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宝图》 第1章 楔子 上 青山巍巍,月影森森。方圆百里最高的山峰上,立着一间道观。 道观之中,后亭之上,正坐着一老一少。老者长须飘飘,鹤发童颜,一身道袍,仙风道骨。小儿看上去不过六七岁,一身素衣。 两人对弈。一人手捋髭须,面露笑容,甚为慈祥。一人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棋盘上,黑白棋子相互交错,厮杀正烈。若是有人在旁观战,大概会被这孩童的棋力所折服。小小年纪居然就如此的心思缜密。 天边闪过一道亮光,直往西方而去。 段胥刚好在提子。这小小的疑似流星的光触动了他。敏锐的直觉让他马上抬头看去。手中的动作就这样停滞下来。 老者见他如此,转头看了万里无云,星河灿烂的夜空,笑道: “今夜晴空万里,正是观星象的好时机。棋便先下到这吧。前些日子我也教了你看星象的方法,不知你是否记得。今日正好可以考考你。” “请师父赐教。” 玄机道长看着南边的星空,沉凝不语,忽而说道:“你刚才看到那颗流火了?” 段胥恭敬回道:“是。” 玄机道长一捋长须,笑了笑:“天降莹星,必有大事。只有大人物,才能得到上天的如此厚爱。” “是有高人出世?” “星光明亮却柔和,恐怕还是个女子。”那老道长沉凝许久,才说出了问题:“你刚才看得如此专心,可看得出她的命数?” 段胥脸上一红,惭愧道:“它去得太快,弟子还未看清。” 玄机道长笑了笑:“既然看不清,方才又何苦废了心思打断思绪去看?做事切不可如此三心二意啊!” 段胥起身,对老者伏地而拜:“谨遵师父教诲。” 玄机道长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自己也站了起来,眺望那颗忽然璀璨起来的星星。心下疑惑,许久,却终于又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一连说了好几遍,听得段胥大惑不解。 玄机道长:“此女真是天降大任啊!只可惜桃花太多,又都不怎么好。” 段胥无语,师父怎么还给别人看起姻缘来了。“怎么就知道好与不好?” 玄机道长:“有缘无分,便是不好。有份无缘,也是不好。” “什么是有缘无分?有份无缘?” “有缘相见,却无缘相伴。有缘相惜,却无命相依。” “弟子不懂。” 玄机道长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虽生有异象,但终究不过是个孩子,还是莫要为难。便道: “她这一生,会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子。可惜那人如镜中月,水中花,最后都会化成泡影。也会遇到喜欢她的男子。然而那人虽是一生在伴,却从未得过她正眼相看。”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段胥一眼。 “所以她最后是孤独终老吗?” “她的命格不好。但运气不错。若是机缘巧合,倒还是能够和其中一人终成眷属。” 一番对话,段胥听得迷糊。 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师父是真有其事还是一时兴起胡编乱造。 而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十三年。 扬州,名动天下的无艳阁,今夜比往常更为热闹。 王生从客栈里出来,走着走着,却见前头人山人海。 “这位兄台,借问一下。我从余城来扬州也已经半月有余,往日也不见这玉香街如此热闹。今日这是怎么了?” 被拦住的路人嗤笑一声,对着这个外地人道:“老兄,你难道不知这天下第一美人柳州州,今夜会在无艳阁以题会友,邀入幕之宾么?” “柳州州?当年在洛城名动天下的第一花魁柳州州?” “你倒是还懂得几分。” “以题会友?她是要考诗词歌赋还是棋艺音律。话说小生不才,好歹也是十年寒窗过来,虽不能和圣人相比,但倒也有几分学识。” “哈哈。”那路人看着这个迂腐书生,心里只觉可笑:就你这穷秀才,还想和美人会友?真是癞□□想吃天鹅肉。但嘴上却道:“老兄若是有几分才气,那赶紧去啊!指不定人家柳姑娘见你生得俊俏,还没出题就先对你笑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王生却误以为真,赶紧挤进了熙熙攘攘的玉香街,只为了看看那柳州州是否真如别人所说,肤如凝脂,貌胜西施。 然而他还没见到柳州州一面,就被拦在无艳阁外面了。 说来可笑,无艳阁这种一夜千金,达官显贵才花费得起的地方,又怎会让他这种普通人进去。于是王生只得和大多数人一样,挤在这大门外,看着一顶顶华贵的轿子抬进了里面,自己却干巴巴地望着。莫说柳州州,连个普通的女子身影都不见。 无艳阁,平时里虽已经是宾客如云,今日更加热闹。 原因无他,只是柳州州今夜要在无艳阁现身。 绝大多数人是来凑热闹。 也有不少人做足了准备,就要柳州州的这一夜。 原因无他,柳州州今年刚刚出阁。在今夜之前,还是处子。 至于谁能得到她,就看今晚是不是财大气粗,是不是才思敏捷了。 “人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许妈妈,我这银子可不是白花的!” “哟,庄公子,妈妈我怎么可能让你白花钱。你等等。我这就上楼看看。” 妆台前,女子对镜而坐,却轻挽面纱覆于脸上。 “香袖,外面是谁在吵?” “姑娘,是那个扬州富商庄可恩的小公子。许妈妈又要上来催了。” “你问了福伯东西都备好了吗?” “都已备齐了,姑娘。” “好。那我们下去。” 她的声音轻灵而飘渺,话音落下后,缓缓起身。香袖开了门,就看见这无艳阁的许妈妈抹满了胭脂的脸上堆着恶心的笑容。 原本想要敲门的手落在半空,许妈妈讪讪地笑了笑,看见柳州州,却是眼睛都直了。心里却止不住懊恼,为什么这棵摇钱树却不是她家的。 莺歌燕语的厅堂安静了片刻。越是用轻纱掩住面目,越让人遐想那后面是一张怎样精致的容颜。而单单从那曼妙的身姿和似水的双眼,就已经足以让这些花了大钱来无艳阁的客人觉得不虚此行。 那庄小公子原只觉得不过是一个青楼歌妓,再漂亮能好看到什么程度?精通琴棋书画?有什么用吗?有甚可瞧的。谁知一进来,其他议论纷纷的客人却说出他原本不知的事情。 “这姑娘可不简单。在洛城出名那么久,却还能保清白之身。” “不是说还未及笄吗?” “你是在说笑,就洛城那皇城脚根,一个烟花女子会顾及这个?” “她既然在洛城都如此有名气,为何还要在扬州……” “你不知道,她是……” 回答的人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庄小公子拉长了耳朵都没听见。 哼,管他的。老子今天非办了她!一抹邪淫的笑容让一张本就普通的脸更加猥琐起来。 “各位公子老爷久等了。这是我家姑娘今日要出的题目。谁能答得上来,我家姑娘愿陪三日。” 那名为香袖的丫鬟捧着一捆卷轴,低眉顺眼地正要打开。 “慢!” 伸长着脖子的众人正好奇,没想却被人给打断了。一回头,却是个穿着华贵锦袍的公子哥,料子不错,打扮却忒俗气。浑身上下就只昭示一句话:本少爷有钱。 “这位公子有何话要说?” 庄小公子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几乎是用鼻子看人。“真是可笑。不过是出来卖的,装什么清高。你要多少,说个价。” 众人皱眉,却都默不出声,只看那柳州州如何应对。毕竟要真是只用钱就能买到,那他们还费尽周折去请那些落魄秀才当临时书僮作甚。 “这位公子说得实在。”轻灵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心。“只可惜州州想要的却不是钱,是才情。” “才情?才情能当几个钱?能让你当饭吃?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半截就没了。 没人反应过来,就看到这个庄公子大张的嘴咬着一把玉折扇,可笑之极。 “可惜了这把扇子。但你真是太吵了。”低沉而悦耳,虽是挑衅却让人觉得本应如此。 寻着声音看过去,男子的样貌,与他的声线分毫无差。从远处看,只觉得白衣胜雪,丰神如玉,好一个翩翩贵公子。 第2章 楔子 下 许多人早就注意到了那桌子旁边的白衣公子,却无人敢肆意张望。 庄小公子前一刻还在嚣张,此时已经沦为在场宾客的笑柄。一口吐出卡在嘴上的扇子。“呸呸,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在我面前撒野……” 话还没说完,却已经有几名壮汉不由分说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走。看得跟在旁边的小厮目瞪口呆,连忙上前道:“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少爷!” 旁人看得热闹,却是不知道详情,还以为那无艳阁是否是打算不做生意了,居然让把客人这般拖走。 “多谢玉公子。”台上佳人款款行礼。 那玉云衣嘴角一笑,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冷漠。 柳州州知道,若不是这位流镜山庄的玉公子开了口,那许妈妈恐怕也是没胆量去得罪那庄家。 弱肉强食。庄小公子敢如此嚣张,自然是因为家中富甲一方,人脉亨通。 而眼前坐在这里的玉云衣,不单单扬州城,就是在江湖中,也没有几个人不忌惮于他。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过如此。 公子美人。那些看明白的,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心顿时停住,赶紧收手。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柳姑娘,恐怕等的就是玉云衣这般的贵人吧。 许妈妈一脸讨好地让其他姑娘去玉云衣身边服侍。然而对方一个皱眉,就已经无人敢再上前。如此明显的嫌弃,脸皮多厚的姑娘也受不住。 “柳姑娘现在可以继续了?” 刚才的骚动虽然打乱了他的兴致,但还是无碍他好奇卷轴中的题目究竟是什么。 面对玉云衣看似多情实则挑逗的眼神,柳州州没有和大多数女子那般不敢正视,反而是大大方方地迎上去。即便看不见轻纱后面的脸,也知道她笑容浅浅。 “自然。香袖,打开吧。” 系在卷轴上的红绸带被松开,落下的轴子,带出了三个遒劲灵洒的大字。 醉仙坊。 底下的人一愣,接着便是窸窣的议论之声。 玉云衣原本慵懒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他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又带起了一丝笑意。这个笑容,和之前冷漠轻蔑的笑容不同。 因为这个题目,在他意料之外,又让他十分感兴趣。 未等有人问起“这是什么意思”,一坛酒已经被人抬了上来。 摆在柳州州面前的,是三个精致的酒碗。 “若是有人能喝下醉仙坊酿制的‘伊人醉’,喝了三碗,还不醉,便是回答了此问题。”她缓缓地说道。 其他人还在发愣,而玉云衣在柳州州还未说完时,脸色就已经变了。 幽朝最具盛名的酒坊——醉仙坊,一直以来来都在为皇家上贡美酒。而流传了几百年,正常人一喝即倒的“伊人醉”,则是醉仙坊的镇坊之作。几乎没有人能喝下一杯“伊人醉”而不倒。 即便是玉云衣,也不能。 “柳姑娘莫非是在开玩笑?”有人忍不住要问个明白。 柳州州只淡淡道:“我用千金托人从洛城运来这坛酒,自然不是在开玩笑。” 千金! 不过,这么一坛‘伊人醉’确实也是价值不菲了。 一大堆人悻悻地把自己的荷包捂紧。这个女人,不是他们能肖想的对象。 柳州州在看着玉云衣。玉云衣也在看着她,但是脸色却很不好。这天底下,能喝下这‘伊人醉’而不倒的,他只认识一个。一个他讨厌之极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冷笑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睛只有冰冷:“莫非这天底下,能让你看得上眼的人就只有他?” “玉公子如此人物,州州怎敢有轻视之意。就算玉公子解不开这题,州州也还是明白公子是个聪明至极之人。”柳州州这话,说得不偏不倚。在玉云衣听来,却刺耳极了。 玉云衣刚要开口,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即便他聪明至极,也是会恼怒。因为他喝不了这酒。” 谁?众人纷纷回头。 如此不留情面的话,却让人不敢反驳。 一个恍若神仙的男子,悠然站在那里。他手执一柄长剑,身上虽无咄咄逼人的杀气,却自有一番让人不敢亵渎的气场。 “段、承、休!”咬在牙齿间的声音并没有多大声,却已经足以让人听到。 玉云衣此时已经起身,脸色难看之极。 后者神色漠然。 而人们却醒悟过来了。 他就是有神仙公子之称的“飞剑无影”段承休? “飞剑无影,未动已封”。往往对方还没看见出招,便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没有人能够躲开他的剑。正所谓“无坚不摧,唯快不破”。你只有比对手更快,才能获得胜利的机会。 而这机会,往往就只在一瞬间。你无需比别人快许多,只要一点便成。而这一点,往往就是致命的。 江湖中,只要一说到“飞剑公子”,那就是个话题。所有男人女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过来。只因为这个人的身上,有太多令人羡慕的东西了。 论武功,他绝对是数一数二;论样貌,也没多少人能与之相比。而这两者兼具的,武林中恐怕也就只有他一个了。再加上段家乃是武林世家,青阳山庄声名显赫,家境殷实。他出手素来大方,也是喜好流连于花丛的风流公子。 早在几年前,就传出了他与洛城花魁秋若烟一夜风流后,便为其赎了身。 今夜,出现在无艳阁中,本应该是不稀奇。 但没有人想到,这么一个名声在外的“飞剑公子”,居然是如此地冷漠高傲。 而就算他是如何冷漠,今夜之后,人们也就知道了他的另一项本事:千杯不醉。 第3章 深谷奇人 上 这是中原地区靠西边的龙首山。龙首山地势险峻,除了那些在山脚下的猎户农夫会上山打打野兔砍砍柴,并没有人会愿意来这穷山恶水里瞎转悠。 山脚下的山民们从未深入到山里,也不知这山,原来是空的。 龙首山的中间,有一个大谷。谷中风景秀丽。甚至有不知何处来的飞泉流出,落在那谷中的大湖潭中,日夜奔流不息。这谷名为图遥谷。 当初起这名字的人,就是为了图个逍遥。 较平的地方,有几棵大树。那大树附近,有三间样式略有差异的小木屋。 右边靠湖的那间,此时烟囱上面正冒着炊烟。 屋子里,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拿着扇子,在照顾着两排都点着火的药炉子。那药炉子上面,全都是放着药材的罐子,咕咕咕地冒气,满屋子都是奇异的药香味儿。 唐宁夕好不容易把一屋子的药都给煮好放凉了,才得了空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歇会儿。 她抬头看着一根根木头的天花板,脑子里想的却不知道是什么。只见她眼神游离,突然却是从床上一跃而起。 “今天是本姑娘在这里的生日啊!我居然已经在这里过了十七年了!” 唐宁夕,身体年龄,十七岁;心理年龄,不详(注:但绝对比现在的年龄还要大上十七)。公元2012年12月22日,在所有的地球人都在热烈讨论当天会不会成为世界末日时,她以出门买面包都会被车撞倒的幸运,来到了这个古代的世界。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但是老天偏偏选择了你。 唐宁夕已经不愿意去回想当年一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个婴儿的可怕情景了。 更恐怖的是,那个抱着自己面无表情宛如冰雪雕铸的美人,居然是她爹! 虽然唐宁夕第一次活着的时候,一直以从容冷静著称,但是面对此时的情景她还是忍不住大叫了。这边的大人还在商量着事情,唐宁夕的一声啼哭马上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公子,您真的要离开吗?你看小小姐都舍不得您啊!”一旁一个丫环打扮的姑娘眼中含泪。 冰雪美人因为唐宁夕的不断吵闹而皱了皱眉,对丫环说道:“该交代的我都说了。日后就由你照顾她。至于能不能活下来……不过是命数。”他叹了口气把小唐宁夕往她手中一放,便决绝地离开这屋里了。 剩下唐宁夕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飘飘若仙的白色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是什么父亲啊!不带这样遗弃儿童的!她不过是哭了一声,小孩子哪有不哭的!话说她母亲呢? 三岁后,婴儿唐宁夕成长为小唐宁夕。当年弃她而去的爹爹恐怕还是个厉害角色,就连身边的丫鬟也是知书达理的。当唐宁夕被她教导着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唐宁夕”三个字时,顿时明白老天让她来这里的意义:不过是名字一模一样罢了,有必要直接就把人赶过来回炉重造吗? 六岁后,接受了她家公子的委托照顾唐宁夕的小丫环已经被唐宁夕尊称为“孙姑姑”了。这一年,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山谷,来了一个鬓已花白的老人。孙姑姑称那老人为父亲。唐宁夕就学着叫了“爷爷”。所幸那个一进来绷着张脸极为严厉的老人,一听到唐宁夕那声“爷爷”,反而笑得合不拢嘴,甚为慈祥。让唐宁夕一时间极为惊恐,受宠若惊。 然而自那天后,一直待她如母亲般的孙姑姑,突然就要她改口称之为“师父”,并且面色严肃。唐宁夕虽然不解她的意思,但心想自己又不真的是这六岁的儿童,改口就改口呗,有什么难的。 原本唐宁夕在这谷里渡过了六个无忧无虑的年岁,每天都在担心自己是某个公子哥因为一夜春宵而在家外留下的产物,然后某天会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开来门前,说自己是他们家的小姐,即便是庶出的也要带回家。于是深深世家侯府,从此又开展了一场不见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宅斗戏。 谁知一个眨眼,姑姑变成了师父,还可以在树上屋顶满天飞,她就知道身下的处境比宅斗戏还惊险刺激了。唐宁夕在深深忏悔自己不应该把当年那个白衣美人想得那么龌龊之余,却只能在心里呐喊:为什么她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人要穿越到武侠小说里啊! 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华山、青城……这些武侠教派至今她都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还是金庸老先生笔下出来的。但是有一点是真的,她得学轻功。 孙姑姑变成孙师父后,便化慈母为严师,一心盼望出高徒。 所幸唐宁夕虽是好逸恶劳,害怕吃苦的料,但是天生的身体基因好,没几年居然也就让她学成了踏水无波的本事。可见这父母,恐怕还都是江湖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吧? 而孙爷爷来这谷中的作用,就是来当唐宁夕的慈祥爷爷的。天底下,无论是谈判求情教孩子,总得要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的,才叫刚柔兼济,软硬兼施。 第4章 深谷奇人 下 又过了六年,到了唐宁夕十二岁的时候,这影响就在她脑海里就深深记下了。如今她一见了她孙姑姑,那就是老鼠见了猫,野兔见老虎,花无缺看见邀月宫主。而一见到她爷爷,马上眉开眼笑,爷孙俩不是去泛湖垂钓,就是去野地里采草(药)。 一晃又是五年。便到了唐宁夕躺在床上数手指的光景。 “唐宁夕你给我过来!” 一声洪亮的吼声,让唐宁夕只觉得床板都抖了抖。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自己学的所谓“图遥谷”功夫,还有“狮子吼”这一招。 “来了!”唐宁夕可不敢怠慢自家师父吩咐,从床上一跃而起。连门也不开了,直接就从窗户起身飞了出去,然后稳稳落在中间那个木屋的台阶上。果然会武功就是好。 只见屋子里坐着一个女人,三十多岁年纪,布衣荆钗。虽是素的很,但是底子好,看上去还是十分漂亮。她脸上本来带着三分怒意,一见到唐宁夕这般过来,倒是都隐去了,只淡淡说道:“你药房里的药都煮好了?” “煮好了。”唐宁夕过去,低眉垂手。 “那些药材,乃是你爷爷开出来的二十个方子。里面的用料各不相同,各药的火候也不尽一致。限你半日内煮完,就是要让你同时开炉子。你可把一个给煮焦了?”女人拿起茶杯倒了杯茶,悠悠说道。 “没,都没煮焦。正放在那药屋里呢。”唐宁夕早就把事情做好了,底气十足。就凭她在这谷里学这本事学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把药给烧焦了。“师父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去看看。” 她孙姑姑一听,挑眉,冷哼了道:“学了些本事,尾巴倒翘起来了。” “不敢。”唐宁夕低着头,眼珠子一翻,没人看见:话说她师父是不是常年呆在谷中,连更年期都不正常提前来了? “去把你爷爷叫回来。差不多要吃午饭了。”对方自然是知道唐宁夕的小动作,也不理会她,把茶杯放下,径自回了屋里。 唐宁夕舒了口气:“是。”当下转身就去找她爷爷去了。 爷爷这几日说着天已经渐凉。时值九月,夏长秋收的,许是去西边的谷中找那健肺养脾的辛甘草了。她身轻如燕,向前一跃,已经比常人快了六七步。没一会儿,就在绿茵茵的草丛中找到了她爷爷。采药的竹筐放在一边,老人躺在地上,正眯着眼睛晒太阳。 唐宁夕没有声张,偷偷在路边抽了根狗尾巴草,拿着在手里一晃一晃地来到旁边,然后放在老人鼻孔下撩拨了几下。 “阿嚏!” 百草生老人原本睡得正舒坦,没想到鼻子一阵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马上就醒了过来了。一睁眼,只见唐宁夕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的。不由得笑道:“原来是你这丫头,我就说琳儿怎么可能还来捉弄我。不过怎么是你来了。不是你做饭?” 唐宁夕嚷嚷:“我都煮了一上午的药了,哪还有时间做饭。今天是师父做呢。可以吃饭了。” “哦,我倒是想起来了。她昨晚还逼着我写那药方子!来,扶爷爷起来。”老爷子伸了手,唐宁夕用力把他拉了起来,“唉哟,轻些,老头子我骨头都要断了。” 唐宁夕自然知道对方在和她开玩笑:“爷爷,你这整天和草药打交道,身强体壮的,哪里会老!” “不老?瞧我头发都白了。” 唐宁夕看了看那确实是满头的白发,但是浓密很,这一看简直就是小说里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嘛,哪去理他,背起了旁边的背筐,两人就一齐走了:“不知道师父突然间要考我煮药的功夫做什么。大前天她考了我轻功,前天考了我药理,昨天考了我身法,今天……”唐宁夕突然明白了什么,“爷爷,师父该不会……” 老头子双手负背,半弯着身子睨了她一眼笑道:“该不会什么?” “该不会是觉得我可以出师了吧?”唐宁夕脸上尽是欣喜。 “你师父琳儿脑子里在想什么,老头子我可不知道。关于你的事,她从不会和我商量的。” “就算您不知道,您也猜得出吧?毕竟她可是你的女儿啊!”唐宁夕搂着他的胳膊,一脸谄媚地说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老人摇头晃脑地,倒是念起了经来。“这世上的东西啊,懂得可以装不懂,不懂的就不能装懂。知道的可能知道,不知道的就真的不知道了。” 唐宁夕再次眼珠子一白,直接不理他。这装十几岁的孙女,也太累了。 午饭过后,原本是可以回房睡午觉的时间,孙琳儿却把祖孙两个都留下来了。 “爹,今日我有话要跟宁夕交代。想让您在这里做个见证。” 老爷子点了点头,闭了眼睛却是不理,坐在那里就当是听见了。 唐宁夕却没有老爷子淡定,心想她师父上一次那么郑重其事地找她谈话,好像就是六岁时要她认师父的时候了。这次,该不会真的是要说出师的事了吧?好歹自己也十七岁了。古代的女子不都很早就当长大了的么?十几岁嫁人都是常有的事。幸好她长在这深山野谷的,也不怕那些种田文里那种十三岁就嫁了个二十岁老公的事情发生。 “宁夕,今天是九月初八。” 唐宁夕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是你的生日。” 唐宁夕再次点了点头。 “你在这图遥谷中已经生活了十七年了。” 点头。 “这几天看你的身手,差不多也可以出谷了。” 狂喜,点头。 “你也应该去找你的父亲了。” 喜不自胜,点头。 嗯?等等。唐宁夕猛地抬头:“我父亲?”那个当初一走了之的不负责任的冰山美人?二十年过去,唐宁夕对他的印象已经开始淡忘了。但是一提起来,冰山美人这四个人就像烙在她心里一样深刻。这这这……她还想着一出谷可以游山玩水,尽赏谷内的风景,没想到居然是要去找她父亲!那人怎么不先来找她啊! 第5章 寻父相斗 上 孙琳儿见唐宁夕如此惊愕的模样,以为她是从未想过自己有父亲,心里也是一酸,脸色倒是缓和了下来:“这些年来,你没有问,我也就没有说。我知道你也是很好奇的,但是却不敢问我,是么?” 唐宁夕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一点儿也不好奇,但是真的不敢问。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前我以前也是带过小孩子的,你小时候比哪个都乖巧。” 废话,那心理年龄都多大了,哪受得了像小孩一样随便撒野任性啊! “你毕竟是公子的女儿。只可惜师父没本事,没把你教好了。” 唐宁夕感到心理一阵打击:她觉得自己已经学得很好了。至少出个谷行走江湖不惹事也是能活下来的吧? “不过夫人也说了,女孩子还是别太要强的好。我也就狠心只教了你一些防身的招式了。” 夫人?唐宁夕一想,这才排除了眼前这人是她母亲的概率。 孙琳儿说到这里,眼眶已经湿润,她本就是个容易感时伤怀的人。这些年为了让唐宁夕认真学习武艺,才不得不装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宁夕,你父亲当年把你交给我,并非是不要你。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也是他信任我才把这事交托给我。你要记得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如今你已经十七岁了,公子嘱托我让你十六岁以后去找他。去年你医理还不行,我便多留了你一年。” 唐宁夕嘴巴张得都可以飞进几只苍蝇了。 “这人海茫茫的,我要到哪里找他?” “公子又不是那些浪迹天涯的江湖浪子。他一直以来都在北方雪山的素音居那里住着。你只要去那雪山找他便是。” 雪山?素音居?唐宁夕一听就觉得好冷。一想到记忆里模糊的一身白衣,才明白那种冰雪般的气质,果真是和常年居住的环境有影响。 “东西我都已经给你备下了。这里有一套你母亲当年的衣服和刚刚缝好的冬衣。北方天冷,要是不够就去多做几件。” “师父,我母亲是谁?”唐宁夕见她师父此刻似乎十分好说话,也就斗胆问了。 谁知那刚刚缓和的气氛马上就硬了起来。那孙琳儿眉眼本已柔和了些,一听到唐宁夕的话,脸色铁青,两束冷冷的目光看了过去。唐宁夕马上闭了嘴。 “到时候你找到公子,也就知道了。”孙琳儿语气僵硬。公子当年只是把她托给自己抚养长大,并不是意味着自己就能够随随便便议论主子了。 “是。”唐宁夕低头应道。心里却想着:该不会她师父一直都在暗恋着她父亲吧?看她一口一个公子的,可见有多崇拜。唉,这上一辈的争端啊,她根本就不想理会。既然不能谈论她母亲,说她父亲总可以了吧?“师父,我父亲既然从未见过我,又怎么会相信我就是他女儿呢?” “你脖子上那玉珏,是公子当年留下的,可用作信物。况且你们眉目有七八分相似,公子一看便会知道。” 唐宁夕惊讶了,这不是哄人嘛!那冰雪美人怎么可能和自己长得像,真要那样自己不也成美人了?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没开口的百草生老人却是开了口:“琳儿,你要我作证的,该不会就是这些事吧?” 唐宁夕也愣了:这些虽关乎她的身世,但也没到要见证的地步,而且不应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么?她看向孙琳儿。 孙琳儿心下一沉,没有马上接话。她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许久才缓缓说道。 “爹你说得没错。我今天要说的,主要是接来下的事。宁夕。” 唐宁夕忙恭谨道:“是。”心想:这也太坑了,我这没娘亲没爹要的凄苦身世,居然还不是你今天要说的主要大事?话说姑姑你以后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孙琳儿抓紧了扶手,似乎此事对她来说,尤为重要:“今日你便出谷。等你出了谷,我会改换谷中的九转迷魂阵。从此,你就不要再来图遥谷了。” 唐宁夕大吃一惊:“为什么!” 孙琳儿自然不会告诉她,只冷冷道:“这是命令。你若不应,那从此不要再认我为师父。” 唐宁夕反驳道:“如果从今往后都不能回图遥谷,那我认不认师父又有什么区别?” 孙琳儿一瞪眼:“你若不是我的徒弟,又能岂能容你留在图遥谷中!你是要被我赶出去,还是自己乖乖走出去?” 唐宁夕心想这两种结果有什么区别?她自然是愿意出谷的,但为何一出谷就不能回谷,这总要给个说法吧。何况若真的不能回了,从此以后就不能再见到眼前两个犹如她亲人一般的人。孙姑姑教养了自己那么多年,怎么说不让回就不让回?这心难道是铁做的吗? “爷爷,您难道就不管了?”唐宁夕把眼睛看向百草生。老人却脸色铁青,没有理她。 唐宁夕一愣,突然明白这事不是她爷爷能管的。姑姑虽然是爷爷的女儿,但老人一直很尊重她作为师父的权利。 “姑姑,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难道是多年前的江湖仇敌追杀上门,她怕自己日后回来发现伤心而才出此下策? 孙琳儿怒道:“你究竟答不答应!” 唐宁夕被她一激,倔脾气上来,正想一横脖子说不答应,孙老爷子这时倒是开口了。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夕儿,你姑姑也不年轻了,别再惹她生气。她这些年来,都把大好时光耗在你身上啊。实话说与你,当年我并不乐意琳儿去当你父亲的手下。如今琳儿对你父亲已经恩至义尽,等你走后,我们父女两个打算今后就在这里了度余生了。你也别再回来打扰我们才好。” 这话说得唐宁夕犹如外人。她脸色苍白,心里却像翻江倒海一般。爷爷说得对,他们并没有亏欠她的,自己已经长到十七岁,他们当然没有义务再照顾她了。只是多年来的感情,为何要说得这么决绝。唐宁夕只感到心里既委屈又伤心,嘴唇嚅嗫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第6章 寻父相斗 下 孙琳儿看了一眼父亲,老人眼睛又是闭上了。她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最后,父亲反而比自己还狠心。 然而她一对唐宁夕说话,语气还是冷漠:“暂且宽容你到明日再走。今天便先留下吧。” 此时唐宁夕正又悲又气,心想离你们远远的才好,当下上前拿走了桌子上的包裹,赌气说道:“不必。我现在就走。这些年多谢你们的照顾,宁夕永世难忘。” 唐宁夕忍着眼里打转的泪珠不掉落,出了门也没用轻功,她只是一步步地走,漫无目的。 她一开始只是悲伤,可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劲。等她走到了谷的出口,终于停住了脚步。心想:这要是再往前出去,那九转迷魂阵日后被姑姑一改,自己可就真的不能再回谷中了。 唐宁夕突然有些后悔,那么多年了,爷爷对自己的好她是知道的。老人家定是为了隐瞒更大的秘密才说出那些如此伤人的话。平素他对自己像亲孙女一样,还经常暗暗护着被师父责罚的自己,怎么可能真的拿她当外人。只怪自己白活了那么多年,性子还像小孩一样。说出来就出来。这回关系闹僵,再回去他们也不会说真话了。 她突然转过身冲着木屋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 唐宁夕对封建社会的跪拜礼仪一直很不屑,觉得愚昧又迂腐。因此每次她姑姑叫她跪下时,她总是先在心里哼了一声表示不满,然后才乖乖跪下。这回,她只觉得只有这大礼才能表达出她内心的感激之情。如信仰宗教的人一般,总得把身子都伏在地上,才能显示他们心中对神明的敬仰和感激。 三个响头过后,唐宁夕站起来,心想:这磕头还真是疼。她又看了一眼这个养育她长大的山谷,那么熟悉,然而这却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它了。 日头没有中午的那么毒辣。唐宁夕发觉自己已经站了许久,想到这谷外的山下不知有没有庄户落脚,还是快些走才不至于找不到住的地方。 此时,图遥谷外的龙首山,却是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那平坦之地上,有两个男子对峙而立。左边这个,手持一柄又薄又尖的长剑,正看着对面的男子。他表情冷漠,似乎毫无感情。一般拿剑对人,眼神总应该是凶狠犀利的,但这人,就只是看着对面那个男子,仿佛对方已经是死物,无需他拿出什么感情来对待。 “你轻功很好。只可惜现在无路可逃了。” 他的声音平得没有任何的声调起伏,宛如被拉直的虬劲苍松,没有任何美感,只让人觉得古怪而又可怖。 “哈哈!”那被逼迫的男子回头一看陡若直壁不惧反笑:“这话说得,好像我就只会逃跑一般。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我这逃跑是上上策,只是如果没得用了,也就只好拿出招来跟别人斗一斗了。”他腰间挂着一把刀,此时手摸刀柄,却丝毫没有任何紧张之意。一般都是打不过才跑,他却是喜欢跑不了再打。 “不必,你只需站在那里不要动。” 拿刀男子眨了眨眼:“为什么?难道我不动你就放过我?” 持剑的男子平平地说道:“因为我最后一定会杀了你。”与其做无谓的挣扎,还不如乖乖被杀还省些力气上路。 拿刀男子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有自信的人。” 持剑男子依旧面不改色:“我从不依靠自信,我只依靠实力。” “那我们可真是有缘。本人我向来不依靠实力的。” 持剑男子即使问人,语气也是平的:“那你靠什么。”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我这人嘛,说起武功内力,比不上武林中那些数一数二的高手,说起聪明才智,也比不上江湖里隐世独居的世外高人。但偏偏运气特别好。例如,前几日我去那白於山庄里偷了那洛庄主宝贝得很的一颗九天回魂丹,他庄上的四大高手恰好都在那儿,一起围攻我,都没把我给捉住。你可知我是怎么逃出来的?”拿刀男子看似说得漫不经心,但一直都在注意着持剑男子脸上的表情,好像硬是要从他那张平静如死水的脸,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可惜的是,那张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宛如是一个会说话的死物,所有的反应都只靠嘴说出来,而说出来的东西就如同写在书上的那般平白,听不出任何变化的语气。 “我不知,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拿刀男子大失所望。 “区区白於山庄,凭它也和青阳其名,简直是自取其辱。”就如这明明是在讥讽的话,也说得没有任何感情。“这天下四大庄,我看不过是两个。” “哦?哪两个?” “青阳和东仪。” 拿刀男子笑了:“我知了,你若不是青阳山庄的人,就是东仪山庄的人。可是这两个庄子的老庄主都是德高望重,忠厚仁义之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派手下杀人呢?” 持剑男子至始至终都维持着蓄势待发的身势,没有丝毫大意:“你不必假装不知我的身份。方才我们赤月教的教内之事已经尽数让你听去,你也只能为此赔上一命。” 拿刀男子疑惑道:“赤月教?什么赤月教。我并不知道。” 持剑男子不理会他:“即便你硬是说你不知,你这条命也要留下。” 拿刀男子见他拿剑的招式,防备得滴水不漏,若是直接攻出,那也是凶险得很。看不出他师承哪派,但绝不是简单人物:“我看少侠你也是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我与你无缘无故,无冤无仇,为何一定要拿走我的性命?正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人向来怕麻烦得很,若非偶然经过那里,我是绝不想知道你们教内那些事,今后嘛,也绝不会无事生非,逞口舌之快。毕竟我还想多活两年。” 然而持剑男子依旧是平淡地回道:“你说什么也没用。我只听一人的命令。而他的命令,就是杀了你。” 第7章 神秘少女 上 “一个人的命令?”拿刀男子想了一下,“那个披着黑色披风的?或者说你们的教主。”反正这人认定了要杀他,他承不承认偷听的事也没什么意义了。 “与你无关。” 拿刀男子叹了口气:“如此,这是谈不成了?” “我从未想过要谈。今天,我说的话已经太多了。” 拿刀男子又是一笑:“我看也是。你简直是没有任何的感情,说什么也没用。我倒是白费力气了。” 说罢,他终于不再笑了。那刀从刀鞘出来,闪了一道寒光,而又转瞬即逝。“说起来,我还真怕跟你打。你依靠实力,我却没实力可依靠。论武功我定是输给你。”才一刻,他脸上方浮现的严肃表情,又马上被百无聊赖的慵懒神色给取代了。 “那你若是真这么想,就不用出刀了。” “我刚刚不是说了嘛,我运气特别好。人武功不好可以练。我这个,可是练不来的。” 拿刀男子有意要逗他,偏偏对方还是不冷不热的表情。 “与我无关。” 拿刀男子似乎真是放弃了:“好好好。既然你一心要杀我,我也不得不为了我的小命多挣扎一下了。” 他一说完,又开始认真了起来,那一柄刀缓缓抽出。 持剑男子虽然并没有对他口口声声所说的绝招感兴趣,但他追这男子追到这儿已经有百里。此刻对方丝毫没有疲倦之色,只怕内力也是深厚,不敢小觑,更是认真秉神,不敢放过可以动手的那一丝机会。他若出手,就只有一招。一招毙命,从无虚例。这刀光剑影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机会只是转瞬即逝。而高手过招,更是还未出手,便已与死亡擦肩而过。 突然,拿刀男子猛地收起刀身,转身就往旁边的悬崖跳了下去。 持剑男子眼中精光猛收,一跟上去,低头只见那下面深不见底,云雾缭绕其间,早已没有了人影。持剑男子没有跟着跳下去。他是来杀人的,不是来同归于尽。 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持剑男子做了打算,登时便下了山打算找一条去悬崖底的通路。 而这边,拿刀男子跳了下去,心中却是想着:“我顾舟在江湖已经二十多年,所经历绝境还算少么?既然回回都是靠了运气起死回生,那这回也就让我再靠靠运气吧!” 没承想,他在空中越降越快,却听得底下有涛涛水声。待那云雾散开,真看见一条大河横在谷底蜿蜒无尽。 “噗通”一声,顾舟便掉进了水里。所幸在南方,又是九月。水并不冰冷,只是清凉。他顺着重力之势越陷越深,却并不挣扎,只是憋了一口气。河水够深,待那一股势力缓过来,他脚尖已经可以触碰河底。底下都是石头,他轻轻一登,又慢慢向上游了上去。待上了岸,终究还是喝了几口河水,咳了几声。 顾舟一摸脸,哈哈一笑,心想:“自己跳下去就说了自己靠的是运气嘛!不过那个赤月教的活死人不知道,倒是可惜了。”那持剑男子眼如死水,除了还会呼吸会说话,哪里看得出他是个活人的样子?叫活死人岂不贴切。顾舟自顾自地给对方起了这称呼,缓了一阵,才开始为接下来的事作打算。 他四下环顾,心想这河岸两边绝壁万丈,是不肯能再爬上去了。何况即便爬了上去,也不知那个执着得很的活死人会不会再在上面等着自己。 于是顾舟决定顺着那河岸向下走。无论如何总会走出一条路。 走了半日,他便觉得不对劲。远远地,居然见那边的谷是封住的。河水源源不断地流到了那峭壁地下的一个半圆形大湖,因为被拦了路,激荡成了漩涡。 顾舟顿时暗中叫奇:这要是封住的,只进不出,莫说长年累月的,只怕一天,就可以浸没谷底了。 等他走进一看,才明白,那漩涡应该是河底中有一个大洞。那水源源不断地向下流走,丝毫没有漫出岸边。 顾舟心下大惊,不知那流下去的水最终到了何处。也不知这条河是从那里来的,又有什么名字,竟是如此奇特。这世上除了他,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见识过如此奇特的景象。他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过的奇景不少,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河水。幸好他落下的地方,水流并不湍急。要是在那漩涡附近掉落,恐怕也是要随那河水一齐掉进那无底的深渊中了。 顾舟暗暗叫险,多看了两眼这可怖的漩涡后,当下折返,想要去寻觅它的源头,倒把要出去的念头给忘了。 又走了许久,河水越是往上,越是平缓,谁能想到这静水之后,竟是隐藏着天大的危险。 这时,转了一圈,顾舟突然看见远处有一鹅黄色衣裳的身影。 他一瞥,便知是女子。这绝壁深谷之中,他还以为就他一人了。没想到居然会有女子出现。 于是赶紧又躲了回去,静观其变。 顾舟心想:“刚才追我的也就那个活死人,因此她应该不是赤月教之人。恐怕是这山谷中另有通道出去,而这女子是这附近居住的山民。那自己要出去就轻松了。” 顾舟于是紧跟着那女子的身影,逆着河水而上,却是走到了一个莺飞草长、鸟语花香的地方。 他没想到这山谷下居然还有这景色,而身边的河流,竟是由谷中另一侧的飞瀑所成。玉龙挂于谷中,流进了下面的一个大水潭,水潭的水静静流走,便成了那条救了他一命的河。这地方,犹如世外仙境啊! 然而,多年来一人独处在外流浪养成的警惕性让才放松了一下的他又马上戒备了起来。方才他一直跟着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身影。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远处的飞瀑传来的水流之声。 顾舟想了想,刚要开口询问,耳边便传来了一声青稚的女子声音。 第8章 神秘少女 下 “你是谁?为什么会闯到我们谷里?” 他转头一看,原来那女子不知何时却坐在旁边唯一的一棵大树枝干上。远处看去,只觉得面容姣好,一袭黄衣坐在那绿影之中,再加上那清脆的声音,倒真像是一只黄莺鸟一般。 “小姑娘,你是住在这山谷中的人?” 顾舟刚要走进几步上前问她,那女子却叫了起来。 “你给我站在那里。我说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顾舟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慌张之意,而又偏偏硬是要装沉稳老练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别怕。我是偶然来到这里的。正要找出去的路,没想到刚好遇到了你。”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黄衣少女质问道。 “因为我想向姑娘寻问出谷的路。” “你要问便问,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更何况你既然进来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出去的路。” 顾舟没想到黄衣少女这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嘴巴倒是厉害得很,像是碰了一鼻子灰,笑意在脸上尴尬了起来:“我是被人追杀,误打误撞才到了这里。突然看见了人,害怕小姑娘你也是那些人的同伙。” “误打误撞?怎么个误打误撞法?你倒是再误打误撞出去一会儿。” “这……我只见过东西放在手里松开会掉到地上,却不知松开会往天上飞。”顾舟看了看天,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黄衣少女是聪慧之人,一听也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从那上面掉了下来?那怎么没摔死?” “因为我运气向来好得很,刚好掉在了河里,倒是捡回了一条命。” 黄衣少女半信半疑:“掉到了河里?可你的衣服怎么没湿?头发也是干的。” 顾舟愣了愣。他自然是早就用内力把衣服给捂干了,头发也是。这少女轻功似乎灵巧得很,应该是某些隐世的门派收的弟子,懂得内力武功这些,怎么这话问得这么直接,反倒让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害怕我是坏人?” “别叫我小姑娘。就算你知道你老,也没必要叫别人一声就提醒人家一回。” 顾舟脸上的笑容再一次僵住。 “咳咳……是么。”他今年不过才二十有四,被人说老,倒是有些心虚了。 “你说有人追杀你。那些人追来了?” “刚好追到上面的悬崖附近,我这一跳跳了下来,也没人跟着跳下来。”黄衣少女以为追杀他的人很多,顾舟却是不想去纠正,反而希望对方觉得他是个□□烦,早些撵他走最好。这样他就可以早点出谷了。 “你叫什么名字。”黄衣少女突然问道。 顾舟一愣,不知对方是什么人。自己虽是没什么能耐,但偏偏在江湖里有些名气。交的朋友多,结下的怨也多。这名声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坏。要是这姑娘一知道是他,反而不高兴了,该怎么办? 犹豫之时,黄衣少女暗中冷笑了一下,脸上却是一副哀愁的神色,叹了口气:“你既然不愿意说,那便罢了。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也是从那山崖上跳下来的人,也是和你一样掉进了河里。我找出谷的路已经好几天了,可一直找不到。现在我已经绝望了,打算在这谷里安度晚年算了。你要是不死心,那就去找吧。我要休息了。你自便。” 说完身子一仰,就靠在那主干上不再理会顾舟。 顾舟当然不信:“姑娘你不要开玩笑。我说便是。我叫顾舟,顾是照顾的顾,舟是小船的那个舟。” “孤舟?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黄衣少女一听他的话,轻声喃喃道。声音并不大,但那内力好的人,耳清目明。顾舟听了个一清二楚,看那女子的眼光顿时有些不同了。看上去还是个小姑娘,这眼界心胸却如男子一般。 “姑娘你不曾听过我的名字?” 黄衣少女这才起了身:“怎么?你很有名?” 顾舟见她神色自然,不似说谎,才道:“我也不知我是不是很有名。只是大部分时候,我一开口,别人就知道了。” “那不巧得很,我偏偏就是那小部分时候。”黄衣少女以为他是在显摆,专门揶揄他。 “没关系。如此也可见我也不是很有名的人。”顾舟笑了笑。 “可这就麻烦了。”黄衣少女叹了气。 “怎么麻烦?” “我不知道你的名声,也就不知道你是好人坏人。” “我是好是坏,总是要求你帮忙带路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黄衣少女一瞪眼,说道:“当然有关系了!你要是坏人,不就把我给杀了吗?” 顾舟摇了摇头:“我要是坏人,我早就可以杀了你了,何必在此苦苦哀求?” “你就算是坏人,杀了我也不见得找得到路,自然要求我。可要是我一带你出去,你自然就会杀了我。” 顾舟做无辜状:“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要杀你?” 黄衣少女白了他一眼:“我要是知道你为什么会杀我,我就可以去当坏人了。” 顾舟跟她说了这番话下来,觉得对方说得有些强词夺理,可仔细一琢磨,倒是有几分道理。 “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是好人。”顾舟原本抱住的手无奈地摊开。 “你把你身上的刀交给我。” 黄衣少女一指他腰间的刀。顾舟的脸色却顿时暗了下来。他顾舟身上别无长物,唯有这把刀,倒是江湖上人人觊觎的宝贝。 这少女一开口就管他要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第9章 交易脱衣 上 顾舟没有声张,不动声色地回答她:“这刀跟了我多年了,十几年从未离身。不知姑娘在我身上可有其他看上眼的,我一定二话不说交给姑娘。” “十几年不离身?难道你吃饭睡觉洗澡上厕所都带着它吗?” 顾舟听不懂中间一句“上厕所”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于是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样。” 黄衣少女一皱眉:“你觉得你身上除了那把刀,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用来做质押吗?” 顾舟也学着她皱了眉头:“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你看我这衣衫可能用?” “我要你的刀就是怕你砍人。你的衣服给我有什么用!”她哼了一声,看上去又是不想理会顾舟了。 顾舟暗暗发笑,刚要开口再跟她谈谈出谷的事情,黄衣少女眼珠一转又说道:“咦,你说的倒是个好方法啊!就这样吧,你把衣服脱了给我。我不要你的刀了。” 顾舟这才确定了这少女不是有意要他的刀。但是要他的衣服做什么用,他倒是不明白了。 “我这刀能砍人,可我这衣服可不能砍人啊。” 黄衣少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嘿嘿一笑:“你全身上下的衣服除了底裤全都必须给我。要是你敢要砍我,我就拿火折子把衣服给烧了。就算你出了谷,我身上这衣服可容不下你的身量。古人说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这世上断手断脚的人多,喜欢光着身子满街跑的人却没几个啊。” 顾舟登时瞪大了眼睛。这是一个十几岁姑娘说的话吗?也太大胆了些。但他吃惊过后,却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黄衣少女见那顾舟惊慌的神情很是开心,没想到对方突然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让她又是不快,又是气恼。 “别生气,别生气。”顾舟缓了下来,脸上还带着三分笑意:“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太对了。” 黄衣少女一听他这话,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但转眼又换上了凶恶的表情:“既然对,那你笑什么?赶快脱!” 顾舟摇了摇头。这女子恐怕以为他是那些文人书生。他顾舟行走江湖多年,男女之间的事情经历得还少吗?她言语虽然大胆放肆,但眉目之间的清纯之色可是瞒不过他的眼睛。此时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要真是脱了,她敢看才怪呢! “那我脱了?”他将手放到了腰带之处。 黄衣少女却像是和他斗劲一样,猛点了头:“脱!”好像赌他一定不会脱下衣服的。 顾舟简直是哭笑不得。从来只有他想要脱别人的衣服,没想到今天却让一个黄毛丫头给逼到了这一步。只是男子汉大丈夫,话都说出来了,也不好反悔不是。好,只要对方敢看,他就敢脱。 “那我就脱了。” 说完,他右手把上衫拉扯开来,然后缓缓脱下。虽然是在脱衣服,但是左手里仍是紧紧抓着刀把,站着的姿势可攻可守,密切关注着周围的一切。面前的少女是敌是友,他还不能完全放下心。他只穿了两件,那少女没出声,他自己当然也不会停下。没一会儿就光了膀子,露出了结实健美的肌肉,和麦芽色健康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胸前处仿佛还会跳动。 黄衣少女没想到对方真的会脱,反而是自己愣了。见他手还要往下身裤子那里招呼,连忙大喊一声:“停下!” 顾舟的手真的停了,脸上隐含揶揄之色。 “你们闯荡江湖的都跟你这么无耻吗?”黄衣少女脸色略微泛红,但并没有到了紧张的地步,还是冷静的很。 顾舟当下又对这女子刮目相看了。他开始好奇这小姑娘究竟是打哪来的。他才不信她说的跳崖的鬼话呢! “过奖过奖,别人如何我不知。但是既然姑娘你要我脱了,顾某还是有几分勇气的。” 黄衣少女当下知道了自己的计策对他没用,只得叹了一口气:“那把刀就那么重要?” “刀是刀的事,脱衣服是脱衣服的事。只是我现在才脱了一半。我得把身下这长裤脱了,才只剩下底裤呢。”顾舟十分正经认真地说道。 黄衣少女瞪了他一眼:“你连在我面前光着身子都不怕,还怕在别人面前光身子?我看你就真的是把‘女人当衣服’的男人了!注定一辈子打光棍。” “我打光棍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顾舟有意戏弄她一番。 “是没什么关系。所以你出不出得了谷,也和我没关系。”黄衣少女像是突然没了兴致与他纠缠一般,冷冷看了他一眼,又显出一副不冷不热的神色。 顾舟这才发现自己光顾跟她“斗勇”,反倒把正经事忘了。 “别!”顾舟解下了腰中的那把大刀,“你若是非要我的刀才放心,那这刀就暂时先交给你。只麻烦你带我出谷。今后若还有缘相见,我顾舟一定重谢。” 黄衣少女懒懒说道:“哦?你那宝贝的刀不是十几年不离身嘛?” “刀放在你身上,我跟在你身边,也算不得离身。” “既然如此,刚才怎么不愿意?” “刚才是我没想明白。” 黄衣少女挑了挑眉:“那现在想明白了?” 顾舟低声下气:“想明白了。” 黄衣少女却还是不松口:“你这人狡猾得很。说有缘再见才重谢。若是无缘呢?你就不会事后再来这谷里找我?你而且又要拿什么来谢我?” “你不是也从悬崖上掉下来的么?又不是在这里住一辈子。”顾舟抓了她前面的把柄说道。 黄衣少女冷哼一声:“我要真是从那上面掉下来的,你也就别指望出去了。”她这一说,也就指明刚才所说不过是唬他罢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重谢是谢什么呢!” 顾舟哑然失笑:“姑娘今后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便是。”顾舟轻易不说这话。他向来说一不二,而且只有朋友才帮。别人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却是个极怕麻烦的主,能别惹事就不惹事。这世上能请得动他帮忙的,也没几个。今日他是见这黄衣少女既聪明机灵又清纯可爱,觉得很是可亲,心里倒是有意与她结缘。 “我需要帮忙的事多了去了。我要是想要飞天,你也有通天的本事?” 第10章 交易脱衣 下 这一说,显然是觉得顾舟这谢礼不够分量。 “通天我是没办法。但要是姑娘今后想要救人杀人还是偷盗抢劫的,顾某一定奉陪。” 黄衣少女恶狠狠地说道:“你觉得我是干那偷鸡摸狗的事的人?” 顾舟无辜了起来:“这没办法,我擅长的也就这些了。” “这你还说自己不是坏人!” 顾舟一听,倒觉得自己好像真不是什么好人。可为什么自己做那些事时,总觉得心里还过意得去呢?难道他良心被狗吃了?顾舟开口想要解释,黄衣少女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我也不和你纠缠什么好人坏人了。你对别人如何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如今我们只说说我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的事?”顾舟越来越觉得这少女十分有趣了。 “把刀扔过来。” 顾舟犹豫了一下:“那你可要接好,不然就掉下来了。” 黄衣少女瞥了他一眼:“我要是没接到,就是你扔得不好。” 顾舟摇了摇头,但脸上的笑意不减半分。这女子就是嘴上蛮横了些。 他单手晃了晃刀身,转了个圈就把刀扔到了树上。黄衣少女看准了一接,却没想到那东西居然那么重,脚底一个没踩稳,直接倒了下去。 “小心!”顾舟刚要飞身过去,谁知道那女子身轻如燕,就势翻了个跟头,轻巧地落在了那地上。手里抱着顾舟那把大刀。 “你这刀怎么那么重!”她虽然是这么说,但手上仍是灵巧地将刀带着刀鞘插在石子地上。看得顾舟一阵心疼,但又不好说什么。 顾舟脸上带着歉意打着哈哈:“抱歉抱歉,我平时拿惯了,扔过去时没反应过来。你轻着点。” 黄衣少女以为他后一句担心刀的话是在关心她,心里好受了些,也就不计较了。 “这么重,我不拿了。要不我们来谈个交易吧。我带你出谷,总得给些好处。我也不用你去帮我救人杀人,偷鸡摸狗,打家劫舍了。” 顾舟暗道:我可没说我偷鸡摸狗,打家劫舍过。但他也知道自己说出来这个有点任性娇蛮的姑娘是不会理他的,便顺从地说道:“好好好。你就说出来吧。” 黄衣少女没有言语,将他的刀就那样插在一边,倒是围着他绕了一大圈像是打量牲口般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怪不舒服的,何况自己还光着半个身子。这不是还懵懂不懂事,就是习惯了风月之事毫无顾忌了。顾舟看觉得她更像前者,一时间反倒有些尴尬了起来。“姑娘是觉得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没有啊。肌肉健壮,气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身子好得很。”黄衣少女还在思考中,随口一说反倒有些像大夫了。 顾舟有些讶异:“你难道还是学医理的?”接着默默把衣服穿上。 “啊?”黄衣少女反应过来,没有理他,最后又在他面前站定,却问道:“你在江湖十几年了,大江南北应该走过不少地方吧?” 顾舟心想:自己南至南蛮,北至北夷,西至西荒,东至东海,也都走过了,承认也没啥不是。但当下却没有直接说,反而问道:“你这是要问什么地方吗?” 黄衣少女负手而立,却是点了点头。犹如小孩装老者一般,怎么也是不像。顾舟笑在心里却听她说道:“你可知北方雪山?” 北方雪山?顾舟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中原极北靠近北夷的那个雪山派。“略有听闻,怎么了?” “离这里多远?” 顾舟仔细想了想:“有几千里远。即使是走快一些的水路,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到。” “两三个月!”她这语气,明显是嫌太久了。 顾舟说道:“你这是要去那里?” 黄衣少女却是不想让他知道:“不关你事。” 顾舟心想:那就对了,幸好自己没有自作聪明把雪山派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他现在对这黄衣少女的猜测越来越多了。 顾舟见她眼中满是犹疑之色,知道她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顾舟看了看天,日头已经不在谷中了。 “姑娘,这太阳都快下山了。我这被人追了几日,可是饭都没吃上一顿。如果你现在不想带我出去,那就给我一顿饭招呼招呼吧?” 黄衣少女正在思考着,一下被他打断,有些不高兴。她没开口,从树上拿了一包裹后又下来,背在了身上,转身冲他说道:“谁说我不带你出去的?本姑娘在这谷里住了十几年,正想要出谷呢。跟我走吧。” 顾舟看她走在了前面:“你不要我的刀了?” 黄衣少女没有回头:“又重又大件,谁要。自己慢慢背吧。” 顾舟一喜,把刀拔了出来,不由挑眉。这姑娘,说拿不动那是假的,居然能在这砂石地上把厚厚的刀鞘插得这么深。 顾舟跟了上去,抱着手跟她走了一会,只见那一丛如人一般高的草木,左遮右挡的,居然也能被她走出了一条路。 顾舟问道:“这草木我看倒挺玄乎。是与那阵法有关?” 黄衣少女得意之色渐起:“你倒是有些眼力。” 顾舟问她道:“这山谷,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 黄衣少女突然警惕起来,又松懈下神经,慢悠悠地说道:“是啊,怎么了?” “你从来没有出过谷么?” “没有。” “那你一出生就能盖木屋?”顾舟刚才见那远处高高的几棵大树下,似乎有屋子在那边。 黄衣少女瞪了他一眼:“你既然都知道了,又还问我。” “我可不知道。我是靠猜的。” “喜欢猜你就慢慢猜。” “但是我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你跟我说我就知道你猜得对不对了。” 顾舟笑道:“那你知道了对不对后,又会不会告诉我呢?” 黄衣少女恼了:“我有那么不厚道吗?” 顾舟连忙道:“好好。我说了。你是从小跟你师父在一起长大?你师父一定是个世外高人。” “前一句对了。后一句我可不知道。” “那也是,你从没出过谷。” “你就那么相信我说的话?”黄衣少女笑着看他。 顾舟也是笑了笑:“还好。” 第11章 出谷遇险 上 “你这要出谷的,是你师父吩咐你去的?” “我师父不在了。”黄衣少女表情淡漠。顾舟心中有些不信,但还是说道:“哦,抱歉。” 顾舟突然又说道:“对了,跟你谈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这个问题我有必要回答吗?”黄衣少女那语气就是摆明了不想跟他说。 “名字就是说出来让人叫的。藏着掖着就没作用了。我的不也告诉你了。” 黄衣少女冷冷看他:“你告诉我后,到现在我都没有用过。这说明你我之间此时的对话没必要说到名字。” “此时没必要用到,说不定之后就有了。你不是还想和我做交易吗?” 黄衣少女又看了他一眼:“已经做完了。” 顾舟惊讶:“做完了?什么时候?” “我问了你那北方雪山的事。” “就那么两句话,就是交易?”顾舟半信半疑,笑道:“我要是做生意,还真是最喜欢你这样的买卖人。” “哼。”黄衣少女是一点儿也不肯服软的人。只听她说道:“你这好不容易躲在这山谷的,怎么就不多呆一会儿。你一出去不怕被那些追你的人找到?” 顾舟道:“我要是一直呆在这里,不也是迟早会被找到吗?还不如早点离开稳妥些。” “只可惜你现在已经到了谷外了。要是在谷内,我反而还会告诉你,山谷的那条密道,普天之下只有我和我师父能解得开。你若是在谷里,那正是谁也找不到。” “这已经在谷外了?”顾舟忽略了黄衣少女想激他后悔的话,看着周围还是那刚才的草木,好像绕了几圈都没绕出去一般。 黄衣少女点了点头:“你往前直走。” 顾舟径直那条直道走出,一波开草丛,发现真的不是刚才那个山谷,而是一片密林。他被那持剑男子追的时候有经过这里。 “太神奇了!”顾舟心下大叹,这世间,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这点道行,居然能在江湖里混出名声?真是敢说的就赢了。 突然,身后的草丛一阵动静。顾舟心中一凛,猛地转头。黄衣少女一出来,看他这样,愣了一下:“你怎么了?真想杀人灭口啊!” 顾舟此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笑道:“不是。我还以为这是做梦呢。见到你还在,才明白自己刚才经历的不是幻境。” “哦。”黄衣少女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却是有几分不正常。 “说起来,你既然没有出过谷,又怎么会解这出谷的阵法?” 黄衣少女白了他一眼:“我师父就不会教我那些原理吗?” 顾舟了然,笑了一笑。 “既然已经出谷了,交易就结束了。我看我们就分开了。后会有期。”黄衣少女看了眼前一片苍绿,深吸了口气,毅然转身说道。 “你真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好歹相见就是有缘。”顾舟说了这些话,却是连自己都有些不了解自己了。他素来是推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人。如今反倒是为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而再三上心。 “我叫唐宁夕。”黄衣少女回过头,又补充了一句:“安宁的宁,夕阳的夕。” 顾舟笑了笑,掩盖住脸上失望的神色,但也诚心地说道:“好名字。” 唐宁夕想了想,说道:“是么?我也觉得挺好的。再见。”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顾舟心里涌出无限的惆怅。他觉得对方应该会姓杨。但可惜得很,不是。虽然他幸运,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来就不幸运。 这黄衣少女,正是唐宁夕。当时她准备出谷,第六感告诉她身后有人在跟着。唐宁夕的第一反应是爷爷或师父。可是等她走快了几步,对方就被她甩开了。等躲在树上一看,是个陌生的男子。 她当下大吃一惊。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兴奋,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这十几年来,看见的活人除了师父就是爷爷。居然让她看见一个活的陌生人了。不过唐宁夕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是从哪里来的? 于是她跟对方一阵胡说乱侃,才渐渐摸明白了对方的来历和秉性。 其实她打第一眼看见顾舟,就觉得这人挺顺眼的。 原因是:这人看上去胡子渣拉,头发蓬乱,但是眼神犀利,气宇非凡。一看就是武侠小说中大侠的料。等看了对方身上漂亮的肌肉,更是笃定了心中的想法。只是这身上痞气有些重,说让他脱衣服还真的就脱衣服了。难道他不知道作为一个大侠,总得比她害羞不是吗? 她有个主意:要是对方能护送她去那北方雪山,那是再好不过了。可后来再一细想,这人恐怕真是名声在外,而且追杀他的人还不少。自己找他做护卫,那不是自找麻烦吗?于是念头打消了一半。 又等了一会儿,她听得那雪山的路还那么远,对方绝对是轻易不肯答应的,还不如另找法子自己去了。于是剩下那一半的念头也打消了。 然而唐宁夕想要安安静静地去雪山的计划,被突然出现在天上的人给打破了。 原本安静的绿林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唐宁夕顿时停住了脚,回头一看,只见那顾舟面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穿着白色锦衣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看那背影,乌发如瀑,头束玉冠,身材颀长,不动如钟,左手负腰,右手持剑。 不用看正面,就知道对方是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唐宁夕眼前一亮,这武林中,穿白衣的公子,往往都是高手。 顾舟一见来人,似乎叹了口气:“又是你。你怎么那么快就找到的?” 对方没有说话,用跟方才一样看死物的眼神看着他。 这白衣之人,就是刚才那个持剑的男子。他一见顾舟跳了崖,便知道他一定会从山脚处出来。于是绕着整座山跑了一圈,渐渐发觉这龙首山有些不对劲。而这个绿草丛中,更奇异。他刚走进了几步,天生野兽般的直觉便告诉了他:有危险。于是他不敢再进去。谁知离开了一下子,再回来,就看到了顾舟和唐宁夕两人。 第12章 出谷遇险 下 唐宁夕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简直就是主角出现了!一身白衣,清冷的外表,贵气的穿着,冷冷的声音。每一部武侠剧里,一定会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即使他不是真的男主角,也一定是个重要的人物。唐宁夕此刻恨不得站到顾舟前面看看这个人究竟长得怎么样。 可是,等对方拔出了剑,寒光一闪,唐宁夕就觉得不对劲了。 顾舟见唐宁夕站在那里一脸惊愕,对那持剑男子说道:“你现在还是要杀我?”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杀。” 他这话对着顾舟说,眼睛却轻轻瞥了一眼身后:“这女子,也是你的同伙?” 顾舟脸上带着笑意,但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下来:“若说是,她也得死么?” 持剑男子摇了摇头:“我的命令没有这个。最多,把她带了回去让我义父处置。” “等等!”唐宁夕见他们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当着她的面又不问她意见就这么两三句就要把她给处置了。 对峙的两人同时看着她。 “怎么了?” 这是顾舟问的。而那持剑的男子一回头,唐宁夕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心情马上又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见他容貌英俊,深眸高鼻,却神色冷漠,气质冰冷。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反派吧?就算是反派,也……绝对不会是炮灰。 “你、你们之间有那么大的恩怨?一定要拼死拼活?”唐宁夕虽然差点对人家流口水,但也看得出对方表情十分可怕,于是赶紧绕了个圈跑到顾舟身后,“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阁下这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犯不着跟这样邋邋遢遢的人较劲吧?”她一把拉下顾舟,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绝对打不过他的,赶紧跑吧。” 顾舟身子就被唐宁夕这么一碰,自己反倒僵了起来。 顾舟不禁失笑,他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我看上去就这么差劲?” “江湖定理,拿刀的打不过拿剑的。”更何况长得难看的总打不过长得好看的。 顾舟眉毛一挑:“你不是不曾出谷吗?怎么会知道这些?” 唐宁夕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有很多人追杀你吗?就他一个人?” “我没说过有很多人追杀我。” 唐宁夕说道:“那你刚才都打不过他了,现在就能打得过吗?” 顾舟摇头:“我不是打不过他。” 唐宁夕:“那你干嘛跳崖?” 顾舟:“我当时只是觉得,跳下去比和他拼命更好。” 唐宁夕差点晕倒:这是什么神逻辑。 唐宁夕悄声说:“他很厉害?” 顾舟:“他要我的命。我不想要他的命。” 唐宁夕一口气没顺过来。跟这人讲话太累了。究竟是这个世界太奇妙,还是她这个现代人根本不适合这种打打杀杀的世界? 持剑男子皱了眉头:“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唐宁夕见他只是冷淡,并非凶神恶煞。而且她本身对于白衣少侠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也比较大胆:“我们说我们的,你真要杀就过来。” 持剑男子停了一会,却道:“我不杀女人。” 唐宁夕眼睛一亮,眉开眼笑地:“这就对了。这说明你是个好人啊!大家都是明理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话说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持剑男子平淡地说道:“这与你无关。” 唐宁夕见他语气还好,却不肯告诉她,正要寻根问底,顾舟拦住了她,摇了摇头:“你难道要管这事吗?” 唐宁夕此时刚出了谷,正想要试试看闯江湖是什么滋味。所谓在家靠亲人,在外靠朋友。这刚出江湖,总得交几个能够出生入死的好友吧?而出生入死嘛,一定是得挑人家最危急的时刻帮忙。顾舟,看他人不是那种阴险狡诈之人,这就够了。 唐宁夕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那么积极,得矜持一些。她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我问问罢了。这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人可才一条命。” 顾舟听了又是哭笑不得,这女子看来还真太不懂得江湖规矩。“你一问,自然就表示要管了。我现在是被人追杀,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等会儿一开打,你就趁机逃走。” 唐宁夕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呢?” 顾舟一愣:“什么然后?” 唐宁夕理所当然道:“就是去哪里找你的同伴啊?我武功不好。但轻功还算可以的。” 顾舟叹了口气,心想:这丫头怎么能傻得这么可爱呢? “实话跟你说了,他是赤月教的东城席玉。他这一剑要是刺过来,没有人能够挡得住。” 顾舟看了一眼站在对面依旧淡漠无情的东城席玉。 唐宁夕不信:“没有人?” 顾舟正要说是,却是顿了一下想了想:“没有人。” 唐宁夕相信顾舟的花了,这才开始害怕起来:“可既然没有人能挡得住,那他岂不是天下第一了?为什么还要差遣于别人?” 顾舟看着东城席玉:“这你就要问他了。只可惜他应该不会跟你说的。” 唐宁夕皱了眉头:“那你岂不是死定了?” 顾舟没想到她可以说得这么直白,无奈:“你倒是说对了。所以你也是跑得越远越好。” 唐宁夕转过头看他:“你不是逃过一次,为何不能逃第二次?” “那也得看这附近有没有第二个悬崖。” “你们实在是太啰嗦了。” 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唐宁夕还没反应过来,一转头刚才还站在前面的人已经不见了。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肩膀突然被奇怪的力量一震,顿时飞出了十几米远。幸好她会轻功,一被抛出,就借势稳稳当当地又滑了几米。那边顾舟和东城席玉的身影都不见了。唐宁夕四下张望,想要寻找那刀剑相斗而发出铿锵声音的所在。肩膀依旧有些麻木,她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受伤。 原来东城席玉因为追杀顾舟已经花费了许久的时间。见那两人“聊天”终于暂时停了下来,也不顾其他飞身就出手了。唐宁夕没有去注意,但顾舟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东城席玉的动作。一见对方飞来,刚想要推开唐宁夕,没想到东城席玉嫌她碍事,只用剑鞘将她震到一边就不再理她。 第13章 受伤跳崖 上 顾舟见东城席玉虽然心如死水、杀人毫不留情,却自有一套做事的原则。会心一笑,当下放心了唐宁夕的处境,拿出刀与之相抵。 顾舟跟唐宁夕说这世上无人可挡东城席玉的剑,有吓唬她的意思。但却也和事实差的不远了。他早就听闻得赤月教的左护法东城席玉剑法之快,杀人从不落虚。所谓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今日一战,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一见这剑法,只觉得是又诡谲又狠戾,与他脸上那冷漠无情的神色毫不相符。要杀人的人,眼里总是有一股凶狠神色。很多高手,都是看着对方一个轻微的眼神来辨认出接下来的一招会是什么。但是东城席玉没有多余的表情和眼神。一看着他的眼睛,犹如看着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也没有丝毫的感情。 顾舟只觉得自己是和一个木偶在战斗。还看不到操作木偶的人。这种感觉让他感到盲目,只剩下招架,想使出的刀法被压制得无法施展。 最后他自胸腔发出内力,使出一招混元掌。东城席玉知道厉害,转身躲过,收了剑势。两人相对而立。 东城席玉眼里充满了探究:“你叫什么名字?” 顾舟讶然:“你居然还会问别人的名字?” 东城席玉冷漠地说道:“你有资格让我问你的名字。”这语气,仿佛被他问起名字就是天大的荣幸一般。确实。他东城席玉只杀人,为何要问别人名字。他一开始没有觉得眼前这人有多特别,只觉得是普通走江湖的,杀了便是。没想到他居然可以接下自己五招。这世上,能让他警惕和认可的,没有几个。这其中,便有他教内的教主东城阴和青阳山庄的飞剑公子。只是这两人,一个是他的主子,一个跟他毫无交集。 顾舟笑了:“你追了我那一天一夜的,问都没问,只要杀我。我如今告诉你岂不是太没志气了?” 东城席玉没有因为他的“不合作”而发怒,依旧是冷漠的语气:“你也快死了,说不说差不了多少。”于是手里的剑又重新凝聚了剑气,又是一副蓄势待发的姿势。 顾舟一听这应该是用鄙视的语气说出的话,不怒反笑:“我这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呢,你这些话,等我死了再说也不迟啊!” 这本是调侃胡诌的话,那东城席玉却认真回答:“等你死了,你也听不到了。” 说完,又再次攻了上去。这回的剑法,比刚才的还要凌厉上几倍。顾舟心下一沉,也只得拿出了真本事迎战。 唐宁夕惊呼了一声,又跟了上去在旁边远远观战。 她刚才好不容易见他们停了下来,可还没说几句,又开打了。 唐宁夕一开始觉得两人的打斗很漂亮。可还没等她欢呼几声,就觉得形势不妙。好几次那顾舟的喉咙就要被东城席玉刺穿。唐宁夕这才明白,眼前的打斗可不是电视里好看却不会死的视觉效果。 人总有雏鸟情结。虽然顾舟没有东城席玉好看,但鉴于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他,心里自然总是希望他能够逃脱的。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唐宁夕思考了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飞身冲向两人之间,于刀光剑影中,扬手就洒了一片的白色粉末。 唐宁夕学的是医理。人要是懂得怎么救人,自然也就懂得怎么害人。唐宁夕洒的寒心散,本是拿来克灼伤烫伤的。只是药性太烈,寒性太强。若是正在运功的人吸入,会导致心脉紊乱,轻则伤神动气,重连走火入魔都有可能。 缠斗的两人就此分开。 唐宁夕一把抓住顾舟的手,想将他带到了入谷的草丛口。 “小心!” 唐宁夕感到身后剑气凛然,想要躲开真的是来不及了。 谁知那顾舟正好在她旁边,只一侧身,就帮她挡下了东城席玉深深的一击。 那东城席玉被白色粉末一挡了眼,凭着直觉刺了过去。从手上能感知到没有刺空,但伤的是谁就不知道了。 顾舟看着那剑口处汩汩流出的红色鲜血。他受伤乃是家常便饭,早已经习以为常。因而即使痛苦,也只是皱了皱眉抱住唐宁夕离开。 “快,走到草丛里。” 唐宁夕被他紧紧抱着,动弹不得。心里还因为刚才的事情害怕,又担心顾舟是不是被那人刺伤了。然而此时还是赶紧逃开比较要紧。 顾舟到了那草丛中,感到比较安全了,松了口气。 唐宁夕一朝被咬,十年怕绳。觉得在这里也不安全,拉着他的手就往草丛深处走去。打算先回谷里避一避。 让她吃惊的是,她一绕出来,在她眼前的不是谷里的好风光,而是一个绝壁。洞口的另一端,突然就引他们来到了一个绝壁上。下面是涛涛河水,无处落足。 唐宁夕心想:坏了。该不会她一出来,她师父还真的就把那九转迷魂阵给改了? 这时,唐宁夕感到顾舟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她一回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对方紧捂着腰间的手已经全红了。湿哒哒的一片,全是鲜血的颜色。嘴唇嚅嗫着,说不出话来,唐宁夕又看了看顾舟。只见他神色镇静,情绪也从慌乱中渐渐稳定下来,心想:这血要是止不住,失血过多那就救不了了。一摸口袋,还真给她找到了那能够止血的金创粉。 “别怕,把血止住就没事了。”她看得出那伤口是深,所幸只是腰侧那里穿过,没有伤及内脏。不然,只怕他就要吐血了。 说完,一把扯开那衣服,把药粉洒了上去。没一会儿,那涌出的血总算消停了,被那一层厚厚的黄色药粉堵住。唐宁夕在那药粉起作用的时候,从身上翻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想了想,又毫不客气地从顾舟身下的衣摆上撕下一条长长的布帛。然后用手帕叠好盖在伤口上,用布帛紧紧缠着。 第14章 受伤跳崖 下 顾舟见她一发现伤口,便吓得小脸发白,刚要安慰几句,没想到她只看了看自己,眼神便镇定了许多。明明自己害怕,却还叫他别怕。接下来包扎伤口的本事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这冷静沉着大方的,丝毫不理会男女有别,这脸上严肃得好像他就是病人而她是大夫。等到她毫不犹豫就拿了刀往自己的衣服上割,顾舟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佩服起这临危不乱的小姑娘了。 “他……真的一定要杀你才肯罢休吗?”做完这一切,唐宁夕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看了看满手的血污,默默扯出顾舟的衣角擦了擦。 顾舟无奈地看着这一幕,点了点头,:“恐怕他现在还在外面等着。” 唐宁夕看了看洞口外的天:“这天都要黑了。我师父恐怕把那阵法给改了。我们回不去那山谷了。” 顾舟一听,挑了挑眉:“你刚才不是说你师父不在了吗?” 唐宁夕皱眉:“咦,是吗?我这样说过吗?” 顾舟心想:“这小丫头刚刚认识我,不想说实话也是应该的。她若是表现得太过热情,那才叫人生疑呢。”于是又问她道:“那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们还能不能出去?” 唐宁夕起身看了看四周。这短短的石洞她从没有来过。十多年来,她连谷口都没踏出去过,更别说是这里了。 唐宁夕摇了头:“这里恐怕就是那草堆原来通往的地方。我师父说我出谷后她就要把阵法给改了,再不让我进洞里。没想到改得那么早。”她心里只觉得这个石洞十分奇异,一没注意就把实话都说了。等后悔说得太多时,也已经晚了。 顾舟知道她年纪虽小,但心思也是谨慎得很,便不寻根问底,只淡淡说道:“所以只要直接走出去,就是刚才那片林子?” 唐宁夕点了点头:“我去外面看看,呆在这里可不是办法。你刚刚流了不少血,得喝些水才行。” 顾舟也觉得口有些干,但却是不放心,再三叮嘱道:“小心些。” 等对方一离开,顾舟看着昏暗的入口,又转过头看着不能出去的出口。伤口有些疼,但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这又没水又没干粮的,也不知道能支持多久。外面那东城席玉的毅力他已经领教过了。即使是跟了一天一夜也要跟着。这在外面守上几天几夜的事情绝对是他能够干得出来的。 顾舟有些担心自己真的就要命丧于此。死对他来说并不可怕。只是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这不免有些遗憾。他不恐惧死亡本身,只恐惧死亡之外的事情。人要是死了,就再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这时,唐宁夕却是跑着进来,比刚才见到他受伤还慌乱,语无伦次地说道:“惨、惨了,我把他给引进来了!” “没受伤吧?”顾舟心里一惊,第一个问出口的却是担心她。 唐宁夕心里一暖,摇头道:“没有。我给他使了绊子,他一时半会还进不来。只是这里迟早会被他找到的。”唐宁夕这么轻描淡写的,其实她刚才刚把头一钻出草丛中,就看见那双阴冷锐利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她,吓得她腿都抖了,所幸活的年岁久了,心里抗压能力还是比较强的,硬是忍住了害怕恐惧的心情,又扔了□□过去。 东城席玉知道两人是躲进了草丛那边,但是有些忌惮不敢过去。突然看见那个跟在对方身边的女子出现了,就知道受伤的是那个男子。唐宁夕□□一撒过去,东城席玉有了刚才的经历,自然防范着。衣袖一挥,把那些药粉都扇走,而女子转眼间也不见了。 东城席玉心想:“既然对方已经受伤,这一定是要追下去的。而且那个女子那么快就回来看自己有没有离开,想必他们在里面也是困兽罢了。”于是更加不肯离去,在草丛外面兜了几圈。 顾舟听完唐宁夕的话,沉吟一会儿,又抬头问道:“你水性好吗?” 唐宁夕在图遥谷里,有那么一个清澈漂亮的水潭,自然是当游泳池用着,怎么可能不会游泳。她瞬间明白了顾舟的意思,又看了看那有些湍急的河流,犹豫着说道:“这里太高了,也不知道水深不深。而且你这伤口,跳下去一定裂了。” 顾舟脸色苍白,笑得勉强:“若是落入他的手中,必死无疑。他说要把你带回赤月教,那一定是会带回去的。赤月教不是什么好地方。” 唐宁夕听他说得凶险,明白眼下的处境,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被抓回去了,那就连命都没了。当下决绝地点了点头:“好吧。” 她扶起顾舟,力气不是很大。顾舟一把手臂挂在她肩上,才知道她身子远比看上去的娇小,也不敢真的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只怕把她压倒了。 两人见那约有几米深的水面,看了对方一眼。 顾舟担心唐宁夕会一时失了勇气,笑着调侃她道:“你是不是特别不开心,一出谷连什么风光都没看到就要和我跳崖?” 唐宁夕见他痞子气又上来了,自然不肯顺了他的意。瘪了瘪嘴,损道:“跳崖也就算了,还是和你这样的大叔。” 顾舟叫道:“大叔?我可才二十出头!” 唐宁夕更是惊讶:“你开玩笑吧?我还以为你三十多了。” 顾舟摇了摇头:“你还小,不懂什么叫男人的魅力。” 唐宁夕默默看了一眼手上起的鸡皮疙瘩,冷冷道:“我看你就不用跳了,我推你下去得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洞口处出现了东城席玉白色的身影,宛如鬼魅。 顾舟自然感受得到对方的气息,用力一推唐宁夕,两人双双落入水中。 东城席玉连忙赶上前去,却还是迟了一步。下面河水滔滔,他看了一眼地上斑驳的血迹,以为顾舟伤的不轻,这一跳下去,也是活不了了。当下做了决定,先回去跟教主复命,改日再派人来找。若是找不到尸体,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杀掉。 第15章 宝洞详谈 上 唐宁夕一落入水中,只觉得悲凉无比。 她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轻易就相信身边的这个人了。 上一世好歹让她活了二十多岁,这一世居然才十七岁就要挂了。而且还是一直呆在山谷里从没出去过。唐宁夕能沉得住气,无非就是知道了武侠世界里要学好武功才能闯荡江湖。因此她师父教她什么她都学得十分认真刻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长大后出谷,能遇上一些有趣好玩的事情。没想到一出门就玩大发了。 为什么别的女主一出门就能遇到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大侠,而她遇上的这个,根本就不是她幻想的类型,还一脸痞子气没多少大侠的风范。 这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样,你想要遇见个白马王子,偏偏最后遇到却是个黑脸大叔。 若不是身材能加一些分,唐宁夕是绝对不会选择他的。 不过那东城席玉,唐宁夕一看到就先吓掉了半个胆子。什么冰山面瘫,全都是狗屁!你敢和他对上眼试试?连话都不敢说了还发展个狗屁感情。 这些想法在她脑中闪得很快。而实际上她只是落入水里没两三秒,就被顾舟一手拉着游向了一个地方。 唐宁夕感到对方在用力拉扯她,也担心他身上的伤,便自己用力划去。最后,感到看不见实在是太辛苦了,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没想到水里倒挺清晰的。而一看,也明白了顾舟为什么要带她游向那里。 那石壁口,有一个大洞。 两人游了进去。待通过一条长长的洞穴后,前方的水面突然开阔起来,抬头一看,隐约还有亮光。 唐宁夕冒出水面,咳了几下,把气顺了过来,再定睛一看周围,便被这洞里的景象惊住了。 只见四周的石壁上,都是璀璨夺目的红蓝白宝石,岸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黄金饰品和金条,还有大小不一成百上千串的珍珠,大的一串每一颗都跟大拇指一般。还有各色的玉石翡翠。这些金银珠宝,不知道是反射着哪里的光,整个洞内金碧辉煌。中间的大水潭,水面闪着粼粼波纹,照得洞穴波光流转,奇异非凡。 顾舟跳崖跳得多了,反倒有些个经验。在进入水面前先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水中睁开眼睛,见唐宁夕还在挣扎,便紧紧抓住她的手。四周一看,发现那水下竟然内有乾坤。那个大洞足够一个人轻松游进去。顾舟毫不犹豫就向哪那里划去。等他在这洞里的水潭浮起来,见到那满洞穴的宝藏,也是先惊住了。顾舟以为这是唐宁夕知道的洞穴,可转头一看她,唐宁夕正吓得合不上嘴。 看来这个不起眼的山谷,藏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顾舟笑道:“先上去吧。” 唐宁夕把嘴合上,点了点头。 一上去,唐宁夕倒是先瞟了一眼顾舟腰上的伤口。她刚才就看见那水里浮着几丝血迹,知道刚才包扎的药粉已经没有用了。 “我的衣服全湿了。”唐宁夕重新拿出瓷盒,只觉得身上湿漉漉的,难受的很。所幸那瓷盒设计得防水,里面的药粉倒是没有湿。 顾舟着她像一只落水的鸟儿,又可笑又可怜的,只得安慰道:“你用内力运功,一会儿就干了。” 唐宁夕这才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你刚才就是……”唐宁夕知道内力运功发热这种事。只是她从来没有穿着湿衣服如此狼狈的时候,因此也没有想到这事。 唐宁夕把药盒直接扔给他,累得坐在一块平坦些的地面上。“自己弄。” 顾舟轻松接过,却是挑眉:“难道我现在就不是病人了?” 唐宁夕那时是被顾舟苍白的脸色吓到。后来在水里看他那么生龙活虎的,只觉得自己为什么还要帮他包扎,便没好气道:“不是我还不给了。” 顾舟说这些话不过是开个玩笑。他见唐宁夕坐在那里像是真的累了,也不再啰嗦,无奈地笑了笑,便自己给自己上药了。 唐宁夕坐着休息的时候,不忘了打量这四周的环境。 这个宛如宝藏般的石洞实在是太让她震撼了。不用说,这一定是某个人或是某个门派珍藏的金银珠宝。因此一定是有主的。 在武侠小说里,这种宝库最终一定是招引来许多人觊觎。然后无数人在此相互屠杀,最后被主角意外获得。然后主角既不爱财,也不贪婪,这些财富不是被拿去做好事,就是被尘封永不见天日。 唐宁夕心里又是兴奋又是不安。兴奋自然是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这么贵重的珠宝;不安则是她觉得这些东西十分不详。每一件稀世珍宝的背后,总是有许多传奇的故事何经历。这里每一件东西,不知道都历经了什么艰苦磨难,最后被人聚集在了一起,又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也不知道除了贸然闯入的他们两个和那个主人,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唐宁夕想这些问题时,眼里复杂的神色和脸上沉重的表情,全都落入了在一旁默默为自己包扎的顾舟眼中。 他很庆幸的是,这个小姑娘眼里没有露出贪婪的神色。 这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对她的赞赏。而她表现出忧虑的神情,也让他暗叹:好一个聪明的小姑娘。 顾舟把用完的药盒扔了回去。唐宁夕一接过来,茫然地看着他,又摇了摇头还是扔给他:“你自己留着吧。等你伤好了,这药也没了。” 顾舟接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就那么信任我?” 唐宁夕瞥了他一眼,像是先打量了他一下,膝盖撑着手,手撑着下巴说道:“还好。” 顾舟脸上又露出了坏笑:“小姑娘该不会一下子就迷恋上我了吧?” 唐宁夕不管顾舟懂不懂,做了个鄙视的表情:“你想太多了。还有,姑娘就姑娘,不要加个小!” 顾舟对她后面不以为意:“你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叫你姑娘都过头了。还嫌弃。” 唐宁夕一怒:“我十七!” 顾舟装作十分惊讶:“你开玩笑吧?”又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摆了摆手:“算啦,就你这小身量,哪够十七。” 唐宁夕见他不乐意相信,也不想和他计较,回了一句:“爱信不信。” 第16章 宝洞详谈 下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对劲,头一扭满脸怒意地冲着顾舟说道:“你套我话!” 顾舟见她这才明白,忍不住笑了,但又连忙解释道:“不过是问多少岁,哪就是套话了。你要是想知道我的,我也就直接说了。我今年二十四。喏,这不就告诉你了吗?” 唐宁夕不肯罢休:“谁想知道你多少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想知道就直接问,一直绕着道旁敲侧击,烦不烦!亏你还是男的!” 顾舟这些年来,在外行走凡事要多留个心眼的习惯已经养成了。因此也没注意这些。唐宁夕一说,他沉吟了一会儿,却是一改脸上的嬉皮笑脸,郑重地说道:“你说得对。那我们今后就直接点。你有什么疑问就直接问我,我想问什么呢,也就直接跟你说了。” 唐宁夕见他说得还算诚恳,也就板着脸点了点头。 唐宁夕开了口:“我之前跟你说的也大部分都是实话了。我跟我师父在山谷里住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下过山。这回我师父让我出谷,是要让我去办件事情。我对这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会被那个东城什么的追杀?他是什么人?赤月教又是个什么东西?” 顾舟一听,也不再瞒着她,说道:“我自小就是孤儿,幸得武当派的掌门收留,就在他的门下学了几年的功夫。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偶然学了一些其他教派的武功,便被赶了出来,从此一个人流浪在外了。我这次被追杀嘛,也不是我特地去招惹他们的。” 唐宁夕见他有些事情不想说明,也就不过问了。见他一一停下来,就催道:“别太多废话,挑要紧的说。” 顾舟知道眼前这姑娘性子不错,就是嘴上有些任性,也不计较,继续说道:“你在山谷里与世隔绝地活了十几年,对这外面的世界可不太了解。赤月教教主名叫东城阴,使的武功十分阴邪狠毒,门下的门徒均是作恶多端。他这教派起源也不久,是十几年前刚成立的,如今却是扩大到整个中原都有他的势力。人人都知道他在谋划着一些可怕的事情,可都没有证据。” 唐宁夕插嘴道:“所以赤月教是一个武林邪教?” 顾舟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两日前,我偶然经过一座山间的小庙,遇见了一帮人。” 唐宁夕了然:“就是赤月教的人?” 顾舟说道:“没错。赤月教一直在外面为非作歹,他们仗着一般人不敢惹,也都肆无忌惮。每个人在脖子后面都刺有红色的新月图样,一认就认得出。那庙里除了他们,还有几个普通的商人,恐怕是被劫持过来的。我估量着那十几个人都是脓包的角色,要打过他们应该不难。” 唐宁夕不信:“你武功有那么好?” 顾舟笑了笑:“马马虎虎,还行。” 唐宁夕没有反驳他,问道:“所以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顾舟摇了摇头:“路见不平是真,倒是没有拔刀相助。我没有出手。” 唐宁夕叫道:“为什么?” 顾舟脸色不变,慢慢说道:“我这人浪迹天涯习惯了,特别怕麻烦我心想我这要是一出手,就是和赤月教作对了。” 唐宁夕再次用鄙视的眼神看他:“既然这样,那你怎么还是被追杀了?” 顾舟道:“这世上的事情,你越是怕,它偏偏越是追着你跑。我正想要离开,没想到那庙后的林子里还有两个人。” 唐宁夕好奇了:“是谁?” 顾舟说道:“就是那个东城阴和刚才一直追着要杀我的东城席玉。” 唐宁夕问道:“你之前见过他们吗?怎么认得?” 顾舟摇头:“我要是认得就好了。那个东城阴身披一件玄色披风,气度倒是好得很。我见他们看上去如此不凡,没有想到就是那些赤月教的教主和护法,以为是江湖中的什么高人。于是偷偷在旁边想等他们出手。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他们在说一件秘密的事。” 唐宁夕耳朵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 顾舟见她伸长了脖子,不由得好笑:“你别太好奇。其实我也只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那东城阴似乎是偶然得到了一个藏有大量宝藏的藏宝图,正在四处寻找那宝物的下落。我一听他们后来的话,才知道他们就是赤月教的人,当下有些吃惊,就被他们发现了。东城阴好像十分害怕藏宝图的事被人发现,马上就命那东城席玉杀人灭口。我没等他说完就知道事情不好,赶紧先跑了。没想到那东城席玉那么坚持,追了我那么久还是没有放弃。接下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唐宁夕听他说了“藏宝图”三个字,又看了看这四周的金银珠宝。 顾舟知道她心里想说什么,只笑着说道:“你也别问我,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那东城阴想要找的地方。要真是,那可就好笑了。有心想栽花的,偏偏让那些种柳的得了便宜。” 唐宁夕没有笑,却是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顾舟看了看周遭的财宝。他虽然流浪在外,但一路上一直是一边挣,一边花,倒也自在得很,从来不为钱财所扰。因此不甚在意一般,只淡淡说道:“我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唐宁夕想了想,好奇地问道:“你说这些宝物的主人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得到他们的呢?” 顾舟摇头:“不知。” 唐宁夕又自己回答自己:“不管是怎么得到的,感觉这背后一定是流了很多人的鲜血。我突然有些害怕了。” 顾舟听了她的话,却是笑了:“懂得害怕是件好事。” 唐宁夕瞥了他,皱着眉头说道:“我怕我们出不去。外面是那么急的河流。要不是有这山洞,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这里有那么多宝物,但是就是没有食物。难道就这样守着金山饿死吗?这也太讽刺了。” 第17章 萤石雅室 上 顾舟见这四壁,都堆满着金银珠宝,好像这个洞穴就是专门来放着这些宝物的。这要是不出去,还真的就守着金山活活饿死了。可他不信这个洞口就这么简单,便安慰唐宁夕道:“反正还有那条河,等体力好些后,我再出去探探路。” “咕噜咕噜。” 两人面面相觑。唐宁夕顺着顾舟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我好饿。这外面恐怕都天黑了。”她也不管丢不丢人了。反正对方也不是帅哥。 顾舟摸了摸下巴:“有那么饿吗?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也不见我的肚子会叫啊。” 唐宁夕瞪大了眼睛,后来想想他被那个东城席玉追杀,自然也是没时间吃饭了。没吃饱也还有战斗力?唐宁夕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把闯荡江湖想得太简单了? “等等!”唐宁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外面应该已经是晚上了吧?” 顾舟点了头:“是。” 唐宁夕指了指那墙壁:“宝石就算漂亮,也不会自己发光。” 顾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这洞穴里,还有其他的光源照了进来?” 唐宁夕脑海中马上联想起十多年前上辈子看盗墓小说的情景。什么粽子,尸蟞,禁婆还有各种各样诡谲奇异的地下妖物,不禁身子抖了抖。 顾舟见唐宁夕默不作声就往自己身边挪,不由得好笑:“你在怕什么?” 唐宁夕说得有些吞吞吐吐:“这里看上去像是封闭的,你……不觉得那些宝物还在发亮,这也太诡异了吗?” 顾舟失笑,没有往那方面想,只说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封闭的?要是封闭的,我们在这里那么久,呼吸还能那么顺畅?” 唐宁夕一愣:“对哦。这里空气还挺新鲜的,一定是有通风口。”但是这宝物发光的事情不解决,她就不能放下心。“可这也解释不了。就算有通道直接通往外面,这外面已经是晚上了,哪来的光呢?今天才初八,月亮可不亮。如今只能说是有灯光了。有灯光就是有人……” 唐宁夕不敢说下去。 顾舟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从不信这些神仙鬼怪之事,根本不能了解唐宁夕那颗被奇异小说荼毒后的脆弱内心所想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此刻心里也是和唐宁夕一样充满了疑惑,但比起害怕,更加愿意去找出真正的原因。 终于顾舟起了身,去查看那四周的石壁有什么蹊跷。 唐宁夕见他起来,自然也是要跟在他后面的。一扯他的衣服,发现居然已经干了。 顾舟的内力十分强劲。即使腰上中了一剑,那也不过是小伤罢了,对他运功并无大碍,而且伤口还因为内力在体内的循环流动已经渐渐开始愈合了。 反观唐宁夕,她虽然有听顾舟的话暗暗运行内力,但本事并没有顾舟好,此时身上的衣服半湿半干,手也不是十分暖。 顾舟自然是感觉到了她手上的凉意,不禁皱了皱眉拿起她的手,只道:“你这身体也弱了一些。”于是便往她体内注入一股真气。 唐宁夕只感到一股暖流自他掌心流出,又进入自己体内在四肢流动,顿时暖和了许多,害怕的情绪倒是慢慢消退了一些。 她也不敢麻烦别人,觉得差不多就行了。便开口道:“够了,你自己省着点养伤用。” 顾舟却没有放手,依然握着,却转身拉着她在石壁四周走动,悠悠说道:“怕就直说,我不会笑你的。” 想要体贴他的心情荡然无存,唐宁夕白了他一眼,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顾舟输送过来的真气,道:“那真是太感谢了。” 顾舟暗自笑了笑,又回头继续查看四周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蹊跷。顾舟觉得这四面八方都有光线照过来,整个洞穴光影重重的。他低头看了看地下,发现脚的前后左右都有暗淡的影子,动了动,才看见脚底的阴影最重。 顾舟抬头一看,终于明白了这洞穴的问题所在。 顾舟指着洞穴顶对唐宁夕说道:“你看看那上面的石头是不是在发光?” 唐宁夕顿时愣住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萤石?”她又是惊讶又是兴奋,“传说那会发光的夜明珠就是用萤石做成的。” 顾舟不懂“萤石”是什么东西,但一听到“夜明珠”,也就明白是什么东西了。 唐宁夕看得移不开眼睛,脖子酸了也还是要多看几眼:“太奢侈了,这也太奢侈了。”她忍不住赞叹,“一颗小小的夜明珠都价值连城,这一大片的萤石,居然就这样被当做吊灯。这也太绿色环保了吧?” 顾舟越来越听不懂她的话:“你懂的东西还真是奇怪。” 唐宁夕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慌了一下,又马上冷静地说道:“那是自然。” 顾舟只当她师父是世外高人,因此懂的东西应该也很高深,便不再深究。唐宁夕明白了这石洞发光的原因,但是心里还是一直在打鼓。她一直不相信“夜明珠”的存在。如今东西就摆在她面前,反而让她不得不信。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是让人类折服的。 石洞因为顶上一大片的萤石,照下来莹莹泛黄的光线因为满屋子的金器珠宝玉石而让整个几米见方的洞穴显得熠熠生辉,金碧辉煌。看上去不可能是有人特意放上去,而更像是自然开凿出来,天生就在那个地方。只不过是被人取巧地就悬在那里了。 唐宁夕拿起了眼前一堆金子中的一块金条,沉甸甸的。她还从没碰过这么有分量的金子。而那些镶嵌在石壁上宝石,有大有小。大的犹如鸡蛋一般,小的比小指指甲还小。唐宁夕歪着头,只觉得这些宝石的排列应该是有寓意的。要是想显富,当然是越大越好,何必还要放小的上去? 可她一看堆放在下面的东西,就觉得有些凌乱了。好像是放的人也没有考虑什么,随意放上去就是。这凿出了萤石吊顶、用宝石镶嵌石壁的人,应该和堆放这些黄金珠宝的人不是同一批的吧?唐宁夕心想:或许是后来的人发现了这个宝穴,然后又将他的财宝都放在这里? 第18章 萤石雅室 下 唐宁夕研究着石壁上的东西时,顾舟却又发现了这洞穴里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居然还有一口箱子。” 唐宁夕看了过去,不以为意:“那又如何?那个箱子看上去也挺贵重的。说不定里面放的宝贝更稀罕。” “反正来都来了,打开看看也没什么关系吧?”顾舟先解释了一番,然后明确地走了过去要开箱子。 这一口黄金包漆,镶嵌青红宝石的百宝箱并没有上锁。它在一大片的金子里并不起眼。近了才发现十分大,足以塞下一个普通成年男子。顾舟正要打开,唐宁夕拦住了他:“小心有暗器还是□□。” 顾舟想了想,让她走开一些,自己抽出了刀,远远地站在一旁,拿刀身轻轻地把箱盖打开。 里面有些暗。许久,也没有什么动静。 顾舟用刀鞘捅了捅,箱子发出了木头沉闷的声音。也没有什么暗箭或毒气发出。两人略微放了心,凑过去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箱子没有底,反而是一个如地窖一般的阶梯。 这里已经是地里的洞穴了。还要再下,就让人心里有些恐惧。唐宁夕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只能看清第一二级的阶梯,有些紧张地看着顾舟。 顾舟也是看着她,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问道:“要下去吗?” 唐宁夕说出了顾虑:“那么黑,也不知道里面宽不宽阔。而且要是没有氧……不通畅难以呼吸怎么办?” 顾舟说道:“这倒没什么。我憋气的功夫还可以。总之我先下去探探路。” 唐宁夕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这原本亮堂的石洞,因为顾舟的不在,反而开始让人觉得可怕了。唐宁夕把身子跨进了箱子里,等着顾舟的消息。 所幸的是,下面很快就传来了顾舟的声音:“没事,快些下来吧。这后面有好东西呐!”。 唐宁夕连忙应声下去了。 摸着黑下了大约十几个阶梯,再往前走就摸到了一个温暖的“墙壁”。黑暗中,有顾舟的轻笑声。 顾舟听到唐宁夕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提醒她道:“这后面开始要向上了。” 唐宁夕点了点,又想起对方也看不见,便说了声“知道。” 上台阶上了几步,唐宁夕就看到上面有些亮堂了,顾舟宽大的身影正挡在前面。她开心叫道:“上面就是出口了吗?” 却见顾舟摇了摇头:“不是。”但又转过头神秘地说道:“但是绝对会让你吃惊。” 唐宁夕心想:连前面那金山银山珠玉堆砌的石洞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东西能比那让人震惊? 可一上去,唐宁夕就知道顾舟没有说错了。 这上面,是一间居住的雅室。 石凳石桌石床无一不全。中间有一棵黄金铸造成的树,上面缀满了珠玉宝石还有金叶子。桌子上的茶杯茶壶都是用水晶做成的。究竟是哪儿找来的那么一大块的透明水晶才能把如此大的一个茶壶给中间留空打磨出来?四周四盏石柱灯,上面石灯的的灯壁是薄薄的玉石整块成形。镂空的花纹中可以看见里面放着一颗鹅卵般大的夜明珠,照得整个室内明亮如白昼。 一旁的石案上,摆放着玉制的笔架笔筒,上面精致细腻的鸟兽花纹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旁边一个白润无暇的大缸里放着三幅卷起来的画。 唐宁夕赞叹之余,没忍住打开了那几幅画看了看。 一幅是山水画,里面景色秀丽而奇异,中间有个亭子立于峰顶水边。笔触细腻,立意深远。 一幅是人物画。只见里面那个杏眼红唇的美丽女子,体态轻盈,栩栩如生。 两幅画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落款为雪衣人。 顾舟一见这三个字,有些惊讶:“难道这是雪衣公子所画?” 唐宁夕看他脸色都变了,忙问:“你认识?” 顾舟脸上止不住流露出崇敬羡慕的神情:“不是。这个雪衣公子乃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武林的一个侠客。传闻他丰姿如玉,恍若神仙,乃是绝世的雪山派最后一任掌门。但十多年前就退隐江湖了。有人说他已经离开了中原。也不知是真是假。” 唐宁夕一听他说武林里的事,总是十分好奇的。“听上去就像个传奇人物。” 顾舟摇头道:“我也不曾见过。但更多的从前辈听来的话,是说他为人孤傲,总独来独往。身边的朋友,只有当年的‘公知先生’公孙慧一人。” “公知先生又是什么人?” “如他的称号。人们说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因此尊称为公知先生。” 唐宁夕了然:在武侠小说里,总有这么一号人物。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肯说。最后等到主角们拼得头破血流后,才一言点出真相。 唐宁夕笑道:“这名号倒是好听得很。不过现在十几二十年都过去了,那个什么雪衣公子只怕已经变成雪衣老爷了。” 顾舟听她调侃倒是有趣,也没有反驳。毕竟这也是事实。 两幅画都画得极好。纸上的女子回眸一笑,可称得上是绝代佳人了,唐宁夕又道:“这样的话,她就是雪衣夫人了?” “我只是猜测罢了。这画是不是当年的雪衣公子所作,恐怕只有作画的人知道。” 顾舟这么一说,又让唐宁夕对那雪衣公子平添了几分好奇和向往。 “世昭二十三年。”唐宁夕指了指下面的落款。在图遥谷里,孙琳儿只教导武学医理,而文史这些基本常识,都是她自己在一些杂书上看来的。努力回想了一下,她才惊到:“这是二十年前画的!” “时光易逝催人老。”点了点头,顾舟突然伤感了起来,笑道:“这二十年过去,正如你说雪衣公子已经变成雪衣老爷。恐怕这画中的女子,也已经美人迟暮了。” 第19章 字画约定 上 打开了第三幅卷轴,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一幅不是山水画和人物画,却是一幅字。 还是一幅平淡无奇的字。 顾舟从小就舞刀弄枪,字画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多少学问。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幅字犹如初学者执笔。工整是工整,就是没有味道。 唐宁夕更是奇了。前两幅画都是如此精致上佳,让人不禁期待后面的会是什么,怎么这后面的字根本上不得台面,反而装裱得如此精细。简直是浪费啊。两人均是大失所望,又更加疑惑重重。 “扬州十里春风暖,踏花归去马蹄香。往日有缘今相会,他年无期昔别殇。” 前面两句是借鉴的不说,这后面两句可就不怎么通了。 唐宁夕说道:“字写得不好就罢了,怎么连诗也不抄段好的?” 顾舟拿过字幅细看,却笑道:“这几行字的故事可不比那两幅画少。你看这里的折痕和皱褶。应该是被人揉捏过的。后来却拿来装裱得如此庄重,你说是什么原因?” 唐宁夕凑过去近看,还果真是。 “应该是这字对某人来说十分重要。写字的人对于拿去装裱的人来说,有着很大的意义。难道是某人绝笔?” “这也不是不可能。” 字上面就四行字,没有盖章和落款。线索就此断了,唐宁夕把目光转向了她一直很在意的那张石床上。 石床上的石头十分平整。上面铺着厚厚的锦缎铺盖,而上面还自石壁洞顶挂着好几匹雪白幔帐,系着金丝绳,垂着金丝穗子。 “这被子上底面都已经发黄了,怎么上面的丝绸还那么新?难道是常有人来更换?”上前查看了一番,唐宁夕的眼睛就被几片挂着的飘逸灵动的幔帐给吸引了。 正因为有这张石床,整个房间才更显得像是仙人的洞府。 然而顾舟脸色一变,一摸那冰凉细滑的绸缎,反而倒退了几步说不出话。 唐宁夕也正摸着这缎子。 “怎么了?” 顾舟没有说话,却是拿了刀往绸缎上一挥。 “你干什么!”唐宁夕吃了一惊,眼睁睁看着这刀口已经碰触到了这雪白的丝绸面儿上,心里一阵可惜和疑惑。 接下来,雪白丝绸缎子的反应让她更加吃惊。 白色如雪的丝绸像发丝一般划过刃口,却没有任何的割伤。完好无损地依旧挂在上面。 “你这刀是不是该磨一磨了?” “不是。”顾舟脸上没有玩笑的神色,“这不是普通的丝绸。这是用玉雪蚕丝织成的。” “所以?” “玉雪蚕产自西狄雪域。传闻养三年才结茧,而且十分难以存活。由玉雪蚕吐出来的丝织成的布,可谓刀枪不入。但制作玉雪蚕丝缎的工艺似乎已经失传了。前些年江湖上有人传出了一件用玉雪蚕丝制成的不死衣,引得纷争四起,许多人为此丢了性命。” 唐宁夕看他颜色凝重:“你当时见过?” 顾舟点头:“那不死衣也不过就一件褙子大小。而这里这么多匹布,别说制成背心,就是做几件披风外袍的,也绰绰有余。” “果然是好东西啊!”唐宁夕仰头看这个“暴殄天物”的幔帐。“这洞主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也太可怕了。几乎是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说我们别的东西不要,这宝贝带走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被一双带着七分狡黠三分贪婪的眼睛看着,顾舟哭笑不得:“你要拿走我没有意见。” 唐宁夕收起了夸张的表情,冷冷道:“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才不要揣着一件宝贝然后像你一样四处被人追杀。” 顾舟的眼睛亮了:“说得好啊!我喜欢你这性子。” 唐宁夕一脸惊恐:“我可不要被你喜欢。” 顾舟换为凶神恶煞的表情:“为什么?” “感觉没前途。而且你还那么老。”唐宁夕老实说道。 顾舟不怒反笑:“你这小丫头的,什么都往那方面想。你想要,我可看不上。” 唐宁夕被他一损,也不说什么,只哼了一声。 顾舟又道:“我是觉得你这性格很合我胃口。指不定我们上辈子还是兄妹什么的。” 唐宁夕摆了摆手:“你别套近乎。现在我是和你困在一起了。等之后能够出去,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大家有缘再见,无缘就永别吧。” 顾舟这一日来,被唐宁夕嫌弃过无数次,也渐渐习惯了。 沉默了一会儿,顾舟看着唐宁夕露在衣服外面的玉佩,说道:“你这玉佩的造型,看上去应该是成对中的其中一只?” 低头一看,唐宁夕才发现自己一直挂在脖子上那块朱红色的玉佩不知何时出来了。应该是跳进水里时飞出来的。 “这是信物。” “信物?”顾舟挑了挑眉。 唐宁夕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如果说我出来是去找我父亲的,你信不信?” “信。为何不信?” 唐宁夕道:“你难道就不好奇父亲还得用找的?” 顾舟哑然失笑:“有什么可好奇的?无非是你自小就为孤儿,由你师父抚养长大。后来你师父告知你的父亲还在世间,你就出来找了。” 唐宁夕心想:以后谁说古人的智商为零,我就跟他拼了。听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唐宁夕觉得那些旁枝末节就不用再详述了。当下直接开门见山:“我师父已经告知了他居住的地方。” “就是你问我的北方雪山?” 唐宁夕点头。 “怪不得。” “那我问你,要是出去后摆脱了想杀你的东城席玉,你肯不肯陪我去雪山找人?” 第20章 字画约定 下 唐宁夕刚才是嫌弃顾舟,但有句话觉得对方说的没错,他俩的性格还挺合拍的。这个顾舟虽然是古代人,但是性格洒脱,不拘小节,豪爽大方。不像文人书生一样酸腐,也不像正派君子一般迂腐。而且他在江湖上经历的事情还挺多的。既然上天安排了他出现,那就选他吧。 哪知顾舟却是摇了摇头:“我这人嘛,怕麻烦得很。这里比江南还靠南边,离北方有雪的地方更是还有几千里远,怎么也得要好几个月。你说说有什么好处给我听听?” 唐宁夕原以为答案就是肯和不肯。却见他好像有几分意愿会同意,偏偏又要摆架子自抬身价谋取些利益。唐宁夕提高了声调:“好处?我救了你一命,你还要和我谈好处?” “此言差矣。”顾舟说,“你既然救过我的命,我今后自然会用我的命来报答你。但去什么雪山的,不在我报答的范围内。” 唐宁夕睁大了眼睛:“你这是狡辩!痛快点,说说你要什么条件。” 顾舟看她松了口,轻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雪衣公子是你什么人?” 唐宁夕脸色变了,带了几分防备,看着顾舟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么。 唐宁夕冷冷道:“你知道了?” 顾舟摇头:“我不知道。” “你已经说出来了。” “我说了什么吗?别忘了,我是在问你。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此时顾舟眼里的笑意带着几分狡黠,像是笃定了一件事,但偏偏就是要对方说出来他才甘心。 唐宁夕站在那里,低头不语。犹疑了一会儿后,才看向顾舟道:“只要我说了,你就答应护送我去雪山?” “我这人虽然是怕麻烦,但是开口答应的事绝不会反悔。” “好吧。”唐宁夕叹了口气,“就算我不说,你恐怕也猜出来了。其实连我知道的,也是我自己猜的。我师父并没有告诉我他是什么人。只让我去雪山找他,他就是我父亲。父亲就是父亲,至于什么雪衣公子,我是从你口中第一次听到。” 顾舟点头嗯了一声:“这话我信。如此甚好。我随你一起去,恐怕还能见到仰慕已久的雪衣人前辈。”他突然笑了起来:“这一次出门,果真是运气好得很啊!” 唐宁夕白了他一眼。她刚出谷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乌龙,运气好?只希望这周围能找到一点儿吃的,或是另一个出口可以出去。 两人就此达成约定后,又开始四处查看这间洞室是否还有其他的秘密。 任何人来此,都会以为这是个神仙的洞府。神奇的地方永远也数不尽。唐宁夕一面看,一面忍着要把宝物塞进自己囊中的冲动。不知为何,看到“雪衣人”三个字,还有从顾舟口中的描述,她对极有可能是自己父亲的“雪衣公子”产生了无尽的向往。当年的白衣男子宛如仙人的丰姿还在她脑中,模样却是不太清晰了。 不用问,一定是个极为俊美的公子。 环顾四周,一种梦幻般的气息萦绕在身侧。一闭眼,耳中仿佛还有远远传来的空灵的乐声,那旋律犹如天籁。即使是仙境也只能是如此了吧。 等等,唐宁夕睁开了眼睛。她突然感到有东西不对。 那张长长的石案,十分平坦。手指一抹去灰尘,水滑的石面,光可鉴人。 “有什么问题吗?”顾舟回头看了看她。 “你不觉得这里少了什么东西吗?” 唐宁夕一指身边的长石案。 顾舟道:“有什么问题。不是石桌和石凳吗?你找到了什么机关?” “你,读书读了多久?”唐宁夕问道。 顾舟脸上有些不自然:“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反正该认识的字我都认全了。比我差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唐宁夕丝毫没有贬低他的意思,道:“那就成了。你看这里有棋,有字,有画。你看还差什么?” 顾舟是个聪明人。被唐宁夕一提醒,立刻知道她想说什么:“你是说,琴不见了。” “对了。” “这有什么稀奇?”顾舟道,“或许是你父亲……”唐宁夕一看他,顾舟又改了口:“或许是住石洞的人不会弹。” “这不可能。”唐宁夕马上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你知道?”顾舟以为她还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直觉。” 唐宁夕眼里有几分迷茫,嘴上却说得果断。 之后,两人又在这石室里发现了另一个秘密,一下子就证实了唐宁夕的直觉。 石床后面的玉雪蚕丝缎遮盖住了一道难以让人发现的门。唐宁夕把那石灯中的夜明珠拿出来当做照明,却是让她给找到了。在确定了这几道缝隙的确是个石门后,顾舟推了几下,就知道这不是用蛮力推动,而必须找到它的机关。 找机关?唐宁夕立刻把目光看向了室内所有可以转动的物体。毕竟武侠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四个精雕细琢的石灯柱子,还有中间那棵闪闪发光真正是金碧辉煌的琅玕树,都被唐宁夕抱着使劲转了一遍。但纹丝不动的结果告诉她,她想错了。 顾舟为了忍住笑皱了皱眉:“你谷里的机关都是这样的结构?” 唐宁夕用力过度,又累又失望,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然后,顾舟走到了石床前面,四周绕了一圈,最后在一侧的石壁上踢了两脚。轰隆一声,石门就那样打开了。 唐宁夕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直觉。” 顾舟轻轻一笑,用了唐宁夕刚才的话直接回了她。 唐宁夕顿时两眼一翻,起身捧着比自己手掌还大的夜明珠跟着顾舟走进了黑漆漆的石门内。莹白无暇犹如月亮的夜明珠,散发出皎洁的光晕,那一圈亮光就随着唐宁夕的步伐移动,最后进入到了石门内,渐渐把那厚重的黑暗给逼走。 “呀!” 广阔空荡的石室,把唐宁夕这一声不由自主发出的惊叹,放大了好几倍。让唐宁夕和顾舟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以确认自己和对方看到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着。 第21章 客栈兄妹 上 庆安城三个石雕大字就这样刻在高大而宽厚的城墙上。日正当午,城门大开。守城的士兵除了两个站岗的,剩下的围在一边说着一些各自知道的小道消息。偶尔看见几个可疑的带武器的进城人,就上去盘查一番。有些识相的会掏几个钱。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去买了酒喝。 城里人群来来往往。 庆安城离那洛阳京都还有些距离。但历史悠长,也是个古都。城内有许多达官显贵,大人物更出了不少,因此十分繁华,毫不逊色于洛阳。 街角转弯处这一高三层的楼阁,挂着庆安客栈四个金漆黑匾的字,是庆安城最大的客栈。现在的掌柜是个中年男子,姓金,名子来。金家是一百多年前就来庆安城定居。这庆安客栈,也是百年老店,祖传五代。据闻这庆安客栈的名字,还是当年的圣上微服私访时,金笔提下的。 如此一来,名气又更胜了。 这三层的楼阁是在前面的酒楼。而真正住店的地方,则在后院。 “来庆安城的人,若是没来过庆安楼吃一顿,就算白来了。虽然这饭菜是贵了一些,但是幸好我跟那掌柜老交情,所以你就不用担心钱的事。” 唐宁夕拿着杯子一直抿着杯子里的茶,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钱向来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而已。” 顾舟懒洋洋地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这也不能怪我嘛!我运气向来好得很的,谁知道那时候手气那么差。”嘴上这么说,语气便能知道他对此事毫不在意。 唐宁夕一拍桌子:“这跟手气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你怎么可以去赌钱!” 旁边的人被这一声巨响,吓得纷纷看了过来。 唐宁夕感觉到自己成了众人注视的焦点,连忙坐下去暗暗揉手。 这桌子,也太结实了。 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顾舟更是觉得她的生气没有丝毫威胁性,又是笑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花了就花了嘛!” 唐宁夕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人死了钱没花完。而是人活着钱就没了!既然现在上路的盘缠都已经花光了,那我也不介意直接给你三笑散毒死你算了!” 阻止唐宁夕下手的,是顾舟突然一变的脸色。他如此失态,唐宁夕还是第一次见到。原因不是唐宁夕那只有恐吓作用的话,而是楼下突然就上来一位衣着光鲜的翩翩公子,没有拿扇子,却拿着剑,还背着行囊。 女的。 唐宁夕一眼就看得出来,但是自古有小说就有女扮男装,都见怪不怪了。转过头来,顾舟却不知何时把头拧向了窗外的大街上,一手撑头顺便遮脸。 “你认识?”唐宁夕只用眼神就把这意思表达清楚了。 顾舟悄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让唐宁夕更加好奇坐在旁边那张桌子的来者究竟是什么人。 “这位客官,您要些什么?”小二很殷勤地就过来招呼。 “把你们这里好吃的都拿上来!” 声音略微低沉,但还是有几分女子的柔细。 那小二略微一愣。 “磨磨蹭蹭地干什么!我说的话你没听懂啊?” “不是,客官。我们庆安楼好吃的菜太多了。我看客官您独自一人,要是吃不完不就浪费了?” 俏模样横眉一竖:“我吃饭还是你吃饭?浪费也是我自己的!上菜!”说完手往桌上一拍,留下个白花花的十两元宝。 小二顿时不敢说话,陪了个笑脸赶紧到楼下张罗去了。 “你看什么?”那女子感觉到直勾勾的视线,回头就瞪了过去。一看见唐宁夕也是个姑娘,脸色倒是缓和一些。 “哦,抱歉抱歉,我在等菜。”唐宁夕赶紧把头转了过来。 却看见顾舟左脸颊上突然多了一块狗皮膏药。原本已经看顺眼的脸又马上变得更猥琐了。 扑哧一笑过后,又想起自己还没消气,板着张脸鄙视着说道:“你还能再搞笑一点吗?” 顾舟此刻却没有心情和唐宁夕调侃。唐宁夕自然是知道,从这个女子一进来,他就开始坐立不安了。不用说,不是讨债就是报仇的。正当她也一脸郁闷时,顾舟却突然一站起,用十分沧桑的声音大喊:“这店出菜也太慢了!我去催催!” 说完就走。 唐宁夕脸上的黑线更重了。居然还会变声。这行走江湖看来得学满十八般武艺啊! 原来两人当时被困在山洞里不过一日,在后来找到的密室中寻到了出口。下了山之后在附近的农户借宿,发现东城席玉已经不再附近追杀他们了,于是整理装备就向北出发。 原本步行了两三日,来到了一个渡口,坐船坐了一日。当唐宁夕被晕船折磨得七荤八素时还没恢复过来,顾舟又雇了一辆马车行了四五天。最后唐宁夕恢复得差不多了,便买了两匹马骑马而去。唐宁夕虽然没有骑过,但有些武功底子,倒是学得快。 如此十几天过去,两人到了庆安城。 不对,中间还去了另一个地方。是庆安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顾舟说有事要办。结果是找了一个打铁铺子。 唐宁夕还以为他是去打什么武器,谁知最后把口袋里的钱输了个精光回来。 如今一想起,她还气恼。因为当时她没有多问就把钱袋给了对方。结果自己的盘缠也没有了。 做人啊!就是不能太仗义,凡事都要多留个心眼啊! 唐宁夕痛彻前非也挽回不了变成穷光蛋的事实,只能把闷气时不时地一点一点发泄出来。 生气归生气,她总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劲。