲在接到一个电话后特意将神原神社的名字加到名单列表上来看，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极低，但第二种情况又和主奉稻荷神的情况相冲突。 若说一开始只是因为父亲对这个神社的特殊待遇而稍微有些在意，但现在，赤司征十郎倒是真的产生了兴趣。 等加奈再次出来的时候，宇佐见已经和黄濑众人坐在了一张桌子上笑谈风声，一旁的我妻善逸似乎在炸毛和黄濑凉太吵着什么。 神原加奈：？ 刚刚是谁说不要贪玩的？ 宇佐见表示自己没有说过这话，她把加奈招呼过去，从餐盘里拿出一根薯条，示意她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 刚才是是黄濑凉太率先发现了这点，从他的角度正好把薯条和我妻善逸的头并排，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再接着是绿间真太郎，他看了看薯条又看了看我妻善逸，恍然大悟，站到了我妻善逸的旁边。 最后是终于没眼看的桃井五月，她一把抢过薯条塞进嘴里消灭证据，同时用谴责的眼光看着这些人。 但很显然，憋笑的两人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梗，黄濑凉太故作惊恐：“我妻！我妻君的本体被吃掉了！” “没关系！这里还有很多我妻君！我们可以好好守护剩下来的我妻君！”宇佐见十分配合地将餐盘上的薯条盒一把搂过，警惕地看着桃井五月，仿佛真的在面对一个强抢公主的恶龙一般。 “好的！我妻君就要我们两个来守护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吧黄濑君！” “——我都听到了！我都听到了啊可恶！说谁是薯条呢！！” 忍无可忍的我妻善逸朝着搞怪的两人冲了过去。宇佐见和黄濑此时表现出了非凡的默契，一人一边分别跑开，三个人在狭窄的空间里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追逐战。 于是出现了加奈刚才看到的一幕。 教室里一片欢声笑语，新闻社的人也被吸引而来，举起了手中的相机。就连幸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手机将镜头对准了正在进行追逐战的几人——看样子似乎还在给谁直播。 神原加奈在一旁木着脸，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出从此学校里又会增添一个名为薯条精的校园怪异。 ……不，这根本一点都不怪异啊！不如说是太好笑了好吗！快给我向真正的校园怪异道歉！ ——不她也没有要求你们展示真正的校园怪异，宇佐见放下你手中准备做碟仙的盘子！黄濑也是，你是男孩子，不要拽着善逸去女厕所见花子！ ……不，等等，花子？ 神原加奈这才反应过来。她回想起当初柚木君临走时的自我介绍，对于他的性别，深深地疑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