顾舟一定是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要是直接问他,他一定不说的。这半个月下来,唐宁夕对顾舟的脾气都了解了七八分。她现在只想着快些出发。能够平平安安到雪山就好。只要去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父亲一面,她的任务就完成了。然后就可以肆意地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独自一人坐着考虑着这些事情,却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扮成男装的女子正在偷偷观察她。 第22章 客栈兄妹 下 一上楼,奔波了好几天的洛凡音只觉得又累又饿。谁知道那小二一点儿也不机灵,啰啰嗦嗦的直讨人烦。她直接喝了几声,把对方打发走后。一坐定,觉得斜右边却有人直直得看着她。 若是平时,她一定会得意几下。但此刻根本就没有那心情,便直接瞪了回去。等发现原来是个穿鹅黄衣裙的姑娘,才放下了紧张。 洛凡音觉得对方倒是长得倒是蛮好看的,不过坐在另一边的男子倒不知道长什么样,一直背对着自己看着窗外的风景。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洛凡音皱了皱眉头,突然觉得对方的身影有些熟悉。谁知那男子就突然叫嚷了一声,下楼了。 一听这苍老的声音,洛凡音就打消了疑虑,不再怀疑其他。 然而这菜还没有上来,她也只能和那个姑娘一样喝着茶。但眼神却止不住往那边瞟。 洛凡音可以诚心地说:她长得还可以。这话若是从她嘴里说出,可就不得了了。 一阵骏马飞奔的马蹄声传来,还混合着不少人的脚步声。 唐宁夕起身往窗外一看,顿时愣了。 小二蹬蹬蹬地跑上楼来,没有托着菜,却是头刚冒出就在楼梯里问:“这里哪一位是姓唐的姑娘。您的朋友周大爷叫您下去一趟。” 粥大爷?还饭大妈呢。 这时,唐宁夕飞快地看了一眼洛凡音。想到现在就停在楼下的那队人马,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不是去催菜吗?好端端叫我过去做什么?” 经过白衣女子身边时,唐宁夕轻轻嘟囔了一声,正巧就落入了洛凡音耳中。 可此时洛凡音的脸色也变了,头一直往窗那边望。但在她那桌,怎么也不可能看得到楼下的。偏偏她就是不走到窗边,仿佛那些人是来找她的一样。 唐宁夕可管不了许多。她虚张声势地让那女子觉得她离开得合情合理,然后硬是走得不紧不慢。谁知一下楼梯,就慌慌张张地让那小二带路带快些。 一进了这里屋,就看见顾舟和一个陌生的男子正坐着等她。 “这是怎么回事?” 街上突然出现骑马的人还带着十几个身材魁梧的护卫。怕事的人都赶紧躲避开。有些实在好奇的,在张望又怕被发现会吃苦头。 为首的一人是个穿着浅青衣袍的男子,一双剑眉浓黑挺拔,双眸似星。带着一把宝剑,身下一匹健壮有力,毛皮发亮的好马。 到了庆安楼前,摆手停下。 他抬头看了看牌匾,又看了看门窗大开的二楼阳阁。还没见他动作,身子却已经飞到了二楼窗前,轻轻落在了洛凡音面前。其他的客人都是瞪大了眼睛,纷纷避开。 洛凡音刚想拿起长剑就走,没想到对方居然来得那么快。脚还没迈开,身子就先僵住了。 “师妹。” “大师兄。好久不见。”洛凡音讪讪地一笑,知道自己躲不了了,直接把东西放下继续喝茶:“这一路也辛苦了,来,喝杯茶休息一下?” 栾夏生好笑地看着洛凡音如此殷勤,摇了摇头:“师父这一次很生气。你还是快点随我回去给他赔不是吧。” 洛凡音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我不回去!我还有事情要做呢。您就当从来没有看见我吧,大师兄!” 栾夏生依旧摇头:“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至少也得告诉师父才能出来。” “那你顺便给我带个口信不就行了?我就不回去了。” 栾夏生眼睛一转,却是皱了眉头:“不行。你还是得和我回一趟。” “为什么?我这是帮他啊!”洛凡音明知这借口毫无用处,但还是赌气说了出来。 栾夏生却止不住想笑:帮忙?那天晚上要不是她的“帮忙”,恐怕也就不会让贼人逃脱了。 “既然是帮忙,留下话再走也就是了。你走得一声不吭。师父现在认为你是离家出走,正在气头上。你是知道他的脾气的,就别闹别扭了。而且你想找那贼人,人海茫茫的到哪里去找?那天晚上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你回去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你找到我了?” 这时,栾夏生带来的一众护卫已经上了楼,十几双眼睛都盯着。 洛凡音扫了他们一眼。众人看着大师兄的眼色,都十分明智地没有开口。 但栾夏生不会就此放过她:“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就你一路上惹下的祸,我不说师父也知道你大概的行踪了。庆安城离梧州不远,你在这还没有危险,再走远了,师父就顾不到了。” 吐了吐舌头,洛凡音不以为意地说道:“我现在不是换成男装了嘛!你看!” 栾夏生看着眼前这个俊俏得像女人堆里出来的“男人”,不得摇头苦笑。 最后,不由分说,直接拿了洛凡音的秋令剑就离开了。留下洛凡音一个人在后面大喊。但也不得不乖乖跟了上去。 “这算是走了吗?” 唐宁夕趴在门缝里悄悄往外看。 “不,他们还会回来的。”顾舟看也不看,正拿着一颗花生米往嘴里扔。 “为什么?” “大中午的,总要吃个饭吧?而且一大帮人千辛万苦赶来,不用休息?金掌柜,看来今晚你的生意要大好了。” 那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略微发福,一副生意人的样子,看上去也面善。正是这庆安楼的金子来老板。他与顾舟也是多年相交了。只是顾舟经常在外面走动,也鲜少见他过来。这次难得来一趟,自然现在后院摆酒席接风了。没想到饭还没吃,就遇到了麻烦。他听了顾舟的话,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只是你们两个又要如何打算?” “等他们回来一上楼,我们就走。还得走快点。” “走到哪里?只不要还没甩开这一拨,就遇上了另一拨。” “瞧你说的。我总共也就惹了这两个麻烦,偏偏就都让你遇上了。这也怪不得我啊。” “你!” 第23章 竹林水榭 上 “你为什么要去偷人家的药?” “为了救人。” “谁?” “我一个朋友。” “你那朋友和洛家有仇?你直接向人家求药不就得了,干嘛要偷?说起来这洛家那么小气,不就是偷药又不是偷金子,用得着追着你不放吗?”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你恐怕不知道。我偷的是他们珍藏的药神百草生老人的一颗九仙回魂丹。”顾舟神秘兮兮地说出来,却见唐宁夕什么也不懂地等着他说下去,只得叹了口气解释道:“百草生老人的每一颗丹药都价值连城。那九仙回魂丹更是有让人能够起死回生的奇效。白於山庄的庄主洛衡天,当年得到这颗药可是不容易啊!” 唐宁夕冷冷道:“那你就应该去找那百草生老人,而不是偷人家得来不易的宝贝。” “你知道什么?”顾舟睨了她一眼,又被她反瞪回去,讪讪开口:“百草生老人十几年前就死了。” “啊?” “据说是有人找他看病,他不给治,就被杀害了。” 唐宁夕心里直叹可惜。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唐宁夕却突然抬头道:“等等,那药放了十几年了,你朋友现在……” 武侠世界里,就别担心特效奇药会有保质期的问题了。顾舟的那个“朋友”自然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而如他所料,栾夏生离开后,又带着一众人马折返回来。 洛凡音任性归任性,但却很买自家大师兄的账。有时候她父亲都劝不动的事,栾夏生出来说几句,她就听了。这也是洛衡天为何要叫自己的首席大弟子来找她的原因。 人都坐了下来,栾夏生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今晚就先在这里住下,明天早上出发。你可不要再耍什么花招。” 洛凡音笑嘻嘻直点头。但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就这么回去,要回去也得先找到他再说! “咦?小二,刚才坐在这张桌子的那个姑娘呢?” 洛凡音和栾夏生两人坐的,正是唐宁夕和顾舟刚才坐的那张桌。不过他们进来时,用过的茶杯茶壶都已经收走,所以一下就看准了这采光最好的地方。 “回客官,都走了。”伙计正是刚才那一位。 “走了?为什么?”洛凡音狐疑道:“他们不是在等……你们上菜可得上快点!他们不等就走了?” 小二眼睛滴溜溜一转,却突然满脸轻蔑地说道:“哪里是我们上菜太慢,是那两人根本没带钱,就是过来蹭茶水的!这年头啊,什么人都有,脸皮比城墙还厚。一开始还说什么另一个朋友没来,让我们上菜上慢些。谁知道趁着人多,居然就跑了。啧啧……你说,要不是我们老板为人宽厚不计较,早就叫人追上教训一顿了。”他说得绘声绘色,好像真的一样。 “哦。”洛凡音听着奇怪,但也就随口问问。 栾夏生却微微笑道:“庆安楼在庆安城已经开了百年。现在的掌柜可是金子来金前辈?” 小二连忙点头,额头却微微冒汗。这一位不会也和老板有交情吧?那他究竟该帮哪一边啊? “你们掌柜现在可在店里?我听闻金前辈大名已久,早想拜访。可否告知一声?” “这……请问客官是……” “白於山庄栾夏生。” 说这话的不是栾夏生,却正是刚刚上楼的金子来。 栾夏生一见他,却没认出来。但对方突然说出了他的来历,他也十分好奇对方的身份:“请问您是?” “我便是金子来。” 栾夏生惊愕的表情,金子来看在了眼里,却没多做反应。 当年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金大侠如今像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一般,身材发福,脸带油光,对着客人满脸笑容地迎上去,口里止不住地冒出市井之辈夸张可笑的称赞之词。 “您就是金前辈?” “别别,你也看出我如今可拿不动家伙了,就一开客栈的生意人。倒是现在人才辈出。我早就听闻洛衡天的首席大弟子是如今武林盟会的华南会主,不但武功了得而且一表人才。没想到却是如此年轻啊!现在想起当年别人胡乱就给我起的大侠称号,还真是惭愧惭愧。” “金前辈您谦虚了。” 栾夏生连忙说道。他脸上仍是十分谦和有礼,但是心里十分惊讶。毕竟令人闻风丧胆的叱咤双刀金子来会变成如今这窝囊模样,任谁都会唏嘘一番。但人不可貌相,谁知道这模样是真窝囊,还是假窝囊。 多年来的经验让栾夏生不敢武断。 “什么!你就是那个敢……的金子来!”洛凡音差点就把那个词给说了出来,幸好及时憋住。 “这位……”金子来打量着洛凡音一身男子的装扮:“难道是人称‘洛仙子’的洛家千金?”他双眼瞪大,一副刚刚才发现的样子。 洛凡音笑着哼了一声:“正是本小姐。” “果真是美如仙子啊,我还想着这世上哪能有如此俊俏的公子,却没认出是……真是老了,老了。”他眼睛看着洛凡音,但眼神并不猥琐,所以洛凡音听着也很受用。 “我爹爹跟我讲过你当年的事迹。只是你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她心直口快,一高兴就什么都说出了。 栾夏生脸色微变,看着金子来生怕他突然变脸。 洛凡音也是反应过来,开始担心祸从口出。 没想到金子来依旧笑容满面:“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这老人,没有本事还是赶紧先出来,免得最后老了连脸皮也没了。当年洛庄主把我当朋友,可帮了我不少忙啊!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住着,想吃什么便点什么,全算在我的账上。白於山庄的钱我可收不起。” “前辈如此重情义,怎能让您吃这亏。” “别,别。我知道你们财大气粗,看不上这些。但好歹也是我一番心意……小三儿!怎么还不上菜!” 如果唐宁夕知道那个圆脸大眼的伙计就叫小三儿,估计得笑岔气。但她已经听不到了。就在金子来上楼和栾夏生见面的那会儿,顾舟带着她匆匆离开了庆安楼。 第24章 竹林水榭 下 出了庆安楼来到了另一条街,两人这才放松了神色缓步而行。 “你刚才的狗皮膏药哪来的?” “别嫌弃它啊,要不是有那狗皮膏药,我们可就走不出来了。” “错了。你是你,我是我。是你走不出来而不是我。我现在已经后悔了,当初就应该一人出来!” 顾舟横眉一挑:“你倒真会过河拆桥。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山里的野狼给叼走了。” 唐宁夕白了他:“我会轻功!” “可惜一见到它腿就软了。” “那我就下毒!” “但是瓶子一拿出来都洒了。” “我……我那是实战经验不够。遇多几次就好了!反正我也不怕□□。毒不死我。” 但我会被毒死,顾舟暗暗扶额:“多遇几次,你也得多几条命才够用。” “说我?你的麻烦也太多了。” 唐宁夕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舟一把拉到了小巷后面躲着。 “干,干嘛?那女的追上来了?” 顾舟摇了摇头:“不是。但是你前面说中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这是一拨未完,一拨又来。前面有几个赤月教的人。” 唐宁夕顿时目瞪口呆:“你的运气还能再‘好’一些吗?” 顾舟苦笑道:“你的‘乌鸦嘴’还能再准一些吗?” 这是一间十分雅致的屋子,坐落在竹林后一个环境清幽的小湖上。湖水清澈而波光流转,里面游动的鱼儿还因为日光在石头底投下了清晰的影子。 应该是一个小姐的房间吧?屋子里传来了叮叮咚咚的悦耳琴声,唐宁夕还看到了翠绿的竹屋里用的是粉色的幔帐。 一对上顾舟的脸,他轻咳了一声:“他们不会追上来了。” “他们怕这里的人?” “不单他们要怕,我们也应该怕的。” 唐宁夕欲哭无泪:“你不要跟我说里面的人你也得罪过?” “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一阵风把竹叶吹得沙沙作响。整个竹林都在晃动。即使是白天,也让人觉得可怖。 眼前的是一个老者,一身短打衣服,脸上尽是岁月的沟壑,白发稀疏,但是一双眼睛依旧十分锐利,看上去也十分精悍。 唐宁夕突然就想起了她爷爷,鼻头一酸,眼睛就湿了。 顾舟连忙抱拳行礼道:“在下与妹子被歹人追杀,偶然闯进了这里。还望老人家不要责怪。”他一眼就看出了这老人不普通,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为什么不责怪!这是我们小姐的闺室,你这么一个男子怎么可以随便进来!出去!” “这……”顾舟没想到会碰了钉子。江湖人行侠仗义出手相救是常有的事,但莫管他人闲事却也无可厚非。“我怕那些人还在竹林之外徘徊……” “我又不认识你,你的事和我们无关。” “可要是我现在从这里出去了,只怕会引来他们发现这个地方,岂不是更加打扰了你家小姐?” 唐宁夕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顾舟在关键时候无赖耍皮的本事可比她强多了。 谁知道这个老者却丝毫没有买他的账:“笑话,他们敢进来,我就先揭了他们的皮!你再不走,可别怪老夫不客气。” “老爷爷,我虽然不认识您,但是也知道你以前肯定是一条好汉。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追我们的人有好几十个呢,您单枪匹马的,怎么斗得过他们?何况他们还是赤月教的人。”唐宁夕酝酿了一番话,本着先捧后吓唬的原则让老人松口,谁知道第一次拍马屁就拍到了马腿上。 老者圆眼一瞪,像是连眼珠都要瞪出来一般吓了她一跳:“小丫头,谁告诉你老夫当年是好汉了?我杀的人只怕比你过的桥还多!赤月教是什么东西?多一个黑月教的我也不怕。你再开口,我连你也一并赶出去!” 两人这时才知道老人还是有些怜悯之心,看来让顾舟离开还真是为了他家小姐。 这样一想,都觉得这老人还真是可爱,就是顽固了些。 “别啊,我这老哥虽然看上去皮粗肉糙了些,但比起那些无知的鲁莽大汉还是很斯文的。您这里庄院那么大,随便找个地方让我们躲一会儿就行了。” 顾舟被唐宁夕损了一番,又不好发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去和这老人斗嘴了。反正拖得一时是一时。 “不行,他进来就是污了我家小姐的地。” “要不我们就一直站在这里也行,不再向前走了。反正这地方不进来也进来了,不站也站了,污了也污了。你要是赶我们,指不定他四处乱窜的,把你这地方污染得更厉害了。” 唐宁夕忍着被顾舟偷偷赏一暴栗的痛,还是继续把他越贬越低。 “他敢……” “阿梁,你在这里咋呼什么?小姐嫌这里实在太吵了,她弹琴都快弹不下了。” 一声娇滴滴的女音传来,唐宁夕身上一阵鸡皮疙瘩。定睛一看,却只是个十四五岁模样的丫头。 “慧姑娘,这里有两个擅自闯入的外人。”老人原本凶悍的表情不见了,反倒对那个女孩卑躬屈膝。 唐宁夕还想着这小姑娘怎么那么没礼貌,对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呼来喝去。这么一看,应该是比这老人的职位高。她一身浅粉衣服,眼睛十分水灵,年纪还很小,但眉眼间的狡黠神情让唐宁夕觉得很不舒服。 小姑娘还没听完老人的话,就直接打断他:“不用说了,你刚才那么大声,还怕我们不知道吗?他们要站就让他们站着好了。你也快点回去吧。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累。” 老人嘿嘿一笑,应了声就准备离开。离开前却还不忘瞪了顾舟一眼。 唐宁夕还想着这小姑娘就是来救他们的。谁知道打发完那老人走后,她自己也走了。 “等,等一下。” 因为老人刚才的那番恫吓,害得她现在在这地方也不敢乱动,看她要走远了,连忙叫住她。 “吵什么!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那女孩没有唐宁夕那么大声,却是走回来板着一张小脸厉声喝道。 “我……就真的不能请我们去坐坐喝杯水么?”唐宁夕满脸笑容地问道。 第25章 琴声小姐 上 “请你们进去坐?”小姑娘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差点就笑了出来,又鄙夷地说道:“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我们这里吗?让你们误闯已经是罪过了,你还想要坐下喝杯水?何况,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有个地方让你们站站也行了。我现在已经答应了,你却还想得寸进尺。好不知羞,不知所谓!我告诉你,你们要是敢迈过这条线或是大声叫喊,我就直接叫小梁出来扒了你们的皮!” 说完左脚对着脚下的地一划,就把两人像防范犯人一样隔离在外面。然后扬长而去。 唐宁夕一脸悲愤:“你不要拦着我,不要拦着我!我要下毒把她的舌头毒烂!” 顾舟已经在一旁靠着石头坐下,冷冷看着她说道:“我没有拦着你。你如果做到了我会帮你收尸的。” “为什么?她很厉害?” “她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但是她口中的那个‘小梁’很厉害。” “每一个你打不过的人你都这么说。还有我很好奇这天底下你还能打得过谁?” “你。” 这日子没法过了。 唐宁夕没想到顾舟跟在自己身边久了,连毒舌这功夫都修炼得比她还深了。 顾舟又补充道:“其实我也不是打不过他。但是就像你说的,双拳难敌四手,哪里知道还会不会有更多的像‘小梁’一样的人物?” 说得有道理。唐宁夕点头。 “而且,能别惹麻烦就不要惹麻烦。要是不小心惹上大人物就糟糕了。你还想不想去雪山了?” “大人物?你想到谁了吗?”唐宁夕看了过去。 “没有。”顾舟果断说道。 唐宁夕表示怀疑。这话说得太快了。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介意一件事情。”顾舟说道。“那个老人刚才气恼说要扒进来的人的皮。我当时以为只是气话。可刚刚那个小丫头也说让他扒咱们的皮……” 扒皮?唐宁夕觉得这词怎么那么熟悉,一个“扒扒更健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不禁一阵黑线。 “所以呢?你想说他或许是什么几十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扒皮王,但后来就隐退江湖了?” 顾舟眼睛一亮,却多了几分疑惑:“你怎么知道?” 唐宁夕无语一笑:这世界还能更狗血一些么? 看着她的表情,顾舟才明白她是胡说一同,偏偏就被她猜对了。 “晾皮梁的名号不是白吹的。但他不是隐退江湖,而是传闻已经死了。” “这个人还活着。” “所以现在有两种情况:一,他就是晾皮梁,当年并没有死;二,我猜错了。” “可是他是不是当年的扒皮王都跟我们没关系啊!我现在只想知道那些赤月教的人什么时候走,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你不是说下一个地方是去昌平吗?” 顾舟叹了口气摇头:“你觉得我们还能原路返回吗?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再回去是不可能了。如今只有一条路,就是穿过这个园子向东走。庆安的东边是永州,那里十分安全。赤月教不会去那里胡闹的。过了永州可以再去扬州,扬州有条运河直通北方的殷城,是前朝的古都。水路可比陆路快多了。” 一提起水路,唐宁夕就黑了脸:“我不要坐船!” 顾舟哈哈一笑:“傻丫头,你以为扬州那运河是我们那天坐的小船能去的吗?那大船普通一只就三四十丈,运载的东西也多。压实了,比坐马车还稳。”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但她心理上还是难以接受。只不过那是以后的事,要坐船还是坐车之后再说。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肯让我们穿过这个园子吗?”唐宁夕瞥了他一眼。 一句话直接就把顾舟的美好设想打回了现实。 “好无聊啊!”唐宁夕觉得自己已经坐了好几个时辰了。可是太阳还没下山,依旧高高挂在西边的天上。所谓的相对论,就是你坐在教室里的感觉过了一小时,其实只有五分钟,你在床上感觉只有五分钟,实际已经过了一小时。 比起她,顾舟似乎是对这种突然发生的状况早已熟悉了,干脆坐在那里运气练功,顺便冥思要如何解决那个小梁和小丫头的难题。 唐宁夕没有这心情。十几天下来的奔波,她好想好好休息一番。说回来,她姑姑也没要求她什么时候一定要到她父亲那里,她也没必要那么着急。可是这后面一个赤月教,一个白於山庄的,就把他们逼得死死的。 不对,是把顾舟逼得死死的。一不小心上了贼船,要脱身可就不容易了。 唐宁夕心里是这么想,但实际上要撇下顾舟不管,她也做不出来。有这么一个老江湖带着,她总感觉安全一些。即使现在正处于逃亡的路上。 “那位小姐就这么一直弹着不累么?”虽然知道顾舟不会理她,但她还是想说出来:“就算她不累,听的人也累啊。到现在我都没听出她弹的是什么调子。”要不是这是古代,她真想大喊一声:服务员,换一首。 唐宁夕此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清雅的音乐。 而她的话一说出,一直伴随在耳边的音乐顿时停了。 突然的安静让她心里有些发毛。难道她在这里说得那么小声,那边都能听得见?应该是巧合吧? 可顾舟刚才还在闭目养神,此时却已经把眼睛睁开。 唐宁夕没见过他这么严肃过,心里更加紧张害怕了。其实顾舟一直都是这般的硬汉形象,只是对唐宁夕宠溺了一些,就让她欺负到了头上。 “你刚刚胡言乱语说了什么!小姐现在很生气!都叫了不要乱说话,你们怎么那么放肆,在别人的家里一点自觉都没有!小梁!” 小丫头不知道又从那里冒出来,又和刚才一样说那么多话都不带气喘的。唐宁夕招架不住,心里却道:这也太霸道了吧,我可没有大声说话,是她听力太好了!而且这么大的林子都是你们家的,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第26章 琴声小姐 下 老人一把砍柴的刀凌空劈了过来。顾舟顺势拔出了刀一挡。没想到那薄薄的刀刃对上粗大的砍柴刀口却丝毫没有逊色。 “哼,小伙子好内力!”梁老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个厉害角色,手被对方震得一麻。 顾舟面无表情,但实际上他只用了五分力:“老前辈也不用这么急于动手,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小丫头在那边不依不饶:“没有恶意?我们小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扑哧一声。 在场就唐宁夕一个人笑了出来。 “你这人,小梁不对你动手,和我对上你就更可怜了!”小丫头怒火更盛,抽出了围在腰上的皮鞭就想唐宁夕身上招呼。 “等等。”唐宁夕连忙使出轻功退开了好几步,“有话好好说啊,何必就这样动手呢?就算都没有受伤,打一场也是很累的。” “有种你就别躲!你累可是我不累。” 唐宁夕的武功,轻功算得上一绝。小丫头平日里皮鞭打人都打习惯了,还没遇到过让她抽了十几下都打不到的情况。此时什么话都听不见,只觉得一定要打到唐宁夕一下,才算解了恨。 “你这样根本就不是为你家小姐报仇。而且你家小姐还活得好好的,又何必让你给她报仇。你应该将我们绑起来让她自己处置才是,又何必在这里私自动刑。” 小丫头啐了一口:“我们家小姐是什么人,你想见就见?打你们是脏了她的手。” 唐宁夕一直被这小丫头贬低,心里很是不爽: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感情她家小姐还是公主吗?你不让我们见,我偏偏就要去! 于是她身形一晃,就这么越过小丫头身边直往那湖中心的竹屋水榭上去。 “你!” 小姑娘没想到唐宁夕居然会去那里,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顾舟当下也是一惊。 “造化在别人身上,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难不成老夫还不是你的对手?”梁老头可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笨重的砍柴刀到了他的手上却灵巧得惊人。 顾舟已经不再猜想这人是不是晾皮梁了。因为结果已经摆在眼前,他就是。 还没进屋,扑鼻的幽兰芳香迎面吹来。 唐宁夕飞身从窗子里落入,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十几枚银针就把她插成了刺猬。全身一麻,倒在地上的她只看到了原本坐在桌边的身影,慢慢向她走了过来。绣工精致的淑女裙,纤巧的绣花鞋,身姿绰约,袅袅娜娜。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样闯进来。” 声音也很温柔甜美。 不知道为什么,还没看见她的脸,唐宁夕就开始有一种自卑的感觉。 “我还以为是谁。没想到是你这么一个姑娘。要不是我收手快,你的眼睛恐怕已经瞎了。” “对……不起。”唐宁夕连开口都觉得有些困难。 “其实眼睛瞎不瞎都没关系了。”女子的似水的声线有些颤抖,“我银针上下了毒,没多久你也就要死了。有什么遗言,我可以帮你转告给兄长。” 唐宁夕心里憋着一口气:我还没死呢!你快把这些银针从我身上拿出来才是正经啊! 水绿衣裳的女子颇有姿色,身上的衣服精致而亮丽,完全是贵家小姐的打扮。她对唐宁夕说的话全都是实话,见唐宁夕这样的小姑娘死在她的手里,她心里也是不忍。 可没想到,对方的生命比她想象中的要顽强。原本被她琥珀银针上的毒液一沾,没过半刻钟就会七窍流血而亡。但唐宁夕现在还好好的,就是浑身不会动弹而已。 不过这是因为她银针插的地方都是麻穴。 绿衣女子狐疑地试着把她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收回,发现她就这样渐渐又能动了。 这不可能! 正当绿衣女子惊愕之时,顾舟的身影却已经出现在门外。那梁老头已经被他一个手刀打昏在地,而一直咄咄逼人的小丫头也被点了穴道无法行动。这屋里精巧的摆设和风雅的格局他不会欣赏也无心去欣赏。一进来就看见唐宁夕那瘦弱的身子正躺在地上似乎十分痛苦地蠕动。 “丫头!” 看见唐宁夕难以起来,顾舟马上过去要搀扶她。 “别进来!” 刚收回的琥珀银针又往顾舟身上飞去。已经早有准备的顾舟,不似唐宁夕那般窝囊,一个翻身就全数躲了过去。 顾舟正在气头上,定睛一看,却没想到发出银针的女子竟是这么一个秀丽佳人,顿时明白了这就是晾皮梁和小丫头口中所说的“小姐”。 “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是我的屋子,你们在这里又是在做什么?” 绿衣女子看上去弱不禁风,但眼神里的坚定的目光已经告知了别人她不是软柿子。 “别,别开打。我还没死呢!”唐宁夕见那个女子没有什么恶意,应该很好说话,赶紧劝住顾舟,不想把场面弄僵。毕竟等一会儿他们还要求她。以顾舟的性子自然不会对女人动手,可是让这个小姐感到厌恶就不好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唐宁夕比小强还要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活动了两下让肩膀腿脚不再那么酸痛。在顾舟和绿衣女子两人十分惊愕的目光中,她说道:“这位小姐,刚才是我不好,没有打声招呼就闯了进来。但刚才那句实在不是故意的。” 绿衣女子已经没有心情去听她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解我下的毒的?” “啊?这个嘛!” “你告诉我,我就不再追究你们闯入我竹林水榭的事了。” 唐宁夕当下把自己从小跟随师父爷爷尝遍百草变得五毒不侵的事夸张而又让人信服地讲出来。 “这世上倒真有这样的奇人。”绿衣姑娘此时面色已经缓和下来。她自然不会全信,但也明白再问也问不出来了。“只是你们也太大胆了些。从来没有人敢随意闯进这里。” 她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和刚才那温柔可亲的形象完全是两个人。 唐宁夕心里一顿。这世上,会用毒针的除了小龙女,还有李莫愁啊! 第27章 公子丫鬟 上 当晚两人就在这竹林水榭里住下。 原来这地方,不是只有那个小丫头还有晾皮梁是她的护卫。 她随手拨动了桌上的琴弦,就有十几个黑衣护卫出现,将两人团团围住。然后又出现了另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听她的吩咐要将两人撵出去。 可等她问到梁老头在哪的时候,护卫的回答却让她大吃一惊,转而看向顾舟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将他打晕?” 唐宁夕心里郁闷:这该不会又是仇家吧? 谁知道顾舟这回倒是磊落坦荡得很,直接说道:“姓顾名舟。” “什么,你居然是顾大侠?” 顾大侠?唐宁夕的眼睛眨了眨。 “你知道我?”顾舟也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小姐耳中居然还有些名气。 “你手中所拿的,可是干将子所铸的名刀凤鸣?可否让我看看?”她显然还是有些不信。但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顾舟面带疑虑,说道:“我不习惯把它交给别人。” “无妨,我只看不碰便是。” 这么好说话?唐宁夕又瞪大了眼睛。顾舟这话明显就是刁难她的,想想自己都不知道摸了这把刀多少遍了。 一番观察之后,绿衣女子终于相信了这把刀就是凤鸣刀,而眼前的顾舟就是她知道的“顾大侠”。 “你们退下去。良儿,你记得派人照顾一下梁老头和小慧。另外吩咐厨房做好酒席,我要宴请贵客。” 叫良儿的丫鬟十分听话地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而原本黑压压的护卫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么多人进来,琴房都乱了。顾大侠,你们还是随我到茶室吧。”她笑意盈盈地邀请他们。好像刚才的剑拔弩张都没发生过一样。 唐宁夕虽然也很担心这是一场鸿门宴,但眼下也只好先看看她要做什么。 “请问小姐为何会如此称呼我?”顾舟的疑虑并不比唐宁夕少。 隔壁的茶室和那琴房一样精致别雅,只是没有了桂兰熏香的味道,更多了一股茶的清新之气。 绿衣女子对着顾舟款款说道:“顾大侠你也不必称呼我什么小姐。我叫竹丝,只是服侍我家公子的一个小丫鬟罢了。关于顾大侠的事情,我也都是听我家公子说的。” 顾舟大吃一惊。而唐宁夕只感觉此时的心情像坐过山车那样惊险刺激。 她这样的打扮,这样的气质,这样的礼仪,居然只是个丫鬟?我不信!唐宁夕内心吼道:而且这样的发展越来越诡异了!这真的是我在穿越吗?为什么完全是男频的发展路线啊!从头到尾她没有出现什么帅哥!就算出现了也不是找自己的。原本觉得在基佬快要侵占全世界的时候,她不得不多长出几个心眼,防止出现的帅哥最后都找到了男朋友。谁知比这更悲催的是,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女的,都是女的! 从一开始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这敢情是顾舟这个邋遢男收纳后宫的剧情吧?从她,到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到……唐宁夕看了看眼前的叫做竹丝的美女,又看了看顾舟,心中一阵莫名的悲愤油然升起。 “你家公子?请问他是……”顾舟惊讶归惊讶,但也不好意思对着如此佳人特意指出来:你为什么不是一个小姐。更何况,她是不是小姐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我家公子姓段。”她在小巧的红泥炉上烧着水,又用滚烫的水冲洗着茶杯。她没有说出自家主子的名字。因为只要说出他的姓,就足够了。若猜不着,还真就是一个傻瓜。 “姓段。”顾舟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对了,又不敢相信会是他。可看着那双纤细的玉手正用小铲舀出茶叶时,他才醒悟过来:果真,这天底下要能配得起这等佳人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个段公子了。“姑娘难不成是在说笑?我跟飞剑公子素未谋面……” 竹丝对顾舟一下子就猜中了她家公子的名讳感到十分高兴,对他的好感也多了几分:“顾大侠这么说不免俗了。书中也有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是欣赏的,纵未谋面也可情深意切。不欣赏的,日日相对也会反目成仇。” 她这一番话,却是说进了顾舟心里去。能与那飞剑无影的飞剑公子结交为友,那简直是人生之一大幸事。只是他们素无交集,自己贸然前去也怕被看低了。因此也就一直在心中暗暗敬佩。没想到对方对自己也是赏识,顿时有一种知音难觅却又有幸得之的舒畅快感。 “你说得很是。” 竹丝嫣然一笑:“这是我家公子说的。我自己的嘴可是笨得很。来,请喝茶。” 顾舟接过茶杯,小小一口一下子就抿进去了。解渴自然不行,但一回味,却无尽甘香。 “好茶。” 唐宁夕正从竹丝手中接过一杯,冷冷瞥了一眼:就你这么喝能品出茶味吗?只怕人家拿醋给你喝,你也觉得甜! “这是南国进贡的朝廷贡品,其实也没啥稀奇的。但水用的是清晨时竹叶上的凝露水,放在紫砂小缸中,澄了一个月,只取最上面三分一。凝露要天空刚泛白,太阳却未升起的那段时间才能采,而且得取那叶尖的一滴,沾到叶面的就俗了。紫砂小缸用的是……” 唐宁夕正要喝下去,一听她这一大串的话,不禁咋舌。 顾舟却是听得一头雾水。这么除了前面一句朝廷贡品他听得懂,这后面如此功夫取水的经过光听都让他觉得累。偏偏这朝廷贡品在她眼里就是没啥稀奇的。他看了看唐宁夕,对方同样用一种不明白的眼神打发了他。 竹丝正要继续说下去,发现客人却对她这话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连忙停住笑道:“瞧我,一说起茶就停不住了。你们怕是听烦了。” “没事没事。是我不太懂这些事。”顾舟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想:那个飞剑公子在把剑练得那么好之余,该不会也喜欢这些东西吧? “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懂这些的。后来学了就懂了。我们公子的茶都是我泡给他的,因此我也只能多下些功夫。”她一说到她家公子的事,脸上就不由自主地带着女子娇媚的神色。 第28章 公子丫鬟 下 唐宁夕默默地把茶喝下去,所幸这杯如此功夫的功夫茶,没有让她尝到甘泉玉露的味道,只是觉得还可以罢了。否则她心里得多别扭。 “唐姑娘你觉得如何?” 好像是突然才想起有这人似的。唐宁夕对竹丝眼里莫名的期待感到有些可怕,只得连连点头说道:“嗯,很好。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茶。”其实这倒也是实话。 “不知唐姑娘和顾大侠是什么关系?我一开始还以为顾大侠是你的兄长。” 眼见这个问题似乎不好回答,顾舟正要开口帮她解围,唐宁夕却抢道:“我雇了他当我的护卫送我去北方老家。” “北方老家?姑娘你不是说你自小与你师父住在一起吗?” “我父母把我送到了我师父那里学武不行吗?”唐宁夕没好气地说道。 竹丝原本是对她有些疑问,想要问清楚。没想到却触碰到了对方的底线,只得勉强一笑道了歉。 唐宁夕更感到自己和她差了一截,心里更是憋闷。于是之后都不再怎么开口了。 顾舟却还有一个问题极想得到回答。 “竹丝姑娘,你家公子也在这附近吗?” 女子眼中的笑意失了几分,轻轻摇头说道:“公子怎么会在我这里。竹林水榭是我住的地方,不是公子住的地方。这竹林水榭再过去,才是段家的本家。不过公子一月前就出门了。估计得等多一个月才回来。要不然,我也可以为顾大侠引见。不过也是因为公子出门,我们几个服侍他的姐妹才有空各自回去小住几天。”她淡淡的语气中有着几分的哀叹。 唐宁夕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十分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身上那怨女的神情,便断定了这又是一个俊公子和好多个丫鬟的风流故事。当下对那个未曾谋面的飞剑公子印象分扣了几分。 “那倒是可惜了。”顾舟叹道:“不过我正如……唐姑娘所说的,我要送她回北方。若是运气好,能碰个面也不一定。” 瞧这话说得,好像不见面就会死一样。唐宁夕用“一脸没出息”的表情看着他。还有,称呼我为“唐姑娘”是怎么回事啊!刚才叫了那么多声“丫头”你以为她都听不到吗?现在挽回形象已经迟了! “那就祝顾大侠和唐姑娘能一路顺风了。今夜就先在这里住下吧。我已经派人安排好了客房。等休息好再出发也不迟。” 晚上的酒席,因为唐宁夕的一再反对,因此没有上酒。桌上只有三个人,无论是在那里,这个竹林水榭总是带着一种十分高雅的气息。让人连大声喧哗也不敢。 做丫鬟做到这份上,那个段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唐宁夕一听这姓氏,马上就想到了天龙八部里面的段誉,于是先入为主地就把段誉的形象给带入了。这么一想,又更觉得他脂粉气浓的很。内心一种奇怪的想法闪过:最后,该不会是顾大侠和飞剑公子十分幸福地在一起吧? 啪嗒一声,筷子掉落在地的声音。唐宁夕只差把头给钻在桌底下。 “良儿,取多一双筷子上来。” 唐宁夕刚想要弯腰去捡,另一个站在旁边的丫鬟已经迅速捡起,拿去不知如何处理了。 良儿取来筷子,恭敬地给她摆在旁边。 “你是不舒服吗?一直魂不守舍的。”顾舟心想下午她中了别人的毒针,虽说她经常炫耀自己是百毒不侵之身,但人生向来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 “没有。我好得很。”唐宁夕刚刚肖想完顾舟,对上他的脸更加不自在。 “要不还是让大夫来看看吧。下午真是冒犯了。”竹丝诚恳地说道。 “不,不用。”唐宁夕连忙摆手:“我自己就是大夫。不用了。” 于是两人真的不再理她,又开始在说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唐宁夕压抑住心中的不快开始对付桌上的美食。 “听梁老头说你们是被赤月教那帮人给纠缠上了。”竹丝十分懂规矩地没有询问是什么事:“如此你们应该是打算往永州那里去吧?” 顾舟嗯了一声:“没错。我们原是想请你让我们通过这里。才弄出了响声让梁老伯他们不满。” 竹丝笑道:“哪的话。只怕我弹了半天的琴,也让你们厌烦了。我这人就是这点不好,一旦沉迷就不管他人的感受了。我家公子也经常这么说我。” 唐宁夕心里摇了摇头:没救了。 “你也不必如此敬称梁老头,他当年作恶多端。最后在我家老爷手中留了一条命,便改过自新,不肯让人对他好的。你也别理会他。” 竹丝这么一说,顾舟也就明了。 两人会心一笑,看得唐宁夕头皮发麻。 因为第二天还要出发,所以竹丝也没有多准备什么节目。早早就让他们回屋歇下了。 客房就并列在一起。唐宁夕提着灯笼回去时,顾舟却叫住了她。 “丫头,你在生气?” 唐宁夕一回头,愣了:“怎么了?”没想到他居然有察觉到。她还以为他永远都是那么懒懒散散,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平时和他斗嘴比较多,现在他这么认真地看着她,倒是让她有些紧张。 “你该不会是在吃醋?”他就这么直接地问出口,丝毫不觉得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讲是多没面子的一件事。 唐宁夕顿时涨红了脸:“我吃过饭,吃过茶,你哪里看见我吃醋了?” 谁知道对方没有理会她的话,直接站到她面前。高大的身材,唐宁夕还算高挑的身子一下子只到了他的胸口。 一直大手就这样压在她的头上毫不留情地□□着她的头发。 “你在干什么?”唐宁夕顿时瞪了过去。 没想到顾舟低着头,大半张脸都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丫头,把我当做哥哥。我会保护你的。”说完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回了他的房间。 啊?唐宁夕有些气急败坏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好久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该不会……那么自恋地以为我喜欢他吧! 第29章 骗子大神 上 段玉函是永州段氏人。 永州段氏意味着什么,就连三岁小儿也知道。 历经了几代王朝,这个几百年的世家经历了无数风雨依然屹立不倒。历史上出自永州段氏的名人无数。几乎每朝都会有一个永州段氏的宰相或是将军。精通书法绘画、棋艺奏乐的风流人物更是数不胜数。这个家族见证了无数的皇帝登基,也见证了许多的帝皇退位。这个天下第一望族,不单单是当今幽朝的豪门大户,更是前昭朝,前安朝中的鼎食世家。人们不知道他们当初是如何兴起,但却知道如今是如何鼎盛。 明白地说,即使是皇帝,也要忌惮这个家族三分。 段玉函出生在这个家族可以说幸运,也可以说是不幸。 永州是段氏本家。这个繁华而又古色古香的城市,住着所有永州段氏的人。 段玉函不是没有才华。他自小就在家族自设的私塾学习四书五经六艺,琴棋书画也都擅长。这要是放在一般人家,那可是个人物,一个家族的希望都会寄托在他的身上。可惜他长在段家。不过要不是段家,恐怕他也根本接触不到这些学识。 同族的段家儿郎,比他优秀的多得太多,而地位比他高的也多得太多。 他父亲是小宗,他祖父也是小宗,他祖父的祖父还是小宗。 这都隔了五代,跟这永州段家的本家也都算不上亲戚了。 想当年进私塾,还是他父亲托关系求人情把他送进去的。 小宗也罢了,分出去若是能力,得个功名或是才华出众,好歹还能兴盛这一脉。他的祖父、曾祖父等也不是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但本家那些人就都是满脑草包的无用之人吗?他们授业的先生更加出名,出门见过的世面也更大。因此每一代都是被本家压制,每一代都默默无闻。 到了段玉函,他早就认清了在这永州要出人头地是不可能的。 于是就搬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上开几个铺子,反倒过得更自在。 但本家的情况,即使他不想听,也有人会整天跟他念叨。这周围居住的人,简直是把段家人当做神仙一般,好奇而又敬畏。 如今段家,最有名的便是当今的宰相段承弼。 现在是有名,但段家出的宰相还少吗?等过个百八十年,还不是和我一样销声匿迹。 段玉函典型的小人心理。但他忘记了一件事:人家是二房的嫡长子。 普通百姓知道的是段文昌。 但段玉函出来久了,反倒因为机缘巧合偶然从江湖人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段家三房现在的老爷是江湖中青阳山庄的庄主,而其嫡子段承休还是十分有名的侠客,人称“飞剑公子”。 这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见过段承休。只一次,还是很远地看过。那时他从本家正门出来,骑着高头大马,锦衣玉冠,风度翩翩,像是画中的人一般。而段玉函则是刚向本家一个熟识的管事借钱却碰了钉子连后门也没资格踏入。 简直是云泥之别。 名为嫉妒与愤怒的火焰在他心里燃烧。 可笑的是,偏偏就有一些没见识的江湖女人会误认为他是段承休。 他长得眉清目秀,读过书懂文墨,学过君子礼仪。那天刚好穿了一身白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看惯了粗皮糙脸汉子的姑娘立刻红了脸。 得手过一次后,这人也就大胆起来了。 常常在周围转悠,专门蒙骗那些涉世不深又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他没有明目张胆地说自己就是段承休,只说姓段,让那些对飞剑公子满是幻想的女子自己瞎猜。她们知道这里是永州,却不想想被人众星捧月般的飞剑公子是那么容易就见到的么。到头来知道被骗,却也只能忍气吞声。但段玉函确实是长得不错(这是鉴于她们没看过更好看的人),因此有些觉得没吃多大亏,反而转了心意就此罢休。段玉函也更加肆无忌惮。 这日,他一看见唐宁夕,眼睛就亮了。这么一个独自出门的女子,真是太方便下手了。 然而这种事能够骗一阵子,怎么可能骗一世。 唐宁夕虽说十几年都活在图遥谷,但前世里什么好看的俊男美女没看过,对于段玉函这种雕饰过度的“美男”,实在是难以接受。 原来段玉函凭着一张脸蒙骗,对皮肤的保养就更加看重。只是物极必反,在唐宁夕眼中反而有点可笑。 唐宁夕心里断定了段玉函不是顾舟真正赏识的“飞剑公子”。不过她对“飞剑公子”的形象也没有改观多少。 对方是否要对“飞剑公子”不利与她无关。只是他这个人眉眼间那么猥琐,假扮飞剑公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唐宁夕犹豫着要直接拆穿还是跟他虚与委蛇,小二却不识时务地出现了。 “来了,两碗阳春面。” 吃完就赶紧走人。唐宁夕想道。 只是她低着头,却还能感觉到不怀好意的目光。 段玉函自然没有吃面,他根本就不是来吃面的。但自己总做一些事情,才好开口搭讪。 一低头刚把筷子拿起。 咚的一声。 碗不知道哪里漏了,汤水汩汩地流到桌上,又沿着桌沿流到了他的白色衣袍上。 这月锦袍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心疼的感觉从他心头一闪而过。正想要破口大骂,但更多的疑惑占据了他的脑子。 碗刚才还好好的,突然间就漏了。 没人注意到刚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宁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碗。 她可以很明显看到汤是从两侧冒出来的。孔就在两边。但是那打孔的凶器在哪儿呢? 待唐宁夕把眼睛看向了外面,就看到一根筷子直直地扎在门板上。 若她没有猜错,使出筷子的人,应该就是角落里那张桌子的人了。只是她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们。或者是,那个小白脸是哪里得罪了他们。 她僵硬着脖子看着那个带着幕篱的男子。一双夹着面的筷子停在那里,手酸了都不知道收回。 背对她的男子已经把身子转过来。眉眼刚毅,一脸正气,正满脸怒容地看着他们。 第29章 黑白幕篱 上 “什么!你说他,走了!” 第二天一早,原本还想要对顾舟兴师问罪的唐宁夕,面对的却是他空荡荡的房间。 竹林水榭柔软的床铺让唐宁夕十几天来头一回睡得如此安稳。原本心里乱糟糟地想着明天要怎么反驳他刚刚说的话,结果一沾床就沉沉地睡下去了。最后还是良儿过来敲门她才醒的。 看着唐宁夕一脸的惊愕,愤怒和沮丧,竹丝很容易就设身处地地想到了:要是公子哪天就这么抛下她们,恐怕她会比唐宁夕更加难受。 于是连忙开口安慰:“顾大侠说是有急事要办,昨天晚上就走了。临走还留下信,你看看吧。” 唐宁夕恍如做梦一般,还没从打击中反应过来。一看到信,慌慌张张地打开。 “十一月初一扬州见。盘缠和地图已留在包裹里。” 简简单单一行字,连个署名都没有。 “包裹?” 良儿上前一步把东西递了过去。 里面有两个普普通通的绣花锦囊。打开了其中一个较小的,是一张纸。纸上果真画着一张地图。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了许多符号。又翻出了另一张纸,纸上十分细密地挤满了注释。从这里走这里大概多少天,最好走什么路,什么客栈比较安全。另附一张出门在外的原则:越懒越好,不要惹麻烦! 看着唐宁夕越来越黑的脸,竹丝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只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信中怎么说?” “让我去扬州。十一月初一和他碰面。” “那有什么。这里到扬州,一个月多月的时间行程也不紧。你要是不知道路,我可以告诉你。你经过永州再北上,一路上会安全些。” “为什么?”唐宁夕对此一直很疑惑。顾舟一开始说时,她本想找到时间再问,没想到还没来得及问,人就已经不见了。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永州是我们公子的本家。在那里可没人敢在段家的眼皮底下惹事。你要是去了,我可以写封信给公子的书僮。你交给他,他可以安排马车和卫队护送你去扬州。”竹丝略微一想,就把她接下来的事情给谋划好了。 唐宁夕一想,此时她只孤身一人,若有人带路那自然是在好不过了。 骑上一头高大漂亮膘肥体壮的好马,梁老头阴着脸指着前面那条路对她说道:“沿着前面这一条路直走,就可以看到永州城了。” 唐宁夕看着没有尽头的竹林,低头看着他:“要走多久?” 和竹丝道别后,她跟着梁老头已经走了半个时辰有余。 只能庆幸顾舟并没有跟她说太多关于晾皮梁当年的“英勇”事迹,她对这个形似她爷爷的老头并没有多少恐惧,对梁老头阴险难测的表情也都当做没看到。 “老夫十几年都没出去过了。不知道。” “十几年!” “这条路少则两三天,多则半个月。你再磨蹭多几下,这中午的日头可最毒辣。”梁老头瞅了一眼她露在袖子外的手臂,“这皮肤倒是好货色,要是晒黑就可惜了。” “我……” 唐宁夕感到后脊骨一阵发凉。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策马扬鞭,就这样离开了竹林水榭。 准备行囊离开的时候,唐宁夕的脑子一直飞速地运转。顾舟此去,一定是凶多吉少。 “丫头,把我当做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回想起昨晚的话,唐宁夕这才醒悟过来:他是让她相信自己,不要怀疑他吗? 唐宁夕心里一沉。这么说顾舟应该是之前就打算要弃她而去了?是昨天的才考虑的是,还是更早前就计划好了?他在打铁铺里究竟做了什么?还有锦囊里那么多的银票是哪来的? 唐宁夕想回去找线索,但将马停在路边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继续向前行走。回去太危险,指不定又会遇到赤月教的人。还是先出发再想办法。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路,没一会儿就让她感到有些累了。 一片平缓的小山丘,绿草遍野,天空是明净湛蓝,云朵若柳絮,一丝一丝挂在远边。 古道未被野草淹没,隐约看得出有一条小径蜿蜒向前。 唐宁夕不紧不慢地骑着马,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 她回头正要看清来人是谁,那白色的身影如风一般从侧边掠过。 乌黑的发丝飞扬,那人戴着的雪白幕篱薄纱飘逸。对方微微一侧头,薄纱后的一双眼睛瞥了她一眼。 一瞬间仿佛是时间静止,擦肩而过之后,时间又迅速恢复正常将二人的距离拉开。 他毫不犹疑地继续策马飞奔。 唐宁夕却是被身下的马突然发出一阵低鸣惊醒。 “这是什么人啊?这么赶……”她看着那渐渐远去的人,突然有几分好奇:这是什么人?那么着急是去干什么? 等她奇怪为什么周围的景物变化得如此之快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就追了上去! “等等,快停下来!”唐宁夕连忙将缰绳一拉,马术不好的她差点将自己给甩出去。“咦?那是什么?” 不远处的草地上一块白色的东西。 第30章 黑白幕篱 下 她下马一捡起,发现那是一块手帕。质地柔软,雪白干净,角边绣着一个“胥”字,精致细腻,旁边的兰花栩栩如生,不像是绣的,反倒像画在上面一样,然而仔细一看,却又看得出丝线缕缕。 那个人是男是女? 刚才匆匆一瞥,掠过的影子都是雪白的。从马到人,从幕篱到靴子。谁说男子穿白衣更显得遗世独立,翩跹若仙。只是哪个大侠身上还带着绣花的手帕?而且还是白得根本就不敢用的那种。 犹豫着,唐宁夕最终把手帕收在怀里。 她是不打算追上去把东西还给对方了。这么漂亮的手帕,扔在这里挺可惜的。万一是被仇人追杀,留下了痕迹被追上了怎么办?好吧,说那么多,她就是想把这个手帕收起。心里隐约想着:之后在路上遇见了,还可以还给对方。 三天后,唐宁夕依然踏在去永州的路上。从未出过远门的她顿时感到了舟车劳顿这四个字的含义。 这天正午,唐宁夕在路边的一个小茶馆边停下来。她板着脸吩咐伙计把马照看好,就大步流星地踏进里面大喊一声:“小二,上茶!” 出门在外,她觉得自己还是混成女汉子比较安全。 但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长得好看,就会有人搭讪。 “这位姑娘,这店中已经没有其他桌子,在下可否在这里坐下?” 男人,而且穿着白色衣服?唐宁夕微微一愣,这是满世界都在守丧吗?鉴于对方还算客气,她抬头一看。 唇红齿白,一双媚眼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打转。 唐宁夕的脸顿时黑了,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乍起,忍住恶寒。她扫了一眼四周,还真的没有空桌了。 “随便。”唐宁夕眼皮抬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对方似乎是没想到唐宁夕居然对他爱理不理。挫败之余,还是十分优雅地坐下。旁边一个不起眼的书僮背着包裹站着。 “两位客官,要吃什么?” “我点我的。一碗阳春面。”唐宁夕没有理会对面男子的表情,对着小二指了指菜牌说道。 伙计才知道是认错了,脸上笑容讪讪又问了白衣公子。 只见他一收折扇,笑容盈盈:“和这姑娘一样,另外她的那份算我账上。” 唐宁夕一脸防备又狐疑地看着他。 伙计却是马上露出了一副明白的表情:敢情是这个姑娘和这公子在闹别扭? “那就谢谢你了。”不要白不要。 “不用。打扰姑娘的清静,算是赔礼了。” 唐宁夕一点戒备地看着他,总觉得对方不会是什么好人。 “姑娘应该不是本地人?”对方似乎不打算只和她面对面坐着不说话。 唐宁夕双手抱胸,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你问这个干什么?” 对方笑了笑:“没。只是觉得如果姑娘是住在附近的,应该就不会把我当做坏人来看了。” 唐宁夕挑了挑眉:“哦?为什么?” “在下姓段,家正是在永州境内。”他开了折扇,轻轻摇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架势。 只可惜在唐宁夕眼中却矫揉造作得很。可她此刻没有心情去吐槽他。听到永州这个词让她眼睛一亮:“这里已经是永州了?” 白衣男子一愣,点了点头。 “那距永州城还有多远?” “不远,你若是骑马的话,城门关闭前便能到达。” 唐宁夕一副终于看到希望的样子。而后才想起那个男子隐晦的“自我介绍”。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白衣男子好几遍,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书僮,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答案。 “你是人称飞剑无影的飞剑公子。” 白衣男子一听,微笑示意。 啪。 一种像是筷子被折断的声音。唐宁夕立刻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一桌,坐着两个男子。 一个戴着黑色幕篱,披着黑灰色的披风,和顾舟那种浪子的形象很相似。另一个人背对着她,看看不清脸,身材倒是挺强壮。 她还以为那是要找麻烦的声音,但等了一会儿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难道是错觉?她回过头,继续和这个飞剑公子讲话。 “你真的是‘飞剑公子’?” 这回轮到对方不置可否:“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第一个就猜到……” 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唐宁夕感到有些不信。 她突然想起竹丝说她家公子出门办事,至少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来。 而且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娘娘腔,真的会拿剑吗? 唐宁夕皱了皱眉,心中打定了主意,微微笑道:“我前不久还刚在路上遇到竹丝姑娘。” “竹丝姑娘?”白衣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并不知道竹丝是什么人,有些心慌,勉强笑道:“然后?” 看到对方如此不自然的反应,几乎是不用再问下去了。 唐宁夕款款说道:“竹丝姑娘是我的好姐妹,她也很敬仰飞剑公子您,只望有天能够见上一面,没想到却让我捷足先登了。” 对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要是有人有心去听,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唐宁夕提起竹丝的时候,背对着她的男子脸色微变,看着带黑色幕篱的人等着他有什么吩咐。 但隐藏在黑纱里的那双眼睛古井不波,嘴角抿着,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第31章 骗子大神 上 段玉函是永州段氏人。 永州段氏意味着什么,就连三岁小儿也知道。 历经了几代王朝,这个几百年的世家经历了无数风雨依然屹立不倒。历史上出自永州段氏的名人无数。几乎每朝都会有一个永州段氏的宰相或是将军。精通书法绘画、棋艺奏乐的风流人物更是数不胜数。这个家族见证了无数的皇帝登基,也见证了许多的帝皇退位。这个天下第一望族,不单单是当今幽朝的豪门大户,更是前昭朝,前安朝中的鼎食世家。人们不知道他们当初是如何兴起,但却知道如今是如何鼎盛。 明白地说,即使是皇帝,也要忌惮这个家族三分。 段玉函出生在这个家族可以说幸运,也可以说是不幸。 永州是段氏本家。这个繁华而又古色古香的城市,住着所有永州段氏的人。 段玉函不是没有才华。他自小就在家族自设的私塾学习四书五经六艺,琴棋书画也都擅长。这要是放在一般人家,那可是个人物,一个家族的希望都会寄托在他的身上。可惜他长在段家。不过要不是段家,恐怕他也根本接触不到这些学识。 同族的段家儿郎,比他优秀的多得太多,而地位比他高的也多得太多。 他父亲是小宗,他祖父也是小宗,他祖父的祖父还是小宗。 这都隔了五代,跟这永州段家的本家也都算不上亲戚了。 想当年进私塾,还是他父亲托关系求人情把他送进去的。 小宗也罢了,分出去若是能力,得个功名或是才华出众,好歹还能兴盛这一脉。他的祖父、曾祖父等也不是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但本家那些人就都是满脑草包的无用之人吗?他们授业的先生更加出名,出门见过的世面也更大。因此每一代都是被本家压制,每一代都默默无闻。 到了段玉函,他早就认清了在这永州要出人头地是不可能的。 于是就搬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上开几个铺子,反倒过得更自在。 但本家的情况,即使他不想听,也有人会整天跟他念叨。这周围居住的人,简直是把段家人当做神仙一般,好奇而又敬畏。 如今段家,最有名的便是当今的宰相段承弼。 现在是有名,但段家出的宰相还少吗?等过个百八十年,还不是和我一样销声匿迹。 段玉函典型的小人心理。但他忘记了一件事:人家是二房的嫡长子。 普通百姓知道的是段文昌。 但段玉函出来久了,反倒因为机缘巧合偶然从江湖人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段家三房现在的老爷是江湖中青阳山庄的庄主,而其嫡子段承休还是十分有名的侠客,人称“飞剑公子”。 这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见过段承休。只一次,还是很远地看过。那时他从本家正门出来,骑着高头大马,锦衣玉冠,风度翩翩,像是画中的人一般。而段玉函则是刚向本家一个熟识的管事借钱却碰了钉子连后门也没资格踏入。 简直是云泥之别。 名为嫉妒与愤怒的火焰在他心里燃烧。 可笑的是,偏偏就有一些没见识的江湖女人会误认为他是段承休。 他长得眉清目秀,读过书懂文墨,学过君子礼仪。那天刚好穿了一身白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看惯了粗皮糙脸汉子的姑娘立刻红了脸。 得手过一次后,这人也就大胆起来了。 常常在周围转悠,专门蒙骗那些涉世不深又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他没有明目张胆地说自己就是段承休,只说姓段,让那些对飞剑公子满是幻想的女子自己瞎猜。她们知道这里是永州,却不想想被人众星捧月般的飞剑公子是那么容易就见到的么。到头来知道被骗,却也只能忍气吞声。但段玉函确实是长得不错(这是鉴于她们没看过更好看的人),因此有些觉得没吃多大亏,反而转了心意就此罢休。段玉函也更加肆无忌惮。 这日,他一看见唐宁夕,眼睛就亮了。这么一个独自出门的女子,真是太方便下手了。 然而这种事能够骗一阵子,怎么可能骗一世。 唐宁夕虽说十几年都活在图遥谷,但前世里什么好看的俊男美女没看过,对于段玉函这种雕饰过度的“美男”,实在是难以接受。 原来段玉函凭着一张脸蒙骗,对皮肤的保养就更加看重。只是物极必反,在唐宁夕眼中反而有点可笑。 唐宁夕心里断定了段玉函不是顾舟真正赏识的“飞剑公子”。不过她对“飞剑公子”的形象也没有改观多少。 对方是否要对“飞剑公子”不利与她无关。只是他这个人眉眼间那么猥琐,假扮飞剑公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唐宁夕犹豫着要直接拆穿还是跟他虚与委蛇,小二却不识时务地出现了。 “来了,两碗阳春面。” 吃完就赶紧走人。唐宁夕想道。 只是她低着头,却还能感觉到不怀好意的目光。 段玉函自然没有吃面,他根本就不是来吃面的。但自己总做一些事情,才好开口搭讪。 一低头刚把筷子拿起。 咚的一声。 碗不知道哪里漏了,汤水汩汩地流到桌上,又沿着桌沿流到了他的白色衣袍上。 这月锦袍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心疼的感觉从他心头一闪而过。正想要破口大骂,但更多的疑惑占据了他的脑子。 碗刚才还好好的,突然间就漏了。 没人注意到刚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宁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碗。 她可以很明显看到汤是从两侧冒出来的。孔就在两边。但是那打孔的凶器在哪儿呢? 待唐宁夕把眼睛看向了外面,就看到一根筷子直直地扎在门板上。 若她没有猜错,使出筷子的人,应该就是角落里那张桌子的人了。只是她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们。或者是,那个小白脸是哪里得罪了他们。 她僵硬着脖子看着那个带着幕篱的男子。一双夹着面的筷子停在那里,手酸了都不知道收回。 背对她的男子已经把身子转过来。眉眼刚毅,一脸正气,正满脸怒容地看着他们。 第32章 赤月劫杀 上 第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此时接近十月,秋高气爽。 唐宁夕像刘姥姥进城一样,看什么都要惊叹一番。 在这里,她第一次有种在电视剧里的感觉。因为永州城的繁华,还有永州人的气派。一路走过,仿佛这世上没有穷人一般。宽大的街道,还有许多坐车乘轿的富贵之人。轿子上连轿顶四周的穗子都是镶金线的。 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最大的一条街,也是最空旷的一条街。 街道的两边是高高的院墙。而这高墙,延绵不绝都不知道把多少土地给圈了进去。 这是穿越到红楼梦的节奏吗? 唐宁夕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中间两头十分雄伟的石狮子屹立在朱红色大门的两边,还有站门外的八个守卫,想要参观的心态荡然无存。 这里可不是现代的英国,白金汉宫前面想怎么和高帽士兵拍照就怎么拍照。 竹丝姑娘告诉她的,是让她去一间丝林绸店那里把信交给掌柜,说要找段三公子的小厮棋官便成。 丝林绸店,就在这空荡的段府大街附近。 掌柜看上去像个老实的生意人。见唐宁夕这么个标致的姑娘上门,就忍不住推荐各种新式的布料。 虽说小姐不可能出门买东西,丫头可就不一样了。没错,唐宁夕就这样被认作是丫鬟。 但唐宁夕一把竹丝给她的信拿出来,对方的脸色就变了。 “我找段公子的书僮棋官。” 拿着信的掌柜手有些抖,连忙点头道:“是,小人这就去找棋官大人。” 过来上茶和糕点的伙计被掌柜一个眼神吩咐,就把大门给关了,并挂上“有事歇店”的牌子。 唐宁夕瞪大了眼睛。 老掌柜笑了笑:“您别紧张,随我到后院来就是。” 她早上嫌麻烦把马和包裹都寄放在客栈了。幸好还懂得把一些“有用”的瓶瓶罐罐给拿出来。唐宁夕想了想,便大方地跟他进了后院。 后院里又是一番天地。 假山小池,荷花鲤鱼,石凳石桌,楼阁栏杆。 这段家,来头也忒大了吧? 唐宁夕突然对飞剑公子有了无尽的幻想。一个丫环像小姐一样,一个书僮却像大爷一样。权势滔天,简直就是为他所造的一般。 原本在她印象中,书僮小厮就是一身短打衣裳,虽然不会贼眉鼠眼,但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对方一出现,她就发现自己的知识不够用了。 且不说长得英俊不凡,就连气派也像个世家公子一般。 棋官看了手下拿过来的信,便知道了唐宁夕的身份和此行来的目的。 他微微一笑,有礼地说道:“竹丝很少会向我开口。何况此事只是举手之劳。恰好两天后我们有一批货要运往扬州。唐姑娘你若是不介意,便随我们一起走吧?” 唐宁夕有什么好介意的?这几天她独自一人上路,自在惬意没有多少,反倒是一整天提心吊胆的。当下就点头答应了。 两天后,丝绸铺的掌柜已经把几车的货装好。棋官派了五六个人跟着。领头一个名字被叫做小四。让唐宁夕一直忍着笑差点憋出内伤。 “去扬州的路还有多久?”唐宁夕骑着马走到了小四的旁边。 小四全名叫段四儿,身手不错,就是老实了些。但也是这样,棋官才敢让唐宁夕一个姑娘跟着他一起上路。 “往日,十一天就能到。”段四儿板着一张脸。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的脸在发烫。 即使唐宁夕为了掩人耳目已经换了一身普通男子的衣服,还用一块大布半遮着脸。但段四儿知道她是女的,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除了护卫,还有店铺里办事的伙计,算是这趟路上的半个管事人了。 他这做生意的人,脸皮可没有段四儿那么薄。 “永州到扬州的这趟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虽说这是条官道,但也不是啥危险都没有。”一到休息的时间,他一见唐宁夕坐在自己对面吃着干粮,就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情,使劲地夸大其词,就想看看对方听到这些露出惊恐的表情。 “过多两天,我们会到一个隘口。那附近有一个悬崖,底下深渊百丈,根本看不到底!更恐怖的是,另一边有片竹林,里面据说有可怕的瘴气,人要是进去了,就不可能活着出来的。不要说活着出来,恐怕死在里面的尸体也永不见天日!所以到时候你得小心一点,不要乱跑,不然的话……还有人说里面有哪些误闯进去冤死的鬼魂在那里游荡……”伙计嘿嘿一笑,看得唐宁夕心里发慌。 她自然明白对方存着调戏她的意思,不爽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回以两个字“呵呵”。 一个干馒头准确无误地砸在伙计的头上。 “不要乱说话!”段四儿在旁边黑着一张脸。 唐宁夕眯起了眼睛。生气的男人总是比较男子气概一些。 伙计自恃是管事人的姿态被对方一个瞪眼就给打消了。毕竟在路上,还是得靠拳头说话的。 两天后,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雨来。 此时秋意渐浓,雨虽然小,但带着寒风刺骨,上路就成了艰苦的事情。 唐宁夕自出门后还没有遇到下雨的天气。披着一身的斗篷骑着马,简直是件要命的事。这还不如下瓢泼大雨,然后他们直接在昨晚歇息的那个客栈等一天呢! 不满归不满,但山路渐渐崎岖,也越来越窄了。 气氛越来越压抑。唐宁夕转过头看看段四儿,他脸色严肃,目视前方,全身散发着不许打扰我的气息。 “这里,就是那个可怕的竹林?” 一侧的山壁,有较为平缓的土坡。然而漫山遍野的似乎全是青翠的竹子。细雨打在绿叶上,细密的沙沙声充斥着耳朵作为背景音乐。 段四儿瞥了一眼深深的竹林,淡淡说道:“不过是他胡编的罢了。过了这个坡,很快就是下山的路了。我们只要下了山,就找个客店歇下来。” 唐宁夕应了一声,当下轻松了不少。 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唐宁夕这边还没缓过来,一声尖锐的乌鸦啼鸣,让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段四儿在最前面一摆手,所有的车马都停了下来。 第32章 骗子大神 下 唐宁夕刚想要说什么,戴幕篱的男子却用低沉的嗓音,只说了一个字。 “滚。” 还没等唐宁夕做出反应,段玉函和他的书僮都惊恐万分,连滚带爬地跑了。 等等……我啊。唐宁夕嘴角抽搐,进退不得。 周围的人看到这事,想笑都不敢笑,纷纷等着那个黑袍男子说出下一句话。但是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唐宁夕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很镇静,低下头继续吃面。而这小店里,此时已经是鸦雀无声的情况。她每吃一口发出来的声音,其他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简直是炸天了!木筷子插在门板或许还有可能,但刺穿陶瓷碗还得保持它不裂,这种违反物理科学的诡异功夫……究竟需要多深厚的内力? “你这无知的女子,就那种东西,也配提起‘飞剑公子’的名号。” 黑袍男子的护卫倒是不客气,直接与她说白了。 唐宁夕一把放下筷子,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认不出他是假的?而且这事又与你何干?” 那护卫看上去挺老实,没想到唐宁夕还会顶嘴,一时间没了言语。他还想问唐宁夕为何会认得竹丝,但在黑袍男子咳了一声之后,就停下来了。 “走吧。”那个人起身,用冷漠的声音继续吩咐他的侍从。 从男子刚才开口说话后,那难以无视的眼神就一直注视着唐宁夕。即使隔着黑纱看不到他的表情和眼睛,那种不容抗拒的威慑力,还是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她面前。 唐宁夕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对方没有恶意,但是让她感到卑微渺小。犹如赤身裸体在冰天雪地中面对大自然的残酷——自己每一刻都可能被冻死,然而对大自然来说,冻死人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罢了。 高大的身材从旁边经过,长袍带起了一阵风。 没有想象中风尘仆仆的尘土味,反倒还有一丝淡淡的香气。 唐宁夕一愣。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从对方的眼神中解放出来后,她反倒还有一丝遗憾。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他,虽然对方似乎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 唐宁夕叹了口气:大神永远都是神秘莫测的。她还是乖乖去雪山找到她父亲后,就找个地方隐居吧。江湖真不是那么好闯的。 闹了一阵,肚子什么都没吃下,又咕咕叫了起来。 其他人看闹事的都走了,也都不再理会这边了。 付账的时候。 “什么!一碗不是才十文钱吗?为什么收我二十文!” 小二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后来也看出来了这姑娘和那个后来被吓跑的白衣公子不是同一伙的。但是面他们可是做了两碗。本来以为她骑的马又壮又漂亮,打扮也不像是没钱的,应该不会去记那价钱。谁知道却遇上个抠门的。大姑娘家的,还要和别人讨价还价? 唐宁夕最后同情他们也坏了一只碗,不由分说扔了十五文了事。 顾舟给她的钱不少。但不知前路还有多长,省着点花总是不错的。 唐宁夕不知道的是,黑袍男子留下的那锭银子,都抵得上这家店开张半年的收入了。若是她知道,一定是两眼放光,大叫一声:“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事实是,对方绝不是土豪。 以敏捷利落的身手跨上一匹通身黑得发亮的骏马,男子语气依旧冷淡。 “让棋官查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处置就不用跟我说了。”说完扬鞭而去。 “是!” 侍从男子恭敬地应道。 两匹马一前一后离开。 傍晚,唐宁夕赶在最后一刻来到了永州城城门。 守城的士兵已经快把城门关闭了。但还是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了进去。 “喂喂!快点下来!”领头的守卫大喊:“城里不可以骑马!” 唐宁夕安分地赶紧从马背上下来。 “什么人啊?从哪儿来的?到永州干什么?” 这三个……真是充满了哲学思考的问题。唐宁夕愣了半天硬是挤不出答案。心里却郁闷了:先前去的那些城市可都没有那么严苛,怎么这永州的守卫就这么尽职? “我有带……”唐宁夕在包裹里翻着东西。 路人甲士兵眼中的怀疑越来越大。然而没等到他们把唐宁夕拘押起来,城外又有马蹄飞策而来的声音。 “是左大人!快开城门!”城楼上的卫兵远远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没等对方临近,便向下面的守卫大喊。 于是已经半掩上的城门又被打开,一匹白色的骏马带着个身穿浅青衣袍的男子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 “咳咳……”扬起的灰尘差点迷了唐宁夕的眼睛,“你们……你们不是说城里不可以骑马吗?” “你……咳……你懂什么!左大人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对了,你还没报出姓名!快点说,要不然我们就把你抓起来!” 唐宁夕最后亮出了竹丝姑娘给她的一张盖着印鉴的纸,就算是进城的文牒了。 “既然有这东西,又不早些拿出来!” 对方粗鲁地把东西抽走看了一眼,又塞回给她,就让她赶紧走开别在这堵着了。 唐宁夕带着满脸的黑线牵着她的马找到了一间客栈。 然而不快的心情在进了城里后就一扫而光。永州和她之前见过的庆安城真是太不同了。日头刚刚下去,万千的灯火已经通通亮起。街道还是十分热闹,两边店铺林立,人来人往。远处传来丝竹管弦的乐声,飘渺的歌声在耳边萦绕。 她进的这家店看上去不大,但里面的布置简洁而又干净。当然,价钱也不便宜。 三天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唐宁夕决定第二天再去找那个竹丝口中所说的她家公子身边的书僮棋官。 左书砚,禀了他家公子的吩咐,先回永州城给老爷报平安,顺便处理一些事情。进了城门后,他明显觉得前面那匹白马怎么如此熟悉。但瞥了一眼旁边的那个女子,穿着鹅黄衣裳,跟印象中那个绿衣姑娘一点儿也不像。于是不再理会,没有停下来直接就奔城内了。 第33章 赤月劫杀 上 第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此时接近十月,秋高气爽。 唐宁夕像刘姥姥进城一样,看什么都要惊叹一番。 在这里,她第一次有种在电视剧里的感觉。因为永州城的繁华,还有永州人的气派。一路走过,仿佛这世上没有穷人一般。宽大的街道,还有许多坐车乘轿的富贵之人。轿子上连轿顶四周的穗子都是镶金线的。 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最大的一条街,也是最空旷的一条街。 街道的两边是高高的院墙。而这高墙,延绵不绝都不知道把多少土地给圈了进去。 这是穿越到红楼梦的节奏吗? 唐宁夕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中间两头十分雄伟的石狮子屹立在朱红色大门的两边,还有站门外的八个守卫,想要参观的心态荡然无存。 这里可不是现代的英国,白金汉宫前面想怎么和高帽士兵拍照就怎么拍照。 竹丝姑娘告诉她的,是让她去一间丝林绸店那里把信交给掌柜,说要找段三公子的小厮棋官便成。 丝林绸店,就在这空荡的段府大街附近。 掌柜看上去像个老实的生意人。见唐宁夕这么个标致的姑娘上门,就忍不住推荐各种新式的布料。 虽说小姐不可能出门买东西,丫头可就不一样了。没错,唐宁夕就这样被认作是丫鬟。 但唐宁夕一把竹丝给她的信拿出来,对方的脸色就变了。 “我找段公子的书僮棋官。” 拿着信的掌柜手有些抖,连忙点头道:“是,小人这就去找棋官大人。” 过来上茶和糕点的伙计被掌柜一个眼神吩咐,就把大门给关了,并挂上“有事歇店”的牌子。 唐宁夕瞪大了眼睛。 老掌柜笑了笑:“您别紧张,随我到后院来就是。” 她早上嫌麻烦把马和包裹都寄放在客栈了。幸好还懂得把一些“有用”的瓶瓶罐罐给拿出来。唐宁夕想了想,便大方地跟他进了后院。 后院里又是一番天地。 假山小池,荷花鲤鱼,石凳石桌,楼阁栏杆。 这段家,来头也忒大了吧? 唐宁夕突然对飞剑公子有了无尽的幻想。一个丫环像小姐一样,一个书僮却像大爷一样。权势滔天,简直就是为他所造的一般。 原本在她印象中,书僮小厮就是一身短打衣裳,虽然不会贼眉鼠眼,但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对方一出现,她就发现自己的知识不够用了。 且不说长得英俊不凡,就连气派也像个世家公子一般。 棋官看了手下拿过来的信,便知道了唐宁夕的身份和此行来的目的。 他微微一笑,有礼地说道:“竹丝很少会向我开口。何况此事只是举手之劳。恰好两天后我们有一批货要运往扬州。唐姑娘你若是不介意,便随我们一起走吧?” 唐宁夕有什么好介意的?这几天她独自一人上路,自在惬意没有多少,反倒是一整天提心吊胆的。当下就点头答应了。 两天后,丝绸铺的掌柜已经把几车的货装好。棋官派了五六个人跟着。领头一个名字被叫做小四。让唐宁夕一直忍着笑差点憋出内伤。 “去扬州的路还有多久?”唐宁夕骑着马走到了小四的旁边。 小四全名叫段四儿,身手不错,就是老实了些。但也是这样,棋官才敢让唐宁夕一个姑娘跟着他一起上路。 “往日,十一天就能到。”段四儿板着一张脸。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的脸在发烫。 即使唐宁夕为了掩人耳目已经换了一身普通男子的衣服,还用一块大布半遮着脸。但段四儿知道她是女的,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除了护卫,还有店铺里办事的伙计,算是这趟路上的半个管事人了。 他这做生意的人,脸皮可没有段四儿那么薄。 “永州到扬州的这趟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虽说这是条官道,但也不是啥危险都没有。”一到休息的时间,他一见唐宁夕坐在自己对面吃着干粮,就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情,使劲地夸大其词,就想看看对方听到这些露出惊恐的表情。 “过多两天,我们会到一个隘口。那附近有一个悬崖,底下深渊百丈,根本看不到底!更恐怖的是,另一边有片竹林,里面据说有可怕的瘴气,人要是进去了,就不可能活着出来的。不要说活着出来,恐怕死在里面的尸体也永不见天日!所以到时候你得小心一点,不要乱跑,不然的话……还有人说里面有哪些误闯进去冤死的鬼魂在那里游荡……”伙计嘿嘿一笑,看得唐宁夕心里发慌。 她自然明白对方存着调戏她的意思,不爽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回以两个字“呵呵”。 一个干馒头准确无误地砸在伙计的头上。 “不要乱说话!”段四儿在旁边黑着一张脸。 唐宁夕眯起了眼睛。生气的男人总是比较男子气概一些。 伙计自恃是管事人的姿态被对方一个瞪眼就给打消了。毕竟在路上,还是得靠拳头说话的。 两天后,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雨来。 此时秋意渐浓,雨虽然小,但带着寒风刺骨,上路就成了艰苦的事情。 唐宁夕自出门后还没有遇到下雨的天气。披着一身的斗篷骑着马,简直是件要命的事。这还不如下瓢泼大雨,然后他们直接在昨晚歇息的那个客栈等一天呢! 不满归不满,但山路渐渐崎岖,也越来越窄了。 气氛越来越压抑。唐宁夕转过头看看段四儿,他脸色严肃,目视前方,全身散发着不许打扰我的气息。 “这里,就是那个可怕的竹林?” 一侧的山壁,有较为平缓的土坡。然而漫山遍野的似乎全是青翠的竹子。细雨打在绿叶上,细密的沙沙声充斥着耳朵作为背景音乐。 段四儿瞥了一眼深深的竹林,淡淡说道:“不过是他胡编的罢了。过了这个坡,很快就是下山的路了。我们只要下了山,就找个客店歇下来。” 唐宁夕应了一声,当下轻松了不少。 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唐宁夕这边还没缓过来,一声尖锐的乌鸦啼鸣,让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段四儿在最前面一摆手,所有的车马都停了下来。 第34章 赤月劫杀 下 “怎么了?” 伙计脸色发青,被其中一个护卫示意噤声后,只得安静下来看段四儿怎么处理。 “你们快过这个坡!发生了什么也不要回头停顿!” 他的手下井然有序地依照他的吩咐行事。唐宁夕看着段四儿退到了最后,犹豫了一下赶到他身边。 “你……” “不要说话。你也跟上!” “有强盗土匪?”唐宁夕尽量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也能帮一下……” 嗖的一支冷箭从竹林里射出来,左边的护卫应声倒下,箭直直地插在了他的胸口。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早上正是这位仁兄把斗篷递给她的。 眨了眨眼,“忙”这个字被唐宁夕硬是咽在了喉咙里。 “快点走!” 这时比真的雨更恐怖的箭雨,密密麻麻地飞射出来。前面的车队顿时乱作一团。马受惊的嘶鸣声,刀剑砍落羽箭的铿锵声,还有慌乱的呼救声。当然,就只有那个伙计喊的。 段四儿一看到情况不对,马上就过去保护车队离开这个无法让他施展身手的地方。 唐宁夕愣在那里,一个黑影从竹林里飞身而来。 “啊!” 一把大刀刀刃朝里地往她脖子上招呼。所幸她反应灵敏,一弯身躲过。 大白天的,那人却是穿着一身夜行衣。 唐宁夕从马上飞起,转身已经到了黑衣人的后面,用力一踢把对方踢了个趔趄。 大汉粗黑的脖子上纹着一个赤红的印记。是月亮,赤月教!脑袋差点被砍掉的事情让她的心砰砰直跳,而赤月教那个诡异邪恶的符号,让她更是止不住害怕起来。 唐宁夕心中直念十几声冷静,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当初被那十几个人追杀,身边只有顾舟一个人的时候她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她发现,其实顾舟在关键时候,还是很可靠的。如今他一不在,她顿时便没了安全感了。 心像是被提到了嗓子眼。唐宁夕才犹豫了不到半秒,林子里真的就冒出了十几个黑衣人。都……都是赤月教的? 一见那蒙着脸眼睛凶狠的黑衣人又是拿刀砍过来,唐宁夕当机立断把手中的飞针全数都射到了那人的脸上。 银针扎满了脸,一种被刀割肉般的痛楚在他脸上蔓延开来。 “啊——” 惨烈的声音回荡在山崖。如哀猿嘶鸣,凄怆可怖。 正在和三四个黑衣人缠斗的段四儿吓了一跳,看向了过去。不单段四儿,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叫声是男子发出的。他手上的刀已经掉落,手捂住自己的脸在地上翻滚着。还没几圈,便渐渐不再动弹。 令人惊恐的是,他的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而是化成了一滩尸水,慢慢地露出白森森的头骨。 这残忍的手段即使是赤月教的人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些个黑衣人都下意识地后退好几步,唐宁夕周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然而,唐宁夕脸上的表情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 她亮出了自己的飞针,努力压抑住自己颤抖的声线:“你们也看到了。不想死的就快点滚!”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什么打算。 原本以为这样可以把这帮恶人震慑住,唐宁夕心里忐忑万分,但一点也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竹林里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六神无主的黑衣人顿时眼睛都亮了。 “护法大人!” 唐宁夕扭头看去,却没意识到危险就在那一刻发生。 段四儿大喊一声:“快躲开!” 已经太迟。唐宁夕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就被突如其来出现的眼睛吓到。一只干瘦却有力的手捏着她的脖子,慢慢将她提起。 手里的细如发丝的银针早掉落在泥土中,悄无声息,被雨水渐渐打湿。 “放、放……开。” 唐宁夕脸色铁青,脖子又痛,鼻腔里却是憋得难受。 段四儿立刻冲了过去。四周的黑衣人瞄准了他是头儿,纷纷上前阻拦住他。护卫们也立刻动手,一时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女人?” 没有语调的声音,那双宛如死水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唐宁夕想起来了。那日出现在她和顾舟面前的杀手——东城席玉。一股熟悉的恐惧在她脊背上蔓延至全身。 就当她认为自己真的要死去时,被提起的身子又重新踩到了地面,被捏紧的脖子也慢慢被松开。 东城席玉猛地一推,她无力地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不停的咳嗽。 “你还没死。他也还没死。” 这个眉飞入鬓,双目细长,脸色苍白,宛如无常的男子,又出现了。 “你在这里,他在哪?” 唐宁夕没办法回答他。更是不想回答他。 她原本不相信,现在相信了:对方不杀女人和孩子。这还算是有良心不是?好歹她的命保住了。 见她久久没有回答,东城席玉没有动怒。转而把目光看向了那个死状恐怖的人,如今只剩下一个头骨和正在腐化的尸身。 他皱了皱眉,这个如此细微的动作,已经充分表达了他内心对唐宁夕的厌恶。 他原本认为唐宁夕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如今,倒是让他吃惊了。地上还有几根细得普通肉眼根本看不见的银针。 “你就是用这种暗器。”东城席玉突然有些奇怪,为什么当初唐宁夕没有用这招对付他。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劫永州段家的货!” 黑衣人已经陆续都倒在地上了。段四儿身上带着伤。原本的五个护卫,只剩下三个。那个伙计,也早已死了。四个人围在一起,怒视着剩余的七八个黑衣人。 东城席玉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手下的功夫不好,就只能自己动手了。他缓缓走到黑衣人前面,和段四儿直视。 “你说的那些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命行事。一句话,想要痛快些就自己把刀架在脖子上。今天你们,全部都得死。”和当时对峙顾舟一样,东城席玉也是把话说了出来。顾舟是他唯一失手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过后来教主知道对方是顾舟后,也没有指责什么。 然而,这却让他更加难受。总有一天,他要和顾舟当面一战。 东城席玉回头看了一眼唐宁夕:“包括你。我不杀,他们可以杀。” 低垂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感情与生气。 而在场的人,没人不相信他的话。 第35章 飞针坠崖 上 恐惧和彷徨,这是唐宁夕那天最深刻体会到的情绪。 她终于杀了人。 就在那一刻,飞针一出去,淬满毒液的银针穿透黑布扎满了他的脸。露在外面的皮肤顿时变色。她从未想过这东西如此霸道。孙老爷只说过她在情况危急之下才能用。 刚才的情况是否够危急?她不知道。 唐宁夕一方面理智地分析,另一方面又害怕是自己为了逃脱罪责而找的借口。 人已经死了。很快,也很惨。 事情发生后,她或许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人。 人是她杀的?是。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把针射了出去。 但这个动作,已经足够了让那个人死于非命。 她已经被人渐渐包围,没有时间去为这种事懊悔。 这种针还可以再用吗?唐宁夕不单是手,连心也在发抖。 她的恐吓没有起作用。 人算不如天算,还没处理完这些小兵小将,重量人物就登场了。更可怕的是,这个人还是连顾舟都忌惮的赤月教左护法东城席玉。 当他宣布他们所有人都要死的那一刻。 唐宁夕很怀疑她在这个世界的生命是否就是这样结束的。 雨丝渐渐变成雨滴。坐在地上,唐宁夕感到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睫毛上带着雨露,一眨眼,便泛进了眼睛里。可是一点也不痛。她已经感到有些麻木。 看着东城席玉,唐宁夕突然想起顾舟。对了!顾舟说在扬州见面的。不管今后如何,她也至少要去到扬州! 原本毫无焦点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神采。 趁所有的人都背对着她,唐宁夕慢慢从怀中摸出了剩下的飞针。 于是,她手中的银针一发出,那些黑衣人便应声倒下。既然已经杀了一个,那杀与不杀,也没什么区别了。 东城席玉回头,眼中带着一丝的不可置信。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已经被吓住了,这其中也包括他。 “像这样的暗器,我要多少有多少。你要是敢动,我就不客气了。”唐宁夕站了起来。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去扬州。 人若是有了目标,那做什么都不再犹豫与害怕。 东城席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威胁?我可以说从来没有人敢威胁我。” 唐宁夕被吓到。他居然还会笑!这个冷笑,是死神的笑容。 等她发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话音刚落,东城席玉已经不在那里。 段四儿还未看清对方的身影,那柄薄薄的,锋利得可以削铁如泥的剑,便刺入了他的喉咙。 在最后一刻,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惊恐。 现在,这个地方横尸遍野,只有那个侥幸站在里边没有被唐宁夕飞针刺到的黑衣人,以及她和他。 事情发生到结束,快得连唐宁夕眨一下眼睛的时间都没有。 太快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他一甩长剑,鲜红的血全部从泛着冷光的剑刃滑落下来。 “你现在,还要威胁我?” 东城席玉收起了他的剑,却一步步向唐宁夕走来。 动,快点动。 那种害怕到动也无法动弹的麻木,唐宁夕是第一次感受到。仅一次,也让她永生难忘。由东城席玉带来的惧意,让她之后一听到这名字,都忍不住颤抖不已。 “不……不要过来!” 不管从怀里摸出什么,她看都没看就往走过来的人身上扔去。犹如垂死挣扎的鱼。即使明白做与不做都没什么差别,但还是无力地挣扎着。 所有的银针和暗器,还没有近他的身侧,就被他一挥手就甩开了。 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用完。唐宁夕绝望地看着身后那万丈悬崖。 下面一直有风在呼啸,仿佛深藏着什么怪物,蠢蠢欲动地看着上面的一切。这不是她熟悉的龙首山和图遥谷。而且照这个高度掉下去,即便是有几尺厚的积雪,也是必死无疑。更何况现在下着雨,哪里来的雪? 唐宁夕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绣包。里面的东西形状有些可疑。她慌忙地扯开,三根乌黑的针出现在她眼前。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稳了心神,往东城席玉身上所有的要害射去。银针飞到一半,就被他的长剑打落。 叮—— 当东城席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右手上时,唐宁夕假装无力下垂的左手使了所有的内力发出了最后一根。 脖子上的刺痛让东城席玉眼眸一缩。 唐宁夕简直要起来欢呼雀跃。 东城席玉脸色一黑。果然,还是大意了。 捂着被刺中的脖子,银针早被他用内力震慑出去。细小的针口渗出了血。不过,并没有中毒后的污血。 他,没有像先前的黑衣人一样化成一滩尸水。 为什么?难道那只是普通的绣花针?绣包,唐宁夕翻出了几缕棉线,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那三枚针,只是姑姑怕她衣服破了,特地留给她的针线罢了。 她没有时间颓丧,下一刻,细小的脖子又一次落入对方手里。那力道比刚才还狠。显然那根针一点也没有发挥它该有的作用! “妖女!”东城席玉此时只想把她的脖子掐断。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马上死去,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得到解药:“拿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拿、拿什么?” 东城席玉略微松手时,唐宁夕勉强回道。 “解药。” 一丝笑容浮现在唐宁夕脸上。他不知道那针上面并没有毒。这或许,可以当成她的筹码。 只是,对方没有轻易饶过她的意思。 “别指望我会再给你说话的机会。东西拿给我,不然就把你扔下去!” 唐宁夕心中一紧。无法说话她还要怎么做交易?解药?她身上的瓶瓶罐罐早都扔出去了。 噗通—— 心跳突然跳出一个强音。 东城席玉全身一震,连着唐宁夕脖子上的手也是一紧。唐宁夕差点就要翻白眼了。 然而唐宁夕不知道的是,从刚才开始,东城席玉浑身就像被火灼烧一般难受,血液也流动得极快。他感到心脏像是快受不了这么急速的运转,终于要开始爆发了。 剧痛后,身体渐渐缓和过来时。 他的手无力一软,唐宁夕便没有征兆地掉了下去。 第36章 飞针坠崖 下 啊。 唐宁夕想要大叫,但是喉咙痛得让她完全说不出话。她觉得自己犹如被遗弃的木偶,残破不堪地在风中飘零。她当初被车撞死,也没有现在这么害怕。她想,要是之后顾舟有缘找到她的尸体,或许只能见到一滩肉泥了。或许某天有颗种子在她旁边,她就成了这颗种子的肥料。 在唐宁夕胡思乱想之际,她的手腕就被一只发烫的手抓住。 “解……药!” 她的左手承受着全身的重量,只觉得手臂都快要被撕裂了。 “没、有!”她喉咙沙哑,却突然笑了。唐宁夕不知道东城席玉为什么会满脸通红,整个人像被火烧一样。只是他的表情越痛苦,她就越爽快。 东城席玉脑中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渐渐飘忽不定起来。 “她不能死。”脑海中一个声音在响起。 “为什么?” “因为她死了,你也会死。” 仿佛有人闯入了他的大脑,并且在里面迷惑着他。理智却在告诉他,即使她没死,也不会乖乖把解药给他的。这样,还不如直接放手算了。 “死?不对,我不能死!”东城席玉脸上终于有了活人的神情。 但与其说是人的表情,更像是垂死的野兽散发出的那种不甘心的凶狠。 然而,他手心渐渐被自己的汗给濡湿,手略一松,唐宁夕整个人就像飘摇的落叶一样掉落了下去。 “不!”山谷中回响起这声叫喊。 在落地之前,唐宁夕看到了很多东西。 这个悬崖实在是太高了。她下落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是不是漂浮在太空。不过周围不断变化的景色告诉了她:她正在下落。 唐宁夕一开始还能看到天空。阴沉沉的,雨滴不时打到她脸上,她嘴唇上,还有眼睛里。 接下来,便是土黄色的悬崖壁。她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原来悬崖底是一大片的绿林,被朝上的干树枝叉死的画面在唐宁夕脑海中一闪而过。 忽然,唐宁夕感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起。像是超重的感觉让她一阵恶心。 什么东西? 是风。 悬崖下面不知是什么构造,吹起了向上的风。 她下降的速度变慢了。 唐宁夕掉落在悬崖壁的一边,而这山壁脚下还有缝隙!至少有十多米高的大树林完整地在她眼前出现。后来,狭小的缝隙把所有的光线遮挡。于是她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夕渐渐恢复了意识。 此时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十分明亮。明亮到她无法完全睁开眼睛。她现在好像躺在地上。全身上下无法动弹,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周围是如此安静与空灵,只有和煦的风吹拂在她脸上,还带来泥土和青草的味道。现在天气一定十分晴朗。只是她不是掉在悬崖底的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不但不能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但除了全身上下不能动弹之外,她神志还是十分清醒的。 忽然,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最后终于在她旁边停下。 飘渺的远处,传来一声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马上落下,来到她旁边。对方沉默不语地开始给她检查伤势。 掀开衣袍的动作小心轻柔而又干净利落。那只手,在唐宁夕破烂不堪的斗篷外衣的衬托下,更显得洁白如玉,纤细优雅。 “救我……” “你是女子?听得见我说话吗?” 清亮柔和的问话。她像听到了泉水叮咚,小溪潺潺的声音。一瞬间所有繁杂的思绪都被这声音所驱散,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化开了。 “你是……” 唐宁夕看到他把脸凑近了,却看见了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芒,看不清他长得怎样,只看见了白得近乎透明发光的脸庞,完美无瑕得宛若天神。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唐宁夕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体力不支,顿时晕了过去。 唐宁夕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除了孙琳儿和百草生老人,甚至还出现了前世的场景。医院里的白色病房,医生拿着一张ct图,对着她前世的父母冷冷说了一句:全身粉碎性骨折。当即就让唐宁夕垂死梦中惊坐醒。 而一起来,除了这间竹制的木屋让她感到诧异外,身上只有几处地方绑着绷带也让她心里安慰了点,毕竟她先前不止一次梦见自己全身缠着绷带的样子。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宽松的白袍子,她勉强试着起身,屋子的主人恰好推开了门进来。 唐宁夕当即愣住。她能说,从上辈子到现在,她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人。 清雅秀美的男子穿着简单的衣袍,乌黑的长发过腰而丝毫不乱。举止优雅地走了进来,白皙无暇的面容仿佛笼罩着柔和的光芒,比那明媚的光线还耀眼。若是这天下真有神明,大概也无法比他还要高贵从容。 眼下他手中端着一碗黑色的汤药,静静站在那里,看得唐宁夕自己发窘。 “你救了我?”说话时,唐宁夕发现自己的喉咙隐隐作痛。被东城席玉掐着脖子威胁的画面让她不由自主地后怕。 看着唐宁夕下意识地抚摸着脖子,男子走了过去。 “我没有救你。你身上的伤并无大碍。除了其他地方的擦伤,脖子的伤最严重。这药能消除一些疼痛。”声音一如开始的轻灵柔和,让唐宁夕丝毫不疑有他,直接端过来一饮而下。 “谢谢。” “你是谁?怎么会从悬崖上掉下来?”白袍男子把空着的碗放在桌上,坐下来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我叫唐宁夕,被人追杀不小心掉下来的。” “被人追杀?”白袍男子皱了皱眉,似乎唐宁夕所说的话他不能理解。 “这里是哪里?”唐宁夕忍不住问道,“你又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唐宁夕一愣。 “很久以前,当我睁开眼醒来时,就是在这山谷里,而脑子一片空白。”白袍男子语气幽幽,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看着杯中的清水道,似乎是极不经意,“我应该是失忆了,在这里住了,大概有十年左右。” 唐宁夕惊愕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难道还是哪里冒出来的绝世高人。 第37章 柳杀 凤鸣 上 山坡上,雨越下越大。 东城席玉感到全身剧痛。 那是一种刺骨的痛,一阵又一阵。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掉入那万丈深渊的,不是唐宁夕,而是他。 “护、护法大人!”旁边那唯一还活着的赤月教弟子连忙上前想要把他搀扶起来,却差点被他扔了出去。 “滚开!”东城席玉沙哑着声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旁人无法体会到他此时身上万蚁噬心般的难受。普通人绝对忍受不了他此刻身上所有的骨头被拆开又重新安上的剧烈痛楚。 但东城席玉只要还活着,就不会让自己屈着腰杆,假借别人的手来搀扶。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经过那个弟子身边时,冷冷地说了一句:“去通知附近的人过来处理。” “护法大人你身上的毒……” “那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突然,他转过头,眼睛犹如刀子一般对上那个弟子的眼睛,“不该说的,也不要说。” 对方捣蒜一般点着头。 东城席玉回到了前几天藏身的山洞里。他躺在临时铺着的稻草堆,默默一人忍受着。他不可以让那个人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在赤月教教主东城阴的世界里,不会有怜惜这个词的出现。 若是被东城阴看见了,那他东城席玉就真的变成了一条狗。一条连门都看不好的狗。 当然,东城阴是不会杀他的。 因为一条狗,不值得他出手。 东城席玉心想:若真的被当成一条狗来看待,还不如让他直接死去算了。 他此时心中思绪万千:区区一个女人,居然就让他失了手。他无法容忍!怨恨和怒火终于在同一时爆发。 那个女人……为什么自己总要想起她?难道要找她报仇? 可是她已经死了。 不一定,她可能还没有死。 上次,她从那么深的悬崖跳了下去,却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所以?她没有死,可是他还能活着吗? 如果自己都死了,还要怎么报仇? 东城席玉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越来越可悲。笑声响彻着整个山洞。他这辈子从没这么笑过。他以为他是没有感情的,但没有人会没有感情。但压抑的所有感情在这一刻爆发,就什么也阻止不了了。 “咳、咳。”一大口血从他喉咙里咳出。他脸上的潮红没有褪去。但他自己感觉舒服了许多。或许是回光返照了。 当山洞里的笑声不再响起,一直躲在外面的黑影才走了进去。 “护、护法大人?”那个弟子看到躺在草堆上动也不动的男子,吓了一跳。等摸了他的手脉,才放下心。 这个赤月教弟子没有去其他地方找附近的赤月教教徒。因为东城席玉刚走不久,树林里就有了其他动静。 这个弟子害怕是对方的人手,躲了起来。等发现是自己的门人时,又不敢走出去。 他嘴笨,不会撒谎。被发现自己是唯一幸存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于是他沿着记忆中护法大人走的线路。中间虽然迷了路,但他耳朵灵敏,寻着声音也就找到了。 凄怆的笑声吓到了他。 在他印象中,东城席玉永远是冷漠无情的。他的一双眼睛,就像死人的眼睛一样。 这个弟子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因为他见过死人的眼睛。不小心混进赤月教里,没见过死人才奇怪。 他害怕,还因为他,其实是一个女的。一个女孩子,在赤月教这种危险的教派里,简直是不要命了。但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东城席玉干裂的嘴唇,她连忙去桌上倒水。不敢直接倒进去弄醒了他,只得一点点地给他沾湿。 她突然很担心:护法大人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是那个妖女给他下的毒!她恨恨想到。 女弟子想要去找解药。但一想到要怎么找,就发愁了。她亲眼看见唐宁夕掉到了悬崖底,不要说生还,恐怕连身体都已经摔成肉泥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同情唐宁夕。 第二天,雨已经停了。阳光穿破厚重的云层,带来秋日里寒雨过后的暖意。 东城席玉从地上醒来。他发现自己还活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而他敏锐的直觉马上告诉他这个山洞里还有其他的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弟子被东城席玉的剑鞘推醒。她抬头看见他们气色如常的护法大人,像见到了鬼一样。难道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是做梦! “我……”她支支吾吾地说着。昨晚自己也太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睡死过去了。 东城席玉板着一张脸:“你都看见了?” 她点了点头,身子止不住在发抖。 “是你救了我?” 东城席玉觉得自己身体毫无大碍,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身上的□□已经解开。 “没。小人只是倒了些水给护法大人。” 她声音颤抖。东城席玉知道“他”在怕他。这么胆小的人,怎么可能敢救他。即便是,解药又是从何而来的? 查看了碗里的水,平淡无奇。 他看着跪在地上抖得筛糠一般的人,平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柳,一直被叫小柳子。” 小柳子?这算什么名字?东城席玉皱了皱眉:“你以后就跟着我,名字叫柳杀。”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负手离开了。 古道上,荒草没马蹄。 扬州郊外,一男子策马狂奔。他神色紧张,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盯着前方,穿着一身旧衣,胡须满脸,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但宽大的体格和健壮的身材将整个人撑起,散发着一种豪迈不羁的游侠气息。 “死顾舟!你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后面追来一个火红的身影。她身上的衣服是丝绸锦缎,身下的马,光看马鞍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好马。 顾舟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看了女子一眼,渐渐减缓了速度,最后“吁”了一声停下来等她。 近了,可以看到这个女子面若芙蓉,一双漂亮的凤眼又大又亮,无论看什么东西都带着一股神气。从头到脚,从人到马都是光鲜亮丽。让人很奇怪为什么这样一位小姐要追着一个拿刀的汉子跑。 “你这是什么眼神!本小姐让你等等又不是让你停下来等。你不是还要赶路吗?我的飞霞可是千里神驹,才不会输给普普通通的马!”漂亮是漂亮,但这说话的语气也是够呛。她正是当日在庆安客栈离家出走被带回的洛家大小姐洛凡音。 顾舟压住心中的怒气,瞥了那匹马一眼,淡淡说了一句:“马是好马。” 说完转身不紧不慢地策马离开。 洛凡音难得听见他服软,正想高兴一下,但还没笑出声就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顾舟!我讨厌你!” 第38章 柳杀凤鸣 中 女子总是爱口是心非。嘴里喊着讨厌,但却是直接骑着马追了上去。 “你说!你来扬州那么着急是为了什么!” “赶时间。” “赶时间,赶什么时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哦?你知道?”顾舟不冷不热,但尽是“你想说什么都与我无关”的语气。 “什么天下第一美人!摆明了就是个青楼女子!卖艺不卖身?不过是给人包了还说得那么清高!那些有钱败家的纨绔子弟去凑热闹就算了。你一没钱二没貌,还不会人家最喜欢的诗词字画,去赶什么时间!” 顾舟被她吼得一阵耳鸣,只得掏了掏耳朵:“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我必须在今天赶到扬州城。” 说完策马离开,头也不回。 洛凡音被对方毫不关心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洛凡音不怒反笑,再追上去时,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他后面。 顾舟不禁松了口气。 洛凡音口中的柳州州,他自然明白是谁。 武林中的男人,谁会不知道天下第一美人柳州州。 只是平时他还有闲情去想,等接到飞剑公子的信后,他就没有心情了。 那时,他还在白於山庄里。 时间回溯到他和唐宁夕一个月前在庆安城的时候。 被那群赤月教的人发现并追杀前,他就耳尖地听到领头的人对其他弟子的吩咐:“这一次是要给白於山庄一个下马威。不要被人发现,动作利落些!” 赤月教当时的目标,似乎不止他们两人。 洛凡音来的时间太不凑巧。顾舟原本还想趁晚上唐宁夕在客栈睡觉的时候,去拿一样东西。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刚眨了一下眼,就莫名其妙被赶到竹林水榭里。 得知此处是青阳山庄飞剑公子的地方,顾舟倒是放下了心。天底下没有比永州城更安全的地方了。把唐宁夕“甩开”在这里,两人分开走,不比呆在一起更好。 更何况,如果他回城去,还有机会去跟住在庆安客栈白於山庄的人报个信。他顾舟“借用”了白於山庄的灵丹妙药,不报答一下也说不过去。 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他不知道,但至少自心里不会那么过意不去。 “什么人?” 栾夏生刚熄灭蜡烛,窗户外就传来了动静。他戒备地推开了窗,发现下面夹着一张纸条。 “赤月教有意谋害。路上小心。” 对于这张没有署名的字条,栾夏生心中生疑:不知道是真有好心人善意相告,还是另有阴谋。 第二天,赤月教的冷箭毫无意外地放出。 栾夏生原本已经准备齐全。然而他千算万算,千防万防,就是没有料到自家师妹的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居然敢对他们一行人都下了泻药! 正当所有人都难受得手软脚软的时候,一直在后面跟踪着的顾舟一看这场景,简直是哭笑不得。 “区区一个赤月教,居然就敢动四大山庄的人,东城阴那老贼,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 “什么人?”领头的人是赤月教里的一个堂主。 “过路人。”顾舟倚靠在一棵树上,神色慵懒,却让人不敢小觑。 看见他怀中的那把刀,罗刹堂堂主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凤鸣刀顾舟。”他语气嘲讽,脸上怪笑,“听闻前阵子你被我们的左护法大人追杀,连山崖都跳了。就这身手,还敢称大侠?我看是小鱼小虾吧?” 顾舟不怒反笑:“大虾也好小虾也好。反正你今天是要把命留在这里的。” 那魁梧大汉圆眼一瞪:“就你?哼!” “是,就我。” 顾舟从树上落下,稳稳站在众人面前。 “你果真是顾舟顾大侠?”栾夏生脸上一阵欣喜。 “别。大侠还是大虾,等我先出手后再来讨论。” 寒光一闪,凤鸣刀已经抽出。“若是别人,我或许还可饶他。偏偏是你。” 对方脸色顿时惨白。 三招。 传闻顾舟杀人从不超过三招。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刀剑相接,只铮铮发出了冰冷的几声,就见那人尸首分离。 满地的血,染红了这条山路。 “你们回去告诉东城阴。我不会理他的事,他也不用管我。至于这个罗刹堂堂主,我见不惯他作恶的行径,就顺手杀了。” 顾舟的眼神冰冷。那些个小喽啰个个不敢吱声,惊恐地骑上马狂奔离开。 顾舟从怀中拿出一块备好的白布。等擦拭完凤鸣刀沾上的鲜血后,那白布已经不能称之为白布了。他随意往地上一扔,等刀回了刀鞘,那令人恐惧的眼神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栾夏生看着他,早已经忘记了腹中的绞痛。 顾舟淡然一笑:“莫要见外。对付这种人,也只能一杀了之。” 栾夏生勉强笑道:“顾大侠好刀法。” 栾夏生在江湖中行走多年,自然知道:罗刹堂所欺凌过的女子,都可以开十间青楼了。只是他武功高强,东城阴也没有让他收敛的意思。 顾舟把栾夏生等人安顿在庆安后,把逃跑的洛凡音也带了回来给栾夏生。 栾夏生此刻对他的感激之情简直无以言表。 但他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虽然栾夏生早就听闻了顾舟大侠的名声,真正见面后,也对他的侠行义举感到敬佩。只是顾舟的身影,太像那天夜晚闯入白於山庄偷药的飞贼。 顾舟见他欲言又止,也就坦诚道:“栾公子不用猜疑,顾舟确实就是那晚的贼人。” “什么!”栾夏生表情惊愕。 洛凡音道:“那天晚上我不是帮倒忙,只不过是有意要放他走罢了。” 栾夏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不够用了。 话说他只是他师父的首席大弟子而已,不是他亲儿子啊!为什么要由他来操这份心?这事在路上说不清了。 栾夏生半是邀请半是强迫地对顾舟说道:“顾大侠,夏生只是白於山庄的弟子,无法代我师父做主。你能否随在下回白於山庄一趟。虽然之前你如此冒犯地前来门派行窃,但如今救了我们一命,我们庄主必会以礼相待的。” 第39章 柳杀凤鸣 下 以礼相待?怕不是先礼后兵吧?顾舟皱了眉头想着怎么拒绝,洛凡音就在旁边说道:“怕什么!还有我在呢,我爹不敢拿你怎么样!” 这话若是让白於山庄的洛衡天知道,恐怕他只会老泪纵横:这女儿还没出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拽了。 栾夏生苦笑着说道:“师妹,才你见过顾大侠几次面?顾大侠恐怕还不认得你吧?” 洛凡音大小姐脾气发作:“他敢不认得我!” 栾夏生乖乖闭嘴。这其中应该另有缘由,而且恐怕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家事。他就不要乱问了。 洛衡天一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连胡子都直了。 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顾舟好几眼,才走了过去,突然满脸慈祥说道:“顾大侠还真是年少有为啊!多谢阁下救了我家小女一命。” 顾舟自然十分客气谦虚地连说:“前辈客气,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止不住在思量:这个老狐狸在打什么主意? 他刚才看见洛凡音在她父亲耳朵边嘀咕,还时不时红了脸在害羞,不知都说了些什么。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自己救了人还被别人卖了。 在客套寒暄了几句之后,所有人都被屏退。最后留下他们两人在厅堂“议事”。 洛衡天见他的宝贝女儿一走,马上变了脸。 “顾大侠还真是好大的名气。我女儿常年住在白於山庄未曾涉世,居然也能知道你的名声!我见你是个人物,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跟老夫说,老夫或许还会成全你。要是你想打我女儿的主意……”锵的一声,宝剑从架上被抽出,一下子就架在顾舟脖子边上,哼了一句:“可别怪老夫不客气。” 顾舟的身手没有差到别人把剑抽出他都没有能力躲过去。对方不会在这里杀了他,他一躲,就太没胆量了。 洛衡天原本不信顾舟的本事。虽说他刚刚杀了罗刹堂堂主,但那罗刹堂是否徒有虚名就难说了。而如今见顾舟面色不改,身姿笔直,心下便有几分赞赏。 顾舟看了洛衡天一眼,反倒笑了起来。 “前辈此话当真?” “老夫向来说一不二。”洛衡天不知道顾舟在打什么主意,刚刚的赏识之意马上消了下去。 “那就好办了。洛小姐是何等人物,顾某怎么敢不自量力。但前辈既然问起我究竟想要什么,我也只好说了。”顾舟暗暗把脖子挪开几分,怕洛衡天一个手抖那这伤可就伤得无缘无故了。“晚辈想要庄上百草生老人的那颗九仙回魂丹。” “什么!你!”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这件事,他洛衡天的心就在痛。当年他为了救他妻子,耗尽几年心血才寻得此药。谁知道天不遂人愿,还没等他将宝药拿回去,他妻子就气绝身亡了。在他妻子临死的几年间,他不但没有机会好好陪陪她,居然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从此九仙回魂丹在白於山庄没人敢提,一直被锁在库房的深处。 “那药你不是已经偷去了!”洛衡天手中的剑握紧。 “顾某上次造访,实在是迫不得已。只因为一个友人得了重病,才不得不前来借药。” “借?那现在应该拿来还了。” “正因为已经用了还不了,如今才过来求前辈赐送。” 顾舟这话说得跟无赖一般。洛衡天吹鼻子瞪眼的,许久才缓过来,却是冷笑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或许我今日在这里杀了你,且当作是借的,改日换不了,再去你坟前求你赐送可好?” 顾舟也笑了:“前辈这话就没有道理了。命是拿来活的,药是拿来用的。您既然还用不到,救救一个不值得死的人,岂不是一件好事……” “不值得死?天底下不值得死的人多得是!”洛衡天将剑锋逼近。“你不会是其中一个。” 顾舟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条血痕。 “你说说谁是那个不值得死的人?”看见顾舟没有动,他又将剑移开。 “与人约定,晚辈不能说。” 洛衡天瞥了他脖子一眼,心道这也是条汉子。他自己从不言而无信,自然也不该叫别人做那背信弃义之事。“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 他终于收起了长剑,取过一条巾帕缓缓擦拭。“可是武当的那些道士?”眼皮抬也不抬。 “前辈既然知道,也就不必再问了。” 顾舟没有理会伤口,泰然自若地回道。 洛衡天哼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那药……” “你若还想要活命,就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顾舟原以为和洛家的恩怨可以就此了结。但是他错了。洛家还有一个他的克星。就是洛大小姐——洛凡音。 对于这个又刁蛮又任□□耍脾气爱撒娇的姑娘,虽然长得是漂亮,但要是真的成了老婆,那他将永无宁日。他顾舟不想要今后鸡飞狗跳的生活,绝对不想。 “什么!爹爹你没有跟他说那件事!”洛凡音一听,马上就坐不住了。 “女儿啊,女子哪有主动倒追的道理?你要是真想要他娶你,得让他自己去找没人来上聘才行。”洛衡天心想:小子,你要是真敢叫媒人来,我直接削了你脑袋! “可是他不肯啊!”洛凡音皱着小脸说道。 “什么!他不肯!”洛衡天假装生气道:“我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他居然敢不肯!回头我就叫他滚!不过女儿啊,既然他有眼无珠,咱们就另外找一个。就你这身份条件,什么样的人才没有?你看你大师兄,不就是一个青年才俊吗?” 洛凡音小嘴一撇:“我不要!我就要顾舟!爹爹,以前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的。这次就帮帮我嘛!你看他还是个大侠呢,身手肯定不比大师兄差,或许还更好。他来做你女婿,怎么看也不差吧?” 洛衡天叹了口气:不差是不差,但那种四海为家的浪子,即使是他真心爱的女子也不会幸福,更何况他怎么会喜欢像你这样的小姑娘。 第40章 相见兄妹 上 城中,店铺林立,九街玉楼。 “这扬州城倒还挺繁华的。”洛凡音说着可有可无的话,关键是要引起顾舟的回应。 但是顾舟没有理她,直接往那扬州城最大的酒楼——望江楼而去。 扬州城自然是繁华的。这里几百年来是中原的贸易中心和经济中心。地处江南,临近海滨,无论是地理环境还是自然气候,都早就了它独一无二的天然优势。而这里的水土,更是出了无数的才子雅士。历代的皇帝都喜欢下扬州私访,可见这个城市,是多么的耀眼与瞩目。 望江楼临江而建,高四层。楼上的雅室窗户全是对江而开。极目远眺,大小船只无数,江水滔滔,碧波涌流,飞鸟掠影,霞光映天。 只有这扬州的望江楼,才有这等美景。也只有在望江楼,才能将这等美景尽收眼底。 平日这里宾客如云,今天却十分冷清。 原因自然不会是生意不好。望江楼的一个雅室,平时都得提前半个月预订。更何况现在是十一月,那些为了一睹天下第一美人柳姑娘风采的人,都快把扬州城的城门给挤坏了。这望江楼是扬州必去的八大景之一,怎么会没有生意。一个月前,掌柜就已经停止收单。只是,安排到今天的人或许有些“不幸”。因为他们的定金都被如数归还,而且还多了三倍的赔金。 望江楼派出去的伙计给他们的回复是:无可奉告。 但识相的也明白,这是有大人物要来了。 大人物?有多大? 对掌柜来说非常大。因为那是那他们的东家。 “这有开门吗?”洛凡音看着这古楼看上去气派宏伟,又大门紧闭,若不是她知道望江楼的名气,恐怕会错认为是什么名胜古迹呢。 顾舟没有犹豫地走上前去拍了拍门。 门很快就开了。但只开了一条缝,冒出个头。 “都说了今日本店歇业,明日再开。”伙计被先前那些硬是要进去的人闹得烦不甚烦。但一见顾舟这样的汉子,后面的语气又缓和了些。 “有一位段公子邀我在这里相见。”顾舟双目犀利而有神,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伙计见他一定要进来的模样,才想起今日要等的贵客。 “您就是顾公子?对不住对不住,小的一时没认出来。快请进。”回头一吆喝:“快点过来,贵客来了!” 于是大门被打开,几个小二殷勤地帮两人把马牵到后院,又带他们上去三楼。 洛凡音被他们这惶诚惶恐的模样逗得想发笑,但作为一个大小姐,怎么可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于是端着一副严肃的表情,跟着顾舟上去了。 顾舟之前没有跟她说要来见什么人。她是半路追上去的。只听到下人说,有不认识的人送了一封信要交给顾大侠。他到白於山庄不过是几天内的事,谁消息那么快,居然还可以把信送到洛家门前?而顾舟一见到那信,就立刻向她父亲辞别了,和她连个招呼都不打。 刚才他说是“段公子”。嗯,只要不是女的就好。男的无所谓。不过姓段的……难道是青阳山庄的人! 洛凡音想到这点的时候,雅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洛凡音此生都无法忘记眼前的这一幕。 男子端坐在雕着精美花纹古朴大气的檀木八仙桌前,一身干净素雅的白衣,乌发束着高高玉冠,侧身望着窗外的江面,光线照在他侧脸上。那鼻梁挺直,眉眼如雕刻出来一般。男子转过身,才看到他并没有如宋玉潘安般的美貌,但却英俊无比。 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紫色衣裙的半妆美人,端庄脱俗。一见客人已经来到,主动接过自家公子手中的酒杯,然后安静退到一边。 绸铺运往扬州的货物被劫的事被发现,棋官马上就起身去找他家公子。 刚好正在扬州的段承休也早已经得知了这件事。但是棋官带来的消息,还有一件事是他不知道的。 段承休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半响才缓缓说道:“你说那车队里不单是那些护卫,还有谁?” 棋官跪在地上,冷汗从额头流下:“竹丝那日在竹林水榭里遇到了凤鸣刀顾舟还有和他同行的一个姑娘,姓唐。顾大侠有事先离开了。本想着去扬州也是顺路,就让那唐姑娘跟着货物一起走了。” “那些尸体中,没有女子。”剑影站在一旁皱着眉头。 “属下不知。” “你们倒是长了本事。”段承休向来冷漠的脸,此时隐隐藏着一股怒气。 棋官不敢求饶。这件事尽管是赤月教胆大包天,连段家的货物也敢劫,但另一方面也是是他太自作聪明了。货物被劫也就罢,却还把外人也牵扯进来。如今那个女子生死不明,要让主子怎么对别人交代? 处罚的事不用段承休自己动手,剑影就对手下使了眼色让他们把棋官带下去。“竹丝那边交代给照云。” “是。” “另外去找赤月教。” 当所有人都猜测着唐宁夕或许是被劫持,没想到之后,赤月教的教主东城阴却派人将那劫去的货物都送了回来。 “人呢?” 剑影犹疑:“他们说,人都杀了。只劫物。” “那送回来是什么意思?” 剑影犹豫更久,忐忑地回了话:“说是劫错了。” 劫错?还是给个下马威? 段承休负手站在院中,瞥了一眼那被糟蹋得不能再用的外箱,还有里面完好的丝绸,表情依旧冷漠。 “可笑。” 他留下了这句话,一甩衣袍,转身回了书房。剑影以为他的主子会大怒,没想到对方不但不生气,还冷静到这种地步! 如果真把赤月教此次的行动当做顽童在闹事,那之前棋官来报信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生气?看来主子对顾舟的赏识,还真不是客套。 于是段家的暗影都被派去找顾舟大侠的下落。还没几天,就让他们找到正在白於山庄作客的顾舟。他们主人的信,也很快就交到了顾舟手里。 第41章 相见兄妹 下 室内的布置清雅而脱俗。这是望江楼最好的一间雅室。当然,整个楼都是空的,想要哪间只是凭主人的喜好罢了。 顾舟看着眼前这个绝世的公子。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年轻一些,但是那双眼睛却比他看上去要成熟许多。他曾想过很多见面的机会,没想到却是因为唐宁夕的死……不,或许她还没死。 “顾舟。”他简单地抱拳行礼。 “段承休。”对方爽直地回了一礼。 顾舟没向对方介绍自己身边的女子是谁,因为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好奇。正当洛凡音气恼顾舟如此轻视她时,那个紫衣女子笑意盈盈地过来,友善地说道:“这位姑娘不妨跟我到隔壁去吧。” 洛凡音见她这么和善,原本见到漂亮女子的那种妒意少了几分,却是多了一些好感。于是点了点头随她离开。 “这些糕点是扬州的特产,姑娘可以试一下。” “不用了。”洛凡音虽然是爱吃糕点蜜饯的,但是在外人面前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她考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们是青阳山庄的?” 女子轻笑了一下,但没有恶意。反倒眼中带了几分疑惑:“顾公子没有跟你说?” “他、他说了。”洛凡音觉得对方像是取笑自己一样,没想清楚就马上反驳了她,“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就是飞剑公子?很多的人都说他的剑快得没有人能看的清楚。” “没错。”她只说了两个字,但没有解释这个“没错”对应的是洛凡音的哪一句话。 “你是……” “我姓花。在公子手下办事。” “哦。我还以为你是他的红粉知己……”洛凡音说到一半连忙停了下来,看着对方脸色如常才舒了口气。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就我这样文墨不通,武功不精的,怎么可能成为公子的那位佳人?姑娘谬赞了。” “我,我并非有意。”她听得出对方口中那种酸酸的埋怨之气。都是女人,谁不懂谁啊?只是洛凡音不喜欢这样把所有的心意都往心里藏的女人。躲在角落里哀哀怨怨。你要是喜欢就追上去,不喜欢就不要理! “不必介意。话说回来,这件事是连累了你们,应该我们赔不是。” 连累?连累什么?洛凡音马上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飞剑公子要找顾舟见面的原因。她本来还想问顾舟的。正好,这个女子应该比顾舟更好说话。“人各有天命,这个怨不得别人。不过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你可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洛凡音说得含糊,但也合情合理。 女子似乎不疑有他,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当然中间有些涉及段家自己的事,就没有说得那么清楚。 洛凡音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唐、唐姑娘!怎么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姓唐的女人! 她自动屏蔽了赤月教的恶劣行径,重点完全放在了顾舟身边的女子身上。 扬州虽然不是青阳山庄的本家,但在此处也是有房产。段承休极尽地主之谊让顾舟和洛凡音两人在一个别院中住下。 在信中,段承休已经写明:他很怀疑唐宁夕有可能是坠落悬崖,但也可能是先行逃脱。 那个山崖,叫无踪崖。下面深有万丈。 “若是掉下去,恐怕连尸体也找不回。没有通往底下的路。”顾舟愁容满面。 “我已经派人去附近搜查。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定会送她过来扬州。” 段承休的态度让顾舟惊讶。本来这件事他并没有责任。把唐宁夕丢在那里的是自己,但没想到他却如此上心。果真是侠肝义胆的人物。 “那就多谢了。” “不必。” 段承休和对方告辞后,便匆匆离去。 顾舟自然知道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有多说什么。目送对方离开后,却开始头疼怎么和洛凡音说清楚这件事。 然而洛凡音只是比他预计的要先一步知道了。 而且知道的还是添油加醋版的。 洛凡音年纪太轻,又太自信。以为那个姓花的女子就是简简单单的丫鬟,却不知道跟在段承休身边的人,那本事都是成精了。本来花照云就知道洛凡音是白於山庄的小姐。两人之间是无冤无仇的,偏偏对方就是说了不中听的话惹得自己不高兴。于是便设计让洛凡音听了些让她心里不舒坦的话。 至于顾舟大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里了。 “那个姓唐的女人是你什么人?” 顾舟认真想了想。好吧,认识她才一个多月,相处不过二十多天。护送她去北方,说是护卫,但也没见她付钱。真要说个确切的关系,根本说不上。 “我不知道。” 洛凡音心顿时沉了下来。要是顾舟说是只是普通同伴,她还觉得好受些。 “那你喜不喜欢她?” “如果不喜欢我会这么着急?” “那这块玉珏是你的定情信物?”她手里突然多了一块翡色玉珏,像极了唐宁夕身上的那一块。 顾舟脸色一变:“你动我的东西?” “我还以为是送给我的!”洛凡音又急又气又羞,把手中的玉珏作势就要扔出去。 举在空中的手被顾舟一下抓住。 “你放开我!” 顾舟对她的挣扎视而不见,对她的吵闹充耳不闻。直到把玉珏拿到了自己手里,才放心的把她的手甩开。 “不要开这种玩笑。她现在生死不明,我已经很累了。” 一句话,说得洛凡音不知道该怎么回驳。毕竟死者为大,过去就过去了。 洛凡音已经把唐宁夕当成死人了。因为在花照云的话语里,掉落那个悬崖,是不可能生还的。她既然要和顾舟在一起,便要包容他的一切。人都死了,再计较也没意思。洛凡音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 顾舟眼神晦暗。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些大。人与人的关系,总是说不清道不明。 第42章 儿时情动 上 十二年前。 “啊——” “死丫头鬼吼鬼叫什么!” 凶神恶煞的瘦子扯了块布就要往她口里塞。 “混蛋,你敢这么对本小姐。你可知道我爹爹是什么人吗?他是白於山庄的洛衡天!” 满脸油光的胖子嘿嘿一笑:“你老子要是洛衡天,那大爷我就是青阳庄的段齐义了!” 瘦子不由分说直接把布塞了进去:“老子我拐卖的丫头多了,还没见你那么吵的!你要是再叫,我们第一个就把你办了!” 年仅八岁的洛凡音就这样被扔进了马车,她手脚被绑,支支吾吾地起身一看,破陋的马车里还有七八个和她一样的小姑娘。她们都像受惊了的小白兔,即使没有用布塞着,也不敢叫出声。大部分之前都受过教训了。只有洛凡音初来乍到还不懂“规矩”。只是此时马车在荒山野岭,任是她们一起大叫,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们。 这是洛凡音第一次离家出走后的第三天。原本光鲜亮丽的富家小姐装扮一路上为了换取食物而用得一干二净。剩下的一套好衣裳在她被人伢子拐来之后,也被换成粗麻布了。 此时的她还没有想到后悔。只是开始担心要是没人来救她该怎么办。 “真是的,你打哪儿找来的这个疯丫头?”胖子对着同伴嘟囔了一声。 瘦子瞥了他一眼:“一家饼子铺。是刁蛮了点,但也比你那些歪瓜裂枣强。看上去应该是个大小姐。哼,送到里面管教几天看她还敢说自己是小姐。” 胖子刚想反驳他几句,却看到一个少年,嘴上叼着根草,翘着二郎腿,却躺在路中间。 “嘿!哪里来的毛小子,快给大爷闪开。不然大爷我就压过去啦!” 少年抬了一下眼皮,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凡事都得讲个先来后到吧?小爷我在这里晒太阳晒得正舒服,你们又干嘛要从这条路上过去?” 晒太阳?两人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就只差下雨了。 “小子,是来捣乱的吧?”瘦子拿出刀,一下从马车上跳下去,“再不滚老子让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捂着自己的脖子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胖子惊恐地看着那个少年,他根本没看见对方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就连他的刀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都没看到。可是此时刀刃上的血,清晰得很。 洛凡音听到外面有动静,心中狂喜,以为是父亲带人来救她。而马车的车帘突然溅出一道血痕,里面顿时尖叫连连。 少年把胖子的尸体一脚踹开,掀开帘子,不禁皱眉:那么多女孩子,这也太吵了吧? “嗯?是你!”他一见洛凡音的脸,却是认出来了。 少年一脸狡黠地笑着:“你不是在烧饼店前管我要钱的疯丫头吗?” 洛凡音把头摆得像拨浪鼓,对方最后把她嘴里的布拿开。 洛凡音呸了几声,把嘴里的脏东西吐掉,直接大叫:“怎么会是你!” “好歹是我救了你,你连句谢谢也不说?” “谢?谁知道是不是你和那些人贩子串通好的!”洛凡音想起先前被他羞辱的事,便不由得火冒三丈,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而那少年也没说其他,把自己的身体让开,给马车里的人看看倒在血泊里的两个人:“嗯,所以我和他们串通好了来取他们的命。” “啊——” 车厢里又是一阵尖叫。 “吵死啦!人都死了有什么好叫的!刚才又不见你们叫!”洛凡音一见已经安全,对其他的女孩子大吼。于是车厢安静下来了,却是有许多抽咽声。 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简直哭笑不得。 “我家在梧州城!我爹是白於山庄的庄主洛衡天。你,现在给我松绑,送我回去!” 少年再一次愣住:这就是所谓的千金大小姐? “那其他的女孩子怎么办?” “我要回家!大不了送她们到我家,我爹自然会处理。” “路上的费用?” “回去后我爹会出。还会给你很多报酬,你要什么就给什么。” 于是少年没有做声,坐了下来开始赶车。 “对了。本小姐叫洛凡音,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瞥了她一眼:“无名氏。” “五十两。” “顾舟。” 车子渐渐离开了刚才的路,最终消失在拐弯处。只剩下风吹树林,沙沙作响。 当马车一进了梧州城,就是洛凡音的天下了。 “他跑到哪里去了!”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洛凡音一掀开车帘,外面已经没有了赶车的人。 无踪崖下这个无名的山谷中,有一方清澈的湖水,四周繁花似锦,美似人间仙境。 平静的水面下鱼儿畅快地游着。忽而远处惊起一滩波澜,那鱼群还未来得及四处散开,一根细长的木棍已经直击水面。白色的身影从湖面轻盈掠过,手中带出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我抓到了!”唐宁夕稳稳落在草坪上,冲着对面看得目瞪口呆的灵君大声欢呼。 “这就是你所说的轻功?”他跑过来,眼神里止不住的惊讶和赞叹,“太神奇了。能不能教我?” “行行行,先让我把这鱼烤起来,有了力气再教。” 灵君兴奋的脸却一下垮了下来:“这东西能吃?” 无视对方发自内心的怀疑,唐宁夕从怀中抽出一把小刀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收拾干净,又架在烧好的火堆上等着鱼熟。感谢那几天跟着顾舟风餐露宿才让她学到了这“身手”。 她现在在这个山脚下的村庄里。然而所谓的村庄,就只有她和眼前这个失忆的美男在这里住着。村庄似乎已经废弃了,只留下一间间精巧的竹舍。十年来,这个少年一个人在这个地方生活,与山为伴,与鸟为友,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更神奇的是这十年来他一直只吃东面林中的鲜果,居然也活了下来,还长得这么水灵剔透,不知道原来的身份是什么。 而灵君这名字,是唐宁夕硬给他取的。 第43章 儿时情动 下 “你以前一个人住,没有名字也没关系。可我总要叫你吧,你说想让我叫你什么呢?”唐宁夕想起了小龙女一个人在山崖下独自过了十六年,扑哧一笑,“要不我叫你小龙君吧?” 和唐宁夕并不熟悉的男子黑着张脸:“用奇怪的名字叫别人很是无礼。” “好好,那我认真了。”唐宁夕冥思苦想了半天后,突然道:“灵君!就这个名字!” “什么意思?” “江东文士称数人,宝冠霞佩朝灵君。”唐宁夕盈盈一笑,“你看着就像神仙一样,这回我可没胡乱编排你。” 于是,他也就接受了。 “你说你在这山谷里住了十年,就没想着出去过?这十年来也没想起什么东西?”唐宁夕感到不可置信,“你只吃果子能活下去,我连三天都熬不下去啊!何况我还要去扬州找人,还要去找我父亲。”都怪那个东城席玉,下次遇见了不弄死他!唐宁夕恶狠狠想着。 “这里三面都是高山悬崖,登不上去。除了东面的树林,但是那里很可怕,晚上不能在里面过夜的。而一天之内又走不出去。”他不止一次逛遍了这个山谷,若是有出去的路,只怕他也早就出去了。 “对了,那你当初是怎么进来的?”唐宁夕又指了指旁边那只马,“还有它。” 灵君若有所思,却还是想不出什么:“我只记得醒来是它驮着我在山谷里。” “所以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东面的树林了。”唐宁夕打定主意要去树林那边看看。 烤出来的鱼没有佐料,虽然鲜美但终究没什么味道。吃了几天果子的唐宁夕却顾不了那么多,总算吃饱了一顿。 期间她自然没有忘了灵君这个十年来没有吃过肉的“可怜人”,硬是递给他一条,居然被嫌弃不好吃又吐出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啊?”唐宁夕又好笑又好气,“你还记得你来这山谷时几岁了吗?” 灵君摇摇头:“不知道。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啦!我看你年纪也就只有二十来岁。那十年前你就还是个小孩子。十几岁的时候最长身体了,你就吃这些野果子居然也能长到这么高……” “小孩子?但是我觉得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变化。如果不是每天记数,我恐怕也忘了呆在这里多久了。” “什么!”唐宁夕一愣,“难道你不是二十多岁?嗯,或许是十几岁时来的,身体已经长开了,也没那么大的差别了。何况你在这里一个人,恐怕也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变化。” 灵君皱了皱眉:“或许吧。但是我的马是确实变老了。以前他跑得很快的。”灵君起身把正在吃草的马儿签过来,婆娑着它的脸。老马似乎是感受到了他怜惜的心情,嘶鸣了一下。 唐宁夕惊讶道:“你还能和它交流?” “这么些年,我跟它说话已经习惯了。” 唐宁夕愣了半天说不出话,吃完后起身洗了洗手,又拍拍灵君的肩膀:可怜的孩子,怪不得一个人生活了十年还记得怎么说话。“走吧,咱们去看看东面的林子。” 空寂的山谷,被杂草遮掩的小道,唐宁夕坐在马上,灵君牵着马在前面走着。 “你坐上来一起坐着马不是比较快吗?”唐宁夕哭笑不得。 “两个人太重,我担心它受不了。” “既然都走着,我也不坐了。没马鞍坐着也不舒服。” 灵君还没回头,唐宁夕已经从马上跳到他前面,只觉得眼前白影晃动,还没看清,那女子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不由得让他想起那天她掉落下来时,竟然也像是飞一般。 “外面的人,都跟你一样会飞的吗?” “当然不是。”唐宁夕看得出他眼底的惊讶,不由洋洋得意,“我这轻功可是练了许多年了。别的剑术什么不会,单凭这本事就足够我逃得远远的。” “那你为什么会受伤?” 唐宁夕顿时被问住:“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闯江湖嘛,有时候也不是要逃就能逃的。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以后遇上什么麻烦事,第一件事就是跑。打不过还跑不过吗?早知道那时我就不该在那里死耗着,应该跑去叫被人来的!” 看着唐宁夕懊悔不已,灵君反而觉得有趣:“听你这么一说,江湖是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 “好玩?不不不,这只对武功高的好玩。你要是不会武功,最好不要去。” “武功就是你的轻功?” “不单单轻功,还有剑术,拳术……嗯,反正就是一切能把别人打败的技能就是武功了。”唐宁夕上下打量了灵君一眼,“你要是不懂的话,咱们可以试试。” 虽然她武功平平,但是对付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那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试?” 灵君还没反应过来,唐宁夕已经出手,一掌直逼胸口。就在她以为自己得手时,对方一双手行云流水地在她眼前一晃,转眼自己被对方反扣住,袭击的手被扭在身后。 “啊,痛!放手!” “抱歉!”灵君急忙松开。“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啊!”唐宁夕欲哭无泪,“我倒是低估你了。你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扮猪吃老虎啊!” “我、我也不知道。”灵君看着自己的手,自己也不敢相信,“一着急,手就自己动了。” 好吧,这货失忆以前肯定是个高手。唐宁夕虽然手被拧痛了,但眼睛却发着光,只差在对方身上打上“奇货可居”四个字。 被唐宁夕看得发瘆的灵君脸上突然发烫起来:“宁夕,对不起。我、我……” 唐宁夕皱眉:“你什么?我开玩笑而已,没真的生气。” “你不生气?” “就这么点小事生什么气。何况你要是武功好,咱们结伴就少一分危险。” “不是。你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我上次因为你受伤帮你换了衣服,你生那么大的气。刚才我碰了你的手。”白皙的脸上慢慢地红了半边,窘迫得让人看着都心疼。 唐宁夕只差一头撞死在马身上。谁来跟她说说,第一天看见的那个清冷俊秀的美人和眼前这个跟白痴只差一步之遥的人是同一个吗? 她顺了顺气,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被这样傻气的美人看见也不吃亏,如果是那些好色又长得丑的,看她不毒死他。 第44章 舞剑表白 上 两人走到树林时,已近黄昏。 一眼看过去,照在身上的太阳也变得阴冷。 林子的最深处黑得难以看清,似乎比外面更快进入夜晚一般。 唐宁夕第一眼见到那树林,只觉得阴冷至极。好像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神秘却危险的东西,漆黑的树荫告诫着外人不要打扰它的沉眠。 “好吧,我知道你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了。”唐宁夕咽了咽口水,立刻转身离开。 “夏天有果子的时候还好,眼下到了冬季,还真是更可怕了。”灵君连忙跟上去。 “好奇怪啊,为什么你有时候没常识得可怕,居然还记得有冬天夏天?而且你一个人在这里,难道还知道现在几月份?”唐宁夕回头看了他一眼。 “星象。”灵君指了指天空,“今天是晴天,是观天象的好天气。” “你还会看星象!”唐宁夕吃惊之余,激动得简直说不出话,“错不了错不了,你一定是什么武林世家的公子,不然就是绝世高人的徒弟!你当年刚来时应该穿着自己的衣服,上面一定有什么能辨认你身份的东西。你应该没扔吧?” 夜晚,竹舍里点上了一盏油灯。唐宁夕兴奋地打开灵君给她的包袱。 “这是……斗篷?”她一抖开,不起眼的灰色袍子在灯光下显出朦胧的流云绣纹。“太精致了。”唐宁夕抚摸着赞叹不已。虽然现在她身上的这白色衣袍是灵君在村子里的空屋找到的,穿着也还算舒服,但跟这手中的布料一对比,就知道差别有多大。 下面的几件衣服料子也好,但是除了质感却一点信息都没留下。 “奇怪,一般都会有玉佩配饰的。”唐宁夕翻了好几遍,略为丧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灵君:“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灵君略为一想,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了一件让唐宁夕眼前一亮的东西。 “剑!”唐宁夕立刻起身接过,“天啊,剑鞘上面还镶着这么大颗的宝石。握着的手感也太舒服了。”她轻轻地把剑拔出,一阵寒光闪过,流畅的剑身散发出莹莹剑光。 “这就是剑?”灵君微微一愣,“你方才说过的剑术?” 唐宁夕点点头,把剑收起后又递给他:“你还记得怎么用吗?” “先前一个人时,我有试着挥动它……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当灵君握上剑柄时,浑身的气势顿时不同。只见他轻巧地抽出,长剑好似与他融为一体。 月光下,凌冽的剑势带着嗖嗖的剑风,舞剑之人动作灵巧却气势极稳。若没有十几年的苦练,断不会有这般能耐。 唐宁夕屏住呼吸,不敢上前打扰。 他在那里舞动,周身笼罩着一种和月色一般朦胧圣洁的光。黑得发亮的头发没有被夜色隐没,而周围的昏暗将他的脸称得更加明亮显眼。 唐宁夕想要用一种敬仰的姿态来面对这一切。 或许,有个隐藏不见的神明让她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她遇见这个人,看见这样一幅其他人永远也见不到的画面。这是用所有的语言都无法描绘出,即使她重新去学绘画,恐怕也是一辈子都画不出这种空灵,这种唯美。 “这样你认得吗?”他使出了所有自己记得的招式,满怀期待地等着唐宁夕能告诉他关于他身份的信息。没想到一抬头,却见唐宁夕呆站在那里,眼眶闪烁着泪光。 “怎么了?我做得不好?”灵君紧张起来。 “没、没有!”唐宁夕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能来到这里,能遇见你,还真是上天的安排。”她低头拭去眼里的泪水,心中的心情却难以平复。 灵君嘴角勾起,眼底里带着笑意:“原来你也是这么想。那天看见你,我好像明白了自己十年来要等的人就是你。” 唐宁夕脸猛地发烫,只觉得连耳根都热得受不了了:“我、我……好晚了。我先去休息了。明天一早再一起去山谷其他的地方看看。晚、晚安。”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是夜,唐宁夕兴奋了一个晚上,躺了大半天才睡下去。就为了某个人的一句话而辗转反侧。天知道她多后悔自己没问下去,又有多想跳下床跑去他房间质问:方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也许,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等出了谷,也就天各一方,再也难以相见。 第二日,看着唐宁夕困顿的神色,灵君忍不住道:“昨晚没睡好?” “想着怎么出谷的事,睡不着。”唐宁夕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今天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灵君拿出一卷书册,“这是村子的村民留下来的族谱和记录。他们供奉的神明,还有一个神殿。” 神殿?唐宁夕愣了一愣。 “上古洪荒之凡天遗玉娘娘,天地灵气所化,感苍生而普万物。叶殷千年,得其庇佑之幸。今有大祭司叶笙感知神命,得神恩献此生,服侍左右终世不悔。”唐宁夕念出一段,惊得说不出话,“这难道是祭祀?神殿在哪?快带我去!” 就在唐宁夕掉下来的悬崖不远处,山崖壁有个石洞。 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后,里面顿时开阔起来。 可容纳几百人的大洞穴,正对着洞口的,是一座依石壁而凿的巨大神像。 不知当初建立神像的人是谁。那神女一身飘逸仙裙,腾云驾雾,发髻高簪,端庄华贵,而神态雍容。 她高高在上地俯看着站在下面瞻仰的凡人,宛若在九重天之上。 灵君走在前面。他修长的身姿拖曳着洁净的白袍,长发齐腰。唐宁夕只觉得他身上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如神像般神圣而不可侵犯,于是连走动都不敢发出声音。 安静的四周,偶尔能听见山泉水一滴一滴滴下的声音。越发凸显了神殿里的寂静。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面,把四周的灯盏所散发出的光辉反射得更加璀璨。 站在神像的面前,让唐宁夕感到自己渺小得如一粒尘埃。 “这便是叶殷村的神明。”叶灵君清亮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 他转过身,站在那里,仿佛就是天上的仙人。 唐宁夕终于明白了卑微指的是什么意思。 空荡荡的神殿,每一个细小的动静都可以造成巨大的回音。所幸唐宁夕常年练的轻功让她走路可以像是飘着的一般。她抬头仰望那个个神像。据说每一个雕像,都影射着匠工或是构图者心中的形象。这个庄严肃穆的神明,又是当年哪个美丽女子的化身? 第45章 舞剑表白 下 她越是向前,心中就越是恐惧。越走近,才发现这神像是如此之巨大。 仅仅是脚踝,就已经和她一般高。 “叶殷村是这个村子?” “据我找到的资料,他们被煌朝的皇帝追杀而逃到此处。然而在此生活了几百年后,又突然消失不见了。最后一天的记录也不知道是距现在什么时候,至少是十年之前。” “煌朝?现在是幽朝了。这中间还隔了昭朝和安朝。”唐宁夕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他们从煌朝时就逃进来,怪不得这衣服的款式这么奇怪呢。恐怕还是好几百年前的复古款。” 灵君笑道:“外面的人讲话都跟你这么奇怪?” “当然不是。”唐宁夕得意洋洋道:“等你出去后就会明白,本姑娘可跟其他的人大大的不一样。” “为什么?” “咳咳,这你以后就知道了。”唐宁夕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什么叫穿越人士自带主角光环。不过她是穿越人士不假,然而到现在是不是自带主角光环就不确定了。想想她自从出谷到遇见顾舟到被赤月教追杀到坠崖,能算幸运吗?! “这洞里好冷啊。”幽暗的洞穴仅仅有几束光线从上方凿空的石壁照下。“你先前有查看过这山洞有什么古怪吗?我总觉得这神像应该没有表面上看的简单。” 不知为何,她对这神像还是有些敬畏。 抚摸上那裙边的起伏的褶皱,寒凉刺骨。她试着用力敲了几下,声音沉闷殷实,不像是空的。 但抬头一看,这石像几乎有几十层楼高,即便是空的,那内壁也不知有多厚。 “如果说古怪的话,恐怕就是这里了。”灵君突然说道。 “哪里哪里?”唐宁夕连忙跑过去一看,不由惊住。 石像左侧大约人高处的石壁,刻着一轮勾玉似的轮廓。 “这好像在哪里见过。”唐宁夕冥思苦想,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右边也有。”灵君说道。“而且两边都是可以活动的。” “什么!” 石像左右对称的地方,各自刻着一轮勾玉。只是这形状一上一下,轮廓一个用阴纹刻下,一个用阳纹刻出。 “太极图!”唐宁夕脑海中瞬间浮出了整体的画面。她抚摸上石壁的纹路,又发现了一件让她惊喜的事情:“这东西能活动!一定是机关!男左女右……灵君,快去左边把那边的图案也按下!” 当两个人将两个图案同时按下时,轰隆一声巨响,只觉得石像快要崩塌一般。 “唉哟!” “宁夕!”灵君心中一惊,立刻松手过去查看她的安危。 “没事。”唐宁夕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神女脚下的石台,“看!这一定是出口!” 原本光滑无缝的石台,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个门。门后是一道台阶,通向漆黑的石像内部。 灵君有些愕然:“先前我也试着触碰过。原来是要两个人才能……”他转头看着唐宁夕,“所以只有你出现了,这机关才能解开?” “我?”唐宁夕愣了愣,转而笑道:“是只要有另一个人和你一起按下开关。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只是刚好这个人恰好就是我。拿上油灯,咱们进去看看。” 她的脚刚迈进去,灵君却拉住了她。 “怎么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着灵君表情严肃,唐宁夕只得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眼下被困在这里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进去看看才能有出路。” 见唐宁夕如此坚持,他也不好说什么。 眼下他心中产生了一种恐惧。十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唐宁夕的到来像是一把火,把他原本熟悉的世界渐渐烧尽。但他心中又有一种感激。孤独平淡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一个热情鲜亮的女子,像是要把他带离他单独的世界。 “想想我还真是钻山洞的命。”唐宁夕抱怨道。 “为什么这么说?” “先前我跟顾舟也钻过啊。” “顾舟?你经常提起他。他是你的亲人?”他已经三番几次听到唐宁夕说起,而每次都让他心中有些不快。 “亲人?不是啦,是我拉来的伙伴。我要去找我父亲,路上遇见他就请他当保镖了。不过眼下你剑术那么好,出去就跟着我吧。等我找到父亲完成任务,我就帮你找回记忆。” “找回记忆以后呢?” “找回……那得看情况啊。万一你真是个世家公子,那你就当回你的少爷。找到师门,就当回你的弟子。”瞧她多助人为乐。看看武侠中的传奇人物,不是帮这个就是帮那个。多一份交情就多一分名气。 “那你呢?” “我?”唐宁夕想了想,“继续闯荡江湖。累了就回图遥谷避世,顺便写本自己的草药秘籍。你有空也能来看看我。”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吗?”灵君猛地抓住她的手。 唐宁夕吓得惊呼了一声,等发现这双微凉的手是灵君的而不是自己心里害怕着的脏东西,才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呢,吓死我了。别紧张。现在我不会抛下你的。等你以后记忆恢复了,就知道‘在一起’不是能随便说的。如果你到时候恢复记忆了还愿意跟我在一起,那就在一起我也不介意的,哈哈。不过我现在可不想乘人之危。你没了记忆又一个人生活了十年,真是单纯得随随便便就能拐卖掉。所以不要再说这种暧昧的话了。你知不知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抵制诱惑很艰难的?” 灵君眨眨眼睛。他不太能听得懂唐宁夕表达的意思。是因为现在的自己什么都不懂,她嫌麻烦,还是因为自己什么都不懂,她不想欺负。 “宁夕,我想……” “想干嘛?”听着灵君吞吞吐吐,唐宁夕放心不下,只得停下来等他。 “我想亲近你,很近的那种亲近。” 唐宁夕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微凉的身躯紧紧贴住。 “如果我恢复了记忆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反悔了,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就打我吧。因为那样的我,一定是忘了眼下我有多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第46章 神像毒蛇 上 唐宁夕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捡了一只宠物。所谓的雏鸟情节指的就是这种。他自有记忆来只有一个人在山谷里。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村子里查看关于这个村庄的一切。自己刚好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又是他“第一个”认识的人,他不对自己好对谁好? 眼下被对方紧紧抱着,明明他的体温并不高,但自己的身体却越来越烫。她还是第一次被男子抱得这么紧。果然被人抱着并不需要看颜。但一想到抱着自己的是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她心跳就跳得更快了。 “好好,我还活着呢。别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唐宁夕想要推开,又舍不得。终究还是轻轻环住他的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要跟着我当然可以,反正我……又不是讨厌你。” 这世界大着呢。连她也不能保证将来不会对别的人动心,何况好色更是男人的天性。即便灵君不是那样的人,她也没多少自信自己能拥有他这样的夫君。 不知过了多久,灵君才松开了她。唐宁夕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拿着油灯往上走。直到拐了个弯,那楼梯开始一层层有规律地向上。而中间竟然有个亮光。 “怪不得这空气不是特别坏呢。”唐宁夕仰着头看了好一会儿,低头对站在后面的人说道:“灵君,我们能出去了。” 这个石像,就是通往悬崖上方的阶梯。 “宁夕,烤鱼。” 坐在屋内翻着一大堆古籍的唐宁夕停下来看了看盘子里散发着香气的烤鱼,又看了看端着盘子的灵君,像是白日里遇见鬼一样。 “你抓的?你不是讨厌肉食也很讨厌我杀生吗?” “如果你想吃,我可以给你做。而且……”灵君犹豫着,“比起自己,我更不想你的手沾上血腥气。” 唐宁夕突然感到鼻子一酸,勉强笑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们就快出去了,到了外面你就会知道世界上还有好多东西好吃的。当然不一定要吃肉。”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很奇怪?”手中的盘子被递走后,灵君坐了下来,“虽然我是失忆了,但也不是傻瓜。” “谁说你傻了?”唐宁夕顾不得嘴里还叼着鱼连忙道,“你现在所有的反应都是正常的,不用介意。”而且他才看过一次就能把鱼烤得这么外焦里嫩,说他傻还真是委屈了。这年头没失忆过,总不好意思说是来混的。 “所以在石洞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哄我?” “当然。”唐宁夕有些郁闷:这孩子怎么那么没安全感,难道是自己说的时候太不真诚了,总像是在骗人?没理由啊,想她如此纯良之人,怎么会长出一副让人怀疑的面相? “先不说这个。照我估摸那阶梯恐怕得走上几天,咱们得备好干粮。你储存的那些坚果现在就能派上用场了。只是眼下要走,我反而有些担心。你说,这村子的人当年是不是也这样离开山谷的?可是如果要走,直接修一条阶梯就好,何必还要雕刻神像?人都走了,留下神像能干什么呢?” 灵君摇摇头:“不是,他们不是有计划地离开。据书上记载,神像是在进谷后一百年里建好的。因而建好神像他们还继续生活了两百多年。直到某一天,所有的记录都没了,所有的人也消失了。屋内的东西都十分杂乱,好像他们离开前十分匆忙。而且一些地方好像还被损毁了,仿佛在逃难……” “逃难……”唐宁夕感到从脚底冒上一股冷气,“能不能逃出去,还很难说。要不是你在这里住了十年,我还真担心这里不安全。” “不安全?”灵君皱眉,忽而明白了什么,转而笑着,“你是怕有鬼?” “我、我才不怕呢!”唐宁夕壮胆似地一拍桌子,“我只怕有什么凶禽猛兽隐居在谷底,晚上出来把你叼走了。”说着坏心眼地吓唬了一下灵君。 没想到对方不为所动,反而道:“那我晚上去你那间屋里睡。” “好啊!”唐宁夕玩闹的心情一起,用指尖勾起灵君的下颚调笑,“这几晚倒是越来越冷了。正差一个暖被窝的。” 手被抓住,唐宁夕想抽回来却比不过对方的气力。 “我投降投降。刚才开开玩笑别生气。” 灵君却是起身靠近,几乎是鼻子都快碰到。“我是认真的。方才你不是已经说过那不是哄我的话。为什么现在又反悔了……” 对方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唐宁夕简直是躲闪不及。“这、这也未免太快了,我只是答应以后……” “眼下我们就能在一起,为什么是以后?”没理会唐宁夕的抗拒,他再一次将她抱紧,“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比平时过得更快。你难道没有感觉的自己的生命流逝得如此之快?我好担心一个转身,你就会不见。” “放、放手。”唐宁夕浑身僵硬,差点喘不过气,“你再用力我就真的不见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珍惜眼前人这种话唐宁夕一想就能想出一大堆。但明白道理往往和做出选择没有太大的联系。 眼下她的生命还没过二十年,真有点不明白灵君为何能够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来过。难道是太久一个人了没有安全感?唐宁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晚上浓云遮月,夜色昏暗。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唐宁夕只觉得十分烦躁。 她平日里都没发现这声音有这么烦人。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就发觉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不太对劲。窗户糊着的棉布印着藤条的影子,却像是生长的藤条一般越来越长,越来越密。 “啊——蛇!”唐宁夕几乎是从床上弹起,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灵君。 “灵君!快醒醒!好多蛇!” 还没等她跑出屋子,屋顶突然就掉下一条五彩斑斓的尖头蛇,嘶嘶地吐着信子,拦住了她唯一出去的路。 第47章 神像毒蛇 下 唐宁夕脑中一片空白,犹豫了一下后,发现整个屋子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蛇群包围了。难道这就是她最后的命运,被毒蛇活活咬死后成为这些蛇的饲料?关键是这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根本毫无头绪。这时,她想起了那个阴暗的树林…… “啊!”她惨叫一声。一条蛇率先缠上了她的小腿,狠狠咬了一口。 就在她以为自己命绝于此时,一阵急促的笛声划破了空气,震得那些蛇群纷纷后退。 唐宁夕跌坐在地上,一查看伤口已经发黑,不禁冷汗直流。所幸她还算冷静,马上封住了经脉。 这些蛇刚才像潮水一般涌上来,转眼又像退潮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夕!你没事吧?” 门被猛地推开,灵君一脸着急地连忙扶起她。 看见灵君安然无恙还能关心自己,唐宁夕不由得松了口气。 “没事,就是被咬了一口。”唐宁夕挣扎着要站起来,灵君一听,却直接将她横抱放在床上。 “刚才是你吹的笛子?” “咬到哪了?” 两人同时问对方。灵君愣了一下,点点头。唐宁夕指了指右脚:“在腿肚子上。” 灵君一撩开裤管,就看见咬伤十分狰狞。 “别怕,把毒吸出来,再敷些草药就好了。”说着也没等唐宁夕同不同意,就用小刀割开了伤口,把头低下。 夜色太暗,唐宁夕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小腿一疼,接着那濡湿的唇瓣已经贴了上去。 “好奇怪……”唐宁夕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又痛又痒的触觉,只觉得又想哭又想笑,“这蛇也太厉害了,我明明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灵君却紧张着不敢分神,直到把吸出来的毒血吐出来后,看着伤口没那么发肿,才略微安心。 “我要去采药。以防外一,这笛子你拿着。” 青翠欲滴的翡翠玉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绿光。 唐宁夕眉头一皱:“我不会吹……要不我跟你去吧。毒已经清了,也可以走路了。” 月亮突然从云后面冒出了头,把山谷照亮了一半。 “啊,终于有月亮了。”唐宁夕趴在灵君背上,右手提着一盏油灯给他照路,左手拿着那根救命用的玉笛。“可是这么暗还是很难看到啊。要不明天找吧?” “不行。拖延下去很有可能会瘸的。” 唐宁夕马上闭嘴。 “那些蛇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那你居然不说!”害她差点没了一条命。虽然不知道自己死了还能不能再穿越一次,但是她宁愿被车撞死也不愿死得这么难看。 “那种蛇村子把它们叫做‘沙蛇’。当年他们逃亡到谷里,使用了一种驱蛇的方法把蛇赶到了东边的树林。这笛子也是能赶走那些蛇。只是眼下都冬天了,原本是要冬眠,不知为什么今晚突然骚动起来。” “你这么说倒也是。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惊动了它们。”唐宁夕一愣,“你说,会不会是白天打开了机关,把它们震醒了?” 灵君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找到了。” 刚捣碎的蛇舌草很快被敷在伤口上,顺便包扎起来。 唐宁夕看了看这间屋子,不熟悉而感觉空荡荡的,莫名有些伤感与恐惧。 “好了。休息一两天应该就能走路了。”灵君起身道,“现在要回去休息吗?” “我不太想回去了。”唐宁夕叹了口气,“现在回想起来还头皮发麻。反正也睡不着,现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也好。”灵君把屋子里的灯点上,突然笑道:“没想到是这间屋子。你等等,我拿东西给你看。” 唐宁夕一头雾水,这屋子里难不成还有什么宝贝? 灵君从打开了正对门的柜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银质耳环。 “这里难道还是首饰店?”唐宁夕眼睛一亮,“哎呀哎呀,这可发了。” 灵君拿出其中一对出来:“这可不是普通的首饰。你猜为什么这耳环是一大一小?” 唐宁夕皱眉:“你确定你拿的是一对?”她接过来,灯下耳环上的花纹清晰可见,且繁复精致。 “嗯,有时候不对称也是美的一种嘛!或许他们煌朝人就喜欢这样一大一小的。” 灵君笑着摇头:“这不是普通的耳环。这是他们的婚环。” “婚环?” “叶殷村人,男女结成夫妇时,需在神殿神像前举行仪式。而这婚环,男女各佩一只,以求夫妻同心,永不分离。” 唐宁夕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之余,又觉得十分有趣:“所以这大个的,是男人戴的?”她特意挑了出来,看着灵君的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然而灵君却没有闪躲,直走过去半跪在她面前仰头看她:“你想我戴上去?” “哈哈,确实挺想看的。”唐宁夕说着已经开始比划,“不过没有耳洞怎么戴。难道他们从小就先打好?” “不是。是直接刺破耳朵就可以了。” 唐宁夕立刻把两只耳朵护住。 灵君不由笑了出来:“其实耳朵上的伤口很快就能愈合。而且之所以要直接刺破,是想要用疼痛来告诫人们婚姻的神圣。” 唐宁夕把手放下,低着头沉吟许久,突然说道:“灵君,如果我们一起戴上这耳环,你能不能保证这辈子永远都不变心。无论是遇见谁,发生了什么事,即使迫不得已,即使分隔两地,即使阴阳相隔,还能记得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和我在一起?” 灵君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拿起了她手中的耳环:“你知道那么多对婚环,我为什么要拿这一对?” 唐宁夕没有得到回音,眼神黯然,摇了摇头。 “因为这一对是我自己做的。” 唐宁夕惊愕道:“你做的?” “那时候刚发现这件事,又找到了制作这些首饰的工作,就试着做了一个。本以为永远都用不到,没想到……”灵君把属于自己的那只放在唐宁夕手中,握着她的手慢慢移到自己的耳边,“今天竟然用上了。你说这是不是命运?”他笑着,就着她的手刺破了耳朵。血沾红了银白的耳环,看得唐宁夕忍不住抖起来。 “你知道我刚才被蛇群包围时,多后悔没有早点下定决心……我终于明白有些事是真的等不得的。”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第48章 记忆死别 上 清晨,灵君走在回去的路上,怀中抱着迷糊睡着的唐宁夕。昨夜明明说睡不下,结果说着话就睡着了。 她一只手环在他修长的脖颈上,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昨夜应该戴上的婚环。原本要戴上,但是灵君还是制止住她。刚受伤,再刺破耳朵容易发炎。 一步步往回走时,他远远就看见那跟了他十年的马被蛇群咬伤惨死在草堆里。昨夜冲去找唐宁夕时,就已经看见。但是他一刻也没有停留,毫不犹豫地去找更让他担心的人。 把怀里的人抱回房间睡觉后,他又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把铁铲。 “对不起,谢谢你这些年陪着我。”他伤心地抚摸着它身上已经黯然失色的毛发,终究还是起身挖了坑,把老马给埋了。 两天后,神殿中的神像里,唐宁夕气喘吁吁地趴在台阶上,动也不动。 “不行了,先休息一下吧,好累。”她抬头看了看永远都是那么小的亮光,“你说这个是不是幻觉?这楼梯根本没有尽头?” 灵君无奈地把她抱起坐着:“那么阴冷你也趴得下。你的轻功不是很好吗?走这么些路就累了?” “我的轻功当然很好啦!”唐宁夕坐起来,“你自己武功好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正常人恐怕连一半路都没走完就趴下了。何况那天我掉下来也掉了那么久,真不知道这山有多高。” “村民们建了一百年才建成这石像,想来也是不容易。” 喝完水又吃了干粮,唐宁夕拿着灵君那看着就价值不凡的宝剑当拐杖一步一步地爬着。在后面跟着的灵君忍不住道:“还是我背你吧?” “不、用!”说着脚步没停,“我就不信我不行!话说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觉得累啊?” “你脚伤刚好,还是不要乱动为妙。”灵君上前拿走长剑,稳稳扶住了她。 唐宁夕又忍不住脸色发烫:“那、我们再休息一下?” “当然可以。” 唐宁夕挣扎着坐在石阶上,灵君坐在她旁边,却把灯给吹灭了。 “咦?” “不要浪费油。等会儿就快到晚上,上面洞口的光也会没有。” 黑暗中,唐宁夕只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慢慢紧张起来。 “灵君,你是不是因为第一天我说那些话,你才想着要对我负责,要和我在一起?” “哪些话?” “就、就是男女有别……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也知道我喜欢胡说八道。我那时只是生气又想吓唬你,才说得那么严重。其实你救了我,看了也就看了。做大夫的一般也没少看病人的身体,何况你也不是有心思猥琐的人,我也不是很介意,你完全没必要……” “不是。”灵君突然说道,“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把婚环戴上去?” “喜、喜欢……为什么?” “因为,你很让我感觉你像是我要等的人。” 有一个画面,一直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 高耸入云的林木,精致美丽的宫殿,许多身着长袍姿态优雅的人拿着乐器奏乐,欢乐的歌声,丰盛的宴会。 一个发色银白的男子,一身黑袍,坐在华贵绚丽的座椅之上。 “好了,你可以带着他们离开了。” 他们,是谁?离开?离开后去何处? “去找那个和我定下契约之人。” 是何人? “那个煌朝皇室的遗族,他叫……” 他没有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名字,反而是看到了两张画像。一个是面容冷峻的白衣男子,另一个却是笑意盈盈扎着两条辫子的女孩。 那天他将昏过去的唐宁夕抱回去,擦拭干净了她的脸,那张和梦里女孩极为相似的脸让他惊愕。 “如果你等的人不是我,你还会对我那么好吗?”唐宁夕心里咯噔一下。她从小就在图遥谷里生活,半步都没出去过。若是他说的是真的,那肯定是别的女孩。 “即使我等的人不是你,我认识的人也是你。” 他的手抚上唐宁夕的脸颊。唐宁夕感到对方是在看着她,但是她又什么都看不见。 “灵君,我喜欢你!”她鼓足了勇气说道:“我以前只想着找一个过得去的人,踏实善良,又肯对我好,那就行了。可是你,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像你这般出众,不用你主动,自有许多好女子会对你芳心暗许。我不想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个。现在,是你逼我的!” 她握住灵君抚摸自己的手,顺着手臂在黑暗中摸索。最后捧住他的脸颊,就这么不管不顾重重地吻上他的嘴唇。她闭着眼睛,即使光线太暗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也不敢看。灵君因为震惊而睁大双眼,却是愣住任由她抓住自己将热唇贴上。 温润的气息让唐宁夕有些晕眩。然而贴了许久她也不该如何继续后,才清醒过来连忙松手。 “我休息完了,咱们上去吧……” 唐宁夕起身想走,又发现太暗走不得。正想开口让灵君点灯,刚张开嘴就被对方用吻堵上。 和她刚才的主动不同,蜻蜓点水般的唇瓣相碰和紧紧相贴用力吮吸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这种唇齿相交的触感在一片漆黑中尤为刺激,让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灵君松开她的肩膀,她才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的脸好烫。” 唐宁夕连忙用手捂住:“我、我害羞不行啊!” 笑声从耳边传来。灵君似乎有在黑夜中看清一切的能力。 “那刚才是谁先亲上来的?”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边,感觉整个人快炸开的唐宁夕伸手就要推开几乎贴过来的灵君。 “该你了。”他抓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上,“我在这里。” 唐宁夕结结巴巴差点说不出话:“开、开什么玩笑呢!走了。点灯!” 恼羞成怒的话刚说出来,灵君却已经低头轻轻啄了一口:“等等。” 他从背后环住她,头倚靠在她肩膀上。 “怎么了?”唐宁夕扭头回看。 第49章 记忆死别 下 “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再往上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也许是我多心了。”灵君低沉着嗓音,幽幽的语气竟似亘古长谣。 唐宁夕扑哧一笑。 “能有什么不好的事?你知不知道普通人每天担心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都是无须忧虑的。人为什么活着累,就是想太多了。”她转身拍拍他的手,“放心,很快咱们就能出去,然后我带你看看什么叫外面的世界。” 听完唐宁夕的话,灵君原本阴郁的心情顿时消散,忍不住笑道:“我喜欢你这样整天都笑着。真好奇你心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会每时每刻都那么有精力。” “我心里?”唐宁夕抿嘴一笑,“那可是装着一个大世界。等以后时机到了,我就慢慢跟你说。” “现在不能说吗?” “不能,说了我怕吓跑了你。而且,要是你以后变心了,我先说了岂不吃亏?” 灵君无奈地把灯点起。唐宁夕眼睛习惯后,才看到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容貌朦胧而精致。唐宁夕自觉比不上,只得恨恨拿过灯盏,走在前面。 “灵君,我告诉你,你先来招惹我动了心思,现在要反悔已经不可能了。你要是因为看见比我漂亮的人就要抛弃我,我就先断了你的手脚再挖掉你的眼睛……” “好。” “好?”唐宁夕猛然回头,看见对方脸上带着笑意。 “我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唐宁夕嘴硬道:“谁说的,我认识我都十几年了,你才认识我十几天。” “哈哈……竟然还有这说法。我服了……” 此时已近寒冬。越往上走,空气渐渐变冷。踏上最后一层阶梯,原来这上面还有一个几丈宽的台子,中间为空,上面有一井口大小的洞。眼下夜幕已经降临,唐宁夕抬头看时,就看见了满天繁星。 “看,星星!好漂亮!在山谷里太久了,突然觉得这里的星星好大好亮!啊,流星!”她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便向灵君求证,“你看见了没,刚才一闪而过的那颗星星?” “那叫流星?” “你看到了,刚才真的出现了对吧?太幸运了,这么小的洞口也能刚好看见!” 唐宁夕十分兴奋:“所以不用担心,咱们出去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但愿如此。灵君微微一笑,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有一种说法,就是冲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我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尽管很多人都知道这是假的,但还是会对着它许愿。可是我不想。” “为什么?” “好傻,我才不干这么无聊的事情。神灵保佑我恐怕还信,但是转瞬即逝,连自己的命都难保,哪里还能管别人的事?” “眼下咱们需要做的就是爬出去!”唐宁夕往四周观察,洞口离平台差不多两层楼高。 唐宁夕皱了皱眉:“这个高度嘛,我应该还是飞得上去的!” 说完,她轻轻一跃,还真让她抓住了洞口,四肢并用十分不雅地爬了上去。而洞口则是在树林里。唐宁夕想了想。如果没错,这就是当时赤月教藏身的树林。顾不得害怕的她回头冲还在下面的灵君大喊:“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她又跳了下来:“你用剑把衣服割开,绑成绳子。我上去拉你上来!” 灵君点了点头,忽而拉住了唐宁夕:“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她侧耳倾听,这才发现底下传来了有些奇怪的嘈杂声:“这是……” “阶梯开始塌了……”灵君分辨出来,快步往平台中间的洞口往下看。 唐宁夕脸色一白:“怎么会?这山谷中又没有其他人。” “不知道。”他略一沉吟,突然道:“莫非这阶梯,叶殷村人就只打算用一次?” “所以这台阶是自己塌的?”她开始感到脚下有震动,轰隆的声音渐渐逼近。 唐宁夕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袍,拿剑劈开。两人的衣袍都拧成绳子后,平台的石板因为没了支撑开始裂开。 “抓好!”唐宁夕冲着灵君喊完,自己抓住了绳子的一端在最后一刻跃起飞向了洞口。 通上洞口的台阶此刻已经全部塌毁。唐宁夕感到手臂一紧,灵君的一条命就系在她的手里。 “宁夕!”他抓着绳子,而脚底一片漆黑,像是无底的深渊。 即使他们都知道这洞不会是无底的,但是有多高,也心知肚明:掉下去,绝不会活着。 看着唐宁夕只一只手抓着洞口,吃力的□□让灵君感到无力而挫败。而他心中更明白了一点: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掉下去。 他低头看了看下面,空荡荡的山洞还回响着刚才的坍塌声。难道这个神像里的秘密,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唐宁夕怕灵君害怕,吃力地挤着说话:“灵君,坚持住,我很快就能爬上去了……” “宁夕,看看我……” “等一下再看,我现在抽不出……” “没有等一下了。” 他的声音冷静却沙哑。 唐宁夕似乎明白了他这语气中的意思,惊愕地低头,看着他说不出话:“灵君……” “宁夕,你不要放手。答应我。” “那、那你呢……” “在山谷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要好好活下去。而且你也掉下来的话,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有多爱你。” 没等她来得及再说什么,只感到手上一松,似乎身上所有的重力都没了,连灵魂都被抽空。 她眼睁睁看着他跌入黑暗,再也看不见。 “不要松手!” 原本快没了力气,唐宁夕咬紧了牙齿抓紧了洞口。用两个人的长袍做成的绳子在空中飘荡。她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已经滚滚流下,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如果她不是坚持要出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等了许久,也听不到东西落地的声音。也许是太遥远了,也许是上面洞口的北风呼啸得太大声。 第50章 垂钓杨家 上 午夜的山崖,繁星满天而北风呼啸。 唐宁夕一步步地走着,却不知道要走向何方。从树林里出来后,她看见了那天的山崖。一个月过去,赤月教杀人的痕迹已经了无踪影。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她走到悬崖边,看着山雾缭绕在上方,纵身跳下。 一个黑色的身影快速掠过将她紧紧抱住。 “放开我!放开!”唐宁夕心中悲切,怎么也挣扎不开。 “姑娘年纪轻轻,何必寻此短见?” 沉闷的声音从身后的腹腔发出。 许久,待唐宁夕冷静下来后,黑衣男子才松开了手。这个人看上去高挑精瘦,戴着一顶黑色幕篱。而腹语的声音低沉洪厚,听着像是中年人。 “你是谁?拦着我干什么!”唐宁夕退开几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那黑衣人也不介意,反而走到悬崖边守着,也不出声。 “你知道什么,我才不是寻短见,我是要去救人!让开!” “救人?”对方嗤笑一声,“你可想清楚了,你这是救人?还是把自己的命断送?” “你懂什么?”唐宁夕心中愤怒,“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又不认识我,我断送自己的命也跟你没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但是我不能让人从这里掉下去。”神秘的黑衣男子坐在那里,看不见他表情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你若是要跳崖,至少要打赢我一招。” 唐宁夕想也没想,就直接打了过去。 几招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打败对方的了。 “你这个姑娘,好端端为什么一定要从这里跳下去?”黑衣男子连连接下她直冲命门的攻击,十分地游刃有余。 “我是真的要救人。”她爬了一整天的台阶,眼下也没了力气,只得停下来休息。 “救人?这山崖下还有人?” “我亲眼见过!” “哈哈,你亲眼见过,现在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之前掉下去过。” 这话一出,唐宁夕自己也觉得像是傻瓜。 对方一阵闷笑:“你掉下去,难道还能爬上来?所谓黄梁一梦,是真是假,可要想清楚了。别好端端把命搭进去。” 黄梁……一梦? “这附近古怪的事多着。”黑衣男子说道:“前阵子这儿还发生过人命。我可不想这地方沾血了。” 这地方似乎对这个男子来说有不同寻常的意义。然而唐宁夕却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我掉下去,他救了我。后来我们找到出路了,可是他却被坍塌的石块给砸下去了……这怎么可能是梦?”唐宁夕喃喃自语,猛地从怀中一摸,顿时惊喜起来:“对了,还有这耳环,还在!不是梦!是真的。” 原本还悲悲戚戚的人,突然高兴得像是发了狂。 那黑衣男子像是认定了她有疯症,同情般地摇摇头道:“那你跳下去后,觉得有可能救活他吗?还是你只是想和他一起殉情?可怜你那情郎,还是用他的命换了你的命。” “对,我还不能死……”唐宁夕愣了。她要找雪衣公子,她要回图遥谷,她还要带灵君去见她的师傅和爷爷……可现在,他死了,那么高的地方,又没有这个悬崖古怪的风,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不能死。我这命是他换的……”她安静下来,沉默不语。 对方也没说什么,依旧坐在悬崖边,丝毫不怕。 “你是谁?”许久,唐宁夕终于平复了心情冷静下来。 “萍水相逢,无需相识。”他指着前面的下山的路,“往这一直走就能看见村庄。” “你认得我?”唐宁夕看他不像坏人,但却包得一点肉都不露出来。除了一双手倒是骨节分明。 “人生在世,好好活着。”男子没有回答唐宁夕的话。他看得出眼前的女子不会再跳崖,终于起身走过来,却从怀里拿出一袋银两,“看你身无长物,这些就先拿去用吧。” 说完使了轻功离开,眨眼不见踪影。 唐宁夕愣住:“好奇怪的人。” 看着她打开放在地上的荷包,沉甸甸有几十两。世上没有随随便便对自己好的人。她猜想:或许他,是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雪衣公子派来的。 悲伤了一夜的唐宁夕,整个人麻木地向前走着。在林子里吹了一天的风,她居然还没倒下,也真是身强体壮死不了的命。 终于看到有个村庄,才走过去问路。 “扬州?你走错方向啦,这里是锦城。扬州还在上边呢!”在河边洗着衣服的大娘看着小姑娘一身狼狈,灰头土脸,还以为是从哪儿逃难来的。“你该不会是在前面的岔道口走错路了吧?回去往左边那条路才是。” 走错了?唐宁夕死寂沉沉,也没怎么懊恼。“谢谢。”说完又一步步地离开。 一座木桥,横贯在小溪上。 桥上,一个老者端坐在那里垂钓,身后放着一个鱼篓。 唐宁夕按着那大娘说的,在往回走的第一个岔道路口换了个方向走。直到太阳到了顶,才终于见到个人!然而她刚要走过去,就被一块石头砸了。唐宁夕皱起了眉头,低头一看,发现那“凶器”,却是个核桃。 摸摸额头,隐隐作痛,还有些肿了。抬头看去,四周确实只有她和那老人。 唐宁夕捡起了地上的核桃,走了过去。“老爷爷,你为什么拿这个扔我?” 近看,那老者满头白发,看上去仙风道骨。 “小心。” 他眼皮抬也不抬,却突然说了这句话。 话音未落,唐宁夕的后脑勺又中了一招。 唐宁夕一愣,摸了摸后脑勺,回头一看:一只瘦猴子正嘻嘻地笑着在树上爬上爬下,得意洋洋好像在叫嚣。 可恶极了。 “是它?”正心情不好的唐宁夕少不得要出出这口恶气。 她猛地把手中的核桃扔了过去。那猴子动作极快,轻易就躲开了。唐宁夕登时捡起了地上的核桃,作势要再打过去。想起猴子跑得那么快,又改变了策略,稳了稳心神瞄准了它。 老人这时抬了眼皮。就她这手法,猴子若是被打中了,不死也残。 “那是我养的猴子。” 那猴子却是极有灵性。听见老人发话,看了唐宁夕眉眼间的气势,这才后怕地飞跑到老人身后。 唐宁夕顿住,回头看了看老人:“它先打我的。” “它是只猴子。” 老人手里的鱼竿纹丝不动,一双眼睛有神地看着她。唐宁夕不由得起了畏惧之心。想想自己也真是,和猴子较什么劲? 唐宁夕收起了核桃,想起了还有事情要做。 “老爷爷……” “我曾孙女的年纪比你还大。”老人打断了她的话,似乎对她的称呼很不满,而又没有想要理会她的意思,睨了她一眼,对她穿着的奇怪衣衫也没有什么表示。 “那老前辈怎么称呼?” “你知不知道杨太公?” “不知道。”唐宁夕摇了摇头。 “就是我。” “哦。杨太公老前辈好,请问这里是哪里,离扬州还有多远?”唐宁夕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 “锦城。” 唐宁夕一愣:怎么她还是走错了路? “不远。你要去扬州?” “是。” “扬州就那么好,一个两个的……你去扬州做什么?” 第51章 垂钓杨家 下 “找人。之前跟人有约。”她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忐忑,也不知道顾舟会不会还在那里等她。或许是以为她已经死了,然后直接一走了之?他没那么无情吧? “情人?”杨太公余光瞥见她表情复杂,突然问了一声。 “不是!”唐宁夕猛然抬头,“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情人,那是亲人?” “同伴,我要原本是要和他一起去雪山。” “雪山?大老远的。天气这么冷,还去北边干嘛?” “找我父亲。” “你父亲怎么了?” “我,从未见过他,就是去见见。” “你和你母亲一起住?” “不是,和我师父,我也从未见过我母亲。不过似乎是不在了。” “哦?你怎么知道。” “印象中我师父和我爷爷曾说过此事。他们不说,我不敢问。” “不问是对的。等你该知道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告诉你。” “如果他们决定不告诉我这件事呢?” “那你就不应该知道。” “难道我就一辈子蒙在鼓里?” “你自己有手有脚,就一定要等着别人来告诉你吗?” 那杨太公轻斥了一声,唐宁夕立马噤声。这老头凶起来倒是和她爷爷一模一样。 “哦。”唐宁夕怕他还不高兴,连忙又应了一声。她此刻心情不好,偏偏遇到个喜欢摸根摸底的老人家。 谁知杨太公却突然对她的事有了兴趣,转而问道:“你有师傅?学过什么?” “轻功,还有一些药理。” “哦,就刚才那几把三脚猫的功夫?” 唐宁夕想了想,自己刚才赶过来的时候,是用了轻功。可是她记得那时杨太公眼睛看都没看这边,只顾着钓他的鱼,怎么就知道了?“我这才学了几年,您老人家自然看不过眼。”这天底下最要不得的,就是争强好胜。反正嘴上吃点亏也没什么。唐宁夕这么想着,心里倒是一点儿也没生气。 “说你一句就不情愿了?若不是还入得了我的眼,我连说都不想说。” “没有没有,我刚才说的绝对是出自真心的。”唐宁夕说得信誓当当,只差拍胸脯了。 “你师父是孙琳儿?” 唐宁夕的笑容凝固:“你怎么知道?” “招式那么花哨,除了她还能有谁?” “你认识我师父?” “不认识。见过。那小丫头傲气得很,能请得动她做你的师父,你父亲是那雪山派的小子?” 唐宁夕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什么了:“他住在雪山素音居。师父说去哪里找他就是了。你是认得他?” “雪山就一个雪山派。雪山派就只有一个素音居。素音居就只有一个人。” “和我同行的同伴也跟我说过此事。但我还没见到他,也不清楚。” 杨太公上下打量着唐宁夕:“这么说来,你看上去倒有几分像他。原本还看你蛮顺眼。” “这么说,你见过他?” “没见过。你看上去一点也没高兴起来。你难道不知道他名声在外?” “什么名声?”唐宁夕紧张起来:可不要说是什么风流倜傥,四处留情啊! “早些年都称他是武林第一美男子。他名字叫白玉堂,别人则称是白玉郎。”杨太公看着唐宁夕的大花脸,眼底尽是怀疑。 原来是这事。唐宁夕心里的石头落下: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听这雪衣公子的名号,不长得帅点怎么对得起观众。 “这……我没听过。” “也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如今十几年过去了,青年才俊也抵不过岁月蹉跎。” 唐宁夕看着杨太公脸上一阵嘲讽,心想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好歹人家也曾经帅过,美人迟暮也还是美人。 “等等,”唐宁夕刚要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一回想起杨太公说的话,却是吃惊。“你说他姓白?” “怎么了?” “我不姓白。”她脸色有些发青。难不成她一直以来所认定的身世,还另有隐情? 杨太公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姓什么?” “唐,我叫唐宁夕。” “那或许就是弄错了。不是更好。我不喜欢那小子。” “为什么?”唐宁夕奇怪道 “不为什么。”老人随口就回答。 沉吟了一会,唐宁夕却是突然间下定了决心。雪衣公子的事情或许远不止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自己必须要去一趟雪山,无论顾舟还在不在扬州。 “杨太公前辈,这里要走多久才有歇脚的地方?” “往东边再走半天就有人家了。” “多谢,我还要赶路,先告辞了。” “告辞?你是想去那户人家歇脚?” “是。”唐宁夕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带着目的特意上门好像也太过分了。 “那就不用去了。那家人的主人不在。” 唐宁夕顿住:“你怎么知道?” 杨太公看了她一眼,悠悠说道:“因为我就是那家的主人。” “呃。”唐宁夕无语了。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是。” “哦,我正奇怪怎么有人在这里钓鱼。”唐宁夕尴尬地说道。 “钓鱼?”杨太公没好气地哼了声:“你看我钓上鱼来了吗?” 他放在旁边的鱼篓子,空无一物。 “鱼都被你吓跑了!” 唐宁夕顿时无语,这事也能怪得到她头上? “我一大早赶过来,屁股还没坐热,你就突然出现。这都中午了。” “应该已经过了正午了。”唐宁夕看了看上面的日头。 “你想不想我今晚收留你?” 唐宁夕不知道这老人究竟是什么打算,一会儿尖酸刻薄,一会儿又答应帮忙。但她确实需要找个地方歇歇脚:“前辈若不介意,那真是太好了。” 这边唐宁夕刚要道谢,杨太公却板起了一张脸:“好什么好!还不快去去抓几条鱼上来,老夫要是饿了肚子,你就滚远些。” 变脸变得好快! 唐宁夕一脸黑线。怎么现在的老人家那么难伺候? 鱼竿被扔到她手里,唐宁夕慌忙接住。钓鱼这种事,她在图遥谷里还做得少么?杨太公坐在另一边,忽而转过头看了她几眼。 “饿得脸色发青的,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他一边嘀咕着,摇着头逗着他的猴子。 半个时辰后,唐宁夕的鱼竿就有了动静。 “起来了!” 手臂大小的鲤鱼,居然还是金色的。 “这……”唐宁夕看着那金光闪闪的鱼鳞犯愁,“这应该不能吃吧?” “我的鱼!”那杨太公一看,一脸欢喜:“小姑娘手气挺好,和我家的金鲤还挺有缘分。” 鱼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篓子里,唐宁夕这才发现所谓的篓子里面放了一个小水缸,倒是不漏水的。那鱼在里面虽然憋屈,倒是还能撑上许久。 “你家?”唐宁夕不明白了,“老前辈,这鱼该不会也是你养的吧?” “怎么,还真以为我要吃鱼呢?我就住那么近,特地过来这里吃什么鱼?”杨太公白了她一眼,“它不过是昨晚从我家院里的池塘偷溜了出来。我正找了它半天。” “这溪流那么长,你怎么知道它会游过来上你的钩?” “因为那饵料是我往日给它的。不然你以为就你坐那么一会儿便能把它抓住?” 唐宁夕深吸了一口气,这老头子损人的语气怎么跟顾舟那么像? 第52章 马车酒馆 上 漫天的大雪如纷纷鹅毛在天地间飞扬。 这是北方的深谷。草木早已枯黄,独留那山上的不老青松,被那越来越厚的积雪压着,却依然屹立在那里。 寒冬之中,万物一片肃杀。 那凛冽的寒风,一直在吹一直在吹。吹得人心底发寒,只觉得若是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只怕还没呼口气,就已经被冻成冰了。 然而,偏偏这一片纯白的世界里,就有一辆锦绸墨顶的马车在大雪之中行进。 马车赶得很快,因而车顶上的积雪也不是很多。车夫身上紧紧裹着蓑笠,被厚袄遮住的脸中,只露出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前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的路上。马车赶得这般快,若是不看好路,恐怕也是容易翻了。 这本是一条古道。路面被雪盖住了,但从深浅看来,还是能看出这是一条路。只怕是先前,有人曾在这里扫过雪。可是荒山野岭的,也有人么? 那车夫也注意到了。可是他此时没有心情去想这些。他只想着把车赶得又稳又快。同时还得提防着这附近周围有没有认识他们的人。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寒冬深谷,能遇到认识的人自然是好的。三五好友坐下,举杯畅怀,岂非一大乐事? 可惜,不一样。 很少人认识他们。 他们? 马车内的装配,如外面一般华贵。一旁的矮几上,放着一个铜火炉子,使得里面十分温暖。 厚厚的绒毡上,一男子缩在毛绒镶边的厚袍子中。那墨色锦袍上,虽是黑压压的不起眼,但细看,却可看出那上面精致繁复的暗纹。单这袍子的绣工,就是顶级的了。更别说那上好的扬州丝缎,和那十分珍贵难得的火狐皮草。 他身上的其他衣饰被完全盖住毫不可见。而露出来的一张脸,却是英俊得很。他的鼻梁又挺又直,眉毛又浓又挺,五官深邃,皮肤却细白。眼睛占据了一个人的半个灵魂。可他这双眼此刻还紧闭着,就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难以想象若是他把眼睛睁开,又该是如何地摄人魂魄。 他脸上,还有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这是一种病态的潮红。而他又一直动也不动。 只因他此刻中了毒。而赶车的车夫应该是十分忠心于他的人。他们此去,正是要去求一个人,一个能救他的人。 马车依旧赶得飞快。 前面漫漫的雪,仿佛没有尽头。 转过一个山,却可以看见比这飞奔的马车更为奇特的场景。 一个小酒馆,孤零零地依靠在山脚下。 而且,里面坐着的人很多,并非荒无人烟。 “少爷,前面有家酒馆。”车夫心中犹疑,他打算直接无视走过比较安全。但是不知他家少爷是怎么想的。 公孙羽耳朵极尖,很快就从昏睡中惊醒:“停下吧。我睡得太久了。” 一双眼眸睁开,亮如寒星,却润如水玉。 车夫汉子慢慢停下,却担心地说道:“可是您身上的毒……” “不,我若现在过去,恐怕才是不合适。”他摇了摇头,勉强起了身下来。 寒风一吹,反倒让他的神智清醒了几分。 “一直在车上,气闷也闷死了。既然有缘能见到酒馆,来,陪我喝几杯。”公孙羽气定神闲地走在前面。 车夫汉子苦着脸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有哪个受了伤的人像他家少爷这般?亏他之前还把车子赶得这么快,马儿都受累了。 酒馆角落里,坐着一位举止斯文的白面书生。他只有一个人,一个酒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后,慢慢喝下,又倒了一杯。桌上没有下酒菜。细白瓷的杯子和酒壶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他应该是在等人。然而却等得十分从容。好像笃定了对方一定回来,又好像对方来不来也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喝酒顺便等着罢了。 邻桌的两个人正在摇骰子斗酒。 另一桌却更加有趣,是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潇洒不羁,却带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只是那姑娘却是凶得很。那上菜的伙计趁机多瞄了一眼,便被她当下抄起桌上下酒的花生粒打到了脸上。 伙计肿着一张脸离开,也不敢吱声。 斗酒的那两个人,正对着公孙羽的那人老是输,一连喝了十几杯,却怎么也不肯服输。 “再来再来!我猜大!” 背对着的那人一开骰盅:“二、三、五小!喝!” “嘿,你是不是耍了花招啊!” “你都检查几遍了!不玩了。” “别啊,再来一次。老子就不信今天我运气这么背!” 那摇骰子的人拗他不过,只得又摇了一次:“快猜快猜!” “小!” 公孙羽侧过身对大汉赵勇低声说了几句话。 赵勇大步走上了那桌。 “我家少爷也想赌一把。” 两人抬头看了一眼赵勇,长得高大魁梧,再看看公孙羽,非富即贵。 “赌什么?” “若是我家少爷猜中了这骰盅里的点数,请两位就安静喝酒。猜输了,这十两银子则是赔礼。两位爱怎么喝就怎么喝。” 不单单是那两个当事者面面相觑,其他人也都暗暗注意着。 “好,那猜什么。” “四五六,大。”公孙羽朗声说完后,却是咳了一声,脸上的红晕被寒风吹得惨白后,又渐渐浮起。 “他背对着你,你怎么看得见?”喝得醉醺醺的人大着舌头问他。 背对着的人转过头半信半疑地拿开了骰盅,□□五,大。 “你怎么知道的?”两人的顿时惊异起来。 公孙羽轻笑一声,没再理会他们,直接坐在那一男一女的这张桌子边。 “你是谁?”女子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公孙羽轻咳了一声,淡淡说道:“洛姑娘不要介意,在下只是想认识一下凤鸣刀顾舟,并无恶意。”他眼睛直直地看着顾舟。 顾舟也看着他,嘴角起了一丝笑意,却不敢松懈下半分:“你是?” “在下姓公孙,单名一个羽字。” 洛凡音看他相貌堂堂,略为忌惮地看着他:“你怎么认得我?” 第53章 马车酒馆 下 “洛仙子的称号,不是人人都担当得起。加上这把干将子所铸的秋令剑,除了白於山庄的洛凡音,还会是谁?” “你倒是有眼光。”洛凡音虽然高兴,却是对着顾舟使眼色。 谁知顾舟却完全不理,反倒是讽刺道:“我想这天底下的事情,哪一件能逃得过公孙公子的眼睛,只怕对方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子,公孙公子也一样能把人家的底细说出来。公孙公子不过是不想让你难堪罢了,你还能这样得意?” “你!”洛凡音正想发火,却奈何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 “想必公知先生就是令尊吧?”顾舟为公孙羽倒了杯酒,挑着眉说道,“这附近就是殷城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公孙家的人,这一杯我先干了。” 公孙羽浅浅一笑:“顾大侠的名声可不比我小,这样倒是折煞我了。只可惜我中了毒,不能喝酒。” “没有解药?” “中了毒为什么还要来酒馆?” “因为我有预感,来到这里会遇到意想不到之人。顾大侠和洛姑娘,恐怕就是公孙羽今日的贵客了。既然是贵客,我便要做做主人的样子,赵勇,等会儿记得把这桌的账结了。” “如此,那多谢了。” “我知道公知先生公孙慧。你们真的能知道任何东西?你怎么猜出刚才那骰子的点数的?”洛凡音睨了一眼顾舟,又对公孙羽说道。 “我若说是听出来的,姑娘可否相信?” 洛凡音皱着眉头:“我不信。我爹爹说你们还能预测未来之事。” “洛老前辈还真是过奖了。若是如此,我也不会中毒了。”一说完,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赵勇从包裹中取出一块白色的巾帕递给了他。 顾舟和洛凡音相看一眼。 “我只当你开玩笑。难道是真的?”顾舟心中暗自钦佩。这世上能做到这般从容的,除了段承休,他想不到第二人。 “没错。”公孙羽掩着巾帕又咳了几声后,缓和过来才说道:“顾大侠应该知道巫七吧?” “当年叛逃了唐门后,自立门户的巫七?传说他擅长下蛊下毒。若是他下的毒,天底下除了他无人能解。”顾舟心中一惊,“难道你是中了他的毒?” 公孙羽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我是要去找他帮我解毒。” “下毒之人怎么会帮别人解毒?”洛凡音说道。 “正是懂得□□之人,才会解毒。”顾舟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尽是:不懂就不要乱说。 洛凡音撇了撇嘴,暗暗想要踩他的脚,却被他躲了过去。 公孙羽见这两人正在打情骂俏,不由得微微一笑。顾舟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暧昧,想要辩解又怕越描越黑,连忙转移了话题:“那下毒之人又是谁?为何不直接找他要解药?传闻巫七性情乖僻,不是乐意帮忙的人。” “红裳血女。”公孙羽淡淡说道。 对面的两人一听,已经变色。 “如果是她下的毒,那还真是麻烦了。”顾舟皱眉,去找巫七还真是最好的打算。如果唐宁夕在这里,不知道她会不会解毒。想起唐宁夕,他的心底一沉,脸色立刻黯淡了下来。 “那个魅惑武林的妖女,你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洛凡音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她实在想不到像公孙羽这样的翩翩公子,也会和她有瓜葛。 “此事说来话长……”公孙羽叹了口气。 他还要说话时,赵勇却突然上前一步道:“少爷,时间差不多了。” “好吧好吧。其实我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公孙羽起身对他们两人告别,“顾大侠,我知道你此次前来无非是要找雪山派的雪衣公子。” 顾舟一震:“这事你也知道?” 公孙羽道:“家父与雪衣公子算得上是知己好友。有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你去到殷城后,可去找家父。他最近在家闲得很,也希望有人能找找他。这块玉佩麻烦你交给他。也不知我此次离去,还能否再回来。” “何必说这种话。”顾舟接过了那通透的白玉玉佩,“你我仅是今天才认识。” “有些人,看一眼就足以信任了。” “我定会把这玉佩交到公知先生手上。”顾舟看着他,没有多说什么。 有些话,也不用多说。 公孙羽明白他的意思,淡淡笑着,便告辞了。 赵勇把他家少爷服侍上马车,却忍不住抱怨:“您特意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什么也没吃上。那顾舟虽然是个大侠,但是风流事却不少。” “哦?你知道他有什么风流事?”公孙羽看着他说道。 “不是传闻他和东仪山庄的杨家小姐有交情吗?如今又是白於山庄的姑娘。所幸那青阳和流镜没有小姐,不然四大山庄全给他占了。” “多嘴!”公孙羽突然脸下一黑,“赶车吧。” 赵勇这才想起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顿时不敢出声。 马车又从那酒馆前慢慢走远了。 “人已经走远了,你还要看多久?”顾舟看着洛凡音拉长的脖子,忍不住笑道。 洛凡音刚想反驳,转眼间又眼带笑意:“本小姐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怎么,你吃醋了?” “没。我只是想说,人家虽然身受重伤,但那风度那气魄连我都佩服。你不追上去不觉得可惜吗?” “哼!”洛凡音用眼睛剜了他一眼,“等哪天本小姐不想要你了,你就该哭了!” “不,我想我会喜大普奔。” “喜大普奔?那是什么意思?” “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洛凡音愣了愣,明白其中讽刺的意思,顿时脸都青了:“怎么,这又是那个唐宁夕教你的?” “是。” “她的死与你无关。” “有关。” “那你还敢来找她父亲?要是你我会一辈子都躲得远远的。” “不,你不会。”顾舟难得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你的性格。”虽然很野蛮,但向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最重要的赞美的话没有说出,洛凡音不依不挠。 “我的性格?我的性格是什么?” “你自己知道。” “你就不能好好表扬一下我吗?” “不能。” 第54章 巫七霄伊 上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木屋,在路过的人眼里,它毫不起眼。 但是木屋里的人并不简单。 有时候那些传奇的人物,大多数时候就隐居于普通人之中。若是不说,连身边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原来就是传说中的人物。 屋子的门是紧闭的。外面小院子的门也是紧闭的。 但是一个高瘦的身影从路边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就推开了院门,推开了屋子的门。 屋子里并非没人。 一个灰色短衣的男子,细碎的散发下是一双阴冷的眼睛。他没想到有人会这么不客气,也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大胆。 但是看清楚来人后,他就明白了。 站在他对面的,是东城席玉。对方的眼睛比他还阴冷。 “你中了蛊毒。”巫七没有放下手中捣药的捣锤,远远看了一眼就直接说道。 “什么蛊?”东城席玉很满意对方没有废话。但他仍然笔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眼睛的余光扫视了屋子一圈,就把所有该掌握的情况都掌握住了。 这是他的习惯。 “终情蛊。中了子蛊的人会对母蛊一往情深。即便是仇人,也会变成爱人。”巫七说着这番话时,低垂的脸上嘴角挑起一丝笑意。多么讽刺,向来冷漠无情的东城席玉居然是因为这样而有了软肋。 东城席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轻佻,但依旧是面无表情,语调平静如常:“有什么方法可解?” “没有,而且母蛊一死,子蛊必亡。”巫七把刚刚捣好的草药倒在一个黑罐子中,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 “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我也没办法。” “怎么判断谁是母蛊?” “那再简单不过了,你最近对哪个人朝思暮想的,就是下蛊的人无疑。这个蛊可真是厉害,不但让别人死心塌地,还能续命。”巫七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臂,“这种蛊我还没有配制成功,没想到倒是给人捷足先登了。” “我会因为那个人而短命?” “不会,是共生。她借了你的命。你一天不死,她就不死。” “我如果死了,她也会死?” “那不一定。如果她自己的寿命已尽,那就会。如果她自己的寿命还长,那你死了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如此,我会受她牵制?” “不是。她没法用这种蛊来杀你。除非你想要杀她,你自己就会死了。不过你杀不了她。” “为什么?” “连心都被夺走了,怎么杀?”巫七此时已经忘乎所以。然而他好像会错了意:东城席玉无法杀了那个女人,却可以杀他。 “你说错了,我没有心。你既然解不开这蛊,也没必要活着了。” 巫七脸上的阴险嘲讽的笑容一滞。 不是他被吓住了,是他的喉咙已经被刺穿。 巫七不敢置信地用眼珠一瞟,那柄薄而锋利的剑,正插在喉间。 拔下染红的长剑,东城席玉眼神阴冷,犹如他来时一般。剑一甩,血珠滚滚落下,毫无痕迹。 他没有因为杀了人而高兴,也没有因为毒蛊无法解开而愤怒悲伤。脚步和来时一样不差分毫。 被打开的木屋门再也没被关上。 当赵勇驾着马车来到这院子前时,公孙羽用扇柄一挑窗帘,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少爷,如你所料,已经有人来了。” “来了,又走了。而且还带走了一件东西。”他语气疏离,似乎是看透了屋子里的一切。 “什么东西?” “巫七的命。” 赵勇一惊:“他已经死了?” 公孙羽想要起身,却发现身子已经难以动弹。赵勇见状,连忙上前把他搀扶下来。 “若是他不死,我们永远也拿不到解药。”公孙羽淡淡地说着,好像别人的性命与他并不是有多大关系,“进去吧,杀气已无,只剩死寂。杀人的人已经走了。” 巫七的尸体就那样仰倒在他坐着的椅子上。喉咙间的伤口上,血液还未凝固,令人可怖。 “没想到竟然是他。”公孙羽一眼就认出了那伤口出自谁的手笔。 “是谁?” “东城席玉。”公孙羽淡淡说道,“竟然是他来找巫七,难不成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过节不成?” “少爷,咱们还是先找找解药吧。”赵勇看着公孙羽越来越黑的嘴唇,忍不住心急。 “你去那八宝柜左下角的那个小抽屉中就能找到。”公孙羽想了想,指向了窗户旁边的柜子。 “是。”赵勇没有丝毫质疑。他向来认为,这天底下,没有他家老爷和少爷不知道的。 只可惜这聪明人虽然聪明,有些事情却是毫不在意。如今这解药还没喝下,就开始在想着那东城席玉来这儿的目的了。 赵勇心下叹气,但手脚还是十分麻利。他家少爷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他可不能马虎。想起他为了那杨家的那位杨小姐而不惜以身试毒,又只能摇头:既然那么喜欢,又为什么不开口? 公孙羽看着他的背影,见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不觉好笑:“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我马上就死了。” “少爷不要说这小孩子的话。还是赶快服下解药吧。”赵勇找出了那贴着“解断肠散”红纸条的白瓷瓶,恭敬地递了过去。 公孙羽脸色却变了。 “怎么了?”赵勇惊愕,“有什么不对吗?” “以巫七这种制毒用毒的高手,即使不用贴纸条,他也认得自己用的瓶子都是什么东西。既然认得出,又为何还要写上这几个字?”公孙羽惨然一笑,把上面的纸条轻轻撕下,“这字潇洒间又带着几分娟秀,倒像个女子所写。” “是那红裳血女!”赵勇得知这瓶中的东西断然不会是解药,又惊又气,“那个可恶的妖女!” “这天底下的会下毒的人那么多,她也猜得出我会过来找巫七,还真是个聪明之极的女子。怪不得那么多武林高手,都折在她的手里。”公孙羽拿过了药瓶,惊愕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原本在他心中,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如此。如今,他公孙羽也要折在她手里了。 “少爷!她应该没有走远,我现在就去找她!”赵勇说完就要走。 公孙羽立刻叫住了他:“你现在急得糊涂了,把我这半死不活的人抛在这里,却去找什么解药。等你回来,我恐怕已经凉透了。” 第55章 巫七霄伊 下 “少爷!”赵勇一回头,眼中却已经噙着泪水。 难为他这么一个魁梧汉子,情至深处也是和普通人一般。 “所幸方才遇到了顾舟,爹那边也有了交代了。” 顾舟。公孙羽眼神一黯,为什么偏偏是他?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人总是要死的。”他把白瓷瓶一扔,瓶塞掉落,瓶中的液体洒在木板上,顿时兹兹作响。 “那马儿赶了一天的路,不知还能不能在我死前赶到日月崖。” 那年,也是冬日。寒梅初放,冷风含香。他就是在那里遇见了杨世茵,一个从此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如远山般的黛眉微蹙,飘逸的丝绦在风中飞扬。 赵勇一顿,明白了公孙羽想去日月崖是为了什么,哽咽着说道:“少爷放心,我们一定会在黄昏前赶到的。” 没有了伊人,记忆中如梦如幻的画面,如今看来却是满目萧瑟。 独立在日月崖上的云中亭,此刻居然还被人抢先一步占了。 “我家大人正在上面。”一身黑衣的护卫上前准备拦住赵勇的马车。 “给老子滚开!”红着一双眼,赵勇才不管前面什么大人小人。他家少爷就要死了,谁要是敢误了他家少爷的事,他就砍了谁! 那护卫见他像是发了疯一样,完全没有要停车的打算,连连后退。等察觉事情不对,马上做了手势吹了响哨招呼同伴过来。 一时间,十几个黑衣人出现。明晃晃的刀砍向了马车的缰绳。 一把粗糙的板斧“锵”地一声,把那刀震了出去。 赵勇一直别在腰后的双斧,终于拿出来用了。 马车因为周围的打斗而颠簸。公孙羽坐在里面,已经睡不下了。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车子就这样上了顶坡,云中亭高挑流畅的檐脊,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已经上来了,还打什么。退下!” 坐在亭中的男子喝退了他的手下。 赵勇脸上挂着伤,可是他没有感觉。反而是公孙羽一直在马车里的咳嗽声,让他十分担心。他“吁”了一声停下,掀起帘子,公孙羽那乌黑的嘴唇让人怵目惊心。 “少爷,我背你下来。” 公孙羽摆了摆手:“不,我还好。”说着,又咳了好几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然而肺没有咳出,血却已经染红了手。 明明是断肠散,为何却是断喉药? 霄伊自从那辆马车上来后就一直冷眼看着他们。公孙羽的咳嗽声,在刀斧的打斗声中尤为刺耳。一看到了人,却已经没了半条命。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救他。 除了曦雅族。 而他,偏偏就是曦雅族人。 公孙羽拿了手帕擦干净了掌心里的血,抬头看着坐在亭子里的男人。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但太阳还没下山,他还辨得清颜色。 “公子莫非是异域人?” 那一头长长的金发如锦缎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霄伊起身,走出了亭子,直直地看着他:“你快要死了。” “我知道。” “你是来找我的?” “不是。”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风景。” 霄伊回头看了看四周。“这里的风景并不好。” “我觉得很好。” “那就不打扰了。” 霄伊从公孙羽身边走过,赵勇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双方都各自走远。最终却是霄伊转过身看着他们。 对方的脚步坚定而毫不犹疑,看来真的不是来找他的。 “我可以救你。” 赵勇的脚步停住了。公孙羽却再也走不动,直接晕了过去。 “少爷!” 是夜,城郊的屋子,院子虽大,却只有一盏灯孤零零地亮着。 东城席玉坐在灯前,卷着灯花的火光闪烁不定。 “你打算在那屋外过上一夜?”他突然说了话,却不知是对着谁说。 屋外树影摇动,北风呜呜。 门突然被打开了,进来的女子把全身都罩在一袭红色斗篷之下。白狐狸毛的帽檐,锦衣坊上好的绸缎,宽大厚重的袍子,衬得那张小脸娇媚动人。 然而她一脱下那斗篷,里面穿的竟然是轻薄至极的艳红衣裳。 “你就是东城席玉?”她的声音婉转柔媚,就是尖细了一些。听久了总让人觉得不舒服,但偏偏男子都喜欢这般有风情的女人。 东城席玉没有抬头看她,依旧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剑:“你找我做什么?” “没事就不能找你?”红裳雪扭着腰肢款款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对面,“你与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东城席玉看了她一眼,没说任何话。 “虽然说杀手总是冷酷的,可是你并不是杀手。”红裳雪脸上笑意盈盈,似乎一点也不怕他,“赤月教的左护法,应该比杀手多情。可是你看上去,比他们还无情。”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命。” “命?”东城席玉终于睁眼看她,“我只杀人,不救人。” “我并非让你救我。这只是一场交易。你若是肯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帮我,我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东城席玉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红裳雪心中冷笑。这些表面孤傲的人,总是不肯主动做这些事。可每次她一诱惑,还不是什么都做了? 她缓缓走了过去,东城席玉还是没有动。好像红裳雪即使近了他的身,也构不成威胁。 女子如水蛇一般的腰缠上他的身体:“例如,我可以给你快乐。” “快乐?”东城席玉反问。 什么是快乐? 她把里面的那件衣服也脱了下来,完美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面前。 “就这样?”东城席玉没有躲开,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好像对方只是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红裳雪以为他是口是心非,悄悄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他没有说谎。 “你要刺激的,也可以。反正我是任君采撷。”她依旧笑着,没有任何羞涩。 东城席玉冷笑一声:“只可惜我没有兴趣。” 红裳雪摇了摇头:“你若是个男人,就不会说出这种话。” “可笑,你以为我会对你这种货色感兴趣?” 她没有被他的冷言冷语所击退。 表面越是君子的人,不为人知的时候越是疯狂。红裳雪知道,男人都是要诱惑的。“那你喜欢怎么样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你若是处子,或许我还会考虑考虑。” 第56章 是夜杨公 “没想到一个杀手,居然是恋处的。只可惜那头次的姑娘,可给不了男人快活。除非心里有病。”她倚靠在他身上,吐出的气息吹动着他脖子边的发丝。 东城席玉冷笑一声:“你既然已经不可能了,就不该还在我面前多话。” “你若是想赶我走,又何必如此伤人。”红裳雪轻笑着,“我现在看着不像,等会儿你看看像不像。” 红裳雪伸手将头上的发钗拔下,从衣服中掏出巾帕将脸上的妆容拭干净,又将头发一一梳顺。她用斗篷将身子掩住,顿时就成了一个十几岁般的少女,天真而单纯。 虽然这一切只是假象。 “如何?”她憨笑着。 若是普通男子,恐怕会更喜欢一开始那种魅惑的美人。 然而东城席玉一看到这笑容,突然就想起那日在龙首山下,那个女子傻乎乎地劝他不要杀人的情景。 一张明丽动人的脸突然间就闯入了他的脑海。无法抑制的冲动还没有开始兴奋,脑海中那张脸上暖如旭日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她在山崖之下仰看着他,眼神里都是惊恐。心脏如当时一样跳出了一个强音。接着剧痛从心房开始蔓延开来。 东城席玉感到全身犹如火烧一般。 红裳雪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她走近了他,想要一探究竟。谁知道对方突然抬头,红如猛兽的眼睛任是谁看了都会吓一跳。 红裳雪差点跌坐在地上。 然而没等她跌倒,东城席玉已经起身一把捞住了她纤细的腰,带着薄茧的手掌贴着她滑腻的肌肤。 “听说你和巫七走得很近?” “还好。” “你也会用毒?” “怎么,你怕了?” 感受到男子手臂上跳动的肌肉,红裳雪一下瘫软在对方削瘦而结实的怀里。她的嘴刚要发出一声□□,却已经被东城席玉捏住了下巴一口含住。 灯没有熄灭,暧昧的声音已经充斥房内。 “你不把灯吹灭了?”红裳雪被抛在床帐内,身姿妖娆地看着他。 “服侍我,不要说多余的话。” 被捏紧的下颚松开之后,殷红的指印留在了白皙的脸上。 红裳雪扭过了头,脸色阴沉。但一转眼,又是娇柔媚笑。她抚摸着他的胸膛,将他身上的衣服慢慢褪下。 东城席玉注意到了她的眼底的狠色。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你就敢在我眼底放肆。” “红裳可不敢放肆。” “你用你这身体,做了多少交易?” “怎么?大人难不成在吃醋?”她娇笑着,却不回答。 红裳雪知道,男人都有占有欲。即便是一双玉臂千人枕的□□,也是有那些可笑的男人争得头破血流。 “无论你之前跟了多少人,今夜,什么也不许提起。” “护法大人说什么,红裳怎么听不懂。” 她登时乖巧如兔,仿佛刚才那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完全不是她一般。 “如此最好。” 东城席玉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红裳雪看着男子精壮的身躯,倒不觉得难受了。再恶心不堪的人,她也服侍过。和这堂堂赤月教的年轻护法,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窗外风还在响着。 白墙青瓦,正是南方典型的院子。 “你这小子,来我这里说是拜访,下棋也不给老人家面子!” 凉亭里,石桌上的棋盘摆放的棋局胜负已定。 杨太公气得吹胡子瞪眼,满是不悦地看着段齐义。这位青阳山庄的老庄主,在江湖上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但在杨太公面前却还是被称为小子。 “是世伯您心不在焉,无心于棋局上。”段老爷年过花甲却依旧精神抖擞,坐在石凳上腰杆笔直,风骨傲然。 “唉,最近家里来了一个……罢了,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瞧瞧眼下家里几个曾孙,武功平平不说,脑子也不不灵光。唯一一个聪明的却是个曾孙女,性子又太冷,看太透了也不知要怎么过这辈子。话说我一直奇怪,就你这死脑筋的性格怎么会养出承休这样通透的孩子?” “我这性格,您以前还说好的。”段老爷听着杨太公的数落,一边收着棋子。 “我以前也是糊涂。不然也不会让阿危……” 段老爷放棋盒子的手一抖,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老人,人终究还是不得不服老。一老了,倒是什么事都看开,什么事都后悔。 他自己也是老了,不然也不会明白杨太公是一时失言,而不是真的想和他讲杨危的事情。杨危,他儿时的挚友,也是眼前之人的儿子。 “在您看来,承休聪明吗?”段老爷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 “你这是要等我夸多两句才开心?他要是不聪明,这世上的人就没有聪明人了。” “上个月,他手下办坏了事,让赤月教得手劫了货物。东西没了是小,但如果他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接着又因为同行被杀的人中有少侠顾舟的义妹而大张旗鼓地四处搜寻。到现在居然也没个着落……”段老爷最近正是为这事而担心。毕竟反常必有异。 杨太公皱眉:“人非完人,你也太苛刻了些。” “我不是苛刻,只是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前番问他时,他竟然说不知道!而说到他的婚事,我那笨儿子一点也不知道担心。果真当年送他上玄机才是正确的。否则这孩子不知被耽误成什么样子。” 也许是段齐义在江湖上的名声太响,他唯一的一个儿子活到这么大,自小连点主见都没有,更别说要在江湖上扬名。眼下若不是自己的孙子能堪重任,他恐怕到了九泉之下还要担忧呢。 “哦,不是承休自己拒绝的吗?那几个世家小姐,他一个也不愿意。其实搁我看来也正常。照他的性子,不是他看上的,那绝对成不了。”杨太公抬抬眼皮,似乎这种小事一点也不用着急。 “拖到现在都弱冠又三了。最近他跟九王爷不知怎么就走近了。而郡主对他似乎十分关心,屡屡提及他……” “如果他是想要娶皇室宗亲,这婚早就结了。” “你说的我也明白。世伯,你方才说起世茵,她倒是个好姑娘……” 杨太公突然一笑:“我说你没事怎么会想起我这老头子。” 段老爷倒是无奈起来:“这些年我来的次数恐怕比你儿孙来得还多。那就为了这种事特地跑来。” “哼,你以为我没想过?晚了,那丫头自己的主意多着,用不着我操心。我为了这事还生气着。你不要跟我说她。” “你不是最疼这个女娃,怎么还生她的气?对方是哪位公子?” “是个公子我就认了,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杨太公气得咧嘴,“我当你是亲儿子一般看待,但她女儿家也要名声。眼下这事已经黄了,再说也不好。” 话说到这份上,段老爷也就明白了:“英雄不论出处。若是个好青年,又何必芥蒂门第之事。” 杨太公不满道:“你倒是好度量。好,你不是要个女孩当你孙媳妇?既然不论门第,你看她怎样?” “她?” “我?”跑进来传话的唐宁夕一头雾水,“杨老前辈,黄管家让我来传话。” 段齐义看了一眼唐宁夕,眉毛直皱。转头看杨太公笑得不怀好意,心想对方只是开玩笑,真是哭笑不得,便道:“若是承休愿意,我亦无妨。” “哈哈,如此甚好。唐丫头,过来!”杨太公招呼着唐宁夕,“这是青阳山庄的庄主,叫段前辈。” “段前辈好。”唐宁夕规规矩矩行礼。 “这姑娘是?” “昨天在林子里遇见的。孙琳儿的徒弟,要去找她父亲,误打误撞来到我这儿了。” “哦?”段老爷一听,眉间带着喜色,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唐宁夕眼下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容貌秀丽,然而眉眼流露着一股悲伤神色,应是最近刚经历了伤心之事,倒不好多问,只得点了点头。“你师傅孙琳儿先前也是杨家人。你能来到杨老前辈这儿,也是缘分。” “哦?”唐宁夕挑了挑眉,“杨老前辈,这……” “看我做什么?山庄里那么多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难道因为你没这层关系我就不让你留下来了?” “多谢前辈。”唐宁夕忍笑作揖,心下暗想:这老头嘴也太倔了,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 “对了,你刚才不是已经辞行说要走了,怎么又回来?”杨太公皱眉道。 “您不问我差点忘了。”唐宁夕连忙道,“我出去时外面来了一个姑娘,好像是您的曾孙女。黄管家让我问您是见还是不见?” 第57章 祖孙相救 从车上下来一个女子,一身白色斗篷,云鬓花容。但是脸上神色冰冷,仿佛置身于红尘之外。杨世茵从马车上下来,丫鬟飞杏已经去扣门。 开门的是黄管家,杨家的老仆人。他对飞杏正觉得面生,一看站在后面的杨世茵,才恍然大悟。 “小小姐,你怎么过来了?老太爷不巧正出去了。” “太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二老爷之前不是送了一条金鲤给老太爷,昨夜池塘的水闸坏了,结果它就顺着水游走了。这不一大早的,老太爷就提着鱼篓说是要找回来。也不知道要多晚才回。” “原来。”杨世茵脸上带着愁容,转而轻声说道:“我有事要找太爷爷,能否让我进去等等?” 黄管家却一脸犯难:“小小姐,你应该也知道,老太爷这些年……这事我做不了主。还请小姐先在车上歇歇。待老太爷回来了,再说吧。” “也好。”杨世茵也没有感到奇怪,重新回到车里等着。 关于太爷爷的事,没有人直接告诉过她,但她也打听到了一些事。这件事还跟她那个曾是武林盟主的叔公有关。 五十年前,名震天下的杨危大侠最后却和青楼名妓程师师在一起,为此不顾家人反对,抛下了盟主之位而和那女子逃奔天涯。杨太公无法忍受被寄托了厚望的儿子居然做出如此不义不孝之事,扬言从此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然而生气归生气,老人家心中更多的是痛心。 十年前,杨世茵的祖奶奶去世,杨太公在家中了无牵挂,便到了这别苑避世,不见外人。 原本只是不见外人,但杨世茵前些年因为一件事,而惹恼了他。此后那杨太公一看见她就不高兴。 杨世茵因那事也十分羞愧。而这次前来,却是不得不来。杨太公等会见了她,发再大的火她也得受,说再难听的话,她也得听。 毕竟她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犯第二次错了。不然,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是谁?” 杨世茵正低着头思绪万千,飞杏却因为看到唐宁夕出来插了嘴。 唐宁夕却先看直了:哪里来的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 那黄管家看到唐宁夕,才想起这姑娘似乎就是早年离家的大老爷那一支的血脉。多年跟着杨太公,他哪里看不出来杨太公因为这事而高兴。或许,趁这兴头可以让他顺便原谅小小姐。 等唐宁夕被黄管家委托带话再回来时,就只带回了一句话:“杨老前辈说不见。” 杨世茵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砖石板上。 在场的人都愣了。 唐宁夕只觉得膝盖发麻。 “太爷爷。”杨世茵恭敬地对着空门行礼。“世茵知道你在里面。” “当年之事不敢求太爷爷原谅。只因这次是一个朋友因为我而受了重伤。普天之下,恐怕就只有百草生老人可以救他了。别人都说百草生老人已经死去,但我却知道不是的。以太爷爷和他往昔的交情,应该知道他在哪里。还请太爷爷能指点一下世茵,以补世茵之过。” “你知道的倒还挺多。”杨太公冷哼了一声,从门后走出来。 飞杏原本还要劝她小姐起来,当下也是吓得扑通一跪。 唐宁夕不禁汗颜:这老人家说假话真不眨眼,方才说不见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怨一般,转眼就跟在后面偷听。 “还请太爷爷看在血缘情分上,能帮一帮世茵。”杨世茵神情急迫。 “不知此次,你那个朋友又是谁?” “他是公孙慧之子,公孙羽。” “好一个公孙慧,他儿子怎么了?” “为了救我,而中了断肠散之毒。” “公孙慧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他儿子若是有他三成,怎会中这种毒。真是可笑,偏偏我并不喜欢公孙慧,你却来求我。这是存心要气我?他儿子与我何干?更何况我也不知道百草生躲哪去了。你可以走了。” 杨世茵突然大声说道:“太爷爷若是不答应世茵,世茵便在这里一直跪着。” 让她绝望的是,杨太公这回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管家在一边看得心疼。 “我的小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老太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向读了那么多书,最是知书达理的了。怎么也学了这么个倔脾气?还是快起来吧。我去和老太爷说说。” “劳烦黄管家了。但我已经说过,除非太爷爷答应我,我才起来。”她神情刚毅,任是再怜香惜玉的人,也无法开口再劝她。 飞杏起身想要扶她,但杨世茵还是坚决不起,无奈之下最后从车上拿下一个垫子。 杨世茵没有接过。 “小姐,这大冷天的。地上又阴又湿,你要是跪上半天,以后脚可就……” 这边丫鬟劝着,那边管家着急。 唐宁夕只差泪流满面。当初她经常被师父罚跪两三个时辰,怎么没个人影来劝啊? “你跪在这里有什么用?他什么时候中的毒?拖久了早就没命了。”唐宁夕忍不住开口说道。 “与你无关。”杨世茵冷着一张脸。 “你是谁?别人家的事插什么嘴,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问?” 小丫头跟当初在竹丝身边的慧姑娘一样地牙尖嘴利。 “关于断肠散的事,我想说……其实我知道如何配制断肠散的解药。” 杨世茵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知道?你可知道百草生?” “听同伴说过。是个神医。”唐宁夕还记得顾舟偷药的事情,心想若不是因为这事,他们也就不会为了躲那什么洛家大小姐而被赤月教追杀,也不会躲到竹林水榭,也不会分开,自己也就不会……遇到了灵君。 “那毒,是他制的。”杨世茵冷冷说道。 唐宁夕从回忆中惊醒:“所以?” “百草生不单单是药理,用毒也是一绝。他的解药可不是普通人就能解开。这断肠散在武林中霸道了十几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之下。你,怎么知道解药的?” “书上看来的。”唐宁夕坦然地看着他。 “书?什么书?” “我师父给我的书。” “你师父?”杨世茵脸上满是疑惑,“你是谁?” 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杨世茵,唐宁夕走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飞杏上前一步挡着。“你要是来嘲讽或是看热闹的,劝你还是长些眼睛。就算我家老太爷生气,也轮不到你一个不明来路的女人来怜悯小姐!” 唐宁夕不想和她多费口舌,只看着杨世茵。许久,那张冰冷的脸终于有了反应。 杨世茵一声冷笑:“这世上,除了百草生,我不知道有第二个人可以救他。” “凡是没有绝对,而且我可以确信,老前辈确实不知道那个百草生老人的下落。你若是把希望放在老前辈身上,那可就没戏了。”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有能力救得了他?” “我叫唐宁夕。” “没听说过。” “天下之大,你没听说过的人恐怕数都数不过来吧?” “那些没名气的,我家小姐为什么要记得?”飞杏讥笑道。 “哦,我想你们应该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高手在民间。”唐宁夕也不生气,却是慢慢说道:“延胡索,锦地罗,缩砂蔤,假苏,红蓝花,梁上尘,蚯蚓泥,青鱼鳞,萤火翅,五色石……” 唐宁夕还要接着说下去,飞杏却打断了她的话:“你念这么一大串的,是什么?” “你不懂没关系,你家小姐应该已经知道了。”唐宁夕见杨世茵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杨世茵终于正眼看了唐宁夕:还算秀丽的脸上,一双眼睛却让人看不透。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不单我知道,很多人也知道。可是他们还是死了。”杨世茵冷冷说道。 “灵芝人参再补身体,吃多了也要流鼻血。” “你是说量不对?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你懂得□□。” “但只有我懂得断肠散。你知道为什么吗?”唐宁夕的语气满是自信。 “你不说,我也不会知道。” 还真是无趣。唐宁夕叹了口气,却是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因为我的药理,是跟他学的。” 杨世茵马上就明白了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百草生!你师傅就是百草生?”杨世茵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至于信不信,那是你的事情。”唐宁夕优哉游哉地退了几步,看着杨世茵的反应感到有趣。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杨世茵半信半疑。传闻中百草生性格阴晴不定,不是个正派之人。这点,从他又救人又用毒就可以看出。他会收徒弟,而且还那么年轻。杨世茵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我说了,信不信由你。不过为了你能更好地判断。我可以说,我师父姓孙。”唐宁夕摊了摊手。 这世上,人人都知道百草生老人,却很少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是孙上林。更少人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叫孙琳儿。 但是活了近百岁的杨太公不会不知道。而唐宁夕,在当初顾舟跟她说了九仙回魂丹时就已经有了猜疑。而从杨太公口中,得到了证实。 杨世茵此时已经不得不信。连她,也是从某个可靠的人口中才得知百草生老人姓孙。 “你要什么?” “什么?”唐宁夕没有反应过来。 “你救人,自然不会是无条件的。你想要的报酬是什么?” 唐宁夕摸了摸鼻子:“这话说得我唯利是图一样。如果我说我挺想救他的你信吗?你若是不信,那就给我钱好了。” “你为什么想救他?” “你这人一定要这么寻根究底吗?好吧,因为公孙公子是公知先生公孙慧的儿子,而公孙慧又和雪衣公子交好。” “雪衣公子?”杨世茵一愣,“你真正的目的是雪衣公子?” “目的?也没这么难听。我只是要去找他。”而且还是他让我去的。唐宁夕后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飞杏,扶我起来。”杨世茵沉吟了许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长叹了一口气。待起身后,却还是站得笔直,好像跪了那一个多时辰根本就没什么。 还真是个铁女子。唐宁夕心中暗叹。 第58章 同行当年 “上车。”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去找他?”唐宁夕原本已经准备好答案,不禁感到奇怪。 “我只问我该问之事。若是冒犯,请原谅。”她明明说着道歉的话,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坦荡。 “哦。”唐宁夕自认最不会和这种人打交道,只好乖乖闭嘴。 马车里既舒适又干净。唐宁夕看着铺在那上面的锦缎,还有旁边玲珑的香炉和精致的点心,心道:这也太会享受了吧? “对了,还没问这是要去哪里。” “西霞。” “西霞?那是哪里?” 两人像是看白痴一般看着唐宁夕。飞杏没好气地说道:“在北边。” “离殷城远吗?” “不远。你原来还知道殷城,我还以为你是从哪座大山里来的呢。” 你说对了。唐宁夕在心中默默吐槽。 “那个公孙公子,在西霞?” “没错。”杨世茵淡淡说道,“我和他约在西霞相见。” “断肠散的毒,若是心无所爱,可以撑上半个月。若是有,可撑不了三天。” “我与他也只是见过几面,并不知道。但公孙羽,从来不会食言。” 才见过几面就不顾中毒之险而救你?唐宁夕心中猜疑,开始为公孙羽的性命担忧了。 “对了,你刚刚说我要的条件,我现在还可以提吗?”唐宁夕厚着脸皮说道。 杨世茵还没开口,小丫鬟飞杏马上一顿抢白:“刚才不知是谁说自己也想救人。既然也是要帮忙的,却还腆着脸要来提条件?” 唐宁夕白了对方一眼,默不吭声。 “飞杏。”杨世茵却是板起了脸,“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霸道。唐姑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世茵若是做得到,自当尽力。” “好得很。你能帮我在扬州找一个人吗?” “可以。是谁?” “顾舟,他在江湖上还挺有名气的。至少那什么飞剑公子也认识他。你知道吗?” 那两个字的发音,如雷一般击中在杨世茵心里。她整个人如被一盆冷水泼了一般,呆若木鸡。 “你说……谁?” 唐宁夕见她反应如此奇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顾舟。照顾的顾,孤舟的舟。” 无论听多少次,她还是感到心被针扎一般难受。飞杏连忙倒了杯热茶给她,刚想要说唐宁夕几句,却因为刚才杨世茵生气而不敢多嘴。 “你怎么了?”看到杨世茵脸色苍白,唐宁夕吓了一跳。 “你找他做什么?”许久,她的神色才缓和过来,看上去正常了许多,但心中还是波澜起伏。“大侠顾舟,天底下谁会不知道他。”她嘴角上带着一丝冷笑。 唐宁夕看得心惊,心想这人该不会也是和那个洛家大小姐一样和他有过节吧? “没。就是之前和他约了在扬州见面。只是我失约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里,所以想打听一下。我原本也是要去扬州的,不过刚好遇到你们要去西霞,那就先去西霞好了。” “失约?”杨世茵再次打量她,却突然摇了摇头,“你不必去找了。他不会等的。即便你们有约,他也不会等你。又何况你还失信于人在先。” “哦,这样。”唐宁夕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不在就不在,反正她也不是特意去找他的。等找了雪衣公子任务完成,她再去找他兴师问罪。“你刚才……你认识他?” “认得。” “我跟他也就是偶然遇见,而且也只是同伴关系,你别想太多。”唐宁夕还要解释,却觉得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杨世茵说这些,仿佛是用尽了力气一般,“要去西霞很远,这些天我们得一直赶路。你多担待。” “没,没事。” 僵硬的气氛在两人间越来越奇怪。 唐宁夕心中一肚子的疑问,但却有所顾忌,不敢问。 杨世茵的思绪,却越飘越远。 那是十年前,为了推选出新的武林盟主,江湖中几位颇有名望的老前辈一起举办了声势浩大的西霞论剑。四大山庄的东仪山庄,自然也是被邀之列。杨世茵正是跟着父母兄长一起去了西霞。 杨世茵自幼便喜欢读书,对于台上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丝毫没有兴趣。她驱马在论剑台附近溜达透气,却看见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材颀长,都披着灰色披风把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 那些人如一阵风一般从她身边掠过。 杨世茵正愣着,回头却看见一个少年跟在他们身后鬼鬼祟祟。 不知为何,杨世茵想都没想,当即怒斥。 “好不要脸的人,你跟着别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一声娇斥,正跟着那队人马的人本是一惊,回头一看却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板着一张小脸,却还是十分可爱。 十几岁的少年,五官柔和又带着男子的英气。他眯起了眼睛:“你难道认识他们?” “我又不跟着人家,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看出了他们是不认得你的。”杨世茵还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板着脸说话。 “为什么?”他歪着头问道。 “看他们身姿轻盈,如此潇洒。你这缩头缩脑的,怎么可能和他们是同伴。”她的话字字刺骨。 那少年见她脸上满带鄙夷,只觉得心塞,捂着胸口假装痛苦道:“你这丫头嘴也太刁了。你就不怕惹我生气,我把你绑起来吊在树上?”接着又张牙舞爪地恐吓着她。 杨世茵却是不吃这一套:“我就是讨厌你们比武打架。有什么事就不能好好说。” 对方一愣,没想到杨世茵会这么回答他。他看着杨世茵身下骑着的小马驹身材匀称,四肢修长,腿脚健壮有力,是匹好马。 “你不喜欢那为什么要来这西霞?”少年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你父母是谁?” “这与我父母有什么关系?”她皱眉,“我叫杨世茵。” “原来是东仪山庄杨家的千金。真是失敬失敬,我叫顾舟。” “我不认得你。”杨世茵见他像是要攀关系一般,赶紧直接说明白了。 “东仪山庄向来以义字当先。传闻杨家上上下下都是可敬可佩的正直之人。今日倒算是见识到了。”顾舟嘿嘿一笑。 “你想拍我马屁,只可惜还没到家。”杨世茵冷笑一声,“下次再让我看到你鬼鬼祟祟的模样,我就不客气了。”说完转身离开。 顾舟却是一脸郁闷。他跟踪的人早已经走远了。怎么偏偏就遇见了这个来搅局的小丫头? 刚才他上台跟人比划了一下。谁知道那碧血剑宗一开始瞧不起小孩子,之后却被自己打败了。 那碧血剑门人中有一阴险之徒,受辱不过,趁顾舟没有防备,使出至毒的暗器化骨针。所幸一身披灰色斗篷的神秘男子在旁边观战,随手抽出围在旁边的竹篱,把那个人的手钉在他身后的树上,废了他的经脉。 这事一出,众人哗然。碧血剑宗自然是疾声厉色地斥骂其门人,要将他逐出师门。但一些老江湖早就看出了其中门道,对之嗤之以鼻。然而其他人想知道谁身手如此只好时,那个神秘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再一看,连顾舟也不见了。 原来顾舟知道后,心中大骂使暗器的人卑鄙无耻。他一发现灰袍男子转身离开,就赶紧追了上去。 “恩公,大恩不敢言谢。请留下姓名再走。顾舟此生一定要报答。”他将男子拦住,恭恭敬敬地说道。 “顺手而已。你不必介意。”身量如此高挑挺拔,那声音却清脆如灵莺。 顾舟吓得大叫:“你该不会是女孩子吧!” 神秘男子生气了,一把掀起帽子,露出了惊为天人的容貌。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可不好看。 “我是男的!” 顾舟已经被吓住,木讷地点了点头。年少无知的他,甚至在想:自己今后的老婆一定要和他一样漂亮。不过几年后,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眼看男子要走,顾舟反应过来对他背影大喊:“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霄。云霄的霄。” “你要去哪?” “去找我朋友离开这里。” 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密林之中。 而顾舟却鬼斧神差地跟了上去,之后就遇见杨世茵。 第59章 姐妹小偷 上 自那日后,唐宁夕便跟着杨世茵连续赶了十余天的路程,终于在这日的黄昏,到了西霞城。 舟车劳顿再加上每日睡眠不足,唐宁夕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 一到客栈,她马上就让小二备了洗澡的木桶和水。 吃完晚饭,就立刻冲到了楼上,锁紧了门窗,脱了衣服,便把整个人泡在了热气腾腾的水中。 西霞城距殷城不远,此时也是寒风刺骨。 比起洗澡,唐宁夕此刻更想做的便是睡觉。她觉得自己可以睡个三天三夜。不过浸泡在热乎乎的水里,她只觉得一路上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懒洋洋的不想动。 这些天来,顾舟这个词成了她和杨世茵之间的禁忌。她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这件事背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顾舟是个负心汉,对人家始乱终弃? 唐宁夕摸了摸下巴,从之前看他的为人,他应该没有那么渣吧? 不过感情的事最难说得清楚了。那种爱得死心塌地不顾一切的心情她感受过。有时人若是看开些,也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了。这么想着,她想起了灵君。 她的脑子空白了几秒,重重地长叹一口气后,又把整个人泡在水里。憋了好一会儿才浮上来,更觉得身子慵懒,动都不想动。然而眼皮却已经越来越重了。 “我说,你也该醒醒了吧。虽说你还是活人,但在水里泡上一夜,第二天可就不用见人了。” 迷迷糊糊中,唐宁夕听到有人在跟她说话。 慢慢睁开眼睛,一个黄衣女子背对着她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唐宁夕一个激灵,马上就吓醒了。 “你是谁!” 人从已经温凉的浴桶中出来,水花四溅。唐宁夕赶紧抄起放在旁边的衣服,却发现只有中衣,那外面的裙衫不见了。再定眼一看,陌生女子身上穿的,正是她路上买下来的那套。 这边她慌忙地往身上套衣服,那边陌生女子却在轻笑:“该说你是胆子太大还是没大脑?光着身子躺在浴盆里睡觉?这要是个采花贼,可就直接便宜了人家了……” 唐宁夕差点没吓死,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光着身子的模样她肯定都看到了!幸好大家都是女的,看见也不缺块肉。 “我门窗都锁紧了!你自己闯进来,当贼还这么理直气壮!”她衣服一穿好,顿时有了安全感,双手抱胸大声地质问对方。 “就那破锁头,你还想防贼?这还真是我这些天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又不把头转过来,你不跟我说你的名字,我怎么知道!” “我要是把身子转过来,你可不要被吓到。” 唐宁夕一愣。吓到?她快速瞥了一眼窗户和门,还是锁得好好的。这大半夜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个陌生的女子……唐宁夕嘴角抽搐,突然感到后脊背凉凉的。 “等等,你该不会是……” 陌生女子又是一阵轻笑:“你该不会认为这世上还有鬼吧?” 不是?唐宁夕看见了烛光下摇曳的影子,心里已经镇定了几分。不是最好。她自己的灵魂都能够过来,哪里保得定这个世界没有鬼神。之前在叶殷村,那些村民对神明的恭敬让她都有些神经兮兮了。 女子突然转过身,脸带笑意:“你这回可懂了我的意思?” 一张干净明丽的脸,发丝轻挽,眸如星辰,唇似朱丹。 唐宁夕却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谁?”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正面对着面在交谈。 “你是从哪来的?”唐宁夕浑浑噩噩地后退了几步,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你不必这么害怕。我叫广千音。”女子脸上带着微笑,但那笑容在唐宁夕眼里却诡异而邪恶。 “广千音?”唐宁夕无意识地重复着她的话。刚才见到她的一瞬间,唐宁夕还以为是以后的自己穿越到现在来找她。和“自己”讲话这种事,她一直认为很可怕。 毕竟和一个完全了解自己在想什么的人说话,你的一切都无法遁形。 所幸对方只是个和自己长得极像的女子。 “你父亲是?”唐宁夕心想:这该不会是自己什么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吧? “我父亲?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我父亲的事来。难道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吗?”叫做广千音的女子微微侧着头,坐在窗前的凳子上却是优雅而娴静。 “你很有名?”唐宁夕脸上一阵尴尬。话说这个世界又没有互联网手机电视什么的,这些人都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每一个人都会认识他们? “我自认为我是很有名的。不过你不知道也不要紧。毕竟我也不能奢求每一个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土包子都要认识我。”她缓缓起身,动作却比唐宁夕要淑女得多。“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很好奇吧?为什么我们会长得一模一样?” 土包子?唐宁夕想反驳却又发现对方好像也没说错。她勉强地笑着说道:“还好还好,我的好奇心不是很重。不过我猜,十有八九,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唐宁夕觉得自己的推断十分地合情合理。谁知道广千音一听,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这一点我可以确定。我们绝对不会是姐妹。”广千音摇着头十分果断地说道。 “为什么?”唐宁夕对她的话不以为意。 “因为我是广千音。而你,不可能也是姓广吧?” 唐宁夕无语,这算什么理由? “我确实不姓广,我姓唐。不过姓名不过是个符号,又不是烙印。想改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改。” “好吧,我想你根本没听懂我的话。”广千音看着唐宁夕煞有介事地解释,顿时明白对方是真的不懂。“你姓唐,那你叫什么名字?” “唐宁夕。你不承认我也不会逼你。”毕竟更想认亲的一般只有父母,她操什么心?“说起来,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进来的?”唐宁夕发现自己的心理素质还真不是一般地好,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双胞胎妹妹她居然也就安静地接受了。不过她实在是想不透,这个妹妹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60章 姐妹小偷 下 广千音看唐宁夕一味地认定了自己是她的姐妹,无奈地笑了笑,也不想解释了。 “我怎么进来的?”广千音摇头,“我可不能告诉你。这可是我的看家本事。” “那你是专门来找我的么?”唐宁夕看她不想说,便换了话题。 “不是。我只是偶然看到你这屋子的灯亮着,就进来看看。没想到……” “没想到我们居然长得如此相似?”唐宁夕接着说道。 广千音一顿,又是一顿大笑。最后瞥了她一眼:“这么巧合,你信吗?” 唐宁夕努了努嘴:“我不信。” “正常人都不会信。” “那你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 “我对你没有目的。只是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我以前总希望有个双胞胎姐妹。可如今和你说话,虽然是有趣,但却很奇怪。” “奇怪?你不喜欢你自己的脸?”广千音从袖中掏出了镜子,“我觉得这脸长得还可以啊。” 唐宁夕皱眉,这脸她两人都有份,她是要夸还是要损? “像是对着镜子讲话。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你这么说,我倒是懂了。”广千音一副了然的样子。她将镜子收起,走到了窗边,“说起来我在这里呆的时间也挺久了。我先走了。” 广千音正要开窗户,唐宁夕连忙叫住了她。 “等等!” 广千音手一顿,回过头:“怎么了?”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为什么?你还想见我?” “我们挺有缘分的不是吗?” 广千音嗯了一声:“是挺有缘分的。我可以确定,我们之后一定会再见面的。不论你愿不愿意。” 啪地被寒风吹开,唐宁夕打了个冷颤,人已经不见了。 是幻觉? “等等?她是不是穿了我的衣服走了!”唐宁夕关了窗户,突然反应过来。“她来的时候难道没有衣服吗?” 唐宁夕越想越奇怪。一摸胸口,却发现少了什么。 脖子上的玉珏不见了。 唐宁夕唬了一跳,再摸摸耳朵,还好那耳环还在。 窗户被再次打开。西霞城内的街上回响着一个女子的咒骂。 “广千音你这个小偷给我回来!” 第二天早上,唐宁夕被一直看她不顺眼的丫头飞杏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连我都知道千手观音广千音是个专门偷盗的大贼,你居然能和他聊那么久还不知道他的身份?”飞杏站在杨世茵身后一脸得意。 “哦?你怎么知道的?”相处了那么久,唐宁夕已经习惯了这小丫头嘴上不饶人的本事。她就当耳边风,听听就过了。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 “哦,所以你也是听别人说的?” “听别人说的又怎么了?” “不过是听说过,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好歹昨晚还见过她。你见过没有?”唐宁夕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着,咬馒头的牙齿却是格外用力。 “唐姑娘昨晚可是有什么东西被他拿了?”杨世茵见她嘴上还能自嘲,但心里似乎是不高兴。 “是有。你能找到她?” 杨世茵摇头:“广千音这个人极为神秘。他擅长易容,无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从来只有他去找别人,没有人能找到他。” 唐宁夕愣了:“等等,你说易容?所以她想要变成任何人都可以?” “没错。你昨晚见的广千音,一定不会是他的真容。所以你即使告诉我你所见的长相,恐怕这个世上也没有这人。”杨世茵淡淡说道,“不过据说他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虽然擅长盗术,但绝不为钱财而偷窃。你恐怕是不小心得罪了他,或是他认识的人。” 唐宁夕终于明白为什么广千音说她们绝不可能是姐妹了。她突然间有点不太想再见到广千音。 唐宁夕感到自己简直是蠢到了极点:为什么她忘了武侠世界还有易容术这种东西! “得罪他?我不知道。”唐宁夕自认自己出谷后,得罪过的人就只有东城席玉。难不成那广千音还是他派来的?不可能!那东城席玉若是知道自己的下落,绝对是直接拿着剑就来砍人了。 看来这西霞也不是久留之地,她还是赶快去见见那个公孙公子然后就走吧。 “那公孙公子今日会来吗?”唐宁夕看着人来人往的大门,没有一个显眼的。 “我与他约好了未时在此相见。” “时候还早,我去街上看看,顺便把药买了。”唐宁夕把早饭吃完,就要起身。 “你一个人?我让陈安跟着你。” 陈安是这些日子来赶车的车夫。 “不用。我真的没有什么仇家。”唐宁夕无奈地解释道。若是让她再见到那个广千音,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西霞不是什么大城市,达官贵人不多,但街上的人却不少。刚过完了年,还有很多卖着年货的,红红火火的一片,看着还能感受到过年的喜庆。 说起来,好像还在谷里的时候,就已经过完年了。 唐宁夕一个人走着,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只是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孤孑一人,了无牵挂,说的难道就是她这样孤零零在这世间的灵魂? 还未感慨完,一声声“冰糖葫芦”打断了她的思绪。转头一看,街角站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一旁的稻棍插着一些已经做好的,还有许多在纸上晾着。 “老爷爷,怎么卖?”唐宁夕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琥珀般的麦芽糖没有添加任何色素,亮晶晶地裹着红彤彤的山楂,让人都舍不得吃了。也许只有在这里,这种这么普通的小吃才会如此简单。 老人还没确认对方买不买,就先拿了一根塞到她手里。 “小姑娘,这糖葫芦好吃得很。又酸又甜的,你们小姑娘最喜欢吃了。试试,一根才两文钱。” 热情的招呼吓得唐宁夕招架不住。 “好好好,我买两根。你给我一根这灶上的。” 两根糖葫芦拿到手里,唐宁夕却放下了一小枚碎银子。 “哎呀,这我可找不开。” “都给你了。”唐宁夕说着便要走开。 第61章 段胥误认 下 唐宁夕被他看得心里发虚。说起来他们认识吗?为什么一直都在看她?难道她脸上沾到了东西?不可能,她刚才可是擦过嘴的。 唐宁夕还想问时,巷尾一个鹅黄衣裙的女子身影一闪而过。好像就是专门要让她看见一般。 “广千音!别跑!” 白衣男子微微侧过身看了看后面,再回头时,一阵风吹过,唐宁夕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那是惊愕中带着恐惧和不安。但只是一瞬间,一眨眼,就已倏忽而过。 “主子。”紫衣女子不知从哪里出来。或许她早在某处等了许久,却不敢声张。直到两人中的其中一个走开,才敢出现。 这个女子,正是跟在段承休身边的花照云。 “顾舟现在在殷城?” 身着白色锦衣的贵公子,也正是段承休。 “是。是否要派人告知顾大侠?”花照云看着唐宁夕离开的方向。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人,原来还好好地活着。如此一来,公子对顾舟的愧疚,应该就会淡了。 “不,我不想插手。”段承休也看着远处。最终回过头淡淡说道:“在事情结束前,你们都不许声张。这个你扔了。” 花照云心中一阵疑惑,还想要问,却只得先接过段承休递来的东西。一看,无奈地说道:“梅枝该哭了。好好的丝帕,沾了糖浆就毁了。上次兰茎的那条也莫名其妙就没了。虽说她们也爱做这些,但给您的可都是费尽了一番心思的。” “你告诉她们以后不用那么费心。” “这……”花照云皱眉,这是让她去做恶人?“对了,竹丝她,我已经让她闭门思过了。” “你看着办吧。”段承休负着手走在前面。“也不用太苛刻了。” “是。”花照云应着,却突然觉得她家公子有些捉摸不透。以前她总是很容易就揣摩出他的心思。而如今,却完全不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这边两个人消失在小巷尽头。那边唐宁夕追着那黄衣女子后,却在人群中跟丢了。 可恶?难道又是骗她的?唐宁夕一肚子闷气。从昨晚来她已经被骗了几回了? “啊,那个人!”唐宁夕这才想起自己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跑了。 算了,反正都不用自己赔钱。 她虽然这么想着,心里却有些失落。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忘记问他了。 打量着快到中午,唐宁夕只得先去找家药店,然后就回客栈。 谁知道刚从药店出来,不知哪家的护卫便把门面围了个结实。 唐宁夕提着药,还以为是这店家得罪了什么人,刚要走,那些护卫却是把她围住。 “你们找的是我?”唐宁夕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们是什么人?” “广千音!昨天偷的东西还来!” 其中一个长得比较顺眼的头领上前了一步开口喝道。 嘭。唐宁夕回头一看,后面的药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紧了门。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我不是广千音!”唐宁夕皱着眉头。她自己的东西也被她偷了,如今还找不到那贼呢! 那护卫哼了一声:“花言巧语。面具下的脸我们都看到了。别以为天黑就没人看得清。” “你认错人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她会易容术吗?”唐宁夕冷冷说道。吃了那么多次的亏,她开始长记性了。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认错了人。这后面该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谁不知你会易容术。只可惜昨天就是撕下你的□□,才看到你的真容。怎么,难道你想说你的□□下还有一层□□?” 唐宁夕看他长得正派,倒有几分相信他的话。她心里一惊,莫非那广千音,还真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你都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是广千音。你难不成还能抓了我不成?”唐宁夕一声冷笑。难不成这才是广千音的阴谋? “想走,先把那帛图拿出来!” “帛图?” 唐宁夕一脸茫然。而旁边却已经有了两个护卫要上来抓她。 一看这边人多,她又没有强悍得能够大杀四方的招式。唐宁夕灵巧地避开后,脚尖一着地,像只飞鸟冲出了人群。 “追!” 话说客栈里也只有杨世茵和飞杏这两个女子,似乎也抵不了什么用。唐宁夕茫然地在屋顶上飞跃,左右顾看。 猛然就瞥见了远处的楼阁上,坐着两个男子,正在饮酒。长得都还不错,武功嘛……应该也不会差。 唐宁夕沉吟了一下,一个转身,就往那两人而去。 落在地毯上的脚步轻若无物。 公孙羽没有看向来人,却是嘴角一笑:“姑娘这招腾云步,还真是漂亮。” 唐宁夕走进来的脚步一顿。 一,是因为公孙羽准确地说出了她所用的步法。 二,是因为坐在公孙羽对面的男子,一头的金发。 外国人?唐宁夕快步上前看了仔细。这个金发男子身材高大,五官深邃却没有西域人那般夸张。柔和却十分俊美的脸,一看到唐宁夕,却变了脸色。 那十几个跟上来的护卫原本已经将楼阁围住。然而一见到自家主子,马上停下听候差遣。 “退下。”于是一群人又和出现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唐宁夕挑了挑眉:终于押对一次了。 霄伊被唐宁夕当成怪物一般看着,心中不喜:“你就是广千音?” “你就是他们的主子?”唐宁夕用轻功走了大半个西霞城,一看见椅子,便直接坐在两个男子的中间,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是?” 药包被唐宁夕扔到了公孙羽面前。 “你看不出?这是药。”唐宁夕喝了一大杯热茶,惬意地说道。 “在下自然看出了这是药,却好奇这些药是拿来做什么的。” “药当然是拿来救人的。”唐宁夕笑着看着他。 公孙羽也笑着不再说话。 唐宁夕转头对着霄伊说道:“你的属下认错了,你也认错了。我不是广千音。” 霄伊却不想理会她:“我看不出,也不信你的话。” “你信不信与我无关。但是我要走,你的属下不让我离开。”唐宁夕也板着一张脸,一副要和他算账的样子。 “你若不是广千音,自然可以走。” “可我说了,你不是不信吗?”明明想要找茬,还装什么清高。唐宁夕冷哼一声,起身拿起药包就要走。 第61章 段胥误认 上 老人却赶紧叫住了她。 “这怎么使得呢。” “没什么使不得。我心情好。你这糖葫芦做得也好。”唐宁夕说着已经咬了一口,“我乐意给你就拿着。你不愿拿着就扔了。” 那老人这才感激地收下:“小姑娘真是好心啊。不过你带着这么多钱,出门可要小心。逛街可要往人多的地方去。看完了就回家。别让坏人盯上了。” 说了这些操心的话,那老人就挑着担子到别处去了。 唐宁夕眼眸一深,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她一边吃一边逛,刚看了几个摊子的小小玩意,却是一个都没有买,渐渐走到了后巷。 青石板的两旁是垂立的围墙。长长的巷子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一般。 唐宁夕突然将身子紧靠在墙边。一只白色锦缎银纹靴干净无尘,一身白衣的男子缓步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站住!你……”唐宁夕从墙后跳出拦住了对方,大声喝道。 男子脚步一滞,因为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感到奇怪,上下打量着拦住他的人。 雪白的立领对襟长袍,手执一柄合起的白折扇。英俊而刚毅的眉眼,直直地看着唐宁夕。 唐宁夕没有被他浑身上下淡漠得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场吓到,却是一手叉腰一手用还没吃完的冰糖葫芦指着他,没好气地说道:“很好,这次又变成男的了。广千音,把昨晚上的玉珏还给我!” 她的手向前一伸,“我承认我这个人呢,自小生活在大山,是有些孤陋寡闻。昨晚让你当猴耍了一次,今天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了!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也是你派来的?还是你假扮的?” 白衣男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她身上。最后,把目光放在了那秀发隐藏下还闪着银光的精致耳环,眼眸一缩。 唐宁夕被他盯着心里发毛。刚才还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逼供一定让对方招的,此时却动也不敢动。 难道她又做错了? “你不是?你真的不是?” 白衣男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不温不火。唐宁夕的气势却已经少了一大半。“不是你跟着我干嘛?你真的……啊,抱歉!” 惨了。唐宁夕还没发泄完的怒气也焉了。 被挥舞着的冰糖葫芦一不小心就蹭到了对方身上,还没干透的糖浆黏在了雪白的锦衣上面,极其显眼。 “你的衣服脏了,我帮你擦擦。”唐宁夕讪讪地笑着,下意识地就要用手去擦。 白衣男子轻轻侧身躲了过去。 他一直没有出声,唐宁夕简直猜不出他究竟是很生气,还是只是一般般生气。 “要不我帮你洗洗?再不济我赔给你好了。”看上去料子很不错,应该会很贵吧?唐宁夕心里突然没底。 白衣男子还是没有出声。 “行不行好歹说句话。我是很诚心要解决问题的,不是找茬。你该不会是哑巴吧?”唐宁夕见他半天也没吭声,有些不耐烦起来。 “不是。” 冷冷清清的小巷,低沉的声音简单而有力。 唐宁夕愣了愣。她在什么地方听过,为何这么熟悉? “哦,那这衣服多少钱?”唐宁夕见他不呆不傻也不哑巴,不耐烦的心情又马上收了起来。 “不知。” “你也不知道?好吧。我看你这一身白的,一定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这料子那么好,我想应该挺贵的吧。”唐宁夕只希望态度好些,或许可以赔得少点。再或许人家心情好了,还可以像她刚才那样慷慨败家地不用她赔。 “不用赔。” “那怎么好意思。”唐宁夕眼睛一亮,又立刻收敛了一下,“要不这冰糖葫芦……呃,刚才好像弄脏了。我再去买一串。” “不用了。” 手中的糖葫芦就在她没防备的时候被轻轻抽走了。 唐宁夕又愣了:不用的意思难道不是不吃吗? 白衣男子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拿过那糖葫芦,咬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地吃着。 呃,那个不单单碰脏了,而且她似乎还咬过第一颗。唐宁夕心想:这话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你一个人?”唐宁夕想要离开,却不知要怎么开头。而且她越看对方越觉得熟悉,难道他们曾经在哪里见过面? 男子吃完了一颗,却没有再吃下去。他又和刚才一样看着唐宁夕,却没有说话。 不回应就是不想回答咯?唐宁夕又问道:“说起来你干嘛跟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段……胥。”白衣男子很快地说了姓氏,名字却最后才说出来,和他刚才一直十分干脆的回答形成了反差。 “段?你该不会也是永州段家的人吧?”唐宁夕暗想:这个世界也太小了。“虚?哪个虚?” 她原本以为他这般孤僻的性子,说十句都不应一句。这个问题应该也不会回答的。谁知道对方却从袖中取出了一条雪白丝帕,一下就打开了唐宁夕的记忆。 “这个。”他指了指那上面丝线绣着的“胥”字。 “这块手帕……那天骑马的人是你!” “你见过?”白衣男子却丝毫没有印象在哪里见过唐宁夕。 “就是那天,你在永州城附近骑马,从我身边很快就过去了。还掉了一块手帕,就像这块。”说起来她还捡了。一开始放在怀里。那天被东城席玉追杀,也不知道掉落在哪里了。一定已经弄脏了。唐宁夕想了想,还是把后面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嗯。”白衣男子似乎没有兴趣知道那块手帕的下落,只抖了抖手上的这条手帕,直接拿来擦了擦手,最后垫着冰糖葫芦。 唐宁夕看着那白色的丝帕沾着粘稠的糖浆,不由得一阵心疼。 “不过我记得这上面的是兰花,不是梅枝。”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 “哦,我知道了。这些都是别人送的。”唐宁夕刚想明白了就脱口而出。说完了才反应过来,看白衣男子脸色如何。 还好依旧是面无表情。 第62章 段胥误认 下 唐宁夕被他看得心里发虚。说起来他们认识吗?为什么一直都在看她?难道她脸上沾到了东西?不可能,她刚才可是擦过嘴的。 唐宁夕还想问时,巷尾一个鹅黄衣裙的女子身影一闪而过。好像就是专门要让她看见一般。 “广千音!别跑!” 白衣男子微微侧过身看了看后面,再回头时,一阵风吹过,唐宁夕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那是惊愕中带着恐惧和不安。但只是一瞬间,一眨眼,就已倏忽而过。 “主子。”紫衣女子不知从哪里出来。或许她早在某处等了许久,却不敢声张。直到两人中的其中一个走开,才敢出现。 这个女子,正是跟在段承休身边的花照云。 “顾舟现在在殷城?” 身着白色锦衣的贵公子,也正是段承休。 “是。是否要派人告知顾大侠?”花照云看着唐宁夕离开的方向。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人,原来还好好地活着。如此一来,公子对顾舟的愧疚,应该就会淡了。 “不,我不想插手。”段承休也看着远处。最终回过头淡淡说道:“在事情结束前,你们都不许声张。这个你扔了。” 花照云心中一阵疑惑,还想要问,却只得先接过段承休递来的东西。一看,无奈地说道:“梅枝该哭了。好好的丝帕,沾了糖浆就毁了。上次兰茎的那条也莫名其妙就没了。虽说她们也爱做这些,但给您的可都是费尽了一番心思的。” “你告诉她们以后不用那么费心。” “这……”花照云皱眉,这是让她去做恶人?“对了,竹丝她,我已经让她闭门思过了。” “你看着办吧。”段承休负着手走在前面。“也不用太苛刻了。” “是。”花照云应着,却突然觉得她家公子有些捉摸不透。以前她总是很容易就揣摩出他的心思。而如今,却完全不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这边两个人消失在小巷尽头。那边唐宁夕追着那黄衣女子后,却在人群中跟丢了。 可恶?难道又是骗她的?唐宁夕一肚子闷气。从昨晚来她已经被骗了几回了? “啊,那个人!”唐宁夕这才想起自己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跑了。 算了,反正都不用自己赔钱。 她虽然这么想着,心里却有些失落。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忘记问他了。 打量着快到中午,唐宁夕只得先去找家药店,然后就回客栈。 谁知道刚从药店出来,不知哪家的护卫便把门面围了个结实。 唐宁夕提着药,还以为是这店家得罪了什么人,刚要走,那些护卫却是把她围住。 “你们找的是我?”唐宁夕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们是什么人?” “广千音!昨天偷的东西还来!” 其中一个长得比较顺眼的头领上前了一步开口喝道。 嘭。唐宁夕回头一看,后面的药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紧了门。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我不是广千音!”唐宁夕皱着眉头。她自己的东西也被她偷了,如今还找不到那贼呢! 那护卫哼了一声:“花言巧语。面具下的脸我们都看到了。别以为天黑就没人看得清。” “你认错人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她会易容术吗?”唐宁夕冷冷说道。吃了那么多次的亏,她开始长记性了。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认错了人。这后面该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谁不知你会易容术。只可惜昨天就是撕下你的□□,才看到你的真容。怎么,难道你想说你的□□下还有一层□□?” 唐宁夕看他长得正派,倒有几分相信他的话。她心里一惊,莫非那广千音,还真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你都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是广千音。你难不成还能抓了我不成?”唐宁夕一声冷笑。难不成这才是广千音的阴谋? “想走,先把那帛图拿出来!” “帛图?” 唐宁夕一脸茫然。而旁边却已经有了两个护卫要上来抓她。 一看这边人多,她又没有强悍得能够大杀四方的招式。唐宁夕灵巧地避开后,脚尖一着地,像只飞鸟冲出了人群。 “追!” 话说客栈里也只有杨世茵和飞杏这两个女子,似乎也抵不了什么用。唐宁夕茫然地在屋顶上飞跃,左右顾看。 猛然就瞥见了远处的楼阁上,坐着两个男子,正在饮酒。长得都还不错,武功嘛……应该也不会差。 唐宁夕沉吟了一下,一个转身,就往那两人而去。 落在地毯上的脚步轻若无物。 公孙羽没有看向来人,却是嘴角一笑:“姑娘这招腾云步,还真是漂亮。” 唐宁夕走进来的脚步一顿。 一,是因为公孙羽准确地说出了她所用的步法。 二,是因为坐在公孙羽对面的男子,一头的金发。 外国人?唐宁夕快步上前看了仔细。这个金发男子身材高大,五官深邃却没有西域人那般夸张。柔和却十分俊美的脸,一看到唐宁夕,却变了脸色。 那十几个跟上来的护卫原本已经将楼阁围住。然而一见到自家主子,马上停下听候差遣。 “退下。”于是一群人又和出现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唐宁夕挑了挑眉:终于押对一次了。 霄伊被唐宁夕当成怪物一般看着,心中不喜:“你就是广千音?” “你就是他们的主子?”唐宁夕用轻功走了大半个西霞城,一看见椅子,便直接坐在两个男子的中间,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是?” 药包被唐宁夕扔到了公孙羽面前。 “你看不出?这是药。”唐宁夕喝了一大杯热茶,惬意地说道。 “在下自然看出了这是药,却好奇这些药是拿来做什么的。” “药当然是拿来救人的。”唐宁夕笑着看着他。 公孙羽也笑着不再说话。 唐宁夕转头对着霄伊说道:“你的属下认错了,你也认错了。我不是广千音。” 霄伊却不想理会她:“我看不出,也不信你的话。” “你信不信与我无关。但是我要走,你的属下不让我离开。”唐宁夕也板着一张脸,一副要和他算账的样子。 “你若不是广千音,自然可以走。” “可我说了,你不是不信吗?”明明想要找茬,还装什么清高。唐宁夕冷哼一声,起身拿起药包就要走。 第63章 雌雄难分 上 “且慢,”公孙羽压住了那药包,“我可以帮姑娘证明,你,不是千手观音广千音。” 唐宁夕回头看了一眼,那手还挺好看的。“你和他一伙的?” “霄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就应该是你信他。至于他信不信你,可就不好说了。”唐宁夕松开了手,只等着那金发公子怎么回答。 “我信他。”霄伊淡淡说了一句,做出了让步。 “那好吧。你说我是不是,一句话。”唐宁夕转而对公孙羽说道,依旧没有坐下来。 “姑娘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若是不赶时间,可有兴趣听听关于这个广千音的事情?”公孙羽却不想那么快放她走一般,慢悠悠地说道。 敢情是想拖延时间?唐宁夕一拍桌子:“我赶时间!” “哦?”霄伊端起了酒杯,不紧不慢地应道。 “你不信?未时我和人有约。”唐宁夕 “未时?”公孙羽心里忽然一动,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着道:“没想到未时倒是个约人的好时间。不过现在离未时还有一个多时辰。” “我还要吃饭。” “你要吃什么,只管要什么。即使霄公子不付钱,放心,我也会付。” “我会付。” 唐宁夕看着那个金发公子开了口,想着刚才被人当贼抓,这亏可得补回来。 “好,”唐宁夕一屁股坐下,“小二,过来!点菜!” “好咧,两位客官还想要什么?”伙计乐呵呵的跑来。早上的时候,就来了两位贵客包了他们的酒楼。 点的菜不多,给的钱可不少。 一看见唐宁夕,那伙计却愣了:什么时候还多了一位姑娘,怎么没见她上来过? “把你们这店里最贵的菜都端上来。不用最好的,只要最贵的。有多贵要多贵。” 霄伊和公孙羽两人对视了一眼,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她。 “我不付钱。”霄伊突然说道。 “唉,等等!”唐宁夕赶紧叫住就要离开的伙计。“也不用上太多,两三盘就好,太多我吃不完。”接着又转头冲着霄伊一笑,“这样行了吧?” 霄伊黑着脸,没有再说话。 “是,是。”就算是这样,那小二也是笑容满面地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对她感兴趣?”无视公孙羽欲言又止的表情,唐宁夕手撑着下巴跟个大爷一样。 “他可以假扮成你,必定见过你。”公孙羽适应能力比唐宁夕想象中的好很多。 “没错。” “他去见别人,向来不会空手而归。” 看见东西就要顺手牵羊?这是病,得治!唐宁夕一阵气闷:“是,我是有东西被偷了。” “是什么东西?” “一块玉佩。” “区区一块玉佩。”霄伊突然说道。似乎是唐宁夕所丢的和他所丢的东西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那东西对我很重要。”唐宁夕心里想翻白眼:知道您有钱,所以才招来贼惦记。 “有你耳朵上的那耳环重要么?” 公孙羽突然说了一句。 唐宁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公孙羽坐在她右边,一直都可以看见她的耳环。霄伊这时才注意到。瞥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耳环怎么了?”唐宁夕心里一惊,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若我没看错,那样式仿古煌朝所制,银色却十分崭新。如今能制出这样的耳环的人,已经不多了。” “所以呢?” 担心着叶殷村的秘密会被道出,唐宁夕紧张地看着他,心里拼命自我安慰:无论他是什么人,也不可能知道的。 所幸公孙羽就此停住,却说道: “广千音虽然擅长盗术,却也是盗亦有道。在他眼里,能比你耳朵上这耳环还好的东西,只怕也不多了。” “他要是敢拿我这耳环,我就砍了她!”松了一口气,唐宁夕冷哼了一声。 “你没有刀。”公孙羽笑着看着她。 “我若是有刀,就不用只靠说了。” 公孙羽不由得一笑:“姑娘还真是幽默。” “所以你被拿走的东西,并不比你的耳环好。”霄伊突然说道。 “也很重要。” “若我没有猜错,广千音应该还会找你。”公孙羽说这话时,却是十分笃定的。 “为什么?”唐宁夕大惑不解。 “因为他要把那玉佩还给你。” “还给我?” “广千音这个人,也是个怪人。他对于他看得入眼的人,总喜欢偷走他们身上的一样东西,之后又还给他们。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唐宁夕不知该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让他看得入眼?”天底下还有这样交朋友的?唐宁夕嘴角抽搐。 “姑娘确实十分有趣。不知如何称呼?” “姓唐。” “莫非是唐门唐家堡?”公孙羽顿了顿,却问了一句。 “唐家堡?还有这门派?”唐宁夕瞪大了眼睛。话说到最后她该不会真的就是唐家堡的人,而不是雪衣公子的女儿? “哦,原来不是,唐突了。” “如果我是让他看得入眼了,那么霄公子如此人物,又何必紧张。想必那广千音不久之后就会把偷走的帛图双手奉还。”唐宁夕看着他那一头柔顺的金发,实在是养眼极了。这么一个人站在人群里,真真就是鹤立鸡群了。如果她是广千音,她也会好奇的。 不过她不是广千音,还有很多事要做,没她那么闲。 “帛图?你怎么知道?”霄伊脸色一变。 “你那些护卫说的。”唐宁夕懒洋洋地说道。 那群笨蛋。霄伊看着唐宁夕再一次问道:“你真的不是广千音。” “不是。” 回答的,却是公孙羽。 “你如此笃定。”霄伊看着他。 “因为她的手。” “手?”唐宁夕马上看了看自己的手。很正常,没什么毛病,还挺白的。 “广千音是男子。而我确信,这一双是女子的手。”公孙羽直视着他的眼睛,从容笑着。 “等等,你说……广千音是男人?” 霄伊还没来得及惊讶,唐宁夕却如被当头喝棒,差点没缓过来。 一顿饭吃完,唐宁夕脚步轻飘飘地从凤皇楼出来。 第64章 相谈释然 上 唐宁夕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是这样。难不成他真的是在苦恋?“我和她也不是很熟。照我看来,她应该不怎么好,整天郁郁寡欢。” “可我不是伤她心的人。解铃还得系铃人。”公孙羽下了车,十分客气地为唐宁夕撩起车帘。 “或许你可以把那个系铃人找来给她。”唐宁夕皱着眉头想着方法,从车上跳了下来。 公孙羽点了点头,却说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顾舟?”唐宁夕脱口而出。 公孙羽一笑:“你比我认为的,还要聪明。但是人活得太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 这话,他不知是对着自己说,还是对着唐宁夕说。 “公孙公子。”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杨世茵如风中白兰,像一幅画一般,站在那里赏心悦目,声音莹润悦耳。但他们也都看到了她眉间永远也化不开的愁容。 “唐姑娘,你原来已经认识公孙公子了?” 唐宁夕看了看两人,觉得自己站在中间快要发光了。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进去慢慢说。”唐宁夕讪讪一笑。 客栈房间内,唐宁夕只说了自己去买药被人追捕然后遇到公孙羽的事。至于去买糖葫芦然后遇见那个姓段名胥的怪人,好像跟这件事也没什么关系,她直接就屏蔽掉了。 “事情便是如此。至于那位霄公子是怎么救公孙公子的,我想公孙公子会慢慢与你道来。”唐宁夕把话说明白了,起身道,“如此,公孙公子也不用我救了。我就先走了。” “走?”杨世茵抬头看她,“唐姑娘是指……” “我呢,是要去雪山的。既然这里都没有我什么事了,我也要接着上路了。”唐宁夕自认为这个决定十分合理。 等她走到自己的房间,杨世茵却叫住了她。 “杨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这些天来,让你奔波劳累的,我也很过意不去。今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便来锦城找我。” 唐宁夕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她一直以为杨世茵是那种冷若冰霜的女子。能让她说出这一番话,也不知她下了多大的决心。 唐宁夕冲她笑道:“那多谢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 杨世茵缓缓走到她身边,犹豫了一下,却终于说了出来:“你若是见到了顾舟,麻烦帮我传一句话。” “你说。”唐宁夕也认真地看着她,“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我已经放下了。让他不用担心。” 唐宁夕皱眉,她这个样子是放下了吗? 看见唐宁夕表情奇怪,杨世茵忙道:“你会转告他的是不是?” “我若是见到他,必定转告。”唐宁夕心中叹气,却只得做了这个承诺。 杨世茵这时才露出了笑容。却让唐宁夕讶异。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杨世茵笑起来的模样。难道爱情真的会让一个人如此受折磨,连自己活得快不快乐,开不开心都不重要了? 唐宁夕无法理解。犹如灵君,是会让她心中感到失落。可人的一生不是只有爱情,还有很多事要做。 “唐姑娘,我可否叫你宁夕?” 原本以为对话已经结束,唐宁夕没想到杨世茵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可以。” “若是你之前因为我对你的态度太过冷淡,而认为我讨厌你,我感到很抱歉。其实你给我的感觉很亲切。”杨世茵思量了许久,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 有些话,若是不早些说,之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若是当初她遇见顾舟时已经明白这一点,恐怕就不会让自己陷入今天这样的困境了。 “是,是吗?”唐宁夕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我总觉得你的眉眼很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杨世茵笑了笑,“或许这就是缘分。你去雪山,路上小心。” “多谢。” 进了房间关上门,唐宁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的这番话有什么用意吗?唐宁夕心里想要相信,又有些担心。 不对,像她这样的女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她总不会骗我的。 “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很苦恼?” 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谁!” 唐宁夕一抬头,就看见中午那个追捕她的护卫头头坐在房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唐宁夕指着他,差点说不出话,“你主子都确定我不是广千音了,你还跟着我干嘛?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所住的房间?什么时候溜进来的?你想要干什么?” “停,你的问题也太多了吧?我要先回答你哪个?”他一个翻身从屋梁上下来,轻功好得很。男子像和她是老朋友一样,直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才看着她,眼带笑意地说道:“早上的冰糖葫芦好不好吃?” 唐宁夕顿时呆住了:“不会吧,你是……” “我们昨晚才见过面,你那么快就忘了我了?”广千音此时是男子的容貌,却发出了昨晚扮成唐宁夕模样时的女子声音。 “你是人是鬼?”唐宁夕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广千音不由得好笑地指了指窗外大大的太阳:“鬼难道会在大白天里出来?” “那你是男是女?”唐宁夕一听“她”的声音又恢复成男声,开始混乱了。 “这个问题很重要?”广千音皱了皱眉。 “当然很重要了!”唐宁夕把身后的门锁好,直接坐在他面前和他对峙。 广千音这才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一般,表情夸张地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昨天晚上被我看见泡在浴桶里?” “你心里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唐宁夕心里忐忑不安,又羞又怒。 “不就是看了一眼嘛,何必这么介意。”广千音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要是女的,看了就看了,我是不介意。反正我有的你也有。”唐宁夕板着一张脸,“要是你是男的,你觉得我不应该介意吗?” “就算我是男的,我又没有对你做什么。” 第64章 雌雄难分 下 西霞城最有名的凤皇楼最贵的三道菜在她吃起来味同嚼蜡。 “现在才午时刚过。如何,误不了唐姑娘的时辰?” 公孙羽却也从楼上下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唐宁夕冷冷瞥了他一眼。 “在下并没有要跟着姑娘的意思。只是我也是未时约了人在归安客栈。据我推测,我们应该顺路。”公孙羽上前一步。 一直跟在他后面的赵勇也跟了上去。 “你是谁?”唐宁夕眯起眼睛,心里突然又不好的预感。 “和你有约的是可是杨姑娘?” “你是……公孙羽?”唐宁夕还不信。对方却是把手中的折扇打开,翻了一面,“公孙”两个字写得很漂亮。但在这个场合出现,引得唐宁夕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公孙羽对她的嗤笑却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没办法,这是一位朋友写给我的。他的字可是值钱得很。你是杨姑娘请来的大夫?这药,是给我用的?” 唐宁夕见他气色红润,精神得很,不由得奇怪:“你没有中毒?还是你的毒已经解了?” “是已经解了。” “是他?”唐宁夕指了指楼上。她想起公孙羽曾说过那个金发公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没错。我本来已经药石无医,有幸遇见了霄公子。” “他也会给人治病?”唐宁夕皱起眉头,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怎么神医一抓一大把。而且还会解断肠散的毒!听那杨世茵的口气,她还以为这世上除了她和她爷爷,都没人可以解这毒了。“所以你现在没事了?” “已经全好了。方才我听你说起未时和人有约,便猜到了你是杨姑娘请来的。请问姑娘全名是什么。此恩不敢忘。” “恩?哪来的恩?又不是我出手的。你要谢不是应该去谢那位霄公子?”唐宁夕揶揄道。 “霄公子的那份大恩在下自当不会忘记。方才在楼上,我正是在帮他找广千音。没想到那么巧,便碰见了你。你虽然没有救我,但本意也是要救我的。” 唐宁夕见他说得诚恳,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我若说了我要救你的原因,你恐怕就不会想谢我了。” “哦?不知是什么原因。” “既然我们都还要去归安客栈,路上聊。” “也好。赵勇,备车。” 唐宁夕不由咋舌:这些有钱人,难道就不知道走路有益于身心健康吗? 马车上,唐宁夕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我问你,你叫公孙羽,你父亲是公孙慧?” “是。” “我所知道的是,公孙慧和当年雪山派的雪衣公子相交甚密。而我,要去找雪衣公子。我是想通过救了你,然后能找到公孙慧,进而找到雪衣公子。” “你找他,为什么?” “我师父叫我去找他。” “你师父叫你去找雪衣公子?”公孙羽反问了一句。 唐宁夕心想,反正是友不是敌,说出来也无妨:“她让我去雪山素音居找我父亲。” “原来,我明白了。” “怎么,我这么说你就信了?你应该知道雪衣公子姓什么。难道就不奇怪我为什么姓唐?” “虽然有些奇怪,但能解释得通。或许那是你母亲的姓?” “这……好像也有可能。咦?你不知道我母亲吗?”唐宁夕觉得公孙慧就跟雪衣公子是老邻居一样,两家有什么事情,对方都会知道。 “父亲向来不会和我讨论雪衣公子的事情。我虽然喜欢探究一些事物,但雪衣公子已经退隐江湖多年,我敬他是前辈,也不再刻意去打探关于他的消息。你叫什么名字?” “唐宁夕。” 公孙羽顿时了然:“你认识顾舟?” “认识。怎么了?” “十天前我曾遇见过他,在殷城。他也是要找雪衣公子。” “什么!他动作那么快!我都还没去呢,他凑什么热闹。” “怎么了?” “我从我师父那里出山的时候,遇见了他,就让他带我去雪山。中间我们分路行走,我出了意外,没和他在扬州碰面。” “扬州?那可是个是非地。” “是非地?” “偷走你玉佩的广千音,在一个月前扬州的初雪会试上也曾经出现过,还偷走了九王爷展出的一副珍品佳画。” 这人还真是偷上瘾了。唐宁夕顿时无语。 “画?帛图?他偷那么多画干嘛?” “也许是巧合。他这人喜爱古玩字画,也是个识货的人。” 唐宁夕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这些话他自己也不信。 “若不是呢?” “若不是那麻烦可就大了。” “有多大?” “事关整个江湖,甚至是幽朝。” “难不成她还能造反?” “他或许不能造反,但他身后的人恐怕就会。”公孙羽这回眼睛看着她,像是专门对她说的一般。 唐宁夕顿时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这人,难道是想拉她蹚这趟浑水? “你说她是男子,你怎么知道?你见过?”看着公孙羽欲言又止的模样,唐宁夕挑了挑眉说道。 公孙羽不由得一笑:“我看你刚才一直没有什么胃口,难道就是因为这事?他跟你说他是女子?” “没有。”唐宁夕憋着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她必须是女的。” “为什么?” “没为什么!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并不知道。只是猜测。那天晚上我刚好看见的。他的手,装扮成你的样子,有些太大了。” “那也不能说明。” “没错,是不能说明。但是用这个理由来证明你不是广千音,不是最方便的吗?” “谢谢。” “不用。” 唐宁夕松了一口气。如今,这公孙羽不用她救了,偏偏她的玉佩又丢了。 话说要是她去找那个雪衣公子,没有玉佩他会相信她吗? 不信拉倒。 “少爷,客栈到了!”车外赵勇把车子停了下来。 “杨姑娘一路上都很担心你。所幸有惊无险,你好好站在她面前她总算能安心了。” 唐宁夕说得暧昧,有意要看公孙羽反应如何。 一听到赵勇的声音,公孙羽已经是一愣。对于唐宁夕的戏弄,倒不怎么在意,只痴痴说道:“是吗?她过得可还好?” 第65章 相谈释然 下 “没做什么我就不吃亏吗?”唐宁夕一声怒喝打断了对方的话。看电影还要钱呢!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不认识的男子把自己的身子看光,而且期间还把她脖子上的玉佩给拿走了。唐宁夕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所以,你是男的?” 广千音看着她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些瘆人:“你,你想干什么?你看我现在,肯定是男的咯。” “那昨晚呢?” “昨晚扮的是你,你觉得你自己是男是女?” “你就算扮得再像,你原来的性别总是二选一吧?” 唐宁夕飞快地转身。广千音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已经抵上了一根发着寒光的银针。 “我说我这针上有毒,你信不信?”唐宁夕一阵冷笑。 “信,当然信。”广千音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过你可得悠着点,别手抖了。” “你说不说?” “好好,我不调戏你了。大家都是女人,有话好好说。” 这一次,唐宁夕终于听见了广千音的第三种声音,而且,是女声。 “别想骗我!”唐宁夕自然不信事情有这么简单,“我如果说我这毒,是断肠散,你信不信?” 广千音欲哭无泪:“我的好姑娘,我发誓。我要是男的,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唐宁夕忍不住想要骂粗话:“话说你们这些人,发誓能有点诚意么?大冬天哪来的雷?不得好死又关我什么事?”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究竟想要什么。”广千音没好气地说道。 “嘿,还怨我了。”唐宁夕哼了一声,脑子一转,却想到了个好主意。“对了,你可以说,你若是男的,就让男人娶了你。”唐宁夕嘿嘿笑道。 “你说错了吧?”广千音刚要应好,却觉得这逻辑有点不太对劲。 “没说错,你敢不敢?” 广千音最终爽快地发了誓,唐宁夕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重新坐下面对面坐着。 “我广千音一世英名,今天却栽在你手里。你对外可不许说出我是女的。” 唐宁夕白了她一眼:“凭什么?我那玉佩还在你那里。” 广千音尴尬地一笑,从怀里拿出了那块红色玉珏:“我这不就是给你还来了嘛!” 唐宁夕一把夺了过去,仔细查看了没有任何损坏,马上收了起来:“早上那个老人也是你假扮的?” “我给你的提示都那么明显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很好,把那银子也还给我。”唐宁夕向她伸出了手。 “你属贼的?那不是你买糖葫芦的钱吗?凭什么要回去?”广千音瞪大了眼睛。 “抱歉,属贼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是买糖葫芦了。可是你说过两文钱一根。我那些银子都可以把你那上面所有的糖葫芦都买下了。多出的钱还我。” “那是你说你心情好给我的。” “我现在心情不好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那里买冰糖葫芦,还不是要提醒你早点回去别让那群护卫缠上嘛,谁知道你那么不听劝还在那街上晃。” “那你后来又穿上了我昨天的那身衣服把我引去大街做什么?我还没跟你要衣服呢。” “对了,这事。说起来那个白衣男子的来头可不小,你知道他是谁吗?” “段胥。”唐宁夕愣了愣,“他有什么问题吗?” “哦,你居然还知道他叫段胥?”广千音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一般人向来都只知道飞剑公子叫段承休,却不知道承休只是人家的字,其姓名却是段胥。 “那你可知道当时他周围遍布满了他的眼线,你要是敢对他有半分歹念,马上就会被他的手下抓起。我没办法靠近,只能把你引出来了。说起来,要不是我假扮那个护卫头目,你以为你能那么容易躲过那十几个人的追捕?” 听完广千音的一番话,唐宁夕心里突然拔凉拔凉的。早上的事情有那么凶险?为什么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若不是你扮成我的模样去偷别人的东西,他们会找上我?我的玉佩你还了回来,那人家的帛图你还不还回去。” “已经还回去了。”广千音懒懒地说道。 “什么时候?” “把这个人,”广千音指了指自己现在的“脸”说道,“打晕了他,我就把帛图塞到了他身上。” “话说你也太无聊了,若是想交朋友,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交朋友?”广千音奇道:“那个公孙羽告诉你的。” 唐宁夕点了点头:“他现在正在隔壁。” “和那个杨世茵在一起。”广千音接了下去。 唐宁夕抬起了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若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出来混?”广千音得意地说道,突然又转了语气。“不对,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毕竟我就不知道你是谁。” “这就是你想结交我的原因?”唐宁夕摇了摇头,“我不会告诉你。有本事你自己查去。” 广千音哼了一声:“稀罕。” “所以你也是想知道那个霄公子的身份,才去偷他的帛画?” “原来他姓‘萧’?”广千音恍然道。 唐宁夕无语:“你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呢,我偷你的东西,和偷他的东西并不一样。”广千音突然认真地说道。 “不一样?” “我偷你的,是为了好玩。但偷他的,是偷错了。” “偷错了?偷也能偷错?” “是啊。我以为他那张图是我想要的,结果不是。”广千音叹了口气道。 唐宁夕想起公孙羽说过广千音还偷过别人的画。 “好了,我的东西你也换回来了。银子呢,我算是施舍给你好了。现在你可以滚了。”唐宁夕突然起身走到了窗便,手一伸,客客气气地说道:“请吧。” 广千音有些意外:“你怎么不问问我真正想要偷的是什么东西?” “抱歉,我不想知道。”唐宁夕皮笑肉不笑。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好奇心吗?” “我有好奇心。不过我不想知道那么多。” “为什么?” “因为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广千音一听这话新鲜,笑了一下。然而又摇了摇头:“你不懂,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会死得更快。” 唐宁夕面带微笑:“眼不见,心不烦。与其知道了,整天担心受怕,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到死之前还是快乐的。” 第65章 相谈释然 上 唐宁夕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是这样。难不成他真的是在苦恋?“我和她也不是很熟。照我看来,她应该不怎么好,整天郁郁寡欢。” “可我不是伤她心的人。解铃还得系铃人。”公孙羽下了车,十分客气地为唐宁夕撩起车帘。 “或许你可以把那个系铃人找来给她。”唐宁夕皱着眉头想着方法,从车上跳了下来。 公孙羽点了点头,却说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顾舟?”唐宁夕脱口而出。 公孙羽一笑:“你比我认为的,还要聪明。但是人活得太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 这话,他不知是对着自己说,还是对着唐宁夕说。 “公孙公子。”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杨世茵如风中白兰,像一幅画一般,站在那里赏心悦目,声音莹润悦耳。但他们也都看到了她眉间永远也化不开的愁容。 “唐姑娘,你原来已经认识公孙公子了?” 唐宁夕看了看两人,觉得自己站在中间快要发光了。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进去慢慢说。”唐宁夕讪讪一笑。 客栈房间内,唐宁夕只说了自己去买药被人追捕然后遇到公孙羽的事。至于去买糖葫芦然后遇见那个姓段名胥的怪人,好像跟这件事也没什么关系,她直接就屏蔽掉了。 “事情便是如此。至于那位霄公子是怎么救公孙公子的,我想公孙公子会慢慢与你道来。”唐宁夕把话说明白了,起身道,“如此,公孙公子也不用我救了。我就先走了。” “走?”杨世茵抬头看她,“唐姑娘是指……” “我呢,是要去雪山的。既然这里都没有我什么事了,我也要接着上路了。”唐宁夕自认为这个决定十分合理。 等她走到自己的房间,杨世茵却叫住了她。 “杨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这些天来,让你奔波劳累的,我也很过意不去。今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便来锦城找我。” 唐宁夕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她一直以为杨世茵是那种冷若冰霜的女子。能让她说出这一番话,也不知她下了多大的决心。 唐宁夕冲她笑道:“那多谢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 杨世茵缓缓走到她身边,犹豫了一下,却终于说了出来:“你若是见到了顾舟,麻烦帮我传一句话。” “你说。”唐宁夕也认真地看着她,“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我已经放下了。让他不用担心。” 唐宁夕皱眉,她这个样子是放下了吗? 看见唐宁夕表情奇怪,杨世茵忙道:“你会转告他的是不是?” “我若是见到他,必定转告。”唐宁夕心中叹气,却只得做了这个承诺。 杨世茵这时才露出了笑容。却让唐宁夕讶异。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杨世茵笑起来的模样。难道爱情真的会让一个人如此受折磨,连自己活得快不快乐,开不开心都不重要了? 唐宁夕无法理解。犹如灵君,是会让她心中感到失落。可人的一生不是只有爱情,还有很多事要做。 “唐姑娘,我可否叫你宁夕?” 原本以为对话已经结束,唐宁夕没想到杨世茵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可以。” “若是你之前因为我对你的态度太过冷淡,而认为我讨厌你,我感到很抱歉。其实你给我的感觉很亲切。”杨世茵思量了许久,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 有些话,若是不早些说,之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若是当初她遇见顾舟时已经明白这一点,恐怕就不会让自己陷入今天这样的困境了。 “是,是吗?”唐宁夕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我总觉得你的眉眼很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杨世茵笑了笑,“或许这就是缘分。你去雪山,路上小心。” “多谢。” 进了房间关上门,唐宁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的这番话有什么用意吗?唐宁夕心里想要相信,又有些担心。 不对,像她这样的女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她总不会骗我的。 “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很苦恼?” 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谁!” 唐宁夕一抬头,就看见中午那个追捕她的护卫头头坐在房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唐宁夕指着他,差点说不出话,“你主子都确定我不是广千音了,你还跟着我干嘛?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所住的房间?什么时候溜进来的?你想要干什么?” “停,你的问题也太多了吧?我要先回答你哪个?”他一个翻身从屋梁上下来,轻功好得很。男子像和她是老朋友一样,直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才看着她,眼带笑意地说道:“早上的冰糖葫芦好不好吃?” 唐宁夕顿时呆住了:“不会吧,你是……” “我们昨晚才见过面,你那么快就忘了我了?”广千音此时是男子的容貌,却发出了昨晚扮成唐宁夕模样时的女子声音。 “你是人是鬼?”唐宁夕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广千音不由得好笑地指了指窗外大大的太阳:“鬼难道会在大白天里出来?” “那你是男是女?”唐宁夕一听“她”的声音又恢复成男声,开始混乱了。 “这个问题很重要?”广千音皱了皱眉。 “当然很重要了!”唐宁夕把身后的门锁好,直接坐在他面前和他对峙。 广千音这才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一般,表情夸张地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昨天晚上被我看见泡在浴桶里?” “你心里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唐宁夕心里忐忑不安,又羞又怒。 “不就是看了一眼嘛,何必这么介意。”广千音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要是女的,看了就看了,我是不介意。反正我有的你也有。”唐宁夕板着一张脸,“要是你是男的,你觉得我不应该介意吗?” “就算我是男的,我又没有对你做什么。” 第66章 相谈释然 下 “没做什么我就不吃亏吗?”唐宁夕一声怒喝打断了对方的话。看电影还要钱呢!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不认识的男子把自己的身子看光,而且期间还把她脖子上的玉佩给拿走了。唐宁夕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所以,你是男的?” 广千音看着她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些瘆人:“你,你想干什么?你看我现在,肯定是男的咯。” “那昨晚呢?” “昨晚扮的是你,你觉得你自己是男是女?” “你就算扮得再像,你原来的性别总是二选一吧?” 唐宁夕飞快地转身。广千音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已经抵上了一根发着寒光的银针。 “我说我这针上有毒,你信不信?”唐宁夕一阵冷笑。 “信,当然信。”广千音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过你可得悠着点,别手抖了。” “你说不说?” “好好,我不调戏你了。大家都是女人,有话好好说。” 这一次,唐宁夕终于听见了广千音的第三种声音,而且,是女声。 “别想骗我!”唐宁夕自然不信事情有这么简单,“我如果说我这毒,是断肠散,你信不信?” 广千音欲哭无泪:“我的好姑娘,我发誓。我要是男的,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唐宁夕忍不住想要骂粗话:“话说你们这些人,发誓能有点诚意么?大冬天哪来的雷?不得好死又关我什么事?”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究竟想要什么。”广千音没好气地说道。 “嘿,还怨我了。”唐宁夕哼了一声,脑子一转,却想到了个好主意。“对了,你可以说,你若是男的,就让男人娶了你。”唐宁夕嘿嘿笑道。 “你说错了吧?”广千音刚要应好,却觉得这逻辑有点不太对劲。 “没说错,你敢不敢?” 广千音最终爽快地发了誓,唐宁夕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重新坐下面对面坐着。 “我广千音一世英名,今天却栽在你手里。你对外可不许说出我是女的。” 唐宁夕白了她一眼:“凭什么?我那玉佩还在你那里。” 广千音尴尬地一笑,从怀里拿出了那块红色玉珏:“我这不就是给你还来了嘛!” 唐宁夕一把夺了过去,仔细查看了没有任何损坏,马上收了起来:“早上那个老人也是你假扮的?” “我给你的提示都那么明显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很好,把那银子也还给我。”唐宁夕向她伸出了手。 “你属贼的?那不是你买糖葫芦的钱吗?凭什么要回去?”广千音瞪大了眼睛。 “抱歉,属贼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是买糖葫芦了。可是你说过两文钱一根。我那些银子都可以把你那上面所有的糖葫芦都买下了。多出的钱还我。” “那是你说你心情好给我的。” “我现在心情不好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那里买冰糖葫芦,还不是要提醒你早点回去别让那群护卫缠上嘛,谁知道你那么不听劝还在那街上晃。” “那你后来又穿上了我昨天的那身衣服把我引去大街做什么?我还没跟你要衣服呢。” “对了,这事。说起来那个白衣男子的来头可不小,你知道他是谁吗?” “段胥。”唐宁夕愣了愣,“他有什么问题吗?” “哦,你居然还知道他叫段胥?”广千音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一般人向来都只知道飞剑公子叫段承休,却不知道承休只是人家的字,其姓名却是段胥。 “那你可知道当时他周围遍布满了他的眼线,你要是敢对他有半分歹念,马上就会被他的手下抓起。我没办法靠近,只能把你引出来了。说起来,要不是我假扮那个护卫头目,你以为你能那么容易躲过那十几个人的追捕?” 听完广千音的一番话,唐宁夕心里突然拔凉拔凉的。早上的事情有那么凶险?为什么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若不是你扮成我的模样去偷别人的东西,他们会找上我?我的玉佩你还了回来,那人家的帛图你还不还回去。” “已经还回去了。”广千音懒懒地说道。 “什么时候?” “把这个人,”广千音指了指自己现在的“脸”说道,“打晕了他,我就把帛图塞到了他身上。” “话说你也太无聊了,若是想交朋友,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交朋友?”广千音奇道:“那个公孙羽告诉你的。” 唐宁夕点了点头:“他现在正在隔壁。” “和那个杨世茵在一起。”广千音接了下去。 唐宁夕抬起了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若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出来混?”广千音得意地说道,突然又转了语气。“不对,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毕竟我就不知道你是谁。” “这就是你想结交我的原因?”唐宁夕摇了摇头,“我不会告诉你。有本事你自己查去。” 广千音哼了一声:“稀罕。” “所以你也是想知道那个霄公子的身份,才去偷他的帛画?” “原来他姓‘萧’?”广千音恍然道。 唐宁夕无语:“你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呢,我偷你的东西,和偷他的东西并不一样。”广千音突然认真地说道。 “不一样?” “我偷你的,是为了好玩。但偷他的,是偷错了。” “偷错了?偷也能偷错?” “是啊。我以为他那张图是我想要的,结果不是。”广千音叹了口气道。 唐宁夕想起公孙羽说过广千音还偷过别人的画。 “好了,我的东西你也换回来了。银子呢,我算是施舍给你好了。现在你可以滚了。”唐宁夕突然起身走到了窗便,手一伸,客客气气地说道:“请吧。” 广千音有些意外:“你怎么不问问我真正想要偷的是什么东西?” “抱歉,我不想知道。”唐宁夕皮笑肉不笑。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好奇心吗?” “我有好奇心。不过我不想知道那么多。” “为什么?” “因为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广千音一听这话新鲜,笑了一下。然而又摇了摇头:“你不懂,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会死得更快。” 唐宁夕面带微笑:“眼不见,心不烦。与其知道了,整天担心受怕,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到死之前还是快乐的。” 第67章 情意往事 上 凤皇楼上。 “你说你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被锁在柴房了?”霄伊手中拿着消失了半天的帛画,看着那个过来请罪的护卫。 “是。” “所以中午时分的‘你’,也是广千音假扮的。“ “应、应该是。”他手心出汗,不敢随便乱说。 霄伊却满意了一些:若他的手下当着陌生人的面就说出了帛画这件事,他会更加生气。只是那个广千音,为什么要假扮成护卫抓那个姓唐的女子,霄伊没有想通。若说他们是一伙的,不必这么做。不是一伙的,为何还要告诉她帛画的事? “他在你身上放回了帛画?” “属下醒来时,就发现了它,被人塞在怀里。帛画里还放了一张字条。” 霄伊冷冷地看着那字条上的一行字,写得歪歪扭扭,明显是用倒手写的。 偷错了东西,见谅。 “你觉得这可信吗?”霄伊将字条抽出,揉成了团。 “属下不知。” 霄伊还没说话,另一个侍卫却上楼传了急报:“大人,锦城那边的人来报,说是发现了少主大人的下落。” 那人话还没说完,霄伊已经起身上前:“可有把握?” “已经确认了。” “很好。”霄伊方才的不快全都一扫而光,“你们留下查找广千音这个人的身份。其他人今晚就动身,出发去锦城。” 送走了广千音,唐宁夕便麻利地收拾起了东西,一刻也不想多呆。 这些人一个个看着都才二十来岁,却都成精了一样。她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每天绞尽脑汁猜疑这个猜疑那个的,也实在太累了。 出了客栈门,一直跟在公孙羽身边的赵勇却正在门外等着她。 赵勇上前一步:“唐姑娘,我家少爷让我送你到殷城去。” “你家少爷?公孙公子?”唐宁夕一阵惊讶,“为什么?” “他让我回去和老爷报平安,而姑娘要去雪山的话,也是顺路。若是姑娘有什么话要问我家老爷,也可以趁此机会。”赵勇那张彪悍的脸永远都是凶神恶煞的。但说话却还是十分客气。 “所以这马车……他自己呢?” “唐姑娘不用担心,少爷他自有安排。” “哦。”唐宁夕回头看了一眼客栈,便爽快地上了车。 一个人躺在舒适的马车里,唐宁夕毫无形象可言,七倒八歪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准备睡个午觉。 归安客栈楼上,杨世茵看着唐宁夕坐着马车离去,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公孙羽。 “那个救了你的霄伊,只怕身份不简单。你要留在这里帮他找回帛图?” 公孙羽摇了摇头:“不是。” 霄伊的身份,他已经猜到了。那些异族人,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帮助。而他身为一个外族人,也不应该随便介入他们族里的事。 “那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你说我?其实我也没有打算好。”公孙羽冲她笑了笑,眼里却带着其他深意。 杨世茵如此聪慧,只看了一眼,心中一惊,却是假装不知轻笑道:“没有打算好,就先把马车给了别人。难道你除了留在西霞,还有别的去路?” “你又会去哪里?”公孙羽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 “自然是回锦城。” “那如果我说我也要去锦城,岂不是就和你顺路了?” “你在说笑?” 杨世茵猛地抬头。公孙羽那双深邃的眼睛,正深深地看着她,让她无所遁形。 “没有。”他淡淡说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再多半载,西霞城又要举行十年一次的比武大会了。”杨世茵慌忙地走开了几步,坐回到桌前。 公孙羽缓步走了过去,在她面前坐下:“武当掌门华元卿,十年前当了武林盟主,也难得见他出动英雄令。” “华前辈是个值得尊敬之人。这些年武林也算平静,除了前几年的不死衣之事。” “有惊无险。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出了一个顾舟。”公孙羽垂下了眼睑。那个人的名字,在他们之间犹如一块石头,把平静的水面激出涟漪。 杨世茵明白,今天是躲不过了。她嘴角冷笑:“人们都说公孙家的人无所不知。” “我确实是知道你和顾舟相恋之事。” “而你也知道他也是杨家人。很可笑,是不是?还是可耻?” 公孙羽毫不犹豫地回了她:“我没有这么想。” “那与我有何干?”杨世茵猛地站起,“我自己都这么认为,你又何必来安慰我。” “你不应如此轻视自己。他姓顾,又不姓杨,谁会想到事实竟是如此。即便到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他顾舟是杨家人。” “他何必承认。我太爷爷都已经和我那个叔公断绝关系了。真是可笑,说什么断绝关系,可流淌在身上的血,还不是一样的?” “世茵。” 杨世茵因为太过激动而脸色潮红,嘴唇却白得可怕。她摇晃着就要倒下,公孙羽上前一步就扶住了她。 “啪”地一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被她用力拍开。 “放开我!你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我是什么女子!”杨世茵抬眼看他,羞愤之心已跃于脸上。 “我所爱的女子!”公孙羽没有退步,“我一点也不感到可耻。因为我并没有在轻薄你。” “你……”杨世茵见他步步逼近,却已无话可说。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不过你或许已经忘记了。那是在云中亭上……” 第68章 情意往事 下 “抱歉,我从来没有想过。”杨世茵垂下了头。她从来都不会轻易向别人低头。 公孙羽心中叹气:“我不逼你。等你觉得已经把一切都放下后,我还会等着你。” “没逼我?你已经在逼我了!”听了公孙羽的话,杨世茵却突然激动了起来,“你知道我刚刚和宁夕说了什么?我让她帮我转告顾舟,说我已经都放下了。我是以为我已经放下了。你知道我放下的是什么,是红尘,而不是执念!我不是要去锦城,是要去峨嵋。” “峨嵋?”公孙羽顿时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峨嵋山,向来只收女弟子。山上,也都是出家人。 “你却偏偏与我说这种话,是安的什么心!” 公孙羽被猛地推开。 杨世茵向来贤淑惠雅,从未做过如此鲁莽行径。 “你动摇了。”公孙羽哑然一笑,“我终于明白了。你因为我刚才的话而动摇了……” “我没有!”杨世茵急急打断他的话。 “不。我公孙羽自认为可以看透别人。可是你,却让我看不透。其实你对我也是有意的。她说你一直在为我担心,我却因为牵挂你,把我自己也看得卑微了。” “她,唐宁夕?”杨世茵冷笑,“她知道什么?她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看见的东西,却比我们看到的都多。”公孙羽自从想明白后,嘴角都带着笑意。他重新坐了下来,语气平静:“你若是要去峨嵋,我会陪你去峨嵋。” “峨嵋是不允许男子进山的。”杨世茵想也没想就反驳道。 “它不允许是它的事,去不去,却是我的事。”公孙羽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你何时变得那么霸道?”杨世茵脸上又有恼怒之意。 公孙羽眯起了眼睛。他从未见过杨世茵反应如此激烈,或许他之前真的太懦弱了。 “我一直都是如此。” 他曾经死过一次。所以他才会知道:能再看见所爱之人,是多么珍贵的事情。 在锦城西城门边上,有一间大宅子。平日里只住着一对老夫妇,似乎是府中的下人只负责打理大宅。据闻这屋子十年前就已经易主,奇怪的是屋主久久没有出现。谁知前几日,有人拿出了房契自称屋主住了进来,还带着一个受了重伤的病人。 灵君只记得自己要落地时,等待他的他却是冰冷的河水,刺骨难耐,水从四面八方涌入,仿佛是被掩埋。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只庆幸唐宁夕没有掉下来。 然而等他睁开眼,时间仿佛过了百年,换了另外一番景象。只见一个金发男子穿着那件灰色暗纹长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而他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房间里大到天花板,小到摆设都是陌生,满眼的陌生。偏偏这陌生中,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以前似乎来过这里。 “你是谁?”他将目光看向了霄伊。 他的头发是金色的,无论在哪里,都十分罕见。 然而他的表情却十分惊愕。 “少主!你不记得我了?” “少主?” 十年前,西霞城。 初夏,碧空万里无云。 街道,熙熙攘攘,行人来来往往。 城郊不远的古道旁,一小茶楼落在路口,为路过歇脚的人供些清茶点心。明明只是个小茶馆,却挂着甚为风雅的“仙客来”三个招牌大字。因日晒雨淋而变黑的木板上,字也也变得模糊。素日里来往的旅客,也都没人注意过这间店叫什么。 平时,小茶楼并不热闹。 今日本也应该如此。谁知夏日的天气犹如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一场滂沱大雨下来,几乎每张桌子都坐了人。年轻的伙计肩搭着条毛巾,一手提着个大茶壶,一手抓起毛巾擦着汗,在狭小的过道里灵活地转来转去。 惊奇的是,这里人虽多,却是比看上去安静得多。 在一旁煮茶的老人似乎早已看惯这种场面,瞟了几眼,心中有了底,依旧默默地做着手头上的事不出声。 伙计才二十岁出头,小伙子没那眼力,却也聪明,感到今天似乎与平日不同,不敢跟平常一样,紧绷了神经做事,生怕出了一些差错。 这里的人,不是普通的过路人,都是道上的。 一个个带着刀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边的其他人。 时间每过去一分,这茶楼里的气氛便紧张一分。 虽然他们彼此都不认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大家都是来参加论剑台的比武大会的。 雨还在下着。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和马的嘶鸣声打破了沉静。外面突然出现了五六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灰袍男子。被雨打湿的外袍贴着他们健壮的身体,宽大的斗篷帽子完完全全遮盖住了他们的脸,完全看不清容貌。 没人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突然间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领头的一个男子开了口,声音低沉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在场的人都隐约能够听到,然而却没人能听得懂。 异族人? 正当茶楼里的人在惊愕时,那些灰衣人全都从马上下来,似乎是听了刚才男子的号令,进了这小店里。 他们身材高大,却毫不笨拙。步伐轻盈,落地无声,行走好像一阵风一样。只是一下子进来了五六个八尺多高的男子,这原本就狭隘的小店,就小得更可怜了。 第69章 少主比武 上 那年轻伙计一上前,原本还想跟他们说没桌子,要他们担待一下,和别人搭桌。谁知道走近之后,对方身上那神秘的气息就让他不敢放肆,连话也说不出来。 最靠近他们的那一桌,只有两个人。一个肥头大耳,痴滞蠢笨,拿着一对流星锤。一个眉目细长,极似狐狸,脸上一道疤从额头到鼻口,看着极为吓人,腰上挂着一把剑。这么一对人物,普通人也都不敢惹他们。然而刚才说话的男子却又是开口了。 “抱歉,两位朋友。我们是一起来的,可否让一下行个方便?” 原来他还会说中原话。那店中想要欺生的一些人马上打消了念头。 大胖子没有什么主见,看了一眼同伴。狐狸脸却刻薄地说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凭什么我们要让?你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年轻伙计站在那男子旁边,瞅见了那男子斗篷下的那秀美的下颌,还有一张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的嘴唇。单凭这两样他就可以推测出男子绝对是长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再看看那两位,真是不堪入目。于是他开始为男子担心起来。 “而且进了店,也不摘下帽子,难不成一个个都是小媳妇怕见人吗?”狐狸脸嘿嘿一笑,那声音刺耳得很。周围的江湖人也喜欢听这种调笑话,有的也笑了出来。 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没有这些异族人高。 “少主!”另一个灰袍男子突然上前一步。 所有人以为他是要为自家主子出手教训那个出言不逊的狐狸脸,谁知那主子却已经一把将狐狸脸拎起,直接扔到了茶楼外。 霄伊有种想要对天长叹的冲动。他刚刚都已经看到自家少主暗暗捏紧了拳头,为什么不快些阻止他啊!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手的。有些眼力的人或许已经猜出,两人乃是“地狱双鬼”“青面鬼”和“罗汉鬼”。 往外一看,狐狸脸趴在地上叫嚣着。想他二人能混到今日这个名声,照理不可能会这么没用。然而那“青面鬼”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想要干什么,就被直接扔了出去。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原本还在猜测那“青面鬼”不过是浪得虚名的旁人,却见他飞身一动,已经到了灰衣男子跟前,腰中的长剑一拔,眼看就要此中对方心脉。这速度,这狠劲,若是普通人早已经一命呜呼。没人敢怀疑了。 然而灰袍男子却比他还快。未曾看清他是如何转身,就已经躲过了“青面鬼”那极为刁钻的一剑。这时,“罗汉鬼”也已经动了手,重达几十斤的流星锤直往他脑门而去。 其他的同伴想要去帮他们的少主,却被灰袍男子一声命令制止。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分神去考虑这些。 他一出手,是一双修长而有力手臂,极为灵巧地伸向那两人的握着兵器的手腕。顺势一转,那流星锤和细软剑就已经易主了。那重得平常人两只手才能拿起的大锤子,他居然单手就抓住。还有一只在“罗汉鬼”的另一只手上。软剑像游蛇一样突破了防备,如四两拨千斤,把紧握着锤子的手挑开,脚尖一踢。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地狱双鬼”却都已经被抛出茶馆外,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那灰袍少主,从始至终只站稳在那里,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早已经预见了对方会如何出招。而到最后,斗篷下的真面目也不曾露出。 茶馆当下一片安静。于是那几人都优雅地坐下,等着那年轻伙计上茶。 他们难道也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 气氛一下又变得诡谲万分。 离茶馆几十里出的虎山坡,早在几个月前就为了此次的武林大会搭建好了论剑台。 武当、少林、华山、峨嵋等几大门宗都已齐聚,还有其他各路的英雄好汉,山庄教派。此次比武大会,目的是要选举出下任的武林盟主。然而争盟主之位,主要是那些大门宗的事。更多的人既是过来凑凑热闹开开眼界,也是为了在台上露一露脸。所谓一战成名便是这样由来。 未下雨之前,会试已经过了几场。 这其中最受人瞩目的,无非是武当五大长老之一的华元卿。其正值盛年,乃是前任武当长老“铁臂神拳”华真群之子,长得一表人才,且武艺超群。十年前祸害武林的魑魉教余党又起叛乱时,华元卿与东仪山庄杨家三少杨轻尘一同大战魑魉教教主丘钺判。最终丘钺判一死,魑魉教当即树倒猢狲散,想要寻找武林传说中的绝世藏宝图的意图就此粉碎。 五十年前,江湖中不知由何处流传出一句话:宝图出,盛世乱;煌朝女,子阴哭。 从此,藏宝图的事就成了江湖中的一个传说,各路谣言四起。只是之后都证实了那是误会。然而,还是有无数人认为当年煌朝灭亡,留下了一个藏满了宝藏的地宫,至今无人能寻。那十二个字中所说的藏宝图,就是煌朝地宫的藏宝图。 创立魑魉教的教主,当初为的却是另一个传闻:地宫中还有吃了能长生不老的仙丹,更有能够起死回生的灵药。 史料中记载:煌朝有异人,年过百载而犹如少年。 那些痴心妄想、丧心病狂之人,一心只为了奇珍异宝,灵药仙丹,却完全忘了玄机掌门后面的三个字--盛世乱。 武林盟会对这毫无依据的谣言深恶痛绝。上上任的武林盟主楚风霜因此事而死。而上任的武林盟主杨危也因此事而至今下落不明。 华、杨二人一举挫败并消灭了魑魉教。杨轻尘虽也是武功高强,但为人孤傲,亦正亦邪,在那件事过后就退隐江湖,不知所踪。而华元卿,出身武林正宗大派武当,为人正直,重情重义。其祖父华付清当年曾与杨危一起剿灭过最初创立魑魉教的教主,其父华真群也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由他当武林盟主,简直是众望所归。 第70章 少主比武 下 大雨过后,天又放晴。 华元卿,一身武当俗家弟子的道服,头束高冠,手执一柄长剑。虽已经三十余岁,但练武之人反而不易显老,面润似玉,身秀如竹。其内功练的是武当的正宗心法先天无上罡气,浑身生出一股刚柔相济的气息。 输了的人,却是峨嵋派刚刚接任掌门之位的石映芝。 女子身穿一身水绿淑女裙,秀美的脸上红晕浮起,气息轻喘。原本应该在手中的剑,却已经被挑开,落在竹台边缘。 “承让。”华元卿语气中似乎略有歉意,但是一脸正气,仪表堂堂。 “早就听闻九宫连环剑,九九八十一手,剑剑连环。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石映芝看着他的说道。原本消退的红晕,又慢慢浮了起来。“华公子好剑法。映芝心服口服。” 这已经是华元卿的第三战。 三战均是告捷,即可下台。 他走到场下,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一只手冷不防从背后偷袭他。华元卿转身反手一抓,就把那才十几岁的少年抓住。 “好痛,放手,三师父,是我啊。”顾舟脸色扭曲,好像真的痛得很。 华元卿早已经习惯了他这夸张卖弄的手段,板着脸看了他一眼:“除了你,也不会有人敢如此放肆。都已经几岁了。”说完,当即放开了他的手。 顾舟嘿嘿一笑:“师父刚才那一招真是太厉害了。这样的剑法才算得上是剑法嘛!五师父那个我根本就不想学。” “他教的你有学过吗?”华元卿哪里不知道他的情况,“既然你不喜剑,就好好把刀法练好。你二师父说你的刀法很有长进。” “咦?三师父你骗人。上次我和别人比武,他一看到脸立马黑了。” 华元卿不想在外面谈论武当内部的事,担心让有心的人听了去,于是不再说话。 “话说那个峨嵋派的女子说她自己心服口服。倒是会说话。她不是已经是峨嵋掌门了。一输,就是代表整个峨嵋。” “你今天怎么如此聒噪?究竟是想说什么?” 顾舟眼角一弯,笑得不怀好意:“我今天注意了她好几次,每次都看到她在偷看你。” 华元卿当即脸色一冷:“胡说什么!” 顾舟吓了一跳,原本还想开开玩笑的,马上不敢吱声,假装认真在看台上的比赛。 华元卿见他似乎被吓到,心中倒是有几分歉意。他岂会感觉不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只是这些,都与他无关。他也不想理会。 他想在武当入道,然而掌门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你不想娶妻,不过是心中有缘未了。既然未了,又何以入道。还不如再等等吧。” “弟子要等到何时?” “等到你心中的那人回来。亦或是等到你自己放下了这一切。” 他心中的人已经不可能回来。如此,就只能祈求岁月流逝,让他渐渐把当年的事都放下。 这时,周围一阵唏嘘。华元卿定眼一看,台上那名丐帮弟子被碧血剑宗打倒在地,重伤不起。 “那什么碧血剑还是绿血剑的,谁人不知他们每个人剑上都淬了□□?而且还擅长各种暗器飞针……”顾舟撇了撇嘴,不满地说道。 “盟会已经作了规定,他们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我想上去和他比比。”顾舟握紧了手中的刀。 “胡闹!”华元卿厉声喝道。同时,也发现了那碧血剑宗眯起一双细长眼睛,正在往他们这边打量。 “三师父,你看。他们这是挑衅!”顾舟添油加醋。 “激将法对我不起作用。我们在这边站着太久了,其他人都在那边等着。”华元卿想要将顾舟带离此处。 谁知刚转身,身后一片喝彩。回头一看,顾舟居然已经飞身跃到台上,和对方四目相对。 “你这少年倒是勇气可嘉!” 有人在台下鄙夷笑道。 顾舟假装听不出对方的言外之意,笑着回道:“多谢夸奖。” 林子中,原本六个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五个。 “少主呢?”霄伊在前面感到有些不对劲,一勒马,对后面赶上来的人说道。 “在后面。” 回答的人不敢看着他,像是怕他责骂一般。 “少主究竟去了哪里?”霄伊质问着那两个最后看见他们少主的护卫。 其中一个略为犹豫地说道:“少主听说了他们中原人有个比武大会就在附近,所以就过去看了。他说他最后会赶过来的。” “所以你们就让他去了?” 霄伊的声音隐含怒气,但又不好发作。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 最后,霄伊转了个身。木已成舟,他再发火也没用。而且自家少主,虽是有些冲动,但以他的才智和武功,断不会发生什么事。于是他只好沉着脸:“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出发。” 刚才的灰袍男子远远就看到了虎头坡那里热闹的场面。他停了下来,似乎是不打算骑马过去,却没有把马栓路边。只见他在白马耳边嘱咐了几句,就任由那马自己离开了。 不知是那马儿通晓灵性,还是他懂得与动物交谈。 方才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马,都没有马鞍。 他尽量隐藏着自己的气息,然而一站在围观的人里,还是显得有些鹤立鸡群。无何,就只得站在树荫里,让自己灰色的袍子几乎融于其中。 台上的少年正是顾舟。他所学的玄虚刀法,出招变化莫测。那碧血剑宗原是看他不起,瞧见他这炉火纯青的武当刀法,才明白有些轻敌了。碧血剑宗脸色有些难看,难道其实是那些武当派的故意要杀他威风? 他不由得冷哼一声,原本一直在防守,却突然逼出九分的劲把顾舟的刀一挡,震得对方后退了几步。然而一出声,自己却先惊出一身冷汗。 被毒淬得发黑的银针已经不能称之为银针。在日光下没有反射出光芒,犹如几根乌青发丝。如此细小的动作,如此细小的暗器。当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放在台上的两人会如何出招时,一声惨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只见一个碧血剑门人手被竹篱扎在树上,动弹不得。那伤口,让人不敢直视。而那支手上,还着吹出毒针的细竹筒。竹筒最终因为手中经脉已废,而掉落在地上。 然而众人也都看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化骨钉。一沾,化骨肉于无形。 众人一片哗然。 第71章 挚友雪山 上 “你这废物是在干什么!”碧血剑宗脸色铁青,厉声喝问。“在这大会之上岂容你如此放肆!碧血剑武功不是让你如此诋毁滥用。之后休再说你是我碧血剑门人!” “师、师父……” 知道自己已经被当作敝履弃之,那人脸上只剩绝望。 然而却不会有人怜悯于他。 但一个门徒,敢在师尊比武的时候出手,是受了谁的指示,还真是不好说。 看着顾舟生龙活虎地站在那里,华元卿却还心有余悸。 方才若是迟了一些,那孩子就一命呜呼了。可是所有人都在注意着台上的事情时,是谁发现了这件事?而且还能如此及时准确地出手?看着那个转身离开的灰袍男子,华元卿心中若有所思。 “这就是你们玩的把戏?如此我却不愿玩这种阴险下作的玩意。我认输。告辞。” 顾舟此时还是个少年,风风火火上了台,最后一点脸面也不给对方留下。那碧血剑宗气得发抖,却也没有办法。说了几句场面话,也下去了。 “顾舟去哪了?”武当掌门南乡子板着脸问道。 没人说话。华元卿只得上前一步说道:“我方才见他跟着那出手之人去了。” 南乡子嗯了一声,却是不再说话。华元卿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树林中,顾舟拦住了当年的叶灵君。 两人交谈过后,顾舟看着对方绝尘而去,心中却好奇得很。 他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好不要脸的人,你跟着别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一声娇斥,顾舟本是一惊,回头一看却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板着一张小脸,却还是十分可爱。 顾舟眯起了眼睛:“你难道认识他们?” 就他们说话的时候,叶灵君早离开了论剑台往码头而去。 “少主来了。” 远远地,几个护卫就在那里欢呼雀跃。没发生什么事,简直是太好了。 “我迟了多久?” 灵君感到霄伊有些生气,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老臣也是刚刚才到。” 听着霄伊突然端起了架子,灵君不由得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不再说话。心里却暗自发笑。 “希望少主有事可以先跟霄伊商量一下。” “那是自然。抱歉。” 见自家少主承认错误那么爽快,霄伊也就知道他完全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几人由陆路走了水路。那船,却是去殷城古都的。 霄伊脸上殷切的期盼不想说假。灵君脸色一白,似乎有什么东西冲散了一直弥漫在脑海中的层层浓雾,把混沌不清的世界,渐渐变得干净清晰。 “你认错人了。”他双手握紧,感到头疼欲裂。 “不,我不可能认错。少主身上的气息……你,难道忘记你是谁了?”霄伊见他脸色痛苦,心里一惊。 “你认得我,可有什么证据。” “你难道忘了以前的事,十年前……少主,你难道忘了十年前的事。” “别说了!”灵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十年前?” “谷主让你来中原找煌朝遗族,谁知在西霞出港坐船时,却遇见了海难。至此就没了你的音讯。” “那我是谁?” “你是曦雅族的少主,你叫霄月章。” 灵君只觉得头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下,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少主!” 窗外的树影映照在窗纸上,摇摆不定。 屋内只点着一盏微弱的灯。 段承休倚在躺椅休憩心里却突然有了一种触动。猛然睁眼,就惊醒了。 昏暗的夜色,照着那张喜怒不惊的脸。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如此从容镇静。但是那只是别人看来。 段承休无法集中起自己的精神。近两个月以来,他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多到超出了他的预期。 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即使掂量再三,他还是难以做出抉择。 “主子,您睡了吗?公孙公子在屋外求见。” 段承休起身整了整衣冠,让候在外屋的丫鬟梅枝开了门。进来的是花照云。 “让他进来。梅枝,把灯点上。” 段承休对公孙羽在这个时候到访毫不意外。 而公孙羽,明明寒冬腊月刚过,一进了屋,却突然就开了折扇。 段承休一见那扇子上写的字,嘴角难得出现一丝笑意:“难为你还留着。” “段三公子的字,一字千金,还不一定能求得到。我这得了两个字,高兴还来不及,岂敢丢了。”公孙羽脸带笑意,径直就在椅子上坐下。 “你若要跟我客气,喝茶的时候怎么不先问问主人?” 公孙羽正端起茶杯,一听这话,叹了口气:“没想到要喝杯茶也那么难。”这样说着,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 段承休和他打趣完了,脸上却又严肃起来:“你深夜到访,有什么急事?” “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要和打个招呼。” “有什么事居然要你亲自来打招呼。”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要离开西霞。”公孙羽平淡地说着。 段承休看了看他:“六月的时候,西霞就要热闹了。” 公孙羽轻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我能否赶得回来凑这个热闹。” “你不知道?”段承休一声反问,“你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公孙羽摇头:“你若是知道我最近差点丢了性命,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哦?”段承休有些讶异。 “快死之前,我才后悔有些事情没有做。”公孙羽说话时,眼睛有些迷离,最后却又变得坚定起来。 段承休却是在探究他的眼神。他有些不明白,公孙羽对他说这些话,是否意味着什么。 他缓缓说道:“可你现在还活着。” “是,我是还活着。这简直是我此生的大幸。” 段承休顿时了然:“所以你离开,是为了去做你那时后悔没做的事?” “没错。” “而且这事你还没有把握。” 第72章 挚友雪山 下 想起接下来要去峨嵋的事,公孙羽忍不住笑了:“我没有把握是指这事能不能成功。若是失败了,我就回来陪你这个孤家寡人去凑一下英雄会的热闹。若是成了,我就和别人走了。” 听着公孙羽说得暧昧,段承休也是轻轻一笑:“原来是才子佳人的美事。”段承休无意问公孙羽所中意的对方是谁。然而,一想到自己的事,他的眼神又变得柔和起来:“你比我幸运多了。” “莫要揶揄我。你喜欢的人,不是也倾慕着你?”公孙羽见他也是想起了儿女情长之事,便顺着道要摸摸他的底。 “我喜欢的人?”段承休奇怪地看着他。 “柳州州。” 名动扬州的第一花魁,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柳州州。 公孙羽想起那日第一次见她时,也被她的美貌所震撼。 她美得让人窒息。面若凝脂,肤如粉荷,吹弹欲破,玉莹冰晶。眉如远山,眼睛媚而不俗,秋水微波,让人心神荡漾。一双手完美无瑕,姣好的身姿即使穿戴的是粗布荆钗,也若仙子般清灵。 这世间,恐怕也只有段承休这般的绝世公子,才能入得了她的眼。也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段承休。 只可惜红颜薄命。太过漂亮的女人,总会令人担心。 “不,她不是。” 公孙羽还没感慨完,就听到了段承休决然的否定。 “她不是?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她不是,你又为何对她如此上心?据我所知,你可不是那种游戏人间的风流公子。”公孙羽皱着眉头,不理解自己这个朋友心中想的是什么。 段承休不想解释。他心里很乱。 自从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之后,他的心就已经被完全地占据,再也分不出其他位置留给别人。 段承休摇了摇头:“我也不懂。你说你临死前才知道自己后悔的是什么。我想,我也是得如此,才知道我最终后悔的是什么。” “你?”公孙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这世上,能够让段承休陷入那种绝境的人,真的存在吗?公孙羽突然起身:“那你恐怕就得孤老终身了。我也差不多要走了。对了,还有一句话忘了告诉你,广千音在西霞。” 段承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也起身说道:“王爷命我去捉拿她,你却把这事最后才说?” “我就算不说,你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公孙羽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段承休见他如此笃定,点了点头:“没错,我是已经知道了。” “看吧。走了。”公孙羽脚迈出了房门,却是回了头,抱拳郑重地说道:“保重。” 这一去,以后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段承休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就不送了。保重。” 雪山,如它的名字一般。 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已经过去,山上还是积雪覆盖。再走上去,竟然还有飘飘落雪。 “好冷啊!”洛凡音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绒披风,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她里面还穿了两件棉衣,手上戴着手套。笨重的棉靴子在雪地上行走困难。 她的睫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小脸冻得通红。 顾舟也是头戴毡帽,一身雪地山人的打扮。他走在前面,听见洛凡音的抱怨,便停住了脚步,等她上来。 “还要走多久啊?这鬼地方可以住人?” “很快就到了。”顾舟拍了拍她披风上的积雪,看向远处:“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家?” “什么?”洛凡音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 雪花纷飞,茫茫的白雪与黑枯枝干中,却见一宅院伫立其中。 “不可能吧?难道那里就是……” 雪山派。这个神秘的门派,在江湖中可谓是独树一帜。 传闻它建在高高的雪峰上,常年大雪纷飞,积雪不化。环境恶劣之极,常人都不愿上去。 也有人说,雪峰中其实有一世外桃源,外人不穿过积雪不知。但事实究竟如何,也只有雪山派的人自己知道。 雪山派并不是和其他门派一般广收门徒。雪山派掌门,一生只收一个徒弟。而那个徒弟,就是下任掌门。如此独自教授,才能教出武功最精湛的徒弟。因此,雪山派的人,毫无疑问都是绝世高手。毕竟,一个门派就只有两人。一个师傅,一个徒弟。因而,江湖中人一听到雪山派,觉得其孤高绝傲的同时,也是从不去招惹。一个惹不起,一个不敢惹。 雪衣公子,便是现在的雪山派掌门。而他的徒弟是谁,无人知晓。 有了目标,原本筋疲力尽的人又都恢复了精神,快步走向那宅院。 “难道,这里就是雪山派?”洛凡音欣喜若狂。 “不是,这里是素音居。”顾舟没有显得很高兴,只是平静地说道。 “素音居不就是雪山派的门址吗?” “不知道。只是它这门匾写着素音居。” 洛凡音抬头细看,三个字写在朴素的木板上。很明显已有了很久的年月。这字也不知是何人所写,既古朴厚重,又韵味无穷。 即便她向来不喜笔墨,也油然生出了一股敬畏之意。 顾舟上前,扣了扣门板。 “会有人在吗?”洛凡音看了看四周,只觉得这里寂寥空荡,仿佛除了他们两个,方圆十里都不会有人。 然而,她话音未落,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眼前是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满脸的皱纹,眼睛浑浊,似乎是看不清了。 “是小姐到了?”沧桑的声音,带着岁月的苍凉。 小姐?荒郊野岭哪来的小姐? “老婆婆,晚辈顾舟,特来求见雪衣前辈。” 洛凡音见着老人已经上了年纪,又驼背又眼花的,还担心她不会让他们进去。 谁知道老人却淡然地说道:“十几年了,难得还有人会上门来。进来吧。” 顾舟和洛凡音面面相觑,都没有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 第73章 雪衣内疚 上 宅子以长见深。 前门一进便是前庭,左边种有两棵松树,针叶上积了不少雪却还是青翠浓碧;右边角落则是一棵梅树,花已开过,却也落得不剩多少。 前庭进去是前堂,穿过前堂便到了中庭。宽阔的中庭,西北角落着一高大的梧桐,此时已都叶落只留枝干。 左右两边是东西厢房,前方是正堂。正堂有两层,往左边的游廊可通往后院。而正堂后面,有一个三层的精致阁楼。 在阁楼上看,那眼中风光恐怕也不会少。 “公子就在这风雪楼上。你们自便。”老人说完,咳了几声,就转身离开了。 洛凡音打量着这素音居,感到不可思议:“这是什么奇怪的礼数,把客人晾在这里?” “我们不请自来,也不算是客了。”顾舟说道。 雪还在下,明明不是很宽阔的庭院,却因为人少得可怜,而显得十分空旷。一种苍然悲凉的气息,弥漫在这四周,浓得散也散不去。 两人上了二楼,并没有什么摆设,也没有人。 到了三楼,就看到一人背对着他们。 身穿黑衣,满头华发。 洛凡音一愣,据说雪衣公子十几年前风华正盛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多岁。比她爹爹还小的年纪,怎么已经全是白发? 他坐在窗前,琴案上,摆着一架古琴。 顾舟突然就想起了龙首山下和唐宁夕一起发现的那个宝洞。那琴棋书画中的琴,原来是在这里。 “你是顾舟?” 声音低沉,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洛凡音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他,就是传说中雪山派的掌门雪衣公子?而自己,正站在雪山派里? “前辈知道?”顾舟一愣。对方并没有回过头看他们。 “我退隐多年。公孙先生曾与我说过武林中的一些事。”他却突然抚起案上的琴。曲调凄离忧伤,任是再开心快乐之人,听了也要浮出愁容。“你来,是想跟我说宁夕的事情?” 顾舟一惊,却才发现眼中已经湿润:“前辈知道了?” “没错。” “我很抱歉。”顾舟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件事与你无关。是她自己没运气。” “你,为何不生气。她是你女儿吗?”顾舟因为他不冷不淡的语气,突然有些激动。 “是。” “而你十几年来不曾去见过她。最后还要她来找你。如今人死了……” 琴弦突然断了。戛然而止的琴声让还站在楼梯上的两人都惊醒。洛凡音一抹脸上,已经湿了一片。 琴弦断了,琴也弹不了了。 雪衣公子缓缓起身,面对他们。 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发丝虽已斑白,面容却还十分年轻。 此时,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对着顾舟说道:“你为何要来找我?” 顾舟愣了愣,终于说道:“因为我要告知你这件事情。顺便也要问你一些事情。若是我得到了答案,我就可以没有牵挂地去做一件事。” “做什么?” “去找东城席玉。” “那个杀了她的人?” “是。” “报仇?” “什么!”洛凡音的惊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顾舟,这种事你居然瞒着我!” 顾舟没有看她,眼睛坚定地迎上雪衣公子冷漠的眼光。 “是。” “为何?你认识她应该没有多久。”雪衣公子缓缓走了过来。 “这和我接下来要问的事有关。她真的是你的女儿?她姓唐。”顾舟皱起眉头,“据我所知,前辈不是姓唐。” “所以呢。”对方听完,却是不以为意。 “武当长老,当今的武林盟主华元卿,是我以前的师父。他告诉过我,我父亲和你相识。” “华元卿我知道。你父亲?我不认识姓顾的人。” “他不姓顾,他姓程。” “哦,记起来了,你是程飞扬的儿子。”雪衣公子看着顾舟,眼神有了些不同。 “没错。而程飞扬,和东仪杨家的杨轻尘,都是当年大侠杨危的亲生儿子。”顾舟从怀里取出了和唐宁夕身上一模一样的红色玉珏:“这块玉珏,原本是杨危的东西。我父亲给了我一半,另一半本来应该在杨轻尘手里,而我发现它却是在宁夕手上。” “你想说什么?”雪衣公子看着顾舟手中的东西,眯起了眼睛。 “宁夕不是你的女儿,她是杨轻尘的女儿。她和我是堂兄妹。” 洛凡音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舟:原来这就是这玉珏的秘密。她再看向雪衣公子时,却是吃了一惊,对方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但却没有丝毫的暖意,反而十分惨淡。 “你说得没错,她是……轻尘的女儿。” 白玉堂心中悲切,可是却想要笑。但是他笑不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这个叫顾舟的男子,是他认识的故友之子。 已经被遗忘了十几年的伤疤,再一次被揭开。只有这时候,他才明白那伤痛一直都还在。 “所以我为她报仇,也不用问为什么了。” “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为何千辛万苦来我这里?难道就只是为了我的一句话?” “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顾舟犹豫了一下,“你既然有杨轻尘手上的玉珏,你应该知道他的下落。” “你要知道他的下落做什么?”雪衣公子负手走到窗边。窗外吹来的冷风,才能让他清醒一些。 “因为我想找我父亲。他一定知道我父亲是去了哪里。” “你若是想知道,还不如直接问我。” “你知道?”顾舟一阵欣喜。他原本以为要找到他父亲还长路漫漫,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知道。 “我不单知道他的下落,还知道他并不想见你。” 犹如一盆烧得正旺的火被冰水猛地浇灭。顾舟原本握着的手攥得更紧:“为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的话都问完了?”雪衣公子侧过身看了他一眼。 许久,那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 “你先下去等我。”顾舟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是对洛凡音说道。 “为什么?你还有什么要瞒着我?”洛凡音抓住了他的手,但是顾舟那严肃的表情和认真的眼神告诉她:他不是开玩笑。“顾舟,我讨厌你!”洛凡音跺了跺脚,转身就下了楼。 白玉堂见洛凡音如此,心中却觉得可笑。 “你若是喜欢她,就不应如此对她。” 第74章 雪衣内疚 下 顾舟道:“这件事她不应该知道。龙首山下的密室,我和宁夕曾经去过了。” 原本从容的人,终于变了脸色。 “你们去那里做什么?”雪衣公子厉声道。 顾舟却是奇怪他为何如此紧张:“我被人追杀,结果和她一起掉落了水中,就发现了那个洞穴。” “那里不是真正的入口。” “我知道。我们后来从外侧的瀑布后面出来了。” “放在那里的东西并不少。”雪衣公子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顾舟这时才想了起来,眼前这个白发的人,还是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雪山派掌门。 “没错,是有很多……金银珠宝。”顾舟说道。 雪衣公子冷哼一声:“那里的宝物,很多人穷极一生也不可能见到。” “你是说那玉雪蚕丝,还是和鹅卵一样大的夜明珠。?我们什么也没拿走。”顾舟坦然地说道。 雪衣公子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他的语气平缓了下来:“很好,很好。不然,整个武林,又要乱了。” 顾舟心里一惊:“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煌朝的地宫宝藏?”他想起了赤月教的东城阴和东城席玉商量的事,正是藏宝图。 雪衣公子摇了摇头:“不是,那只是它的冰山一角。” 他又转身对顾舟认真说道:“你不用去找那个东城席玉了。宁夕并没有死。” 顾舟惊讶的表情一滞:“她没有死?你怎么知道?那无踪崖那么深,根本不可能生还。” “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但是我很清楚,她现在没有死。她身上流着我的血液,我是她的父亲。轻尘,是她的母亲。” 他抚摸着那架古琴,眼神突然柔和了许多。 “什么……”顾舟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可是她姓唐。那不是她母亲的姓?” 白玉堂眼神一冷:“那个不是你该问的。” “你父亲与轻尘是一对孪生兄妹。你祖母姓程,你父亲随了她的姓。但是后来别人混淆了他们两个的名字,便一直以为你父亲是杨轻尘。而没人知道程飞扬这个名字。” 一说起杨轻尘,白玉堂便记起了当年骑在马上冲他微笑的女子。那是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地方。人们都记住了她的名字,却把她给遗忘了。 “宁夕她,先天不足。本来是活不下来的。我曾用巫术为她续过命,若她死了,我能感觉得到。”白玉堂缓缓起身,看着顾舟一句句说道:“所以,你也不用去为她报仇。至于你父亲的下落,我只能说,他当年乘了船,去了海上,从此杳无音信。” 雪终于停了。 顾舟从风雪楼上下来,就看见洛凡音赌着气爬上了人家院子里的梧桐。 梧桐树有三层楼高,洛凡音刚爬了一半。 “你爬树做什么?”顾舟走过去负着手。 洛凡音刚想着要爬多高才能看见楼上的情况,就听见顾舟叫她的声音。低头一看,人已经在下面了:“你怎么那么快……啊!” 顾舟黑着脸,及时接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人。 “你想偷听?”顾舟把她扶着站好,就抽开了手。 洛凡音嘟着嘴道:“你什么都不跟我商量。” 顾舟瞥了她一眼:“我要和你商量什么?你跟着我的时候有和我商量过吗?” “我跟着你你会死吗?可你居然要去找东城席玉。虽然我承认你武功好,但是他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不去了。”顾舟心想:反正他是不用去了。 “骗人。”洛凡音想都没想就反驳道,“你决定的事会因为我而改变?” “既然你觉得我不会改,那干嘛又在我耳边吵?” “因为……我关心你你还嫌弃!”洛凡音眼睛一瞪,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 顾舟苦笑:“洛凡音,你说你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我可以改。” “死顾舟,那你是讨厌我哪一点?我也可以改。” “没有。” 顾舟说得干脆,洛凡音也不知道要回他什么,只得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你还真的要跟着我一辈子?” “反正本小姐有钱又有闲。” “你这么拖着,今后可没人要你了。” “别人不要我,我也不稀罕。你要是不要我,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够了。我吵不过你。我接下来要去武当。” “武当?你要回武当干嘛?你当初还不是被人家赶出来的吗?难道你要找你师父问你父亲的事情?”洛凡音对顾舟当年被赶出来的事略有耳闻。不过她当然不信顾舟会做出背信弃义欺师灭祖的事。武当那群臭老道,把顾舟赶出来更好,不然顾舟跟着他们久了,指不定也出家当了道士。 “在扬州的时候,你没听说西霞论剑台又要举行英雄会吗?华师父对我情深义重,我就算不想去英雄会,也要过去一趟。” “那仇你不报了?”洛凡音小心翼翼地试探。 “不报了。” “为什么。”洛凡音这回才信。可是她又不懂顾舟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因为宁丫头还活着。” “什么!”洛凡音怔住,许久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那真是太好了。” 原本她不了解实情,等知道唐宁夕和顾舟原来是兄妹后,才知道自己吃的是飞醋。心里正愧疚着。如今唐宁夕没死,顾舟对她的亏欠之意没了,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真是一件大好事。 “好,那我们就去武当。”洛凡音兴致勃勃地说道,又催促着顾舟:“快点下山吧,这里冷死了。” 不明白洛凡音为什么突然间那么高兴。顾舟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突然有种心疼的感觉。难为她这么个好姑娘,却跟着他千里跋涉地受苦受累。 下山的路走到一半,洛凡音却才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她……还没死?” 顾舟无语,这话也问得太晚了吧? “雪衣公子说的。” “他怎么知道?他又没有亲自到那无踪崖下面查看。” “因为他是雪衣公子。” “难不成他还会占卜之术?说起来那个公孙家的人也都是神经兮兮的。”洛凡音想了想,反倒觉得合情合理了。 第75章 追杀殷城 上 殷城郊外,还是那家酒馆。 穿着青色衣袍的少年剑客,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火红衣裳的女子。 少年闭着眼睛,脸色冰冷。女子形色慵懒,容貌妖娆。 酒馆里其他的男人,眼睛像是都黏在了那个红色衣裳的女子身上。因为这大冷天的,她虽然半披着一件锦毛披风,但披风下的衣裳,却是酥胸半露。 一双媚眼,也不时地看着这屋里的每一个男人。 感觉到四周那些男人蠢蠢欲动的气息,少年皱了皱眉,终于睁开了眼睛,瞪了女子一眼。 “你就不能安分点!” 红裳雪看着柳杀那张秀气的脸满是不快,突然笑了起来,声音跟铃铛一样清脆。 “你笑什么!” “笑你真是不懂风情。我这么一个美人坐在这里,你却看也不看。你可知道,有多少男人想要坐在你这个位置上?”她说着这话时,身体习惯地向前倾,眼神魅惑。 柳杀冷冷看了她一眼,露出了厌恶之色:“哼?我这个位置?我想他们更加愿意坐在你的大腿上。” 红裳雪玉手轻掩小口:“哟,说你不懂,你的嘴倒是厉害。” 柳杀顿时黑了脸:“闭嘴,我对你没兴趣。” 这回却是红裳雪冷笑:“就算你对我有兴趣,我也已经是你家主子的人了。” 柳杀抱着怀中的剑,看了她一会儿,眼中神色不定。最终却是不怒反笑:“你和多少男人睡过,倒不知你究竟是谁的人。护法大人并没有让你留下。” “他也没有赶我走。”红裳雪见他软硬不吃,倒是收敛了几分。但依旧改不了那风情万种的眼神。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你家护法大人让你来等的人是谁。” “你很好奇?” “没错。” “小心知道得太多了。”柳杀面露狠色,冷笑道。 红裳雪却不以为然。再凶狠的人她也见识过,就眼前柳杀这样十几岁模样的少年,要摆平他,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人永远不会知道得太多,只会知道得太少。那些死的人,自认为知道得很多,其实都只是一知半解,所以才死得快。当你什么都知道的时候,谁都会怕你。” “怕?只要一刀,你知道得再多也没有用了。”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气氛诡异。 那些好色又没胆量的男人,也能感觉到柳杀身上杀气正浓,纷纷转过了头,做自己的事情。 场面正僵持着,突然门帘被掀开,进来一个人。 女子穿着鹅黄衣裳,面容姣好,乌发齐腰,只绑着两条辫子。看上去小姑娘的模样,左耳却带着一个酒杯般粗的银耳环。 红裳雪看着她,却是被打了脸一样,一脸不快。怎么在这个时候冒出个小丫头? 来人,正是唐宁夕。 当赵勇说在这里吃顿饭,晚上就能到殷城后,唐宁夕赶了几天的车,原本兴致缺缺,突然又兴奋起来。还没等赵勇停好马车,就先到了店里。 没想到她一进来,所有人的眼睛都刷刷地看了过来。 唐宁夕尴尬地停住了脚步。 她这是误闯了什么地方吗?难道这里有什么帮派在集会? 唐宁夕用余光扫视了一圈,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十分抢眼的红裳雪身上。只看一眼,顿时感到气血上涌。 袒胸露臂外加□□的身材,古代人有这么开放的吗? 还没等唐宁夕缓过来,另一道强烈的眼神让她想不注意都难。 柳杀一见到唐宁夕,就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东城席玉跟他说过那个女人还没死,但听到和真正看到,完全是两回事。 红裳雪不屑地看了唐宁夕一眼,也不再去注意她,没想到一直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柳杀,却是看得眼都直了。 “我说呢……”红裳雪笑得暧昧,“你和你主子还真是物以类聚,原来都爱这口。” “你胡说什么!”柳杀瞪了过去。 唐宁夕单凭嗅觉都能感受到这个酒馆是个是非之地。 “这位客官,这边还有位子。请进请进。” 那小二在这里做得久了,也都看惯了这事。赶紧上前招呼唐宁夕坐下。 “哦,不用。我想我应该是走错了。”唐宁夕跑都来不及,转身就迈出了门外。 赵勇刚好要进来,差点把唐宁夕又撞了进去。 “怎么了?” “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方圆附近就只有这个店了。” 唐宁夕赶紧拉了赵勇就跑。 “都这时候了还吃什么吃啊!跑命要紧!” 她话还没说完,屋里的两人就从里面追了出来。一前一后。 红裳雪一见赵勇,却是笑了:“原来是公孙家的人。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公孙公子呢?” “是你!”赵勇登时拿出了一对板斧,“你这个妖女,今日又想要做什么?” 红裳雪一笑:“做什么?我可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来看戏罢了。” 看戏?赵勇回头,才发现唐宁夕已经不见了。顿时想起方才出来的,还有一个男子。“可恶,你们是一伙的?想要杀她?” “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干嘛要杀她?” “那人是谁?” “我想你家公子应该去找过巫七了?” “我家少爷怎么可能上你的当!”赵勇哼了一声。 “可偏偏中了我的毒。”红裳雪眼神阴狠,“这世上,拒绝我的人,还没有第二个。不过如今,应该一个也没有了。巫七的解药被我换走。更何况,连巫七本人,都被东城席玉杀了。” 赵勇听她语气,便明白她还不知道自己公子已经得救的消息,心里顿时觉得好笑。他呸了一声:“就你这贱人,除了依靠男人,你还会做什么?” “还会下毒。”红裳雪以为公孙羽已经死了,心情大好。“你不是问那人是谁?他是东城席玉的手下,叫柳杀。至于东城席玉为什么要让他在这等那个小丫头,我就不知道了。你若是动作慢些……”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勇已经驾着马车追了上去。 红裳雪喜欢这种把人掌控在手里的感觉。尤其是男人。 看着赵勇远去的身影,红裳雪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76章 追杀殷城 下 “不对。”红裳雪皱起眉头,“他居然不想和我动手?莫非公孙羽,还没死?” 前面,唐宁夕轻功飞快,一下把柳杀甩在了后面。 唐宁夕心想:一直跑也不是办法,要是自己体力不支,那就惨了。她左右看了看,轻盈地爬到了树上躲了起来。 话说那少年身上的杀气那么重,比起东城席玉,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树林四周十分安静。唐宁夕突然后悔自己的衣服为什么是黄色而不是白色或黑色。不然也可以伪装成树干或是积雪啊! 等等,赵勇呢? 唐宁夕这才想起自己身边还应该有的同伴。 好吧,她一时情急忘记了。不过他一个魁梧大汉,对上一个女的,怎么也不吃亏吧?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他看上去虽然可怕,可照这几天自己和他相处的情况看来,呆傻呆傻的。那个红衣女子典型的肉食女……唐宁夕不禁为赵勇的前景担忧。 等她摆脱了那个少年,就回去看看情况。 一直站在树上的东城席玉,黑衣和完全隐藏在杂乱的枯枝干中。他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唐宁夕从酒馆处出来,到跑到这里,躲在树干上自以为安全地拍胸口,又不知为何神色紧张,最后双手合十像是祈祷。东城席玉都只是在一旁看着。 柳杀也终于过来了。 然而他来的太晚,四处都找不到唐宁夕的身影。 “我知道你在这里,给我出来!” 唐宁夕翻了翻白眼:白痴才会出去。现在她只要一动不动假装像根木头,那柳杀任是到晚上也找不到。 唐宁夕得意的神色全落在东城席玉眼里。 东城席玉看了看在下面犹豫不决的柳杀,皱起眉头。 虽然明白自己才训练了她一个月,她不可能从一个废物变成一个顶尖的杀手。但是这样的成绩,他还是不满意。 他的手抱在胸前,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最后摸出一枚碎银。 银子撞到了唐宁夕所站的树干。树上的积雪顿时哗啦啦地落下。 唐宁夕瞳孔紧缩。 是谁在这里? 她没有看到东城席玉,也没有看到那枚碎银。她就只听到嘭的一声,像是树干内有一只大蛀虫,突然咬断了树干里的什么东西,然后积雪就洒了她全身。 而柳杀,已经看到她了。 溜进脖子里的雪又冰又冷,唐宁夕忍不住抖了抖,跳着把身上的雪拍开。 天要亡她。 唐宁夕尴尬地冲着柳杀笑了笑:“这位少侠,有话好说。” 柳杀看见她全身是雪的狼狈样子,挑了挑眉,却硬着嗓音说道:“下来!” “其实也不用下来,在这里我也听得清楚。” “我不杀你。” 唐宁夕欲哭无泪:“那你追着我做什么?” “因为你跑了。” 废话,你不追我我干嘛跑!唐宁夕差点被气死:“如果我不跑呢?” 柳杀知道东城席玉就在这附近,这女子也是插翅难飞。于是收起了长剑,慢慢说道:“我来告诫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不要出现在赤月教面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出现在护法大人面前。” “你没说错吧?”唐宁夕仔细想了想,这话无论怎么说,都是对她有利。“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讪讪笑着。 “那就把解药交出来,我不杀你。” “解药?什么解药?”唐宁夕一头雾水。 “蛊毒的解药。” “蛊毒?”唐宁夕皱着眉头,“你会不会找错人了。我虽然下毒,也姓唐,但可不是什么四川唐门唐家堡的人。” “四川?”柳杀听说过唐门唐家堡,但是四川是什么? 唐宁夕一愣:难道这里的唐门不是四川蜀山的?唉,管他是哪里的,先解决了现在的情况再说。 “你找错人了。” 柳杀见她咬死了不开口,又怕她是要套出东城席玉的下落,冷着脸没有说话。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唐姑娘?” 赵勇雄健的体魄,喊出来的声音可不是盖的。 唐宁夕差点被吓得从树上掉下,还好她眼明手快抱住了树干。谁知道一转眼,树底下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不知道的是,一直在附近看着人,也不见了。 “唐姑娘,你在树上干嘛?”赵勇“吁”了一声停住了马车。 “呃,看风景。” 唐宁夕麻利地从树上下来。左右四望。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幸好那东城席玉只是派了他的手下过来,要是他本人在这,她恐怕得吓得脚软。 以后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他以为他是谁?谁乐意要去见他? “你惹上了赤月教的人?”赵勇皱眉,“他们很危险。” “我知道。”唐宁夕呵呵一笑:这一点她比他更清楚。“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唐宁夕看着树上,“我想应该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树林里,柳杀跟在东城席玉后面,两个人的步伐一致。 不紧也不缓。 柳杀不知道该说什么。东城席玉一定也已经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向他通报的。 “那个女人呢?” 柳杀这才回过神来。东城席玉会这么称呼的,只有那个红裳雪。 “她……应该还在酒馆里。” “她没有出手?” “没有。” 东城席玉点了点头:“不是个自作聪明的女人。”他冷笑一声,“却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犹如一株带刺的蔷薇。虽然美丽,却危险。 至于唐宁夕,那个女人若是要控制他……他可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东城席玉停住了脚步。 柳杀也同时停下。 “怎么了,大人?” “去找唐家堡的人。就说我已经杀了巫七。” 柳杀顿时明白了东城席玉想要做什么,恭敬地应了一声。 唐宁夕所坐的马车驶进了殷城。 让她惊讶的是,已经夜幕将领,城镇居然还那么热闹。而掀开马车帘子张望了许久,唐宁夕才看出来这个地方正在举行节日。 “今天是二月二。”赵勇见怪不怪。 二月二?唐宁夕不解。 “二月二,龙抬头。在殷城跟别处的元宵灯节差不多。” 人群渐渐密集了起来。但他们的马车却走得顺畅,每到一处,人们都纷纷让开。 殷城里,谁都认得这辆墨顶马车是公孙家的,也有些人认得这赶车的车夫是赵勇。莫不成是公孙家的少爷回来了? 唐宁夕虽然弄不懂那些避开的人是怎么回事,但两边小摊上传来的烤玉米炒栗子的香气在街上传开,弥漫到了她的鼻子里。 第77章 重逢公孙 上 街上十分热闹,四处挂着火红灯笼,远处的菜市场上,收了市的场地还烧着火龙。 很多居民都是携家带口地出来,还真的像是灯会庙会那般热闹。 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笑容的普通人,唐宁夕再一次感受到了孤寂。但是肚子里咕咕直叫的声音打断了她脑中的风花雪月。 “好饿,我们下来吃个饭吧?”唐宁夕掀开帘子对他说道。 “很快就到了。”赵勇没有停下。既然都到了殷城,哪里还有在外面吃的道理。赵勇觉得殷城任何一件酒楼的手艺,都没有府里的十分之一。 唐宁夕郁闷了。一刻钟前他就这么说。 “你慢慢赶车,我去去就来。”唐宁夕不理他,瞄准了拐角那里有个烤地瓜的摊子,实在是忍不住。她拍了拍赵勇的肩膀,还没等他回答,就已经飞到那小摊子前面,吓得那小贩以为是遇见鬼了,差点就要弃车而逃。 “小哥,来两个大的。”唐宁夕毫不客气地指了指那两个最大最显眼的。 “是,是。”小贩看清楚了她脚下的影子,才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抖着手准备接生意。真是的,这姑娘也太吓人了。要买东西也不用那么着急吧? 唐宁夕看出了他被吓得不轻,只想翻白眼。话说她有那么可怕吗? 正当两人想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那小贩又突然大叫了一声。 “哇,我的地瓜!怎么了?这不是铜板吗?”又不是冥币!唐宁夕看着掉在地上的两个,心疼了一下。 小贩的脸已经扭曲了。 一只手毫无预警地拍上了唐宁夕的肩膀。 唐宁夕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人能够这么悄无声息地接近她,而她居然还没发现。实在是太大意了。 并非她太大意,而是因为她刚才的脑子里就只有烤地瓜了。 唐宁夕扭过头一看。一个青面獠牙的男子正站在她身后。 “啊--” “丫头。”男子另一只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干净的脸。暮色中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被那个鬼面具吓到的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小贩此时已经不敢再在这里呆下去了。钱也没收就赶紧推着车跑了。 “你是谁……”唐宁夕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孔,正要询问,端详了一会儿,脑中已经出现了答案。“顾……顾、顾舟?”唐宁夕简直不敢相信。 看着她如此多变的脸,看着她还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顾舟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你忘记人的本事倒是挺大的。” 顾舟把面具揣在怀里,方才脸上的感伤已经消失,又换出一副潇洒不羁的做派。 “在指责我之前请先把你的胡子带上!你怎么剃了胡子?”要不是他说话的语气如此熟悉,唐宁夕还真想扯一扯他的脸皮看是不是谁假扮的。 但顾舟听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僵硬。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只关心我的胡子?”顾舟佯怒。他一直觉得和唐宁夕说话永远都找不回重点。 唐宁夕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谁让它之前的存在感那么强烈?” 这边两人刚要来个别后团聚,一个不适时宜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好啊,我还以为你是跑去哪里了,居然是来勾搭别的女子!” 两人同时看向出现的红衣女子。 “喂,如果我没记错,那是当时客栈里的那个女人吧?”唐宁夕无语地指了指。其实她记人的本事还是挺强的。 “你都认了出来,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顾舟学着唐宁夕,也摊了摊手。 没有被顾舟搭理的洛凡音直接拿出了鞭子走了过来。 “你居然还不理我!这个女人是谁!”洛凡音手一指,完全没有认出唐宁夕当日在庆安城时曾和她见过一面。 唐宁夕双手抱胸睨了顾舟一眼:你是什么时候被她追上的。 顾舟只想苦笑:什么时候被追上?是一直都被缠上了。 这时,又一辆马车停在了另一边的巷子口。 “唐姑娘。”赵勇半黑着脸找了过来。明明说是一会儿,却拖了那么久还没回来。赵勇怕唐宁夕人生地不熟一下子就走丢了,无可奈何地回来找人。 谁知道这一找,却是找回了三个。 唐宁夕扶额,这实在是太混乱了。 原来顾舟和洛凡音那日已经打算离开殷城了。谁知道两人刚要南下,那公孙慧却突然找人通知他们先在府里住下,让他们在殷城里多呆几日,会碰到一个故人。 顾舟一开始还想不到是什么故人。 这天,洛凡音见这城里这么热闹,自然是要拉顾舟出来逛一逛。谁知道刚没走一会儿,两人就走散了。 顾舟因为刚刚剪了胡子而感到不适应,脸上带着洛凡音硬是要买下来的面具。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人来人往,不经意间就注意到了那个鹅黄衣裳的身影。 马上让他想到了当日在图遥谷时的情景。 抱着试一下的心情,顾舟还是走了上去。结果,还真是自己要找的人。 雪衣公子没有说错,公知先生也没有说错。 那两人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三个人同时坐在公孙羽的马车里。 “你就是……”洛凡音知道了唐宁夕的身份后,无话可说。却是转头瞪着顾舟:“原来那天你就是客栈里那个落跑的人。” “什么落跑,当时是情况危急。我若是不走,怎么知道赤月教要袭击白於山庄的事?又怎么跟你那个大师兄通风报信?又怎么把你们山庄的人救回来?又怎么把你找回来?”顾舟悠悠说道。 “哼。”洛凡音用鼻音回答了他,“那你跟我打个招呼会死啊!” “不会。但是我不跟你打招呼也不会死。” 看着两人在一唱一和,唐宁夕双手抱胸黑着脸。 难道她就是所谓的万年电灯泡?特别有促成别人成双成对的本事? 为什么难得看见顾舟变帅了,结果还是别人碗里的菜? “所以你当初弃我而去就是为了去找她?”唐宁夕忍无可忍地打断两人的打情骂俏。 两人同时顿住。 洛凡音听后心里窃喜。 顾舟听后反而一愣:“当然不是。” 唐宁夕阴着脸,表情喜怒不定。顾舟正心虚时,对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和你闹了。说起来你们刚到殷城吗?” 第78章 重逢公孙 下 “你不生气了?”顾舟发现她如今的眉间多了几分愁容,也不知道这一个多月里她经历了什么,原本无忧无虑的人,现在也是忧心忡忡的。“先前就已经到了。说起来你怎么也会遇见公孙公子?你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 顾舟先入为主地认为:如果她真的是从悬崖上掉下去,那一定是一命呜呼的。如今最好的解释,就是她在被赤月教劫杀前,已经逃了出来。至于逃出来为什么找不到,这也是他想要问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 唐宁夕有意隐瞒山谷下的事情。如果只有顾舟在场,她或许会跟顾舟说。但是洛凡音也在场,让她对顾舟的信任感顿时下降了一半。 人总是要分别的。 之前再无话不谈,现在也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只告知了她落下了悬崖,但是掉进了山谷下的河里,然后遇见了杨太公,还有杨世茵。至于中间消失的那个月,名为自己养伤。 话说到这里,顾舟的脸色已是大变。 唐宁夕之后说的去西霞见了公孙羽之事,他都已经无心听下去了。 洛凡音见顾舟神色古怪,也想起了这个杨世茵,似乎和顾舟之前也是有瓜葛的。顿时也怏怏不乐起来。 “所以那个公孙公子还没死?”她见顾舟没说话,自己问起了唐宁夕。 “没。”唐宁夕对洛凡音说道,“说起来你们也是见过公孙羽?”方才赵勇见到他们两人时,明显是认识的。 “是啊,大概是十天之前。他当时中了毒。你说杨世茵让你去救他的。他们的关系那么好吗?”洛凡音在意的是那个杨世茵,而不是唐宁夕可以救公孙羽这件事。若是那个杨世茵和公孙羽在一起,那她就不用再担心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至少是朋友关系。”唐宁夕不想多说别人的闲话。在她眼里:那两个人哪只是朋友。“你们已经见过公孙慧了吗?” 洛凡音点了点头。 于是,唐宁夕又犹豫着问道:“那你们见过雪衣公子了吗?” 洛凡音没有开口,顾舟开口了。 “见过。” 唐宁夕期待着他接着说下去。 然而顾舟却神秘兮兮地说道:“但是公孙先生告诫我们不可以告诉你。最好你自己去找他。” “为什么?这又跟他什么事?” 顾舟还没来得及说,马车突然一停。 “几位,到了。” 赵勇把马车一停。三人也只好停止了对话。 “赵勇?”守门的人认出了是自家的马车,连忙进去通报,“少爷回来了!” “等等!”赵勇没来得及叫住他。 公孙府,唐宁夕一下马车,就看到了高挂在门上的牌匾。两旁的灯笼也是气派得很。 然而,在公孙府上住了七八天的顾舟和洛凡音却不是这么想的。那个公知先生,比他们听说的还要高深莫测。 “老爷让顾公子和洛姑娘好好休息。另外请唐姑娘去五象阁一叙。” 他们前脚刚踏进大门,院子里就出现一个打扮整齐的丫鬟。 顾舟认得她,正是这些天一直守在那个神秘院子里的女子。 “就我一个人?”唐宁夕觉得这公孙慧的动作也太快了些。有谁告诉过他自己会在这几天到来吗? “是的。姑娘请。” 名为阿蕖的女子走在前面。走过了弯弯曲曲的回廊,又穿过几个院子。两人的脚步在一个精致的圆门前下。 唐宁夕远远就看见了这个院子里面,伫立着一个黝黑的五层楼塔。 “老爷就在塔里。姑娘请。” 她说完退到院门一边,示意自己不进去,让唐宁夕自便。 唐宁夕一踏进这个院子,一股阴凉的风从四面吹来。 院中,四个角落栽了四颗高大的枫树。 过了寒冬,枝干虬曲向上。 一排排的灯笼,缠绕着院中的高楼悬挂。火光照出的树影,诡异得犹如地府的妖怪。每层楼阁的窗户,透出的光昏暗不定,还泛着红光。 唐宁夕站在这五象阁前,只觉得像是站在了某处异境。四周,空荡荡的就只有她一人。诡谲幽静的气氛,将人心中的惧意无限放大。唐宁夕的手不禁冒了冷汗。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见她?公孙府看上去那么大,不可能连个花厅都没有吧? 但想想,顾舟他们也是见过了公孙慧,所以对方至少不会吃人。何况,他还和雪衣公子交好不是吗? 唐宁夕擦了擦手里的冷汗,终于鼓起了勇气走上那白森森的台阶。推开漆黑的木门,所幸没有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 让她吃惊的是,原本以为里面会放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没想到发出那种昏暗红光的,竟然是一串从楼顶垂下的,五朵大如井口的红莲灯。 红莲花瓣细润有光泽,明显是琉璃制成。而里面的灯光,宛如凝固住了一般,毫不闪烁。 唐宁夕十分好奇里面的构造。但绕了一圈,也没看明白。吊着红莲灯的锁链从楼顶中央垂下。每一层一盏。 而四周,放的居然全都是画。 挂在四壁的画,有山水,有花鸟。有楼阁,有宫殿。 唐宁夕走近细看,发现那画纸都十分古老。特地把画都挂在这里,难道这是他藏画的地方? “有人在吗?” 这个地方,几乎是一目了然,没有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 难道是骗局?唐宁夕起了一身冷汗,正要夺门就跑,上面突然有人说道。 “既然来了,就把门关了再上来。” “公孙先生?”唐宁夕一抬头。楼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银灰大氅,留着胡子的中年男子 “你来了。”他一手捋髭须,一手轻摇羽扇。 唐宁夕一看到他,反而想起了三国中诸葛孔明的形象。他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但一双眼睛明亮得宛若星辰。 “我?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唐宁夕一看到他,舒了口气。她并不怕他,反而觉得对方十分安全可靠。 公孙慧笑了笑,慈祥而亲切:“我若是不知道,也不会在这里等你了。” “等我?” 唐宁夕还想要问时,公孙慧示意她上了楼再说。她转身将打开的门关上,缓步走上了三楼。 二楼的四周,依然挂着画。 三楼,也是如此。再向上看时,四楼五楼也都是画。这五层楼高的楼阁,难道就只是来陈列这些画的吗?这些画,又都是谁画的? 第79章 古画终途 上 唐宁夕往下看时,红莲灯的灯芯处也是密封的,灯光就从里面发出。奇异瑰丽。 公孙慧体格高大,却十分儒雅:“想必你也已经见过你的同伴顾少侠了?” 唐宁夕点了点头:“他说是你让他们在这里等我,还不让他们告诉我关于雪衣公子的事情。” “既然你明天就要去找雪衣公子了。又何必要听别人所言,而不等到见他之时才下个判断?”他的眼睛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那是一种智慧的光芒,看透了世事和人生百态的智慧。 唐宁夕不敢随便回答或是反驳他的话。面对这种人,你应该做的就是乖乖闭上嘴巴。 “你看得出这里是做什么的吗?”他确实没有想要唐宁夕回答那个问题,转而又问了另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收藏画的地方?”唐宁夕没有像公孙慧站得那么靠近栏杆。这古楼,也不知道结不结实。 “若是藏画的地方,我为何要叫五象阁?你想知道吗?”公孙慧原本一直背对着她的身影,突然转了过来。 红莲灯照得他身上的衣服也泛着妖异的红光。唐宁夕皱了眉头,讪讪笑道:“不知。” 公孙慧也没有想要解答的意思,转而问道:“你觉得这些画怎么样?” 唐宁夕松了口气,点头直道:“很好。” “怎么个好法?” “呃,这画纸都泛黄了,年代应该挺久远的?” “还有呢?” “画得很美。” 唐宁夕发自内心地说道。画中的景色,明明只是几笔的线条勾勒,却美得惊人。美得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上,而你又相信它是存在的,只是自己无缘见到。 “你知道是谁的画吗?”公孙慧看她眼神已有些痴了,脸带笑意地问她。 唐宁夕叹了口气:“公孙先生知道我是谁的话,就明白我除了基本医书,其他都不懂。” “这些都是煌朝画师乔子阴的画。” “煌朝?乔子阴?”煌朝她已经知道了。乔子阴又是谁? “九王爷最近曾丢过一幅画。” 唐宁夕一听,马上反应过来:“广千音偷的?” “你知道?”公孙慧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我偶然遇见公孙公子时,恰好被广千音偷了东西。他说起广千音,就说过她还偷了王爷的一幅画。那画,也是这个乔子阴所作?” “那你还听过乔子阴的其他事情吗?” “没有。”唐宁夕摇头。 公孙慧没有马上回答她,却是绕着楼上的围栏慢慢走了一圈:“乔子阴的画,都是当世珍宝。” “那你这满屋子……”唐宁夕跟在他身后,已经默默在数着这里究竟有多少幅画。 “这些不是我的。都是别人的。” 唐宁夕的手顿时停住。 “他们将画寄放在我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放在这里比放在他们身边安全?”唐宁夕冥思苦想了会儿,最后只能这样猜。 “你很聪明。”公孙羽笑了笑:“他们放在我这里,确实比放在他们身边安全。这些画都已经上千年了,比那刚出生的婴儿,还要脆弱。” “和这灯有关系?”唐宁夕看着手被映得通红。 “这红色的光,可以让画长存于世。” 这不科学!唐宁夕无语了。 “他们就不怕你不还这些画?” “我私吞了又有什么好处?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我惹不起,也都不想惹。” “那要是这画坏了,或是被偷了。” “偷是不可能被偷的。你看我这里有空着的画架吗?”公孙慧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广千音偷走的那幅?” “不过是临摹的副本。”他缓缓走到了一副画面前,“便是这一幅御灵宫图。” “御灵宫?”唐宁夕一看,不禁愣住。那里面的山水楼阁,皆是飘逸出尘,悬浮于云端的宫殿,恢宏大气而又不合常理。“那个乔子阴,难道还看过仙境不成?” 公孙羽笑着摇了摇头,突然长叹:“‘此生若识乔子阴,须醉换得梦中景’。乔子阴是煌朝末代煌明帝晚年时的所拜的国师。传闻他懂得仙道之术,还画得一手好画。有史料记载,曾有大官去向他求画,却被他说是‘眉眼下流,乃是小人’而拒绝了。后来一查,还真是贪污敛财无恶不作。然而让后人家喻户晓的,便是他可以看见别人睡梦中的景色,并画下来。” “煌明帝与其在梅花园中喝酒,明帝喝醉了,乔子阴却让人准备颜料丹青,对着皇帝画起画来。宫人以为他是要画皇帝醉酒之态,谁知他却画起了亭台楼阁,池林别苑。皇帝醒来后听闻此事,便找他问话。” “乔子阴便说,他当时看见的是那煌明帝的梦境,因而才画起那副图。煌明帝自然不信,让宫人将画呈上。谁知一看,还真和梦中的景象别无二样。这件事史书上记得明明白白,可称得上是成千古之谜。” “史书上的事,或许也不尽可信。”唐宁夕听他说得那么神奇,不得不信,内心却抗拒着。 “故事还没有说完。这般绮丽洵美的宫殿,普通人恐怕高兴还来不及。谁知煌明帝看了之后,却是不喜反怒。命人将乔子阴拿下处死。” “为什么?”唐宁夕一愣。 “因为乔子阴在那画中还画了一位美人。” “美人?这画哪里有人?” 空灵的楼阁殿宇,毫无人气。 “这才是御灵宫图真正的谜团。史书记载乔子阴因‘画美人于殿中’而丧命,可后人在画上却一点儿也找不到美人的痕迹。莫说美人,就连个人影也找不到。” “那美人出现在煌明帝的梦中,可见是那煌明帝朝思暮想之人。有人说是乔子阴无意中窥探圣意,触怒龙颜。最终这被后人名为御灵宫的画,便成了这一代国师的绝笔之作。”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唐宁夕不想要再听了。今晚一定睡不了好觉。 “因为你要去找玉堂。” “玉堂?” “雪衣公子白玉堂。也是你父亲。” “那为何我不姓白?” 第80章 古画终途 下 “这你得问他了。”公孙慧摇着羽扇说道,“这些应该由他告诉你。” “我去找他跟这画有什么关系。” “你找到他之后,自然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了。” 他的笑容看上去深不可测。唐宁夕还想要问,却不知自己想知道的是什么。 “好了,夜已深了。你还是早些休息,明天就可以走了。” 公孙羽转身下楼。唐宁夕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五象阁,阿蕖和刚才一样候在院子外面。 从那楼里出来,唐宁夕顿时轻松了不少。所幸那公孙府中,除了那个五象阁有些可怖之外,其他地方还是很正常的。 唐宁夕回头一看那五象阁。要是在这楼阁里加上一些锁链,那还真是像一个锁妖塔。 “对了。”唐宁夕突然说道。 公孙慧走在前面的脚步一停,回头微笑道:“怎么了?” 唐宁夕一指那五层的楼阁:“是因为有五层才叫五象阁吗?” 公孙慧依旧微笑,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你明天上了雪山,就明白为什么是五象阁了。” 是夜,唐宁夕在庭院里找到了顾舟。 “你在等我。”唐宁夕看着坐在石桌前的他,径直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顾舟没有否认:“我知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你是知道她有话要对你说。”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唐宁夕看着顾舟:“你当初出现在龙首山,不是有意的吧?” 顾舟将嘴抿成一条线:“不是。” “那你明天还陪我去雪山吗?” “不去。” “为什么?” “因为雪衣公子该跟我说的事,都已经说了。”顾舟顿了顿,“明天你离开之后,我也就要走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好像没有谁能陪伴谁一辈子。走在路上的人总是孤独的星星,即使会和别人相遇,也会和别人分离。 或许他们间的交集,也就是那短短的一个月罢了。 “她说她已经放下了,让你不用担心。这就是杨姑娘托我转交的话。” “嗯。我知道。” “那你也该告诉我,我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你该不会真的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吧?”唐宁夕半开玩笑地说道,但是心里已经将此事笃定了。 顾舟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但是也差不多了。” 唐宁夕一时想不到其他的,有些不耐烦:“你就不能爽快一些地告诉我?” “你不是说你见过东仪山庄的杨太公了吗?” “是啊。怎么了?” “你和我一样,都是他的曾孙。” 如果唐宁夕此时有一口茶喝,她一定要把它喷在顾舟脸上。 “我姓唐,你姓顾,他姓杨……我们是他的曾孙……” 那……那个杨世茵,不也是那个杨太公的曾孙女吗?哦,所以顾舟和杨世茵是亲戚关系……这关系也太乱了吧? “这段故事太长了。你若是去找你那位赫赫有名的父亲,他告诉你的事情或许会更多。”顾舟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 唐宁夕怎么看怎么别扭。 “说起来,你的胡子究竟是什么原因而剃掉的?” 顾舟脸色一黑。 “话说能别提胡子的事情吗?” “那你说说,当初那么怕那个洛家小姐,怎么现在又和她在一起了?” “一言难尽。” “你之后是和她一起走了?”唐宁夕想要揶揄他。 但顾舟却没有说话。 新月如弓,寒夜似水。 “可惜此时没有酒,不然真想一醉方休。”顾舟如此说,人却像是已经醉了。“六月西霞有个英雄会。我会去。你若是想要找我,也是可以的。” 唐宁夕顿了顿:“不知。我或许会回去龙首山,再也不来什么中原了。” 顾舟道:“那也好。看你这样也不是个闯江湖的。小孩子还是乖乖呆在家吧。” “你说得对极了。”唐宁夕点头。 于是,两人就此分别。 当晚,不知是因为要去见雪衣公子而紧张还是因为与人别离而伤感,唐宁夕几乎一夜无眠。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今夜一过,自己多年的生活即将改变。 虽说那种改变,早在她离开图遥谷就已经产生了。 出谷之后,她才知道谷外的风景虽然不差,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好……从九月开始,如今已经过了近半年。 也不知姑姑和爷爷他们现在如何。 第二天,赵勇已经备了马车,要送她到雪山脚下。而顾舟和洛凡音,也在门口与她分别。 “要到山上去?”山脚下的村民指了指那唯一的一条山路,“沿着这条路往上走。没有其他第二条路了。” “我送你上去?”赵勇看她拿着一张地图捣鼓了半天还分不清东西南北。 “不用不用。”唐宁夕手上拿的,正是公孙慧给她的雪山派地图。她比对了半天,终于在图中找到了这条山路的位置。“你回去跟你老爷报信吧。我走了!” 茫茫雪山,一片纯净。 赵勇驾着马车离去。一回头,那黄衣少女正一步步踏进山中,最终消失,不见踪影。 太阳从密云中露出,冬雪早已经过去。 走上了半山腰,唐宁夕透过稀疏的树干看见了殷城的面貌。 其中,公孙府上,五座高塔分布在那府里五个角落中,尤为显眼。 五象阁。 五行生五象,阴阳自相通。 那另外的四座高塔,所存放的是什么东西,让唐宁夕恨不得飞过去扒开来看看。 这条通向山顶的小路共有三个亭子。 最上面的亭子名陨香。唐宁夕远远的看见那个亭子,像是又完成了一个任务一般,兴冲冲地飞奔上去。 所幸多年练武的底子,爬一座山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承想,刚要上去,亭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素衣系着绿绦的女子。眉目庄重,气质若仙,但却对她恭敬有加地低头行礼道。 “少主金安。阿碧在此等候多时了。” 少主?唐宁夕四处张望,发现确实只有她一人。此刻她背着行囊,袖口微卷,拿着地图的手僵在半空,一脸迷茫,哪有一个主子的模样。 正是: 少女入世初遇难,侠士美人剑影乱。逍遥江湖逍遥游,相忘重逢自有期。 第一卷(完) 第81章 冰洞试炼 上 “你是指我?”唐宁夕收起了地图,“你难道认得我?” 自称为阿碧的女子脸上的神色永远是拘谨而有礼,缓缓答道:“阿碧未曾见过少主。但公子吩咐在此等候少主到来。” “公子?雪衣公子?”唐宁夕有些惊愕。不就是见个面,还弄得这么玄虚干嘛? “是的。少主到了这里,随阿碧来就是了。” 她说完,已经走在了前头。 唐宁夕不敢马虎,连忙跟了上去。 这样一个出尘脱俗的女子,居然只是奴婢。 台阶在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就没有了。然而阿碧还是继续向上走着。 上面的积雪越来越深。唐宁夕这才觉得自己的衣裳有些单薄。忽然,阿碧的速度开始快了起来。 她用了轻功!那足尖轻轻点地,又马上腾空而起。晃神之际,早已离开了十几米。而平整的积雪依旧如故,毫无痕迹。 这就是真正的踏雪无痕? 唐宁夕想也没想,也像她一般施展了轻功。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白一黄,就这样上了山。 而到了山顶,却是一个山洞。 阿碧在洞口停下了脚步。唐宁夕也在洞口停下了。 “姑、姑娘,接下来是要进去?”唐宁夕看着黑压压的洞口,马上想起了龙首山下的那个宝洞。 现在她相信那是雪衣公子的宝洞了。为什么听上去如此飘逸出尘的人,那么喜欢挖洞啊! 阿碧转头对唐宁夕轻轻一笑,不带痕迹而有亲和之意:“少主可唤我阿碧。” 这个转变,是因为唐宁夕轻易跟上了她的脚步。 然而唐宁夕却不知。她只知道这个阿碧,轻功真是不可小觑。自己呆在那个小小的图遥谷,她自认为苦学了如此多年,怎么也应该是出类拔萃的。哪知道真是应了那句话: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古人诚不欺我。 山洞是向下延伸的。 然而跟唐宁夕想象中不同的是,窄窄的洞口越走越宽。到了洞底,下面居然是一座冰雪雕铸而成的宫殿。 曲桥宫灯,高柱大门,都是□□所铸。如水玉一般晶莹剔透,而又如磐石坚不可摧。所谓的水晶宫殿,也不过如此。 站在阿碧身后,唐宁夕忍不住抱住自己。好冷啊! 感觉那些建筑,都在散发着飘渺的寒气。 这……不要告诉她,那个雪衣公子就是在这里度过十几年的春秋岁月的! 事实当然不是。平日里雪衣公子只住在素音居。而这个寒音殿,则是特地为唐宁夕而留的。 唐宁夕还没等到阿碧说话,轰隆一声,顶上的石洞口被封闭。四周哗的一下,所有的烛台都亮起了烛火。 这是什么设计,太不科学了! 唐宁夕此刻还有心情吐槽,说明她心情还好。等到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阿碧似乎是等到外面石洞的石门落下,才动身走上了曲桥。 唐宁夕也想跟上去,却才猛地发现,曲桥下,是黑不见底的深渊。 这也太可怕了! 然而,让人更吃惊的事还在后头。阿碧一踏上曲桥,那原本连接着两岸的曲桥哗啦啦地开始转动起来。 “这桥会动!”唐宁夕想要踏上桥的脚顿在了半空,因为下面早已空空如也,一脚踏上去就只有等着摔死的份。 “这是万局桥。乃是公子所设的卜卦阵法。桥有一百零八格。每格均有一百零八种变化。因此为万局。”阿碧嘴上说着,脚下的步伐也没停下。 她在上面轻巧地在快速变换的桥格上行走。看得唐宁夕不禁为她捏一把冷汗。这要是摔了下来,真是不敢想象。 以她良好的视力目测,这深渊绝对不比那次掉入叶殷村的那个悬崖浅。何况悬崖下有叶殷村,这深渊下,没有猛兽就不错了。 没一盏茶功夫,阿碧已经在桥的另一头。 不停变换的桥因为没有人在上面,马上停止了转动,恢复到普通的状态。 “你,该不会是要让我破解这卜卦吧?”唐宁夕嘴角抽搐。在图遥谷时,孙姑姑也有教过她八卦阵法。但是唐宁夕一个上辈子对数学无能的人,面对这复杂得堪比高数的运算,实在是无能为力,因此也是一直没有认真去看。现在她明白了,什么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阿碧却是云淡风轻地道:“少主若是一时半会无法做到,也可慢慢研究。”说完,她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短笛,在口中吹了几下。 四周扑哧扑哧地,却飞出了无数青色羽毛的大鸟。 每一只的体格,都像老鹰一般,但羽毛却是十分光鲜亮丽,看着就不是凡品。 “这又是什么?”看着几十只青鸟在头顶上不停盘旋,唐宁夕发现了他们的嘴和爪子十分锋利。 这除了颜色,哪点不像老鹰了! “这是青灵鹫。少主若是想用轻功,青灵鹫会把少主啄回去。” 啄?还真是轻巧的语气。唐宁夕皱了皱眉,请问他们确定了自己不会被这些肉食系的大鸟给吃了? “我要是掉了下去呢?” “这阵法不会让人掉下去。少主若是走错了,万局桥会把少主送回岸边。” 所以她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自己走对了。不然就一直复盘重来?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话说她真的是来见她老爹的吗? “为何你一直称我少主?雪衣公子真的就是我父亲?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出来?” 阿碧恭恭敬敬地说道:“阿碧也只是奉命行事。待少主走过这万局桥,就可以过这道大门去找公子了。若是无事,阿碧先行告退。” 于是,她转身走到了那大门前,不知是从哪里触动了机关。厚重的玄冰大门打开。 唐宁夕伸长了脖子,然而两层楼高的大门只开了一条缝,隐约只见里面还是一样的冰封雪盖,毫无生气。而且似乎也不见什么门。 阿碧一进去,那门就顺势关上。 留下她,和这群一直飞旋的鸟在一室,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完这个万局桥。 这……上山拜师恐怕也没这么辛苦吧! 洞顶的冰碴子叮咚叮咚地落下水滴。 第82章 冰洞试炼 下 刚好有一滴准确无误地钻进了唐宁夕脖子后的衣领里。冷得她唬了一跳地振作起精神,走过去打量起这万局桥的构造。 看着眼前静止不动的桥,唐宁夕觉得光站着看也想不出办法。 正所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就让她“实践”一下,看看这桥里头藏的玄机是什么吧! 一踏上第一个桥格,里面的机关缓缓动了起来。 唐宁夕连忙踩上第二格。第三格,第四格…… 第七……咦?为什么她已经“上岸”了? 一回头,桥因为没有人在上面,又恢复成原本平静普通的模样。所以她刚才就只是在上面兜了个圈? 这不科学啊! 唐宁夕不服气地又来一遍。谁知这一次更好,连四格都不到就下来了。 我就不信了! 唐宁夕眼红地看着这桥也不过三四十米,那么近的距离她平日里用个轻功三四步就解决了。结果现在被逼得在这里望桥兴叹? 但抬头看看那些一直在扑哧着翅膀的青灵鹫,那尖锐的长喙和利爪可真不是开玩笑的。照这个雪衣公子狠心的程度,恐怕自己不小心死了,他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吧? 唐宁夕定了定神,想着刚才靠着感觉走反而还走得远些。于是这一回她就什么也不想地踏上了桥。 让她惊奇的是,还真的走了十几格都还是向前的。 呃,等等,不对。好像开始向后退了! 她好不容易才过了五分之一左右,怎么可以! 唐宁夕不想踏上唯一可以走的格子,而自己现在站着的格子又慢慢把自己推了出去。 犹豫不决之际,唐宁夕只觉得脚下一空,身子就做了自由落体运动。 低头一看那下面,是黒黝黝的深渊。唐宁夕顿时连头发都竖直了。这不是说不会让人摔死的吗?根本就不靠谱啊! 唐宁夕口里的救命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往下掉了,而是重重地落在了一张网上。 一张肉眼极难辨认出的黑网,和深不见底的悬崖几乎溶为一色。 得救了。唐宁夕觉得自己已经虚脱了,累得只想躺下好好安抚现在还悬在喉咙里的心。但看着这张像普通渔网的黑网,还是担心这东西的质量究竟能不能承受自己在上面折腾。 看来,还是赶紧从这下面上去才是要紧。 唐宁夕慢慢起身,在黑网上站稳。网只能起到阻隔的作用,却只有韧度而没有硬度。唐宁夕觉得这简直比练习水上漂还累人。 她抬头看了看两边,脑中忽然有个想法一闪而过。 唐宁夕愣了愣,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违反了规则。但若是行得通,就不用去解那万局桥的玄机了。对比之下的好处,让唐宁夕冒着被上面那些凶恶的大鸟啄食的危险,最终迈开了她的左脚。 要是在网上走过去,最后在从那边的网上岸,不也过了吗?这样她也不算是用轻功越过那万局桥,而是在它下面走过的。唐宁夕想得美好。 哪知,她刚一动身,一个青色的身影猛地俯冲下来,着实给了她的手臂一口。 哎哟! 虽然隔着几层的衣袖,但唐宁夕还是吃疼地皱着眉头赶紧把脚缩回来。 好啦好啦,不动歪脑筋了,现在就回岸上还不成吗? 最后,唐宁夕只得乖乖地回到了最初刚进来的地方。 头上的大鸟还在上面叫嚣。唐宁夕盘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搭在膝盖上。 若不是因为上面的洞口也被密封了,她还真想一走了之。难道那个雪衣公子也是怕自己走了所以才事先把洞口封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唐宁夕觉得肚子已经饿了起来。 难不成这雪衣公子连自己饿死在这洞里也不管的么?唐宁夕愤愤地站起,正要喊人出来。一起身,却注意到了旁边的宫灯在发光。 这情景,让她马上想起了龙首山下的那个洞穴。 待拿出了宫灯里那颗如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唐宁夕不由得呵了一口冷气:这东西在这里还真不值钱,好像哪儿都能看到。手里冰凉而润滑的石头让她回忆起了当日第一次见到那个宝洞的时候。 环顾四周,她才发觉这个冰室的构建和宝洞有许多相似之处。 或许,那个宝洞还是依照这里建造的。哪边是源哪边是尾,她已经分不清了。 唐宁夕鬼使神差地走到宫灯后面的石壁,轻轻地对着石壁踢了两下。 寒音殿传来了轰隆的响声。若不是曾经见识过这样的画面,唐宁夕恐怕还会以为这是这洞穴要塌了。 但是洞穴并没有塌。打开的,是原本隐藏在冰石壁中的门。而显露出来的,是当日唐宁夕在龙首山下见过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石洞。 坐在这冰封雪筑的石洞正中的,是那个风华绝代而又冷漠冰霜的人——雪衣公子。 白玉堂那一头银白华发已用玄黑绸带束起。他还穿着当日见顾舟和洛凡音时的那身黑衣。只是黑衣之外,披上了一件仿佛还带着寒气的清冷白色大氅。 唐宁夕见到他,顿时唤起了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记忆。 他与当年,别无二致。 自从见到唐宁夕开始,白玉堂就只是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唐宁夕惊愕过后,觉得对方既然不说话,那便是希望自己先开口。 “你让师父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唐宁夕也不与他客气了,单刀直入,只想速战速决。 陷入沉思的白玉堂,见她说话的神情,心中猛地一阵触动。 第一眼见到,他只觉得唐宁夕有些窝囊。既不像他,也不像杨轻尘。若不是因为当年给她施下巫术所留下的痕迹,即便她脖子上挂着杨轻尘留下来的遗物,他也还会怀疑她是真是假。 但是刚才她一开口,那眉眼间的爽直和黠慧却和杨轻尘一模一样。 果然,她还是他和轻尘的女儿。 轻尘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但结果作为他雪衣公子白玉堂的女儿,却注定要背负那命运的枷锁。 第83章 学成归来 上 唐宁夕对白玉堂并不熟悉。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完全是个不尽责的父亲。唐宁夕觉得,他居然有自己这个“女儿”,也是一个很神奇的事。 所以对方脸上那一瞬间不自然的神色,并没有被唐宁夕发现。 而待他开了口,却是比唐宁夕还直接的一句话。 “因为你必须回来,担任雪山派的掌门。” 气氛安静得诡异,唐宁夕刚反应过来,正犹豫着要先拒绝还是先问为什么时,坐在高椅之上的人又说了一句。 “雪山派的掌门之位,素来由上一位掌门决定。你是我的女儿,雪山派的武功我自然会全数授予与你。我本来是在万局桥的那边等着,只可惜你太让我失望了。这里的书是雪山派的武学精要。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等你通过了万局桥,我便会告知你事情的缘由。” 白玉堂起身走出了石室的另一扇门。厚重的石门又重新关上。 唐宁夕一个人留在那里,还没消化完白玉堂所讲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掌门!这是开什么玩笑? 当日唐宁夕和顾舟打开了第三扇门,看到的是一间书房。 书架是上好檀木,上了漆,保存得十分完好。而上面的书,外面的木盒都用蜡封着,外边用来识别的红色纸条写着书名。几十个木盒把几个书架都堆满了。可谓是个不折不扣的藏书阁。 第一是医理丛书,共有十套。 第二是天文地理书,共有六套。 第三是卜卦阵法书,共有五套。 第四写工艺农时书,共有三套。 第五是琴谱,共有五套。 第六是棋谱,共有五套。 第七写着杂书。里面是各种志怪小说。共有八套。 第八是雪山派的内经武功。 顾舟一看到,眼睛都亮了。然而一拿起来,木盒却轻飘飘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唐宁夕走到现今这个冰室洞,木盒却都是沉甸甸的。 这里的书,恐怕她看一辈子,也看不完。 时光飞转,三个月的时间须臾即逝。 即使是五月春末,雪山上还是积雪覆盖。 一片茫茫雪原,干净而毫无人烟。 在这么一个近乎静止的世界里,却有一个黑点在远处艰难而缓慢地移动着。 十几岁的男孩背着一个竹背篓,腰上别着一把笨重的斧头。斧头已经崩了一个角,但细薄的刃口却被磨得发亮。 王虎儿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他上山是要给母亲找药。把大夫请来的诊金已经花去了家里大部分的积蓄。所幸开出来的药方里,有几味药他曾听过那些药贩子说起。这座山附近,经常会有采药的人来采药,好像是这上面有无数珍稀药草一般,怎么采都采都不完。 王虎儿就背着家里的大人上山来了。而上了山才发现,这座孤立的高山,居然是那么大,那么深。 药还没找到,他就先迷路了。 噗通—— “啊!” 他一脚踩空,整个人就掉进了山涧里。 一条雪白的丝绫如长虹贯日,直直穿过密集的枯树林,最后缠在了王虎儿的腰上。似乎是有人在另一端轻轻一扯,他身体腾空又轻轻落在了山路中。 王虎儿瞪大了眼睛不停喘气。山涧里的冰渣子又长又尖,若是掉了下去,他就成了窟窿了。 可是,这是什么东西。 王虎儿手刚想摸摸这白得连雪都比不上的丝布,就感到那长绫像是有生命一般,震开了他的手,倏地一下就缩了回去,不见踪影。 王虎儿被震得全身发麻,惊恐地看着枝桠交错的树林子里。 “你傻坐在哪里干什么?”藏在树林里的人终于出来了。是一个女子。她身上的衣服跟刚才救他上来的布一样白。 王虎儿呆呆地看着她,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也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村里人都说村头李大叔的女儿长得美若天仙。王虎儿见过她,是长得比村里大部分的女孩都好看。但跟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一比,根本就不能比。 “你……你是仙女!”王虎儿从地上起来,连身上的雪都忘了拍干净。 唐宁夕一愣:仙女? “不是。我是人。这里很少有人上来,你来做什么。”唐宁夕一脸郁闷地说道。 “我……我来找药。” “药?”唐宁夕看了看他身后背着的竹篓,半信半疑。但看他这呆呆的模样还有看着她又敬又畏的眼神,唐宁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明白地跟他解释:“这座山没有什么灵芝人参。你来错地方了。你是想拿去卖?” 王虎儿完全没有把唐宁夕一开始的否认放在心上,他听她说得那么笃定,便认定了唐宁夕是这雪山上的山神。 “不是,我不是拿去卖钱。我是要给我阿娘治病的。”王虎儿唯恐唐宁夕发怒,急忙解释。 “你娘治病?你得去找大夫。”唐宁夕皱了皱眉,她可不信这小鬼头看过什么医书还能给家里人当医生。 “大夫找了,可是没有药钱。”王虎儿眼睛一黯,低着头说道。 一个精致的锦囊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落在了王虎儿面前。 “这山里没有什么人,也没有老虎。但是豺狼可是不少。以后就不要一个人上来了。这里面的钱不多,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早点回去吧,你娘还在等你。” 唐宁夕转身就离开了树林。 王虎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不见踪影。 “她真的是神仙!”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一看到脚边漂亮的荷包,才确定刚才的事确实发生了。 回去后,王虎儿就被他爹斥责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捡别人的东西。王虎儿抿着嘴没说话。他害怕若是大家都知道了雪山有山神,那个山神一生气,这钱就没了。 后来,王虎儿老了,连孙子都有了,偶然就跟孙子说起了雪山上的神仙。 他不知道的是,那时候,江湖中的雪山派,早已经销声匿迹。 这些都是后话,在此不提。 但是在王虎儿去小镇上的药店买了药回来后,却遇见了一批要去山上的人。 和平时去采药的人不一样,他们一行人着装怪异,像是异族人。 王虎儿孤身一人也不敢拦着他们,只得躲在灌木丛里,露出两只眼睛屏住呼吸地盯着他们从面前走过。 他甚至看到其中一人的头发,竟然是金色的。 “伊大人。”跟在后面的男子眼睛余光看着不远处的草丛。虽然那人体格小,那堆灌木足以将他遮挡住,却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气息。 霄伊微微侧头,却没有言语,示意后面的人继续走。 第84章 学成归来 下 一行人不再理会躲在草木中的可疑人。毕竟出门在外,还是少惹是非为好。 然而,霄伊看着其他人一一走过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立马拉住最后一个人问:“少主呢?” 那侍卫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的少主居然又不见了! 王虎儿觉得自己都快憋不住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走啊! “你再不呼吸,恐怕就真的会死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吓得他险些把心都给跳了出来。 “啊——你、你!” 趴在地上吓得不轻的王虎儿连话也说不清楚,指着眼前不知什么时候躲在他后面的男子:“你、你是怎么……什么人……” 身材高挑的男子也穿着那群异族人的服饰,四肢修长,容貌却极为普通,并没有像他的同伴那样俊雅秀美。 霄月章把头一歪,双手抱胸,脸上的笑容不坏也不好:“我还没问你,你倒是问起我来了。你躲在这里盯着我们做什么?” “我、我只是路过。”王虎儿想要解释自己是清白无辜的,却又担心这群人上山来不知是要干什么。刚才霄月章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此刻见他倒不是很凶恶。王虎儿缓了缓神,两只大眼睛却充满了抵触和戒备。 而对方,也一眼就看出了他不善的眼神。 这种气息,犹如小动物受了惊慌。霄月章早在发现王虎儿时,已有直觉知道对方并没有心怀不轨。只是这些天来一直在赶路,路上霄伊是个完全沉闷之人。于是霄月章突然玩心大起,就想要逗逗这个似乎是迷了路的小孩。 不过这动静,马上就招来了前方霄伊的怒视。 “少主,时候不早了。” “是,我知道。”霄月章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低头对王虎儿说道:“你是迷路了?” “我、我才没有迷路!”王虎儿见霄伊过来,更是连忙后退了几步,“我告诉你们,山上可是有山神的!你们要是敢乱来,山神娘娘会惩罚你们的。” 王虎儿大喊了一声后,便撒了腿狂跑,生怕后面的人一个跨步就抓住了他。 两个被吼的人并没有上前去抓他。 “山神?”霄伊自然不信有什么山神,看着霄月章道,“你觉得这个孩子有古怪?” 霄月章摇头:“没。我们走吧。” 两人走回了山道后,一行人又继续朝山中走去。 为了防止霄月章再次因兴而起地不见,霄伊直接走在他身后,两只凤眼紧紧地盯着前面的人。 曦雅族向来就对周围的事物十分敏锐。霄月章哭笑不得,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身后那道目光给射穿了。 但是霄伊的心情却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可笑。 少主突然失踪了十年,几个月前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没曾想却不记得前尘往事。即便是带回了千幽谷,谷主也无法医治。 “不过是忘了往事,又不是疾病,何来药方。” 虽说谷主素来都是清冷淡然,但重新见到不见了十年的少主,居然也是没有半分欣喜的感情。果然是他霄伊修为还不够,才会被这对父子闹得每时每刻都不得省心。 素音居中,唐宁夕刚从寒音殿练武回来,就见这段时间伺候自己的一对小丫鬟浅儿和锦儿挤在后院墙的格窗后不知在偷看什么。 “给我让个位。” 唐宁夕一手大着一个肩膀,从中间挤了进去。 两个小丫鬟一愣,连忙收起调皮劲恭恭敬敬地道:“少主。” “虽然说是在外面,但是掌门又不在,你们干嘛那么拘谨。”唐宁夕瞥了窗口,并没有看见什么东西,转头问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浅儿刚想开口,却又羞答答地低了头。 锦儿一见她如此,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了。 唐宁夕顿时大为稀奇。这雪山派中,除了雪衣公子、阿碧和阿碧的奶奶辛婆婆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她们还能因为什么事变得这么春心荡漾? “难不成我还会去告诉其他人?都被我看到了还不快招?” 想着唐宁夕素来随和可亲近的性子,两人这才道:“今日掌门有贵客到来,此刻都在前院。” “什么?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会来?都是些什么人?” 唐宁夕的声音越来越大,浅儿和锦儿连忙做了个小声的动作,指了指外面,又把她拉到了房间。 “少主,您说慢点。”浅儿道,“我和锦儿在山上也不久,听辛婆婆说那些是曦雅族人,是掌门熟识许久的贵客。但是这几年来可从未见过他们来雪山。” “哦,来就来呗。你们躲在后面偷看干什么?那么好看?” “岂止是好看,简直是……”锦儿说得太快,等反应过来已经满脸羞红。 唐宁夕无奈:这些小丫头,想必是除了这个雪衣公子其他的男子都没见过了,才会偶然见了一个就喜欢得不得了。等等!唐宁夕忽然想到:自己“见多识广”,雪衣公子的样貌也算是上等的了,浅儿和锦儿两人对着雪衣公子的脸那么久,口味应该早就变得刁钻了,不会说随随便便一个男子就……莫非对方真的长得很好看? 唐宁夕猛然想到的就是叶灵君。 不过他怎么可能来这里? 不用一秒钟,唐宁夕就打断了自己心里不切实际的想法。 “只是一个也就罢了,五六个人个个都长得那么好看。”锦儿说完后,浅儿也就不怕羞了。 “嗯?还不止一个?” “是那个客人还带着五个随从。五个随从也都长得好看。”浅儿解释道。 “不对不对。”锦儿打断了话,“有一个就很普通。虽说也不丑,但是站在一起就没那么好看了。” “这倒也是。”浅儿略一回想,便认同了锦儿的想法。 唐宁夕可没有兴趣听她们讨论有一个长得不好看的事情。她奇怪的是,这个人究竟是谁。 “我以前觉得掌门的白发已经够奇特的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金发的人。” “我听辛婆婆说,在西荒那边,金发并不稀奇的。” 唐宁夕的思绪被两个字所打断。“你们说什么?金发?”此时,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起了当日在凤凰楼上遇见公孙羽时,在他旁边的那个霄伊。 第85章 相见不见 上 唐宁夕艰难地趴在屋顶往下看,只见到那边有几个身着异装的男子。光身姿就让人觉得气质不凡。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种族优势? “少主,你要小心点啊!”浅儿和锦儿生怕掌门从风雨楼里望出来,就看见少主如此不雅地偷窥别人。 唐宁夕示意她们安静一点,却没有看到一丝金色的影子。 “难道她们哄我?不可能啊。”唐宁夕再要看时,就见雪衣公子冷着一张脸出现在她眼前。 唐宁夕手一滑,从屋檐上掉了下来。眼看就要扑地,所幸这几个月练功从没偷懒,一个轻盈的转身就化解了危机,稳稳地落了地。 “你在干什么。” 完全陈述的语气,可见他根本就没有兴趣知道唐宁夕想要做什么,只是生气她不应该如此好奇。 “我……”唐宁夕刚要回答,却停了下来。因为她见到雪衣公子身后的人,正是霄伊。 而霄伊,只觉得这女子怎么如此眼熟。他认不得唐宁夕,也并非他眼力不好。而是唐宁夕此时一身白衣,有了丫鬟后,发饰也不再像之前一般还是小丫头了。 “如果没打算说,就出去。” 见唐宁夕愣在那里没有开口,白玉堂也不再理她。唐宁夕自然乐得离开,行了礼后,便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离去的身影,霄伊看着白玉堂道:“她就是你的女儿,你门派之后的掌门?” 白玉堂没有回答是否,却直接走出阳阁,望着对面山的孤峰,叹道:“如此不稳重,让我之后如何放心将此事交予给她。” 一说到这事,霄伊顿时有种感同身受的理解。但他们曦雅族来这里,并非来交心的。“没有人天生就可担当重任。无论如何,你必须在这几日做好决定,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白玉堂没有回应他的话。决定,他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做好了。但真正面临分别,他才明白自己原来也会惧怕。 唐宁夕自然认得那个人是自己所见过的霄伊。至于他为何和雪衣公子有牵连,而且还追到雪山来,那就不知道了。唐宁夕不想被白玉堂知道自己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考虑半响,决定等会儿守在大门等他出来再问他。 而一出风雨楼,就见前院坐着五个衣着一致的男子。果真是如浅儿和锦儿所说,个个都俊美得很。唐宁夕突然觉得他们的身形,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几个侍卫都正襟危坐,原本还有谈话,一见唐宁夕出来,马上噤了声。 唯有一人,像是还没收住笑容,抬头看了过来。 唐宁夕顿时明白了好花绿叶衬。他一存在,旁边的人就显得更为俊美了。 好吧,即使有种族优势,也是有美丑之分的。 唐宁夕侧回过头看了看后面,没有人出来。于是她径直走到了这几名男子面前,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却都默默无语不出声。 “你们主子为何要来这里?”唐宁夕扫视了几个人,最后对着坐在正中间的霄月章说道。也因为他长得比较平凡,所以对着他比较不容易走神。 或许是霄月章掩饰得太好,没有人发现他方才眼底闪过的一丝惊愕与悲凉。 霄月章没有说话,脸上那丝淡淡的笑容早已消失,只拿眼睛盯着她。唐宁夕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正要去问旁边的一个,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事,我们又怎么知道。更何况,你又是谁?” 唐宁夕听他语气不善,就明白从这里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的。想要转身离开又觉得该说些什么时,身后却传来阿碧的声音。 “少主,几位客人的厢房都已经备好了。我先带他们去休息。” 唐宁夕转身,无语地冲着她眨了眨眼。阿碧很聪明。她虽然不知道唐宁夕在这里是在说什么,但一句话客客气气地就把话题给转了。明明雪衣公子本来就不打算让唐宁夕参与进这件事,所以唐宁夕对这些曦雅族人所知甚少。而今,在外人面前,却还是给了她台阶下。 素音居的后院,唐宁夕百无聊赖地躺在大树枝桠上,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终于,一抹金发从她眼前闪过。 唐宁夕立刻飞身进了复廊,挡在霄伊面前。 霄伊皱着眉头看着她。 “有什么事?” 唐宁夕一顿,道:“你和我父亲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来这里做什么?” 霄伊了然,却道:“无可奉告。你应该问你父亲,而不该来问我。” 说完就要走开,唐宁夕却再次拦住了他:“等等,那我就来问问应该问你的事情。上次广千音的事情,你是不是有预谋的?” “广……”霄伊心里一惊,仔细看她的眉眼,却才认出唐宁夕。“原来是你。”这天地可真是太小了。 唐宁夕心口一塞。什么?他居然现在才认出我?算了,这也不重要。谁叫他是金发那么好认,而自己只是大众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唐宁夕不依不挠。 霄伊冷笑一声:“我能从你这里能预谋什么?你有空在这里猜疑,还不如多练练功,想想之后要怎么当掌门吧。” 这一次,还真的说完就走了。 因为唐宁夕无法反驳他。 这几个月来,唐宁夕一直练功的原因,就是雪衣公子说了一句话:“三个月之后,你就要做雪山派的掌门。” “雪山派的武功并非人人都适合练,只有生性寒凉的体质,方可练成。你是我的女儿,气息中已有三分寒性。而你……罢了罢了,你且先把这玉雪绫拿去,待把这本掌法练好,再来说。” 如今数手指头算算,三个月都快过了。那不也就意味着,她的死期将近?从此就要在这深山雪林中度过余生,最后和这雪衣公子一样年纪轻轻就满头华发? 这还不是重点啊!重点是雪山好冷啊!她不想一辈子都呆在雪山啊! 虽说有内力护体,虽说有火炉暖身,但那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饮鸩止渴。 唐宁夕忍不住抖了抖,开始考虑自己也应该行动了。 正低头要走回自己房间时,迎面站着一堵墙。抬头,是那个最为平凡的曦雅族人。 她从阿碧那里打听来了。曦雅族是住在西荒千幽谷的一支异族人,其族人个个丰神俊雅,身姿如仙,且都十分长寿。古人不知原因,偶尔在山林或闹市中见过,都以为是神仙。 第86章 相见不见 下 眼前这个,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你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偏偏就是没他的族人好看。唐宁夕悲哀地给他起了个绰号,大众脸。 “方才我已经听见了。你与我们主子熟识?” 我们主子四个字被他说得尤为用力。 唐宁夕只当他在调侃自己,直接走了过去,没有理会。而走到他身后,又回过了头。 “你这是在向我说明你并非随从,他并非你的主子?”唐宁夕淡然说道,又点了点头,“好吧,我之后不会认错了。” 霄月章转过身看了看她,只见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十分认真,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你的耳朵怎么会只有一个耳洞?” 唐宁夕一愣。她是听阿碧说过,曦雅族人天生聪慧敏锐,但这洞察力也太吓人了。而且自己只有一个耳洞关他何干? “我只戴一只耳环。”唐宁夕漫不经心回道。 “可你现在没有戴上。” “不想戴了。”每次想起在无踪崖山谷下的那段时光,总让她心口发疼。原本她是想一直戴着,但是见识过广千音这号人物后,她就不敢把灵君唯一留着的东西弄不见,便寻了根绳子挂在脖子上。她上下打量着霄月章,只觉得这人的问题可真多,还都是如此奇怪突兀的。 霄月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又转瞬即逝。 “如此,就不打扰了。” 原本还怕他会问为什么不想戴,没想到就这么走了。唐宁夕有些摸不着头绪,但眼前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要办,也由不得她去想其他的事。 夜晚,明月高悬。 唐宁夕只恨为何今天为什么不是初一而是十五!那么大的月亮,走在外面不用灯都能把人看得一清二楚。 躲在墙下的影子里,唐宁夕像做贼一样地往外院跑。最后来到外墙,正准备使轻功飞出去,抬头却看见墙外的树干上似乎有一个人影。 “谁在那里!” 在素音居和寒音殿住了有段时间,唐宁夕俨然已经对这里有了熟悉感。在家里发现可疑的人影,她这一声质问可谓是堂堂正正。 “不过是出来赏月。你又为什么跑到这外面来?” 这声音……唐宁夕这才发现,大众脸虽然长得不怎样,但是声音还是挺好听的。 赏月? “我……” “而且还带着这么大个包裹。”这一声带着戏谑的笑问,直接让唐宁夕否掉了所有脑海中出现的借口。 “与你何干!”唐宁夕眼见已经败露,正要回头。又突然想起他不过是一外人,被他看见了又何妨。于是也飞到了树上,在月光下却见他发丝如墨,水泽莹润,流泻如瀑地洒在肩上和胸前。 美人。 唐宁夕连忙在脑中直摇头:现在不是贪恋美色的时候。 于是她一手搭上他的肩膀,顺手摸摸头发的手感:真滑。而后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我没有见过你,你也从来没有见过我!” 霄月章见她如此郑重其事,淡然一笑:“自然。” 唐宁夕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难道他就不问问自己要去哪里吗? 管他的。唐宁夕看了一眼风雨楼还有雪衣公子的寝室,想了想自己已经给他们留了纸条,也不算对不起阿碧她们了。 纵身一跳,唐宁夕稳稳落了树,走了一连串偏离方向的脚印后,这才开始用轻功离开。 霄月章一只手搭在屈着膝的腿上,侧头看着唐宁夕渐渐在夜色中模糊的身影,突然才明白了事情不妙。 唐宁夕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无所阻碍地离开雪山,没想到这才离开没多远,头顶突然飞掠过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正是从后面追赶过来的霄月章。他脸色严肃,一双被月光照得明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你想逃跑。为何要逃?” “你不是答应我不阻拦的,怎么,这是后悔了?”唐宁夕抓着包裹袋子的手收紧。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手怎么样,但一打斗,肯定是被拖延了时间。 “你不能走。也不应该走。”霄月章淡淡说道。 但唐宁夕素来是软硬不吃,除非自己想通了。 “我不想当雪山的掌门,与你有何冲突。你当作没看见不就成了?” “这是你的责任,你不应该逃避的。”霄月章不再站在前面,而是开始缓步走向了她。 唐宁夕开始一步步退后。 “你再过来,我就动手了!”唐宁夕抽出了藏在袖中的玉雪蚕丝绫。开始练雪山派的武功时,白玉堂就将这物给了她。 月光下,手中的白绫尤显得莹白不凡。 霄月章自然认得此物:“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要当雪山掌门,那手中又为何还拿着只有掌门才能用的玉雪绫?” 唐宁夕手一滞。 原以为这雪衣公子在龙首山下的洞穴有那么多玉雪蚕丝,所以用玉雪蚕丝做的武器应该也只是很普通的。没想到居然还是掌门器物。这真是太误导人了。 然而唐宁夕向来不会按常理出牌。什么江湖规矩,说一不二,义薄云天还是言而有信都跟她没关系。若是不用这玉雪绫,那她还有什么招好出?直接用轻功逃吗?眼前这人轻功似乎比她还了得的样子。 “那又如何!”唐宁夕打定了主意。等会儿打败了他,就用玉雪绫将他绑起来。这样自己可以逃跑后,东西最后也会回到雪衣公子手里。一举两得! 主意已定,唐宁夕飞身上前就是一击。一连出了好几招,招招出手都极为刁钻,普通人不用三招就能被拿下。而之前她和阿碧比武,是用了七招。 眼前这人,她预计至少得十招。 当前面几次出手白绫都扑了空后,唐宁夕开始加猛了火力,力气更大,白绫挥舞得更加复杂难解。 然而,霄月章却躲得从容不迫,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似乎就是在嘲笑她不过如此。 懂门道的,交过手后就知道对方的能力和自己相比如何了。唐宁夕眼见招招都扑了空,便明白自己再努力多一年,也是沾不上对方的衣角。 惨了,这回遇上大神。 不过俗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唐宁夕眼神一暗,眯起了眼睛,觉得自己得做一回小人了。 第87章 月夜传武 上 霄月章擅长剑术。 此刻手中没有长剑在身,但是除了剑法,他的速度身法也是极快,要躲过唐宁夕还未熟稔的招式可谓轻而易举。 但他如此轻松的神情,也直接告诉了唐宁夕,正面攻击是不行的。 霄月章见唐宁夕的攻击渐渐缓了下来,以为她是要放弃。没曾想在她转身之际,却捕捉到了她忽然狡黠的眼神。聪明如他,立刻提高了戒备。 偷袭就是永远不要让对方知道你要什么时候出手。 唐宁夕特意在下了决定后,又还是用玉雪绫攻击。拖了一段时间,才确定好出阴招的时机。霄月章见她久久没有出手,正奇怪方才是否是自己想多了。犹豫间,白绫又飞了过来,眼看是想要缠住他脖子。 霄月章利落地扯住了玉雪绫。 两人顿时陷入了僵持。 唐宁夕似乎是有些惊愕,忽而,却笑了起来:“你要的话,给你好了。”她直接松了手,另一端还是在霄月章手里。 霄月章也松了手,长绫就这样飘落在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月色下,已看得出一片乌青。 □□。 唐宁夕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察觉,突然有些担心自己不知能不能成功。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你放我走,我就给你解药。” “你要走,如何给我解药。”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甚至连愤怒也没有。只是淡然地看了一眼,然后负手于身后,淡然地说着话。 唐宁夕说道:“我这解药你即使服了,也得两个时辰之后才见效。而这期间,你不能运功,即使是轻功也会耗损你的经脉。” “这么说,我是没得选择了?”霄月章却是不在意这些一般,“那我又为何要听你的。” 唐宁夕有些慌了。自己不仅仅武功比不上对方,恐怕就连计谋也比不上。“我要是不给你解药,十二个时辰之后,你就会死。” “那还真是霸道。”霄月章十分悠然,似乎自己根本没有中毒一般。可他确实是中毒了。“你怎么会有这种□□?你经常下毒?” “废话!我从小就是和□□打交道的。什么毒我没见过,什么□□我没解过。下毒这种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我都被我爷爷炼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你觉得我这功夫还不到家吗?玄绫舞我是只练了三个月,下毒的本事,可是练了十几年。” 唐宁夕脸带坏笑,心想:此时不恐吓恐吓,还待何时? “原来……” 原以为对方还会说什么,但在说了两个字后,就没有下文了。唐宁夕一头雾水,但见他的眼睛里,浮现了悲凉的神色。 这一定是个经历了很多故事的人。一般这种人,都是聪明人。斗智,自己恐怕处于下风了。 没等唐宁夕感慨完,霄月章再抬起头时,却已经换上了一副冰冷的眼神。 “你即使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成为掌门对你来说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是觉得武功不够高,就应该勤加练习。这是你的责任。” 唐宁夕无言以对。 “没人强迫你一定要永远住在雪山。”霄月章说道。 唐宁夕还是不为所动,最后才鼓起勇气说道:“我也不想卷进你们之间的纷争。” 帛图,御灵宫图,藏宝图…… 这一件件东西似乎都在昭示着有一个阴谋网正在慢慢被织成。 “这不是我们之间的纷争。”霄月章沉吟道,“你一出生,就已经成为了这件事的其中一环。命中注定你要成为雪山派的掌门,担当起前昭朝皇族后裔的责任。”正如他,身为千幽谷谷主之子,霄伊他们口中的少主,之后或许就要离开,带领族人远离这尘世间的纷扰。 唐宁夕发现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昭朝……皇族后裔?” 霄月章面露难色:“你并不知道?”霄月章以为唐宁夕本应该知道,谁想这人原来还被蒙在鼓里。顿时犹豫是否该告诉她。 然而,终究是抵不过唐宁夕那探究的神色。今晚他要是不说,对方是绝不肯罢休的。 “当年昭朝灭亡,被安朝取代。传说昭朝自有一套可增长寿命的内功心法,那安朝的皇帝自然不肯放过那昭朝皇族。奈何百人中无一人肯说,烧宫灭族时,那皇族的一个皇子逃了出来,恰好被我们曦雅族所救,带到了千幽谷。那皇子自己学成了武功,便隐姓埋名回了中原。后来安朝被现今的幽朝所灭,那皇子的孙儿便在中原自创了教派,正是这雪山派。” 唐宁夕惊愕得不知言语,回想起之前查阅了雪山派各掌门的名字,终于明白了自己名字的由来。前一任的雪山派掌门名秦楼白,而这一任,她父亲叫白玉堂。到了她…… 如此隐形埋名,如此掩人耳目,真的只是为了保存这一血脉?几百年来的隐忍,几百年来的孤寂,才造就了这如此寒气寂寥,冰封雪筑的雪山派。 唐宁夕返身走了回去。 霄月章低头看自己的手掌,那乌青已经渐渐褪去……霄月章看着唐宁夕离去的身影,驻足而立。既然之后就要离开中原,前往那海外仙山,又何必要来见她,撩拨自己的心弦? 唐宁夕回到房间时,浅儿和锦儿因为她的安神药而睡得很熟。她连忙把收拾起来的东西又放了回去。 第二天两人一起来,发现昨晚睡得极为舒服。 “咦?少主去哪里了?已经起来了吗?” “呀,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怪不得我说能睡得这么好呢!快起床。” 而这时,唐宁夕眼底带青色地往寒音殿而去。因为早上卯时,阿碧就过来找她,说雪衣公子让她辰时去寒音殿见他。唐宁夕没有问是为了什么事。反正雪衣公子的事,永远只有他自己知道。问了旁人,即使他们知道了,也不敢随便告诉自己。 来到了寒音殿,她轻轻松松地过了万局桥,来到了大石门前,开了机关。 石门大开,里面一张冰床,正是雪山派修炼武功的地方。 白玉堂正坐在上面,周身散发着寒气,正在运功。一听到石门大开的声音,终于睁开了眼。 唐宁夕刚要开口,没想到他手一伸,袖中的白绫飞出,速度极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腰就被缠上了。再愣了片刻,就被拖到冰床上。 白玉堂松开了白绫,双掌却直接打到了她背后。 一种寒凉彻骨的气息顿时游走在唐宁夕全身。 “你……” “不要说话,运功通脉!” 命令的语气,唐宁夕也不得不照做。不然自己只会更难受。 唐宁夕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是白玉堂并没有吸走她的内力,而是一直把内力运给她。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不再那么冷了。唐宁夕缓了一口气,略微睁了眼看,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不科学! 第88章 月夜传武 下 四肢的力气渐渐充盈了起来。唐宁夕觉得自己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莫非,他是在功力给自己?为什么? 再睁开眼时,唐宁夕感到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像是经脉都已经打通,身体完全不是累赘,如何行动都轻而易举。 这时,也敏锐地感到了一直撑在她背后的那双手忽然没了力气。 “父……父亲!” 唐宁夕及时抱住倒下来的白玉堂,却被吓得不轻。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而今眼角鬓梢的皱纹已显,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眼睛紧闭,双唇发白。 唐宁夕又惊讶又茫然:他真是在将功力传给我,可是这是为什么?武功不行,她可以慢慢练。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修为来给她增加功力? “你、你没事吧?我要怎么做?我……我去叫辛婆婆过来!”唐宁夕语无伦次地着急着,也不知道该把白玉堂放置在何处。他体格如此高大,要用公主抱抱他出去,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现在他浑身发冷,而且面无血色,根本不能再让他睡在冰床上。 白玉堂眉头紧锁,眼睛紧闭。他已经耗尽了他的修为,根本无法再指点唐宁夕该怎么做。原本他有预留几成功力给自己,但唐宁夕后来过于强盛的内力运转,硬生生把他所有的修为都给吸了去。 最后,唐宁夕一个翻身下去,背起了白玉堂就往外走。她不觉得吃力,只是自己的身形太小,完全招架不住白玉堂的两条长腿,只得任由它们拖在地上,甚是狼狈。 所幸她知道寒音殿中除了万局桥外,还有当日侧门的一个通道。不然背着这么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过万局桥的。 艰难地出了寒音殿的洞口,唐宁夕就看见了霄伊带着人,正站在前面,似乎就在等着她出来。 “救命!”唐宁夕知道公孙羽就是他救活的,他的能耐一定很大。 霄伊见白玉堂气息渐弱,也吓了一跳,忙过去探了鼻息,把了经脉。 “太虚弱了,根本没有一丝内力。快把人带回去,顺便安排人准备好温暖的房间。” 一个侍卫走上前去接替了唐宁夕,轻轻松松地背起了白玉堂,然后如履平地般在雪地上飞奔。 唐宁夕惊魂未定,一脸茫然而恐慌地看着霄伊:“究竟是为了什么?不是说我们是前朝皇族的后裔吗?为什么他还要这么糟蹋自己的性命?” “糟蹋?”霄伊语气有些不快,“我不知道你们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差错。本来他不应该如此的。只是你,居然认为他这样是糟蹋?他若不这么做,你以为你能当几年的掌门?” 霄伊说完了这话,不再理她,带了人急匆匆地往回走。忽而又回了头:“你还呆在那里做什么,若是有意外的话,你恐怕就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唐宁夕猛地抬头,只见那几个人运着轻功离开,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看着自己的手,唐宁夕仿佛还能感受得到指尖触摸到白玉堂脉搏时那种气若游丝毫无生命力的触觉。 她不懂。她不懂的实在是太多了。 昨晚,刚想要逃跑,那个大众脸却告知了她:雪衣公子是前昭朝的皇族后裔。他们是昭朝皇族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昭朝,距离现今幽朝已经是前前朝,五百年前的事。 唐宁夕不信。都过了几百年了,就算是皇族后裔又如何?难道还能复国?难道还有子民会拥立他们吗?如今的天下早已经是别人的天下。就算复国,也是前朝安朝皇族宋家人的事,与他们又有何干系。 “你们身上有着比复国还重要的责任。你不能走。” 而今,雪衣公子为了传给她功力而修为全失。是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吗?那个所谓的责任,所谓的计划? “不要在雪地里坐着,会受寒。” 霄月章清冷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唐宁夕抬头,手却还是抓着积雪不放。而被她抓在手中的积雪,许久也没有化开。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唐宁夕没有意识到,似乎是第一眼看见霄月章,她就下意识地排斥着他。 “他会死吗?”唐宁夕把心中最想知道的话问出后,手开始抖了起来。 “不知。霄伊是族里的医巫,他没办法的话,天底下的人都没有办法了。话虽如此,你也该起来去看看他。” 唐宁夕松开了手中的雪,在腿边拍了拍。起了身,脚一软又跌坐在雪地上。 霄月章伸出的手,托住了着她的肩。 唐宁夕脸一黑,甩开了,转身飞奔去素音居。 霄月章看了看自己的手,愣了片刻,才极为从容地追上。 来到了风雨楼白玉堂的寝室,唐宁夕见他面色已经有所缓和。屋子里放了火盆,她从未感受到他的房间可以如此暖和。 唐宁夕素来觉得,他不负自己的称号。雪衣公子,雪衣包的就是一块冰。他这个不食烟火,寡情无欲之人,也如冰一样让人敬而远之。 可如今他虚弱地躺在病榻上,只让人觉得唏嘘。 霄伊起身给唐宁夕让了位,而白玉堂也在这个时候醒来。 “伊大人,麻烦让我亲自跟她说。” 于是,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唐宁夕和白玉堂。 “方才的事,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白玉堂说着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她,而是看着顶上飘逸的幔帐。 “我不明白你把内功运给我是何意。”唐宁夕看着他苍老了如此之多的容颜,心中这一阵唏嘘与惋惜。 “因为你就要成为雪山派的掌门了。而我不日,也将离开雪山。” “去哪?”唐宁夕立刻追问。 “你觉得曦雅族人为何会来?”白玉堂道,“因为他们与昭朝皇族有着契约。我之后就会由他们带着离开这里。而且再也用不着武功,留着也没有用。” “那是去哪里?” “千幽谷。”白玉堂顿了顿,“那里可是平常人想去都去不得的地方。我走了之后,你也不用再来找我了。” 唐宁夕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就这么放心我吗?” 白玉堂终于看向她,嘴角却是泛起一丝笑容:“那我还能托付给谁?” 唐宁夕愣住了:来雪山派那么久,她从来没有见过白玉堂笑过。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又什么都交给我,我……” 白玉堂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道:“所以我现在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全数说与你听。” 第89章 故事骤变 上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说与你听。” “我遇见你母亲那年,是我刚出师下山不久。外面的人把雪山派武功传得神乎其技,但不过是某些好卖弄的说书唱戏之人,夸大海口罢了。 我与慧先生早先因一场棋局结缘。那年魑魉教的余党在武林兴风作浪,却称是雪山派所为。许多人便来讨伐,慧先生在武林中颇有威望,为我声辩。奈何有人心存不轨,听闻雪山派有奇珍异宝,武林绝学,硬是要雪山派灭派才肯罢休。我便遂了他们的意,称是我所为。 正是这时,遇见了你母亲轻尘和你舅舅程飞扬。 他们兄妹本是同胞龙凤之胎,长得极为相似。你母亲扮作男子时,因你舅舅的缘故,倒也很少人猜疑。我当时也没注意,见她为人率真,且不细问就信我非匪,便与她结识了。 你祖父杨危,是前任武林盟主,东仪山庄老庄主的大公子。江湖中人人都尊为大侠,是个极为正直侠义之人。而你祖母,也是一奇女子,只可惜命运颠沛,早年流落于烟柳之地,为那杨太公老庄主所不喜。你祖父无可奈何,只得离开东仪山庄,隐居于山林之中。 后来便有了你母亲与舅舅。兄妹二人初涉江湖,后来几番转折,也被人知道了他们便是杨危大侠的后人,于是就有了杨家二少的名称。我与他们相结识后,又认识了武当弟子华元卿。之后把魑魉教余党剿灭,也是后话。” “那魑魉教原是之前就被你祖父杨危铲除了,但之后死灰复燃,却是因为藏宝图又重现江湖。 原那藏宝图就是魑魉教觊觎之物。只因有人说图中宝藏乃是煌朝皇帝的地宫密宝,奇异珍品无数,且还有煌朝的不死仙丹和起死回生之药。为了这一张藏宝图,如今,已经牵扯了三代人。现如今的赤月教,只怕和那魑魉教不无关系。 当年我和你母亲几人原是要将藏宝图毁去。后来又担心恐有异变,还是把图分开三份,几个人各自保管。你舅舅因当年所爱之人离他而去,后来只留下了你顾舟表兄,就去了海外方境。 我与你母亲回到了雪山。你母亲在有了你之后,就去了。你生下来就体弱,无法在雪山存活下来。我便把你带去了图遥谷。那里实则是煌朝宝藏的一小部分,灵气氤氲,十分宜居,除了当年我们几人,并没有别人知晓。 我留下了琳儿,她办事我素来放心。百草生老人虽然性子古怪,也并非恶人。如今你称琳儿为师父,也是应该。她怕你不肯来,必是用了极为强硬的手段,你且不要怪她。若是想她了,回去看她便是。只是莫要惹出麻烦,酿出大祸。” “如今赤月教步步逼近,雪山派也是岌岌可危。所以我才将功力传于你,只盼你能撑起掌门之位,事事小心。阿碧是你辛婆婆的孙女,自小我看大的,你若不懂便可问她。浅儿和锦儿两人还小,若有事情,还是先将她们打发了去,免得小小年纪,就卷入这江湖之中。你母亲离开了那么久,我也是无心再在这江湖中多逗留。眼下便要回去千幽谷,度完余年罢了。” “我离开之后,你把书架上黑匣子里的那封信和里面的东西交给你华叔叔,也是如今的武林盟主华元卿。之后无论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离开雪山另寻出路,都由你。雪山派并非只能留在但必须答应我一点,我们是昭朝先皇的后裔,你必须把身上的血脉流传下去。” 那雪衣公子本是气息紊乱,说着说着,却渐渐平稳起来。如此说了一夜,唐宁夕这才懂了之前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白玉堂离开雪山的那日,辛婆婆也跟着一起去了。唐宁夕不知道那些曦雅族人哪里找来的那么一辆华贵的马车,还配着两匹毛皮纯白无斑的白马,真是骚包得紧。 一行人走后,唐宁夕在素音居又多住了几日。接着便打包行李准备下山。 这次并非逃跑,而是遵照雪衣公子的吩咐,去见武林盟主华元卿。印象中,武林盟主如果是配角,一般都是三四十的男子,肥肠大耳、满脸油光又胡须遮面,笑起来山崩地裂的那种,不过人家能当上盟主,总是有真功夫在里面。 在雪山呆了这么多日,她想离开的心情虽然迫切,真正要走时,又有些不舍。正如白玉堂刚走的那日,便觉得这山上像是少了些什么。相处久了,总是有感情的。 “阿碧,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下山?” 如今素音居只剩下她们四人。浅儿和锦儿年纪比她还小,而且还没有像她一样有老成多二十年的灵魂。阿碧是极为稳重的一个人,武功也比唐宁夕还未得到白玉堂内力前好。 “我们都走了,留下浅儿和锦儿我不放心。”阿碧摇了摇头,“你还是从浅儿或锦儿两人中挑一个和你一起下山吧。这素音居还是需要有人照料的。” 唐宁夕想了想,确实也是这番道理。无奈,只好回去找了浅儿。浅儿的性子比锦儿略为活泼些,而且也一直想下山很久了。 唐宁夕来到房间,却见浅儿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这都什么时辰了?唐宁夕看着外面高挂的太阳,居然比她还犯困,是昨晚没睡好吗?至于锦儿却不见了踪影。说起来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方才一直都没见到她。 “浅儿,醒醒。别睡了,要真的困到床上去。”唐宁夕走了过去准备摇醒她,手指一摸却感到她身上一阵冰凉。 唐宁夕猛地收起了手。自从得了白玉堂的内力,她的体温一直比常人低,平日里碰到人都是觉得对方暖烘烘的。 “浅儿!” 被摇动的人却像毫无力气的死物一般,一下跌倒在地上。露出的脸已经死白,一道血迹从嘴角流下。 不可能!唐宁夕抓起她的手一把脉,这才发现已经过了时辰了。再检查,胸口中了一掌,心脉被震碎,当场就死了。 唐宁夕只觉得双脚发软。还是孩童般的笑脸,而今却再也不可能见到了。 是谁?这里就只有她们四个人,是谁杀了浅儿!而且还是如此深厚的内力。 没有办法处理好浅儿的尸体,唐宁夕怕破坏现场的痕迹,马上去找阿碧。 阿碧也是吓了一跳。两人查看了一遍尸体后,阿碧问道:“那锦儿呢?” “从刚才就不见了人影。会不会是被抓走了?究竟是什么人偷偷进来的?明明素音居外面有无数机关阵法,普通人没有指引根本就进不来。”唐宁夕顿时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亲近之人被杀的悲伤还没来得及发泄,此刻又得担心着偷溜进来的敌人。 “无论如何,先找锦儿要紧。除了这里,她也就只有寒音殿可以去了。” 来到寒音殿,洞口已经被人打开。 唐宁夕和阿碧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立刻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虽说留一人在外可以防止被人掐断后路。但在不明白对方的底细前,还是在一起比较安全,不会被人逐个击败。 一进到洞口,唐宁夕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再看时,就被洞里的情景吓住了。寒音殿里的那些灵鹫,横尸遍地,洞壁之上血迹斑斑。 究竟是什么人做的! 唐宁夕看到其中一只还勉强支撑着,赶紧抱起来帮它止住流血的伤口。 “少主,要小心!”阿碧走在前头犹豫着要不要开启侧道的暗门。 第90章 故事骤变 下 这时,那门缝却轰隆一声裂开了。几道银光闪过,阿碧虽说没有防备,但还是敏捷地躲开了。唐宁夕抱着那只受伤的灵鹫也闪到了一边。几枚银钉狠狠地扎进了硬如玄铁的冰壁上。出来的,却是一个带着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的白衣人。 被他掐住脖子在挣扎的,正是锦儿。 “锦儿!”唐宁夕眼眸一缩,这场景顿时让她想到当日她被东城席玉抓住时的模样。“你不想杀她就放了她,掐着算什么!” 那人不为所动,却冷哼了一声:“哟,我想掐着就掐着,关你什么事?” 好阴柔的声音。唐宁夕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很显然,这人肯定是男的,而且还是像太监的那种男的。 “你是什么人!敢来雪山派挑衅!” 阿碧亮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刃,已经做好了开打的姿势。 “挑衅?”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嘴唇发紫的女子,像是扔东西一般将她扔到一旁。“我可不是来做挑衅这种无聊的事。我来,只不过是要找找东西。毕竟我把一颗棋子放在这里那么久,总不可能就丢弃了它。要知道,不顾士兵的死活,可不是好将领。”这话说完,又带着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棋子?” 两人愣了一会儿,不敢相信地看向了锦儿。 “不可能!锦儿来雪山已经八年了!”阿碧虽然强撑着,但脸色已经发白。 “八年?”男子提高了语调,“八年的时间很长吗?”说着甩了甩袖子,上前了一步。“那张地宫帛图,你们识相的最好乖乖给我。不然……” “哼。”唐宁夕冷笑了一声。 “你有什么不满吗?”男子似乎是注意到了她,开始把目光从阿碧那里转移到了她身上。 “不然如何?如果把图交出来,我们还能活?”唐宁夕用长绫将怀中的灵鹫送到了洞口处。出手极快,放下时却轻柔至极。“我不想跟你多说废话。今日就算打不赢你,我也非打你不可。” 唐宁夕收起长绫,白色的衣袖沾染着斑斑血迹。 曲万丘眯起了面具后的眼睛,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好看极了。 “我已经知道雪衣公子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你,也知道了你学玄绫舞也不过三个月。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掌门来说,气势倒是蛮好的。”若是他此刻不戴面具,便能看得出他嘴角边的戏谑之意。 唐宁夕没有理会他,直接就先动手为强。 “真是粗鲁,本来我还想和你好好聊聊。既然你那么急着送死,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白衣人闪避了几下,便出了掌,手一伸出,掌风呼呼作响。唐宁夕差点躲不过去,所幸因为内力增强后,速度也快了许多。 曲万丘愣了愣,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唐宁夕趁机将白绫直往他脸上打去。这玉雪蚕丝极强极韧,被打到也是不轻。曲万丘急急后退,却还是被击中了面具。白色的面具出现了一条裂痕。 唐宁夕退到一边,只等着他的面具下,是一张怎样的脸。 男子扶着面具,眼睛却阴狠地看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锦儿。 “贱人,居然没有把这事告诉我。”曲万丘抓下面具看着唐宁夕,笑容不善:“原来雪衣公子已经将内力给了你。那他现在岂不是一个废人?” 唐宁夕愣了愣,忘记了反驳。 眼前的人长着一张雌雄莫辩的脸,美得不可方物。而配上他此刻的表情,却让人觉得妖魅阴狠,不敢冒犯。 大反派出现了! 唐宁夕心里大叫,突然没了几分底气。这人真的是她能打得过的类型吗? “不过你也别以为得了他的内力就有多了不起。区区一个白玉堂,我难道对付不了?”曲万丘直接扔了手中的面具,修长的手指上长长的指甲如狐狸爪子般可怕。 唐宁夕下意识地抓紧手中的白绫。 “阿碧,带着锦儿让开些。”唐宁夕见他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方才还是漫不经心百无聊赖的样子,此时却已经开始认真,而且志在必得。 “是,少主。” 曲万丘看着对方将锦儿抱起,脸上又浮起了一抹让唐宁夕十分厌恶的笑容。“我方才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她可不是你们的什么好姐妹。小心被咬了。” “被咬的不是你,你操那么多心干嘛。”唐宁夕冷冷道。 哼!曲万丘暗中翻了个白眼:真是个不识趣的。 话不投机。于是两人就这样动手了。 论内力,唐宁夕得了白玉堂的“真传”,略胜一筹。但没和别人打过几次架的她,战斗经验可以说没有。而曲万丘自小就在江湖中长大,内力虽然不及唐宁夕,但放眼武林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而且与人打斗的经验可谓丰富,怎么出手才能拿下对方,已经不用他思考,随便一招便是死招。两人过了几次手,唐宁夕就被压在下风。 转眼,唐宁夕已经被扣住了脖子,手中的白绫被对方紧紧制住。 “快点告诉我,那张帛图你放在哪里了。”曲万丘脸上的笑容狰狞。 唐宁夕知道,只要自己不说,就会被紧掐着脖子威胁。可是要是说了,指不定对方直接就拧了她的脖子。更何况,她就算是舍身就义,也不能把帛图交出去。 “你何必这么一脸视死如归?”曲万丘脸上突然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妖魅,“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要杀你。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唐宁夕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才怪,你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言而有信的人好吗?!这话要是东城席玉说,她或许还会相信。但是眼前这人,喜怒无常,妖邪得很。 “你不信我?”曲万丘忽而又带上了一丝残忍的笑容,收紧了手指。“你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不如你爽快一些,我倒是可以给你个痛快。” 唐宁夕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而曲万丘却没有要掐死她的意思。他只是想要知道帛图在哪。人要是死了,那还怎么问?所以,只能慢慢折磨,慢慢恐吓。 他能笃定白玉堂不会把帛图带走。因为他知道曦雅族,知道白玉堂去曦雅族,是要去封印地宫。而地宫的帛图,他只能交给自己的女儿。 东城阴只要帛图,而他只要复仇。至于找到帛图后,能不能打开地宫,那不关他的事。成为赤月教的右护法,天知道他隐忍了多久才走到今天这步。八年,八年真的不算什么。 “少主!” 阿碧刚把锦儿安置好,就听到外面没了打斗的声音,一出来,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二话不说就把匕首往曲万丘身上刺去。 曲万丘松开了掐着唐宁夕的手,却反手用她手中的白绫将她缠在身边。唐宁夕一时没恢复过来,手脚发软,结果又被困住。 “你以为就你这功夫还能改变什么不成?”曲万丘单手顺着就夺下了女子手中的短刃。却顺势□□了她的腹中。 被刺中的人只觉得一阵刺痛,瞪大了眼睛。转而看向曲万丘时却带着狠色。 “放了少主!” 曲万丘怎么也想不到,身为女子的她竟然有这勇气拔了那匕首又要攻击他。所幸他反应迅速,松开了抓着唐宁夕的手替自己的胸口挡了一下。 唐宁夕晕头转向的,站稳一回头,就见阿碧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血液,从头顶凉到脚底。 第91章 逃离武当 上 唐宁夕愣在那里,脚迈在半空许久,也没走过去。 “曲大人,我知道那图放在哪里了。” 锦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一开口却是说了这话。 唐宁夕冷冷地看着她,明明是熟悉的脸,却觉得她比陌生人还陌生。 “哦?”曲万丘笑了起来。那笑容任是谁看了都会心中一动。而锦儿自然也不例外。他走了过去,抬起了她的下颌。“可你刚才说已经知道了,还带我来这冰洞里,最后却没有?这是为何?” “因为我不知道掌……他已经把那帛图换了地方。现在我知道他把帛图放在哪里了。”她身子还在发抖,不知是地上冷的,还是被人吓的。 唐宁夕在他们说话时,走到了阿碧身边。已经没了气息。 刀被拔了出来,血早都流光了。 听完了锦儿的解释,曲万丘不置可否,却看向了唐宁夕。只见她如一只败家犬一般颓丧地坐在那个死了的女子身边。 曲万丘倒也替这女子惋惜。能够做得这么决绝,却是为了这么个主子。真是太傻了。若是跟了他,他绝对会好好待她。 “说起来,雪山派的新任掌门,我倒是不知道你名字叫什么。”曲万丘直接撇下地上的锦儿,转身走到唐宁夕面前。“反正你也快死了,死前说一说好歹也让我记住还杀过这么个人。” 唐宁夕缓缓抬起头,盯着他那双妖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配。” 曲万丘不怒反笑:“配与不配,与我何干?”说完正要给唐宁夕一掌,却只觉得丹田处气血翻滚,没忍住,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你!”曲万丘不敢置信地捂着胸口,“化功散!你什么时候……” 唐宁夕惨淡一笑:“你忘了,你抓过我的玉雪绫。” 曲万丘没想到,竟然还是小瞧了她。 “既然要死,那就大家一起死。”唐宁夕走到了一个宫灯石柱边,触摸着机关,“我把洞口的龙门一放下,那就谁也出不去了。你说你知道帛图在哪又有什么用?” 千斤龙石?曲万丘眼眸紧缩。 忽然,唐宁夕又笑了:“你真的信了,这当然是……骗你的。你们这对好主仆就慢慢地呆在这里等死吧!” 说完,唐宁夕手中出现了一枚雷火弹,直接往曲万丘射去。曲万丘带着伤刚躲开,就听轰隆作响。一道石门缓缓落下,而唐宁夕已经在洞口,最后一刻侧身飞了出去。 不可能!曲万丘几乎双眼发红地奔上去。而石门已经完全闭合,不留一丝缝隙。 曲万丘回头看向也惊住了的锦儿,嘴角带着血,笑容如地狱修罗。 “你的好少主……” 锦儿见他一步步迈过来,连忙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曲大人你听我说……” 唐宁夕抱着怀里的灵鹫,看着茫茫雪地,却不知该往何处去。她的脚步一直没停,待缓过神来,已经到了素音居。 她的速度要快。 因为寒音殿,根本就没有千斤龙石这种东西。那门,只是个普通机关而已。至于能骗多久,她心里也没底。 把桌子上已经收拾好的包裹顺手一背。唐宁夕看着躺在地上的浅儿,又看了看怀里瑟瑟发抖的青灵鹫,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她要马上下山,去找公知先生公孙慧。眼下,就只有他能求助了。 谁知道到了半山腰,却凭空出现了赤月教的人。 几十个人团团围住了她。 “右护法大人呢?怎么会有个女子下山。” “管它的,反正不能放一个人走!” 赤月教!又是赤月教!所以那个人也和东城席玉一般是赤月教之人! 唐宁夕拿出了玉雪绫。 玉雪绫不沾尘,不沾血。即使刚才经历了那场恶斗,还是依旧干净无瑕。 “哟,小姑娘拿这东西难道是想上吊。可惜这里没有横梁啊!” “模样倒是长得不错。” “哈哈,别怕,我们可不是坏人。陪哥几个……” 一连串的巴掌声四起。唐宁夕收回了手中的长绫,而围在最里边的人,都捂着半张猪头脸倒地不起。 唐宁夕冷眼看着剩下的人,正准备轻松解决,谁知道有个机灵的,一看事情不妙,却吹了口哨引了其他的同伴过来。 唐宁夕顿时没了战意。要不还是先逃命吧? 可是这越来越多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打哪儿来的! 这时,一阵长剑出鞘的震鸣,划破了天际。一股磅礴的剑气横扫而至,唐宁夕下意识眯起了眼睛低头防备,那些赤月教弟子却是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 唐宁夕只听得周围一片嘈杂混乱,惨叫之声四起,再睁眼,霄月章赫然站在她面前。 四周已经没有一个人站着,都被剑气所伤,痛苦不已。 “你……”唐宁夕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雪衣公子也回来了? “走!”霄月章一甩剑刃,收了长剑,拉起了她手。 两人就这样离开了。 曲万丘带着伤出来时,就看到了一大堆手下都躺在地上。一个侍卫见他脸上的面具裂了一道缝,不敢多问,只得将方才发生的事尽数说了出来。 “你们就不会追上去?”曲万丘声音冰冷,“还是说看见了那人出了剑,就动都不敢动了?”他手负于身后,在袖中慢慢握紧,眼睛扫视了一圈。“真是一群废物!回去!” 众人不敢出声,只得灰溜溜地离开。 曲万丘坐于马上,一口玉齿几乎咬碎。他居然会信了那个女人的话,相信有千斤龙石那种东西,耽误了那么多时间。 没有完成东城阴交代的任务,曲万丘并不担心死,只怕…… “护法大人,后面有一女人追了上来。” 曲万丘没有回头。他听见了那个叫锦儿的女人的呼喊声。 “杀了,别留活口。” “是。” 听得自家主子说得那么绝,那个手下只得立马打消了要留下自己享用的念头。 这边唐宁夕和霄月章用轻功行了一路,很快就下了山。 “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以这样的速度,今晚天黑前,应该能到殷城。” 唐宁夕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坐下。 “你为什么会来?” 霄月章手拿着剑,站在旁边。原本是要离开,但终究还是放不下。他跟霄伊说要回来时,对方脸色一黑。但最后,他还是及时回来了。 “雪衣公子让我来护送你。” “他和辛婆婆,还好吗?” “我来之前,还好。”霄月章淡然道,“之后也是很安全的。有霄伊他们在。” 唐宁夕没有注意到他居然是直呼霄伊的名字。她心里想的是:要是那些人也跟他一样厉害,那她确实不用担心。 “那……”唐宁夕下意识地想要去找雪衣公子,向他求救。可是,他的内力已经全数给了她。而他一走,阿碧和浅儿,就都死了。而锦儿……至今也不能明白她为何要背叛。难道雪山派待她还不好吗?“你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最重要,关键是眼前的人还好好地,他就安心了。“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我,其他人都死了。赤月教干的。”唐宁夕抬头看着他。 霄月章一阵沉默。 “我们现在要去哪?”唐宁夕问道。 霄月章此刻不知该说什么:“你想去哪?” “雪……我父亲让我带东西去找武林盟主华元卿。但我想赤月教肯定不会罢休。”唐宁夕说着,突然就坚定了决心,“我要去找公知先生公孙慧。现在只有他能帮忙了。” “他在哪?”霄月章问道。 唐宁夕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居然不知道吗?原来这世上也不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殷城。” 霄月章点了点头,眼睛却看着她怀里的那只青灵鹫。 “把它给我吧。它伤得不轻。” 唐宁夕却没有给他。“不用,我到殷城后,要找药给它医治。” 霄月章收回了手,两人一路都没再说话。 傍晚时分,两人到了公孙府,那公孙慧似乎是早就知道了唐宁夕回来,早早地就在大厅等候。 唐宁夕正要把事情都告诉他,那公孙慧却是一摆手道:“不必了,该知道的,我已知晓。这小青鹫,把它交给阿蕖,你和霄公子先休息一下。明日再作打算。” 说着,侍女阿蕖就带着唐宁夕先去休息。 公孙慧看着霄月章,忽而一笑,有意无意道:“曦雅族人,得天幸而不老,一生只爱一人。不知是否为真?” 霄月章有些讶异:“先生也知道我们族人之事?是白公子说的?” 公孙慧摇头道:“玉堂不是多口之人。我也是平日里爱收藏些古籍,恰好在一些孤本中偶然看见。起先不信,今日倒是有些怀疑自己了。所以一问。” 霄月章笑道:“先生知道又能如何?” “好奇而已。”公孙慧笑了笑,“想我年近半百,有些事若不抓着机会问,恐怕此生遗憾太多。” 霄月章默然。 第92章 逃离武当 下 “痴情最是人间罪。”公孙慧笑道,“霄公子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 霄月章神色淡然:“世上之事,有苦就有甜,月章甘之如饴。” 公孙慧一笑:“哦?真是如此?” 一夜无话。第二日,公孙慧仍旧将唐宁夕和霄月章请到五象画阁中,那一幅御灵宫图,依然在那里。 “那藏宝图真与这御灵宫图有关?”唐宁夕问道。 “那帛图据说就是根据御灵宫图画出来的,然而我也看过那藏宝帛图,却没发现这两者间的关联。我穷奇一声都在探究这一幅画,只可惜……”公孙慧咳了一声,看向霄月章道,“曦雅族人据闻乃是神明之后,不知霄公子可看得出这其中蹊跷。” 霄月章看了那图,本就毫无感觉,只摇头道:“不知。” 三人下了画阁,唐宁夕突然想了起来:“公知先生,你这五象阁有五座,其他四个楼阁放的又是什么东西?” 公孙慧本是走在前面,转了身看她,却不回答,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唐宁夕知道他是不肯说的,因而也不再问了。 唐宁夕本是要去见华元卿,谁想突然生出这许多事来。而今放着一份帛图的信封正在自己身上,也是有些紧张。此物多在自己身上一刻,就多一分的变数。于是辞了公孙慧,要往武当而去。 公孙慧却是笑道:“非也,非也。那华盟主此刻并不在武当派中。今日西霞有一大事,正是那华盟主自成为武林盟会盟主后,第一次英雄盛会。而今已近开期,那华盟主岂有还在武当之理。” 唐宁夕明了:“那我们是直接去西霞便是了。”说时,也想起了顾舟曾说过这武林盟会的事,还说了让她可去那里找他。 然而公孙慧又道:“也不是。” 唐宁夕不由得无奈:“先生说话能不能别只说半截,倒是一次性说个明白可否?” 公孙慧道:“莫急,莫急。虽然那华盟主是在西霞,然而你此番路上多有凶险,最好还是先掩人耳目,不要急躁较为妥当。武当也不是不可去,反正那吴城在西霞西边,说远也不远。” “宁夕。” 两人要走时,公孙慧突然喊住她。唐宁夕回头道:“怎么?” 他看了看站在她旁边的霄月章,道:“你自幼在图遥谷中长大,性子纯是好事。但有些时候要放机灵点。要知道有些机会,错过就不可能再有了。” 唐宁夕听得出他话中有话,却不知道该往哪里猜。想再问时,公孙慧已经转身走了。 “我看上去很蠢吗?”唐宁夕一脸受伤。 霄月章正怕公孙慧说出什么,见他走了,暗暗松了一口气:“该走了。” 两人依了那公孙慧的意思,先去了吴城,再转而去西霞。 山青水秀,绿竹猗猗。 武当派就坐落在这武当山上。 正值六月,小暑已过,大暑将至。山上的竹子青翠欲滴。 此时远在几百里之外的西霞城,因为一场英雄会而热闹非凡。武当派的掌门正在闭关修炼,五位长老之中有三位去了西霞。现在代为掌管门派上下的,是掌门大师兄步青阁。 在武当弟子的印象中,掌门大师兄为人磊落正直,勇于担当。即使掌门不说,他们也早把他当成了下任掌门来看待。 古雨山是刚进武当才三个月的普通弟子。头一个月,他在厨房后院扫地。第二个月,他在练武场附近扫地。第三个月,他就被安排到大门去轮值看守。 让他觉得倒霉的是,别的入门弟子看守大门时,都平安无事。偏偏轮到他的时候,就总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例如上个月,一个身材高大的拿刀男子和一个衣着光鲜容貌美丽的女子来到他面前,一开口就要见华长老。 古雨山一个新人,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哪里敢去。谁知道那红衣女子登时凤眼一横,就给了他一鞭子。就算拿刀男子有意要阻止,也慢了一步。疼得他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惨叫。 “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弄出点动静,他们怎么可能出来。”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来惹祸。” 顾舟觉得把洛凡音带过来,简直是一个大错误。 他略带歉意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十分陌生,只怕是之后才上山的弟子。 古雨山的惨叫声还是惊动了附近的其他人。没一会儿,就出现了十几个武当弟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到武当派撒野!” “我只是想求见华长老。” “华长老他……”那领头的弟子看着顾舟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本来要说华元卿为了筹备英雄会已经离开了武当山,但想到对方也不知是敌是友,马上改口道:“武当派的长老岂是你想要见就能见的?你是什么人?要找华长老什么事?” “顾舟。” 其他弟子顿时都变了脸色。 顾舟的名字,他们不是没听过。 当初被武当派赶了出去。结果现在,武林中人却都称他为大侠。他的存在,就是打了武当派的脸。 “胡说八道。你是来找茬的!” “李伯申,你不认得我,我却还是认得你的。”顾舟冷笑一声,将腰上的刀取下,抱在怀里。 被顾舟称为李伯申的男子只得信了:眼前这个人,正是当年的顾舟。 “三师兄?”那些年轻的弟子纷纷看着李伯申,顿时都没了主见。他们都曾听过顾舟的大名,但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男子,就是大侠顾舟。 不,他不是不起眼。他一站在这里,就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既然都已经说了名字,可以去跟华盟主通报一声了吧?”洛凡音不耐地看了看众人,冲李伯申说道。 李伯申一看见洛凡音,先恍了神。洛凡音可以说是美得不可方物。 “你又是谁?我们武当派的事,不用外人插嘴。”他想都没想就问道。害怕自己问得急了,又赶紧添了一句作为掩饰。 啪的一声,洛凡音的鞭子在空中打了个响。其他人都以为她要动手,脸色都僵住。洛凡音却是一笑,笑得美艳动人:“谁说这是武当派的事?顾舟的事就是我洛凡音的事!” 原来她就是“洛仙子”洛凡音?李伯申惊讶得有些合不上嘴。 场面正僵持着,被吓得躲在一边不敢动的古雨山却突然喊了一声:“大师兄!” 步青阁一身武当玄白相间的道袍,眉目刚毅。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锐利的眼睛自从出来以后,就一直看着顾舟。 而顾舟,也是看着他,没有躲闪半分。 李伯申一见到步青阁,马上收起在其他弟子面前的师兄派头,乖乖站在他身后。 “你来干什么?”他声音清冷,仿佛是个冷漠严厉的人。 在其他人眼里或许是这样。但是顾舟还能记起当初那个温和好脾气的、任他欺负的步青阁。“找师父。”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已经不是武当弟子。”步青阁皱起眉头,表情冷峻。 “但他还是我师父。我就只认他一人。” “顾舟,你若是要惹事。我会让人逐你下山。” “你?”顾舟语气中带着疑惑,“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也有这权利了?” 步青阁手负于身后:“这两个月,我代为掌管武当派上下。尊师父之命,我步青阁绝不会让你踏进武当派一步。无论你是找的是谁。” 说道这里,顾舟已经明白了步青阁的意思。他步青阁既然已经开始掌管武当派,那华元卿应该已经出了武当派,去了西霞城。 顾舟看着步青阁,想要探究他那冷漠的眼神里是否真的已经不认他这个朋友。但是,人分隔太久,还是生疏了。他现在已经看不懂步青阁。看不懂这个学起了华元卿板着脸的步青阁。 “我顾舟,也不会再踏入武当。告辞。” 顾舟拉起了洛凡音的手,便下了山。 第93章 唐家解毒 上 洛凡音感受着顾舟手上的温度和略为粗糙的薄茧,心里有些慌乱,但却又感到十分甜蜜。 “你们曾经是朋友?”洛凡音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是。” “既然他都不认你了,你也没必要还纠结着。正、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洛凡音想要开导他,但却因为顾舟握紧了她的手而嘴笨起来。 顾舟转头看了看她,一脸轻松地说道:“我什么时候纠结了?走,我带你逛逛这吴城。” “好啊!那之后是去西霞?” “不是。”去梧州。顾舟心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众人见顾舟已经离去,轻松的神情跃然脸上。果然大师兄就是大师兄,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然而他们还想围上去称颂一番时,却发现步青阁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都回去干自己的事。” 众弟子不明白他们的大师兄为什么要生气,但还是识趣地一哄而散。留下古雨山呆站在那里格外显眼。 他还能去哪?他就是在这里守门的。 所幸步青阁看了他一眼,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却是说了一句:“若是受伤了就去上药,让人代替一阵。” 他语气和缓,和刚才冷冽的声音简直是天差地别。 看着步青阁远去的背影,古雨山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没想到他们的大师兄是这么好的一个人。看来自己在武当的日子也不是那么没盼头。 可步青阁的心情,却没有古雨山那么好。明明是他的一句话,让别人的心暖了起来。但他自己,却还在仁义与师门之间做着艰难的抉择。 他知道当时自己能够得救,靠的就是那颗九仙回魂丹。那颗九仙回魂丹,即使华元卿不说,顾舟不说,他也知道那是顾舟冒着危险拿到的。步青阁不知道顾舟是否变了:他的眼睛里不再是以前那样明亮有神,但却多了一些他看不透的东西。步青阁想不出这样顾舟,会是大侠顾舟。可是大侠顾舟,还是把他当成朋友,当成兄弟,甘愿为他两肋插刀。 步青阁突然不明白:自己在武当,究竟是在做什么。 这边古雨山搽了药,过了两三天又生龙活虎了。 然而又一个月过去,他还是在守门。 这天轮值时,原本好好的路,突然出现了一个身上带着铃铛的姑娘。她戴着漂亮好看的银饰,衣裳艳丽多彩,像是中南地区那边的打扮。 他心里咯噔一下:要是又来一个和洛凡音一样泼辣的女子,他可就没命了。 古雨山刚在担心着,转眼就没有了那小姑娘的身影。 “人呢?难道我眼花了?” 古雨山没有发现的是,那俏丽的姑娘捏紧了自己身上的铃铛,却已经在墙上好笑地看着一头雾水的他。 唐巧巧就这么轻易地进了武当派。 唐门唐家堡用毒之名,天下皆知。唐门的各种暗器和□□,光是用听的就足以让人心生畏惧。天底下的□□,有七成都是出自唐家堡。那些武林门派,既不愿意和唐门扯上关系,又不愿意得罪他们。 而她,正是唐家堡现任掌门唐碧梧最疼爱的孙女--唐巧巧。 她的古灵精怪,还有掌门对她的宠爱,让唐家堡上上下下都得让她三分,也惧她三分。 而这个唐大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唐碧梧这些年来,一直养着一条竹叶青。整个碧绿莹润,通透似玉,却只有笔杆粗细,手臂长短。唐碧梧十分喜爱,像是宝贝一般养着,每天都要供上一只血蟾蜍。 唐巧巧那天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因为去和爷爷请安,而爷爷却不在,她好奇心一起,就把那竹筒给打开了。 那青蛇向来只认唐碧梧,那里管唐巧巧是什么孙女还是外人,直接就张大了嘴在唐巧巧手上咬了一口。唐巧巧一吃疼,下手没轻重就把捏着它的七寸把它捏死了。 被蛇咬了,不是什么事。被毒蛇咬了,对唐巧巧来说更不是什么事。她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清了毒,服了解药,却对着那竹叶青已经僵硬的尸体发了愁。 唐碧梧绝对会大发脾气的。这蛇他足足养了七年。 思量了许久,唐巧巧最后决定:出门躲一阵,顺便可以去找找哪里还有这样的小青蛇。 竹叶青竹叶青,必然是在竹子多的地方才好找。 这天唐巧巧经过武当,见这山上的竹子清秀挺拔,茂密成林,便嘴角一弯,打算在这里找找。 她上了山,也不管是不是闯了别人的门派,一心奔着武当派后山那些漂亮的竹子而去。 让唐巧巧惊讶的是,她原本以为这世上就她唐家堡最为气派漂亮,没想到这武当派里的风景也挺好。可惜的是,一路上看过去,都是男的。武当派只收男弟子。 唐巧巧心下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群老古董,女人又怎么了? 不过,这其中也不乏长得好看的男子。就像现在,被人围着的那个,虽然穿的也是一样的黑白道袍,但那浑身的气质和高挑的身材,当真解释了什么叫做“鹤立鸡群”、“木秀于林”。 她躲在一棵树上,耐心地等着这些人说完话后离开。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唐巧巧只隐约听到别人叫那个男子为“大师兄”。 大师兄?唐巧巧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说起来,她也是有一个师兄的。 然而这个庭院似乎是武当派来往的必经之路,一拨人刚走,另一拨人又来。唐巧巧等了许久,肚子都饿瘪了,才好不容易找了个时机,又溜进了后院。 一回头,她那身精致漂亮的衣裳就变成了武当派的道服。这也是她恰巧进了内院,看到晾在院子里的衣服,于是就顺手抄了一件穿在身上。 接着,她在厨房附近逗留了许久,看见那些端菜的人都走后,才伺机溜了进去。 第94章 唐家解毒 下 唐巧巧把别人的厨房都扫荡了一遍。但是现在那些武当弟子都吃着饭,厨房里的东西早都端过去了,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剩下。唐巧巧叹了口气,拿了一个剩下的馒头就啃。还好,刚出锅不久,还是软的。 一只脚踏进了厨房的门,然而来人一看到唐巧巧,就愣在那里不动了。 “你是谁?”那武当弟子脸上的表情十分惊愕。 “我叫张大桥,刚进武当不久。我砍柴回来看大家都已经去吃饭了,就先拿了个馒头抵一下肚子。”唐巧巧不慌不忙地起身,却装出一副傻头傻脑的样子。 那武当弟子打量了她一眼,信了她的话,却是脸上一怒:“你以为门派里的规矩是什么?还不赶紧洗了手去饭厅吃饭。” 唐巧巧心里一想:那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但她可不想错过这个开溜的好时机,连忙点头认错然后离开。 “哈哈……”到了后山,唐巧巧从怀里拿出早先藏起来的另一个馒头,继续吃,却是忍不住大笑。 看来武当派的人还都是脓包。 吃完后有了精神,她便进了竹林里找竹叶青的藏身地。 很快,就让她找到了一条,正盘曲在竹上把自己当成了一条翠绿的竹子。一见到唐巧巧,红色的眼睛紧盯着她,嘴里发出嘶嘶的响声威胁敌人。 唐巧巧没有被吓到,却是摇了摇头:“太大了,不行。” 又找到了第二条。 “太粗了,不行。” 第三条。 “颜色太淡了,不行。” 第四条。 “太长了,不行。” 一个下午,唐巧巧几乎要抓狂了。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第二条那么好看的竹叶青吗? 事实是,没有。 那条碧青蛇乃是唐碧梧从一西域商人那里千金购来的。那商人也不是狮子大开口,十分实诚地跟唐碧梧说过那蛇的价值:“莫说中原只有一条,就连西荒那边也只有这一条。” 但是唐巧巧不知道这件事。 最后,她勉强找到了一条形状大小都差不多的小青蛇,就是颜色再深一点点,那就完美了。她趁那蛇不备,吹了它一口迷烟。 小蛇顿时瘫软在竹枝上,被她一把捏起无情地装进了事先备好的竹筒里。 唐巧巧正高兴,谁知道一出来,武当一帮弟子就围着她。 “就是她!”古雨山一见到唐巧巧,马上认了出来。 唐巧巧撇了撇嘴,她有见过这个人吗?但是这些人来势汹汹,她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气人的话,当务之急,就是先看一下四周的情况,拟定好等一下逃跑的路线。 人群里,步青阁上前一步,语气沉稳:“不知姑娘是何人,来武当有何指教?” 唐巧巧看见步青阁,眼前一亮。这不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大师兄吗? 她突然笑了起来:“我哪有什么指教。不过是来找找东西。” “找东西?武当派是什么地方,哪里容你随便乱闯。还要找东西?我看不过是偷!把东西交出来!”一个人愤愤说道。 “对,没错!” “交出来!” 其他人纷纷附和。除了步青阁一脸防备地看着她,没有掉以轻心。 唐巧巧嗤了一声,拿出了腰上的竹筒:“这武当山又不是你们武当派开的,霸道个什么劲。你们要,就给你啊!” 她松开了竹筒,手一扔,就落在了那个弟子手里。 “啊——蛇!”那弟子慌张地接住,一看到那条绿油油的小蛇正缠在自己手上,吓了个半死。刚醒来的小青蛇也不认得谁是袭击它的人,张口一咬,那只手马上肿了一圈。 “蛇算什么?我还有好多小蜈蚣、小蝎子。你们要的话,我还可以送给你。” 话音未落。那些蜈蚣蝎子也和那蛇一样被她从另外的竹筒里放出来,众人当即手忙脚乱。有几个人已经被咬了。 步青阁拔剑,挥舞了几下将飞过来的蝎子蜈蚣砍死,神色一凛,看向唐巧巧:“姑娘这是要和武当派结怨?” 唐巧巧见他剑术如此精湛,倒是有几分欣赏之意。 “我哪有要结怨。他们让我交出东西,我就交出来咯。而且还附送了那么多。要知道那些可是我养了很久的。”她脸上还露出了几分心疼之意,“不过既然你们不愿意我拿走小蛇,我也不好意思拿。就先走了。” 唐巧巧笑了笑,转身就飞出了竹院。 留下了一大群的毒虫和唉哟直叫的武当弟子。她回头一看,不由得一笑。那场面还真是热闹。 看着中毒的弟子骇人的伤口,步青阁顿时明白了唐巧巧是什么人。 唐家堡。 若是没有解药,只怕他们性命堪忧。 步青阁让人把受伤的弟子带回去,自己带着人追了上去。 唐巧巧把身上的那身道服脱下扔开,心想这武当派的人还真是不好玩。 翻过一个墙头,没想到却撞上了一个武当弟子。 唐巧巧暗叫不好,谁知道对方看也没看她,身上背着个行囊鬼鬼祟祟地要跑进树林里。 唐巧巧认得了他是在厨房叫她去吃饭的弟子。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她就说自己当时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脱身。 唐巧巧一个翻身,落在了对方面前。 “啊——”那武当弟子叫了一声,看清了对方并不是要找自己的人,才松了一口气。“是你?”他也认出了唐巧巧。 唐巧巧和他刚才打量她一样,看完后冷笑一声:“你居然骗了我?” 那武当弟子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骗?我骗你什么?” 唐巧巧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你也不是武当弟子,刚刚在我面前装什么威风?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潜进武当派!” “我……”男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打算什么。 唐巧巧冷哼一声,嘴角泛起一丝奸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却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蝎子。 “你要是敢骗我,我管不住我的手,它蛰了你可不关我事。”唐巧巧慢悠悠地说着,又把蝎子放到了他鼻子底下。 男子顿时脸色发青,额上冒出一阵冷汗,嘿嘿笑着,讨好地说道:“我怎么敢骗你。我那也是出于无奈。我叫广千音。” 第95章 追捕玄机 下 广千音却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可能?” “他那么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潇洒多情的翩翩公子,要追杀你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唐巧巧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想说的话显而易见。 广千音不禁失笑:“你见过他?说得他好像是你梦中情人一样。” “你居然不知道,江湖里都是这么说的。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和他之间的渊源可不浅。”唐巧巧笑得神秘而且得意,让广千音看着不由得信了几分。 “渊源?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渊源?” “你想知道?”唐巧巧笑着看他,“你把他追杀你的原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广千音也不知道她是空城计还是真的确有其事,不过自己被追杀的原因告诉她也无妨。 “我偷了九王爷的一幅画。” 唐巧巧顿时想起来了:“哦,我知道了!原来去年初雪会试上,偷走了九王爷那副宝画的人就是你?” 广千音见终于知道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挑了挑眉:“原来你也听说过?” “哼,不就是个贼嘛!有什么好得意的?”唐巧巧又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但接下来又好奇地问道:“那副画长什么样?我能不能看看?” “看?”广千音笑了一笑,“你看我身上像是带着画吗?” 唐巧巧被他嗤笑,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不过你想看也看不了了。那画是假的,已经被我毁了。” “假的?”唐巧巧一脸不信,“假的为什么还要追你?” 广千音摇了摇头,这也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对了,你还说你和飞剑公子有渊源呢。我该说的已经说了,现在是你说了。”广千音看着她说道。 “你觉得姑奶奶我是那种会信守承诺的人吗?”唐巧巧摆明了想赖账。 广千音却没有生气,拉长了音道:“好、好、好。不过我看你不是不遵守承诺,而是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谁说的!我……”唐巧巧刚要说,却突然笑得眉眼弯弯,“你想要用激将法?” 广千音也笑着看她,不语。 “反正我今天心情好,就跟你说了。飞剑公子段承休是我师兄。” “师兄!”广千音的表情像是生生咽下了颗鸡蛋,“我怎么不知道他还会用毒?” “谁说他是拜师唐门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玄机子?” “玄机门的玄机道长?”广千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开始严肃起来。江湖里没有人不知道,那个当年预言了藏宝图的玄机门。而那张神秘的藏宝图,给武林带来的灾难也太多了。 “没错。”唐巧巧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我十岁那年,玄机道长云游野外,刚好路途中经过唐家堡。我爷爷待他为上宾招待。他说和我有缘,于是收我为徒。” “我是听说过,段承休也曾拜于玄机门门下,却没想到这是真的。” “师兄是六岁跟着师父的。不过十五岁之后就回去掌管青阳山庄了。我拜师那会儿,师兄并没有在师父身边。” “所以你没有见过他?”广千音揶揄地笑道,“人都没见过,就开始叫起师兄了?” 唐巧巧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 “不过他飞剑公子曾经在玄机门门下我相信,但是玄机道长会收你为徒?看上你哪点?”广千音百思不得其解。 唐巧巧脚泡舒服了,抬出水面甩干净水珠:“我们玄机门的人哪有你那么俗?讲究的只有一个‘缘’字。有的人,吃不着就说葡萄酸。眼红也不好意思说。” 他眼红她?广千音发现终于有人比他更不要脸了。 唐巧巧把鞋子穿好,起身走到了广千音身边。 广千音坐在那里不动,百无聊赖地靠在大石头边懒懒地晒着太阳,抬了抬眼皮问她:“那你闯入人家武当派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春闺寂寞想要找男人?人家武当派可大部分都是道士啊。” 唐巧巧直接呸了他一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不过是想要捉蛇。” “蛇?” “我爷爷喜欢的一条小蛇被我不小心捏死了。我就出来找找看有没有一样的蛇咯。你说武当派怎么那么霸道,把大半个山都给占了。那里面的竹子长得多葱翠啊!我没怎么费工夫就找到了十几条竹叶青。” 广千音感到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是吗?你该不会都带在身上了吧?” “找到是找到了,但是那些歪瓜裂枣没一条上看的。我抓来干嘛。好不容易有一条勉强像一些的,我放在了竹筒里。” 广千音的眼睛忍不住瞥了瞥她的腰,只有一把匕首。 “谁知道刚出来那些武当弟子就拦住了我。就就把蛇扔还给他们了。你说他们小不小气?” “不小气,不小气。”广千音暗道:幸好幸好,看来他把那些人引过去还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说起来,你既然在武当躲得好好的,又为什么要离开?” “你不知道?你师兄已经在吴城了。” “哦,所以你又要跑了?”唐巧巧这句话似乎带了一丝深意。 广千音表情顿时僵住,嘴角抽搐道:“等等,你该不会……” 他刚要起身,唐巧巧已经将点了他的穴道。 “你这么一提,我倒是很想见见我那位从未谋面的师兄。难得去找他,怎么也该有一些见面礼吧?你说是吗?” 广千音心中悔恨:怎么刚逃出狼窝,又进了虎穴。看着唐巧巧笑得像只狐狸一般,他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将自己的两只手绑在身后,捆得结结实实。 “这绳子呢,是淬炼漆树的汁液制成的,你要是挣扎得厉害了,小心痒得你想把自己的手剁掉。”唐巧巧把绳子绑好,就解了他的穴道,让他起身。 “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何必这么上心你师兄的事呢?”广千音哀求道,“何况你那位师兄他才不着急找我。” “他着不着急是他的事,我抓不抓你是我的事。趁着姑奶奶我心情好,你乖一点自己走,还少吃些苦头。” 唐巧巧拉着绳头,又从怀里将她的蝎子拿出来溜溜了。广千音马上噤声。 第95章 追捕玄机 上 “广千音?”唐巧巧眨了眨眼,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半会儿又记不起来了。“你来武当做什么?” “姑、姑娘,你能不能先放手。”广千音看着鼻尖那只剑拔弩张的蝎子,感觉这个玩笑可不能开大了。 “出息。”唐巧巧嗤笑一声,一把将他推开,又把自己的宝贝蝎子收了起来。 原来那广千音,自那日和唐宁夕分开后,就被九王爷通缉了。但九王爷算什么,他广千音在江湖中闯荡了那么久,会栽在区区一个王爷手里?然而几个月后,段承休的人找上了门,这才知道那个九王爷让段承休来负责追查不见了的画。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九王爷的画,他想偷就偷。但是段承休来追捕他,那可不是闹着玩了。 这个飞剑公子他可惹不起。 既然惹不起,就只能躲了。 于是广千音一路从西霞躲到吴城,又从吴城上了武当山,假扮成一名武当弟子。本以为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然而这些天他又得到了消息,段承休已经知道了他的下落。至于哪天上山来抓他,那就看对方心情了。 广千音觉得自己已经是段承休的囊中之物了。没想到唐巧巧却在这个时候上山。 广千音一看见唐巧巧,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古灵精怪,来武当应该也不是为了什么正事,于是有意放走了唐巧巧后,又偷偷去给别人报信。 他本有意制造一场混乱,然后自己伺机逃开。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还没出来就被这姑娘给拦住了。 广千音刚要开口,这时步青阁却已经追了上来。 唐巧巧哎呀一声:“光顾着抓你,倒忘记还有人要追我。” 广千音一看见步青阁,顿时怕了。也不知道这姑娘武功如何,看她样子应该会用毒,但是用毒终归是下策,对付像步青阁这样厉害的人,恐怕就不起作用了。广千音左右一想,突然腿一软,倒在地上。 “大、大师兄!”广千音脸色十分痛苦,“小心,这个妖女会用毒!” 唐巧巧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顺势给了他一脚,弯下腰低声对他说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底细抖出来?” 广千音暗中白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他等会儿过来,你就拿我做人质。” 哦!唐巧巧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既不是武当的弟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唐巧巧从腰上抽出了匕首,唰的一声,把广千音提起,明晃晃的刀刃架在了他脖子上。 步青阁原已经看见了唐巧巧,没想到她却挟持着一个弟子来威胁他。 “姑娘把解药留下,在下自当会放姑娘离开。”步青阁没有拔剑,语气也没那么咄咄逼人。 “解药?”唐巧巧却道:“我出门刚好忘记带解药了。” 步青阁自然不信,也没有说话。 “不过我倒有一个让他们保住性命的方法。”唐巧巧像是猛然想起的一般。 “什么方法?” “就是把被咬到的地方砍掉。被咬到手,就砍掉手,被咬到脚,就砍掉脚。要是不幸咬到了脖子还是腰的,那我就没办法了。” “好恶毒的人!原来唐门学的都是这些邪门歪道!” 跟在步青阁身后的一个弟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假装被唐巧巧抓住的广千音却是一愣:这姑娘原来是唐门的人。 “唐门怎么了?你有本事在这里骂,有种到唐家堡门前骂去。”唐巧巧不怒反笑,“这砍手砍脚还得利落干脆一些,要不然晚了,砍了也没用。” “唐姑娘请不要开玩笑,武当和唐门素来无冤无仇。”步青阁淡淡说着,但手里已经出了汗。 唐巧巧摇了摇头:“我都说了你怎么就不信。我是真的出门太着急,忘记带解药了。” “那在下就不能放唐姑娘走了。” 他刚说完,神色一冷,剑已经出鞘。 “快点走啊,他武功厉害得很,你打不过他的。”广千音努力维持着脸上害怕紧张的神色,低声对身后的唐巧巧说道。 “别说话!我根本就没打算和他打。”唐巧巧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对步青阁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留住我他们也死定的了。你要是想追我,我就顺便把手里的这个也杀了。” 步青阁拔剑的手顿时一滞,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 确实。硬逼着,她也不会交出解药,逼得太紧,又多了一个无辜弟子丧命。 唐巧巧看见步青阁停住了脚步,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这才是聪明人。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打扰了贵派还真是不好意思。” 她狡黠一笑,从怀里取出了迷烟囊。石片点着后,往前一扔,就趁着烟雾和广千音两人逃了出去。 “咳咳……” “大师兄,要追上去吗?” 步青阁摇头:“先回去照顾那些中毒的弟子,把他们的命保住再说。” 谁知道他们几个回来后,在大厅休息的弟子却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脸色乌青。再看伤口,也都包扎了。 李伯申过来和步青阁说道:“你们走了之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女子留下了解药。被毒虫咬伤的人都已经服下解药了。” 步青阁松了一口气,转头问他:“神秘女子?” 李伯申面带犹疑地说道:“是。她当时藏在竹林里,用一个长绫将药送过来的。没有现身。但听她的声音,是个女子,而且很年轻。她说她只是路过这里,若是我们想要抓她,她就把解药拿回去。” 长绫?步青阁心里一叹,莫非是隐世的武林高人。“此事就先这样,其他的等掌门出关后再说吧。” 这边广千音和唐巧巧逃出了武当,来到了山下的溪边。 “原来你是唐门唐家堡的人?你是唐家的小姐?”广千音捧起清泉喝了一口,看着唐巧巧说道。 “我说我是丫鬟,你信吗?”唐巧巧瞥了他一眼,却是脱了鞋袜把白净的小脚丫往水里一伸。 广千音无语地看了看,也不想喝水了。 “对了,你还没说你去武当是为了什么事。” “有人要追杀我。” “哦?”唐巧巧一下来了兴致。“谁,那么刺激的事。你得罪谁了?” “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但偏偏有一个我不想得罪的人要抓我。” “谁是你不想得罪的?” “飞剑公子段承休。” “段承休?”唐巧巧愣了愣,“他要抓你?不可能!”她笑了起来,语气摆明了不相信。 第96章 追捕玄机 下 广千音却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可能?” “他那么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潇洒多情的翩翩公子,要追杀你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唐巧巧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想说的话显而易见。 广千音不禁失笑:“你见过他?说得他好像是你梦中情人一样。” “你居然不知道,江湖里都是这么说的。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和他之间的渊源可不浅。”唐巧巧笑得神秘而且得意,让广千音看着不由得信了几分。 “渊源?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渊源?” “你想知道?”唐巧巧笑着看他,“你把他追杀你的原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广千音也不知道她是空城计还是真的确有其事,不过自己被追杀的原因告诉她也无妨。 “我偷了九王爷的一幅画。” 唐巧巧顿时想起来了:“哦,我知道了!原来去年初雪会试上,偷走了九王爷那副宝画的人就是你?” 广千音见终于知道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挑了挑眉:“原来你也听说过?” “哼,不就是个贼嘛!有什么好得意的?”唐巧巧又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但接下来又好奇地问道:“那副画长什么样?我能不能看看?” “看?”广千音笑了一笑,“你看我身上像是带着画吗?” 唐巧巧被他嗤笑,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不过你想看也看不了了。那画是假的,已经被我毁了。” “假的?”唐巧巧一脸不信,“假的为什么还要追你?” 广千音摇了摇头,这也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对了,你还说你和飞剑公子有渊源呢。我该说的已经说了,现在是你说了。”广千音看着她说道。 “你觉得姑奶奶我是那种会信守承诺的人吗?”唐巧巧摆明了想赖账。 广千音却没有生气,拉长了音道:“好、好、好。不过我看你不是不遵守承诺,而是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谁说的!我……”唐巧巧刚要说,却突然笑得眉眼弯弯,“你想要用激将法?” 广千音也笑着看她,不语。 “反正我今天心情好,就跟你说了。飞剑公子段承休是我师兄。” “师兄!”广千音的表情像是生生咽下了颗鸡蛋,“我怎么不知道他还会用毒?” “谁说他是拜师唐门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玄机子?” “玄机门的玄机道长?”广千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开始严肃起来。江湖里没有人不知道,那个当年预言了藏宝图的玄机门。而那张神秘的藏宝图,给武林带来的灾难也太多了。 “没错。”唐巧巧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我十岁那年,玄机道长云游野外,刚好路途中经过唐家堡。我爷爷待他为上宾招待。他说和我有缘,于是收我为徒。” “我是听说过,段承休也曾拜于玄机门门下,却没想到这是真的。” “师兄是六岁跟着师父的。不过十五岁之后就回去掌管青阳山庄了。我拜师那会儿,师兄并没有在师父身边。” “所以你没有见过他?”广千音揶揄地笑道,“人都没见过,就开始叫起师兄了?” 唐巧巧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 “不过他飞剑公子曾经在玄机门门下我相信,但是玄机道长会收你为徒?看上你哪点?”广千音百思不得其解。 唐巧巧脚泡舒服了,抬出水面甩干净水珠:“我们玄机门的人哪有你那么俗?讲究的只有一个‘缘’字。有的人,吃不着就说葡萄酸。眼红也不好意思说。” 他眼红她?广千音发现终于有人比他更不要脸了。 唐巧巧把鞋子穿好,起身走到了广千音身边。 广千音坐在那里不动,百无聊赖地靠在大石头边懒懒地晒着太阳,抬了抬眼皮问她:“那你闯入人家武当派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春闺寂寞想要找男人?人家武当派可大部分都是道士啊。” 唐巧巧直接呸了他一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不过是想要捉蛇。” “蛇?” “我爷爷喜欢的一条小蛇被我不小心捏死了。我就出来找找看有没有一样的蛇咯。你说武当派怎么那么霸道,把大半个山都给占了。那里面的竹子长得多葱翠啊!我没怎么费工夫就找到了十几条竹叶青。” 广千音感到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是吗?你该不会都带在身上了吧?” “找到是找到了,但是那些歪瓜裂枣没一条上看的。我抓来干嘛。好不容易有一条勉强像一些的,我放在了竹筒里。” 广千音的眼睛忍不住瞥了瞥她的腰,只有一把匕首。 “谁知道刚出来那些武当弟子就拦住了我。就就把蛇扔还给他们了。你说他们小不小气?” “不小气,不小气。”广千音暗道:幸好幸好,看来他把那些人引过去还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说起来,你既然在武当躲得好好的,又为什么要离开?” “你不知道?你师兄已经在吴城了。” “哦,所以你又要跑了?”唐巧巧这句话似乎带了一丝深意。 广千音表情顿时僵住,嘴角抽搐道:“等等,你该不会……” 他刚要起身,唐巧巧已经将点了他的穴道。 “你这么一提,我倒是很想见见我那位从未谋面的师兄。难得去找他,怎么也该有一些见面礼吧?你说是吗?” 广千音心中悔恨:怎么刚逃出狼窝,又进了虎穴。看着唐巧巧笑得像只狐狸一般,他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将自己的两只手绑在身后,捆得结结实实。 “这绳子呢,是淬炼漆树的汁液制成的,你要是挣扎得厉害了,小心痒得你想把自己的手剁掉。”唐巧巧把绳子绑好,就解了他的穴道,让他起身。 “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何必这么上心你师兄的事呢?”广千音哀求道,“何况你那位师兄他才不着急找我。” “他着不着急是他的事,我抓不抓你是我的事。趁着姑奶奶我心情好,你乖一点自己走,还少吃些苦头。” 唐巧巧拉着绳头,又从怀里将她的蝎子拿出来溜溜了。广千音马上噤声。 第97章 误会逼问 上 吴城,段家别苑。 水榭桥下,荷叶连连,锦鲤游梭;青石桥上,花红柳绿,莺鸟鸣歌。精致小巧的水边亭,青瓦白墙的矮围壁,透过窗格依稀可见园中风光。 “公子,外面有一个姓唐的姑娘带着一个穿着武当道服的男子求见。说是替公子抓了那个大盗千手观音。”梅枝听了外院管事的禀告,也只得进来将此事告知段承休。 姓唐? 同在书房里的剑影和花照云都看向对方。他们正等着段承休交代事情。 段承休手中的笔停了一下,脑海里马上想到了唐宁夕。 “不见。” “公子,那广千音……”花照云怕自己主子忘了这件事,提醒了一句。 段承休看了花照云一眼,又对梅枝吩咐道:“广千音我可以见。至于她,跟她说要么留下广千音离开,要么两人一起离开。我也不差抓广千音的时间。” 段承休原是气定神闲,心中的打算谋划得七七八八。没承想被这一声通报,连字也再难写下。 看着梅枝遵照吩咐离开,花照云心下叹气:主子真是越来越难懂了。她看了剑影一眼,剑影却还是和之前一样板着脸,无论段承休做什么他都不会乱问一句。 “不见?” 管事把原话传回,唐巧巧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 她看了看广千音。 “你是不是假冒的?” 广千音心里哼了一声:他也希望自己是假的。 “我们公子不想见的是姑娘你。至于这位广公子,姑娘是要留下还是带走随便。”管事又解释了一遍。 广千音不由得一笑:“哈哈,原来是某人被别人嫌弃。怎么,你想领功,人家还不领情呢!” 唐巧巧瞪了广千音一眼,涨红了脸对那管事嚷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有没有好好通报?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确实有说姑娘姓唐,但是里面传来的回复就是如此。” “不可能!你再进去一次,说我是玄机老人的徒弟,是他的师妹。” 管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里明显的不信。要是真的,刚才怎么不说,还要他再跑一趟。他家公子说的话向来一字千金,说一不二。这不是让他去讨嫌吗? 看见对方眼神疑虑,而且站着不动,唐巧巧挑了挑眉:“你不通报?” 管事客客气气地伸了手:“姑娘请走吧。” 唐巧巧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广千音刚要松一口气,走出了院门口,唐巧巧却把绳子绑在了一棵树上。 “你、你干什么?” 唐巧巧自是没有理会他:“想赶我走,哪有那么容易!”说完就飞过墙头,闯进了后院。 “你,你干什么!快回来!” 那管事转身要回去,谁知道就看见了那不要命的主闯进了里屋,又怕又惊,悔得肠子都青了。 然而唐巧巧还没见到段承休的影子,就先被一个青衣男子给拦住了。 “什么人,敢在段府里撒野!”左书砚持剑用剑鞘挡住了唐巧巧的去路。 唐巧巧停住脚步,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又看了看剑的主人。长得五官端正,眉目清秀。但是那带着敌意的眼神,可就没外貌那么令人舒服了。 只要是段承休住的地方,统统都是段家的地盘,青阳山庄的地盘。 唐巧巧才不管这里是段府还是什么府。她看得出眼前的男子只是护卫。“我是玄机门下玄机老人的徒弟,想要见我的师兄,但是你们府外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却怠慢我!” “刚才已经有人进来通报我们主子了。主子说了不见。姑娘这番纠缠,又是什么意思?” “你们主子真的知道我是谁?”唐巧巧不信,他师兄就算不给她面子,也会给师父面子。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 “禀报,那个姓唐的女子突然强行闯了进来,书砚大人已经拦住了她。”一个小厮进来说道。 “动手了?”段承休猛然起身,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可以让他家主子如此震惊。 来通报的人感到奇怪。既然要阻拦她,自然要动手了。而且书砚大人武功那么好,不可能拦不住吧?于是他点了点头回道。 “是。” 段承休话也没说就出了屋外。 留下剑影和花照云两人面面相觑。这桌子上还留着一大堆事情没有吩咐完呢。 段承休快步走到院子里,刚要出院门,脚步却突然停了一下。他手负在身后,短短几步路却是走得极慢。 待他见到唐巧巧,原本准备好要说的话立刻被咽在喉咙里。 他皱了皱眉,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被书砚反手擒住的女子,并非是他所担心的人。 “你是谁?” “主子。”左书砚看到他点了头,把唐巧巧的手松开,退到一边。 唐巧巧原本被左书砚抓住而感到心情郁闷。一见到段承休顿时明白了爷爷常说的君子如玉是何意思。“主子?原来你就是师兄!” “师兄?”段承休一时间没有明白,却也记得自己不认识眼前的女子。 “是啊,我是师父后来收的徒弟。我叫唐巧巧。” “唐巧巧?”段承休想了想,终于有了些印象。他是听他师父说过他又收了一个弟子,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上门来找他。 段承休微微一笑:“你怎么会和广千音在一起?” “说来话长。这个广千音呢,是我在武当里抓到的。我听别人说师兄正在追捕他,就顺便将他送过来了。你不用谢我。”唐巧巧十几岁的年龄,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原本听得段承休平时的声名已经颇有好感,如今一见更是觉得名符其实,有意亲近。 “多谢。那他人在哪里?”段承休有些无奈。既然是师父收的徒弟,他也不好不给他老人家面子。 “在外面。我带他进来?” “不用,既然出来了,也不差几步路。” 段承休和唐巧巧离开后,左书砚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抓着唐巧巧的右手,此时正通红一片,痒得让他有种想把手砍掉的冲动。 唐巧巧和段承休一出来,却看见广千音手上的绳索已经被一个白衣女子解开。 “什么人!”唐巧巧一下急了,上前就与那白衣女子缠斗起来,“你是广千音的同伙?” 白衣女子一把将广千音推飞了几丈余,自己留下来断后。 “你是谁!广千音你都到了这里还要逃?会不会太慢了!别跑……啊--” 女子袖中突然飞出了长绫,重重地击在唐巧巧的胸口。 唐巧巧捂着痛处,简直不敢相信。她看上去那么年轻,居然就有如此之深的内力。震惊之余,唐巧巧嘴角又浮起一丝冷笑:这里是在段家,飞剑公子的地盘。她不相信有谁能从段承休眼皮底下逃过去。 谁知,等他们跑远了,她才发现段承休没有叫人追上去。 “师兄为什么不追?“ 段承休只看背影,都可以认出拉广千音走的女子是谁。 两人拉着的手在他看来尤为刺眼。 左书砚能感觉到他主子不高兴。一言不发只等着他的吩咐。 “他爱逃便逃。”段承休说完就转身回了书房。 这句话,在唐巧巧的耳朵里成了:要抓回来不过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可是唐巧巧咽不下这口气。难得她还可以在师兄面前帮他一把。虽然她知道段承休不需要她帮忙。不过他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忙。 她唐巧巧,一定要亲自把广千音带回来! 唐宁夕拉着广千音没了命地狂跑。 “行了行了!他们没有追上来。”广千音觉得自己差点丢了半条命。 他可没有唐宁夕那么好的轻功。而且才几个月没见,怎么她的功夫比之前更好了那么多! 第98章 误会逼问 下 唐宁夕也喘了口气。 “我都让你快点走了,你偏偏还要和我纠缠。那个飞剑公子我不想惹也不敢惹。你没见他出来时的脸色有多黑。” 原来唐宁夕与霄月章二人去了武当,从山脚下得知武当派不收女弟子,也不随便收留外客。而她此次前来,不过是顺道来武当参观一下,改日就要去西霞了。因此也没打算和武当派的人打招呼,直接就从人家的后山进去了。 那唐宁夕原本就轻功了得,而霄月章的武功也不在她之下。两人轻而易举就进了武当竹林。唐宁夕正打量着哪里能看到好风景,那边就传来了唐巧巧和步青阁等人的打斗声。 唐宁夕虽然不是好事之人,却是个好奇的人。硬是拉着霄月章躲在那后面听了个明白。后来唐巧巧跑了之后,步青阁也追了上去。唐宁夕本是要撑着那位大师兄的,谁知道人都跑了,自己没了兴致。不过也好心送了两瓶能解蛇虫之毒的药给武当派。毕竟自己父亲和母亲都和那个武当派的华元卿有关系,照看一下也是应该。 然而两人要下山后,却听见了唐巧巧和广千音的对话。唐宁夕本来觉得和广千音不过是点头之交,也没什么必要去救他。 到了吴城里,城镇热闹。唐宁夕见了那街角有卖冰糖葫芦的,硬是买了两支,塞了一支给霄月章。 “我没有说我要吃这个。”霄月章看着手里红彤彤的一串,不知该如何下口。 “试一试也没关系嘛!我试过了,没有毒的。”唐宁夕一路上觉得霄月章一直忧心忡忡,而且对她不冷不淡,总觉得同伴之间欢快些心情也舒畅,就像她和顾舟结伴一样。于是打定了主意时不时要逗他一逗。 “试?毒?”霄月章却愣了。 “是啊,我百毒不侵,而且还能分辨出大部分的□□。可谓是居家旅行的必备良品。”唐宁夕觉得自己也就只有技能最有用了。 霄月章才明白这两日在路上,她为何要抢着每道菜都先吃。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从不知道在外面原来是过得如此辛苦。这才接过了那竹签,轻轻道:“其实我也识得一些医术,认得一些毒物,你不必如此。”毕竟百毒不侵,也不可能真的百毒不侵。 这边唐宁夕不知道他想了如此之多,见他一个大男人吃着冰糖葫芦,笑得眼睛都睁不开来。忽而却大呼一声:“我忘了,他或许还知道些什么!” 这个他,正是指广千音。于是唐宁夕让霄月章在郊外城隍庙先等着,自己打听了段家别苑在哪,一去,正见了广千音被被栓在那石狮子上,却不敢自己解开绳索。一问,才知了那那绳子也是有毒汁的。 而广千音一见到唐宁夕,倒是意外非常。而原先,他已经破罐子破摔,心想被段承休抓住就抓住,也省得整日提心吊胆的。于是就和唐宁夕磨叽了几下,接着那唐巧巧和段承休就出来了。 唐宁夕被那唐巧巧逼得急了,没有功夫去看那段承休长得是何模样。当日在竹林水榭,那竹丝如此仰慕,而如今她也算是在江湖里走了一遭,发现那段承休还真是个人人知晓的人物。 正懊悔时,那广千音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他追上来,这事倒可了结了。可他居然没派人追上来!他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 唐宁夕默默看了他一眼:“你还想被他抓?”突然,一道长绫飞出,缠住了广千音的腰。 “在你被抓走之前,我还有事要问你。等我的事办完后,你要死要活都随你。” 广千音愣了愣,没有回应她的话,却对着那玉雪绫流起了口水:“玉雪蚕丝,你是从那里得到的?” 广千音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你是雪山派的掌门!” 唐宁夕没想到认识这东西的人居然那么多。 不过事实是,玉雪绫作为雪山掌门的器物,并非是很多人见过。只是她遇见的人,都不是池中之物。 猛地一收,广千音觉得肠子都要被挤了出来,这时才想起唐宁夕方才的问话,连忙道:“什么事?” “藏宝图的事。”唐宁夕冷冷道。 广千音却是哼哼起来:“我凭什么帮你?你之前不是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吗?” 唐宁夕二话不说,却是强行喂了他一颗乌黑的大药丸,然后松开了玉雪绫。“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想要解药就先跟我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药丸一下肚,广千音就觉得气血上涌,鼻子突然有东西流下来。不会吧,真的是□□?那么狠?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诸事不顺,明明看了黄历说今日宜出行的! 只可惜他没看到今日忌移徙。 两人来到城郊的城隍庙时,广千音远远就看见了那个身姿挺秀,穿着一身浅青衣袍的男子。他腰上别着一把剑,长发高扎垂于身后。唐宁夕毫不犹豫地就走了过去。 “你认识的?”广千音问了唐宁夕。还没得到回答,霄月章已经转身过来。广千音只觉得对方十分古怪:他才不信有这样气质之人,会是这般平凡的样貌。 唐宁夕没有回答他,反问:“你怎么会被那个丫头抓住?说起来,那个丫头是谁?”。 “你刚刚不肯和我走,是不是怕我?”唐宁夕眼睛眯起,心中大疑。 广千音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说道:“哪有?我不过是怕那个恶女和飞剑公子突然出现,你就不了我反而被牵连了嘛!” “哦,说正经的。”唐宁夕不想和她废话了,“你之前是不是一直在找藏宝图?玄机老人说的那张藏宝图?” “你这也问得太直白了吧?我……” “所以你才去偷了九王爷的画。然后偶然知道那个金发公子有一张帛画,也去偷了。”唐宁夕步步逼近了他,“只可惜你偷了九王爷的画后,发现是假的,偷了那个金发公子的帛画后,也发现不是正品。” 广千音连连后退,讪讪笑道:“你怎么说得那么笃定,好像是我身上的蛔虫一样。” “你才蛔虫呢!你全家都蛔虫!”唐宁夕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一直站在旁边旁观的霄月章顿时皱眉。 “别想跑,你身上还中了我的□□。你难道就不想要解药了?”唐宁夕从怀里摸出一个细瓷瓶。广千音立刻停了要迈腿逃跑的动作,安静了下来。 “你什么都知道了,还要我告诉你什么?”广千音叹了口气:怎么这才几个月不见,这个没有常识的人居然连这些都能猜出来? 然而唐宁夕却没有他这般轻松。只见她眼露精光,语气狠厉:“说,你是不是赤月教的!” 第99章 客栈故人 上 广千音表情惊愕,倒像是自己吃了一惊,而后却大笑起来:“你说什么?我为何会是赤月教的人?” “因为据我所知,就只有赤月教的教主对那张藏宝图觊觎许久。而他的爪牙,也在四处寻找藏宝图。”唐宁夕冷冷道,“你说你不是赤月教之人,那你找图也总得有个理由。” “理由?”广千音反问,“那你那么热心于这张图,为何不告诉我理由,却要我告诉你理由?” 唐宁夕不禁心里冷呵一声。说起来,这张藏宝图和她家的渊源那可长着呢。她祖父和这张藏宝图有关,她父母跟这张藏宝图有关,而今就轮到她了,她就是不关心也得关心。 “我的事跟你无关。别忘中了毒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唐宁夕打开了细瓷瓶的盖子,作势就要倒掉里面的解药。 “别别别!”广千音连忙上前阻拦,“我说还不成嘛!我是因为我大哥。” “你大哥?”唐宁夕一愣,她还以为这当大盗的路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之人才走的。 “那个宝藏里不是据说有让人长身不老,起死回生的药?我从小是被我大哥抚养大,他想要用那药让我们父亲复活。我是不信有这东西的,但我大哥已经痴迷上了,我也没有办法。不忍让他伤心,只能陪着他到处找那藏宝图。” 唐宁夕十分耐心地听他讲完,无语地看着霄月章。那眼神的意思就是: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他没有说谎。”霄月章平静地说道。 唐宁夕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开玩笑,这么假的话,怎么可能没有说谎? “其他的我就不能说给你听了。反正我和赤月教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何况,我身上也没有赤月纹身。”广千音说道。 唐宁夕又看了一眼霄月章,霄月章点了点头。 广千音见霄月章如此,不禁又打量了几眼:“你会读心术?” 霄月章漠然地看着他,道:“只是比较会看人。你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最好能离唐宁夕远一点。后面的话他想说出来,又怕这种人越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偏要做。 广千音嘿嘿一笑,也没反驳。 唐宁夕十分赞同霄月章的话,但偏偏对广千音这种“有手艺”的小贼暗暗佩服,因此也不怎么讨厌他。 “你信这世上有起死回生的药?”唐宁夕皱眉。虽然她自己是灵魂重生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但若真有起死回生之药,那宝藏的主人为何不自己享用了,还留在那里等着别人来偷? 广千音叹了口气:“我也不知。不管有没有,总是要先找到再说。每个人活着总要有自己想做之事。”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你被抓了。”唐宁夕收起了小瓶子,拉起霄月章就打算走。 广千音却急了:“等等,你的解药还没给我!” “解药?什么解药?”唐宁夕装傻,而后又恍然大悟状,“哦,你说我刚才给你的药丸?十全大补丸要什么解药,流鼻血也是正常的。把鼻子擦擦,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广千音呆呆地擦着鼻血,忍不住大喊道:“知不知道补药乱补也是会死人的!” 在吴城到西霞,郊外方圆百里,就只有眼前这家客栈。 “老板,两间房。”唐宁夕大踏步进了屋,所幸里面的家具和墙面并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残破。 客栈老板在柜台前噼啪地打着算盘,一抬头,笑得脸上的褶子可以夹死苍蝇:“真是抱歉啊,两位客官。小店这几日生意繁忙,只剩下一间房了。要不两位商量一下住一间可成啊?” “一间房?”唐宁夕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霄月章,霄月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开什么玩笑!” 另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唐宁夕就已经抓起了那胖老板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这天底下的客栈永远只有一间房吗?哪来那么巧就赶上了?想多招生意也没这个道理的!眼睛都是方的吗?你今天要是没给我安排好,本姑娘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断肠散!” 客栈老板当掌柜多年,见的人多,倒是没见过像眼前这位姑娘这么反应激烈的。见她身后那位少侠看着就像个人物,连忙点头如捣蒜。唐宁夕手一松,就跑到后面张罗去了。 唐宁夕像是刚处理完一件大事一般,不客气地坐下自己倒茶喝。 霄月章依旧面无表情,坐在她左边,把长剑放下,看着她奇怪而淡然地说道:“为何要对那老板那么凶?” “不凶他怎么肯答应给两间房。”唐宁夕顺手把刚倒好的茶放在他面前,自己又倒了一杯,“难不成你要和我睡一间?” 霄月章神色尴尬:“我长得又不好看,你不要戏弄我?” “男子要长得那么好看干嘛?又不能当饭吃……”话也不能这么说,看着帅的人饭恐怕也能多吃两碗。唐宁夕被自己的心声给反驳了,只得轻咳一声:“你剑法那么厉害。我知道你族人都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但也不用自卑。就算长得再帅,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的。长得顺眼就好。” 唐宁夕这话说得都不带喘气,听得霄月章直皱眉头,没有接话,闷闷地喝着茶。又突然间抬头:“所以长得不好看你也要?” 要你?唐宁夕一愣:这是从何说起啊?这小哥该不会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她、她可是决定了要一直喜欢灵君的,即使他已经不在了。但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还真是与他相处甚密了。 “想太多!”唐宁夕猛喝了一大口水,却掩不住微微发红的脸色。 霄月章没有移开过目光,内心的矛盾让他感到无力和绝望。这是最后一段路程。等她找到了那个武林盟主,等她的处境真正安全之后。霄月章暗暗想着:那时自己恐怕就得离开了。不然,就算自己不走,千幽谷谷主也不会放过他。 唐宁夕不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此时是如何的思绪万千。客栈老板却带着笑容诚惶诚恐地过来说道:“姑奶奶,小人自家住的后院还有一间屋子,还请你们哪位将就一下?” 第100章 客栈故人 下 唐宁夕心想:这自己住的房子应该比客栈舒服吧?那让霄月章去?可指不定那间屋子只是个旧房临时改装的。 她还没开口,霄月章却说道:“不必了,我们两个只要一间房。” “哟,那多谢少侠!多谢少侠!这是门牌号,您拿好。就在二楼最右边的那间房。我去给你们准备几个菜。” 客栈老板走了好一会儿,唐宁夕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僵硬地转过去,尴尬地看着他:“你……” 霄月章板着张脸,一字一顿道:“两个人分开太危险,我睡椅子上。” 哦。唐宁夕大失所望:还以为他能像小龙女一样睡在一条绳子上呢! 到了客房,两人才发现这房间不是一般的小。不过床椅桌凳,还是一应俱全。 饭菜端了上来,霄月章扫了一眼那几盘菜,和前几日一样没有动筷,拿了张椅子靠在床柱边。然后坐下道:“你吃吧,我先休息了。” 说完合上了眼睛。 唐宁夕拿着筷子的手一停,眼里露出无语的表情:话说这是挑食呢,还是曦雅族都成仙了?可以不用吃饭? 这些天跟着霄月章从殷城一路来到吴城,霄月章一直都沉默寡言,心事重重。想她一个刚经历了生死离合之人,都没那么愁眉苦脸,这人倒好,反倒要她来配合他。 你说一路上,两人都像木头一样一言不发多无聊。想当初和顾舟上路时,两人一路拌嘴倒也欢快。如今跟着这个,就只能由唐宁夕来扮演照顾人的那一方了。不然她怎么回去调戏人家。而且这个霄月章是异族人,除了殷城和雪山,其他有关中原的事,比她知道的还少。 霄月章对别的事的反应都不闻不问、不冷不热,唯独有一点比顾舟好的,就是剑法高深,安全可靠。 出门在外,这一点足矣。 半夜,睡得极浅的霄月章被一阵窸窣声吵醒。一回头看睡在床上的唐宁夕,便知道那声音是她翻身弄响的。而她此时眉头紧皱,完全不似白日里那般无忧无虑。 霄月章似乎听到了她口中呢喃了一句“阿碧快走”。不由得伸出了手,想要抚平她紧皱的眉头。然而手刚伸出,却想到了什么,停在了半空。明知没有结果,却偏偏自作多情。 她或许已经忘了。 霄月章把手收回,从袖中取出了一支短笛。正要放在嘴边,却突然察觉到了异动,眼神犀利地看向窗外。 哗啦一声,已有人破窗而入,滚落进了屋里。 唐宁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霄月章一把抱在怀里退到窗对面的墙边,与那人相对而视。 好晕。唐宁夕只觉得一阵恶心,但也知道有事发生了,赶紧自己站好,大声喝问道:“什么人!” 然而趴在地上的黑衣人久久没有起身。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你们是谁?”男子声音沙哑。 唐宁夕借着月色,看到了地上已经有一滩血红,便知他受了重伤。是仇家追杀? “我们是谁?你还没跟我说你是谁呢!半夜三更闯进来,还让不让人睡了……” 唐宁夕还想再说下去,霄月章却看出了端倪,拦住了她。 “且慢。外面人声嘈杂,有人在追杀你?”霄月章眼神严肃,问那男子道。 人声嘈杂?唐宁夕皱眉:这听力也太好了吧?她怎么就没听到? 黑衣男子捂着自己腹中的伤口,知道自己撑不了许久。而眼前的男子虽然陌生,但浑身上下的气质,完全不似奸猾狡诈之人。不知自己遇见他,是幸还是不幸。 “没错,是赤月教之人。” 唐宁夕眼眸紧缩:又是赤月教。 黑衣男子没等两人开口,又勉强硬撑着说道:“这位少侠,我乃是武林盟会的江则恩。此回恐怕无命去西霞见华盟主,还请少侠将此物亲自交给……他……” 最后一个字还未完全说完,掏出黑匣子的手举在半空就猛地落下。 一片死寂。 唐宁夕看着霄月章,试探地问道:“死了?” 这时,窗外一片火光闪烁,唐宁夕这才知道什么叫人声嘈杂。“他们是要搜查?”唐宁夕看着空荡荡没了窗门的窗格,就知道这一间房等会儿一定最扎眼,而且人还死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个地方毁尸灭迹。 霄月章没有丝毫慌乱,走到黑衣男子身边,取下了他手中的小黑匣子,却将他的手趁还未僵硬时摆在他身子侧边,免得让人看出问题。 做完这些,利落地起身,开了门,对唐宁夕说道:“先下去吧。” 唐宁夕马上跟上,不想在这是非之地多呆。 出了房门,廊道上已经有其他的客人被嘈杂声惊醒,纷纷出来探听情况,没有人发觉这两人的异常。 待到了楼下,客栈外已经被一群疑似山贼的人围着。霄月章拦住了要闯出去的唐宁夕,拉她到一张桌子边坐下,静待情况。 有的客人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有的则在楼上不知该躲还是该跑,有的抱着包裹打算趁着人多逃出去,刚出了门就被人踢了进来。 “唉哟--” “这些是什么人啊?” “吴城向来是太平得很,怎么会出了山贼?” “山贼?”楼上突然下来一个抱着剑,身着青衣的崆峒弟子。他冷笑一声:“只怕是有人来捣乱吧?这几日西霞那么热闹,也不看看在这客栈的都是谁!” 话音未落,便已飞身而出。只听得屋外铁器铿锵,没过一会儿,忽然又飞进来一个人。却正是那个崆峒弟子,嘴角带血,在地上没挣扎两下便已咽气。 “是谁又如何?难不成我赤月教的还会怕别人?”尖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待那人进了屋,却见是一个魁梧大汉,皮粗肉糙,双手拿着一对流星锤,勇猛而不正义。 想必那个弟子,就是被他这一双几十斤重的流星锤砸死的。 唐宁夕自然不信说出那话的会是这一个大汉。再向那屋外看时,就见一个尖嘴猴腮的狐狸脸进来。 第101章 少林盟主 上 他再开口,尖细的声音就证实了唐宁夕心中的想法。 “你们最好坐着别乱动,虽然我是很想杀人,但是我们赤月教也不会滥杀无辜。找到了东西自然就走。” 狐狸脸一示意,其他的弟子就气势汹汹一拥而入,桌椅板凳都被掀翻,闹得十分难看。 客栈老板一脸赔笑地上前:“各位爷,你们悠着点。小店小本生意,可经不起这番折腾。轻着点……” 拿着流星锤的大汉皱了皱眉:“啰嗦!” 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大锤砸向了客栈老板的脑袋,两者一对比,锤子比脑袋还大上一码! 眼看活人的脑袋就要被当西瓜那样砸碎,突然一道白影,如长虹贯日,像游蛇一般紧紧地缠住了那锤子。所有人回头看时,就见出手的是一个坐在桌子边不怎么起眼的小姑娘。 一个是又高又壮的大汉,一个是娇滴滴的小丫头。 众人不禁为这个姑娘捏了一把汗。 谁知道先开口的却是这姑娘。 “不是说不杀无辜么?你动手做什么?” 那大汉睨了她一眼,鄙夷而轻蔑地说道:“他那么啰嗦,是找死。你多管闲事,也是找死!” 客栈老板一见这情形,哪敢再开口,死里逃生了一回,连忙滚到了角落不敢出声。心里想着之后要给这位姑奶奶烧香拜佛了。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旁人都愣着时,见了那大汉脸上明显的红痕,才发现这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大铁锤,却在收回长绫时,给那大汉甩了个巴掌。 唐宁夕嘴角勾起,冷笑道:“找死不找死,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不知好歹的丫头!”大汉龇牙咧嘴,正要冲过去,站在旁边的狐狸脸却拦住了他。 “慢。”他悠悠走上前一步,却对着霄月章说道:“你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眼熟。” 霄月章眼皮不抬,语气平淡:“是么?” 狐狸脸见他不想理会自己,作势要离开。众人正奇怪这事居然可以这般了结,没想到狐狸脸转身勾手便向那人的脖子袭去,出手又狠又快。 众人还未惊呼,霄月章把右手中的剑轻轻一抬,就挥开了那只偷袭的毒爪,自己却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动作行云流水,轻巧地一转,骨骼脱臼的声音清晰可辨。 狐狸脸被狠狠推开,霄月章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半分。 “是你!” 十年前的青面鬼,如今已经是赤月教的爪牙、右护法手下的一个小堂主。至今,他还记得当年在众人面前打得他鼻青脸肿的那个异族男子。“地狱双鬼”的名号至那日后再也响亮不起来。当初的罗汉鬼过于无用,早就被他杀了。而今跟在身边的这个大汉,虽然不是特别服他,但好歹身手高了许多。 青面鬼进了赤月教后,就一直谋划着要找到当年的那群人。找了那么多年无果,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撞见。即使当日没有看到那人的样貌,但他还是十分肯定,眼前这个样貌平平无奇的男子,一定就是当年的异族人。因为对方出招的方式和手法,和当年那人完全一模一样! 唯一让他奇怪的,就是十年已去,而他看上去居然不过二十多岁的样貌。 站在后面的大汉见青面鬼轻而易举就被对方击退,心中嗤笑,正要上前帮个手,上楼查看的弟子却急急忙忙跑来。 “堂主,副堂主,在楼上找到了那个人的尸体!谁知道却有个两个古怪的和尚在那里捣乱,不让我们过去。” 和尚?唐宁夕看向霄月章,眼中满是疑惑。他们离开之时,可没有看到什么和尚。难不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伙和尚也是要那黑衣人身上的东西?霄月章看了她一眼,却不表示什么。 青面鬼咬着牙把脱了臼的手接了回去,回头就甩了那个手下一巴掌。 “没用的东西!和尚又怎么了?既然碍事就直接砍了!难不成还要请回去孝敬你坟头的爹娘么!”要是拿不到东西,他要怎么向右护法大人交差。 那手下捂着脸唯唯诺诺道:“堂、堂主,我们当然动手了。但是那个老和尚实在太厉害了!” 话未说完,楼上就传来了几名弟子痛苦的哀嚎声,有的直接滚下了楼梯。 一阵禅杖叮铃的声音,伴随着咚咚的拄杖声,出现了一个形容消瘦,身材枯槁的老和尚。 所有人包括唐宁夕都愣了,哪里出来的一个老和尚? “善哉,善哉。”老和尚单手竖掌,举止虽然从容,但眉眼间带着一丝散也散不开的愁苦。“江施主已遭你们毒手,莫非连个尸身也留不成?” “老和尚休要多管闲事!不然连你这身老骨头也打!”魁梧大汉脸带横肉,恶狠狠地说道。 旁人心胆都要震三震,那老僧却不为所动,从容站在上面。“今夜只要有我无常在,你们就不能上来一步。” “无常?是少林寺的无常大师!” 原那被打死的崆峒弟子,他的同伴战战兢兢地躲在一旁,原指望那一对坐在桌边的男女能和那赤月教的人打起来,一听到眼前的老和尚是无常大师,顿时眼前一亮。 唐宁夕也是意外,没想到居然可以在这里遇见少林寺的人。转而又皱了皱眉,这和尚看上去又老又瘦,都快成人干了。虽说武侠情节中这种人一般都是深藏不露修为极高,但也指不定这个世界偏偏就不按理出牌。而且说起来,他认识那个死在他们房间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人的尸体的。如果知道了自己和霄月章是那个死人最后所见之人,会不会误以为是他们杀了他?那这误会就大发了。 “死秃驴,什么无常有常!找死!”魁梧大汉不曾听过这个名号,一把就冲了上去。 青面鬼原想阻止,又缩回了手,心里却在打算:自己还没见识过少林派的武功,也不知道这老和尚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一般那样厉害,倒不如让这个“罗汉鬼”先去试探一番再说。 第102章 暗波入城 上 这时,杨世薛又道:“说起大侠顾舟也并非是生死未卜。想那子月时,扬州初雪会试上,在下还见过他。” 华元卿眼角余光微微掠过于他,心中所紧张之事才放下心来。 “贺三公子的鸿鹄阁所办的初雪会试?”车仇甘早就对这事有所听闻。 “没错。” 宋祝童见这二人倒是自己聊得火热,想想自己方才因探讨赤月教之事而失了颜面,面色不快,突然问道:“这飞剑公子在江湖中的名声如此响亮,华盟主自然不会在英雄帖上漏了他。却为何到现在还不出现?” “该来自会来。”那无妄大师突然开了口,“宋掌门怕是还未见过段公子,可曾听闻过他的事迹?” 宋祝童早就听闻这和尚厉害,也不好拂了他的脸,只闷闷道:“略有所闻,只是传言十有九虚,却不知该不该信。” 无妄大师微微颔首:“老衲原与宋掌门一般,对江湖上那些无踪之谈,只信三分。所幸有回,偶遇了那飞剑公子与一锦衣公子以剑比武,果真是眉骨清奇,兰质仙息。与其聊上几分,也是个大彻大悟之人。如此才华,如此心志,真是当世武林之幸。” “哦,不知那比武,是飞剑公子胜,还是那位锦衣公子胜。”宋祝童心中不以为然,心想这老和尚和这个段家公子交情却好。 “那胜者必然是飞剑公子了。”杨世薛接了话,心里了然:那锦衣公子,除了流镜山庄的玉云衣,他想不出还有谁。 无妄大师道:“正是如此。” 宋祝童藏于袖中的手捏紧,嘴上僵硬笑道:“能得少林方丈无妄大师如此美言,祝童倒是要好好见识了。” “报,少林寺无常大师到。” 众人还要说话时,却有人将一枯瘦和尚带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和尚,紧低着头捏着手中佛珠。 华元卿连忙起身将人迎进来。 “华盟主派去接江大侠的人老衲已经见过。如今他们在后头,老衲脚程快,就先回来了。” “多谢无常大师出手相助。” 无常大师摆了摆手:“只可惜老衲去到之时,江大侠已经咽了气。而我所见令他致命的,是极为歹毒的掌法。并非与我交手的那个大汉所出,恐怕后来围住客栈的不过是些普通门徒。不知江大侠是被谁所害。” 华元卿眉头紧锁:“此事我定会追究到底,无论如何也得给江家人一个交代。” “华盟主也不必自责。”一直没有开口的苗凤华站起身来说道,“此番武林大会,不也正是要商讨有关赤月教之事么?” 此话一出,大厅的气氛顿时僵凝。 一直波涛暗涌的水底,终于要在水面掀起巨浪。 酒楼里,唐宁夕和霄月章一起坐在窗户边,身上已经换了一套鹅黄色的衣裳。 她那衣服可不是玉雪蚕丝做的,奔波了那么多天,早就弄脏了。果真如她以前所想,不是少爷小姐,就没那能耐穿白衣。不然衣服脏了,谁给你洗? 这么一想,她脑中就浮现起了那日在小巷中遇见的那个段胥。他居然就是飞剑公子段承休!即便早前就有猜想过那个飞剑公子是什么人物,没想到却是孤独冷漠得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真是庆幸人家不差一件衣服的钱,而且视钱财为粪土,才不追究她将其衣服弄脏之事。 一回神,却见霄月章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盯着我干嘛?” “好奇你在想什么。”霄月章将目光转移,颇有做贼心虚被捉到的意味,话却说得从容镇静。 唐宁夕难得见他脸色如此困窘,玩闹之心一起,不依不挠道:“你居然也会好奇?那要不要我告诉你?” 霄月章正打算继续板着脸不理她时,伙计却正巧把菜给端了上来。 “来了,客官!您要的白玉上汤、翡翠鹦哥、浴火瑶凤和金缕丝,齐了,请慢用。” 一白一绿,一金一黄。 唐宁夕一细看:白萝卜汤、水焯菠菜、烤鸡和火腿炒胡萝卜丝,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坑爹呢! 但走了一上午的路,人也饿了。两人拿起筷子,唐宁夕先吃了一口,只觉得味道奇怪。 “等等!”唐宁夕抓住了霄月章夹起菜的手。 霄月章一见她脸色严肃,就知道有事发生,轻轻放下了筷子。 唐宁夕朝他做了个眼色,却突然冲着那伙计大喊一声:“伙计给我过来!你这菜里居然有只死苍蝇!” 那伙计愣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怪异:“姑娘莫非在开玩笑,本酒店虽比不得那凤皇楼,但做的东西绝对是干净的。” 唐宁夕轻轻一笑:“难不成我还会赖你?你看看这是不是?” 伙计本来半信半疑,见唐宁夕从盘中夹出了东西,这才暗叫倒霉,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谁知道还没看到筷子上的苍蝇,眼未眨就被那持剑的少侠反手制住,压在桌上动弹不得。霄月章单手将他压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是谁让你下药的?” “唉哟,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伙计手被拧得疼了,口中连忙求饶。霄月章却没理他,抓着他的手纹丝不动。 此刻二楼只有他们一桌,闹成这样,也没人发现。唐宁夕当下就没打算跟他客气,直接夹起一撮火腿丝,放在那伙计的嘴边。 “说,是谁让你下的?莫非这店还是黑店?” 那伙计连忙闭了嘴巴先把头避开,才说道:“这位姑娘饶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这店并非黑店,伙计也无心要害他们。 原来方才把菜端上来之前,却有一个衣着光鲜的漂亮姑娘拦住了他,给了他银子又给了他一包药。 第102章 少林盟主 下 那一双上百斤的重锤挥舞过去,十根木桩也顶不住。谁知那老僧只挥舞起禅杖,一挡,铛的一声,却是那大汉飞了出去。 唐宁夕紧盯着那老和尚的脚边,因为她看到了那木板已经裂开了。 一个回合,高低立现。 那无常大师收了势,又是竖掌,平心静气地说道:“善哉。出家人慈悲为怀,劝施主早点收手。” 罗汉鬼如何肯依,踉跄了几步,站稳后又上前出招。而这回,老和尚不单单挡住了他,还在他回身时给了他屁股一闷杖。 唐宁夕差点就笑了出来,所幸所有人都在紧张着那边的打斗,没人去注意她。除了坐在旁边的霄月章,不由得无语地给了她一个脸色。唐宁夕耸耸肩:这可怪不得我,谁让他们那么搞笑来着。 第三个回合,还是那个魁梧大汉出招。然而这一次完全是羞愤不过而勉强为之,更是还没看清那老僧如何出手,胸口就受了重击,硬生生吐了口血。 “善哉,善哉。”老和尚闭了眼睛,却不看他。 青面鬼此时黑着一张脸:这个老和尚好生厉害,偏偏角落那边还坐着当年那个打伤了自己的异族人。想着这客栈再多留一刻,凶险的反而是他,青面鬼只得铁着脸,咬咬牙带着众人走了。 看着那汹涌而来的人来了又散,唐宁夕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如何,总算是有惊无险。而这个少林寺的和尚,却不知和他们是敌是友。 闹了许久,天色已亮。 唐宁夕和霄月章走在树林里,一前一后。 突然,唐宁夕回头看着霄月章道:“那个老和尚好像是认识那个人的。我们为什么不把那东西转交给他就成了?” “那个男子说,要亲自交给华盟主。”霄月章没有停下脚步。 唐宁夕跟了上去:“可指不定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唐宁夕顿了顿,又道:“出门在外还是不要管太多闲事。” “从我拿下那东西开始,我就得把它交给他所说之人。” 唐宁夕无言以对。 霄月章走在前面,却突然停住了脚步,顺手将唐宁夕挡在身后。 “怎、怎么了?”唐宁夕唬了一跳,难道是赤月教的人没有走远?还是又出现了什么敌人? “有蛇。” 霄月章表情认真地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条如手臂粗的乌金大蛇盘在枝干上,吐着血红的信子嘶嘶作响。 唐宁夕一看到,二话不说马上抱住了霄月章。 他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半拖着唐宁夕走过了那蛇所在的树。 “可以放手了。”霄月章停下来说道。 唐宁夕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连忙松开手:“这树林里该不会一直都有蛇吧?” “不知道。”霄月章顿了顿,“该有的总会有的。你身上的药那么多,就没有带雄黄?” 唐宁夕脸色发青:“我带了又有什么用,看到了照样恶心啊!你想想那蛇就一条线一般,扭啊扭啊的……”说着自己还演示了一番。何况自己还被蛇咬过。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霄月章轻轻拍开唐宁夕扮作蛇在扭动的手:“想太多。以后在树林要多小心才是。”说完径自走开。他已经不可能一辈子帮她了。 唐宁夕忍不住在后面嘟囔:“你懂什么,这叫想象力丰富。” 西霞,入世城中,人声鼎沸。 这些日子,收到英雄帖的各路豪侠都纷至而来。华元卿正打理着盟会上下,这时,少林寺的方丈无妄大师却拿着一封书信而来。 华元卿停下了手中的事务,对那无妄大师敬了一礼:“大师。” “华盟主。”无妄将手中的信递于华元卿,而那信封上写的,却是华元卿的姓名,“此信乃我师弟无常昨夜连夜派人送来,想必是十分要紧之事。” “哦,竟有此事。”华元卿正疑惑,连忙将信拆开。 待看完后,疑惑之色已解,但眉头紧锁,比方才的脸色还难看。 议事厅中,华元卿坐于堂上,而两侧诸人议论不已。 “这赤月教也太过于放肆了!”只见那昆仑派的丁贲横眉大眼,就先拍了桌子。 “可惜了江大侠一身好本领,竟不知那赤月教中居然还有武功比他高强之人。”青城掌门苗凤华素来与死去的武林盟会副教江则恩交好。他手捋侧发,剑眉横张,却也不再言语。 而得知自己的一位弟子死在那客栈中的崆峒掌门宋祝童,冷哼了一声:“若不是没有能人,他们能在这武林中横行霸道那么久?去年就有传闻大侠顾舟被那东城阴之子东城席玉所伤坠落山崖,如今生死未卜。” “不但如此,连善用□□的巫七也死在他手中。据说是一剑毙命。”那青城派苗凤华的师弟伍余元接着说道。 “哦?当真如此,那岂不是比青阳山庄的飞剑公子还要厉害?”那昆仑派车仇甘嘴上这么说,语气里却摆明了不信。 崆峒长老范彭嘿嘿一笑:“车掌门恐怕还不知道,就去年十月,那青阳山庄也有批货被赤月教给劫去了呢。” “那又如何?难不成他飞剑公子还要守着货物不成?”车仇甘睨了他一眼,满是不服气。 而他话未说完,紧接着东仪山庄的少主杨世薛便轻笑道:“不过是那几分不值钱的东西,后又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这算不算是三岁孩童想闹事,而又不敢闹?” 宋祝童见自己门人被如此抢白,正欲发作,一直静默不语的峨眉派妙成师太却开了口:“我们也不必如此长他志气,灭己威风。就算那东城父子如何厉害,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情,也是自取灭亡。” 她一番话说完,无妄大师双手合十,连道“善哉”。 华元卿听了此话,微微一笑:“师太所言甚是。像当年魑魉教之灾,如今只不过是再上演一遍。只可叹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死于此祸。”言毕,叹息之意明了。 第103章 暗波入城 下 “这位小哥别怕,这并非是什么□□。不过是一包泻药罢了。小哥你不知道,楼上那对狗男女,他们……那男的本是我未婚夫,结果却给那狐狸精抢走了。如今他们私奔到此被我撞见,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将他们困住带回族里。所以只好用这方法了……”那女子说着,还嘤嘤地哭了起来。 而这位姑娘,正是跟着段承休来了西霞的唐巧巧。 伙计在西霞也呆了有些年头,哪里肯轻信她的话。但是被找上了门,更何况又有银子,他也乐得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由唐巧巧把药下进去就得了。 谁知道这两个也不是好惹的,居然那么快就发现。伙计赶忙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通。 “未婚夫!”唐宁夕大叫一声,看着霄月章。 霄月章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根本没有想要解释的打算。他手上的劲突然加大,那伙计却忍不住大叫一声。霄月章冷冷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说。” “大、大侠,这就是事实啊!”伙计哭喊道,“小的也怀疑那女子所说的话,但是当时被她拦住也是逼不得已。小的知道您和这位女侠伉俪情深,定是那个女子倾慕于你然后心生嫉恨。还请大侠息怒,大侠息怒!” 唐宁夕不由分说直接把菜塞进了他的嘴巴:“都叫你好好说话了!” 伉俪情深是什么东西? 霄月章见此,松开了那伙计。 两人离开后,留下那伙计在那里,自然不敢上前还和他们要钱,只能自认倒霉。 走在街上,唐宁夕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又尴尬又微妙。但是有这种感觉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而开口打破这种气氛的,也就只能是她了。 “你真的已经有未婚妻了?”唐宁夕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对方回答得干脆利落。 “哦,所以那个女子说的是假的。” 霄月章看了她一眼:“你不信我的话?” “没,没!”唐宁夕连忙解释,“我只是好奇问问。” “好奇?”霄月章转过头不看她,嘴角却浮起一丝苦笑:“该走了。” 一进城就被下药的事情,让唐宁夕一路上都提高了警惕。而到了入世城里,守卫却比他们还警惕。 “等等,二位是什么门派,可有请帖?”其中一个守城的侍卫见这一男一女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明明他们四个人守在这里,居然连请帖也不拿出来,顿时起了疑心。不过万一对方是个厉害角色,自己也惹不起,所以也只得客气地上前拦住。 唐宁夕看了看霄月章,霄月章也正看着她。 “请帖?”唐宁夕皱起了眉头,暗叫不好:光记得提防别人,却忘了考虑这事。“哦,你说请帖?当然有。”唐宁夕假装在袖口一摸,“呀,坏了,我给忘在客栈了。几位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那守卫嘴角一扬,早就看透了这种伎俩。他正要动怒打发人走,空中突然扬起一阵清脆笛声,几个华衣少女从空中飞身而下,衣袂飘飘恍若仙子。带起一阵香风,那些旁人都已经看呆了。 唐宁夕带着霄月章连忙退到一边:谁啊,这么骚包的出场方式?唐宁夕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怎么了?”霄月章担心地看着她。 “没有,怕被等一会出现的人吓到。”唐宁夕压低着声音说道。 所幸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落在地上的女子所吸引,并没有精力去偷听她在说什么。霄月章自然不信唐宁夕的话。在他所认识的人之中,她是自己最猜不透的。他隐约觉得她身上的秘密,并不比自己的少。 一个领头的少女朗声道:“流镜山庄玉公子到。” 另一个女子把手中的请帖递给那守卫。唐宁夕看着守卫一脸痴相外加受宠若惊的表情,顿时心生鄙夷。 不过请帖都已经递出来了,人呢? 众人刚这般想着,已见一人身着淡黄锦袍,身姿俊逸,蹁跹落地而来。站在人群就是焦点。 唐宁夕觉得,这个玉公子应该也是个人物。 这么想着,人家居然直往她这边而来。 谁知,待走近了,却是和霄月章说话。 “这位公子可是姓霄?” “没错。”霄月章表情严肃,他并不认得这人。 “而姑娘你姓唐?”玉云衣面对着女子,总是多了几分怜香惜玉的语气。 唐宁夕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瘆的慌,只道:“你怎么知道?” 面对着两人的质疑,玉云衣浅浅一笑,却没让两人觉得舒服:“两位请放心。玉某也是受了霄伊先生的请托,来这里帮助二位。毕竟霄公子在中原,也算是人生地不熟,而且身体也……” “你为何会知道?”霄月章打断了他的话。 “霄公子难道是忘了,流镜山庄与千幽谷素来相识。” 霄月章心想:自己确实忘了。 “不过也不要紧,这里也有一封霄伊先生的信。” 他说完,一个少女从身后将信递给了霄月章。霄月章见上面的笔迹,确实是霄伊所写。而再打开信封,里面的文字,也确实是曦雅族的文字。 唐宁夕看着上面流畅而华丽的曦雅族文字,只觉得像鬼画符一样。还是她不会的鬼画符,瞬间发现自己对霄月章的了解还真是肤浅,两人间的距离,似乎也不像她所想的那么近。 “如此,就有劳了。我们现在要进城。” 霄月章看完后,把信收起,对玉云衣的态度马上就不一样了,虽说没那么客气,但也少了几分隔阂。 “小事一桩。”玉云衣淡淡说道。 而事实上,对于玉云衣来说,带唐宁夕和霄月章两人进入世城,确实也是小事一桩。 第103章 暗波入城 上 这时,杨世薛又道:“说起大侠顾舟也并非是生死未卜。想那子月时,扬州初雪会试上,在下还见过他。” 华元卿眼角余光微微掠过于他,心中所紧张之事才放下心来。 “贺三公子的鸿鹄阁所办的初雪会试?”车仇甘早就对这事有所听闻。 “没错。” 宋祝童见这二人倒是自己聊得火热,想想自己方才因探讨赤月教之事而失了颜面,面色不快,突然问道:“这飞剑公子在江湖中的名声如此响亮,华盟主自然不会在英雄帖上漏了他。却为何到现在还不出现?” “该来自会来。”那无妄大师突然开了口,“宋掌门怕是还未见过段公子,可曾听闻过他的事迹?” 宋祝童早就听闻这和尚厉害,也不好拂了他的脸,只闷闷道:“略有所闻,只是传言十有九虚,却不知该不该信。” 无妄大师微微颔首:“老衲原与宋掌门一般,对江湖上那些无踪之谈,只信三分。所幸有回,偶遇了那飞剑公子与一锦衣公子以剑比武,果真是眉骨清奇,兰质仙息。与其聊上几分,也是个大彻大悟之人。如此才华,如此心志,真是当世武林之幸。” “哦,不知那比武,是飞剑公子胜,还是那位锦衣公子胜。”宋祝童心中不以为然,心想这老和尚和这个段家公子交情却好。 “那胜者必然是飞剑公子了。”杨世薛接了话,心里了然:那锦衣公子,除了流镜山庄的玉云衣,他想不出还有谁。 无妄大师道:“正是如此。” 宋祝童藏于袖中的手捏紧,嘴上僵硬笑道:“能得少林方丈无妄大师如此美言,祝童倒是要好好见识了。” “报,少林寺无常大师到。” 众人还要说话时,却有人将一枯瘦和尚带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和尚,紧低着头捏着手中佛珠。 华元卿连忙起身将人迎进来。 “华盟主派去接江大侠的人老衲已经见过。如今他们在后头,老衲脚程快,就先回来了。” “多谢无常大师出手相助。” 无常大师摆了摆手:“只可惜老衲去到之时,江大侠已经咽了气。而我所见令他致命的,是极为歹毒的掌法。并非与我交手的那个大汉所出,恐怕后来围住客栈的不过是些普通门徒。不知江大侠是被谁所害。” 华元卿眉头紧锁:“此事我定会追究到底,无论如何也得给江家人一个交代。” “华盟主也不必自责。”一直没有开口的苗凤华站起身来说道,“此番武林大会,不也正是要商讨有关赤月教之事么?” 此话一出,大厅的气氛顿时僵凝。 一直波涛暗涌的水底,终于要在水面掀起巨浪。 酒楼里,唐宁夕和霄月章一起坐在窗户边,身上已经换了一套鹅黄色的衣裳。 她那衣服可不是玉雪蚕丝做的,奔波了那么多天,早就弄脏了。果真如她以前所想,不是少爷小姐,就没那能耐穿白衣。不然衣服脏了,谁给你洗? 这么一想,她脑中就浮现起了那日在小巷中遇见的那个段胥。他居然就是飞剑公子段承休!即便早前就有猜想过那个飞剑公子是什么人物,没想到却是孤独冷漠得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真是庆幸人家不差一件衣服的钱,而且视钱财为粪土,才不追究她将其衣服弄脏之事。 一回神,却见霄月章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盯着我干嘛?” “好奇你在想什么。”霄月章将目光转移,颇有做贼心虚被捉到的意味,话却说得从容镇静。 唐宁夕难得见他脸色如此困窘,玩闹之心一起,不依不挠道:“你居然也会好奇?那要不要我告诉你?” 霄月章正打算继续板着脸不理她时,伙计却正巧把菜给端了上来。 “来了,客官!您要的白玉上汤、翡翠鹦哥、浴火瑶凤和金缕丝,齐了,请慢用。” 一白一绿,一金一黄。 唐宁夕一细看:白萝卜汤、水焯菠菜、烤鸡和火腿炒胡萝卜丝,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坑爹呢! 但走了一上午的路,人也饿了。两人拿起筷子,唐宁夕先吃了一口,只觉得味道奇怪。 “等等!”唐宁夕抓住了霄月章夹起菜的手。 霄月章一见她脸色严肃,就知道有事发生,轻轻放下了筷子。 唐宁夕朝他做了个眼色,却突然冲着那伙计大喊一声:“伙计给我过来!你这菜里居然有只死苍蝇!” 那伙计愣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怪异:“姑娘莫非在开玩笑,本酒店虽比不得那凤皇楼,但做的东西绝对是干净的。” 唐宁夕轻轻一笑:“难不成我还会赖你?你看看这是不是?” 伙计本来半信半疑,见唐宁夕从盘中夹出了东西,这才暗叫倒霉,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谁知道还没看到筷子上的苍蝇,眼未眨就被那持剑的少侠反手制住,压在桌上动弹不得。霄月章单手将他压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是谁让你下药的?” “唉哟,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伙计手被拧得疼了,口中连忙求饶。霄月章却没理他,抓着他的手纹丝不动。 此刻二楼只有他们一桌,闹成这样,也没人发现。唐宁夕当下就没打算跟他客气,直接夹起一撮火腿丝,放在那伙计的嘴边。 “说,是谁让你下的?莫非这店还是黑店?” 那伙计连忙闭了嘴巴先把头避开,才说道:“这位姑娘饶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这店并非黑店,伙计也无心要害他们。 原来方才把菜端上来之前,却有一个衣着光鲜的漂亮姑娘拦住了他,给了他银子又给了他一包药。 第104章 玉家心结 上 坐落在千幽谷附近的流镜山庄,就在西荒边境上。 流镜山庄作为武林四大庄之一,实力虽不被认为最高,但却是延续最久的一个山庄。流镜山庄的族人能在刀光剑影的江湖中生存下来,与其坐落在西荒,离中原较远有关。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其族人与千幽谷的谷主相识。 江湖上,莫说普通人,就连一些门宗的高人也不曾听闻曦雅族之事。但作为玉家人,玉云衣自小就知道了曦雅族神乎其技的医术和俊美若仙的容貌。 千幽谷的谷主与流镜山庄的庄主交好。 但玉云衣还小之时,就已经发现了流镜山庄隐藏着千幽谷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关乎着流镜山庄的存亡。 他们只能世代在千幽谷边,为千幽谷效力。 所幸此事千幽谷比他们还不愿意张扬。因此流镜山庄一直作为武林四大庄之一,从未有人质疑过其地位。 玉云衣虽然不喜欢居于人下的感觉,但每一次面对曦雅族之人时,那种厌恶之情又会消失。 这是一群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后,他们心无杂念,傲然高雅。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谈吐气度,都让玉云衣倾慕。 当玉云衣得知霄月章是曦雅族之少主时,心中亦是坦然接受要为其效力之事。 但是这个跟在霄月章身边的唐宁夕又是怎么回事? 玉云衣知道唐宁夕与曦雅族的渊源似乎不比流镜山庄浅,但是却不知道唐宁夕的身份。 “两位来这入世城,莫非也是因为那英雄会?”进了城,自然就应该分开了。玉云衣临分别时,却还是不着痕迹地问了问。 “不是,我是来寻……人。”唐宁夕话说到后面,却是拐了个弯,然后笑了笑。 玉云衣自然明白她这是何意。 “我有事需要找那武林盟主,最好是没有其他人在场。”霄月章说道。 “这倒也不难,不过就要霄公子等上些时候了。霄公子不如在城内先歇下,待有了消息,我会派人去找霄公子。” “如此,就麻烦了。” “不必。那我就先告辞了。” 看着霄月章三言两语就解决了问题,唐宁夕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吩咐他做事?” “你想多了。”霄月章并对这个玉云衣并无印象,但对流镜山庄,还是知道几分。如今有流镜山庄的人在,他可以说是多了帮手。既然有帮手,很多事情就不用自己出面。但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唐宁夕,毕竟这与她毫无关系。 两天后。入世城聚英堂的书房里,华元卿独坐在窗边,脸色严肃,心中若有所思。 江则恩的死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这十年来,江则恩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两人之间的情分可谓不浅。但他着实没有想到,上次委派他去调查那赤月教之事,会是他二人最后一次相见。 赤月教……华元卿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要起身,猛然察觉窗外树影摇曳,却未听闻风声。 “不知是哪位贵客造访,既然来了,不如就出来见上一见?”他打开了窗户,脸色沉着。 “你就是武林盟主华元卿?” 让华元卿惊讶的是,来的居然是个小姑娘? “正是。” 他话音一落,就见那屋檐上落下一位黄衣女子,面容姣好,眉目清秀。 华元卿正愣着时,院中又出现了另一个男子,身姿秀拔,气质蕴雅。 两人看上去不似恶人,却不知为何要如此秘密地来找他。 而这两人,正是唐宁夕和霄月章。 唐宁夕一见这华元卿,便对他极有好感。从他脸上依旧可看出当年翩翩公子的英姿,而如今随着岁月沉淀,这阅历丰富一双眼眸流露着智者智慧的男子,比那些自大孤傲不可一世的年轻公子,更富有魅力。 “这里有一封信,乃是家父雪衣公子所交待要给您的。”唐宁夕从怀中取出递与那华元卿。 华元卿原是疑惑这女子是何人,一听她称雪衣公子为家父,顿时先愣了三分。立刻明了她是白玉堂与杨轻尘的女儿。信还未看,就先激动起来。 “你真是他们的女儿?玉堂兄,可还好?” “还好。”唐宁夕勉强说道,“现已经离开了千幽谷。” “那你母亲呢?”华元卿犹疑着,终是问了出来。 唐宁夕一愣:“华叔叔并不知此事么,我出世后不久,母亲就因体弱劳累而去了。” 这事若是别人知道,倒也罢了。偏偏是华元卿听了,那脸色顿时苍白,连眼里的神采也暗了几分。 原那华元卿,心中一直爱慕着杨轻尘。别人不知,那白玉堂怎会不知。白玉堂是因为杨家兄妹而认识华元卿的,二人间的交情不浅,却也不是极深。待明白对方与自己爱慕着同一个女子,自然是醋意大发。后来也因此事而有了许多言语不和。那年杨轻尘产后而死,白玉堂独自伤心了好几个月,自是没有功夫再去告知别人。这其中倒也还有两个缘由:一是杨轻尘唯一的亲近的血脉亲人程飞扬此时已经不在中原,无法去告知;二是杨轻尘当日随白玉堂去了雪山,就是要隐世而居,不理尘世。 唐宁夕还要与华元卿说另一件要交给他的东西,没承想那华元卿原来是风姿勃发的人,一下子却苍老了十几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话也不说了。 唐宁夕不用问,也明白他老人家恐怕被蒙在鼓里十几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已经死去的消息。当下也不敢开口催他,只和霄月章你看我,我看你,陪着他站在庭院里。转眼将尽正午,太阳终于毒辣起来。 华元卿心中百味陈杂。想当年,自己钟爱的女子并不喜欢自己,他已心如死灰。本是决定要出家为武当的出家弟子。但他的师父却看出了自己尘缘未了,心中依旧是有所牵挂。于是一直拖着,最终出家不成,至今也是还未娶妻。本不指望着自己的心意能得到回应的华元卿,本着今生或许能再见她一面,而勉强支撑着。谁知却是在这时候,得知了对方已在九泉之下。 第104章 暗波入城 下 “这位小哥别怕,这并非是什么□□。不过是一包泻药罢了。小哥你不知道,楼上那对狗男女,他们……那男的本是我未婚夫,结果却给那狐狸精抢走了。如今他们私奔到此被我撞见,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将他们困住带回族里。所以只好用这方法了……”那女子说着,还嘤嘤地哭了起来。 而这位姑娘,正是跟着段承休来了西霞的唐巧巧。 伙计在西霞也呆了有些年头,哪里肯轻信她的话。但是被找上了门,更何况又有银子,他也乐得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由唐巧巧把药下进去就得了。 谁知道这两个也不是好惹的,居然那么快就发现。伙计赶忙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通。 “未婚夫!”唐宁夕大叫一声,看着霄月章。 霄月章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根本没有想要解释的打算。他手上的劲突然加大,那伙计却忍不住大叫一声。霄月章冷冷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说。” “大、大侠,这就是事实啊!”伙计哭喊道,“小的也怀疑那女子所说的话,但是当时被她拦住也是逼不得已。小的知道您和这位女侠伉俪情深,定是那个女子倾慕于你然后心生嫉恨。还请大侠息怒,大侠息怒!” 唐宁夕不由分说直接把菜塞进了他的嘴巴:“都叫你好好说话了!” 伉俪情深是什么东西? 霄月章见此,松开了那伙计。 两人离开后,留下那伙计在那里,自然不敢上前还和他们要钱,只能自认倒霉。 走在街上,唐宁夕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又尴尬又微妙。但是有这种感觉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而开口打破这种气氛的,也就只能是她了。 “你真的已经有未婚妻了?”唐宁夕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对方回答得干脆利落。 “哦,所以那个女子说的是假的。” 霄月章看了她一眼:“你不信我的话?” “没,没!”唐宁夕连忙解释,“我只是好奇问问。” “好奇?”霄月章转过头不看她,嘴角却浮起一丝苦笑:“该走了。” 一进城就被下药的事情,让唐宁夕一路上都提高了警惕。而到了入世城里,守卫却比他们还警惕。 “等等,二位是什么门派,可有请帖?”其中一个守城的侍卫见这一男一女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明明他们四个人守在这里,居然连请帖也不拿出来,顿时起了疑心。不过万一对方是个厉害角色,自己也惹不起,所以也只得客气地上前拦住。 唐宁夕看了看霄月章,霄月章也正看着她。 “请帖?”唐宁夕皱起了眉头,暗叫不好:光记得提防别人,却忘了考虑这事。“哦,你说请帖?当然有。”唐宁夕假装在袖口一摸,“呀,坏了,我给忘在客栈了。几位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那守卫嘴角一扬,早就看透了这种伎俩。他正要动怒打发人走,空中突然扬起一阵清脆笛声,几个华衣少女从空中飞身而下,衣袂飘飘恍若仙子。带起一阵香风,那些旁人都已经看呆了。 唐宁夕带着霄月章连忙退到一边:谁啊,这么骚包的出场方式?唐宁夕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怎么了?”霄月章担心地看着她。 “没有,怕被等一会出现的人吓到。”唐宁夕压低着声音说道。 所幸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落在地上的女子所吸引,并没有精力去偷听她在说什么。霄月章自然不信唐宁夕的话。在他所认识的人之中,她是自己最猜不透的。他隐约觉得她身上的秘密,并不比自己的少。 一个领头的少女朗声道:“流镜山庄玉公子到。” 另一个女子把手中的请帖递给那守卫。唐宁夕看着守卫一脸痴相外加受宠若惊的表情,顿时心生鄙夷。 不过请帖都已经递出来了,人呢? 众人刚这般想着,已见一人身着淡黄锦袍,身姿俊逸,蹁跹落地而来。站在人群就是焦点。 唐宁夕觉得,这个玉公子应该也是个人物。 这么想着,人家居然直往她这边而来。 谁知,待走近了,却是和霄月章说话。 “这位公子可是姓霄?” “没错。”霄月章表情严肃,他并不认得这人。 “而姑娘你姓唐?”玉云衣面对着女子,总是多了几分怜香惜玉的语气。 唐宁夕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瘆的慌,只道:“你怎么知道?” 面对着两人的质疑,玉云衣浅浅一笑,却没让两人觉得舒服:“两位请放心。玉某也是受了霄伊先生的请托,来这里帮助二位。毕竟霄公子在中原,也算是人生地不熟,而且身体也……” “你为何会知道?”霄月章打断了他的话。 “霄公子难道是忘了,流镜山庄与千幽谷素来相识。” 霄月章心想:自己确实忘了。 “不过也不要紧,这里也有一封霄伊先生的信。” 他说完,一个少女从身后将信递给了霄月章。霄月章见上面的笔迹,确实是霄伊所写。而再打开信封,里面的文字,也确实是曦雅族的文字。 唐宁夕看着上面流畅而华丽的曦雅族文字,只觉得像鬼画符一样。还是她不会的鬼画符,瞬间发现自己对霄月章的了解还真是肤浅,两人间的距离,似乎也不像她所想的那么近。 “如此,就有劳了。我们现在要进城。” 霄月章看完后,把信收起,对玉云衣的态度马上就不一样了,虽说没那么客气,但也少了几分隔阂。 “小事一桩。”玉云衣淡淡说道。 而事实上,对于玉云衣来说,带唐宁夕和霄月章两人进入世城,确实也是小事一桩。 第105章 玉家心结 上 坐落在千幽谷附近的流镜山庄,就在西荒边境上。 流镜山庄作为武林四大庄之一,实力虽不被认为最高,但却是延续最久的一个山庄。流镜山庄的族人能在刀光剑影的江湖中生存下来,与其坐落在西荒,离中原较远有关。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其族人与千幽谷的谷主相识。 江湖上,莫说普通人,就连一些门宗的高人也不曾听闻曦雅族之事。但作为玉家人,玉云衣自小就知道了曦雅族神乎其技的医术和俊美若仙的容貌。 千幽谷的谷主与流镜山庄的庄主交好。 但玉云衣还小之时,就已经发现了流镜山庄隐藏着千幽谷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关乎着流镜山庄的存亡。 他们只能世代在千幽谷边,为千幽谷效力。 所幸此事千幽谷比他们还不愿意张扬。因此流镜山庄一直作为武林四大庄之一,从未有人质疑过其地位。 玉云衣虽然不喜欢居于人下的感觉,但每一次面对曦雅族之人时,那种厌恶之情又会消失。 这是一群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后,他们心无杂念,傲然高雅。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谈吐气度,都让玉云衣倾慕。 当玉云衣得知霄月章是曦雅族之少主时,心中亦是坦然接受要为其效力之事。 但是这个跟在霄月章身边的唐宁夕又是怎么回事? 玉云衣知道唐宁夕与曦雅族的渊源似乎不比流镜山庄浅,但是却不知道唐宁夕的身份。 “两位来这入世城,莫非也是因为那英雄会?”进了城,自然就应该分开了。玉云衣临分别时,却还是不着痕迹地问了问。 “不是,我是来寻……人。”唐宁夕话说到后面,却是拐了个弯,然后笑了笑。 玉云衣自然明白她这是何意。 “我有事需要找那武林盟主,最好是没有其他人在场。”霄月章说道。 “这倒也不难,不过就要霄公子等上些时候了。霄公子不如在城内先歇下,待有了消息,我会派人去找霄公子。” “如此,就麻烦了。” “不必。那我就先告辞了。” 看着霄月章三言两语就解决了问题,唐宁夕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吩咐他做事?” “你想多了。”霄月章并对这个玉云衣并无印象,但对流镜山庄,还是知道几分。如今有流镜山庄的人在,他可以说是多了帮手。既然有帮手,很多事情就不用自己出面。但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唐宁夕,毕竟这与她毫无关系。 两天后。入世城聚英堂的书房里,华元卿独坐在窗边,脸色严肃,心中若有所思。 江则恩的死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这十年来,江则恩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两人之间的情分可谓不浅。但他着实没有想到,上次委派他去调查那赤月教之事,会是他二人最后一次相见。 赤月教……华元卿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要起身,猛然察觉窗外树影摇曳,却未听闻风声。 “不知是哪位贵客造访,既然来了,不如就出来见上一见?”他打开了窗户,脸色沉着。 “你就是武林盟主华元卿?” 让华元卿惊讶的是,来的居然是个小姑娘? “正是。” 他话音一落,就见那屋檐上落下一位黄衣女子,面容姣好,眉目清秀。 华元卿正愣着时,院中又出现了另一个男子,身姿秀拔,气质蕴雅。 两人看上去不似恶人,却不知为何要如此秘密地来找他。 而这两人,正是唐宁夕和霄月章。 唐宁夕一见这华元卿,便对他极有好感。从他脸上依旧可看出当年翩翩公子的英姿,而如今随着岁月沉淀,这阅历丰富一双眼眸流露着智者智慧的男子,比那些自大孤傲不可一世的年轻公子,更富有魅力。 “这里有一封信,乃是家父雪衣公子所交待要给您的。”唐宁夕从怀中取出递与那华元卿。 华元卿原是疑惑这女子是何人,一听她称雪衣公子为家父,顿时先愣了三分。立刻明了她是白玉堂与杨轻尘的女儿。信还未看,就先激动起来。 “你真是他们的女儿?玉堂兄,可还好?” “还好。”唐宁夕勉强说道,“现已经离开了千幽谷。” “那你母亲呢?”华元卿犹疑着,终是问了出来。 唐宁夕一愣:“华叔叔并不知此事么,我出世后不久,母亲就因体弱劳累而去了。” 这事若是别人知道,倒也罢了。偏偏是华元卿听了,那脸色顿时苍白,连眼里的神采也暗了几分。 原那华元卿,心中一直爱慕着杨轻尘。别人不知,那白玉堂怎会不知。白玉堂是因为杨家兄妹而认识华元卿的,二人间的交情不浅,却也不是极深。待明白对方与自己爱慕着同一个女子,自然是醋意大发。后来也因此事而有了许多言语不和。那年杨轻尘产后而死,白玉堂独自伤心了好几个月,自是没有功夫再去告知别人。这其中倒也还有两个缘由:一是杨轻尘唯一的亲近的血脉亲人程飞扬此时已经不在中原,无法去告知;二是杨轻尘当日随白玉堂去了雪山,就是要隐世而居,不理尘世。 唐宁夕还要与华元卿说另一件要交给他的东西,没承想那华元卿原来是风姿勃发的人,一下子却苍老了十几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话也不说了。 唐宁夕不用问,也明白他老人家恐怕被蒙在鼓里十几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已经死去的消息。当下也不敢开口催他,只和霄月章你看我,我看你,陪着他站在庭院里。转眼将尽正午,太阳终于毒辣起来。 华元卿心中百味陈杂。想当年,自己钟爱的女子并不喜欢自己,他已心如死灰。本是决定要出家为武当的出家弟子。但他的师父却看出了自己尘缘未了,心中依旧是有所牵挂。于是一直拖着,最终出家不成,至今也是还未娶妻。本不指望着自己的心意能得到回应的华元卿,本着今生或许能再见她一面,而勉强支撑着。谁知却是在这时候,得知了对方已在九泉之下。 第106章 师门问蛊 上 且说回那日,唐巧巧因为广千音被那不明来路的女子救走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再加上她的师兄段承休虽然对她算是照顾有加,指派了好几个仆人给她,而且也是要什么有什么,但偏偏就是没和她见几回面,没和她说上几句话。于是就更加闷闷不乐了。 这天,她来了段承休住的院子,刚要进去,就被那左书砚拦住:“主子不在。” 唐巧巧瞥了他一眼,如何肯信:“不在?既然不在,你又为何要守在这里?” 左书砚自小就跟着段承休,那性情也是几个侍卫中最古板的一个。他若说不在,那就是不在。从不曾说谎的左书砚,眼下见唐巧巧不信,也懒得与她计较,只道:“防贼。” 他口中的贼,并非是指唐巧巧。奈何唐巧巧因为上回对他使了痒粉,便认为这左书砚是在对她心有怀恨,必是在为难她,刚要发作,花照云却来了。 “这不是唐姑娘吗?不知唐姑娘来找我们主子是为了何事?偏巧他一大早就带着剑影出去了。若是方便,说与我听也行。若是不方便,便只能等主子回来再说了。”花照云笑意盈盈地走来。 唐巧巧看见别人还好,一看见她就觉得不舒爽。在这别苑住了几日,她自然看得出那花照云服侍段承休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好像自家师兄的解语花一般,说什么都能意会,还都把事情办得让师兄十分满意。师兄与她说的话,都比跟自己说的话多。敢情这是要攀着师兄呢? “原来是花姐姐。”唐巧巧对着左书砚,见他是男子,倒是实诚。碰上花照云这般一个油盐不进,满肚子心肠的人,便又换了一副神色,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无聊了,来找师兄叙叙。不知道师兄是去了哪儿?若是我知道的地方,也可去找他。” 那花照云一听,心想:主子要去哪里难不成还要与你汇报?何况这几天更出了几件大事,整天忙得早出晚归的,哪有功夫陪你这大小姐。然而既然是客人,而且还是那唐碧梧的孙女,总该给几分面子,才道:“主子的事,我们怎么敢乱问。唐姑娘若是觉得烦闷了,却可去附近的西霞城走走。而今那里正在举行着英雄会,想必是十分热闹。” 英雄会?唐巧巧一听,想起了先前在家时,爷爷就收到了那一封帖子。这么一想,她才发现自己离家也已经好几日了,说起来倒是挺想念他老人家的。而且爷爷即使知道是她捏死了小青蛇,那么多天,气也应该消了。于是倒来了几分兴致。 “原来那英雄会就在西霞。我也听我爷爷说过。只是我记得那是需要帖子的,我可没有帖子。”唐巧巧说道。虽然她闯武当派时想也没有想过,但而今那英雄会,各门派的高手聚集,她这般的身手,低虽不低,但是也不高。惹了哪一个生气,也不知道爷爷是不是已经在那里,能不能罩着她。 花照云笑道:“这算什么难事?我们主子自然也是有的。如今他用不着,你拿着去便是。” 于是那江湖中人人难求的英雄帖,就被这花照云当成不值钱的东西随意就替段承休做主送人了。 “师兄他不去吗?”唐巧巧心中有些失落。难得见到段承休,她不想那么快就跟他分开了。也不知道之后何事才能见面。 花照云笑道:“就我们主子的名号,不需要这个,也有人认得他。我听他说过是要去英雄会的,只是会迟些。唐姑娘先过去后,等我们过去,自然又见面了。” 唐巧巧一听,就乐意了。想着段承休这些日子确实挺忙的,也顾不上自己,在这里平添无趣,还不如去那英雄会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于是当下收拾好了包裹。夜里段承休回来,跟他说了一声,第二天就先离开去了西霞。 那段承休没想到能如此轻易去了这个麻烦,待看向花照云那一脸要邀功请赏的笑容时,却道:“越没规矩了,那英雄会的帖子也可随便给出去?” 花照云笑道:“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主子的心思吗?不过是表面上的玩意,能用在刀刃上方是正经。” 段承休却道:“她也没甚不好。你倒如此厌弃她?” 花照云道:“主子您这可冤枉了人。明明是您第一个对她不上心,照云怎敢忤逆了主子的意思。若是哪天正主的夫人来了,我花照云伺候她便跟伺候您一样。” 正主的夫人?段承休轻笑一声,敛了笑意,神色微严道:“不管如何,也是我师父的弟子。暗中派人照应着。” “这个自然。”花照云应道。 待段承休又出了门,花照云却暗中叹气:主子这年纪,差不多也是要娶妻了。偏偏前些年荒唐的时候,留下了许多风流债还未断清,而今却收敛得过分,连去花楼喝酒也不去了。竟像是守佛灯的和尚,半分女色不近。只怕到时候老爷指派的婚事,会件件告黄。 再说唐巧巧到了入世城,还未住下,就先被城里的热闹吸引住了。这边擂台一片,打斗声,喝彩声连连不断。 那擂台打场也只是各门派切磋武艺之用,点到即止,不许真刀真枪,打架斗狠,各攀高低。 唐巧巧在一个台前站住了脚,台上之人你一拳我一腿,实力相当。这样的势头最是好看,惊险之余,也有一番好打。不像是那实力悬殊的,这边刚出手,那个已经倒下。 终于,那拿剑的男子长剑直指对方心口,而另一人的剑已经掉落在一旁。胜负已分。 站在唐巧巧旁边的一个同门弟子因为台上的师兄胜了,高兴得挥手拍掌,却不曾想激动之余,挥到了唐巧巧胸前,猛不防被一物什蛰了一下。 “啊--” 周围的人还没给那台上两人喝彩完,就听得身边一声惨叫。再看时,之间一个男子抓着自己的手痛苦□□,而他的右手已经肿得发胀,又青又黑又紫,完全是不能看了。 “看归看,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唐巧巧皱了皱眉,却在不停安抚自己身上受了惊的小蝎子。 众人一看,俱是吃了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退开。登时就只留那姑娘和那男子在中间了。 第106章 玉家心结 下 没等唐宁夕反应过来,霄月章突然将她拉了过来。 那华元卿一口血已经喷出,竟溅出了三尺之远。 “华叔叔!”唐宁夕顿时慌了神。 闹出了这动静,华元卿随身的老仆慌忙走进来一看,见自己主子已经喷了血,惊得连老命都去了半截,只大声叫喊:“公子!” 原这老仆是华家的家仆,自小就看着华元卿长大的。而今见着华元卿嘴角都是血迹,地上还有斑斑血痕,以为他家公子就要没了,一时只先跑过去要护着华元卿。待见那凶徒是一男一女时,才晓得要喊人来救命。 “快来人!有人要谋害盟主!” 一时间,几十个护卫就把小院子给围了。 “你们是什么人!” 唐宁夕没反应过来为何会发展成这种变故,有些哭笑不得,却先把霄月章护在身后,道:“我们并无恶意,你们华盟主认得我们的!” 霄月章自然是不会让唐宁夕受伤,本已经摆好了攻敌的姿势,没想到唐宁夕却突然挤到他面前。他愣了愣,心中虽然一暖,但眼前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可笑,若认得,为何我不认得。而且我家公子血吐三尺,也就只有你们在旁!何况你们又是打哪来的!若是客,由正门入,我必定见过,如今我却不知你们是什么人!” 唐宁夕一时无语,心中也奇怪华元卿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只得道:“华叔叔方才还好好的,只是突然间就……”她极想为那华元卿把上一脉,奈何眼前这情况,对方不先动手已经是客气的了,哪里就肯让她去碰他们华盟主的脉门? “华叔叔?”众人奇怪时,那老仆却没有心思去听,只先探了探华元卿的气息。 那华元卿本是急血攻心,方吐了那一口血,也没有什么大碍。自然是气息平稳,且很快就眼睑微颤,苏醒了过来。 “慢、慢。”华元卿缓了过来,不敢去倚借那老仆之身,自己勉强站了起来,道:“不许为难!将这二位客人好生照顾,待我出来,再谈。” 说完,又让唐宁夕且先跟了那仆人去。自己回了屋,将门闭了。 众护卫见华元卿没事,心中先安定了七八分,见他如此说,于是都退下散了。 老仆人见此,虽然不知道唐宁夕是何人,倒也知道了不是恶人。只是惹得他家公子吐血,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于是带了他们到了一间花厅,吩咐了下人奉上茶水就自己离开去华元卿书房外守着。 待华元卿出来,气色已经恢复。老仆人心下松了一口气,便依了华元卿的命令去请了唐宁夕霄月章二人回来。 华元卿休息了一阵,看完了书信,当下明白了白玉堂让唐宁夕来的缘故。原是要将那藏宝图帛画交予给他,心中也有写明杨轻尘死去之事。华元卿心中不由暗叹:原来这些年,他也是个苦命之人。于是从里间出来,对着他二人说道:“方才是我失态。血气翻滚,能吐出来便好。现在是无大碍了。” 唐宁夕舒了口气:“如此甚好,这小匣子,也是我父亲让我交与您的。”说罢,把那东西拿了出来。 华元卿接过,点了点头,却并不打开。他明白这东西的重要性。若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吧。 “华盟主,我手上还有你们武林盟会一位名为江则恩的人要交与你的一件东西。” 华元卿一听到江则恩,却是惊讶:“你们认得?” 唐宁夕这才把那晚所发生的事情全数说了出来。 华元卿看着手里失而复得的黑匣子,不由得感慨万千:“所幸则恩当晚是闯入你们房中。此物若是交给了别人,万万没有这么妥帖的。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姓霄,家父与雪衣公子也是认识。”霄月章淡淡说道。 唐宁夕只知道霄月章是跟着霄伊一起来的。至于他父亲,却不知道是什么人物。 “原来如此。”华元卿心中稍安:想必也是有这个霄公子在,唐宁夕才能如此顺利地找到他。“你们既然那日也在那间客栈,想必见过少林寺的无常大师?” “是那个打跑了赤月教的那个老和尚?” “无常大师前两日也与我说过,在客栈里的还有两个虽不招眼,却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我当时没做细想,如今看来,无常大师说的也就是你们了。这世界果真是小。你们可知道这匣子里面的东西?” 待他将两个匣子一一打开,里面赫然是两张一模一样的帛图。 不,或者说,这两张帛图是从一张大帛图中分割下来的。 唐宁夕和霄月章面面相觑,却是说不上话。因为他们都不曾将它们打开,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生得如此之巧! “你可知这藏宝图的事情?”华元卿问唐宁夕道。 唐宁夕便把之前雪衣公子告知她的都说了出来。华元卿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这帛图,一份是由我保管,一份由你父母保管,还有一份,本来应该是由你舅舅程大侠保管。而你舅舅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将你表兄顾舟交由我照顾,而自己云游海外去了。如今赤月教也四处寻他。不过那东城阴即使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找不回他。你们所遇见的江则恩,本是我们武林盟会的副教,我所信任的手下。那赤月教气焰嚣张,我怕我原先所放帛图的地方被发现,就让他注意着。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为此还连累了则恩兄弟的一条性命。” “人已离去,华叔叔也不用太过悲伤。如今是要阻止那赤月教的行径,才能替那冤死的无辜之人争回一口气。”唐宁夕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如此说道,“既然如此,那最后一张帛图是在舅舅那里?” 华元卿却摇了摇头:“飞扬知道此图如此重要,而他一去就有不回之意,绝不会带在自己身上,从此让它流落在海外。如今只在一个可靠的人手里,待我要时,再向他去取。” 可靠之人?唐宁夕面露惑色。那华元卿却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手指却轻轻指了指屋外。 隔墙有耳。 唐宁夕便明白了这事也是个大秘密。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保险。当下也不探究了,便和华元卿说起要离开此处,回龙首山见师父的事情。那华元卿这才知道了雪山派也遭了赤月教的毒手。 “你说的那个面相阴柔的男子,许是那赤月教的右护法——曲万丘。” “右护法?”唐宁夕道。 “没错。那东城阴手下两个得意之人,便是那曲万丘和东城席玉。东城席玉据说是东城阴的儿子,剑法高超,武功甚好。传闻是那东城阴的杀人法宝,出手绝不落空。而曲万丘,为人狡诈阴狠,我亦不知他二人面相如何。但你一说他下手如此狠毒,便只能是他了。”华元卿思躇道。 唐宁夕这回便确定了目标。那赤月教其他人如何她不管,今后便只冲着那曲万丘,绝不对他手下留情,必定让他栽了道不得翻身! 华元卿又道:“如今你放逃了出来,那曲万丘必定不会轻易放过。龙首山据此千里之遥,路上不安全。我想你就先在这入世城先住一阵。入世城乃武林盟会所在,他们一时半会也不敢造次。刚好此次英雄会当即,你们留下来,也可见识一番,多结交些朋友。” 唐宁夕本来是要走的,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心中痒痒,极想见见那些所谓的武林大派,江湖名士。虽然不一定要和他们结交,但见见那些人长得什么样,别的门派的武功又是什么样的,才不枉来这江湖走一遭。想起那晚少林派的无常大师,还没怎么出手,就将人制服了,也不知其他的门派是否如此厉害。 还有一点,是她听了这“英雄会”三个字,才想起了顾舟说过要来西霞的事情。 于是对那华元卿道:“对了,顾舟是华叔叔照顾的,我之前出谷时就与他相识了。他来了入世城没有?” 一句话,却将华元卿问愣了,当下连唐宁夕直呼她表兄姓名如此放肆不羁的行径也没有注意,只道:“顾舟要来?” 第107章 师门问蛊 上 且说回那日,唐巧巧因为广千音被那不明来路的女子救走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再加上她的师兄段承休虽然对她算是照顾有加,指派了好几个仆人给她,而且也是要什么有什么,但偏偏就是没和她见几回面,没和她说上几句话。于是就更加闷闷不乐了。 这天,她来了段承休住的院子,刚要进去,就被那左书砚拦住:“主子不在。” 唐巧巧瞥了他一眼,如何肯信:“不在?既然不在,你又为何要守在这里?” 左书砚自小就跟着段承休,那性情也是几个侍卫中最古板的一个。他若说不在,那就是不在。从不曾说谎的左书砚,眼下见唐巧巧不信,也懒得与她计较,只道:“防贼。” 他口中的贼,并非是指唐巧巧。奈何唐巧巧因为上回对他使了痒粉,便认为这左书砚是在对她心有怀恨,必是在为难她,刚要发作,花照云却来了。 “这不是唐姑娘吗?不知唐姑娘来找我们主子是为了何事?偏巧他一大早就带着剑影出去了。若是方便,说与我听也行。若是不方便,便只能等主子回来再说了。”花照云笑意盈盈地走来。 唐巧巧看见别人还好,一看见她就觉得不舒爽。在这别苑住了几日,她自然看得出那花照云服侍段承休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好像自家师兄的解语花一般,说什么都能意会,还都把事情办得让师兄十分满意。师兄与她说的话,都比跟自己说的话多。敢情这是要攀着师兄呢? “原来是花姐姐。”唐巧巧对着左书砚,见他是男子,倒是实诚。碰上花照云这般一个油盐不进,满肚子心肠的人,便又换了一副神色,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无聊了,来找师兄叙叙。不知道师兄是去了哪儿?若是我知道的地方,也可去找他。” 那花照云一听,心想:主子要去哪里难不成还要与你汇报?何况这几天更出了几件大事,整天忙得早出晚归的,哪有功夫陪你这大小姐。然而既然是客人,而且还是那唐碧梧的孙女,总该给几分面子,才道:“主子的事,我们怎么敢乱问。唐姑娘若是觉得烦闷了,却可去附近的西霞城走走。而今那里正在举行着英雄会,想必是十分热闹。” 英雄会?唐巧巧一听,想起了先前在家时,爷爷就收到了那一封帖子。这么一想,她才发现自己离家也已经好几日了,说起来倒是挺想念他老人家的。而且爷爷即使知道是她捏死了小青蛇,那么多天,气也应该消了。于是倒来了几分兴致。 “原来那英雄会就在西霞。我也听我爷爷说过。只是我记得那是需要帖子的,我可没有帖子。”唐巧巧说道。虽然她闯武当派时想也没有想过,但而今那英雄会,各门派的高手聚集,她这般的身手,低虽不低,但是也不高。惹了哪一个生气,也不知道爷爷是不是已经在那里,能不能罩着她。 花照云笑道:“这算什么难事?我们主子自然也是有的。如今他用不着,你拿着去便是。” 于是那江湖中人人难求的英雄帖,就被这花照云当成不值钱的东西随意就替段承休做主送人了。 “师兄他不去吗?”唐巧巧心中有些失落。难得见到段承休,她不想那么快就跟他分开了。也不知道之后何事才能见面。 花照云笑道:“就我们主子的名号,不需要这个,也有人认得他。我听他说过是要去英雄会的,只是会迟些。唐姑娘先过去后,等我们过去,自然又见面了。” 唐巧巧一听,就乐意了。想着段承休这些日子确实挺忙的,也顾不上自己,在这里平添无趣,还不如去那英雄会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于是当下收拾好了包裹。夜里段承休回来,跟他说了一声,第二天就先离开去了西霞。 那段承休没想到能如此轻易去了这个麻烦,待看向花照云那一脸要邀功请赏的笑容时,却道:“越没规矩了,那英雄会的帖子也可随便给出去?” 花照云笑道:“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主子的心思吗?不过是表面上的玩意,能用在刀刃上方是正经。” 段承休却道:“她也没甚不好。你倒如此厌弃她?” 花照云道:“主子您这可冤枉了人。明明是您第一个对她不上心,照云怎敢忤逆了主子的意思。若是哪天正主的夫人来了,我花照云伺候她便跟伺候您一样。” 正主的夫人?段承休轻笑一声,敛了笑意,神色微严道:“不管如何,也是我师父的弟子。暗中派人照应着。” “这个自然。”花照云应道。 待段承休又出了门,花照云却暗中叹气:主子这年纪,差不多也是要娶妻了。偏偏前些年荒唐的时候,留下了许多风流债还未断清,而今却收敛得过分,连去花楼喝酒也不去了。竟像是守佛灯的和尚,半分女色不近。只怕到时候老爷指派的婚事,会件件告黄。 再说唐巧巧到了入世城,还未住下,就先被城里的热闹吸引住了。这边擂台一片,打斗声,喝彩声连连不断。 那擂台打场也只是各门派切磋武艺之用,点到即止,不许真刀真枪,打架斗狠,各攀高低。 唐巧巧在一个台前站住了脚,台上之人你一拳我一腿,实力相当。这样的势头最是好看,惊险之余,也有一番好打。不像是那实力悬殊的,这边刚出手,那个已经倒下。 终于,那拿剑的男子长剑直指对方心口,而另一人的剑已经掉落在一旁。胜负已分。 站在唐巧巧旁边的一个同门弟子因为台上的师兄胜了,高兴得挥手拍掌,却不曾想激动之余,挥到了唐巧巧胸前,猛不防被一物什蛰了一下。 “啊--” 周围的人还没给那台上两人喝彩完,就听得身边一声惨叫。再看时,之间一个男子抓着自己的手痛苦□□,而他的右手已经肿得发胀,又青又黑又紫,完全是不能看了。 “看归看,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唐巧巧皱了皱眉,却在不停安抚自己身上受了惊的小蝎子。 众人一看,俱是吃了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退开。登时就只留那姑娘和那男子在中间了。 第108章 师门问蛊 下 “好痛、好痛!你这人,为何要让蝎子咬我!还不快拿解药出来!” 唐巧巧却是不理,把蝎子收在手里,道:“我何时让它咬你,是你自己惹得他蛰了你。这毒我是不会替你解的。劝你最好把这手砍了。若是迟上一刻,只怕连性命也保不住。”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在这里围着的,也都是门派中的普通弟子,身手不高,随着他们师父师兄来了入世城,不过是见见世面,哪里想有这样的人进来,更是吓傻了眼不敢拦她。 唐巧巧还没走几步,忽而听得更为惨痛的一声叫喊。原来是那弟子眼见那毒渐渐黑了整条手臂,不敢再拖,便真的砍了一条手臂。当即血溅一地。 唐巧巧却是不理,自顾自走开了。 而她走了几条巷子后,身边突然跟上了一个高瘦的男子,身姿不凡,却板着一张脸,神色间带憔悴之意。 唐巧巧惊愕,转头看时,却是前几个月来唐家堡的那个男子。 “东城席玉!” “你若是想惹麻烦,尽管说大声些。”东城席玉冷漠地说着,却完全不怕唐巧巧的话真的会引来盟会之人的恐慌一般。 所幸这巷子也就只有他们二人。 原那柳杀作为信使去跟唐家堡之人商议时,唐碧梧虽然知道东城席玉是赤月教之人,但一则唐门素来不以武林正派自居,且赤月教也未侵犯过唐门,再则东城席玉所杀的巫七,却一直是唐碧梧的心头大患。能借他的手除去巫七,唐碧梧自然高兴,因此便把那东城席玉当成贵客迎进了唐家堡。 而东城席玉去找那唐碧梧,自然是为了求可以解巫蛊的药。 谁知唐碧梧自幼便习巫毒蛊术,居然也无法调配出解蛊的解药。听得东城席玉说那下蛊之人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便道:“区区一个小丫头,那蛊毒自然不会是她制的。想她身后必有高人。而这人蛊毒之术恐怕还在我之上,却不知是什么来头。”他心中有意与这人相比之意,也不肯说自己没有办法。于是查遍了唐门历代的巫蛊术道之书,终于让他得了一方。那药方虽然有了,药引却需要那母蛊的一滴心尖血。 “何为心尖血?”东城席玉皱眉。 “便是那心上的血。唯一的方法就是刺破那人的心房,得到那心脏最有活力的精血。偏偏你这蛊毒又是不能让那母蛊先你一步死去。因此取血后,那人还得活着,直到你把那药喝了,把子蛊逼出来,方可不顾他的死活。” 东城席玉听罢,手指忍不住摩挲剑柄。要取一个人的心上的血,并非难事。要让那人心被刺中而不死,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偏偏他一想到自己是要将剑□□那女子的心口,那心中已有不忍,甚至自己的心口已经疼了。再反应过来时,便知自己又被那蛊毒影响,慢慢地竟然这些日子以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她,若说要杀了她,心中那股心疼郁闷之气便涌了上来,比自己受伤还严重。 唐碧梧见他脸色严肃,也只当他在为难如何取血之事,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儿女之情在里面。 毕竟以唐碧梧这番阅历,看人一看一个准。东城席玉这样冷漠死板的人,真不愧是东城阴教导出来的好杀手。然而虎毒还不食子,那东城阴居然肯这般糟蹋儿子,真不知本人是如何面狠心辣。就他看东城席玉的眼睛,那是毫无感情的眼睛。有这么一双眼睛的人,断不会有所爱之人。 然而东城席玉只说了续命之事,却没把这蛊会害人得相思的事说出。他内心暗想:那巫七只看一眼就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蛊,这唐家掌门居然连是什么蛊都看不出,想想自己杀了巫七,还真是走错了路。 这边唐碧梧准备好了所有的药材,而英雄会也将近了。没想到突然一天,自己重金买来的碧蛇被人捏死。钱财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碧蛇是千金难求的。他正要发怒,忽而又有人来报说大小姐不见了。这才明白捏死那蛇的是孙女巧巧。当下气少了几分,却开始担心她出门在外受了苦该怎么办。于是自己也出了唐家堡,往这入世城而来,并派出人四处寻找唐巧巧。后来自己在入世城住下来了,却有飞剑公子的送消息过来,原来唐巧巧却是在他府上。唐碧梧知道段承休与唐巧巧有一层师兄妹的关系在,当下放心了七八分。更何况那人是飞剑公子,于是就先把唐巧巧的事放开了,只专心在入世城里。 那东城席玉听说有英雄会,而唐碧梧又要离开,便也跟着来了。只因这世上认得他是东城席玉的敌人,都已经死了。除了……顾舟和那个女子。 若是见了顾舟,他自然希望能和他打上一场。而若是见了那个女子,却正好不过。有一刻,他竟也是满怀期待想要见上她一面。然而人海茫茫,自从她去了雪山,已经过了几个月。 这几个月来,东城席玉受那蛊毒之害愈来愈深。一开始想那女子,也不过片刻的事,事后也能马上反应过来,更是一股闷气生在心口。然而到了最后朝思暮想之时,便如赌徒赌钱,酒鬼喝酒,渐渐沉溺其中,想要抽身也难了。 如今这个光景,即便知道了自己不该想她,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一直呆在雪山。近日,他就听得柳杀跟他汇报:曲护法带着人去剿杀雪山派。 她那般不会武功,该不会一下子就被那曲万丘给杀了吧? 正担心着,柳杀又说道:“结果那曲护法无功而返,教主十分生气。” 东城席玉这才放下了心,却问:“然后呢?教主生气了,就没了下文?” 柳杀犹疑了一下,道:“后只过了一夜,教主就没再提起这事了。” 东城席玉听后,漠然不语,只抚摸着自己的剑刃,寒光照着他那死水一般的眼睛。 忽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收起了剑,也不说其他,就出了门了。 别人不懂,柳杀还是懂的。那个曲万丘,一个男子却长得如此艳丽,多半也没什么好事发生。 东城席玉原是在那茶坊中坐着,冷眼看着对面擂台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在打架。忽而闹出了唐巧巧用蝎子蜇人的事,当即认得了那女子正是跟在唐碧梧身边的孙女唐巧巧。 说起来,她也姓唐。 第109章 断臂外族 下 死了?唐宁夕当即吓了一跳,也不管那唐巧巧是否会逃,马上下去查看了他们的脉搏。再看时,才发现气息尚存,只是都晕了过去。 唐宁夕松了一口气,又突然紧张起来。不知道那男子是什么人物,居然如此不好对付。 待抬头时,眼前的人身影熟悉,却让她一下子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再看那张脸时,对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唐宁夕反应过来,连忙抬头往上一看,唐巧巧也不见了影子。 “方才那人究竟是谁?”唐宁夕一边呢喃自语着,一边去找了其他的守城护卫将那些晕倒的人带回去。 唐巧巧被东城席玉一路拎到了一间院子里。那唐巧巧被放下后,还惊魂未定:她未曾想过原来那东城席玉的动作,可以如此之快。之前估计他的身手时,只怕还小瞧了他。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唐巧巧转身问着身后的人。 东城席玉瞥了她一眼,还未开口时,却有个小厮从屋里出来,一见到唐巧巧,马上跑了回去跟他家老爷禀告:“老太爷,巧小姐回来了!” 唐巧巧登时眼睛一亮,跑进了屋去。 这边唐宁夕跟华元卿说明了唐巧巧的事,华元卿不由得沉吟起来:唐门的这位老掌门他也见过,虽然不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之人,却也不是那等刁钻狡猾、阴险无常的鼠辈。如今他门下出了这事,却是不好直接去找他,只得先请了来,说清楚情况,再作打算了。 唐宁夕只是把话带到,至于处置的问题,自有华元卿做主。她素来也不是个爱挑担子的人。举手之劳可以,要送佛到西就不愿意了。 因而她马上回了自己所在的院子。只因为早上她离开的时候,本是要拉上霄月章的。但是那个玉云衣却来了,两人似乎是有要紧事要谈,而且还是跟她无关要避开她的。唐宁夕当下觉得不高兴,便赌气出来了。 回来后,头一件关心的,就是看看霄月章在干什么。而她找遍了整个院落,也不见霄月章的踪影。于是又问了那端茶来的侍女。 那女子道:“霄公子与玉公子相谈之后,好像就去了玉公子那边。” 好得很,自己反而成了局外之人了。 唐宁夕也不管了,当即又出了门,问了那玉云衣所在之处,就直奔而去。 待进了院门,自有玉云衣那些个香奴美婢出来招呼。唐宁夕问了霄月章是否在这里,便有人带了她去。 而一进了屋里,唐宁夕登时就懵了。 屋里有一个衣着淡雅的姑娘,眉如远黛,双目似水,十分娇媚动人,与玉云衣的那些丫鬟侍女更显不同,想必也是客人。然而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却只盯着霄月章看。别人说女子钟情于喜爱的男子,是秋波暗送。唐宁夕只觉得这女的,都快把身子给贴过去了。 在唐宁夕进屋之前,自然也有丫鬟先跟玉云衣等人禀明了此事,因此他们也算是等着唐宁夕进来的。玉云衣见了唐宁夕,只笑道:“唐姑娘已经从外面逛了回来?没想到消息如此灵通,一回来就跟我索人了。” 唐宁夕还没开口,那霄月章听得玉云衣口中的揶揄之意,却是不喜,于是起身说道:“你既然来了,便跟我一起回去吧。” 唐宁夕原来心中不快,见他完全无视了那个女子的讨好之意,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且慢!” 还没等他们动身,那美貌女子却是起身叫住了霄月章。唐宁夕不自觉拧起了眉头,只见他真的停了下来,转过去看着对方说道:“还有何事?” “灵梵不能在此处久留,等会儿就要走了。月哥哥你……” “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 走在路上,唐宁夕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的表情要多丰富有多丰富。 霄月章自然注意到她诡异的表情,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月哥哥——”唐宁夕拉长了语调,刻意作出来的娇嗔让头上经过的麻雀都忍不住抖了三抖。 霄月章脸上一黑,瞥了她一眼:“灵梵自小与我一同长大,年岁比我小,叫我哥哥有何不对?” “当然没有不对!”唐宁夕马上反驳,突然又觉得自己急躁了,又皱眉:“既然你们关系那么好,你居然不去送她?” “我……”霄月章正想解释,又突然发现自己为何要解释。于是立刻闭了嘴,径自回了房间。 你什么你?唐宁夕一肚子闷气。说起来她为什么要生气?好吧,那个女的真的长得很漂亮。不过既然她是他从小一同长大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曦雅族人。啧啧,说起来他们族里的人都长得那么漂亮,怎么霄月章就……不对! 唐宁夕眼眸一亮,顿时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夜晚,唐宁夕端着一碗莲子羹大步踏进了霄月章的房间。霄月章正拿着一本九州志,一看见唐宁夕进来,有些意外,却更在意她手里端的是什么。 “这是我从厨房拿来的银耳莲子羹,清热败火还滋润。”唐宁夕笑了笑,把托盘放下,还特地端起碗递到霄月章面前。 霄月章愣了一下,想要问为什么突然要给他夜宵,到最后一开口只剩下了两个字:“谢谢。” “想你平日里好像也没吃什么,难道就不会饿吗?难得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了,而且你还救我一命,我这人也不是那种过河拆桥不懂知恩图报的。哦,我当然不是说送这一碗小小的莲子羹就算报恩了……” 霄月章听着唐宁夕突然变得那么多话,突然觉得等会或许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啊——” 于是还没等霄月章想完,唐宁夕还没把东西递到他手上,就松开了碗。 霄月章眼明手快,稳稳地接住了那碗差点就掉在他衣服上的莲子羹,而且还捕捉到了唐宁夕在那一瞬间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可惜。 然而还没等他说下次小心点,唐宁夕又假装没站稳一把抓住他的手,硬生生把那碗黏糊糊的东西都打翻在他身上。 第109章 断臂外族 上 唐巧巧当初见了东城席玉,也不知赤月教做的都是什么勾当,只知道是不好的。而东城席玉这人,虽然让人害怕,却不让人讨厌。于是唐巧巧也只当他是一般剑客对待。一时间在这里见了他,只是惊讶,并非是为他担心会被发现的事。因而又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和唐掌门一起来的。”东城席玉漠然说道。 “什么!爷爷已经来了?” 唐巧巧刚要问及她爷爷现在何处,谁知后面突然有叫喊声,却是让他们两人站住。 原来那边擂台闹出了这事,自然有人禀告了盟会的人。此事不管是谁错在先,总得两者对簿公堂一番,才能了案。那名弟子被同门送去医治后,便有盟会的人四处追查唐巧巧的下落。 唐巧巧也是刚走不远,沿路上的买卖人说与了那些护卫听,两人当即就被找到了。 “你们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就是武林盟会的待客之道?”唐巧巧皱起了眉头,显然方才之事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带头的一人恭恭敬敬地上前一步,道:“姑娘方才和那位青城派弟子起了争执。如今我等奉上面大人的意思,要请姑娘回去说明一下情况。” 唐巧巧道:“我当是什么,不过是他一时不小心吓着了我身上的蓝玉蝎子。我这小蝎子原本就胆小,于是就蛰了他一下。解药我也没带着,所以就让他赶紧将手砍了,免得没了性命。难道我做得不对么?” 她这话一说完,当即有些护卫气得涨红了脸,却无言以对。 “姑娘与我说没用,要与我们大人说才行。少不得要姑娘与我们走一趟。” 唐巧巧当即就不耐烦了:“我跟你们说了,你们转告一声不就成了?真是死脑筋。姑奶奶我还要去找我爷爷呢,没功夫和你们去。” “既然如此,姑娘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说着,那些护卫便摆开了阵势。唐巧巧冷哼一声,刚要出手,却想起身边还有位大人物,当即对东城席玉谄媚一笑:“你武功想必比我好上太多了。若是我出手,我们可耽误时间了,不如你动手吧?” 众人一听,这才开始打量起站在她旁边的男子。没有人认得他,见他既不身强体壮,也不凶狠可怕,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却也没怎么瞧得起他。 然而东城席玉却是抬起了眼睛,看了唐巧巧一眼,又看了看那些人,只冷冷道:“我若出手,他们就得死。而且,我也不听你的命令。” 他眼睛一抬起,那些侍卫才看见那双可怕的眼睛,登时吓了一跳,再听他的语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夸大。 东城席玉自然不是夸大。 若他们知道眼前的人是东城席玉,也相信他不是夸大。 奈何这些人并不知晓。于是十几个人忽而就冲了上去,却不是对着唐巧巧,而是对着东城席玉。自古擒贼先擒王。那些人已经认定了眼前的男子和这姑娘是一伙的。既然这个男子武功比唐巧巧高出许多,那么他们先解决了他,再抓这姑娘就容易了。 唐巧巧见他们如此,一乐,自己就飞上屋顶,准备看热闹。 谁知她刚冲出了人群,却有一白影飞出,如银龙般要缠住她的身体。唐巧巧飞速翻了个身。出手之人见抓她不着,也不执着,收起了白绫。而收起时,却借着白绫飞舞之势,甩了个巴掌给她。 唐巧巧眼明手快,赶紧先用手捂住。登时手背一片通红。 二人稳稳落在屋脊上,对面而立,眼神中俱是厌恶之意。 “又是你!”唐巧巧摸着被打疼的手背,狠狠地看着站在对面的唐宁夕。 唐宁夕却也冷笑一声:“这句话,还是我想说的!” 唐宁夕自从留在了入世城后,华元卿自然向众人介绍了她的身份。因而武林盟会的人也都知道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居然就是雪山派现任的掌门。想当年雪衣公子的传奇,至今还是人人羡慕敬仰。而今唐宁夕因为她父亲的缘故,一下子就被奉成了人物。所以在入世城如鱼得水一般,倒是十分快活。又因她称那华元卿为叔叔,一下子就把入世城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日她刚在城里看新鲜,谁知就听见了擂台边发生了有人用蝎子蜇人的事,还把别人的手砍了。 唐宁夕当下就疑惑是谁敢如此放肆。待去查看了,别的没想起,倒先想到了这情景真是似曾相识。于是就跟着那些侍卫一路尾随,结果就真的见到了和那侍卫斗嘴的唐巧巧。 “你既然敢做了,怎么就不敢过去和众人说说?”唐宁夕说道。 唐巧巧冷哼一声:“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又是谁,管起他们的事来了。谁说我不敢和别人说。只是我如今都跟他们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偏偏他们还要来烦我。本姑奶奶此时正不得空,你若是要替他们出头,我也是不客气了。上回你掳走了广千音的事,我还没工夫跟你算账呢!” 唐宁夕顿时脸上黑了线,她的语文是谁教的?那叫救,不叫掳好吗? “不得空,忙着下毒自然是不得空。” 唐巧巧却笑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唐门唐家堡的名号是空挂着的吗?”唐巧巧只觉得和对方话不投机半句多,哪里会好言好语对她。而且不说说自己是什么人,恐怕她还只当自己是好欺负的。 唐宁夕倒是一愣:唐门?怪不得蝎子毒蛇的一大堆了。 唐巧巧见她脸上有诧异之色,以为是怕了,又笑道:“而且你以为就凭你能抓住我?也不看看下面的人都被打趴下了,就你一人难不成还能对付我们两人么?” 两人?唐宁夕这才往下看去。只见那街上只有那个陌生男子站着了,而十几个侍卫竟然都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第110章 断臂外族 下 死了?唐宁夕当即吓了一跳,也不管那唐巧巧是否会逃,马上下去查看了他们的脉搏。再看时,才发现气息尚存,只是都晕了过去。 唐宁夕松了一口气,又突然紧张起来。不知道那男子是什么人物,居然如此不好对付。 待抬头时,眼前的人身影熟悉,却让她一下子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再看那张脸时,对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唐宁夕反应过来,连忙抬头往上一看,唐巧巧也不见了影子。 “方才那人究竟是谁?”唐宁夕一边呢喃自语着,一边去找了其他的守城护卫将那些晕倒的人带回去。 唐巧巧被东城席玉一路拎到了一间院子里。那唐巧巧被放下后,还惊魂未定:她未曾想过原来那东城席玉的动作,可以如此之快。之前估计他的身手时,只怕还小瞧了他。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唐巧巧转身问着身后的人。 东城席玉瞥了她一眼,还未开口时,却有个小厮从屋里出来,一见到唐巧巧,马上跑了回去跟他家老爷禀告:“老太爷,巧小姐回来了!” 唐巧巧登时眼睛一亮,跑进了屋去。 这边唐宁夕跟华元卿说明了唐巧巧的事,华元卿不由得沉吟起来:唐门的这位老掌门他也见过,虽然不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之人,却也不是那等刁钻狡猾、阴险无常的鼠辈。如今他门下出了这事,却是不好直接去找他,只得先请了来,说清楚情况,再作打算了。 唐宁夕只是把话带到,至于处置的问题,自有华元卿做主。她素来也不是个爱挑担子的人。举手之劳可以,要送佛到西就不愿意了。 因而她马上回了自己所在的院子。只因为早上她离开的时候,本是要拉上霄月章的。但是那个玉云衣却来了,两人似乎是有要紧事要谈,而且还是跟她无关要避开她的。唐宁夕当下觉得不高兴,便赌气出来了。 回来后,头一件关心的,就是看看霄月章在干什么。而她找遍了整个院落,也不见霄月章的踪影。于是又问了那端茶来的侍女。 那女子道:“霄公子与玉公子相谈之后,好像就去了玉公子那边。” 好得很,自己反而成了局外之人了。 唐宁夕也不管了,当即又出了门,问了那玉云衣所在之处,就直奔而去。 待进了院门,自有玉云衣那些个香奴美婢出来招呼。唐宁夕问了霄月章是否在这里,便有人带了她去。 而一进了屋里,唐宁夕登时就懵了。 屋里有一个衣着淡雅的姑娘,眉如远黛,双目似水,十分娇媚动人,与玉云衣的那些丫鬟侍女更显不同,想必也是客人。然而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却只盯着霄月章看。别人说女子钟情于喜爱的男子,是秋波暗送。唐宁夕只觉得这女的,都快把身子给贴过去了。 在唐宁夕进屋之前,自然也有丫鬟先跟玉云衣等人禀明了此事,因此他们也算是等着唐宁夕进来的。玉云衣见了唐宁夕,只笑道:“唐姑娘已经从外面逛了回来?没想到消息如此灵通,一回来就跟我索人了。” 唐宁夕还没开口,那霄月章听得玉云衣口中的揶揄之意,却是不喜,于是起身说道:“你既然来了,便跟我一起回去吧。” 唐宁夕原来心中不快,见他完全无视了那个女子的讨好之意,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且慢!” 还没等他们动身,那美貌女子却是起身叫住了霄月章。唐宁夕不自觉拧起了眉头,只见他真的停了下来,转过去看着对方说道:“还有何事?” “灵梵不能在此处久留,等会儿就要走了。月哥哥你……” “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 走在路上,唐宁夕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的表情要多丰富有多丰富。 霄月章自然注意到她诡异的表情,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月哥哥——”唐宁夕拉长了语调,刻意作出来的娇嗔让头上经过的麻雀都忍不住抖了三抖。 霄月章脸上一黑,瞥了她一眼:“灵梵自小与我一同长大,年岁比我小,叫我哥哥有何不对?” “当然没有不对!”唐宁夕马上反驳,突然又觉得自己急躁了,又皱眉:“既然你们关系那么好,你居然不去送她?” “我……”霄月章正想解释,又突然发现自己为何要解释。于是立刻闭了嘴,径自回了房间。 你什么你?唐宁夕一肚子闷气。说起来她为什么要生气?好吧,那个女的真的长得很漂亮。不过既然她是他从小一同长大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曦雅族人。啧啧,说起来他们族里的人都长得那么漂亮,怎么霄月章就……不对! 唐宁夕眼眸一亮,顿时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夜晚,唐宁夕端着一碗莲子羹大步踏进了霄月章的房间。霄月章正拿着一本九州志,一看见唐宁夕进来,有些意外,却更在意她手里端的是什么。 “这是我从厨房拿来的银耳莲子羹,清热败火还滋润。”唐宁夕笑了笑,把托盘放下,还特地端起碗递到霄月章面前。 霄月章愣了一下,想要问为什么突然要给他夜宵,到最后一开口只剩下了两个字:“谢谢。” “想你平日里好像也没吃什么,难道就不会饿吗?难得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了,而且你还救我一命,我这人也不是那种过河拆桥不懂知恩图报的。哦,我当然不是说送这一碗小小的莲子羹就算报恩了……” 霄月章听着唐宁夕突然变得那么多话,突然觉得等会或许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啊——” 于是还没等霄月章想完,唐宁夕还没把东西递到他手上,就松开了碗。 霄月章眼明手快,稳稳地接住了那碗差点就掉在他衣服上的莲子羹,而且还捕捉到了唐宁夕在那一瞬间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可惜。 然而还没等他说下次小心点,唐宁夕又假装没站稳一把抓住他的手,硬生生把那碗黏糊糊的东西都打翻在他身上。 第111章 算计绑架 上 气氛一瞬间变得诡异。然而唐宁夕还是十分厚着脸皮把他拉到自己屋里。 霄月章站在屋内,面对着屏风和身后热气腾腾的一大木桶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唐宁夕站在屋外,心想自己虽然做得明显了些,但是他就算想破脑袋也猜不出自己要做什么吧?于是又背着身子往里面放话:“刚才真是对不起了,还好我刚巧准备了洗澡水,就你洗吧,换下的衣裳我帮你洗?” 霄月章正犹豫着开始脱着衣服,一听她的话,顿时脸色一红:“不用。” 唐宁夕听到后:“那你慢慢洗,我去你那屋子里坐会儿。” 霄月章确定唐宁夕的脚步声走远了,才将身上的衣服尽数脱下,露出了那光洁无痕的后背,以及修长的四肢。 将自己完全浸在水中时,他确实享受到了一种暂时的惬意。然而还没等他放松多久,屋顶上发出了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霄月章眼眸一睁,冷若寒冰。等他认出了这脚步声是属于她的时候,又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关于这事,唐宁夕会说:“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易容了。” 鉴于霄月章那灵敏得可以吓死人的听觉,唐宁夕特地脱掉了鞋袜,跑了半圈从另一边绕过来。等走到了窗户下,发现霄月章都没有出声时,才松了一口气,以为对方并未发觉。殊不知霄月章只是懒得理她罢了。 她用自己备下迷烟,点燃了往里一伸,就坐等着药效发挥作用。这种烟味道很淡,而且很像熏香。本来是没什么药性,但是她在屋里放了另一种香,两者一结合,神仙都不过三步就倒。 唐宁夕约莫着时间到了,戳破了窗户纸往里一瞧,却只看到屏风后的人影动也不动,不知道他是醒是睡,便提高了声量喊了一句:“霄公子?” 没人应,那就是睡过去了? 唐宁夕喜滋滋地开了门。冲进那屏风,却是先唬了一跳。她可没兴趣当什么采花大盗,于是扯下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盖住了水下若隐若现的风光。 只见霄月章双目紧闭,应该是睡熟了。唐宁夕毫不犹豫地捧起他的脸,左右瞧了半天,却怎么也看不出端倪。 如果戴□□,怎么也会有痕迹啊。唐宁夕想到了拍古装戏那些演员戴的头套,便在脖子和发际一圈摸了一遍。却是光滑无痕。 唐宁夕皱眉,想着或许沾了水会容易一些,于是手便往那木桶一伸要把手沾湿。谁知道被她捧着脸的人突然一动,睁开了眼,水底下湿淋淋的手就抓住了她要伸下去的手腕。 “啊——”唐宁夕这一瞬间的惊吓无异于比看见诈尸还恐怖。 霄月章本要质问她想干什么,谁知道对方这做贼的比他这受害的还大声。 “你、你……”唐宁夕想说,你为什么没有倒! “你做什么?”他皱着眉头,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我是……”唐宁夕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之前她根本没有想过万一被发现要怎么解释。这下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你、你先穿衣服,我等会儿解释。”唐宁夕一瞥到霄月章光着的肩膀,也不敢细看。这话一说,霄月章也发现了不妥,这才松开了手,让唐宁夕离开。 谁知还没等他穿好衣服,就发现外面安静得诡异,唐宁夕明显就先跑了。 夜色正好,唐宁夕连鞋袜也忘记穿上,就先用轻功飞了个几百米外,生怕那霄月章一出来就把她给剁了。 从刚才摸索的迹象来看,对方似乎是没有易容过。既然没有易容,她岂不是就没了质问的资本。连动机都不好开口了,而霄月章没听到原因,以为自己看上他起了色心怎么办?呸呸呸,她是那么好色的人吗? 唐宁夕落到一条小巷,摸着被房屋瓦砾硌得有些发疼的脚,真是又悔又痛。还好她把一双袜子放在了身上,有袜子总比光着脚好。 于是黑幽幽的巷子中,一个女子狼狈地坐在地上穿着袜子,那画面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 若是没有人经过看见还好,偏偏唐宁夕一穿好,正张望着要往哪边走时,就看见右边的巷口,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啊!唐宁夕眼睛一花以为是鬼,待看清了他脚下被月光照出的影子,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人。 “你是谁?”一声不吭的,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唐宁夕没好脸色,想要看对方是谁,结果因为月色朦胧且距离又远,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还看不清,不得不开口问道。 那人一听,似乎是听懂了,却不答话,只慢慢走了过来,脚步不紧不慢,似乎每一步都是丈量过的一般。 那人走近了,唐宁夕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那种熟悉而让她恐惧的气息,悄悄地笼罩上她的心头。 “等一下,别过来!” 话音一落,那人竟然真的停了下来。然而唐宁夕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眨眼他竟然消失了。就在她眼皮底下。 唐宁夕有些目瞪口呆,眨了眨眼,确定这回不是自己眼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突然那个人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很近,十分近,近得唐宁夕只能看到他的脸,他的眼睛。因为他就突然凑到她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只要再低一点点,鼻子都可以碰到。 唐宁夕差一点窒息。而等她认出了那双死水般的眼睛是属于谁的时候,全身的血液像是在一瞬间降到冰点。 “东城……席玉……” 声音在她喉咙里几乎微不可闻。 “你记得我。”他说话的时候,唐宁夕才发现原来他的气息也是温热的。 但是那种冰冷的杀气,简直像是死亡的预兆一般,萦绕在她周围。 唐宁夕此时紧贴着墙壁,否则已经脚软得要坐在地上。她仰头对着他,而他则是逼在她身前,低头冷冷地看着她。 这样的姿势或许是让人觉得暧昧,但是走近了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唐宁夕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此刻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样近的距离,还没等她出招,或许就已经死在他的手下。 许久,他突然说道:“你不用呼吸?” 唐宁夕这才发现为什么他还没掐着自己的脖子,而自己就已经喘不过气了。正常人当然都需要呼吸,但在他面前,什么叫大气都不敢喘,她终于知道了。唐宁夕被这么一“提醒”,连忙侧过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第112章 算计绑架 下 “你想怎样?”唐宁夕已然忘了柳杀跟她说过的话,等着他的回答。 东城席玉看着唐宁夕的侧脸,原本冰冷的目光突然有些异样。她耳鬓的发丝被挽在后面,露出的耳垂小巧而莹润,随着她的喘息而一动一动。 东城席玉突然凑近,薄唇内伸出殷红的舌头,就这么舔了一下,冰凉凉的。 “啊!你——”唐宁夕惊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看着他的眼睛简直不敢置信。而下一秒,只觉得脖子一酸,眼皮重得撑不起来,就这么晕了过去。 东城席玉抱住了倒下的人,凝视着刚才被自己碰过的耳垂,终究还是低下了头继续舔舐。越是嗅着她的气息,越是让他感到意乱情迷。再而把薄唇覆上她的双唇,深吻许久。 唐宁夕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手脚被捆,嘴上还绑着块布无法开口。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发现这屋子四处简陋,也不知在哪个荒郊野岭里。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居然还没死?真是谢天谢地。 虽说她这怕死的性格也不知从哪里养成的,但是在庆幸完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后,唐宁夕这才想起自己要趁着敌人不在赶紧先观察周围。 于是她一蹦一蹦,被绑得跟个粽子一样,还是努力跳到了窗前。那破窗虽然关着,但底下残缺的漏洞已经足够她看清外面的情况了。 外面是一个小院子,竹篱外荒草丛生,远处山峦迭起。唐宁夕不由叫苦:真是在山里了。话说那东城席玉要把自己绑着做什么? 唐宁夕心想干站着也不是办法,一双眼睛扫过屋子四周,却根本没有什么利器可以割掉手上的绳索。 于是她又一蹦一蹦地准备跳回床榻上,好歹能坐一下。 谁知大门突然被推开。 “唔!”唐宁夕吓得一下子就扑倒在地,差点毁容。 推开门的柳杀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要笑却碍于身后的东城席玉。东城席玉负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唐宁夕狼狈地趴在地上因为被绑着嘴只能直哼哼。 “唔!”唐宁夕正要爬起来看对方是谁,下一刻一只刚劲有力的手却直接抓起她的肩膀将她半提起来。 柳杀看着东城席玉居然会过去把那女人扶起,而且似乎还顺手帮她拍了身上的灰尘,差点眼睛要掉下来。 但是唐宁夕一看是东城席玉,又立马挣扎起来,想要把他的手甩开。 “别动。” 东城席玉声音低沉,还没等唐宁夕反应过来,猛地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唐宁夕只觉得血液倒充上脑,眼前一黑,也没法理会是被谁抱着了。 一时嘴上的布终于被解开,唐宁夕像是憋了许久终于能呼吸一般猛地喘气。 “你想要什么?”终于到了谈判的时候了。唐宁夕尽可能地装着凶狠的模样,努力让自己犀利一些,别让人认为是软柿子好捏。 “你下的蛊的解药。”东城席玉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交、出、来。” “我什么时候学会下蛊了?”唐宁夕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一脸迷茫。“你,你可别冤枉人啊!我是偶尔会对别人下一些无伤大雅的毒,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 东城席玉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无伤大雅?你是指那天死在我们面前,只剩下一副骨头的人?” 唐宁夕顿时无语以对,一想起那天的事,她便觉得胸口透不过气。 眼看着唐宁夕脸色发青,东城席玉心中又泛起那股异样的情绪。只是向来克制的他,决不允许自己让蛊毒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控制住。 “你在外面守着。”东城席玉回头对柳杀说道。 后者一听,点头就出去了。剩下唐宁夕一个人对着东城席玉大叫:“你想干什么?!我发誓我真的没对你下过那什么蛊,你也不用那么急着杀……” 杀人灭口这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对方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泛着寒光的剑就让她马上噤声。 东城席玉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再吵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唐宁夕急忙要点头,但剑身冰凉的触感让她脖子以下的肌肉都僵着不敢乱动。 “你那日最后一次使用的暗器,是什么?” “我没有……”唐宁夕想要说没印象,但一对上对方冷漠的眼神,顿时不敢乱说话,只得努力回想道:“一开始先是化骨钉,但是很快用完了。接着是麻药针,但是你都躲开了。然后还有许多□□的药瓶,但那些还没沾到你身上就被你震开……”唐宁夕越说越心虚。抬头瞄了一眼东城席玉,发现对方脸上的冷笑更深。 “最后,就是在怀里找到了几枚绣花针。” “绣花针?”东城席玉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我是被一根普通的针所伤?”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 唐宁夕被他一说,记忆的潮水反而一下子涌了上来。 “没错!我想起来了,就是最后一根针刺到了你。你当时的反应就很奇怪,然后……”然后直接就过来掐她脖子了。 唐宁夕缩了缩身子,尽量和东城席玉保持着距离。 然而对方一听到这话,反而凑上前来。 “那针你涂了什么毒?” “天地良心,绝对没有!我可以保证那就是几枚普普通通的针,我确认过那上面绝对没有蛊毒!” “若是没有,那我怎么可能会——”东城席玉说道这里,突然顿住。 唐宁夕却是疑惑不解:“怎么了?” 看着东城席玉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她实在是琢磨不透这个杀人机器究竟是什么心思。猛然间,她却发现了一件事。 “说起来,你看着也好好的,真是中了什么毒?”唐宁夕试探地问道,“你既然是中毒,当务之急就应该找解药。不如你把症状跟我说说,我或许还知道解毒的方法?”然后你好心就放了我? 最后一句话唐宁夕自然还不敢说出来,只等着对方如何答复。 然而东城席玉突然轻蔑一笑,凑近她耳畔轻声说道:“我听唐门的掌门说,这情蛊,若是要不到解药,便用剑刺入对方的心,取得其心尖上的血,便可治愈了。” 唐宁夕一张小脸顿时煞白。 第113章 卧薪相识 上 唐宁夕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怀疑霄月章的容貌。 如果不是自己的好奇和鲁莽,就不会惹恼了霄月章不敢回去,就不会遇上东城席玉,就不会被他威胁着,更不会受他欺负。 “那个,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情蛊?我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蛊这种东西啊!唐宁夕内心狂吼,要知道那绣花针上是情蛊,那她应该死也留着以后慢慢用。 “哼,玩笑?你以为我很有时间跟你耗在这里?”对方猛地捏起她的下巴,“你以为我特意将你带回来是为了什么?趁我还能控制住前,你好好想想,是要跟了我,还是把蛊毒给解开。” “有……有话好说。”唐宁夕汗如雨下,“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跟不跟的就算了,我发誓我一定帮你解开蛊毒。” 这个回答本是东城席玉想要的,但是在听完后,却突然眼眸一狠:“怎么,你不愿跟我?” 唐宁夕突然觉得大脑有些短路:大哥,你刚才不就是威逼利诱要我解毒吗?废话,我怎么可能跟、跟你在一起啊!哪天你不高兴连命也没了。 “不、不,其实……话也不是这么说,我……唔!” 唐宁夕还欲解释,却被东城席玉堵住了嘴。待她明白那是对方在吻她时,却是连惊叫都喊不出,只能拼命挣扎。 “不要动!”唇齿间,说话的气息炽热可怕。 唐宁夕只觉得一阵恶心,她上辈子都没接触过这种事。他想干嘛,他想干嘛?不要动,不动是乖乖让你占便宜吗?想要扭开头,下巴却被对方紧紧钳住。要不是怕一开口,那条舌头会滑进她嘴里,她早就开口呼救了。怎么办,怎么办! 东城席玉仿佛已经失去冷静,不满她奋力的挣扎,转而一口含住她的耳垂,吓得唐宁夕惊呼一声。 “啊!你这个混蛋!”唐宁夕这才想起,昨天晚上他似乎也是碰了她的耳垂。也不知道在打晕她之后有没有做什么龌龊的事! 她都不知道原来耳朵那么敏感,被人一舔,腰就软了。 “放开我……霄月章--” 柳杀听着屋里的动静,想要冲进去,却又怕东城席玉责备。可是主子这样,明显就是那情蛊发作了。唉,算了,给那个女人一点教训也好。她捏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 突然,里面的声音突然小了。 东城席玉吃痛,闷哼一声,终于起身,捂住脖子的牙印,眼中带着怒气:“你!” “我什么我!你究竟还要不要解开这个蛊!”唐宁夕狠狠地瞪着他。 对峙了许久,东城席玉坐回旁边的长椅,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漠无情:“怎么解?” 唐宁夕见处境安全了一些,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个疯子,原本没中毒前至少不会对她动手动脚,最多是想杀了她。现在,唐宁夕觉得还是先缓住他比较明哲保身。 “我现在的本事,也不懂什么蛊毒。但是我爷爷懂得。所以现在,我必须回去一趟龙首山,去找我爷爷。何况那些武器,原本就是我爷爷给我的。” “龙首山?” “就是你追杀顾舟时的那个山谷。” 唐宁夕缩了缩脖子,生怕自己一句话没说好,又引发了什么事故。 东城席玉被她一提醒,这才有了印象。忽而想起她当日第一次出现时,还将他当作武林中的大侠,不明就里地替顾舟求情,心里顿时觉得好笑。看着眼前的她原本整齐的发辫有些凌乱,一时心疼,起身欲替她抚平。 唐宁夕自然是猛地往后一退,差点就撞到头。 “等等!大侠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东城席玉手僵在半空,原本有几分柔和的脸色一冷,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主子,教主传来消息。” 门外柳杀突然说道。 那东城席玉一听,转身开门出去。看了一眼柳杀递过来的鸽子,抽出鸽子脚上的纸条。 “你把她护送到离这最近的堂口。就说是我带回的人,别让那些人动歪念头。” “是!” 霄月章……唐宁夕想起刚才被东城席玉轻薄的时候,脑海里想到只有他的名字。或许是,那天他在雪山上救了自己,所以才会在最恐惧的时刻想起了他。那真的是这样吗?那灵君呢……自己已经忘记他了吗? 即使霄月章看上去很熟悉,很温暖,很安全,好像有他在身边,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怕一般。 但是自己已经没有权利再去招惹别人了。更何况,他不是快要走了吗?即便自己没有被东城席玉抓住,他在护送自己到了中原后,就会离开回去他族人那里。只是现在,他会来找她,再一次救她出去吗? 唐宁夕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缩在马车里一动不动。 “等会到的时候,不要弄太大的动静。我主子至少还不会想杀你,但是其他的人就不一定了。”柳杀将车停靠在路边,掀开帘子给了唐宁夕一些干粮。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唐宁夕自然不会领她这种情,板着脸也不看她。 柳杀哼了一声:“既然你解不了毒,主子又舍不得杀你,那就只好带你回去,让你服侍他。怎么,你还不满足?” “满足?服、服侍……”唐宁夕吓得话都说不完整,“谁、谁说我解不了毒的!我不知道我师父知道啊!我都跟他说了去龙首山找我师父就有解药,他还想耍什么花招!” “耍花招那不是你的强项?主子可从来不做这种下作的事情。”柳杀可听不得唐宁夕说这种诋毁东城席玉的事情。毕竟在赤月教,东城席玉真的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人。 唐宁夕差点被噎死:魔教的人说自己不做下作的事情,是在开玩笑吗? “你究竟吃不吃?” 柳杀把一个馒头递到她嘴边。 唐宁夕把头一扭:“你解开我自己吃。” “解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不吃就不吃。” 柳杀干净利落地收回了馒头。东城席玉喜欢她不代表自己也喜欢她,更何况她家主子还是迫不得已才着了这个毒女的道。于是马车又向南驶去。 到了夜里,唐宁夕忍不住了。 “停一下,我要去厕所!” 柳杀把马车一停,回头呵了一声:“你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还滴水未进的,居然会想要去方便?”说完一脸的不信。 唐宁夕一直卧倒在马车上,手都麻了,没好气地说道:“你懂不懂科学的。我今天没吃又不代表我昨天也没吃!” “不行。再过一段路就到了,忍忍就好。”柳杀完全没有兴趣去了解她口中的“科学”是什么东西。 眼看那柳杀真的扭头就继续开马车,唐宁夕差点破口大骂。所幸理智告诉她:要镇定,不要乱了阵脚。 “哪有那么容易忍的。话说你就给给方便吧,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家主子那件事绝对是意外!”唐宁夕见对方毫不动摇,无可奈何只得使出了杀手锏,“大家都是女人,何必苦苦相逼呢?你要是喜欢你家主子……” 话未说完,柳杀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就让她住了口。 “你说什么!” “你喜欢你家主子。”唐宁夕诚实回答。 “你凭什么说我是女人!” “你中午拿东西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你领子里没喉结。”唐宁夕笑了笑,“我就说世上哪有那么多长得好看的人啊。既然大家都是女子,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呢?”说着,暗暗把脖子挪开几公分。 柳杀脸上带着几分恼羞之意,然而还是收起兵刃。 “看上去那么明显?” 看着那吊起来的双眉,唐宁夕连忙摇头:“不明显。我没看仔细前一直都以为你是男的。对了,我……” “又怎么了!”柳杀不耐烦道。 “我还要去方便方便。”唐宁夕战战兢兢道。 对方一只手伸过来就要把她拎起一般。 “等等!既然都说开了,你给我解绳,然后跟我一起去不就行了。我绝对不逃!”唐宁夕惊恐道。 “啰嗦!”柳杀皱起眉头,因为被唐宁夕看出了身份,心中颇为不快。胡乱地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 一瞬间,唐宁夕只觉得像是穿了一天憋脚的鞋子终于脱了下来一样舒服。 “现在可以走了没?” “当然……” 未等唐宁夕说完,柳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你……” 第114章 卧薪相识 下 唐宁夕瞄准了她的胸口就给了她一掌。柳杀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飞出了马车,狠狠地撞在了远处的树干上,无力地倒下来。 “这威力还真猛。”唐宁夕看着自己暖呼呼的手心,还有丹田处滚烫的气流,不由有些后怕起来。 从白天开始她就在想着逃脱的办法。如今这个方法虽不是上全之策,但好歹也算有了一线生机。 唐宁夕活动了一下筋骨,下了马车走到柳杀面前。 柳杀连擦去自己嘴角流出的血也办不到,恨恨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你难道没听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要不是因为使用白玉堂给她的内力会有一些不好的副作用,她早就拿来对付东城席玉了,也不用受东城席玉…… 一想起那个吻,唐宁夕忍不住抖了抖。 倒也是多亏了他,她算是有些了解自己对霄月章的心意了。 “本姑娘光着脚丫一天了,你这鞋子倒是合适。哦,还有你身上的干粮,以及银子。”打劫完柳杀,唐宁夕揣着战利品就要走,突然想起来回头道:“对了,告诉你家主子,情蛊的解药我绝对绝对会给他,让他不用操这份心。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我绝对让他解了这份心思。既然你说这里离你们赤月教不远,那我也不用担心你的安危了,告辞!” 看着唐宁夕用轻功像风一样离开,柳杀心里却开始恐惧起来:赤月教里,除了东城席玉,没有人知道她是女人! 受了唐宁夕浑厚内力的一掌,她只觉得气力不支。迷糊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女子柔美的声音:“香袖,那边有辆停着的马车。咱们过去看看。” 天色渐亮。唐宁夕从树上醒来,却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回到西霞。 “既然只有一条路,往回走总没错吧?”唐宁夕拍了拍衣服,又继续赶路。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辆马车。 且不说那车看上去挺值钱,就连赶路也慢悠悠的,连她轻功的速度都比不上,该不会是什么达官显贵的车吧?唐宁夕想了想,落到了那马车前面。 “主子,照这个速度去西霞,得花多久的时间啊?”剑影看着那马跑得那么慢,恨不得自己拉着车跑。 “让你这么赶车就这么赶。”坐在车里的人端起矮几上的茶,悠然地用茶盖刮了两下。正准备喝时,剑影又说道:“主子,有人跟了上来……是个姑娘。” 剑影本来是压低声音跟段承休说话。等唐宁夕停在他们前面时,就知道没必要压低声音了。 “姑娘?什么样的姑娘。” 马车停了下来,唐宁夕看着前面的车夫魁梧的很,顿时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这么招贼也不怕有人打劫了。 “一身狼狈,像是逃难。” 未等唐宁夕开口询问他们是谁,被她当做车夫的剑影突然说出来的话让她差点气结。 “你这人,说话也太损了吧?马车上的人是你家主子?你们去哪?这里离西霞还多远?行的话顺便载我一程。”唐宁夕自觉被对方看轻,也不顾什么面子了,还是先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再说。 剑影简直是哭笑不得:哪里来的这么个疯子,敢拦他家主子的马车不说,还如此颐指气使地让人帮忙? 就在唐宁夕和剑影两人大眼瞪小眼时,马车内的人却伸出了修长的手指把车帘掀起。 “刚巧段某正是要去西霞。姑娘若是不介意,便上来吧。” 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 唐宁夕看着那张脸,不由得想起了诗经上“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等等,他、他不是飞剑公子--段承休吗? 唐宁夕吓得差点落荒而逃。如果她没记错,不久前她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广千音给救了。还有更久之前,自己把他错认为广千音而弄脏了他的衣服至今还没有好好赔礼道歉…… 可此刻他脸上那恭谦有礼的微笑是怎么回事?为何她有种自己上了马车就万劫不复的错觉? “如果段某没有记错,可是唐宁夕唐姑娘?上次山庄的手下办事不周,让唐姑娘身陷险地。去岁西霞城中偶然巧遇,却没认出姑娘,没来得及道歉,还请姑娘原谅。不知姑娘为何会走失在这暮归林中?” “不、不用。当时多亏竹丝姑娘和棋官公子照顾了。”唐宁夕连忙说道,“我是……”刚要说被东城席玉从入世城劫持出来,却还是想起了自己和他还有些不能告人的“秘密”,连忙收住改口,“此事说来话长。原本我是在西霞的入世城,没想到夜晚出来的时候,居然有赤月教的人出现,不防备被他们绑走。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所以才弄成这个样子……” 段承休见唐宁夕眼神闪烁,也知道她似乎有所隐瞒,却不打算说破:“没想到竟有此事。赤月教倒是越来越猖狂了。唐姑娘如此也是受惊,先上来歇一下吧,我们立刻便回西霞。” 剑影对段承休的话也不意外。他家主子虽然自己有洁癖,但遇到该帮之人,总会出手的。于是自己从车上下来,让唐宁夕上了马车。 一进去,唐宁夕便被那扑鼻而来的香味给震住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鞋子上的灰尘,默默地拍了几下。 “喝杯茶吧。” 若是让花照云看到段承休亲手给别人倒茶,她绝对会以为这个人是假冒的。 然而唐宁夕要接过来时,只注意到自己的手脏得连碰他的白瓷杯都不敢。 “我、我不渴。” 才怪!唐宁夕内心不由唾弃自己:都快一整天没喝水了。 看着对方干裂的嘴唇,段承休自然不会相信吗,却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路上多有不备,唐姑娘便先用这帕子擦擦手罢。” “这么白的手帕,我用了岂不就毁了。”唐宁夕自然不敢用,却注意到他终于没有再用绣有花纹的丝帕了。 段承休淡然一笑:“东西便是拿来用的。白是为了看得出脏,而不是当什么好东西一样供着不用。你是顾大侠的朋友,上次已是招待不周。眼下再拒绝,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怪不得呢,她说怎么这一次没有了上次的冰山脸,原来是知道了她跟顾舟关系好。唐宁夕想起了好像这个飞剑公子对顾舟挺敬重的。 “那多谢了。” 唐宁夕于是接过段承休给的帕子,擦了擦手,便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说起来,在下与唐姑娘倒是有缘。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去年永州时,在那茶馆相遇之事?”段承休不经意地一提。 唐宁夕却是一愣,这才想起在永州城外遇见的那个白衣娘娘腔,还有那个戴着黑色幕篱的大神。对了,这香味……就是当时那个大神从她身边经过时的气味。 “原来是你!”唐宁夕不由得一笑,“我说当时你身边的那个护卫反应那么激动,原来是冒牌货遇到正主了。”这么一想,那个场面可真是一场好戏。 “我保证我那时绝对没有把他当成段少爷你。毕竟我刚从竹丝姑娘那儿过来,也听闻过她说起你的事。想想竹丝姑娘那么一个妙人儿,怎么可能眼光那么差嘛!不过,当时对你家护卫出言不逊真是抱歉。”唐宁夕见他主动提起此事,也就不避讳了。而一见他之前对自己冰山脸的态度大有好转,自然也乐意和他相谈。 第115章 一路风波 下 “什么人啊?下车下车!”领头的人发福的身材,挺着个大肚腩慢慢地踱步过来。那其余的几十个人也慢慢地将马车围住。 剑影自从跟着段承休,哪里见过这般对他们不客气的,瞥了那人一眼,低声道:“永州段家。” “哦,就宰相大人的老家?”那头人嘿嘿一笑,“可惜我们是九王爷的人。车上的人是谁?怎么还不下来。耳朵……” 一枚疑似暗器的东西从车内飞出,直直将他的乌纱冠给打了下来。 那头人官兵僵住的脖子扭了一下,看了一眼滚落在脚边的帽子,还有旁边一块牌子。 “这是你们九王爷留下来的,一直找不到机会还回去。你回去禀告你们主子,说段承休办事不力,那盗贼广千音至今还未找到,改日再上门赔礼了。” “原来、原来是段三公子。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 原本颐指气使的态度立刻转了一百八十度。 “段公子不要生气,小人这也是替九王爷办事。不知道段公子方才过来时,有没有看见一男一女经过这林子。” 段承休轻呵一声:“真是说笑,这暮归林如此之大,段某怎么会那么凑巧就见过九王爷要找的人?一对男女我没有见过。” “那……”头人犹疑了一下,这马车上是只有段承休一人,还是有别人。似乎一开始,他听到那车里有女子惊呼的声音。只是现在一直默不作声…… “怎么,莫不成是想让我打开车帘让人瞧瞧?只怕我这车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小心有能耐看,没能耐离开。”段承休在车内说时,眼也没有看着车帘,只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另外微笑着让唐宁夕莫要担心。 “不敢,不敢。快放人!” 那些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家头头给赶到一边,给眼前这辆马车让大道了。 唐宁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小看了段家,还有这个段承休。从他最开始从身上拿出那块金灿灿的牌子当暗器一样射出去时,她就想起了当初他一根筷子就戳破了人家的碗,眼下这是想杀人灭口么? 所幸她屏气凝神了好一会儿,那外面的人还有动静。 好吧,她眼前的人,真的是大神。 “哈哈,真不愧是王爷的牌子,居然还是用金子做的。” 唐宁夕干笑了两声。 “非也,”段承休又笑道,“那只是镶金的。皇家虽然富贵,但用金子做令牌,累赘之余,还怕偷。” “这,倒也是。”你说什么就什么咯。 “唐姑娘可是有话要说?”段承休看出了唐宁夕欲言又止。 “……”唐宁夕皱着眉头。 “怎么了?”段承休眼神温和,并没有威逼之势。 “我上次放走了广千音。”唐宁夕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当初她看着那个唐巧巧太可恨,她也不会跟着她和广千音,然后还因为和广千音有一面之缘而要救他。 “无妨,我当时也不急着找他。” 唐宁夕看他表情,似乎不是在说假,略略安心。 “那就好。段少爷你这次帮了我,我以后也不会跟你对着干的。” “其实唐姑娘也不必如此介怀。”段承休摇摇头,“有时候,人都是因为迫不得已。而想必唐姑娘,也是有自己的理由才决定救他。君子成人之美,既然我并不像抓他,你把他带走,对我来说也并无损失。” “没想到段少爷你还真是通明。” “没想到?那你之前以为我很顽固不通?” 唐宁夕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住: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呃,这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担心你是那种死心眼的人,认准的事就绝对不会变。” “其实人心也是很矛盾的。或许我在某方面,正是如此。” “哦?”唐宁夕看着他叹了口气,似乎是满腹愁容,“比如?” “抱歉,”段承休虽然笑容仍在,但笑意已无。 唐宁夕一看他如此,自然不敢再问:“没关系没关系!我也就顺便问问的。” 顺便?段承休见她如此不在意,也只得无奈笑了一笑。 “对了,你刚才说说到那不死衣出现在那个什么落香院中,后来怎样了,怎么又牵扯上了顾舟?”唐宁夕连忙转移话题。 “唐姑娘如此聪明,难道就猜不到之后的事?” “之后的事?” “没错。当江湖各大门派知道这一消息,明面上都说要代那刘家庄保管,但实际在打什么心思就不知道了。后来,各门派争执不下,却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青阳山庄。” “青阳山庄?你们段家?” “这提议一出,许多人都纷纷附和。当时我年纪尚幼,家父独自带人去洛城将不死衣领回来,谁知途中遭人暗算。也就是那时,顾少侠在危急时刻救了家父一命。” “原来。”唐宁夕点了点头:原来他是待顾舟如恩人,才对顾舟如此尊敬。 “可是,在他救了家父后,那位偶然发现不死衣的落香院姑娘却被人发现自缢于房中,指证顾舟是当年灭柳家百口的凶手之子,那不死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顾少侠一下子被千夫所指,更有人提出要杀他代其父亲偿罪。原本收留顾少侠的武当派,就在此时将顾舟赶出武当。” “什么!唉哟……”唐宁夕猛地要跳起,却一下撞到了马车顶,“好痛。” 段承休本要上前关心几句,一看到她这憨态,又想起车顶上加了厚厚的锦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由暗暗掩着笑意。 “唐姑娘不必如此惊慌,此事已经过去多年了。” “我知道。可是这也太过分了,”唐宁夕捂着头上的包,却十分认真地对着段承休说话,模样滑稽。 “哪有这样子的父债子偿?何况顾舟的父亲不可能是那杀人魔头。他们就凭一个死人的遗书?哪知道是不是真的。那武当派也太过分了!” 段承休笑道:“江湖上自然也有人像姑娘一般聪慧。奈何……” 第115章 一路风波 上 段少爷?段承休听到这个称呼,略微皱起了眉头,但旋即恢复了笑容:“不碍事,本就是他先顶撞了唐姑娘。不知唐姑娘后来有没有找到顾少侠?” “哦,找到了。”唐宁夕顿了顿,眼睛止不住在那两盘糕点上打转。天地良心,上辈子她绝对不会吃这种难吃的什么桂花糕,结果在马车上一坐,人一舒坦下来饥饿感更强烈了。 以段承休的眼力,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 “剑影,马车赶得这么慢,是打算走到天黑?” 被段承休突然这么指责,剑影顿时满腔委屈。方才是谁说不急的? “是,主子。属下这就赶快些。” 段承休悠然收起手中折扇,回过头对唐宁夕笑道:“让你见笑了。此处再过百里有一小集镇,到那便可寻间店家休息。眼下唐姑娘若是觉得饿了,便先吃些糕点吧。” 看着段承休对着手下冷若冰霜的语气和展眼温文尔雅的笑容,唐宁夕当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奇怪的梦。但是肚子突然咕咕直叫,让她也管不了许多了。 “谢谢。” 看来还是别说话比较好。唐宁夕默默拿起一块,一塞,差点眼泪直流。是她太饿产生幻觉,还是这糕点真这么好吃? 唐宁夕不知道的是,花照云那一手制糕点的功夫,可是从皇宫御厨那里学来的。 “呃!” 狭小的车厢里,打嗝声显得异常明显和突兀。 还没等唐宁夕去看对方的脸色,一杯水已经递到了面前。 “谢谢……呃!” “我看你吃得也不快,许是太紧张了。”段承休十分体贴转移了一下话题,“莫非当初竹丝说了我什么坏话不成?” “没、没有!”唐宁夕连忙否认,一看对方依旧是笑得温润,才明白他不过是在开玩笑。打太极?她难道就不会?唐宁夕满脸谄笑:“飞剑公子在江湖上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何况竹丝姑娘怎么可能说你坏话。” “哦?我却不知是什么名气。唐姑娘可否说来听听?” “这……”惨了,好像她还真没怎么听过其他人提起段承休,都是因为某个花痴的丫头在她脑中灌输了太多关于她家主子的事,才让她造成了错觉。好吧,临时抱佛脚,总得说些什么吧。 “武功高强!” 段承休笑着摇了摇头:“就段某这点功夫,被人拿来当称赞也太惭愧了。就在下所知,顾少侠的武功可是比我高明十倍。” “啊?他有那么好?这不同的嘛!你仁义心肠,扶危济贫。他吊儿郎当,没点正经。”遇到危险跑得最快。唐宁夕暗自腹诽。 仁义心肠?段承休明显对唐宁夕的这句“称赞”不以为然。若是真的知道他为人如何,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话不是这么说。这天底下,我所敬重之人也没几个。而顾少侠,不仅仅曾救过家父的性命,为人也是侠肝义胆。这世上,能比他坦荡的人,也没几个了。” “什么!他?”唐宁夕一脸的不置信。 “唐姑娘看来对中原江湖中的事所知甚少。” 此话一出,唐宁夕顿时觉得段承休的眼睛像刀子一样锋利。“这个吗,因为自小在山里长大,见识不多。”出门在外,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 “莫要妄自菲薄,依段某所看,唐姑娘可是聪明得紧。” “聪明?”唐宁夕默默汗颜,这话听着怎么不像好话。 “唐姑娘现在可是不打嗝了?”段承休见她气息平稳,突然说道。 “啊?”唐宁夕这才反应过来:好像真的是。“多谢……”难道和人说话也能治疗打嗝?真是神奇的方法。 “段少爷,虽然我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但是还是很好奇,江湖上为什么都称顾舟为大侠?” 听着刺耳的“段少爷”,段承休还是温和地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唐姑娘可知道不死衣?” 不死衣?唐宁夕隐约觉得这东西像是在哪里听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见唐宁夕愁眉紧皱,也不像是知道的样子,段承休没真的等她回答,又道:“十九年前,江湖上突然谣传有一件可以让人永生不死,青春永驻的衣服。其实那不过是一件用玉雪蚕丝所制的衣裳,穿上能刀枪不入,免受外伤。却没有如那谣言所说那般神奇。但太多的人只偏信一面之词,导致了珍藏那件不死衣的柳家庄上下百口惨遭杀害。” “被谁杀的!”唐宁夕瞪大了眼睛,不由得心生怖意。而今,她已经不是当年还在龙首山中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不久前,阿碧和浅儿被杀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这个世界,真的是剑影刀光的世界。什么谈笑风生、快意恩仇,总是被渲染得很美好。但是,当刀真的架在脖子上时,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知。据说场上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指证凶手的线索,而那件不死衣,也跟着下落不明。后来赤月教气焰嚣张,也有人猜测是他们所为。但时隔已久,要再算清这笔帐,已经难了。原以为此事就如此无声了结,然而,几年前,那件衣服却在洛城的落香院中出现。” “落香院?是哪?” 段承休脸色突然有些奇怪,顿了一下道:“洛城最有名气的青楼。” 唐宁夕顿时一副了然的表情。果然这种歌舞场是最容易招惹是非的地方。“没事,没事,我了解,你继续。” 看着唐宁夕笑得诡异,段承休不由得皱眉:不是说在山里长大,为什么对这种地方那么清楚? “后来……” “啊!” 车子猛地一停,唐宁夕直扑到对面。所幸段承休和她错开对坐着,恰好一伸手就将她扶住。 “主子。远处有官兵拦住了前面的路,看着来意不善。”剑影刚停了马车,那几十个带刀的侍卫就为了上来。 “官兵?”段承休眼眸一深,却没有丝毫慌乱,不紧不慢地待唐宁夕坐好,才收回了手。 “官兵!”唐宁夕因为磕着牙齿正吃痛着,一听到顿时静了下来。 第116章 一路风波 下 “什么人啊?下车下车!”领头的人发福的身材,挺着个大肚腩慢慢地踱步过来。那其余的几十个人也慢慢地将马车围住。 剑影自从跟着段承休,哪里见过这般对他们不客气的,瞥了那人一眼,低声道:“永州段家。” “哦,就宰相大人的老家?”那头人嘿嘿一笑,“可惜我们是九王爷的人。车上的人是谁?怎么还不下来。耳朵……” 一枚疑似暗器的东西从车内飞出,直直将他的乌纱冠给打了下来。 那头人官兵僵住的脖子扭了一下,看了一眼滚落在脚边的帽子,还有旁边一块牌子。 “这是你们九王爷留下来的,一直找不到机会还回去。你回去禀告你们主子,说段承休办事不力,那盗贼广千音至今还未找到,改日再上门赔礼了。” “原来、原来是段三公子。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 原本颐指气使的态度立刻转了一百八十度。 “段公子不要生气,小人这也是替九王爷办事。不知道段公子方才过来时,有没有看见一男一女经过这林子。” 段承休轻呵一声:“真是说笑,这暮归林如此之大,段某怎么会那么凑巧就见过九王爷要找的人?一对男女我没有见过。” “那……”头人犹疑了一下,这马车上是只有段承休一人,还是有别人。似乎一开始,他听到那车里有女子惊呼的声音。只是现在一直默不作声…… “怎么,莫不成是想让我打开车帘让人瞧瞧?只怕我这车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小心有能耐看,没能耐离开。”段承休在车内说时,眼也没有看着车帘,只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另外微笑着让唐宁夕莫要担心。 “不敢,不敢。快放人!” 那些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家头头给赶到一边,给眼前这辆马车让大道了。 唐宁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小看了段家,还有这个段承休。从他最开始从身上拿出那块金灿灿的牌子当暗器一样射出去时,她就想起了当初他一根筷子就戳破了人家的碗,眼下这是想杀人灭口么? 所幸她屏气凝神了好一会儿,那外面的人还有动静。 好吧,她眼前的人,真的是大神。 “哈哈,真不愧是王爷的牌子,居然还是用金子做的。” 唐宁夕干笑了两声。 “非也,”段承休又笑道,“那只是镶金的。皇家虽然富贵,但用金子做令牌,累赘之余,还怕偷。” “这,倒也是。”你说什么就什么咯。 “唐姑娘可是有话要说?”段承休看出了唐宁夕欲言又止。 “……”唐宁夕皱着眉头。 “怎么了?”段承休眼神温和,并没有威逼之势。 “我上次放走了广千音。”唐宁夕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当初她看着那个唐巧巧太可恨,她也不会跟着她和广千音,然后还因为和广千音有一面之缘而要救他。 “无妨,我当时也不急着找他。” 唐宁夕看他表情,似乎不是在说假,略略安心。 “那就好。段少爷你这次帮了我,我以后也不会跟你对着干的。” “其实唐姑娘也不必如此介怀。”段承休摇摇头,“有时候,人都是因为迫不得已。而想必唐姑娘,也是有自己的理由才决定救他。君子成人之美,既然我并不像抓他,你把他带走,对我来说也并无损失。” “没想到段少爷你还真是通明。” “没想到?那你之前以为我很顽固不通?” 唐宁夕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住: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呃,这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担心你是那种死心眼的人,认准的事就绝对不会变。” “其实人心也是很矛盾的。或许我在某方面,正是如此。” “哦?”唐宁夕看着他叹了口气,似乎是满腹愁容,“比如?” “抱歉,”段承休虽然笑容仍在,但笑意已无。 唐宁夕一看他如此,自然不敢再问:“没关系没关系!我也就顺便问问的。” 顺便?段承休见她如此不在意,也只得无奈笑了一笑。 “对了,你刚才说说到那不死衣出现在那个什么落香院中,后来怎样了,怎么又牵扯上了顾舟?”唐宁夕连忙转移话题。 “唐姑娘如此聪明,难道就猜不到之后的事?” “之后的事?” “没错。当江湖各大门派知道这一消息,明面上都说要代那刘家庄保管,但实际在打什么心思就不知道了。后来,各门派争执不下,却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青阳山庄。” “青阳山庄?你们段家?” “这提议一出,许多人都纷纷附和。当时我年纪尚幼,家父独自带人去洛城将不死衣领回来,谁知途中遭人暗算。也就是那时,顾少侠在危急时刻救了家父一命。” “原来。”唐宁夕点了点头:原来他是待顾舟如恩人,才对顾舟如此尊敬。 “可是,在他救了家父后,那位偶然发现不死衣的落香院姑娘却被人发现自缢于房中,指证顾舟是当年灭柳家百口的凶手之子,那不死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顾少侠一下子被千夫所指,更有人提出要杀他代其父亲偿罪。原本收留顾少侠的武当派,就在此时将顾舟赶出武当。” “什么!唉哟……”唐宁夕猛地要跳起,却一下撞到了马车顶,“好痛。” 段承休本要上前关心几句,一看到她这憨态,又想起车顶上加了厚厚的锦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由暗暗掩着笑意。 “唐姑娘不必如此惊慌,此事已经过去多年了。” “我知道。可是这也太过分了,”唐宁夕捂着头上的包,却十分认真地对着段承休说话,模样滑稽。 “哪有这样子的父债子偿?何况顾舟的父亲不可能是那杀人魔头。他们就凭一个死人的遗书?哪知道是不是真的。那武当派也太过分了!” 段承休笑道:“江湖上自然也有人像姑娘一般聪慧。奈何……” 第117章 私情千幽 上 “奈何什么?”唐宁夕顿时好奇起来。这段承休若是去说书,那些说书先生就没赚头了。 谁知,段承休突然沉默了一会,打开的折扇又收了起来,转头冲唐宁夕歉意一笑:“抱歉,这其中有些缘由,段某不方便说出来。” 什么!唐宁夕瞪大了眼睛:“段少爷你是在说笑?”这时机似乎不太好啊。 “唐姑娘若真的想知道,还是直接问顾少侠吧。由他来说,或许会比较合适。” 一阵沉默。 唐宁夕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但是段承休却始终都非常有涵养地笑容以待。 “咳、咳。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勉强。”唐宁夕勉强地挤出笑容。方才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他得眼睛里隐藏着太多东西。直觉告诉她,不想惹麻烦就别探究了。等会儿到了西霞,意思意思道谢就好了,千万不要和他有太多瓜葛。 “多谢唐姑娘体谅。” 体谅?不用不用,只要你没打着别的心思就好。 午时,马车终于到了一个叫云起镇的小镇子。唐宁夕迫不及待地从车上下来,也没注意到段承休已经伸出来要扶她的手。 剑影顿时脸色一黑:居然敢这么拂了他们主子的脸,这女的也太自以为是了! 虽然唐宁夕嘴上说不介意,但其实心里对顾舟以前的事还是耿耿于怀。她实在是想不出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那个武当派的掌门赶顾舟出去。 说起来顾舟不是说他会去西霞吗?不知到了没有,万一碰见了,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呀!” 一声女子娇柔的惊呼,唐宁夕想着事情没有注意,把一个急匆匆要出酒馆的姑娘给撞倒在地。而她自己也差点跌下台阶,所幸在后面的段承休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没事吧?” “谢、谢谢。” 她已经站好后,段承休的手还没有松开,眼睛却看着从地上自己起来的姑娘。 “我没事了。”唐宁夕提醒了一句。 段承休这才回头看着她,松开了手:“抱歉,唐突了。” “有没有摔到?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我没好好看路,你还好吧?”唐宁夕连忙上前替她拿起掉在地上的包裹。 然而这姑娘不单打扮得奇怪,连行为举止都那么奇怪。 这六月天的,披着斗篷戴着帽子不说,起身也遮遮掩掩地不敢让人看到脸。这要是个男的,恐怕马上就被官府当作不法分子抓起来了。 “没,没事。”姑娘起来后,接过东西,也不想跟唐宁夕多说什么,就要离开,然而剑影刚好挡住了她的路。“麻烦,让我出去一下。” 这女子不单身形柔弱,声音也柔弱。 剑影一听,自然连忙让道。但还没等他站开,却有人在他们身后怒喝:“你们要干什么?” 众人回头,一个男子一身短打武装,看着也像是会功夫的,眉目刚毅,却是十分生气。 “祝阳!”女子一看见他,却立刻飞奔过去。 哦?敢情以为我们在欺负她?唐宁夕顿时了然那男子为何气愤了。 “你没事吧?他们是怎么回事?”那男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确定女子没有受伤后,才安下心来。看着唐宁夕等人的眼神却是不善。 姑娘摇摇头:“我们还是走吧。” “好,我已经备好车子了。” 二人离去。段承休见唐宁夕还在发呆,却看了一眼剑影,对他使了个眼色。 剑影立刻明白,点了头退到一边。 “唐姑娘,觉得他们很奇怪?” “啊?”唐宁夕回过神来,“也不是,那个女子,应该是个富家女子吧?” “哦?何以见得。”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她身上的披风是最普通的布料,甚至还洗得发旧。 “因为她手好滑……”唐宁夕还没细想就脱口而出,等发觉不对时已经太迟了。 段承休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奇怪,只干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确实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未干过重活,手自然保养得好。” 几人择了靠近窗口的桌子坐下。 唐宁夕又道:“也不一定是小姐啊,那些伺候小姐的丫鬟应该也是养尊处优的吧?不然一个深闺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段承休沉默了一下,突然笑道:“唐姑娘还真是聪慧过人。” 一听这如此富有深意的话,唐宁夕不由看向段承休,而对方正也看着自己。一时脑回路不停运转。 “该不会被我猜中了吧?”唐宁夕脸色惊讶,压低了声音故作小心道:“他们就是那个九……” 段承休笑而不语。 “怪不得你一出口就说她是小姐。”唐宁夕不怀好意道,“方才你跟那些官差说没看到,是真的?” 这话一说,段承休还没什么,在一旁的剑影顿时火冒三丈:我家主子是什么人物,用得着跟那些人说假话? 然而没等他开口,段承休已经暗示了他不要插嘴。 “此言差矣。段某是对此事略有耳闻,但早上在树林所遇之人,除了唐姑娘,也真没有见过其他人。” 见段承休说得如此认真,唐宁夕连忙道:“好吧好吧,话说段少爷你知道的事情真多。可是你要做君子,所以这些都不能说。” “让唐姑娘见笑了。” “不,不,不。”唐宁夕摆手道,“我只是觉得呢,你藏那么多事情都不说,就不会憋得慌吗?” “还好。人脑子里想的事,若是每一件都要说出来,只怕一辈子也说不完。” “嗯,那倒也是。不过刚才的事,就算不问,我也猜得到一二。无非就是小男女你情我愿跑了出来,自然有人要围追堵截。”唐宁夕一边说着,一边看段承休脸色。只可惜那张脸似乎永远都古井不波,什么端倪也看不出来。 回想起看那姑娘看着男子的眼睛,还真是情柔似水,情深似海啊。 “你怎么不说话。” “因为段某想说的不能说,因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唐姑娘,还是吃菜吧。” 一时菜已经全部端了上来,唐宁夕也不好再说其他。 然而她一拿起筷子,一股自丹田中散发的寒意让她全身打了个冷颤。 又来了。自从她那个不靠谱的父亲一点商量都没有就把内力都给了她,结果现在她一动用内功,事后就会整个身子发冷。可是之前几次都是到了晚上才发作,为什么现在还是中午,就已经开始了? 唐宁夕那一直颤抖的手,段承休不可能没看到。 “唐姑娘?” 筷子掉落在地,而唐宁夕已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118章 私情千幽 下 段承休赶紧将她扶住,却在碰到她的一刹那感到摄骨寒心的冷。即便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更别说这身子里究竟有多凉。 “主子?”剑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的会突然倒下,还以为饭菜有毒,谁知在看清她眉眼间慢慢结出的冰霜,顿时不知所措。 段承休眉头紧锁,伸出手探了她的脉息:“心脉本就比常人微弱,还中了寒毒。”话音未落,已经将人抱起,往外面走去。 “剑影,快去入世城。” 剑影还未反应过来,自家主子已经撇下他了,晃过神后赶紧掏出银子扔在桌上,快步跟上。 躲在一旁的店家一见出手如此阔绰,原本怕惹来飞身之祸而愁眉苦脸的表情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却又一边吩咐伙计道:“快把桌椅收拾,今天不做生意了。真是吓死人,要是死在这里可就晦气了。” 马车驶得飞快。 “主、主子,她这是怎么了?刚才还生龙活虎的……” 段承休在车内,尝试着替她输入真气驱寒,但是那内力打进去,却半分效果没有。 “她的内心功法霸道强劲,而心脉却十分弱。想来她的内功恐怕是某位高人所授,她自己却是难以承受这样的内力。方才她说是从赤月教手中逃出,必是经过一番苦斗,而今就遭到功法的反噬了。” 剑影一听,顿时明了。 “原来是这样。我一开始只觉得她古灵精怪的,没想到连武功也这么奇怪。那她如此,今后还能用内力吗?” “……用的越多,死得越快。” 从段承休口中听到这句话,剑影不由哑然。他家主子说的话,没有十分的把握是不会说的。只是说得这么不留情面,他倒是第一次听见。 “那、那眼下要怎么办?入世城里有大夫吗?” “我的内力对她毫不起作用。而今入世城各门派豪杰都在,只能看看有谁的功法能克制这寒毒之症。” 什么?主子一声不吭就用内功替她疗伤了! 剑影忽而觉得他家主子今天是怎么了。虽说她和顾舟认识,但怎么说也算是来路不明,怎么才认识了半天,就把她当成生死之交一般? 虽然前几年段承休是有几位红颜知己且名声风流,但近几年别说去烟花之地,几乎是不近女色只醉心于武功。更何况眼前这位,怎么也不像他主子看得上的人啊。剑影抱着满腔的疑惑,还是继续向前赶着马车。 段承休抱着唐宁夕沉默不语。看着那颤动的睫毛上已经凝结了冰霜,他只得将自己的温热的身体贴住她,抓住那双冰冷的手。 千幽谷中,高大的林木将整个山谷遮蔽起来,却不黑暗。这幽幽的静谧之中,夹杂着一种让人自然屏息凝神敬畏的力量。这片风沙中的绿洲,这片尘世中的净土,而今,却不是特别平静。 坐在殿堂上的男子,身材高大,一身紫衣,却白发如雪,眉染风霜。他的脸,有着一种让人看了永生难忘的魅力,但那双凌厉的双眼,又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回来了。月章呢?” 从外面进来的人,正是刚从中原回来的霄灵梵。 “少主他,还是不肯回来,说是要等唐姑娘回到龙首山才放心。” “废物!”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意。就连站在旁边的霄伊,也不由得为这小姑娘捏把冷汗。 “连带回一个人也办不到。等?他以为自己把那个女子安置好他就能安心?不,那只会越陷越深!龙首山?霄伊,带人去龙首山把那两个叛逃者捉回来。” “这,谷主,只怕白公子……”霄伊上前一步,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你下不了手?”霄容冷笑一声,“那好,你去劝劝你们少主。说他再不回来,我就真的生气了。” “是。”霄伊一听,只得点头。 然而任谁都知道,他的怒火,已经一触即发。偏偏这时候,却有个小侍女站在后殿观望。 “什么事?”高椅之上的男子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眼瞥过去,那侍女连忙跪下:“谷主,白公子他……” “还是不吃?只要还没死,就不用来禀报。” “但是他求见谷主您。” 在场之人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霄容说了一句:“都退下吧。”。 卧在精美的床帐之上,白玉堂却一副愁容。没有了功力的维持,他的容貌已经不复当年。而变白的发丝,在霄容来了之后,一对比,才知道灰白与莹白的差别。 “你为什么骗我?”这话一说完,他就忍不住地咳嗽。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 “我已经三番几次说过,我的目的就只有封印地宫。你不行,我就只有等她。”霄容看着他额头眼角的皱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我不行?” “你质疑我的话?当年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已经死了。又怎么会遇见你心爱的妻子,又怎么会有女儿。只可惜,你们的女儿命格异端,天生就是要来阻止这场斗争的。若非如此,当年我又怎么会替她作法,让她能残存于世?用她一个人的牺牲,以挽救千千万万人的性命,这样的交易我不可能不做。至于你,还是好好保养这虚弱的身子吧。” “你骗了我,你明明说用我的血封印地宫,就能一了百了。咳,咳!”白玉堂猛地起身,几乎睁眼欲裂。但这激动的情绪,换来的是另一轮令人心惊胆战的咳嗽。 霄容原本冰冷决绝的眼神,突然缓和了下来,走近床榻轻拍他的背替他缓气:“玉堂,等你活到我这年纪,你或许就会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定数。我已经看透了这世间的纷争,要回到我们曦雅族的故土了。你们是他的后人,我才如此一再忍让。若不然,你没了武功,我早可将你弃之不顾。” “我武功尽失,不也是你调唆的?我便奇怪,她那么弱的脉息,就算得了我的功力也用不了。你……” 白玉堂话未说完,就被霄容使了幻术,沉沉睡去。 “好好照看他。”霄容将他安置好,起身对站在一旁的侍女冷冷说道。 “是。” 第119章 寒毒噩梦 下 “我知道了。”唐宁夕敷衍地应了一句。太过乐观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才是被隐瞒得最深的一个。 “只是,那天夜里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让唐宁夕顿时难堪起来。 “我……只是怀疑吧,你的族人长得都那么好看,你怎么可能就突然……嗯,所以我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想是不是真的,就设计迷晕你看看你是不是易容了。”唐宁夕说完,只差把头埋到被子里。 “我指的是你不辞而别的事情。”霄月章转过身,黑着一张脸。 “哦!你说这件事啊!”唐宁夕悻悻地接过杯子,“说起来赤月教太嚣张了。我不是不辞而别,我是被那个东城席玉强行带走的!他居然混进了入世城。那些守卫是瞎了眼吗?当时拦我们那么带劲,结果把那么个大反派放进来了也不知道!” “赤月教?所以你用内功,是为了逃出来?” “是啊。不然我……嗯,你怎么知道我用了内功?”唐宁夕一脸惊愕,“你这也看得出来?”他真的不会读心术吗?唐宁夕严重怀疑。万一他还知道了那个东城席玉中了莫名其妙的情蛊成了大变态。啊,不要想这件事! “你所用的内力太霸道。用一次就损耗一次寿命。若想活得久些,以后都不要用了。”霄月章见唐宁夕表情古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趁机对她告诫了一番。 原来是这样。唐宁夕顿时安心了不少。关于她这内功的有古怪的事情,她作为当事人当然也很清楚。不过正如当年大家都说熬夜死得快一样,还不是有一大堆不怕死的“有志”青年前仆后继地熬到凌晨才睡?反正那是以后得事,以后再说吧。再说了这副作用那么大,她能不用当然不用。只是那时情况危急,她要是不用,现在恐怕已经给那个柳杀带到赤月教当阶下囚了! “至于你怀疑我的样貌,我长得如何你很介意?”霄月章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快。 “啊,没有没有!你也知道我这人比较好奇。” “好奇?那你为何不问我?” “这……”这不是怕你生气嘛!唐宁夕一脸委屈。 “你以为我时候发现被算计就不会生气?”霄月章语调一高,语气一扬。 “我……”唐宁夕还要反驳,空荡荡的肚子就给了她一声警告。唉,在那小店的时候,她看着段承休是个有钱的公子哥,特地点了一桌子的好菜,结果一口都没吃到就倒了。也不知道那桌菜最后便宜给了谁。 “没事就起来吃东西。”霄月章起身出去,又停了一下,“我去厨房,你先穿好衣服。” 唐宁夕低头,呃,不就是脱了外衣而已嘛!真是的,别拿中衣不当衣服啊! “说,你到底爱着谁!” 梦里面的那句话在唐宁夕脑海中回旋。为什么她会梦到这样的事?唐宁夕,你真的已经忘记灵君了吗?不、不、不,霄月章和灵君是不同的,你看,这样的情况说明自己不是一个外貌协会的人。 才怪,如果不是霄月章拔剑出招的动作实在太帅,她会喜欢他吗? 可是现在的问题不是她喜不喜欢的问题。等到了龙首山,也就是他们永别的日子了。 在起来洗漱完毕,又饱餐一顿后,唐宁夕顿时觉得活了过来。 “过两天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去龙首山找你师父。” “不、不用,我已经休息好了。”唐宁夕现在最怕的就是留在这里,也不知道那东城席玉发现自己跑了以后,会不会又追回来。“可以的话,今天就能出发。” “今天?”霄月章看了看她略微苍白的脸色,说道:“不行。好歹得等到明天,今天好像还是这个比武大赛的最后一天。你不留下来看看?” “咦?是吗?” “还有送你回来的那个公子,你不用去道谢?”霄月章回想起那天段承休抱紧她的画面,眼底一片冰冷。那个人的眼神让他很讨厌。似乎只要和他对上一眼,就会被看穿。他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那种看破世事的眼神,让他想起他的父亲--千幽谷谷主。 “哦,那倒也是。”唐宁夕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和段承休扯上太多的关系。 擂台上,崆峒派和青城派的弟子一招一式打得密不可分。周围人声鼎沸。 “师兄!”唐巧巧一转头发现段承休已经走在前面,连忙赶上前去,“等一下我。你不看了吗?” “抱歉,巧巧师妹,我还有些事情要找华盟主。” 自从唐巧巧得知了段承休来西霞的事情,她立刻又像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 “哦,那等你有空了,再来找我。” 段承休无奈地一笑,也不应可否就转身离开。而唐巧巧则是因为段承休的一句“巧巧师妹”而开心得忘了问。 哇,这样也行。唐宁夕正郁闷着一出门就遇见这个唐巧巧,谁知道却看见她冲段承休撒娇的可怕行径。 “你还要躲在后面多久?”霄月章一脸无奈地看着唐宁夕。 “等这个女人走开了再说,我不想跟她说话……” 唐宁夕正要躲开,那唐巧巧却已经看见了。 “是你!” 真是冤家路窄。唐宁夕从巷子后面走出来。既然都被看见了,也用不着躲了。 “你、你怎么……”唐巧巧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她亲眼看着唐宁夕被那个东城席玉轻薄,然后又被东城席玉带走的。怎么会……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唐宁夕知道自己眼睁睁看着东城席玉将她拐走而缄口不言。 第119章 寒毒噩梦 上 日渐西下。 段承休看着唐宁夕发紫的嘴唇,心急如焚。 “剑影,方才进来是西霞的哪个城门?” “是西门。” “等会绕到入世城的南门。”他沉吟一会,突然说道。 “是。” 剑影不由觉得奇怪,眼下不应该是尽快赶到就好吗?更奇怪的是,段承休将车帘掀起,左右四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入世城内,霄月章拿着那张唐宁夕留下来的字条,将其揉成了一团。 “已走,勿挂。” 这绝不会是她写的。 那天晚上,他穿好衣服出来,不见了唐宁夕的踪影。而看着窗下的一双鞋,不禁又好笑又好气。谁知最后,却没有等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 在他找了一天没有消息之后,却有打扫屋子的人从唐宁夕屋子里找出了那张所谓的留言。 不可能,她不会这么莽撞! 霄月章自然不会放弃寻找。但在确定入世城已经没有了唐宁夕的踪迹后,他只能将目光放在城外。 正当他几乎快确定唐宁夕已经遭到了歹手,段承休的马车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宁夕!” 那清秀公子抱在怀中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什么人?”剑影拉紧了马缰,车子堪堪停在霄月章面前。 “你们是谁?把她怎么了?”霄月章长眉紧锁,语气冰冷。 眼见对方长剑出鞘,直指自己,剑影也屏起了气息,随时准备应对。这个男子,不好对付。 段承休看着眼前的霄月章,一身布衣,却仍然气势不凡。他眯起了眼睛,打量之后,才说道:“你认识唐姑娘?” “放开她。” “她突然昏倒,且身体冰冷。” “我会替她疗伤。” “如此,就劳烦这位少侠。” 霄月章一愣,没想到对方如此好说话。但也没做其他的表示,只收起了长剑,走到马车边将唐宁夕抱在怀里。在对段承休点了点头,转身施起轻功就走了。 “主子,这样没关系?”剑影有些茫然了。主子方才说要来南门,莫非就是预计到会遇到这个人。不可能吧,他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男子,主子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走吧。我们也该入城了。”段承休一甩帘子,又坐回了马车,却没有回答剑影的问题。 “……月章。”唐宁夕昏迷之中,突然喊着他的名字。 “我在。”霄月章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冷,满是心疼。“我在。”就两天不见,他已经急得快疯了。若真的要让他离开,他怎么舍得放手。 黑暗中,原本梦到自己走在冰窟中的唐宁夕,忽而感受到了前面的温暖。 “是火!”看见那橙色的火光将冰冷的洞窟照亮,唐宁夕简直是喜出望外。是谁在那里? 一拐弯,唐宁夕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住。 “宁夕。” 如果她没看错,那坐在篝火后面的两个人,为什么都那么熟悉。 “灵君……霄月章……”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夕,冻坏了吧,快点过来。”叶灵君笑得迷人,手也已经向她伸开。 唐宁夕正要迈步,却感到另一个期盼的眼神在看着她。 “宁夕,来我这边。”霄月章声音温柔,眼神热烈。 简直要疯了,这是修罗场的节奏吗?唐宁夕吓得后退了一步。谁知道那两人却立刻起身向她走来。 “你、你们是不是真的啊?”唐宁夕只想捏一捏自己。 “当然是真的。宁夕,你难道忘了你的承诺,你只喜欢我一个?我已经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你呢?”他笑着,却让她更为难受:“果然是人走茶凉,你已经忘记我了吗?” “宁夕,他已经不在了。快到我这边,我带你走。”霄月章眼神认真,眼底却带着温柔。 “跟你走?你以为宁夕会看上你这样的货色?”灵君突然冷笑一声,冷冷看着霄月章。 “哼,空有一副皮囊,何况你已经死了,还能为她做什么?” “她就算选择了你,心里绝对还是放不下我!” “那又如何?你永远都不可能在她身边!” “你又能在她身边多久呢?只怕没多久就要回去千幽谷复命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唐宁夕想插嘴都插不上。“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一定是梦,现实里这两人怎么可能像泼妇一般在吵架? 啊--她究竟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唐宁夕!” 就在她快要抓狂之际,那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突然都转过来看着她。 “说,你到底爱着谁!” 这异口同声的一句吼得唐宁夕顿时懵住,恍惚间,他们的身形突然变得模糊,最后重叠成了一个。 “啊!” 现实中,唐宁夕猛地从床上弹起。守在床边的霄月章立刻将她按住。 “宁夕,醒醒。没事了。” “月章……”唐宁夕睁开眼睛,霄月章紧张的神色渐渐清晰,“我这是怎么了?” “你晕了过去。睡了一夜。”霄月章见她神智慢慢清醒,才松开了按住她肩膀的手。 唐宁夕回想了一下睡之前的情况,突然叫道:“是在段承休面前!” “是那个公子将你带回来的。”霄月章心中不快,语气平淡。 “我除了晕过去,没发生什么吧?”唐宁夕试探地问了一句。虽然之前身体发冷的情况也有发生过,不过那只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有的感觉,从未晕过去。只希望那个段少爷没有被吓到。 “还能发生什么?”霄月章依旧语气平淡。 “哦。那就好。没什么……” “你体力太差,以后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勉强。”霄月章起身给她倒了水。 他知道唐宁夕一直想隐瞒着他。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她寒毒发作,连眉发都会结霜,他又怎么可能不知?更何况,还是他用了内功,才将她的症状缓和过来。 他还不能走,在将唐宁夕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前。 第120章 寒毒噩梦 下 “我知道了。”唐宁夕敷衍地应了一句。太过乐观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才是被隐瞒得最深的一个。 “只是,那天夜里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让唐宁夕顿时难堪起来。 “我……只是怀疑吧,你的族人长得都那么好看,你怎么可能就突然……嗯,所以我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想是不是真的,就设计迷晕你看看你是不是易容了。”唐宁夕说完,只差把头埋到被子里。 “我指的是你不辞而别的事情。”霄月章转过身,黑着一张脸。 “哦!你说这件事啊!”唐宁夕悻悻地接过杯子,“说起来赤月教太嚣张了。我不是不辞而别,我是被那个东城席玉强行带走的!他居然混进了入世城。那些守卫是瞎了眼吗?当时拦我们那么带劲,结果把那么个大反派放进来了也不知道!” “赤月教?所以你用内功,是为了逃出来?” “是啊。不然我……嗯,你怎么知道我用了内功?”唐宁夕一脸惊愕,“你这也看得出来?”他真的不会读心术吗?唐宁夕严重怀疑。万一他还知道了那个东城席玉中了莫名其妙的情蛊成了大变态。啊,不要想这件事! “你所用的内力太霸道。用一次就损耗一次寿命。若想活得久些,以后都不要用了。”霄月章见唐宁夕表情古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趁机对她告诫了一番。 原来是这样。唐宁夕顿时安心了不少。关于她这内功的有古怪的事情,她作为当事人当然也很清楚。不过正如当年大家都说熬夜死得快一样,还不是有一大堆不怕死的“有志”青年前仆后继地熬到凌晨才睡?反正那是以后得事,以后再说吧。再说了这副作用那么大,她能不用当然不用。只是那时情况危急,她要是不用,现在恐怕已经给那个柳杀带到赤月教当阶下囚了! “至于你怀疑我的样貌,我长得如何你很介意?”霄月章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快。 “啊,没有没有!你也知道我这人比较好奇。” “好奇?那你为何不问我?” “这……”这不是怕你生气嘛!唐宁夕一脸委屈。 “你以为我时候发现被算计就不会生气?”霄月章语调一高,语气一扬。 “我……”唐宁夕还要反驳,空荡荡的肚子就给了她一声警告。唉,在那小店的时候,她看着段承休是个有钱的公子哥,特地点了一桌子的好菜,结果一口都没吃到就倒了。也不知道那桌菜最后便宜给了谁。 “没事就起来吃东西。”霄月章起身出去,又停了一下,“我去厨房,你先穿好衣服。” 唐宁夕低头,呃,不就是脱了外衣而已嘛!真是的,别拿中衣不当衣服啊! “说,你到底爱着谁!” 梦里面的那句话在唐宁夕脑海中回旋。为什么她会梦到这样的事?唐宁夕,你真的已经忘记灵君了吗?不、不、不,霄月章和灵君是不同的,你看,这样的情况说明自己不是一个外貌协会的人。 才怪,如果不是霄月章拔剑出招的动作实在太帅,她会喜欢他吗? 可是现在的问题不是她喜不喜欢的问题。等到了龙首山,也就是他们永别的日子了。 在起来洗漱完毕,又饱餐一顿后,唐宁夕顿时觉得活了过来。 “过两天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去龙首山找你师父。” “不、不用,我已经休息好了。”唐宁夕现在最怕的就是留在这里,也不知道那东城席玉发现自己跑了以后,会不会又追回来。“可以的话,今天就能出发。” “今天?”霄月章看了看她略微苍白的脸色,说道:“不行。好歹得等到明天,今天好像还是这个比武大赛的最后一天。你不留下来看看?” “咦?是吗?” “还有送你回来的那个公子,你不用去道谢?”霄月章回想起那天段承休抱紧她的画面,眼底一片冰冷。那个人的眼神让他很讨厌。似乎只要和他对上一眼,就会被看穿。他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那种看破世事的眼神,让他想起他的父亲--千幽谷谷主。 “哦,那倒也是。”唐宁夕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和段承休扯上太多的关系。 擂台上,崆峒派和青城派的弟子一招一式打得密不可分。周围人声鼎沸。 “师兄!”唐巧巧一转头发现段承休已经走在前面,连忙赶上前去,“等一下我。你不看了吗?” “抱歉,巧巧师妹,我还有些事情要找华盟主。” 自从唐巧巧得知了段承休来西霞的事情,她立刻又像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 “哦,那等你有空了,再来找我。” 段承休无奈地一笑,也不应可否就转身离开。而唐巧巧则是因为段承休的一句“巧巧师妹”而开心得忘了问。 哇,这样也行。唐宁夕正郁闷着一出门就遇见这个唐巧巧,谁知道却看见她冲段承休撒娇的可怕行径。 “你还要躲在后面多久?”霄月章一脸无奈地看着唐宁夕。 “等这个女人走开了再说,我不想跟她说话……” 唐宁夕正要躲开,那唐巧巧却已经看见了。 “是你!” 真是冤家路窄。唐宁夕从巷子后面走出来。既然都被看见了,也用不着躲了。 “你、你怎么……”唐巧巧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她亲眼看着唐宁夕被那个东城席玉轻薄,然后又被东城席玉带走的。怎么会……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唐宁夕知道自己眼睁睁看着东城席玉将她拐走而缄口不言。 第121章 辞别有意 上 唐宁夕却是没有理会唐巧巧,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那个女子,有点奇怪。” “她?当然奇怪了。”唐宁夕刚要数落她,突然明白霄月章口中所说的“奇怪”是意有所指。“哪里奇怪了?” “你是被赤月教带走的,而第二天的房间却有一张你留下的字条。” “什么!这典型的祸害栽赃!”唐宁夕不知道还好,一知道顿时火冒三丈,“那字条呢?” 霄月章从怀中拿出那皱巴巴的纸张。 “这哪是我的字啊!”天地良心,她的字要是有那么好看就好了。 “这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口。让他们不会怀疑。对了,那个东城席玉为何要抓你?也是因为帛图的事情?” “啊?不、不是,是……是为了……他是要找顾舟,就是我表哥,他的消息。”唐宁夕磕磕巴巴地说着。 “说谎。”霄月章瞥了她一眼。 好吧,她似乎忘了霄月章还有这能力。 “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霄月章见她神色慌张,心中虽有千百般疑问,却不愿逼她。“至于那个女子,最好小心一点。你回了龙首山之后,也要好好听你师父的话。” “为什么你这话听着像交代后事一样?” “别贫嘴,我说认真的。” “哦。”唐宁夕突然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明明前一阵子都是她调戏他的,为什么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处于被他训话的处境呢?她难得逃生出来,这种行为难道不应该值得称赞然后千般呵护百般关心吗? “等等,这么说,除了你之外,大家都以为我是自己离开了?” “我一开始不能确定,所以并没有把自己的疑虑说出来。因而华盟主也没有派人找你。如果你自己没有逃脱,恐怕我也要很久之后才能发现。”霄月章突然脸色一变,“所以你知道这事情有多严重了?晚上一个人光着脚出去?我有那么可怕?” 霄月章已经陷入一种绝望。他不想唐宁夕发现他身份的秘密而特地疏远,偏偏又为了唐宁夕的疏远而感到生气和愤怒。 “没、没有。”唐宁夕连忙转移注意力,“但这不就说明了那个和赤月教串通之人也在入世城里?盟会的处境……” 她刚要说出来,突然想起隔墙有耳这句话。 “等会和华盟主道别,也是为了要将此事告知与他。” “这是自然,如果不是还要去龙首山,我还想亲手抓住他!嗯?你说那个唐巧巧有古怪,是不是她很有嫌疑?”唐宁夕双手握拳,好像自己手心里捏的就是那个和赤月教串通之人。 霄月章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她对你很有敌意,却似乎很怕你。” “哼,她当然对我有敌意。这个小姑娘到处下毒也不负责解的,我三番几次给那些被她下毒的人送解药已经很烦了好吗?怕我?难道她终于知道跟我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别惹事生非。” “知道。我这都要离开了,也就说说而已。” 两人求见华元卿时,刚好是段承休和华元卿在屋内谈话。 段承休突然起身告辞。 “段公子不必介意,宁夕是我一位故人之女,而跟她一起的霄少侠,也是个正直侠义之士。”华元卿以为他是怕打扰了来人,连忙说道。却不知段承休早先已经见过他们。 “这……” 段承休还要推托时,就看见唐宁夕和霄月章已经进来了。 “唐姑娘。” “段少爷,你也在这?”唐宁夕却是没想到那么快会碰见他,惊愕一下之后,又马上笑着行礼道:“昨天多谢段少爷出手了。话说我身子弱,没吓到你吧?” “自然不会。”段承休无奈一笑,又看了一眼霄月章。对方语气平淡,却也行了抱拳之礼:“多谢。” “不必。”段承休点了点头,不说其他。 霄月章看着他,十分奇怪自己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为何对方就如此默契地跟他一起瞒着唐宁夕。 “怎么,你们已经认得?”华元卿颇为意外。 唐宁夕当下,便把赤月教在城中出现之事说出。 “什么!”华元卿惊愕,转而叹了口气,“眼下那赤月教气焰嚣张,但其教主东城阴是个喜怒无常,亦正亦邪之人,且狡诈多端。就算是盟会中人,对他的意见也各有偏颇。则恩被杀之事,本就是个开端。没想到你却成了第二个目标,如今这入世城,也不是讨论围剿赤月教之地了。” 唐宁夕不由得皱眉。这个关口,她离开真的合适吗? 段承休道:“华盟主不必忧虑,此事本就需要从长计议。” “华盟主,这是那人所留的字条,或许可以从中找到一些线索。”霄月章突然上前一步,“我与宁夕明日便要启程回龙首山,今日先来告辞。” “也好。”华元卿点了点头,“刚刚历险,还是不要留在这是非之地比较好。宁夕,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唐宁夕受宠若惊,连忙点头。 回去的路上,唐宁夕低头不语。看到华元卿,她才想起了自己找他的目的。那块用阿碧的血换来的东西,还有她自己的命。她居然因为害怕赤月教就这样急忙要走? 唐宁夕,你重生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你不愿离开?”霄月章原本不想问,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唐宁夕摇摇头,又说道:“你说我回去,就为了告诉我师父关于雪山派被……但现在,那害了阿碧和浅儿的赤月教就在眼前,我真的可以这样不管不顾就走吗?” “那你说说,你留下来,可以管什么。”霄月章毫不留情道,“就算你拼尽全力,能把那个曲万丘杀了后全身而退?而你,真的认为报仇是最好的方法?那不过是江湖莽夫的想法,你何事也跟他们一般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像了也没用。” “是,我是很没用。”唐宁夕头一转,突然激动地对他说道,“什么叱咤武林、获得万千宠爱,就算是个青楼女子都混得意气风发。可惜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也怕,那也怕。可是来这个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人的地方又不是我愿意的!到头来就算想做一些事情,也只能忍气吞声,还自顾不暇。那我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你又还来护送我什么?趁早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回你的曦雅族,回你的千幽谷!” 第122章 辞别有意 下 霄月章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生气,但最后的一句却着实伤到了他。 “你希望我走?” “我……”唐宁夕这种人,怒火刚一发泄出来,整个人就焉了。此时看着霄月章神色黯然的脸,突然想不起自己刚才究竟都说了什么。 见唐宁夕一脸刚刚反应过来的表情,霄月章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等、等……”唐宁夕要追上去,对方却早已走远。 唐宁夕只觉得自己眼下心情烦乱,一时间也不知道等一下追上他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慢下了步伐,准备先平复下心情,等会儿再回去说。 鉴于上次碰到东城席玉的阴影,她不敢往小巷附近走。绕了大路回来,结果又回到了武林盟会的主府。想想这附近也就这地方比较安全,于是就在墙角边徘徊。 “唐姑娘?” 唐宁夕一抬头,就看到段承休一脸的疑问。 “段少爷?”刚才她和霄月章告辞之后,段承休还留在里面。没想到他那么巧现在就出来了。“这么巧。”唐宁夕心中暗叫倒霉: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怎么就那么难? 段承休自然不知道她这小心思,只淡然一笑:“你在等谁出来?”。 “没,我就出来走走。刚好走到这里。” “是吗?” 段承休看上去信以为真。 原本生气准备回去的霄月章,回头一想唐宁夕孤身一人十分危险,还是回来找她。没想到一回来,看到的却是她和那个段公子有说有笑。 怪不得想留下来。霄月章越看越觉得生气,只觉得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就快要爆发出来。 他转过身,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她有了所爱之人,而自己离开后,喝下前世欢,就可以忘记一切,再不会想起。 唐宁夕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被人注视着。而段承休,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了霄月章的藏身之处。 似乎,已经走了。 “嗯?那里有什么特别吗?”唐宁夕见他看着空荡荡的巷口,不由问道。 “没。”段承休笑了笑。 “你这个女人,和我师兄在说什么!” 唐宁夕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唐巧巧。 回头一看,一条张牙舞爪的大蝎子近在眼前。若不是她闪得快,恐怕鼻子已经遭殃了。 “你干什么!谋杀--啊!” 唐宁夕刚为自己反应敏捷及时避开了大蝎子的攻击,没想到手臂突然冰凉冰凉的,一低头,一条鳞甲泛银光的小蛇正用细弱的身子缠着她的手,嘶嘶地吐着红信子。当即吓得腿脚发软,拼了命地甩着手要把蛇给甩开。 “哈哈!” 看着唐宁夕这滑稽的动作,唐巧巧笑得差点岔气。 “嗯?你干什么!啊--你这女人竟然敢抱着师兄,不要命了!小白,给我咬她!” 段承休没有推开因为惊慌靠过来的唐宁夕,反而是怕她伤到自己而抓住了她的右手,一眼认出了那尖头的蛇剧毒无比。 “胡闹!” 即使他呵斥了唐巧巧,那小银蛇因为主人的指令,已经飞快地做出了攻击。 唐宁夕咬着牙等着那疼痛的一击,没想到却听到段承休近在耳边的一声闷哼。 “师兄!” 小银蛇已经在段承休的手背上留下了两个渗血的牙口。伤口处的血瞬间变色,段承休脸色一冷,立刻闭合了腕处血脉。 看着唐巧巧慌里慌张地把所有地药瓶都掏出来,又急急忙忙地给段承休上解药,唐宁夕抱手在旁,暗藏着一脸爽快地笑着。所以说话不要乱说,毒不要乱下。别说伤到什么花花草草,伤到自己人就不好啦。特别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师兄,我不是故意的。你放心,这种蛇虽然毒性强,但是小白还小,敷敷药就会好的。” “无妨。”段承休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伤在意,但是脸色从刚才开始就很不好。“只是你不该随意就出手伤人。现在是我受了伤,要是伤到了别人……” “我就是要让别人被咬上一口呢!”唐巧巧看着在一旁悠然自得的唐宁夕,顿时气不往一处来,“若不是师兄太好心……” “我招你惹你了?你要放蛇咬我!”唐宁夕一听,顿时按捺不住。 “你不抱着师兄,我怎么会让蛇咬你?” “什么抱着……我那只是站不稳扶,扶了你师兄的肩膀而已!况且你不放蛇再先,我怎么会站不稳。” “我问了你跟我师兄在说什么,却不告诉我,我才放小白的!” “哈!可笑,”唐宁夕不知道这姑娘的逻辑是什么回路,“你既然知道我是你师兄说话,而不是和你说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算是喜欢,也要有度。死缠烂打不是每个男人都受用的。 “你、你,你是想勾引我师兄,你这狐狸精,给我走开些!” “狐狸精?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在勾引你家师兄了!你连听都没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况且段承休是你一个人的吗?我爱跟他说什么就说什么!”唐宁夕恨得牙痒痒,要不是现在她在灵君和霄月章两人之间的感情上摇摆不定,她倒是不介意去抢一下这位师兄。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看到就是看到,又何必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段承休站在一旁,早已将蛇毒用内力逼出。看着这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为这种事吵得面红耳赤,虽然无奈,却是有趣。尤其是唐宁夕,居然逼得她第一次没有称呼自己是段少爷。 “你……”口才不是很好的唐宁夕,在对战了几回之后就已经心累了。没想到眼睛一瞥,竟看到了在旁观战的段承休嘴角上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分外迷人和可恶。 自己一定是被他们两师兄妹坑了。 “没想到段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艳福不浅。” “柳姑娘此言差矣,他之所以艳福不浅。是因为有柳姑娘这位美人在伴。” 就在唐宁夕准备休战时,突然走来一对男女,听那交谈的语气,已经是看多时了。 玉云衣?唐宁夕自然认得那一身白衣气质不俗的男子,但是他旁边站着的女子,一身紫衫,却用面纱挡住了脸,还真有点让人浮想联翩。 光看那身姿,唐宁夕就知道这一定是个大美人。 第123章 吃醋旧友 上 “玉公子说笑了。” 对方一走近,唐宁夕才发现就连她的声音也是让人如沐春风。 “你是?”唐巧巧脸上还带着不快。这个玉云衣她认得,但这个女子,之前从没在入世城见过。 “巧巧姑娘好。” “你认得我?”唐巧巧面上装得惊讶,心里却已经把对方打量了一遍。 “唐门在武林中的名声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巧巧姑娘既为唐家大小姐,又是灵巧可爱,州州怎会不认得?” “你、你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柳州州?”她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传闻中她和师兄关系匪浅的事是真的? “巧巧姑娘谬赞了。”柳州州眼带笑意,似乎是为了不冷落唐宁夕,转而说道,“这位是雪山派的新任掌门唐姑娘?” “你怎么知道?” “自进了城,就一直听人说起。雪衣公子当年,可谓是赫赫有名。唐姑娘得了他的真传,又岂会难认?” “多谢。” 是吗?唐宁夕心想:这么直白的恭维,亏她也能说得这么自然。 “柳姑娘,你这两边都称赞,最后只怕是吃力不讨好吧。”玉云衣站在一边看着,突然笑道。 “州州只是依心中所想而说,至于两个姑娘之间的恩眼,可与我无关。” 好一个与我无关。唐宁夕还以为她又会说出什么左右逢源的话,没想到却是一反刚才,直接果断得很,立刻改变了对这个唐巧巧口中所说的“第一美人”只是个花瓶的印象。 “倒是你,好一个温文有礼的公子,却让这两个好姑娘在街上为你争风吃醋。”柳州州走到段承休面前,语气轻松自然,犹如二人是相交多年的挚友,“我还以为你已经改了。” 段承休听了这话,虽没有恼怒,脸色却是颇为尴尬,只得笑道:“这……” “什、什么争风吃醋,我只是……” 唐宁夕还没开口,唐巧巧却先红了脸。 好厉害。唐宁夕心下暗叹: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说起来段承休身边的如花美眷似乎不少,就凭她之前见过的那位竹丝姑娘,都比唐巧巧好了不知多少。现在又来了个柳美人,这三个女人一台戏……画面太美,她都不敢看了。 “柳姑娘你再开这玩笑,我恐怕就脱不开身了。”唐宁夕看了一眼唐巧巧,眼中带着戏谑,“眼下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施了轻功离开。 “好身法。”柳州州看着那翩然而去的身影,不由赞叹。然而一瞥身边的段承休,却见他眼眸深邃,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你的手?”她看见段承休那被咬了个小口的手背,虽有血迹,但周围并不发黑,心下渐安。“真是被蛇咬了?” “不碍事。”段承休笑着,用衣袖掩了掩。 唐巧巧原本就被唐宁夕最后一眼的嘲讽感到心神不定。等看了这一幕,才知道自己最大的威胁不是那个唐宁夕,而是眼前的柳州州。 既然长得好看为什么要用面纱遮住?一定是个丑八怪,要不就是普通姿色却用面纱遮遮掩掩来引人遐想。唐巧巧眼神冰冷,自然没有逃过一直在旁边看着好戏的玉云衣。 “唐姑娘是在想什么?” “不要叫我唐姑娘!”唐巧巧一脸不快,没反应过来时,她还以为那个唐宁夕又回来了。 “这,那玉某该如何称呼姑娘?” “我叫唐巧巧,你难道不会叫我名字吗?” “好吧,巧巧姑娘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所恼。不过,”玉云衣就算被迁怒,也是涵养极好,“段兄恐怕是为了维护巧巧姑娘,才替那位唐姑娘挨上一口。” “怎么说?” “这伤了外人,巧巧姑娘可就是闯了祸。做师兄的自然要为小师妹收拾这摊子。” “我……”唐巧巧一听,喜上眉梢。忽而又觉得玉云衣所说也是极为牵强,而见他和柳州州一起出现,也不敢真信他十分。“那又如何?” “玉公子可别以为在我面前说我坏话,我就会大度地不去计较。” 段承休突然走了过来,又对唐巧巧说道:“方才唐老前辈派人到华盟主处寻你,你早上出来没跟他说,我竟然不知道。快点回去跟他报个平安。” “啊,爷爷真是的。”唐巧巧嘟起了嘴,她不就是不小心废了那个弟子的一条手臂,何况还是那个人自己砍的。不过说起来,壮士扼腕,还真是勇气可嘉啊。只是她堂堂唐家堡的大小姐,还有人敢招惹她吗?“那师兄,你还会在入世城待多久?” “这两天都会在这里。”段承休说道,“待我要走时,自然会跟你说一声。” “那我先回去了。” 唐巧巧脑筋一转,突然甜甜得笑了,也没说什么就乖乖地离开。 “小姑娘古灵精怪,柳姑娘你可要小心点。”玉云衣看着她离去时犹似小女孩轻轻蹦跳。 “相识多年,没想到玉公子自从有了家室,却变得爱操心了。”柳州州神情似笑非笑。 玉云衣看了看她,又看着段承休。笑容虽在,言语中的戏谑嘲弄之意却掩饰不住:“没办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所幸我玉某并无心爱女子,否则恐怕也只能学段兄一样,至今孤身,才能如眼下一般得半刻欢愉。” “这才多久没见,玉公子的话,我已经听不懂了。”段承休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只可惜,戳不到痛处的嘴刀子,跟未开刃的剑一样没用。 “玉公子许是误会了什么事?”柳州州也是坦然看着他。 面对这两人如此的口风一致,玉云衣顿时也觉得无趣:“好吧,既然柳姑娘已经找到了段兄,那玉某护送的任务也就结束了。你们二位慢慢聊。” 转眼,热闹的转角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柳州州突然伸出玉手,把脸上的面纱摘下。那动人的双眸,果然得配上如雪的肌肤,精致的容颜,才不枉长在这张脸上。 段承休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却替她重新戴上面纱。 “你带惯了这东西,风大,小心一吹风又咳嗽了。” “多谢……”柳州州神色有些黯然。 “你怎么会和他一起过来。” “今早刚来,并不熟路。恰好就遇到他这位故人。”柳州州淡然道,“一年不见,你似乎又变了。” 第124章 吃醋旧友 下 “是么?我还以为我一直没变。”段承休不经意道,“你觉得好了还是不好了?” “无所谓好与不好。我只是发现,比起刚刚认识时,你时常流露出的那种冷漠孤独的眼神,现在几乎看不到了。” 段承休淡然笑道:“那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年少时总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还能不看开些?” “是五年了。”柳州州知道自己还能说出更确切的时间,但既然对方已经忘了,自己一再强调又有什么意思。“像你这样的公子,五年过去了居然还不娶妻。段庄主只怕……” “好端端的说起这些,你以为他真的不逼我吗?”段承休话锋一转,“你若想慰藉我,还不如陪我喝上两杯。” 柳州州见他避而不谈,也只能选择当做不知此事。 “你呀,难道就不觉得你这喝不醉的人,喝酒简直是浪费?” 段承休摇头道:“那些把酒喝下又醉得全数吐出的人,才是浪费。” 回去的路上,唐宁夕正庆幸那小丫头放蛇咬她的诡计没有得逞,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她出现在入世城的第一天就闯祸,而当时自己追上去,她身边有一个武功很高的人物。莫非是唐家堡的人?不对,那身影…… 东城席玉的背影刹那间从唐宁夕脑海闪过。 是他! 唐巧巧那天,是和东城席玉在一起!唐家堡和赤月教难道有所勾结? 唐宁夕猛地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要赶紧回去告诉华叔叔! 她转身往回跑,到了巷口却冷不丁地和一个从左边跑来的女子撞在了一起。 “唉哟!那个不长眼的!”洛凡音因为急着躲人,也没注意巷口有人在跑,撞得她下巴都疼了。“嗯?是你!” 唐宁夕一抬头,也不由得愣住:“洛……洛凡音?” 当下就把要去找华元卿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不是去找你爹了吗?” “顾舟也来了?” 同时发问两人都等着对方说话。 最后还是洛凡音紧张兮兮地往后一看,躲到了小巷里:“光顾着吃惊了,差点忘了正事。” “你在躲人?”唐宁夕一见这画面,就想起了当初她和顾舟两人躲着洛凡音的情景,不由得暗暗发笑。 “废话,还不给我站过来一点。”洛凡音把唐宁夕猛地扯了过来,怕她连累自己被发现。 “你这是躲谁?” “我师兄。” 唐宁夕了然:酒馆里那个小哥。 “为什么?” “我瞒着我爹来的入世城。要是被我师兄看见了,就得乖乖跟着他回山庄了。” 唐宁夕不由暗自叹气:一个大小姐好好的家不回去,硬是要学他们这些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人到处流浪。“你回去又不会怎样。那你是一个人来还是……” “好好好,我知道你很好奇你表哥的情况。你不问我还不来气呢!说好了一起来西霞找他原来的师父,谁知他倒好,一到入世城,打听到白於山庄的人也来了就直接抛下我了。摆明了就是想甩开我!”洛凡音愤愤不平地说着。 唐宁夕许久不曾见她,只觉得她比先前更有精神了。看来和顾舟在一起,她确实是开心得很。 但鉴于唐宁夕并不明白顾舟心里是怎么想的,当下也只能默不吭声表示无能为力。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 好吧,难怪她一直没发现他们。 “顾舟的师父,是华盟主?”唐宁夕按着自己所知道的猜测着问了一句。 “没错。对了,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知道华盟主住在哪里吗?知道就告诉我,免得我再去打听消息浪费时间,要是动作快的话,还能直接在那里等着顾舟乖乖上钩。” “就东边那个最大的院子,我……” 唐宁夕刚想说我和你一起过去,洛凡音就直接撇下她走了。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唐宁夕见洛凡音远去,回想自己跑得那么急回去,就是为了办一件很急的事。结果那想法到了嘴边,一撞居然就给忘了。 不过既然顾舟会去找华叔叔,那去华叔叔住的地方就能看到他了。唐宁夕想到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他了,于是起身也要过去,突然想到:自己刚才惹了霄月章生气,眼下不是正好吗?带他过去和顾舟相见,见过一面后再走也不会逆了他的意。 转过洛凡音刚才冲过来的小巷,唐宁夕果真看到了栾夏生带着白於山庄一行人走在路上。 其他人都正常。但是站在他身边风姿绰约的那个姑娘是谁?洛凡音的妹妹? 只见那栾夏生看着那姑娘的眼眸,倒是颇有意味。 再看看那女子,眉眼让唐宁夕觉得极为熟悉,却实在想不起来。 “你们说大师兄这是怎么了?救了她也就算了,一直带在身边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大师兄平时看着那么正义凛然,一看到漂亮的,也就……” “不要乱说!大师兄才不是那种人!小师妹出落得跟个天仙一样,还是师父的女儿呢,也不见师兄见色起意!” “你也懂得说小师妹是师父的女儿了,小师妹眼睛里只有那顾大侠呢。她不愿意大师兄还能硬来吗?眼前这女子,当初在树林里出现就有些奇怪了。来路不明,又那么楚楚可怜,哪晓得大师兄他……” “咦,不是说她是之后要一起回梧州,才让她跟着?” 众人看着刚进门不久的小师弟,纷纷摇头:“真是太天真了。” “统统闭嘴!别以为说得小声就听不到!” 同来的老管家理伯铁青着脸回头一瞪,众弟子纷纷低头。 栾夏生走在前面,脸上虽然云淡风轻,但拳头却是攥得紧紧。 “栾公子……” “薛姑娘,不必多言。栾某一定会遵守诺言送你回梧州。” 自称为薛红的她脸上似有不忍,却带着十分的的感激。最后几乎轻不可听地说了一句:“多谢栾公子。” 唐宁夕觉得自己是不是记忆力有了问题,怎么好多事情到了嘴边一下子就忘记了。 她努力回想了很久依旧没想出来,只得放弃往自己的院子走。一动身,却有东西从自己身上掉下,在地上叮咚一声十分清脆。 唐宁夕定睛一看,竟是那枚婚环,不由急忙捡起来,却发现了更为奇怪的事情。 她比对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东西似乎是变大了一圈。这么一想,顿时脸色煞白。 第125章 有分 无缘 “我已说过待她安全了就回去,你是想出尔反尔?”霄月章怒目看向那不应该出现在屋里的人——霄伊。 “即便如此,少主也不该不顾个人安危,不顾曦雅族之兴衰,一直久久拖延。霄伊先前已经说过,即便我答应了,谷主也不一定会答应。如今,正是谷主大人下了死令,要少主尽快回来。更何况,易容丹也是有副作用的。少主还是先服下解药罢。” 一见霄伊递过来的药瓶,霄月章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难看,终于冷笑了一声:“当日说怕我再遭意外,硬是让我服了药。而今又着急起来?” 霄伊尴尬:“若不是少主硬是要一同来中原,谷主也不会……” “拿回去。等我回了千幽谷,自然会向他要。” “可……” 进了院子,唐宁夕跑着推开了房门。已经收拾干净的客房毫无霄月章的痕迹,仿佛这里没有住过人一般。 她转身就要往屋外追,一回头,却看见了院子里出现了两个人。 “你是灵君吗?”她声音颤抖,把那枚闪着寒光的耳环拿给他看,“我发现了这个。” 霄月章身上披着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 记忆的潮水顿时全部用上唐宁夕心头。她记起来了,是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总是常常凝视自己,让她每次都脸红心跳地躲开。原来没有热烈的注视后,会变得这么陌生。 “少主,该走了。” “霄伊,你先走。” 站在旁边的霄伊颇为无奈,看了这两人一眼,只得摇头离去。 “你还是他们的少主。”唐宁夕带着苦笑,“那我能问问,你先前的那张脸,是你真正的样子吗?” 霄月章把遮住脸的斗篷拉下,印入唐宁夕眼帘的,赫然是灵君那张俊美绝世的脸孔。 她闭上了眼睛,热泪沿着眼眶滚滚落下:“果然是你,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那天台阶坍塌后,神像下面算是水。似乎是机关的启动触发了储藏在地下的水库。我被涌出的河水冲出来后……是霄伊在找我。自从十年前我误闯进山谷,他们就一直在找我。” “哦,所以,你是曦雅族人。我们不可能了,是吗?”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尽管她此刻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该从哪里问起。 “我……”霄月章欲言又止。 “你的记忆,应该也恢复了吧。那天那个女孩,应该就是你记忆中说像我的。果然,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明明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的承诺根本不能算数。”唐宁夕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强作欢笑。 “你是怎么易容的?当初既然看见我就应该跟我说,早点知道其实你还活着我也会开心的。而你居然还瞒着我,一路上耍着我,太过分了。还是说,你一恢复记忆,也忘了在山谷里的那段日子?” “我没忘。”霄月章语气坚硬。他知道她误会了,但是却不敢解释太多。 “对哦,你没有忘记。你还问我我的耳环跑哪去了。这样戏弄很好玩吗?”唐宁夕几乎要怒吼,但理智让她冷静下来。 他救了自己两条命,他已经什么都不欠她的了。 如果他死了,自己还欠他一条命。眼下他活着,那自己就和他没什么瓜葛了。 “你要走了?” 她听阿碧说过:曦雅族人一生只爱一个人。如果他的心已经给了你,那再也不可能改变。如果他的心已经给了别人,那也不可能改变。所以我就是他所爱之人的替身?唐宁夕低着头不敢看他。 “来接雪衣公子,不是我的任务。但是我想知道你是否过得好,就跟谷主——我的父亲,请求让我跟着来中原。他怕我的容貌又引起别人注意,所以我才服下了易容丹。没想到,不用打听,就遇见了你。”霄月章回忆着几个月前,当他看见唐宁夕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一颗平静的心猛然跳动得连呼吸都困难。在以为她把耳环扔了的时候,他有过愤怒,却终究被离别的悲伤冲淡。 他注定,无法和她在一起。他离开中原的时候,他父亲就已经跟他说过。 “即使你知道了那个女子的处境,又能做什么呢?别忘了,你终究是要离开这片大地,回到海上去的。”千幽谷谷主霄容,永远都高高在上,带着看透世间一切的怜悯可悲地看着他。那种眼神让霄月章感到极为难受。 “我这一生只会爱她。”霄月章神色痛苦,“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我就只能在记忆中看到她。只是这么一个请求,还望父……谷主成全。” “所以,我才说这是一种诅咒,孩子。”霄容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但是我们有忘忧草啊,你只要服下它,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尽管那记忆会永远消除,但所带来的好处绝对比失去记忆的坏处多。” 霄月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十年间苦苦找寻的记忆,没想到在您面前居然一文不名。” 霄月章知道霄容的心肠有多硬。也知道为什么霄容会劝他服下忘忧草。因为在自己母亲去世后,霄容就是服用了忘忧草。即使需要花费许多时间去重新了解自己的身世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也甘之如饴。毕竟,时间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而失去爱人所带来的痛苦,实在太多了。身为千幽谷谷主的霄容,带领着这片土地上的曦雅族人,不能忍受自己的下半生都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 大部分的曦雅族人,所爱之人一般都会是族中的人。漫漫的长路,有相爱之人常伴左右,确实可算是神仙眷侣。偏偏,他们这一脉,被诅咒一般,爱上的都是族外普通之人。 霄月章或许不知道霄容最后还是让他前往中原的原因。容貌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而是这世上,只有霄容自己知道:至今,只要有人一起自己以前的妻子,他的心就空荡荡的。那是被忘忧草彻彻底底抹去的空洞,永远都无法弥补。 “你今后都在你们族人所居的千幽谷?”唐宁夕哽咽着。尽管她已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如果可以,今后我是否可以去看看你?” 霄月章长袖之下攥紧着拳头,不忍看她:“我回去之后,要带着我们族人去海外仙岛。除了我父亲,曦雅族人都要回去故居,再不会留于中原。此次,我正是要与你告别,才……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原本想和你一起去图遥谷看看,如今怕是不可能了。” 眼看他就要转身离开,唐宁夕冲上去拦在他面前。 “你是不是一恢复了记忆,就不喜欢我了?” 霄月章低着头:“我会一辈子记着你,永远也不会忘。” “你会食言的。”唐宁夕冲着他的离去的身影大喊,“你会食言的!” 第126章 对饮宿醉 上 唐宁夕失魂落魄地坐在屋内。 她知道,她终于失去了他。失去了那个近乎完美的人,失去了那个让她心动的人。比上次更彻底,比上次更真实,也比上次更为痛苦。 在知道他不是凡人时,她的心里没有多大的惊讶。 但在知道他必须走时,她才明白两人被身份所隔离的鸿沟有多大。 他是霄月章,不是灵君。 可是,这世上,根本没有灵君这个人! “霄月章,我恨你。”唐宁夕在心里无意识地说着这句话,但却不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她眼睁睁看着霄月章转身打开门走出,再没有回头时,她知道: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她。 人生的三大错觉:他/她喜欢你,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印证。 唐宁夕僵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夜色渐暗,她没有心情吃晚饭,躺在床上,脑中不断闪过记忆中的画面。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唐姑娘在吗?” 唐宁夕认得出,这声音是玉云衣身边的一个侍女。 “什么事?” 门一打开,站在门外的女子被唐宁夕难看之极的脸色所吓到。 “我家公子说,这几日他需要留在入世城内。问你回龙首山之事是否可以推后几日?” “滚!跟他说,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门重重地被摔上。那女子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冒着被自家主子责罚的风险去回话。 “丫头。” 唐宁夕一转身,顾舟赫然出现在被打开的窗户后面。那窗户,原本是关着的。 “哇,你怎么了?半年没见就憔悴成这样?这要是再过两年,岂不是比我还老?” 唐宁夕此时不想见任何人。偏偏出现的人是顾舟。不得不说,顾舟把胡子剃干净后,果真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只是这贫嘴的脾气,还是让唐宁夕一口气没缓过来。 如果霄月章没有走,唐宁夕会很开心这样的重逢。而现在,顾舟的出现让她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自己跟他,确实是亲人啊!唐宁夕感到眼眶有些湿润,嘴上的话却没软。 “老也不关你的事。我已经决定明天之后隐居山林,不再见任何人了。” “丫头,陪我喝几杯。” 顾舟没理会她,笑嘻嘻地,提起手中的酒坛。 “我就算心情不好,也不喝酒!” “可是我心情也不好,这周围也找不到个人说话。” 唐宁夕不耐地看着他,一走近才发现他已经喝了酒了。“你这耍酒疯呢?啊--” 被顾舟硬是拉到不知哪里的屋顶上喝闷酒,唐宁夕抢过他手中的酒坛,猛地喝下一大口。 “咳咳……” 唐宁夕知道酒不是好喝的东西,却没想到那么冲,咳得肺都出来了,却觉得脑子空了许多,不再有心情去胡思乱想。 “哈哈,看你也是不会喝酒的。你说是不是祖父当年下葬的地点没选好,所以我们的运气才那么差啊?”顾舟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却是爽朗地大笑着。 “你的运气差?呵,我看你桃花运挺好的嘛,又是江湖上人人尊敬的顾大侠。命好着呢!” “桃花运?哦,我知道了,你一定见过那洛家大小姐了。唉,小姑娘也不知道是看上我什么了,说出来我改嘛!人人尊敬?丫头,你一定不知道这江湖上想杀我的人有多少。不过倒是你,怎么也那么落魄了?你不是去找你父亲了吗?雪衣公子看你学艺不精,把你赶出来了?” 唐宁夕把雪山上发生的惨剧说了出来。 “没事的。”顾舟拍拍她的肩膀,“看多了就习惯了。没有谁能陪着谁一辈子。小姑娘是自己做的选择,你自责也没有用。” 唐宁夕突然哭了起来:“可是我好累。我不想再在这个什么江湖呆着。我只想回家。即使一辈子都呆在同一个地方,也好过每天打打杀杀,提心吊胆。为了什么见不到摸不着的宝藏,一个个争得头破血流。” “那你就回去吧,反正这外面的世界,你也见识过了。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再护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唐宁夕止住呜咽,发泄后又变得面无表情。 “是不是还被人骗了?我打听到,有一个姓霄的男子,这段时间一直和你在入世城。刚才却见也没见他。真是的,哪里来的瞎了眼的臭小子,居然敢打你的主意,还敢始乱终弃……” “闭嘴!你才被人始乱终弃呢!你们男人没一个……恶,这么恶心的话我居然会说出来。算了,是我自己运气不好。天注定我没有那个命,孤独终老是最好的选择。”唐宁夕又大喝了一口酒,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喝一口是喝,喝两口也是喝。既然喝了,就一次喝个痛快吧。 “我还想被始乱终弃呢。哎,悠着点,给我留些。” 小院子里,花照云和梅枝一同收拾着给段承休住的房间。客房的被褥统统被扔到一边,换上了段承休睡惯的云锦绸被。 好不容易忙完,又备好了要给主子喝的清茶,梅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花姐姐,你有没有听见?哪来的疯子在外面唱歌呢?” 花照云却已经唬地直接起身:“原以为要的这个院子已经够僻静了,没想到居然有不长眼的来扰人。要是公子回来了,那还得了?你在这候着,我去看看。” “哈哈,你唱的是什么歌,倒是没听过。” “你要是听过就见鬼了。”唐宁夕鄙视地看了顾舟一眼,又转眼堆着笑容问道:“怎样?好听不?新鲜吧?”传说中,穿越人士只要会唱一两首流行歌曲,古人肯定当做奇货可居,纷纷称奇,而后大赞不凡,从众女中脱颖而出。 “嗯,是新鲜。但是难听死了。你这破嗓音,听你说话还好听些。哈哈……还不如我给你唱一段。” 唐宁夕正怒不可遏要赏顾舟一爆栗,怒斥他不懂欣赏。一听顾舟要唱歌,马上来劲:“好啊,快唱快唱!” “好,我就唱一首……嗯?什么人?” “我说是谁呢。没想到顾大侠居然这么好兴致。”花照云刚上房顶,就认出了两个在耍酒疯的是先前见过的顾舟,还有唐宁夕。 第127章 对饮宿醉 下 “嗯?哦,我记起来了,你是花姑娘?” 借着月色,顾舟认得了眼前的人是段承休身边的女子。一个又聪明,又妙的女子。 唐宁夕的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哈哈哈,花、花姑娘……” 看着唐宁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顾舟和花照云面面相觑: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 “顾大侠,这位就是去年和你结伴而行的唐姑娘?” “你认得我?我怎么没见过你?”唐宁夕见他们一脸茫然,也没什么意思笑下去。 花照云笑道:“我是青阳山庄少主飞剑公子的手下,姓花。去年竹丝和棋官要将你送至扬州和顾大侠会合。没想到却发生了赤月教拦路劫货之事,害得唐姑娘你落难。我们少主派人将整个山崖都寻遍了,也没找到唐姑娘的下落。想来唐姑娘应该不是掉落山谷,否则哪能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呢?” “哦,原来。”唐宁夕一听到山谷,下意识地警惕起来,却才想起她其实也不用替他,保守叶殷村的秘密了。 看着唐宁夕脸色不好,顾舟连忙转移了话题:“花姑娘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飞剑公子来了入世城,就住在这附近?刚刚吵到了你们?”顾舟干笑了一声。 “哪的话。说起来也真是巧了,顾大侠和唐姑娘都在,不如随我一同到院子里坐坐。我们少主还没回来,但也差不多了。去年一别,少主常常记挂着顾大侠呢。”花照云知道顾舟是段承休赏识之人,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八面玲珑地说道。 “不用了,既然他还未归,我也不好上门叨扰。改日有空再来拜访。” 唐宁夕继续仰头喝酒,看着顾舟的眼神却暧昧起来:真是感情好啊,常常记挂。 “那……” “花姑娘不必担心,我们这就走。” “说什么呢,你还没唱歌。”唐宁夕不依不挠。 “唱唱唱,都扰民了好吗?走啦!” 顾舟不由分说,抢过唐宁夕手中的酒坛,硬是把她搀扶着带下了屋顶。 花照云不禁莞尔:这对兄妹,也真是有趣。谁知一回头,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主、主子?!” “顾舟兄,请留步。” 段承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巷口。 他什么时候来的?唐宁夕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喝了太多酒,又打了嗝。所幸打完就消停了。 顾舟一回头,眼睛一亮:“真巧真巧!原以为你不在就算了。既然遇上,来来来,段兄弟,喝两杯!” 段承休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既然要喝酒,这点怎么够。不如去酒馆,要个不醉不归。” “哈哈,够意思。就是这样,来,拿着。”顾舟又把酒坛塞进了唐宁夕怀里,大步向段承休走去。 “你!”唐宁夕眼看他就要抛弃自己,不由瞪大了眼睛。 “照云,唐姑娘就交给你了。”段承休嘴角上扬着,眼睛的笑意若有似无,语气中却带着特意的嘱咐,“务必要照顾好唐姑娘。” “是。”花照云哪敢违命,立刻走过去要帮唐宁夕拿酒坛。 唐宁夕见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穿得这么漂亮,拿着酒坛也实在不合适,摇摇头自己抱紧了,却冲着远去的顾舟的背影恨恨地喊道:“顾舟,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小人!” 见色忘义?顾舟皱眉,这丫头说话越来越让人费解了。是他真的不懂成语,还是耳朵出了问题? “唐姑娘看来心情也不好。今夜既然已经喝了酒,自然就要喝个痛快。只是他们男人喝他们男人的酒,我们女人呢,还是得有个知心的一起喝。唐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我陪你喝几杯。说起来,这次出来我还带上了两坛好酒,连我们主子也不知道哦。” 唐宁夕看着花照云,眼睛眨了眨。 “好啊。” 这主仆,也真是有意思。 “这是你们公子自己酿的酒?”唐宁夕一脸的不可思议。 花照云见她似乎不信,倒也不恼,只颇为自豪地说道:“是呢。公子兴趣广泛,很多东西都颇有涉猎。这坛酒都埋在花根底下三年了,原打算带来让少主尝尝。谁知他一出来,却是忙得很,你看才回来,又被顾大侠拉去了。既然他想喝外面的酒,那我就自作主张拿他的好酒招待贵客。” “贵客?”唐宁夕颇为受惊,“你太看得起我了。其实我也喝不出这酒好坏,反而像是暴殄天物了。” “这里没有其他的人,唐姑娘不必如此拘谨。”花照云又给她倒上一杯,“看唐姑娘的眼睛,想必也不会是俗人。只不知唐姑娘因何事而烦恼伤怀?” 几杯酒下去,唐宁夕只觉得舌头有些麻了,眼睛迷离道:“没,不过是自己喜欢的人走了,永远也见不到了。” 花照云沉默,许久说道:“唐姑娘请节哀。” “不是,他没有死啊!他只是……反正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我,才是那个一直以来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的人。这样有个了断,反而更好。只是我这样劝说着我自己,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偏心里就是难受。道理我都懂的,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可我还是难受啊!” 喝醉了的唐宁夕,过后也许就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但此刻的花照云,也只得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唐姑娘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不就是个没能耐的男人。既然他不在乎你,就不是你的良人。” 女子之间,只要一谈到男人的话题,那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到了半夜,唐宁夕努力睁大眼睛,看到对面的花照云突然就变成了六个影子,头一阵晕眩。 “不行了……” 话音未落,头就重重趴在了桌子上。 第128章 关心责罚 上 “梅枝,醒酒汤做好了吗?好了就端过来,我喝一碗。”花照云揉了揉太阳穴,换身衣服洗去了一身酒气。 “给。”梅枝没好气地从厨房把汤端过来。“我今晚真是受够了。剑影刚刚才陪着主子去和那个柳州州喝了好几坛酒,一回来居然马不停蹄又和那个顾舟大侠喝酒。就算主子向来千杯不醉,但也不能这么喝啊。你和剑影也不劝着也就算了,眼下躺在你床上的那个唐姑娘,就是她害得竹丝的吧?主子让你照顾着,你居然还把主子酿的酒给她喝?那酒连主子自己都没喝过!” 花照云把碗里的汤一饮而下,笑着摇头道:“瞧你这小气劲的。虽然是主子自己酿的,但是主子自己才不稀罕。把它拿给这个唐姑娘喝,正好。” “为什么?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主子给面子给顾舟大侠,当初才如此兴师动众。” “梅枝,有时候你就是把问题想得简单了。”花照云叹了口气。“上次跟在顾舟身边的那个小丫头,白於山庄的大小姐洛凡音,以顾大侠红颜知己的身份自居,主子有正眼瞧过吗?” 梅枝听出了花照云的言外之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少主看上了她?怎么可能!且不说少主眼下已经不碰女色多年,就算是以前荒唐的时候,能入他眼的也就只有柳州州这种绝色。她……” 花照云哭笑不得:“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小心主子被主子知道了,你就是第二个走的。我照实跟你说,顾大侠传闻是当年被东仪杨家赶出来的杨危盟主的孙子,而这个唐宁夕,则是他表妹。懂了吗?” 梅枝这回懂了,点了点头。 第二日,唐宁夕意识慢慢清醒,想要睁眼却觉得头疼欲裂。 回忆起昨天晚上疯狂地喝下了两坛的酒,不禁后悔不已。 都忘了自己在喝了酒之后说了些什么话。那“花姑娘”真不厚道,一直劝她喝酒自己恐怕连两杯都没喝完。 休息了好一会儿,唐宁夕勉强睁开了眼睛。 门突然被推开。一看,是昨夜见过的那个陌生的女子,名字唤梅枝的。 “醒了?”梅枝意外了一下,又从容地把端着的碗递给她,“这是山庄里秘制的醒酒汤。很有效的。姑娘昨夜喝了那么多酒,只怕眼下正头疼着吧?” “谢谢。”唐宁夕默默把一整碗喝下,突然想起道,“顾舟和你们少爷昨夜多晚回来。眼下都在哪呢?” “顾大侠?主子方才回来了,至于顾大侠……梅枝不知道。” 唐宁夕皱眉,这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哦,对了,我昨天喝多了之后,没闹什么事吧?”唐宁夕吞吞吐吐地试问道。 梅枝摇摇头:“姑娘昨夜和花姐姐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喝完就睡了,安静得很。” “说话?”她说了什么了,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房间里,剑影站在段承休坐着的椅子后,而花照云则跪在段承休面前。 英气俊美的男子,在昨夜荒唐地喝了一夜的酒后,第二天一早依旧像没事人一般,查阅着要处理的山庄事务。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言很多:身为四大山庄之首青阳山庄的少主,年纪轻轻不单武功了得,而且是文武双全,聪慧过人。武林中有这么一位新秀,也让江湖中许多人都把铲除现今武林上邪教的希望寄托于他身上。没见过他的人把他当成传说中神仙般的人物,而跟在他身边的人,更加认为他们的主子不是凡人。他们猜不出他们的主子真正想的是什么,却发自内心地觉得所有的事他们主子肯定已经考虑到了。从容镇静及冷漠,是最适合段承休的三个词。 六岁时让玄机门的玄机老人看中带上了山成为入门弟子后,身为玄机门弟子的段承休便在那玄机瑶山上过了九年。十五岁的段承休,回青阳山庄,只两个月就把青阳段家的剑法练得出神入化,并作为家中独子开始处理山庄的事物。从此“飞剑公子”的美誉就在江湖上传开。 在山庄上的九年,博学多艺的玄机老人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教授给自己唯一的弟子。而段承休的聪慧远远超出了他一开始评价的“聪颖过人”。所有的东西,只要一点拨,段承休就能融会贯通,几乎是前世已经学成,今世重新忆起,随手拈来。精通音律,通晓棋艺,玄学医理无一不精无一不懂。 如此优秀的世家公子,倾慕的女子自然不会少。 段家老爷在自家儿子学成回来的头几年,对段承休简直挑不出一处的毛病。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提前把门主之位传给段承休时,表面上几乎不近女色的段承休做出了让他震惊的事--在都城洛城最出名的风流场,千金买下了一个青楼女子初夜,并为其赎身。 之后,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柳州州,也为其倾心。二人交往甚密已不是秘密。 从此,段承休风流剑客的名声也是在一些歌舞场中流传开来。 面对着一脸淡然、毫无羞愧之意且谈吐自若的儿子,段老爷没有说什么。而段夫人则更是给心爱的儿子身边派了几名聪明伶俐的侍女。即使是身为师傅的玄机老人,听了之后,似乎也不在意这样的传言。 只因他们觉得:这个孩子即使只是少年,关于他自己的事从不乐意别人插手。 跟在段承休身边的花照云却知道,自家主子那几年进烟花之地是别人招之,他不拒之。说是荒唐,却也无伤大雅。到了现在,除了一个柳州州,他几乎什么女子也不见。何况先前见过的那些,见是见了,有没有发生什么还难说。认为主子风流成性来者不拒,简直是污蔑。 花照云自段承休回青阳就跟在他左右了,至今已追随八年。即使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的段承休,现在的脾气越来越让她难以捉摸。以前犯过再严重的过错,主子罚是罚了,却从没像今天这么生气。话说主子真是越来越爱生气了,以前什么也不在意的他,现在似乎有什么在悄悄改变着。 “主子,照云知道错了。” 第129章 昌平六鱼 上 这个叫昌平的小城镇,地处都城洛阳、庆安古城及永州段家三处繁华地界中间,自古为官道上的重要驿站及集镇。 来往商旅极多,而唐宁夕在经过一个月的跋涉后,终于来到了昌平。她很早之前就从顾舟口中听说过。当时两人北上,原本就计划着要经过这个地方到扬州。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却跑到了永州。 往事历历在目。唐宁夕努力让自己忘记过去,回到龙首山和姑姑爷爷重新开始宁静的生活。 路上跟着的商队到了昌平就不再往南了,唐宁夕只得和商队队长道别。 半个月前,唐宁夕因为不识路而流落到了一处荒凉之地。结果在破落的小庙里遇见了就地扎营的商队。原来那里已经靠近了西域之地,而他们则刚从西域回来要去京都洛城贩卖西域器物。谁知路上不断有人染了病,唐宁夕一身的“医术”顿时派上了用场。其实她当时也只是猜测着恐怕是吃了食物中了毒,后来还真让她找到了原因。 于是商队队长答应先送她到昌平,再去京都洛城。 唐宁夕自然是感激不尽。 其实昌平还有另一个出名的地方,就是这里的山。而这里的山出名的地方,就是这里有个寺庙叫少林寺。 但是唐宁夕不知道。于是在打听到去往庆安城的路后就兴冲冲地往郊外走。 或许是今天她不利出行,走到林子里后,没走几下就迷路了。 自认为方向感很好的唐宁夕,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莫非是有人设下的机关? 忽然,一声声微弱的,女子的救命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若不是大中午太阳正猛,还真担心是不是有那种东西。 寻着声音往前走,唐宁夕终于知道了这呼救声的缘由。 前面的草地上,兀然一个一米左右的深坑出现在眼前,是猎人捕猎用的陷阱还是某些江湖中的不义之人抓人用的,唐宁夕不知道。她只知道里面有人。而且这声音听着还挺熟悉的。 唐宁夕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确认深坑的周围是安全的之后,才趴在坑口看了看里面。 有些黑,有些暗,但还能看得清是个姑娘。 “还活着吗?” “啊,终于有人了。快救我出去。” 唐宁夕皱起眉头,看看周围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唐宁夕抬头看四周的时候,呆在坑里面的人看清了唐宁夕的脸。 “是你!” 唐宁夕一愣,低头再看时,终于也认出了在下面的人,正是之前在西霞入世城见过的人。 “唐宁夕!” “唐巧巧!”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一上一下,问的话却是默契得很。 然而几秒后,不同处境的人就显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处于劣势等待别人救她上来的唐巧巧瞬间感到绝望。而唐宁夕则是优哉游哉,笑着开了口:“哎哟,唐家大小姐,你这是又要挖什么毒虫?不小心挖深了把自己坑了?只可惜我向来最怕那些毒蛇毒虫了,所以对于你如今的困境只能表示爱莫能助。话说这条路我走了半个时辰,除了你也没见其他的人影。祝你好运咯。” “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一看唐宁夕起身就要走,唐巧巧顾不得怄气连忙开口服软。 “见死?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吗?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相信我,一天不吃不喝饿不死的。不可能这一整天都没人经过吧?反正我是不会救你的。” “为什么?”唐巧巧气呼呼地喊道。 “没有为什么,纯粹不喜欢你而已。” 唐巧巧在底下翻着白眼。天晓得她也是在第一眼看见唐宁夕就觉得很不顺眼了。可是眼下受困的是她,她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利益考虑。 “两天……” “什么?” “我昨天就已经掉下来了,被困了两天了。” “什么!”唐宁夕大吃一惊。但是她担心的不是唐巧巧的身体受不受得了,而是如果唐巧巧真呆在坑里两天了,就证明这两天都没有人经过这里。作为连接庆安城和昌平的路,有可能这么冷清吗?她唐宁夕又找错路了? 沉吟了一会儿,唐宁夕觉得救出唐巧巧也不是一件特别让她难受的事。毕竟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怨,而她用玉雪绫将人捞起也不费什么大事。 “这要我救你嘛,也不是不行。但是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唐宁夕双手抱胸语气十分勉为其难。 “你要问什么?”唐巧巧从小古灵精怪,也不会为了怄气而做损人不利己的行为。这点就和洛凡音这个大小姐很不一样了。 “那天你用蝎子咬人要逃跑,被我追上了。和你一伙的那个男子,是不是东城席玉?” 唐巧巧暗暗叫苦,最怕的就是唐宁夕问起这件事。“你问这个做什么?东城席玉是谁?我怎么没听过?你说那天跟我在一起的男子,我可不认识他。就是刚好顺路聊了几句而已。何况我哪里逃跑了,我只是看没我什么事先走罢了。我要跑你还能追的上我?” “你可以闭嘴了,省点力气等别人来。” 唐宁夕看她不老实,起身就要走。 “等等!”唐巧巧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松了口:“是他又怎么了?” “哼。”唐宁夕冷笑一声,“原来唐家堡和赤月教有勾结,怪不得赤月教的人出入入世城犹如无人之境。” “你别血口喷人!”唐巧巧直指唐宁夕大喊,“我们唐家堡才不屑跟那什么赤月教勾搭。是那东城席玉自己没用找我们帮忙解毒,我爷爷没拒绝而已。” “没拒绝?”唐宁夕顿时无语:这样还不算结成同盟? “我们唐家堡在自己的地方呆得好好的,哪有那闲工夫和那个东城阴玩统一武林的游戏。” “好。那我再问你,那天,是不是看到东城席玉绑架我了?” 唐宁夕眼神一狠,看得唐巧巧也不敢再胡说。 “是看见了。但我和你非亲非故的,他又那么厉害,我可打不过。”何况他当时还……对你那么亲昵,摆明了就是对你有意思。唐巧巧一想起自己撞见东城席玉吻着昏去的唐宁夕的画面,不禁脸上一红。 “对哦,我和你非亲非故的。我干嘛要救你?”对晕过去后的事情毫不自知的唐宁夕在听到了自己的猜测正确后心情愉悦。 第129章 关心责罚 下 听花照云开了口,段承休看也不看她。许久,手中的信写完后,才缓缓道:“哦?哪里错了,说来听听。” “主子吩咐要照顾好唐姑娘,属下不该自作主张把主子酿的酒拿出来,更不该让唐姑娘喝那么多酒。” 段承休终于瞥一眼过去,想她跪了大概是半个时辰,终于松口:“起来,按规矩领罚。” “是。”花照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想起段承休看到唐宁夕喝得烂醉如泥地躺在她的房间时,那脸色难看得让她大气都不敢喘。 “以后再有下一次,你也和竹丝一样,走了清静。” “主子!照云不敢。”刚要站起的花照云一听这话又马上噗通跪下。 段承休不紧不慢地把信收进信封,语气平淡,说出来得话却让花照云心惊胆战:“人生有聚就有散,你们也不可能真陪着我一辈子。等到有一天,你们都要走的。” 花照云不敢再说什么,默默起身。 段承休回头看了一下剑影:“把这封信送出去。另外,让棋官出来帮我做些事吧,再让他做杂役只怕那身本事就废了。” “是。” 剑影领命出去后,屋内只剩下两个人。段承休又开口:“昨晚,可从她口中听到了什么?” 花照云耳朵一下子竖起,十分认真地把昨夜的事情回忆起来:“小姑娘好像是被情郎抛弃了,中间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啊。也怪不得要借酒消愁了。” “哦。”段承休语气不咸不淡。花照云想了想,这种小事确实没必要告诉主子。 “而后我又打听了,原来她竟是雪衣公子白玉堂的女儿。” 段承休一眼瞥去:“她跟你非亲非故,头一回见面就把这话说给你听?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不要跟我说。我只想听她跟你说的话。” 花照云讪讪笑道:“唐姑娘昨夜喝得多了,说的话有些奇怪,正怕主子没工夫听。其实就是伤透了心,说着要回家,说这里不是她住的地方。又说她的家太远了回不去。照云是看明白了,嘴上说看透那负心汉,事实上根本放不下。小姑娘就是年纪太小了,恐怕被人骗了也不知道。唉,这世上怎么那么多臭男人。” 段承休脸色顿时一黑。 花照云马上停下来小心翼翼道:“主、主子您自然不是照云骂的那些人。” “够了。” 这时,梅枝突然进来。 “主子。唐姑娘方才已经醒了。说是多谢主子的招待。看着急着想走,梅枝挽留了一下。但还是……” “走?喝了那么多,她真的已经‘醒’了?”段承休拿起桌上的茶,轻轻拨着茶盖。 “唐姑娘喝了醒酒汤后,说是精神了很多,怕在这里打扰了。” “知道了。下去吧。” 高傲的公子哥不急不慢地喝起茶,低垂的眼眸,让人猜不透他在打量什么。 “主子为何……要知道唐姑娘昨夜说的话?”莫非认为这个唐宁夕知道着什么重大的秘密?花照云百思不得其解,斗胆问了段承休一句。 “关心。” “关心?” “没错。”段承休把茶放下,拿起了折扇,“如果不出意外,以后还会再见到她的。你要帮我,多多留意她的事情。” “主子觉得她,是好是坏?” “好坏都没关系。关键是她对我,非常重要。”段承休起身,“该出门了。” 飞驰的骏马在沙漠中健步狂奔,扬起了一路沙尘。 一前一后两匹马,分别坐着一个灰衣长袍的人。突然,赶在后面的男子勒住了马,那骏马被人拉住,长嘶了一声,在大漠中更显荒凉。 “少主,为何停下?” “不行,我不能就此回去。霄伊,我还有一件事要让父亲帮忙。如果你念在往日的情谊上,能否帮我?”霄月章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雪亮无比,眼神也坚定无比。 而霄伊,一眼看穿了他要做什么:“少主,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可以威胁谷主的筹码了。” “这件事很重要,关乎到她的性命!我不能,不,如果父亲一定不会答应,我就不能回去……”他呢喃说着,已经拉着马鞍要往回走。 “等等!”霄伊突然间明白了,“少主可是发现了唐姑娘体内的寒毒?” “你知道?”霄月章眼神中满是震惊。 霄伊暗自叹了口气,在霄月章面前却故作轻松:“少主,雪山派的独门内功向来霸道,练到一定程度,都会被寒毒入侵。曦雅族之所以会和雪山派有联系,是因为雪山派需要我们族中的解药。这一趟,我不单是带你回来,也是给唐姑娘送解药的。” “那解药呢?为何从未见你拿出来?” “因为时间紧迫,我找你之前已经和玉少主打过招呼。现在,玉少主恐怕已经将东西转交给唐姑娘了。” 霄月章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少主不信?”霄伊突然笑了,“少主你知道的。我向来宁愿什么也不说,也不会说谎。” 霄月章闭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重新扬鞭,继续向西而走。 唐宁夕勉强回到自己的房间,却看见刚刚来找她的玉云衣身边的侍女候在那里正等着她。 “你又来干什么?” “唐姑娘,主子说了,既然唐姑娘不愿跟我们走,也不勉强。只是您父亲托人把这东西给你。姑娘请收下。” “我父亲?托谁?” 那侍女脸色有些尴尬:“我亦不知。主子如此吩咐的。说是姓箫的公子,姑娘你就知道了。” 唐宁夕差点就要把那东西打翻在地,想了想,还是忍住拿过那锦囊,一打开,里面一封信还有一个药瓶。 “药方,看完记之,毁去。” 唐宁夕略一沉吟,看完了整个药方,就知道这是解什么毒的药方。 她始终,活在别人设计好的世界里。 第130章 昌平六鱼 上 这个叫昌平的小城镇,地处都城洛阳、庆安古城及永州段家三处繁华地界中间,自古为官道上的重要驿站及集镇。 来往商旅极多,而唐宁夕在经过一个月的跋涉后,终于来到了昌平。她很早之前就从顾舟口中听说过。当时两人北上,原本就计划着要经过这个地方到扬州。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却跑到了永州。 往事历历在目。唐宁夕努力让自己忘记过去,回到龙首山和姑姑爷爷重新开始宁静的生活。 路上跟着的商队到了昌平就不再往南了,唐宁夕只得和商队队长道别。 半个月前,唐宁夕因为不识路而流落到了一处荒凉之地。结果在破落的小庙里遇见了就地扎营的商队。原来那里已经靠近了西域之地,而他们则刚从西域回来要去京都洛城贩卖西域器物。谁知路上不断有人染了病,唐宁夕一身的“医术”顿时派上了用场。其实她当时也只是猜测着恐怕是吃了食物中了毒,后来还真让她找到了原因。 于是商队队长答应先送她到昌平,再去京都洛城。 唐宁夕自然是感激不尽。 其实昌平还有另一个出名的地方,就是这里的山。而这里的山出名的地方,就是这里有个寺庙叫少林寺。 但是唐宁夕不知道。于是在打听到去往庆安城的路后就兴冲冲地往郊外走。 或许是今天她不利出行,走到林子里后,没走几下就迷路了。 自认为方向感很好的唐宁夕,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莫非是有人设下的机关? 忽然,一声声微弱的,女子的救命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若不是大中午太阳正猛,还真担心是不是有那种东西。 寻着声音往前走,唐宁夕终于知道了这呼救声的缘由。 前面的草地上,兀然一个一米左右的深坑出现在眼前,是猎人捕猎用的陷阱还是某些江湖中的不义之人抓人用的,唐宁夕不知道。她只知道里面有人。而且这声音听着还挺熟悉的。 唐宁夕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确认深坑的周围是安全的之后,才趴在坑口看了看里面。 有些黑,有些暗,但还能看得清是个姑娘。 “还活着吗?” “啊,终于有人了。快救我出去。” 唐宁夕皱起眉头,看看周围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唐宁夕抬头看四周的时候,呆在坑里面的人看清了唐宁夕的脸。 “是你!” 唐宁夕一愣,低头再看时,终于也认出了在下面的人,正是之前在西霞入世城见过的人。 “唐宁夕!” “唐巧巧!”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一上一下,问的话却是默契得很。 然而几秒后,不同处境的人就显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处于劣势等待别人救她上来的唐巧巧瞬间感到绝望。而唐宁夕则是优哉游哉,笑着开了口:“哎哟,唐家大小姐,你这是又要挖什么毒虫?不小心挖深了把自己坑了?只可惜我向来最怕那些毒蛇毒虫了,所以对于你如今的困境只能表示爱莫能助。话说这条路我走了半个时辰,除了你也没见其他的人影。祝你好运咯。” “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一看唐宁夕起身就要走,唐巧巧顾不得怄气连忙开口服软。 “见死?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吗?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相信我,一天不吃不喝饿不死的。不可能这一整天都没人经过吧?反正我是不会救你的。” “为什么?”唐巧巧气呼呼地喊道。 “没有为什么,纯粹不喜欢你而已。” 唐巧巧在底下翻着白眼。天晓得她也是在第一眼看见唐宁夕就觉得很不顺眼了。可是眼下受困的是她,她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利益考虑。 “两天……” “什么?” “我昨天就已经掉下来了,被困了两天了。” “什么!”唐宁夕大吃一惊。但是她担心的不是唐巧巧的身体受不受得了,而是如果唐巧巧真呆在坑里两天了,就证明这两天都没有人经过这里。作为连接庆安城和昌平的路,有可能这么冷清吗?她唐宁夕又找错路了? 沉吟了一会儿,唐宁夕觉得救出唐巧巧也不是一件特别让她难受的事。毕竟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怨,而她用玉雪绫将人捞起也不费什么大事。 “这要我救你嘛,也不是不行。但是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唐宁夕双手抱胸语气十分勉为其难。 “你要问什么?”唐巧巧从小古灵精怪,也不会为了怄气而做损人不利己的行为。这点就和洛凡音这个大小姐很不一样了。 “那天你用蝎子咬人要逃跑,被我追上了。和你一伙的那个男子,是不是东城席玉?” 唐巧巧暗暗叫苦,最怕的就是唐宁夕问起这件事。“你问这个做什么?东城席玉是谁?我怎么没听过?你说那天跟我在一起的男子,我可不认识他。就是刚好顺路聊了几句而已。何况我哪里逃跑了,我只是看没我什么事先走罢了。我要跑你还能追的上我?” “你可以闭嘴了,省点力气等别人来。” 唐宁夕看她不老实,起身就要走。 “等等!”唐巧巧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松了口:“是他又怎么了?” “哼。”唐宁夕冷笑一声,“原来唐家堡和赤月教有勾结,怪不得赤月教的人出入入世城犹如无人之境。” “你别血口喷人!”唐巧巧直指唐宁夕大喊,“我们唐家堡才不屑跟那什么赤月教勾搭。是那东城席玉自己没用找我们帮忙解毒,我爷爷没拒绝而已。” “没拒绝?”唐宁夕顿时无语:这样还不算结成同盟? “我们唐家堡在自己的地方呆得好好的,哪有那闲工夫和那个东城阴玩统一武林的游戏。” “好。那我再问你,那天,是不是看到东城席玉绑架我了?” 唐宁夕眼神一狠,看得唐巧巧也不敢再胡说。 “是看见了。但我和你非亲非故的,他又那么厉害,我可打不过。”何况他当时还……对你那么亲昵,摆明了就是对你有意思。唐巧巧一想起自己撞见东城席玉吻着昏去的唐宁夕的画面,不禁脸上一红。 “对哦,我和你非亲非故的。我干嘛要救你?”对晕过去后的事情毫不自知的唐宁夕在听到了自己的猜测正确后心情愉悦。 第131章 昌平六鱼 下 “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今后要怎么在江湖立足!无耻小人!背信弃义!”唐巧巧知道唐宁夕很有可能真的会不救她,连忙用上激将法。 “哎呀,抱歉,我也没打算再闯什么江湖。何况是你对我见死不救在先,俗话说得好,你不仁,我不义。” “换成是你,你会冲上去和东城席玉打吗?那是必死无疑!” “你可以到处四呼让别人来救。”唐宁夕面不改色,“而不是还把事情隐瞒起来,假装我留了字条在华盟主面前隐瞒。我看你们唐家堡跟赤月教的交情,可真是不浅。” “我……”唐巧巧停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又镇静下来,冷笑一声:“我看你跟那个东城席玉的交情才不浅吧。我之前可是听说过他冷血无情,对酒色全不在乎。没想到对你却动手动脚……” 唐宁夕脸色一青:“你那天……看到了什么?”那该死的东城席玉,在她晕过去的时候还干了什么。唐宁夕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强作镇定。 “想知道的话,就让我上来。” 唐宁夕想了想,终于又摇起头:“不不不,我让你上来了,你不告诉我,我也奈何不了你。不如你先说了。” “我不说了。反正你是不可能救我的,果然那时候就应该让蛇咬你一口。” “好。那我走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等之后我上来了,一定让所有人看清你的面目。在别人面前装得道貌岸然,背地里是如此阴险。” “不好意思,我什么时候装得道貌岸然了?至于阴险也说不上。只能说我素来不推崇什么以德报怨。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你有求于我,又如此言语恶劣。何况先前三番几次和我作对,又经常下毒放毒虫祸害他人。所以总结起来一句话:你一不是好人,二对我来说毫无关系,我为何要救你呢?既然你仗着你有唐家堡,那就等唐家堡的人来救你,与我何干?” “善哉善哉,施主此言差矣。” 唐宁夕背后一毛,回头一看不禁愣住: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和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是谁?” “小僧法号六鱼,乃少林寺出家。偶然经过此地,刚好听到女施主方才所说之话,只觉得甚有不妥。虽然女施主与这洞里落难的施主非亲非故,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女施主不该如此袖手旁观,冷漠无情。” 唐宁夕眉毛拧成一块,被这样数落还是头一遭。 “还有人在上面吗?救命啊!”唐巧巧听着上面的动静,连忙大喊。 “你想救她?请。”唐宁夕客客气气地把路让开,大踏步地继续走自己的路离开了。 六鱼和尚一愣。原以为对方会刁难自己,没想到事情如此快速就解决了。 “姑娘,你还好吗?”六鱼和尚走过去探了探洞口。 “你是……和尚?小和尚,快救我上去。”唐巧巧喜出望外。 “可是,”六鱼和尚犯了愁,“姑娘,这洞如此之深,我手边没有可及的长绳。请姑娘先忍耐一番,我去去就回。” “哎,你干什么去?先别走啊!” 当唐巧巧以为突然出现的小和尚也和唐宁夕一样要弃自己不顾时,许久,小和尚手里拿着一段麻绳回来了。 绳子被放到洞里,唐巧巧手脚并用抓着绳子一边被拉着,一边自己爬上来。 “原来你是去找绳子了。怎么去那么久,你从哪里找的?” 唐巧巧因为对方救了自己,猛地上前一步看清他的模样。那六鱼和尚唬了一跳,反而后退了一步:“小、小僧回寺里拿的。女施主没事便好,我该回去了。” 唐巧巧看着六鱼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不由起了坏心眼,笑了笑,偏偏不把手里的绳子拿给他。 “女施主……” “什么女施主。我可是有名有姓的。我叫唐巧巧,记住了。”唐巧巧看他这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也不逗他了,把绳子递了过去。小和尚连忙把绳子收好。 “对了,这里荒郊野岭的,最近的客栈在哪啊!我都两天没吃要饿死了。一身衣服也弄脏了。” “前面不远,就有一个村子,姑娘可先进餐。沿着路往后是昌平城,往前是庆安城。” “哦,知道了。那这条路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深的陷阱。” “前阵子传闻这儿又豺狼出没,不单单此处,其他的陷阱也很多。本来已布下障眼法,普通人不会走到这里,没想到姑娘……” “啊!还有很多,那我等一会儿要怎么走?你带我出去!” “这个自然。” 六鱼和尚生怕唐巧巧发怒,连忙走在前头。 “对了,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小僧法号六鱼。” “六鱼?”唐巧巧皱了皱眉,“难道是六鱼七虞里的六鱼么?” “女施主怎么知道?”六鱼和尚突然眼睛一亮,“我师父平日里也喜欢作诗,因而随手就替我取了这名号。” “哎哟,你那师父可真是够随手的。”唐巧巧忍不住嗤笑,“至于我怎么知道,本姑娘冰雪聪明,有什么不知道?”她才不会说出自己是因为师兄喜欢诗词歌赋,因而自己特地去了解过。 小和尚被唐巧巧讥讽,红了脸。 “那你师傅是谁?” “我师傅法号无常。人称无常大师。” “什么,你居然是少林寺的?真看不出啊!”唐巧巧一阵惊讶,“还是无常大师的弟子。那你武功一定很好咯?” 六鱼和尚摇了摇头:“我不喜习武,没有什么身手可言。” “哦,我知道了。然后经常被师兄弟们欺负?” “女施主你……” “都说了别用这种怪称呼叫我了!”唐巧巧假装不理他。 “那,唐、唐姑娘……怎么会这么说?” “那不是正常吗?少林寺武功天下一绝,你一个少林寺的弟子不会武功那还有什么地位可言啊。就像我唐家堡的,不会用毒我还对得起我爷爷吗?” 第132章 包子玄阴 上 六鱼听见唐家堡,这才想起先前在入世城的时候听说过:唐家堡的大小姐害得青城派的弟子自断一臂却毫不认错。 “嗯?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唐巧巧打断了陷入沉思的六鱼。 “声音?”六鱼竖起耳朵,“这是……” 两人赶到前面,就看见了平地兀然出现一个洞,洞口还尘土飞扬。 等唐巧巧看清了掉在下面的人是唐宁夕时,笑得差点断了气。 “哈哈哈,现世报!你也有这时候!” 唐宁夕在下面欲哭无泪。 这是什么鬼地方,挖洞还挖上瘾了。 抬头一看唐巧巧笑得奸诈,唐宁夕发现那个后来出现的小和尚也在旁边,定了定神。 “小和尚,你可记得你刚才说过什么?” “哼!等等,小和尚,不许救她!”还没等六鱼开口,唐巧巧就拦住了他。 “这……”六鱼明显为难了起来。虽然唐宁夕先前是没有救唐巧巧,但是在他心里,只要遇上了,就应该把人救起来。况且想起唐巧巧先前的“恶行”,他也明白唐宁夕方才为何不救唐巧巧了。这一比较,六鱼自然不会不救唐宁夕。 “你敢动手,我就让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唐巧巧眯起眼睛,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针。 再怎么不懂武功的人,此刻也能感受得到唐巧巧眼里带着的杀意。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解决的方法,唐巧巧一阵惊呼。 “唐姑娘?!” 六鱼拼命地眨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刚才明明还站在他身边的唐巧巧,怎么突然间又掉进洞里面去了。 “不跟你废话了。”唐宁夕收起缠在唐巧巧腰上的玉雪绫,拍干净了上面的尘土。好像刚才她突然出招把唐巧巧拉下洞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小和尚,你接住的我这白绫!” “哦,好好。” “你!”唐巧巧跌坐地上,眼睁睁看着唐宁夕靠着六鱼和尚抓着的玉雪绫稍一用力,就使着轻功上去了。 小茶馆里,只有两桌客人,空荡荡的倒是冷清。 “哟,还真是稀奇。和尚来茶馆也就算了,居然还左右坐着两个标致的小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让你招呼客人话那么多?不用做生意了?” 向来多嘴的小二差点被掌柜敲一脑瓜崩,连忙上前笑嘻嘻地招呼。 “三位客官要什么?” “你们店有什么?能管饱的就上来。”唐巧巧也不啰嗦,连菜单也懒得听了。 “哟,姑娘,我们这是小茶馆。平时呢,就是供过路行商的累了渴了能歇歇脚吃口茶,没什么能管饱的。” “什么!”唐巧巧顿时从椅子上弹起来,往店里环顾一周,确实没人吃饭的。“等等,那人桌上的那种大包子,给我上三笼!” “这……” “叫你上就上,废话那么多干嘛?” “等一下,小二,顺便上两壶茶。”唐宁夕趁机开口,转头对六鱼和尚说道,“多谢小师父带路,喝杯茶解解渴吧。” “多谢唐姑娘。”六鱼连连点头。让他一个和尚夹坐在两个年轻姑娘身边,真是罪过罪过。 “唐姑娘?哪个唐姑娘?”唐巧巧瞪了他一眼。 “抱、抱歉。”六鱼双手合十,连连认错。 “对个和尚那么殷勤,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唐巧巧冷笑一声。 “我看不看上,又跟你什么关系呢?”这么幼稚的激将法,唐宁夕只差翻白眼。 谁知六鱼却惊慌失措:“巧巧姑娘,话不能乱说。虽然皮肉终化白骨,世事皆为浮尘,但女儿家珍惜名声,若为此伤及性命……” “闭嘴!” 两人异口同声。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谁想听你说教。” “看什么看,不用上菜了?” 在一边没弄清楚状况的小二连忙走开。 “来了,两壶清茶,三笼‘四大皆空’!” “四大皆空?什么玩意?”唐巧巧盯着那几个大包子,“小二,你这包子敢情是专门卖给和尚的吗?” “诶,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咱们这是嵩山脚下,上面就有个大名鼎鼎的少林寺啊。往日里,不单单少林寺里的师傅们,许多外地的客官都是冲我们这‘四大皆空’而来的。不然我们小店还维持不下去了。您好好尝尝。” “有这么出名?”唐巧巧将信将疑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啊--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小银蛇缠在小二的脖子上嘶嘶地吐着舌头。 “什么东西,空心的包子!见过抠门的没见过这么抠门的。姑奶奶我快要饿疯了,你敢这么耍我!找死啊!” “姑、姑娘息怒,息怒。我们四大皆空本来就是空心的包子啊。这是店里的镇店之宝,一般人要学还学不会呢。小师父您也是少林寺的吧,快给这位姑娘解释解释。” 在一旁看着的唐宁夕差点笑岔气。而六鱼小和尚则只能忙着劝架。 “空心的包子,虽说店家是省了不少的料,但是要做到,普通人还真是做不到。” 混乱中,低沉的声音突兀地闯进来。 唐宁夕转过头,看着坐在床边的那名汉子。 从她一进茶馆,就已经开始注意到对方。虽然留着大胡子,身材魁梧,但衣裳干净整洁,不像那些粗俗的武夫。而且至始至终笔直着腰杆,似乎已经是一种习惯。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唐宁夕想到了段承休的影子。只不过段承休看上去比他顺眼多了。 高手。 唐宁夕见他插口,不知是好是坏,沉默不语。 那小二却是见到了救星,连忙道:“这位客官说的是。姑奶奶,这包子不是我做的啊,您就放过的小的吧。”说这话时已经满头大汗,生怕那蛇一口下来,自己就一命呜呼了。看这头的尖度,不死也去半条命。 “哦?”唐巧巧侧眼瞥了那汉子一眼,“只可惜本姑娘喜欢吃肉馅的,菜馅的,就是不稀罕空心馅的!” “巧巧姑娘,不过是一个包子,何须如此动怒。况且这茶馆里的包子,确实是附近有名的,别处还买不到。” “小和尚,你的意思是放了他?”唐巧巧原本生气的脸突然嘴角一扬,像是想到了什么心情突然好起来。 “自、自然。”六鱼认得她这表情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第133章 包子玄阴 下 “那你求我啊!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了我的坏话,然后就在刚才一直认为我比你旁边那个‘唐姑娘’不好。现在呢,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放了他。如此也算救人一命吧?这难道不能算我心底善良吗?所以你还要跟我认错道歉!” “这……”面对如此无理取闹的请求,六鱼眉头都皱紧了,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但毕竟人命要紧,小和尚也只能听话地按照唐巧巧所说的求了一遍。 “什么?我听不见!” “小僧方才有眼无珠,错看了巧巧姑娘,还望巧巧姑娘恕罪。”六鱼和尚说完,又跪下磕了一遍头。 唐巧巧满意之余,见他如此听话,又觉得有些没意思了,收起了小银蛇。 “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小二手脚并爬地滚了。 可怜的六鱼和尚帮了对方却连句“谢谢”都没听到。但他本人是不在乎这些,起身拍了拍衣裳,又双手合十缓声道:“二位姑娘,小僧送到此处,前面就安全了。就此告辞。” 唐宁夕点点头。 唐巧巧却急了:“你要走了?先别走啊!” 小和尚哪敢多留,装作没听见快步走回林子里。 唐巧巧虽然喜欢恶作剧,但是恩怨分明:虽然小和尚后来惹恼了她让她很不快,但是先前已经戏弄了一番,何况对方还救过自己,也不会去下毒害他性命。 只是他一走,剩下的两个人简直水火不容。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要去庆安城?”唐巧巧饿得慌,虽然是空心的包子,但也只能将就着咬面皮。 “关你什么事?”唐宁夕一是不想告诉她,二是感到害怕。背后那个貌似高手的汉子似乎一直盯着她们这桌,也不知道唐巧巧是什么眼神,居然还能没注意到。 “那就是咯?” “是又如何?” 唐巧巧拍案而起:“我就知道,你这追着我师兄的狐狸精!” “你师兄?武林大会那么快就结束了?段少爷来了庆安城?”唐宁夕完全不想理会这个“控兄成魔”的唐巧巧。 “唐姑娘莫非没听说过上个月武林大会上发生的事情?” 两人一愣。看向窗边时,那汉子却也不看她们,自顾自地给自己斟茶。 “你是谁?”唐宁夕表情严肃,眼睛里提防之意显而易见。 “上月初七,四大山庄之一的白於山庄遭玄阴教洗劫屠杀,洛庄主惨遭于难。次日,武林盟会收到消息后,玄阴教左护法带人前往盟会处理余留的白於弟子,无奈失败而终。武林大会也因此匆匆结束。至于飞剑公子,据我所知他并非在庆安城,而是在前往永州段家的路上。” “玄阴教?”唐宁夕震惊之余,没想起世上还有这个门派。 “哦,它还有另一个称呼。江湖上的人更喜欢称之为‘赤月教’。”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师兄的行踪?”唐巧巧生怕对方是要坏了师兄的事。 竟发生了这种事。唐宁夕自从离开入世城后,一直是独来独往,倒是从没打听过武林大会的消息。洛庄主死了?唐宁夕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洛凡音。那个喜欢闹别扭的女孩,一直不想回去见她父亲,谁知道一眨眼,就是生离死别,再也看不见了。不由得一阵唏嘘。 “我怎么知道?”汉子笑了一声,那声音从丹田发出,沉稳有力,让人心颤。“作为赤月教教主,我若连这种小事都不知道,岂不是白养活那一帮手下。” “你、你是东城阴!”唐巧巧大喊。 唐宁夕则是直接腿软。 天啊,东城席玉那个冷血动物的老爹,眼下气焰最嚣张的武林邪派赤月教的教主——东城阴,就是他? “唐碧梧的小孙女,倒是聪明伶俐得很。这么说来,也应该都知道犬子席玉吧?他作为左护法,奉我的命令,从未失手。倒是没猜到凤鸣刀顾舟和飞剑公子段承休武功确实不错。只可惜他们一个武功出众,谋略却输了些。另一个谋略精深,奈何武功上还是比不上席玉。经过此役,我知道让他一个人出面已经摆不平了。如此,老夫也只能自己上阵。” “你今天,是来杀人的?”唐宁夕一听到赤月教,心中的恐惧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但是怒火也已经点燃了。 “不,我是来救人的。” “救人?”唐巧巧不敢相信他的话。而唐宁夕则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东城阴说话时,语气不紧不慢,完全听不出他此刻是喜是怒,心情是好是坏。东城席玉也一直是在这样的口吻。只是,如果说东城席玉的眼神是冷漠无神,那东城阴的眼神则是让人猜不透。 “确实。为了救犬子席玉。他病倒了,唐姑娘不知道吗?” “病倒了?”作为曾在现场观战过的唐巧巧,语气惊讶又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这事我怎么会知道。” “唐家堡的小姑娘,我不是问你。我是问这个一直背对我的,来路不明的姓唐的小姑娘。如果我没记错,你原本应该姓白。别人都知道你是雪山派的新掌门,恐怕没几个人知道,你还是前任掌门雪衣公子白玉堂的女儿吧?” 唐宁夕脸色苍白,连唐巧巧看着都为她捏把汗。 “你想要干什么?”唐宁夕直接起身,对着他重新坐下。 “不用担心。犬子病了,据闻唐姑娘你师承百草生老人门下,因此想让唐姑娘看看。老人家虽然后来专心钻研□□秘方,但先前也是个声名显赫的名医。” “世上好的大夫多得是,东城教主会不会太抬举我了?”唐宁夕暗暗观察四周,一边和他打太极,一边想着等会逃生的线路应该怎么样走。 “小姑娘不用瞒着,这病我知道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治。” “哟,那么厉害呢。你家儿子得的是什么病啊?”唐巧巧听东城阴如此夸赞唐宁夕,不由得怀疑唐宁夕的医术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也好奇起来这只有唐宁夕能治的病是什么病。 “心病。”东城阴缓缓说道:“又称相思病。” 第134章 教主解蛊 上 “哈、哈哈……”不清楚内情的唐巧巧忍不住笑出了声,“相思病?你是哪里来的疯子?我才不信你是东城阴。”她可不相信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可怖杀人不眨眼的东城席玉会得这种儒酸公子专有的病。 但是唐宁夕可笑不出来。 “阁下莫非是在开玩笑?本姑娘还有事要赶路,就不奉陪了。”说着转身离开,还好心地使了眼色给唐巧巧。 “干嘛?” “该走了。”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突然关心我干什么?” 能不能别这么没脑子啊!唐宁夕内心大吼,嘴上已经无言以对:“你高兴就好。” “等等,今天这儿,谁都别想走。” 就在唐宁夕拿起包裹要迈出茶馆时,男子突然开口让她的脚停在了半空。 她还是相信这个人,是东城阴的。毕竟东城席玉莫名其妙因为自己的银针中了蛊毒的事,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人知道。 唐宁夕有些欲哭无泪,她这么着急赶回去,不也是让她师父赶紧给她解药她好拿给东城席玉嘛。他们以为她就那么乐意整天被那个怪物一般的人惦记着? 茶馆的掌柜见情形不好,赶紧暗暗让伙计上山请寺里的师傅下来。谁知道那伙计刚要出门,突然飞出来的茶碗便打在其后背,硬是吐了口血,倒地不起。也在此时,东城阴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竟在那掌柜旁边,抽出的腰上的弯刀寒光一闪,那掌柜已经身首分离,目睁欲裂。 刚要发火的唐巧巧瞬间没了火气。 “我说过,今天谁也别想离开。”东城阴收起弯刀,却是气定神闲,好似方才自己什么也没做。 唐宁夕慢慢转身,看着流了几乎一地的血,手脚下意识地发凉。 “你敢捉我?就不怕和唐家堡作对?”唐巧巧拍案而起。 东城阴却冷笑一声:“捉你?何必呢,杀了还省了你这女娃子在吵。” “哼,说大话,我身为唐家堡的大小姐,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二对一,指不定谁胜。” “二对一,小姑娘眼睛可真不好使。”阴柔的男子从林子里走出,一身白袍,取下的白色面具后,是一张雌雄莫辩的脸。经过倒在地上的伙计身边时,却伸出脚踩住其脖子,狠狠地踩断,让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雪山派的新掌门,可还认得我?”他从容地走过来,冲着唐宁夕说道。 “你叫曲万丘。”唐宁夕不会忘记这个人身上还有阿碧和浅儿的两条命。 “呵,好记性。我也终于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还是从我们家少主口中听来的。”曲万丘把面具藏入怀中,笑容诡谲而妖异,“哎呀,我记得上回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姓名,看来唐掌门也是从别处打听到的,不知那个人怎么给你描述我呢。” “你是赤月教的右护法。东城席玉不杀女人,你杀。”唐宁夕冷笑。 “那又如何?”曲万丘心中亦是冷笑:若不是教主从未叫他杀女子,他岂会不杀。“席玉不杀,我来杀,这不是刚刚好?” “对啊。他还算是男人,你就不是了。” “哈……”没等曲万丘发怒,唐巧巧在一旁笑出了声,“没错没错。我一看他,就知道他是那种会和女人抢男人的男人。我在那些有钱的当官那儿就见过,啧啧……好恶心的……” 曲万丘脸上从容的笑终于挂不住,差点咬碎了牙齿:“贱人,小心我撕烂你张嘴!” “闭嘴。”东城阴冷冷一瞥,也不再看他,“按计划行事。” 两个小姑娘互看一眼,猜不出所谓的计划是怎样的计划。 谁知那曲万丘平复了心情后,手一扬一挥,树林不知什么时候就冒出了十几个身穿黑衣的赤月教教徒,将唐巧巧包围起来。 “唐家大小姐是吧?赤月教不想和唐家堡作对,但是也需要唐家能帮点小忙。只可惜你爷爷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你说你的性命,能让他改变心意吗?”曲万丘笑意盈盈,好似翩翩贵公子。 “呸!休想!” 眼看那边就要打起来了,唐宁夕刚要移步,东城阴已经拦在她身前。 唐宁夕的玉雪绫并不适合近身战,为此只得迅速飞出几米,试图先把他身上的弯刀控制住。谁知玉雪绫缠住了刀身,最终却因为唐宁夕力气不够没法从他紧握刀柄的手中抢过弯刀。 僵持之下,唐宁夕一个飞身旋转,却将身上的化功散洒在玉雪绫上运气一吹,飞扬的毒粉直飞向东城阴的脸。 那东城阴见此,猛然翻转弯刀,顺带着把化功散全打散在空中。 无奈之下,唐宁夕收起长绫,继而把雪衣公子所给的内力运至掌中,又送至玉雪绫中。柔软的绸布凝结起冰晶如细雨漫天飞速刺向对方。 然而未等那冰晶刺中,唐宁夕已经失去了目标,不见东城阴的身影。待反应过来,要躲开时,脖子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唉,你别那么快就倒下!” 在晕过去前一刻,唐宁夕听到的是唐巧巧的声音。等她渐渐有意识清醒过来时,听到的还是唐巧巧的声音。 “喂,你究竟要睡到多久啊!唐宁夕,你给我醒过来!” 难道被东城阴找上门只是意外? 唐宁夕怀着期望一睁眼,就看到唐巧巧被五花大绑扔在对面的床上,而地上明显还有一块塞住她嘴巴的布。也不知道她挣扎多久才摆脱掉的,不然自己也不可能睡那么久。 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唐巧巧哪肯放过。 “你醒了!我看到你睁眼了!” 唐宁夕又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环境。 漂亮的木雕,精致的摆设,床睡起来很舒坦,看来赤月教条件不错。 “现在什么情况?他们呢?这是想怎么着?” “我哪知道?一醒来就我被绑着为什么不绑你啊?你快点起来给我松绑。” “不要。” “为什么?” “你眼瞎没看到我麻穴上还扎着针吗?” 自醒来后,唐宁夕就没法自己挪动半分。手脚完全动不了,比唐巧巧被绑着还惨。 “哈哈哈……” 看着对方幸灾乐祸的笑声,唐宁夕忍不住翻了白眼。 第135章 教主解蛊 下 许是里头有了动静,外面突然起了一阵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五六个人蜂拥而入。领头的,却是东城阴口中要救的东城席玉。 东城席玉负手而立,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唐宁夕,说话声音低沉:“把她给我带出去。” 原本笑着的唐巧巧见东城席玉进来不由僵住,听了这话正要松口气,谁知道后面的赤月教弟子却奔她而来把她架出了外面。 “你、你们干什么?不是找她的吗?要带我去哪里?” “别吵,教主要见你。” “给我解开脚上的绳子,我自己能走。” “不必了,夹着比较快!” 说完,两个弟子架着,两个弟子在后面跟着。 原本吵闹的房间,骤然就只剩下了东城席玉和唐宁夕二人。 东城席玉缓缓走到唐宁夕面前,坐在床沿边。 “你、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居然还说要请我来救你。眼下是你要救我才差不多!把针□□!” “你那天打伤了柳杀,跑了。”没有理会唐宁夕的话,东城席玉反而像是来问罪的。 “这不废话吗?不打伤她我怎么跑。何况你们就没有打伤我?” “你受伤了?哪里?”东城席玉听了,上下打量着她,脸上依旧是死气沉沉。 “受伤?我摔下悬崖差点死了好吗?” “哼,那是自作自受。”东城席玉冷笑一声:“我从来没有失手过,能逃出来算你命大。” 唐宁夕气得正要发作,突然反应过来:“等等,现在说的不是重点。先前我不是说过了,我会把解药给你,只要我回去就一定会跟我师父问清楚给你解药。从此两清,你不要再找上门了。”唐宁夕疑虑着:说起来,就眼下他这态度这语气,谁会相信他是中了什么终情蛊?难道蛊毒没发作时还是清醒的? “那解药呢?” “我都还没回去!你要是不信任我,就写下字据嘛!”唐宁夕没好气道,“我才不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 “难说。” “那你想怎样?反正眼下我是没有解药的。你能拿我怎么样?”唐宁夕这么一想,反而轻松起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东城席玉看着她的表情转瞬即变,千奇百怪;一时说得激动了,连鬓边的头发也落在脸上,因为动不了,只能用嘴使劲吹开。他从未在别人脸上见过那么多的表情。虽然他见过的人很多,但那些或高傲、或自负、或轻蔑的表情,最后都会化为惊恐,最终死前,都是非常难看的脸。只是那些表情对他来说有什么关系呢?他根本不认识那些人,除了名字,更何况那些只是要死的人。好看难看,都跟他没有关系。他所追求的,相信的,就只有自己手中的武器,自己手中的剑。 偏偏这个女人不行。该死的蛊毒,只要他一松懈,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啊!你干什么?”眼见着东城席玉把手伸过来,唐宁夕想躲又躲不了。 东城席玉手停滞在半空,原本迷离的眼神慢慢清明。转而把唐宁夕扎在脖颈上的银针拔出,却更为迅速地点了她的穴道。 “不用这么狠吧?被扎了那么久,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才能缓过来。你还点我的穴,气血太久不通很容易瘫痪的。” “再吵点你哑穴。”东城席玉看了看手上的银针,轻轻一弹,针便断为两截。这时才看着唐宁夕,幽幽道:“你要找你师父才能解毒?你师父比唐碧梧厉害?” “话也不能这么说。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也许唐掌门不是制作终情蛊的,解不了蛊毒也不是他的错。也许人家能做出更好的□□啊,说起来终情蛊也没什么用处对不?”唐宁夕一阵冷汗流过:开玩笑,要是承认师父比唐掌门厉害,岂不是让赤月教找上门拿自己要挟师父她老人家干些不正道的东西? 终情蛊没有用?东城席玉微微一愣,想起东城阴先前跟他说过的话。 “若不是是事情败露了,你还想瞒我多久?幸好下毒的女子太笨,没什么手段。你要是被红裳雪那妖精迷住,我养你又有什么用?” 东城席玉眼睛微微眯起。他十分清楚自己在东城阴的心里就是一件好兵器,杀人不眨眼的武器。武器是不能被金钱女人迷住。而他也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但是唐宁夕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现在东城阴想要的是原来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武器,而不是眼下这个受其他人控制的武器。武器这种东西,若不是握在自己手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刀口就会面向自己。 在入世城的那一战打得太过辛苦。而终情蛊的子蛊离母蛊太远时,就会吞噬寄主的真气。东城席玉带伤离开后就晕倒了。这件事震惊了东城阴。 被柳州州收留了一阵子的柳杀回了赤月教。马上就被东城阴找上门。以东城阴的眼力自然不会看不出柳杀是女子。一番严刑,所有被掩藏的真相全都浮了出来。 “为什么要给我解药。我让你差点死了一次,现在我中蛊毒,你不是应该高兴?” 唐宁夕一愣。东城席玉所说的确实是最正常的逻辑,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 “不知道。或许是……”唐宁夕皱着眉头,没把话说下去。 “是什么?”等了半日没有听到后面的话,东城席玉忍不住问道。 或许是自己从来没把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人,只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跟自己没关系。他是差点让她死了,但原本的目标不是她。反而是曲万丘,她才不会放过。或许是东城席玉不杀女子的原则让她潜意识中觉得他不是那么十恶不赦,隐隐觉得他是有故事的人。尽管这个世界似乎谁都有故事。或许是她已经决定不闯江湖,安安静静躲在谷里写本毒草著作什么的。既然不闯江湖何必随随便便就杀人呢? 这世上有太多的问题,不能用一个简单的理由能解释得清。 “看脸。”唐宁夕一阵哂笑,“就你这模样,半夜出门恐怕阎王都会被吓到。我留着你是想自己找罪受吗?” 第136章 湖屋随行 上 东城席玉一直淡漠的脸突然变色。他忍不住气愤起来。 “照你这么说,要是中毒的人是曲万丘,你就留着他不解毒了?” 唐宁夕没料到对方反应会那么大,当下不敢再说话,心下暗想:自己不捅他十刀八刀就算客气了还给他解毒?呸! 见唐宁夕没吭声,但是眼神中明显带着恨意,东城席玉心中的不快顿时消散:“你讨厌曲万丘?” 唐宁夕小心打量他的脸色,偏偏什么也看不出来。“我讨不讨厌他关你什么事。说了半天,你们教主把我抓回来无非就是要让我给你解毒。但是你也知道我身上没有解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我放了,让我去龙首山带回解药。要是肯,我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害我坠崖的事,绑架的事统统当做没发生过。不肯,那就一起死。” “不,还有另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我不要!啊--” 唐宁夕刚想跟对方讨价还价,就被当成麻包一样被扛在肩膀上。一大喊,如方才东城席玉所言,马上被点了哑穴。顿时欲哭无泪:就算急着解毒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啊! 赤月教在庆安城附近的据点,隐藏在深山之中。 出了山庄大门后,东城席玉反将唐宁夕横抱在怀中,而后将其扔上柳杀牵来的白色骏马,对后者冷冷道:“自己去找匹好马跟上来,让别人去和教主禀告。就说我自己会处理好蛊毒之事,半个月之内回来。”说完跃到马上,带着怀中之人狂奔而去。 “是。”柳杀连忙应下,也不管东城席玉是否还能听得到。转而抓了一个弟子将事情告知,便寻着自家主子留下的痕迹跟上去了。 这个女子身上被严刑拷打留下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但是她知道东城席玉让她也跟着走是为她好,就是为了让自己远离东城阴的怒火。若教主知道从未忤逆过他的少主连招呼也不打就离开,只怕跟在少主身边的人都得遭殃。 黄昏时,跑了半天的马终于在林间停下。 “下来吧。今晚在这里过夜。” 唐宁夕从未骑过这么快的马,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被震散后又重新安上一样,累得连跟手指都懒得动弹。 “这时辰,早够你把身上的穴位冲开了。”见唐宁夕不肯下来,东城席玉毫不留情地拆穿方才就注意到的对方的小动作。 然而唐宁夕还是一动不动,没有理会。 东城席玉熟练地从马背上跃下,顺便伸手抓住唐宁夕的肩膀把她带了下来。 “啊,轻点,我骨头都要断了。”唐宁夕只觉得腿脚发软差点站不住,也意识到东城席玉是没有怜香惜玉这一概念,赌气一般把他的手拍开,自己伸展腿脚,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在这里过夜?你是在说笑?睡哪?吃什么?” 东城席玉自从能拿剑后,就从未被别人打过手。他有些恼怒,但是刚刚被拍开时,手上那种若有似无的轻微麻痒,让他的心也跟着痒起来。那不是冲动,他不想做什么,只是觉得唐宁夕这种放下戒备的放肆,让气氛轻快,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跟上来。”东城席玉拉着马走向了林子深处。 唐宁夕看着十里荒林,逃也无处可逃,只得乖乖地跟着。 不一会儿,眼前居然出现了一个湖,湖边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小木屋。 夜里,星光灿烂,清澈如镜的湖水倒映着无边无尽的黑色星空,伴随着粼粼水光,静谧而安逸。木屋的小窗透出橘黄的火光,跳跃闪动。 “你那个手下呢?怎么还没过来,该不是路上跟丢了?”唐宁夕吃完了东城席玉分给她的几个番薯,一时无话才想起他当时明明让柳杀跟上来的。眼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对方还中了蛊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像上次绑架她的时候一样乱发情。她不提防着点可不行。 东城席玉瞥了她一眼,给眼前的篝火添了柴火。“我有其他的事情安排给她。至于你,我一个人看着已经足够了。” “哦。”唐宁夕大为失望。“这里是哪里?你一路上也不问我龙首山怎么走。你认得路?” 东城席玉看着她眼神古怪:“你忘了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了?” 被这么一提醒,唐宁夕这才想起当时让她印象深刻的逃难。 “那我们可说好了。你拿了解药就走,不许杀人!”唐宁夕想起他追杀顾舟时的执着,立刻紧张起来,“要不然解药也不会给你!” 东城席玉难得被威胁,看了看她,那眼神摆明了看不起。唐宁夕被盯得心里起毛,却是忍不住发火:“你这是几个意思?” “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动手。”从来都是东城阴有任务交给他,他才杀人。他从不浪费时间和精力在没用的人身上。 “哦。”唐宁夕不知为何,又瞬间安心下来。她看得出,眼前这个杀手,不是不太冷,而是有“原则”有“格调”的杀手。一般这种人,都算得上是人物。那些不分场合见人就杀,还以杀人为乐的杀手,一般都死的很惨。唐宁夕突然有点好奇,作为赤月教--眼下武林第一邪教的左护法,他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 “你当时为什么要杀顾舟?” “受了命令。” “你父亲的话,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一点都不反抗?” “为何要反抗?”东城席玉并不喜欢她这样的问题。 “你是他儿子啊!哪有做父亲的这样摧残……哦,不,让自己的儿子一直跑去杀人的。万一受伤了呢?所谓虎毒不食子啊,你就是反抗一下,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我看你也不是十足的坏人啊,为什么不劝劝……” “我是他的养子。” 唐宁夕顿时把嘴巴闭上。 原本江湖上关于东城席玉是东城阴的养子还是亲子就有两种说法。眼下唐宁夕算是从本人口中亲耳证实了。 “那你这样带我出来,他不会……” “后果我自然已经设想过了。用不着你操心。” 东城席玉的每一个回答,都让唐宁夕觉得自己像是白痴。无奈之下她只能左瞧瞧,右看看。一眼瞥到窗外的湖水,眼睛就收不回来了。 唐宁夕起身走到窗边,清凉的湖风轻抚着她的面庞,人一下就清醒起来。 “这地方可真隐秘。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们建的屋子?”唐宁夕回头,眼睛里的笑意连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第137章 湖屋随行 下 东城席玉自她起身后就一直看着。谁知那一回头,对方眼眸中反映出的晶亮火光还有友善的笑容,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暖。等他反应过来要回答时,脱口而出的话却让他后悔。他从来不会说谎,但是却第一次有想要说谎的欲望。 “杀人的时候寻着人找到的。他死了之后,除了我也没什么人知道这里。我偶尔会过来落脚,不然这也不会有干粮放着。” 果不其然,明亮的眼睛立刻黯淡下去。唐宁夕嘴角忍不住抽搐,所以这屋里曾经死过人?就在她眼下站着的木板曾经被一个人的血液沾湿过? “你……就不觉得害怕和恶心?在自己杀人的现场,就不怕那人来跟你索命?”湖风又是一吹,但是现在她已经不觉得那风有多凉爽了,反而打了个冷颤,马上逃开窗边,跑到东城席玉身边坐下,完全忘了杀人的凶手就是对方。 看着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个巴掌大的空隙,东城席玉表情复杂。在发现唐宁夕比起怕他更怕那些莫须有的鬼魂时,心情顿时好起来。但是一想到自己手中不知有多少条人命时,又不禁对这个问题陷入了思考。 “索命?若有,我早就死了。” “那倒也是。”唐宁夕也赞同这句话。“等等,话也不能这么说。指不定是你太可怕了,那些人成了鬼也不敢找你。”唐宁夕想到自己也死过一次,魂魄离体的那种感觉至今还记忆犹新,也就不敢否认世上没有鬼魂这一说。 “我很可怕?” 唐宁夕顿时无语:这不废话吗? 看着唐宁夕如此明了的表情,东城席玉并不高兴:“为什么?” “因为杀人对你来说就是用刀往别人脖子上抹,根本没什么心理负担。偏偏很多人打不过你,只能被你抹脖子。” “我不用刀。” “用什么随便,一个意思。” “我不会杀你。” “呵。”唐宁夕一阵冷笑。“那当然,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我要杀他,他被我杀了,那就是他的命。我不杀你,但你还是死了,那也是你的命。有谁能一辈子不死?何况那人死之后,悲伤的人我没见到,高兴的倒有很多。” 唐宁夕撇着嘴,本不想搭话,到最后还是带着好奇问了一句:“那人是坏人?” 东城席玉看了她一眼:“怎样算好人?怎样算坏人?” 唐宁夕有些无语:“明知故问!你又不是三岁小孩,用得着我给你解释?” “这世上的好坏,都是人心分的。人心既然有好坏,又怎么分出好坏?”东城席玉语气带着不屑。他当一个杀人的工具已经过了十年。十年里被他杀的人有多少,他已经记不清。唯一记得的,就是一次次执行任务后留下来的感触。 唐宁夕无言以对。这讲着讲着,怎么像是在说禅了? 夜已深,木屋里也没有床。唐宁夕也顾不得地板脏不脏,侧躺着准备随便对付一晚。东城席玉则是靠在柱子上,眼睛闭着,长剑抱在怀中,也不知道有没有睡。 火渐渐熄灭,唐宁夕因太过疲惫睡得沉了,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呼噜声。黑暗中,东城席玉睁开了眼睛,眼眸亮得吓人,完全不像白天时那双漠然冷淡的眼睛。好像他天生就是为黑夜而生。 面对唐宁夕,东城席玉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隐隐约约,他有一种感觉:她跟别人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在接触她越久之后,看得越明显。 东城阴说她是个愚蠢的女人。但是东城席玉发现,她的聪慧让他渴望与她亲近。在她的身上里,总会散发出平和得让人心安的气息。一开始知道她擅用□□,东城席玉马上想到了红裳雪,也马上把唐宁夕想成和红裳雪一般歹毒的女子。 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 他不知道眼下自己对她的感觉是不是因为蛊毒的作用。但可以肯定眼下自己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因为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弄清唐宁夕的身世。 他打听到的是:这女子是雪山派的新任掌门。而东城阴告诉他,她其实还是白玉堂的女儿。而雪山派和百草生老人相交甚密,指不定她用的那些□□都是百草生教授的。如此,自己身上中的蛊毒恐怕就是百草生老人所制。 还有另一个令他奇怪的地方,唐宁夕坚称那几根银针是普通的绣花针,可自己还是中毒了。莫非引起这蛊毒的东西,不是那几根银针? 东城阴在知道他晕倒之后,马上就找出了原因,而自己对柳杀也没仔细言明终情蛊的毒性,他怎么会知道?莫非他对终情蛊早就有所了解? 这个谜团让他难以平复以往平静的心情。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若是解开了,有很多的真相将会浮出水面。包括他的自己的身世。 他沉默了那么多年,是时候该有所行动了。 第二天一早,唐宁夕就被东城席玉叫起来。她睡眼惺忪睁开眼,一发现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倒是吓得不轻。 “你、你很热吗?怎么额头会有汗?”唐宁夕小心翼翼地接下递过来的干粮,发现居然是热的。 “练了一个时辰的剑,自然会出汗。” “一个时辰?现在什么时候?” “卯正一刻。” 好吧,果然好剑法都是练出来的。 “给你一刻钟吃完要立即出发。” 一刻钟?十五分钟?唐宁夕马上表示了强烈的抗议。 “我还没洗脸呢!还有这干粮那么硬我嘴巴都酸了恐怕还咽不下去。吃饭不能太急,细嚼慢咽才能活得长……” 出鞘的长剑毫不留情地指在她的脖子上。 最后,唐宁夕只能作出让步,在马背上吃。 “你坚持要坐在后面?”东城席玉不习惯地回头看了一下,“等一下要是骑得久了,你没力气了,摔下去我是不管的。” 唐宁夕表示不屑:骑马这件事,最多就是千里马。而且昨天已经跑了一天了,这马还能快到哪去?“我才不要坐在前头给你挡风。” “哼,头还没到我脖子高,给我挡什么风了?” “你、你,你胡说八道。谁没到你脖子高!绝对到了!” 第138章 拦截红裳 上 唐宁夕十分介意地强调着身高的问题,但这事对东城席玉来说完全就不是事。于是他双脚一夹,长鞭一扬,冲出了树林。 “啊!你的鞭子小心点!”唐宁夕想也不想就抱紧了他,躲在他身后,免得被那鞭子打中。 “打了你马也快不了。”东城席玉看着腰上的一双手,伸出手要抓开,快要碰到时,却猛地一缩。最终还是放下来,继续赶路。 两人一马在狭窄的竹林道中疾奔,干枯的竹叶被带起的风打得纷纷扬扬掉落。林子被高高的竹子遮挡住阳光,显得昏暗而静谧。马蹄声异常清晰。 唐宁夕仿佛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你确定这条路是正确的?” “你知道其他的路?”东城席玉一说话,丹田处的气流震得唐宁夕猛地惊醒:自己啥时候跟他那么亲密了? 在连忙缩回手的同时,唐宁夕强作镇静道:“我不认得路。但是这条路有些危险啊,一般在竹林里,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要知道,这种小路最容易被人从半路拦截了,而且……” “闭嘴!” 唐宁夕刚要发出的声音就这样卡在喉咙里。她的嘴半张着,额头冒出一阵冷汗:刚才的一瞬间,她可以感受到对方散发出的强烈杀意。 不喜欢听这话就不喜欢,用得着懂不懂就要杀人吗? 心里还没吐槽完,前面突然响起的动静让唐宁夕明白了东城席玉的杀意不是对着自己。 马缰被用力一拉,一声长嘶。 唐宁夕抱住了东城席玉,才没有被甩下去。 “出来。”东城席玉声音冷漠。 这冰冷的语气,让唐宁夕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看不到眼神,但她明白:从昨天开始和自己谈话的东城席玉已经对自己优待了。 不带感情的冷漠,一般人根本无法躲开的剑刃,这才是作为杀手的他该有的语气和气场。 躲在前面的赤月教弟子们也感觉到了他家少主的怒意,纷纷出来。领头说话的人身子抖得跟筛糠一般,勉强行礼跪着道:“少、少主,教主说不放心您一人前往,特意命我们跟着。” “让他出来。” 他?唐宁夕眨了眨眼。等到曲万丘出现后,顿时不淡定了:怎么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果然是少主。我还以为有了女人,就神志不清了。”曲万丘轻嘲,笑容里却带着男子不该有的媚色。 “他们可以跟着,你给我滚开。”东城席玉说这话时,却看也不看他。 “哟,这话就不对了。就算你是少主还是教里的左护法,可他们是我右护法带出来的人。要是主子走了,他们还留着做什么呢?” “你的人?” “怎么,你们觉得不是吗?” 东城席玉的反问带的讥讽显而易见,然而曲万丘却没应他,随手抓起一个跪着的弟子,笑如蛇蝎:“怎么,你们觉得不是吗?” “是、是。”被抓住的无辜弟子头如捣蒜。 然而没等他说完,脖子咔嚓一声,便被拗断了。曲万丘看也不看这断了气的人,只如丢东西一般丢开,语气里也终于带着狠意:“既然是,还要当哑巴吗?大声点。” 其他的弟子看着被杀死的人,如梦初醒,齐齐大喊:“我们是右护法曲大人的人!” 这声音恐怕十里之外都能听得见了。 唐宁夕躲在东城席玉身后,忍不住翻了白眼:一群神经病。 “这下少主可听见了?”曲万丘笑了笑,“既然少主不喜欢我,那我就先走了。至于这些没用的手下,留着也是碍事,我就一起带走了。东城大人可是担心你才让我过来瞧瞧。你这首次单独出远门的,我也不好意思空手而来。因此便送了件礼物给你放在前路上。少主可不要忘记了。保证是你喜欢的。” 东城席玉喜欢的? 唐宁夕看着东城席玉,努力挣开对方抓住自己的手:“放开!人都走了!” “你什么时候藏的毒针?” “出门在外,能不备着?你不是讨厌他吗?我动手你干嘛阻止我?” “你暗算不了他。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你,你以为你出手后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不出手就绝不会有机会,失手了我也没什么损失。” “他还不能死。”东城席玉松开唐宁夕的手。 唐宁夕冷笑一声:“果然你们还是一伙的。” “有些人,就算你讨厌他,他的死也不一定对你有好处。” 东城席玉不想和唐宁夕讨论关于曲万丘的事。他派柳杀走了另一条路,不但没有迷惑到东城阴,还让对方捕捉到了自己的动向。也不知道柳杀是否安然无恙。 “唐巧巧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二人重新上路时,唐宁夕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东城席玉皱了皱眉:“不知道。” “你不是和她挺好的。之前在入世城还帮了她。” “那又如何。你在意我和她好?” 唐宁夕没想到东城席玉这会儿还有心情说这种话。 “不是这个问题!你们不会也把她杀了吧?” “那又如何,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那就不用关心太多。”东城席玉语气淡然。 唐宁夕只觉得自己和他不是能轻松沟通的,直接把话挑明了:“为什么你们对人命毫无怜惜。刚刚被杀的弟子,也有家人、朋友。活生生的人来到世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死了。只因为那个娘娘腔要给你下马威?” 娘娘腔?东城席玉忍不住嘴角上扬。他从来不笑,但眼下脸上那抹忍俊不禁的笑意让他看起来终于没有那么死气沉沉,仿佛一下子活了起来,甚至连眉眼间也有了神采。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转瞬又恢复了平常的冰冷神态。 这令人眼前一亮的画面没有人看见。坐在他身后的唐宁夕,只等着他的回答。 “家人?朋友?如果不是赤月教,他们早在十年前或是二十年前就饿死在街头或被因为偷东西被人乱棍打死。既然命是赤月教给的,要拿回来,什么时候拿回来,怎么拿回来,都是天经地义。” 第139章 拦截红裳 下 “就算这些人是孤儿是乞丐,你们不收留或许会有其他好心的人收留他们。你们作恶杀人本来就不对!” “好心人?你口中的好心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杀人?身在这武林中,就没有几个人的手是干净的。就拿你认识的凤鸣刀顾舟,他杀的人不见得少。连你,你不是心疼他们这些赤月教的弟子,可你别忘了,你是怎么用毒针将那个人活活害死的。就在我的眼皮底下。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这种话……” “不要说了!”唐宁夕大喊一声,“就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 东城席玉自认,从没见过像她这么脆弱的人。或者是,没想过她比自己想的,要胆小得多。 可是这种胆小,却不是令人不齿的懦弱。 他没有再言语,沉默着一直到了庆安城。两人下了马,一左一右走着。 如东城席玉所想,身在这武林中,就没有一天是平静的。曲万丘所说的礼物,让他一路上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等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急匆匆跑过来时,他明白了对方的礼物是什么了。 “主子救我!” 娇嗔的语气,完全不是在求救,更像是撒娇。 唐宁夕定睛一看,顿时记起了眼前这个衣着妖艳的女子。 “原来那天是你!”她就奇怪在栾夏生身边的女子怎么那么眼熟,原来就是那日在酒馆里和柳杀一起拦住她和公孙羽手下的女人。好像是和公孙羽有仇,名字叫…… “嗯?这个小妹妹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啊?可是裳雪并不认得她呀。”红裳雪巧然一笑。 东城席玉用剑挡住女人要贴上来的身子,即使是突然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也面不改色,冷冷道:“主子不是你叫的。你来做什么?”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红裳雪原本笑着突然又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你可来得巧了。你们教中的人说你中午会经过庆安,让我来这儿等着伺候。我自然就来了。谁知我来得早了,在客栈里等啊等啊,等了好久都不见你来,没想到你一来,居然还带着这个小妹妹……” 好奇的唐宁夕原本也等着对方是要说什么事,听了半天差点要断气:有话不能快说吗?要是急性子能给急死。她才不想听他们两人之间的□□,猜都猜得到好吗? “小妹妹难道不喜欢听这话,都翻白眼了。咱们这才第一次见面,用得着这么讨厌我吗?” “我没空讨厌你,你能快点把事说完吗?”唐宁夕没好气道。 “唉哟,主子,你看看她,说话这么……” “快说!”东城席玉一阵烦乱。这女人为何要在此处出现,简直阴魂不散。 “好好好。我在客栈里没等到你,却等到了要杀我的人。”红裳雪说着,拼命想往东城席玉怀里挤。然而对方光凭一个手臂,就能将她轻易挡住。 “什么人?” “洛家的几只败家犬。”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东城席玉眼眸一深,“难道他们知道……” “没有,没有!”看见对方眼里有了杀意,红裳雪赶忙笑道,“你不让说,裳雪怎么敢说出来。只不过我之前招惹过他们,他们一直记恨着我呐。” “自作自受,我为何要救你?” “主子……” “你不是我手下,不要乱叫。” “好歹咱们……”红裳雪刚要说,就被东城席玉冰冷的眼神盯着。她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唐宁夕,也明白了一二。“裳雪今后可以服侍你,这样你不也有好处了。而且洛家那几只漏网之鱼,不用收一收?” 话音未落,后面就传来了一阵追喊声。 “妖女!不要跑!” 四五个穿着白於山庄衣服的男子拿着剑跑了过来,然后将站着的三人围住。 唐宁夕原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看见对方把自己也围起来了,连忙道:“等等,你们追她和我没关系。” 说着要挤出包围圈时,还是被明晃晃的刀刃逼回来。 “别乱动!” “红裳雪,就算你找了人,也今日也别想活着。把我们师兄交出来!” “等等,这个人,是、是赤月教的……” 那天东城席玉去入世城,他们都在场。而东城席玉,就是要杀他们的。 刚才还高涨的士气马上低迷了。 洛家?唐宁夕虽然对眼前这几个欺软怕硬,还蛮不讲理的人很反感,但一想到是洛凡音家白於山庄的人,又不想让东城席玉杀了他们。 几个人犹豫着要不要走时,东城席玉已经拔出了剑。 “等一下!” 眼看一场杀戮就要展开,唐宁夕想也没想就扑过去要抓住东城席玉的使剑的手。但是还没抓住,就先被对方擒住了手腕。 “好痛,你放开。”唐宁夕表情痛苦。 东城席玉会抓住她,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下了重手。见她龇牙咧嘴的,连忙减了力度,却没有放开。 “你要拦我。” “为什么不拦你。你打跑他们就行了,为什么又要杀人?” “命令。”东城席玉声音冷漠。东城阴下的命令他记得清清楚楚:白於山庄的人,全灭了。 “你们几个愣着干嘛?快跑啊!”唐宁夕见这几个人还杵在那里像根木头,恨不得打过去: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情看热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几个弟子都没反应过来。他们还以为这女人也是赤月教的,谁知道竟然不是,似乎还要救他们。等被唐宁夕一喊,才醒悟过来,连忙拔腿就跑。 “别想走。” “再动我抽你腰带!” 东城席玉低头,才发现唐宁夕的手还真放在他腰带的结上准备解开。 “哟,小妹妹。”红裳雪站在一旁倒是笑得开怀,“你说这大中午的,青天白日,还在大街上,再着急这附近还有客栈啊。” 唐宁夕顿时涨红了脸,要不是早上一路上骑马时抱着东城席玉的腰,她才不会想到还有这一招:“呸!我这是救人性命!” “哼,他们刚才还追杀我呢,怎么不见你那么积极要救我的命了?” “杀你?我只听到他们要你交人。你把他们的师兄咋了?” “奇怪了,他们的师兄我怎么会知道。” 这边唐宁夕和红裳雪“聊”起来,站在一旁的东城席玉脸色怪异,收起了剑要走时,唐宁夕的手还拉着。 “放手!” 唐宁夕左右四看那些人已经没了踪影,连忙把手缩回来。 第140章 琴音目的 上 “为什么这大街上没几个人?” “小妹妹还真是单纯得可爱啊,街上有人拿剑喊喊打打了,还不跑到家里躲起来?” 唐宁夕头冒青筋。就算她看着年轻,但“真实”年龄不知比这个女人大多少了,居然还“小妹妹”的叫个不停了! 可是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街上的人明显就比上一次她和顾舟来的时候少了。 沿街的一个窗户,被人开着一条缝。 精致的雅室里,段承休坐在窗边不紧不慢地下着棋。对面却没有人。 严格来说,他只是摆着棋局。一个他和他师父玄机老人没有下完的棋局。 门敲了两下之后,把门打开的是剑影。 “主子,琴音回来了。” 他身后,站着一个俊秀的青衣男子。然而他的眉眼,干净得有些过了。白皙的脸,殷红的唇。仔细一看,才能看出这人是抹了脂粉。 “主子,红裳雪的事,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 “好。” 看着段承休不再说话,剑影忍不住道:“主子,这东城席玉独自一人在这庆安,听说他在离开入世城后其实受了重伤。眼下正是好时机,为何……” 段承休轻轻摇头:“不行。这个人不能杀。” “为什么?赤月教少了他,东城阴就少了一臂。” “可是,他本不该是东城阴的一臂。”段承休轻叹一声,“可惜了,是一个好剑客。” 剑影没想到他们主子竟然是在怜惜那人的一身武艺。 “主子,”琴音开了口,“既然这东城席玉杀不得,咱们又为何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唐门那边,可还等着我们帮忙救唐家小姐呢。” “这事,不是已经派了书砚去做了吗?”段承休淡然道,“我能为他们做的,也就这些了。我这师妹命大,不用费什么心。而这边有我想见的人,自然得过来。之后跟踪的事,要小心一点,不要太快被发现。” 想见的人? “嘿,你皱着眉头在想什么?”琴音看着剑影走出来,像是在冥思苦想却找不到答案。 “亏我之前只敢在暗地里想着那东城席玉好身手,没想到原来主子也和我想得一样。确实是杀了可惜。但他若是赤月教的,主子难道要一直放他一马?” 琴音忍不住笑起来:“主子哪有那么好说话。你该不会以为主子想见的人是他吧?” “要不然……难道又是那个唐宁夕?说起来她怎么会和东城席玉走在一起?难不成是被威胁了?主子要救她?” “你开什么玩笑呢?主子过来,当然是要见我啦!想想我被抛弃在主家都快一年了……” 剑影厌恶之色马上映在脸上:“少恶心我。脸上的粉快给我擦了!你以为主子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你以为主子为什么要把你留在主宅里办事?” “这,当然是我办事可靠稳妥咯。”琴音有意要捉弄他,见他嫌弃反而还拈起了兰花指。然而剑影直接白他一眼转身而去。 “好啦,不说笑。一段时间不见,你反而更死板了。”琴音收起了刚才的阴柔作态,抖了抖外襟大步跟了上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哪儿来的,让我过一下口瘾又吃不了你什么亏。” 剑影刚要冒起的怒火被他这么一说,又一下熄灭。他当然知道,琴音是当年某些下作之人揣测主子喜欢男色而送过来的。主子可怜他而把他收下了,却也明确告诉了那些人:自己喜欢的是女人。 这消息让老爷和夫人松了口气,也让剑影松了口气。他可不想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和主子有什么瓜葛。尽管这个不男不女的人长得挺好看的。 “不吃亏?”剑影瞥了他一眼,“主子不喜欢男人,你就难说了。”他可没少听见手下几个爱八卦的人常常说起琴音流连南风馆的事。 “哈哈,”琴音倒也不恼,反而十分豁达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不是有句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吗?而且要是没有我,谁能和那个狐狸精谈话呢。” 剑影脸色一黑:“那种女人,也就那些无耻之徒才会上勾。你敢说主子也会着了她的道?”他自认自己不会动心,但知道拿自己说事琴音肯定会反驳,反而拉出段承休来做挡箭牌。 琴音摇头:剑影是没看过那女人的身体,才能说出这种话。那双眼睛,还真是能勾人。只要她有意,恐怕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把持住。 他原以为对方会拿自己说事,一听是自家主子,倒是真的没否定:“主子当然不会。简直是无欲无求,别说男色,恐怕女色也不见得喜欢。我可没见过他会把人放在心上。他是把人看得太透了。”当把皮相都去掉,直接看人的骨头时,是多么恶心和可怕,又怎么会生出好感呢? 剑影心中承认,琴音确实是聪慧无比,不然主子也不会特意要他留下。 “说了半天,那你认为主子想见的人是谁?” “啊?你不是说了吗?” “我说谁了?”剑影一阵茫然。 琴音见他这般逗趣,忍不住笑道:“果然是时间都花在了功夫上。就是你说的那个唐姑娘。我想,她身上的秘密可大着呢。走了。” 剑影没听出琴音的暗讽,急道:“等等,你别走。把话说清楚,什么秘密?” 红裳雪并没有把他们带到客栈,反而是左拐右拐地进了一间小阁楼。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刚才还说是在客栈等的人。”唐宁夕皱眉道。 “我原本是想在客栈等完了他,再要带来这小楼来接风。”红裳雪掩嘴笑道:“不然怎么让你们尝尝我的好手艺?等会儿上的菜可都是我亲手做的。” 唐宁夕和东城席玉对坐无语。红裳雪去了厨房把一碟碟菜端上来。 “来,试试,可不比那酒楼的差。” 唐宁夕看着眼前贤良妇人打扮的红裳雪,只奇怪她是什么时候跑去换衣服的。 东城席玉拿起了筷子。 唐宁夕也要拿起筷子时,却被东城席玉伸手挡住。 第141章 琴音目的 下 “不要动。”他阴冷地看着红裳雪:“你要下毒害她?” 下毒?唐宁夕看了看筷子,果然这双筷子上头湿湿的,也不知道是水还是什么东西。 红裳雪见东城席玉语气不善,忙道:“你别生气啊,我只是听说这小妹妹也是下毒的好手,不比唐门的差,所以才有心试探。哪想她……” “哪想我这眼拙居然还要别人提醒是不?”唐宁夕黑着脸,推开东城席玉的手,直接把筷子拿起:“不过不好意思,我这人懒。反正也毒不死,将就一下也就挺过来了。” 说着夹了一块肉直接就放进嘴里吃起来。 “哟,”红裳雪转而一笑,“小姑娘这本事倒是别人学不来呢。” “要不是你提醒,我倒快忘了你也喜欢用毒。还害过公孙羽。”唐宁夕瞥了她一眼。 红裳雪嫣然一笑:“能轻易用毒杀死的都是笨蛋。你可知道我为了让公孙羽吃下我准备好的□□,筹备了多久的时间?” 她伸出了三根纤长的手指。 “三个月?”唐宁夕本想着总不可能是三年吧? “三百天。” “他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倒是没有。就是他太不像个男人。居然会对我不动心。” “对你不动心的男人你就要杀?你杀得完吗?”唐宁夕无语以对,再要夹菜时,看见对边的东城席玉,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东城席玉抬眼冷冷地看她:“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唐宁夕一看见他就脖子痛,又对红裳雪说道:“这样说来你的本事也不小了,对付刚才那几个人是绰绰有余,又何必跑到他面前惺惺作态。” “小妹妹挺聪明。我自然不会怕他们。只是女人如果不惺惺作态,是不会有男人疼的哦。说起来一直跟在东城大人身边的那个小手下,之前我还以为她是男的,女孩子这样拿刀拿枪打打杀杀的不是太累了吗?亏我还为了他不正眼瞧我而难过了一番。你应该也见过,上回在酒馆里追你的那个。对了,她怎么不见了”。 见过?何止见过。唐宁夕一想到先前悲惨的遭遇顿时黑了脸。 “她没跟过来,你想打听她的下落?”唐宁夕八卦起来:难道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只可惜啊,东城席玉现在身上中了蛊毒,就算不承认也是喜欢她。 “我打听她的下落作什么呢?来,吃饭,菜都冷了。小妹妹还是换这双干净筷子吧。” 吃饭的时候,唐宁夕心里一直想着刚才发生的事。眼下洛凡音家里的山庄已经被赤月教灭了,她和她师兄以及一些弟子因为在入世城而免于一难。 可是她师兄先前不知内情和红裳雪走得那么近,而那几个人又是来跟红裳雪要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吃完了饭,唐宁夕又对红裳雪说道:“你把她们师兄怎么了?” “小姑娘难道见过栾夏生,看上他长得俊?这么念念不忘的。我能把他怎么了?我现在连他在哪里都不知呢。东城大人可是恐怕才是最后一个看见他的人。” “洛家是你杀的?”唐宁夕小心翼翼看着东城席玉。 “不是。”对方面色不改,语气平淡。 “大人当时在入世城呢。就算他武功再高强也不会□□术啊。” “哼,反正都是你们赤月教干的。灭了人家一个山庄,难不成之后还要把四大山庄都灭了?”她嘟囔着,转过身看着窗外。 “我不知道。” 唐宁夕原本不打算和东城席玉多说话,但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样相当于跟整个武林为敌,有什么好处?” 红裳雪在一旁听着不由笑道:“小妹妹,你这问题问得太直接了些,只怕是得不到答案的哦。” 谁知东城席玉却漫不经意地说道:“你不知道那张藏宝图的事?” 红裳雪不由吃惊,他竟然连这种事都肯跟她说。 唐宁夕的表情严肃起来。虽然她从来不过问,也没特意打听过,但这近一年来无意间听到的事,她已经可以把整个事件串联在一起了。 那张武林中人人想要的藏宝图,当年似乎流落到自己父母那一代人手中。后来又被分成几块分别保管。顾舟父亲的那一份在华盟主那里,所以华盟主有两块。自己带去了雪衣公子的那一份。现在三块都在华盟主手中,还有一块,他说放在一个十分稳妥之人手中。应该也是武林正派之人。这么说赤月教一块也没拿到手。那他们还在奔波着什么呢? 等等!她猛然想起:关于画,公孙慧那里还有一副画,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 或许这世上不止一个关于宝藏的线索? 宝藏?对了,龙首山下面还有个“炸弹”!她问过白玉堂关于那个山洞里宝藏的事,他居然说是祖辈留下来的。 好吧,现在白玉堂跟那些曦雅族人跑了,这些东西岂不就是她的?嗯,还是别太开心,就这地方破地方也没什么东西好买的,何况那些珠宝怎么看都像来路不明的东西。 “看来小妹妹是知道的嘛,想得那么入神。”红裳雪的笑容里颇有几分意味。 “哼,藏宝图。有太多故事里的藏宝图,最后都是假的。不懂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除非……是想造反当皇帝。唐宁夕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一跳。 “是啊。有了钱,也要有命花。”红裳雪突然说道。 “你什么意思?”唐宁夕知道这女子说这话绝不是真心的。 “不是说,那宝藏除了各种奇珍异宝,还有长生不老药吗?传说中神仙的地宫,还真有人相信?” “长生不老药?”唐宁夕嗤笑一声:“药放了那么久还能吃?别说长生不老药,那些千年人参,放着几十年就能风干了,还哪来的药效?一群白痴。” “所以我也是不信藏宝图这种事的。”红裳雪笑了笑,却侧身在唐宁夕耳边轻轻说道:“至于他们教主是想寻宝还是想复仇,就难说了。” 复仇?唐宁夕条件反射地看向东城席玉。 “这事你敢说,我不杀你,也留不住你的命。”东城席玉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曲万丘口中的大礼。什么时候和他有了瓜葛我也不想问了。” 红裳雪讪讪笑着,起身走开。 “什么时候走?”唐宁夕看他也吃完了。 “那么快走做什么?”红裳雪一听,连忙回头,“我看你们也是赶了一路,不如留下来休息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啊。”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一愣,又看了看对方。 “哟,主子这是有了新的就忘了旧的?小两口着急着要做什么?”红裳雪掩嘴而笑,笑容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唐宁夕脸色一黑,直接起身出去跨上马就走了。 东城席玉立刻追上。 唐宁夕认为自己已经速度够快了,没想到刚跑出十几米,背后一个身影压上来。东城席玉稳稳骑在马上,从她身后夺过马缰绳,却没有把马停住,反而继续疾驰出城。 到了城郊外,却又把马拉住。 唐宁夕捂着肚子趴在马背上。 “怎么了?” “刚吃完,果然不能做剧烈运动。歇一歇。”唐宁夕简直是欲哭无泪。 “你刚才是想逃跑?” “跑?我跑得了吗?不过是想甩开她。”唐宁夕倒是没有想过逃跑的问题。她为什么要逃跑?快点回龙首山把毒蛊的事情解决才是大事。 “再说明一下,我可不是因为你和她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勾当而生气什么的。要真在那里休息,我怕我会看到不该看的。更何况这里离龙首山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赶……” “不该看的?”东城席玉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瞬间,那晚的画面让他手心发烫。那晚,他脑海里张的都是她的脸。也是那晚,他才承认自己变得不正常了。 眼下朝思暮想的人就在怀里,他内心涌出的冲动无法抑制。 “你放开,我要下来。” “别动。” 身后暗哑的声音和粗重的喘息让唐宁夕马上僵得跟冰棍一样。 天啊,这是要发作了吗?她动也不敢动,心里忍不住怒骂: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可以了吗?”等了许久,唐宁夕僵硬地问。应该冷静下来了吧? “坐到后面去。” 第142章 回谷身世 上 到了晚上,两人只能在树林中过夜。 唐宁夕躺在篝火旁,听着柴火噼啪作响,看着对面东城席玉一直板着的脸,若有所思。 “你脖子上的玉……” “啊?”唐宁夕低头一看。自从霄月章走后,她就把耳环收起来了,又把自小带着的玉珏换上。红色的玉珏从衣领滑出,引起了东城席玉的注意。 “有什么问题吗?” “我以前好像看过。” “以前?多久以前?”唐宁夕起身把玉珏解下来,“你该不会看错了?这东西又不是很少见。” 东城席玉起身走过去,仔细查看一遍,语气却十分肯定:“我一定见过。” 唐宁夕皱眉:“这玉我从小就带在身上了。你要是看过……难不成是看过顾舟的?” “顾舟?”东城席玉一愣,“为什么?” “这玉珏本来是一块的。我这只是分开的一半,另一半在顾舟身上呢。你要是真见过,那恐怕是看过他的。” 东城席玉脸色一青。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见过,画面中有人拿着这块玉对他摊开手,就像唐宁夕眼下拿给他看一样。难道他以前真的见过顾舟?但他清楚地记得,去年在龙首山下追杀他是第一次遇见他。 “说起来,东城阴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呢。”唐宁夕把玉珏收起来,“你就没想过自己的身世如何?” “我自小就在他身边。”东城阴不愿提起这些事,阴沉着脸道:“亲生的父母若是不要你了,惦记着自己的身世岂不可笑?” “不要你了?你怎么知道?难道是东城阴告诉你的?”唐宁夕摇摇头,“他那么一个有野心的人,都不知道背地里在打什么主意,说的话能信三分都嫌多。不过你不想找也不一定是错的。只是我觉得你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还是忍不住要劝劝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就算真让他得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宝藏,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你没用了他还留着你干嘛?我看你好像也不喜欢那个曲万丘,可是偏偏东城阴好像蛮喜欢他的。不如你弃暗投明,和其他人联手把赤月教……” 东城席玉冷笑一声:“说你不聪明倒是小看了。我再讨厌曲万丘,也是我自己的事。弃暗投明?那些自称为正义的武林正派人士又有多光明磊落?”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如此吧。 唐宁夕马上闭嘴,转而问道:“去龙首山还有多久?” 东城席玉看了她一眼:“快的话明天就能到。” “明天!”唐宁夕惊道:“那么快?” “你要去哪?” “睡觉。” “离火那么远,小心有蛇。” 唐宁夕背对他,心下嘀咕:有蛇也比在你旁边安全,哪知道你什么时候发作。 “哎,你先前蛊毒没发作时,有喜欢的人吗?”她小心翼翼问道。 “没有。”东城席玉当下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没好气道。 “哦?”唐宁夕有些不信,“那个柳杀姑娘,你为什么会一直带着她?” “干净。” “干净?” “她眼睛干净,可以信任。”东城席玉皱着眉头,“红裳雪那种女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你倒是看得明白。我还以为你也是那种贪图美色之人。” “贪图美色?”东城席玉嘴角一扬,“” 东城席玉对她的“赞美”不以为意:“你?既不好看,又缺心眼。” 唐宁夕顿时无语。 正当她要睡着时,突然听到了铮铮的琴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起身看向东城席玉。对方依然没睡,抱着剑靠在树干,眼睛雪亮。 “哪来的琴声?” “离这里很远,不用担心。” “我才不是担心。”唐宁夕重新躺下,过一会儿又说道:“你不觉的很好听吗?我好久都没听过音乐了。以前经常能听到,没有什么感觉。而且这曲子也特别,既悠扬又带着几丝轻快。”她话一说出口,又想起在竹林水榭中,被迫听那竹丝姑娘一个下午的琴。但奇怪的是,当时也没有这番感概。看来眼下这弹奏者,琴艺非凡。 东城席玉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确实。” 唐宁夕闭着眼睛,却觉得很久都没睡着。她似乎觉得,这琴声好像在说话。在述说着一些,她难以明白,却又能真切感受到的情怀。如果可以,还真希望能看看是谁在那里弹琴。 通往图遥谷的洞口,被一堆荒草淹没。 唐宁夕转悠了几圈,才下定了决心往这草堆里一钻。 “找到了!”她兴奋地大喊。东城席玉寻着声音看去,就看见她站在草堆中只露出半个头在冲他招手。 “这里?”他略微有些印象。好像当时也是在这里发现了她和顾舟。他抽出剑挥舞,没一会儿就清出了一条通道。 “咳咳。”唐宁夕被漫天的干草眯了眼,连忙走过去拦住他:“你干什么!这些草要是不见了,以后谁都能找得到这洞口了!给我住手!” 东城席玉停了下来,左右四顾:“不早些说。” 唐宁夕没好气道:“你是出手太快了好吗?跟我进来。” 进了洞里,唐宁夕回头冲他说道:“你给我跟紧了。这洞里可大有玄机,已经布下了机关阵,要是不懂阵法的人进来了,足足够他绕好几天,而且别说进来了,能不能出去都不一定。”想当初孙琳儿正是没告诉她阵法,所以才能将她赶走。后来她在雪山时留了心眼,特地问了白玉堂。白玉堂十分潇洒地丢给了她一本阵法秘籍,什么也没说。最后还是她苦苦钻研了许久,又问了霄月章才看明白。 “既然如此,那洞口的杂草有跟没有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为了防止普通人误进。”唐宁夕用火折子点亮了随身带着的蜡烛,往地上一指,“瞧,这骨头应该就是误闯进来的小动物。” 东城席玉一看,果然是一具动物骸骨。顿时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自己杀人如麻,到头来看见这些白森森的骨头反而觉得害怕。 上上下下走了好几个洞口,东城席玉已经对进来的路感到有些迷糊了。他独来独往,对记路认路不在话下。此时竟然已经忘了要怎么出去。不由得警惕起来,紧紧跟着唐宁夕的脚步。 “还有多久?” “不久了,前面就到了。” 第143章 回谷身世 下 拐了一个弯,黄昏的太阳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东城席玉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看,出口!”唐宁夕欢快地跑了出去。几乎时隔一年,她又回到了图遥谷,又回到了她在这个世界的家。 东城席玉脚步不急不缓,等他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也不由得被这山谷的美丽给惊呆了。 远处的飞瀑落入深潭,木屋升着袅袅炊烟。草地青翠,四周只有瀑布的溅鸣,越发显得安谧动人。如果先前他还对唐宁夕答应解蛊的事抱着怀疑的态度,眼下也释然了。 唐宁夕看着那熟悉的木屋,眼泪不禁盈眶。 梧州,白於山庄。 遭人洗劫的庄子破败不堪。 “顾大侠,四处查遍了,洛小姐不在这里。” 顾舟点了点头,不知道要吩咐什么,只得摆手道:“先去忙你们的。我有事再找你。” “那我们先走了!告辞。” 武林盟会一行人走远了。步青阁在院子外驻足许久,最后还是走了过来。 顾舟没有看他,直接说道:“你怎么也会来?” “师傅吩咐的。”步青阁看着他神情憔悴,欲言又止。 “来了又能如何?人都已经安葬好了,”顾舟终于抬眼,表情看不出喜怒,“恐怕为的不是白於山庄的事?” 步青阁被他说中心事,脸上一红,尴尬地咳了几下:“此番,确实是……师傅他想见你。” 顾舟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师傅吩咐,恐怕你也不会主动找我说话。” “顾舟,我……” “罢了,罢了。”顾舟从栏杆上起身摆了摆手,“师傅他要见我?当时我跑到武当上,要见他,见不着。后来我又到了入世城,要见他,他不肯。而今我已经放弃了,他又说要见我。还真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你是他教导出来的,也是一个样。小时候除了我的话谁的也不听。哪知道后来,最避嫌的反而是你。” “如果我也跟你一样孤身一人,我自然可以不用顾虑别人的想法。”步青阁气得脸色涨红,“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步家上下都指望着我……我也知道那个时候救我一命的药丸是你带来的。” “是我带来的。”如果早些时候听到这话,顾舟还会觉得心暖。但一想到偷药丸的地方就是眼下这个物是人非的宅子,他又忍不住伤感。“还是洛老前辈给你。你有空也该给他上柱香。” 步青阁叹了口气:“这个自然。” 顾舟转身:“你回去吧,我不见他。” “为什么?”步青阁一急,连忙拦着他。 “我还要去找洛丫头。如今她下落不明,而她师兄栾夏生也不见了踪影。武林中人都因为此时而惶惶不已,又还有谁记得她,关心她?”顾舟甩开步青阁的手。 “但此次是有关你身世之事。”步青阁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身世?”顾舟一愣,回头看他,突然笑了:“我的身世我已经知道了。已经不用他来说了。” 步青阁神色紧张:“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无风不起浪,当年师父为什么不替你平反?他是有苦衷的。” “苦衷?” 图遥谷中,百草生替东城席玉查看了许久,却一句话也不说。 唐宁夕在一旁走来走去:“爷爷,师父为什么要去千幽谷?她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才回?” “别在这里晃悠,看得人心烦。”老人瞥了她一眼,“她不回来了。” “不回来?为什么!” “吵死了,闭嘴。等会儿再跟你说!” 东城席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俩爷孙,什么话也不想说。甚至开始对眼前这个精瘦的老人产生了怀疑:他真的是那个江湖上传得神乎其技的用毒高手百草生? 老人抬了抬眼皮,看了看东城席玉的脸色,忽而伸手要摸他脖颈。 东城席玉条件反射地抬手就挡。 “年轻人,不用紧张。这儿可没人要你的命。”百草生观察了他许久,也看得出对方身上阴戾之气太重,走的不是什么正道。 东城席玉愣了一下,开始明白这老人确实有点道行。 唐宁夕看他久久不放下手,直接过去把他的手拍下。“别磨蹭了。唉哟,爷爷你打我干什么?” 唐宁夕捂着发红的手背不满地说道。 “别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百草生咳了一声。 这回唐宁夕是真的确信师傅已经走了。不然他老人家绝对不会这么对她。眼下居然对她的行为举止开始挑剔起来,真是世道要变了! 东城席玉只感觉自己似乎闯进了另一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年轻人,你怎么知道自己中了蛊的?”百草生似乎是摸透了一些事情,终于停下来开始问他。 “从一个叫巫七的那里问到。他擅长用蛊毒。我自从那天被唐姑娘的银针刺到后,就感到不适。”东城席玉说这话时,有些犹豫。他当时想要灭口,才会酿成之后的事情。然而刚才唐宁夕居然让他不要在百草生面前说出这件事。 “你不恨我要杀你的事?”东城席玉看不懂她。 “谁说我不恨?”唐宁夕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君子。受了你的迫害还像圣母一般千方百计要治好你。我只是有我的打算。” “你是不是……喜欢我?”东城席玉眉毛已经拧成了一块。这种猜想在他心中已经压抑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我呸!”唐宁夕无语,“我要是喜欢你,你中了我的情蛊我干嘛要解开?就是因为我之后都不想再见到你,所以才想要甩开你这包袱。要是不帮你解开,哪天你发作了就找上门来,我还活不活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东城席玉百思不得其解,“我要是死了,你也一样不用担心了。” “第一,你觉得以我的武功杀得了你?第二,就算我千方百计把你害死了,不但解不了什么恨,东城阴恐怕还会盯上我找我麻烦。第三,我要是救了你,你就欠了我的人情。哈哈哈……” 东城席玉脸色一黑:他才不会认为蛊毒解开是托了她的人情。 第144章 断生真相 上 “巫七?”百草生想了一会儿,恍然道:“原来是他。那个毛头小子还真是敢说大话。终情蛊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不存在?”东城席玉眼眸一缩,“那……” 百草生似乎已经看出了他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些东西,似是而非。而且人太容易先入为主。你身上确实是中了蛊毒没错,但不是什么终情蛊。而且别说终情蛊了,这世上绝对没有可以强制让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蛊毒。那种感觉,只是想要得到的欲望而已。说白了,和那些不入流的□□和□□没什么两样。” 东城席玉脸色一红。 “什么!”唐宁夕比东城席玉更为震惊,“可是那些飞针不是爷爷你给的吗?” “我给的?”百草生摇头,“但凡我给你的毒针,我会不跟你说明白?要是不说,恐怕都被你糟蹋了。” “所以那只是普通的绣花针?”唐宁夕不解:“那他身上的毒……” “既然不是你下的,那就是别人下的咯。况且我看这蛊虫已经渗入经脉,再难根除了。” “老前辈,”东城席玉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道:“我确实就是被针刺到之后才有这些反应……” 百草生摇了摇头:“年轻人,你还是太嫩了。你看这油灯可以燃烧,可是如果没有火星子点上去,它要怎么燃烧?” “我明白了。是穴位!”唐宁夕恍然大悟,“针没有问题,关键是我那时候刺到穴位,才引发了蛊毒的发作。而你身上的蛊毒,恐怕早八百年就已经被种下了。” 东城席玉脸色苍白:“早就已经……” 唐宁夕没有理会对方大为受伤的神情,转而问百草生:“爷爷,那他身上的蛊毒是什么毒?” “此乃断生蛊。可让人迷失心智,遇男则杀,遇女则淫。然而,却只会对有血缘关系之人起作用,最终然此人众叛亲离,孤独无依,清醒后悔恨终生自杀而死,谓之断生。” 梧州城中,顾舟骑着马一路追着步青阁。步青阁有意让他跟着,最后在一间客栈停下来。 顾舟走快一步按住他的肩膀:“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周围的人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那些江湖人士要打架闹事,纷纷让开。 步青阁无奈地将他的手拿开:“师傅就在楼上,你问他就会知道。” 顾舟没有听他说完就直奔上去。他脑中一片混乱。什么意思,难道他的身世另有隐情?他不是程飞扬的儿子?也不是唐宁夕的表兄?更不是杨家的血脉? “师傅!”到了楼上,除了一个房间,其他房门都紧闭着。 顾舟一踏进门,就看见了华元卿坐在书案前,比起当年的英气逼人,眼下竟然苍老了许多。 “顾舟,你来了。”华元卿没有像顾舟那般激动。毕竟他已经下了很久的决心,才决定将此事告知于他。几乎所有的结果他都想过了,唯一没有做的就是告诉他。 “师傅,你终于肯见我了。”他慢慢冷静下来,在华元卿面前坐下。“这些年来我过得怎样你也知道。但是你看起来却不是很好。” 华元卿始终低着头看着信纸。直到步青阁也上来后,才抬头说道:“青阁,把房门关上。” 步青阁点头应是,转身把门关紧。 华元卿起身走到顾舟身边:“这些年,我对不起太多人。你要问的问题我都知道。答案已经写在这张纸上了。你看看吧。等会儿烧掉,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顾舟一愣,把信纸拿过来。 “汝非飞扬之子,实姓恐为东城。” 顾舟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什么意思?” “当年飞扬确实留了信,让我照顾他的孩子。而我去到他的小屋时,只看到一个小孩子尚在襁褓之中被放在床上,脖子上还挂着那枚红色玉珏。没错,那个孩子就是你。我把你带到了武当。一直到那年,不死衣的事情引起了江湖上的风言风语。更是有人传出你是魔教教主东城阴的孩子。我自然不信。然而那天晚上,有人闯进武当来到我房间,把一封信用飞镖射了进来。” “那信写了什么?” “写信之人自称是东城阴。他说当年早已把飞扬的孩子掉了包,我抚养长大的只是他一个女人刚刚生下的孩子。甚至还能说出你肋骨下面有一颗红痣……” “我不信!我不信!” 顾舟目睁欲裂指了指步青阁,又看着华元卿:“你在骗我,你们在骗我。” 步青阁急忙安慰:“顾舟,冷静点。师傅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当年要把你赶出武当也是因为东城阴的威胁。不然他就要将此事公之于众。师傅是真的心疼你才这么做,否则你就真的成了众矢之的,哪能活到今日……” “青阁,不要说了!”华元卿喝住他。 “哈哈,为了我?那为什么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让我一辈子都当白痴岂不更好?” “你是他的儿子,我不希望你糊里糊涂就说着要报仇。所以今日才与你说了此事,但愿你日后不要怨我。” 顾舟一阵冷笑,伸手把信纸撕了。“怨你?我若是怨你,也不能坦然活到现在了。眼下我还能怨谁?” 他把手中的碎纸一扬,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步青阁起身追去。 两人走了以后,华元卿颓然坐在椅子上,深感疲倦。 忽然,二层的房间门全都被打开。左边的一间房间里,棋官从里面走出来,到了华元卿面前,抱拳行礼。 “华盟主辛苦了。” 华元卿看了看他,还有他身后站着的青阳山庄之人。 这间客栈,本就是永州段家名下的。客栈中的人,也都是段家的人。 “你们主子……” “主子眼下不在梧州,但离得也不远,过些日子就会回来与华盟主会和。” 华元卿狠狠瞪了棋官一眼:“本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 “华盟主此话从哪里说起。此事可是真真实实,华盟主就算瞒着顾公子,改日他碰上赤月教教主,由东城阴口中知道,岂不不更糟?有些事,当断则断,当了则了。” “当断则断?当了则了?”华元卿捋了捋髭须,“呵,这些话谁教你的?” 棋官毕恭毕敬道:“自然是我们主子。” 华元卿摇头叹息:“果然,人不得不服老啊。” 第145章 断生真相 下 图遥谷中。 唐宁夕一听,只觉得不可相信,哈哈笑道:“爷爷,不要吓唬人了。编故事也要编圆一点。要按你这说法,我难不成和他有血缘关系了?” 百草生突然表情严肃,没有看唐宁夕,却是紧紧盯着东城席玉:“年轻人,你先跟我讲讲,你到底是什么人。” “爷爷,这是真的……” 唐宁夕以为只有自己被吓到,再看东城席玉时,只见对方向来冰冷的脸孔突然起了阴狠之色,拔出长剑架在百草生脖子上。唐宁夕哪里肯依,眼明手快使出玉雪绫一挡。 东城席玉本就因百草生之言而震惊,心神不定,剑也没拿稳,掉在地上铿锵一响。 “你想干什么!”唐宁夕挡在百草生前面。 “你们联合起来骗我!”东城席玉急红了眼,指着唐宁夕,“这是你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开什么玩笑。这一路上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哪有功夫来跟我爷爷通风报信!而且中了蛊毒也是你先说的!爷爷已经帮你看了,你爱信不信。要是不信,毒也不用解了,滚出这谷里!” 东城席玉简直难以接受,连地上的剑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宁夕,绑住他,别让他走!” 百草生突然说道。 “爷爷,为什么?” “让你做就做!” 唐宁夕只得乖乖地跑出去用玉雪绫将对方的腰缠住。幸好东城席玉手中没有了剑,又无法用内力挣开钢韧的玉雪绫。百草生上前一个手刀将他打晕,又喂了一颗迷药。 “这功力,不下点猛药还真镇不住。” “哇,爷爷,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唐宁夕简直惊呆了。 百草生瞪了她一眼:“没点良心的。刚才你也听见了,断生蛊是有血缘之人才有作用。他既然发作了,和你就有关系。你还赶他走?快来帮我抬他进屋!” 唐宁夕大声惊呼:“爷爷,你说的是真的?这怎么可能!难道他还是我哥哥不成?” “哥哥倒不至于。你父亲是一支独脉,但是你母亲有一个孪生兄弟,指不定他是你表兄。” “可是我已经有一个表兄了!” 唐宁夕风中凌乱,已经快分不清这个世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晚饭,她气呼呼地从厨房把饭菜端上来。 “想我出去了那么久,没有顿像样的接风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我自己煮。”唐宁夕撇着嘴。 百草生嘿嘿笑道:“你不煮难道让我煮?要知道自从你师父走后,我就没吃过一顿好的了。” “爷爷,师傅为什么去千幽谷?” “你不是说你父亲已经跟曦雅族人去了千幽谷了?琳儿就跟着去了。想想辛老婆子也一大把岁数。” “师傅就把你老人家一个人晾在谷里?” “我乐意!”百草生叹了口气,“我年轻时苦研医术草药,忽略了琳儿她们母女。等到琳儿母亲死了,琳儿也长大了。我知道她心里埋怨我,跟我也不是很亲。她想去千幽谷陪她主子,我也不好说什么。丫头,你也要好好打算今后怎么办。你父亲给你留的几个手下,现在都不在了。你若是想重振雪山派,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千幽谷找千幽谷主相助……” “爷爷,这事改日再说。”唐宁夕回避道,“先把屋里躺着的人给处理了吧。” “哦。对着。其实他这情况,要完全解开蛊毒已经不可能了。但是我可以先给他配些药,压制住那蛊毒发作。赶紧吃饭然后帮我配药,那迷药恐怕只能让他睡十二个时辰。” “醒了就再喂一颗呗。” 百草生只差被气死:“直接喂死也就不用配药了!” 东城席玉从昏沉中醒来。从未睡得如此之沉的他,骤然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等到想起晕过去前的事情,让他马上从床上翻起。 “哟,你醒了?”百草生正在屋外收拾着药材,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十一个时辰,看来你的身体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啊。” “我的剑。”东城席玉拿着剑鞘,冷冰冰说道。 “哦,好像被宁夕丫头拿去削树枝了。还说你那剑保养得好,看着不起眼倒是把利剑。” 东城席玉感到眼前一黑。 “昨夜已经给你施过针了。展示抑制住了你的蛊毒。另外这一瓶药,你感到不对劲时就吃一颗。应该能维持一段时间。” “我不信,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东城席玉无视了桌子上的药瓶,直接走开。 百草生冷笑一声:“年轻人,不要等到事情发生了才来后悔。要不是看在丫头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 东城席玉身子一僵,最后还是抄过桌子,拿走了药瓶。来到屋外,果真看着唐宁夕拿着他平日里杀人无数的长剑在削着烧火用的树枝。 “还给我!” 唐宁夕吓了一跳,听得出对方的语气中带着怒气。 “哈哈,我先你擦干净。”她顺手拿了块抹布,把剑身上的尘土擦了擦。看得东城席玉直皱眉。 如果不是她带自己来解蛊,他真想一剑砍了她。 无视唐宁夕狗腿地递上剑,东城席玉直接夺过收回剑鞘。 “我昨天想了一整天。觉得呢,其实这也不是不可能。你说过你见过我这块玉珏,那就是很有可能你以前就见过顾舟。而顾舟是我的表兄,所以你们很有可能是两兄弟。最大的嫌疑就是东城阴了。或许东城阴是我舅舅,也就是你们父亲的仇人,让仇人的两个孩子相恨相杀这种戏份最常见了。” 唐宁夕觉得自己的推理简直完美。 “带我出去。” “什么?”唐宁夕一愣,“你要走?你要回赤月教,去东城阴那里?” “不然我能去哪里?” 第146章 搭救启程 上 在送走了东城席玉后,唐宁夕刚在图遥谷里呆了两天,就被孙老爷子整天逼问着今后有什么打算。 “你说已经有一个表兄,是怎么回事?”孙老爷子坐在湖岸边,看着手中的钓竿纹丝不动。 唐宁夕把自己的钓竿插在地上,也不管能不能钓上鱼了,转头对着孙老爷子把一出谷就遇见顾舟,还有一年来发生的事无论巨细都说了,却偏偏隐去自己落入悬崖的那段事,还有霄月章这个人。 “十几年没出去了,来来回回还是藏宝图那破事。” 唐宁夕睁大眼睛:“爷爷,你知道这事?” “又不是什么秘密。”孙老爷子看着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和女儿也从来没怎么和唐宁夕提起此事,于是缓缓道来:“十几年前这事就闹腾的很。后来那藏宝图是被你父亲得到了。那帛图,是煌朝地宫的地图。你父亲是昭朝皇族后裔,而昭朝的开国皇帝和煌朝皇族是一脉相承,东西到他手里也算是物归原主。” “当今朝代是幽朝,幽朝前朝是安朝,安朝前朝才是昭朝……”唐宁夕算了算这关系,却是哭笑不得:“昭朝灭亡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这还分什么皇族不皇族的。等等,既然煌朝之后便是昭朝,既然昭朝和煌朝是一脉相承,那还分什么朝代?” 孙老爷子没好气道:“平日里让你多看书都是耳旁风。屋里那几本都写得明明白白的,自己看去!” 唐宁夕按捺不住好奇立刻往木屋跑去。 翻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那煌朝的皇族们都深信神仙之说,虽然有权的贵族之士生活富足而且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方式丰富多彩,但底层人民却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谁知道有一天,皇族们深信的神明对他们说这片大地上人气渐旺,既不适合神仙居住,也不需要再有神仙。于是所有的神仙都离开了,留下惶恐不安的煌朝最终被积压多年的民愤推翻。然而,民众很快又有人拥立了一位有才有德之人上位,而这人恰好是煌朝末位皇帝的侄子。这位新皇帝却对自己叔父晚年的荒唐行径十分不耻,恰好神明们都离开了煌朝大地,于是新皇帝便弃宗法不顾,另立昭朝。 “爷爷,那地宫里藏的是什么东西?那些皇族收藏的宝贝?” “我又没去过,怎么知道。”孙老爷子顿了顿,“你要是想知道,去千幽谷找他们的谷主。煌朝地宫的事,这世上恐怕只有他最清楚了。” 正说话时,忽而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喊,而后“噗通”一声像是有重物砸入水中。唐宁夕一脸惊愕地看了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又扭头看了看孙老爷子。 俩爷孙赶到河谷看时,果见河面上浮着一件女子的衣物。唐宁夕二话不说卸了鞋袜跳下水去救人。等她费尽力气把人从水里捞出来,一看脸才发现对方竟然是洛凡音。 孙老爷子看了看悬崖上,只有山雾缭绕,高不见顶,也看不清上面是不是有人,眉头却是拧成一块。 洛凡音醒来时,看见是唐宁夕正惊讶,一起来才发现全身疼痛。 “你掉下来之前就受了重伤。不要乱动,把这药喝了吧。” “你怎么会在这?这里是哪里?”洛凡音声音沙哑,也没把药接过。唐宁夕只得先把碗放在桌上,自己挪了椅子坐在竹床边。 “这里是图遥谷,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你从山崖上掉下来了,至于是怎么掉下来的我就不清楚了。话说这样图遥谷可真不安全,是个人从悬崖上摔下就进谷了,那入谷的路口设八卦阵还有什么意义?你这样顾舟也是这样,你们还真是一对患难……”唐宁夕还要说时,看着洛凡音眼神越来越黯淡,连忙停住。 “你从小长大的地方……顾舟……”洛凡音喃喃道。 唐宁夕马上想起回谷的路上听来的:洛家已经被赤月教给灭了。不由懊恼自己不会说话。 “药我先放在这里,我去帮你熬点粥喝。你已经昏过去一天了。” 见洛凡音没有回答,唐宁夕讪讪起身走了出去。 等她再回来时,房间没有洛凡音的身影,原本放在她身边的剑也没了。一看桌子,药还放在那里没有动过。 唐宁夕愣了愣,倒是没担心洛凡音的安危,毕竟图遥谷不是那么容易走出去的。于是只能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找人。 谁知还没走多远,就看见洛凡音倒在屋后的小路边一动不动。 “你还好吧?都说了不要动了。你能走到这里还真是有毅力。”唐宁夕连忙跑过去扶起她。 洛凡音眼睛失神:“有毅力?有毅力又有什么用?武功不高,什么事也做不了。不要说找赤月教报仇,我连人家的皮毛都没动到就被伤成这样。我好后悔,为什么当初爹爹让我好好练剑我不练,总想着有爹爹在,有师兄在,什么事找他们就可以解决。可是现在爹爹没了,师兄也没了,山庄里其他的人都没了。你知道吗?我去山庄看过,那不是我的家,都烧没了,那堆废墟不是我的家!” 唐宁夕被紧抓着肩膀,虽然痛,但看着洛凡音原本光彩照人的脸此刻如此落魄狼狈,也没躲开,只得默默听她哭诉。 “至少你还活着。活着就还有盼头,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事发生。你好好活着,事情就还有转机。” 十几年来,她就是这么过来的。总想着再等一等,或许又能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了。 图遥谷安静而祥和,在这样的环境下,洛凡音因为近段时间的奔波而疲倦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发泄过后也不再那么颓丧。但唐宁夕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这只是休整,接下来她恐怕还有更疯狂的事要做。 “原来你是洛衡天的丫头。”孙老爷子问清了洛凡音的身份,“没想到东城阴还真是羽翼丰满了,竟然连四大庄的人都敢动。但是你说你父亲死了,你亲眼见到了?”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洛凡音惊得站起,“我……我看到了。这是我娘留下来的玉佩,我爹一直都放在身上的,那玉佩就在烧尽的……旁边……” 洛凡音这一回想,又惊又喜又悔又怕:“难道我父亲还活着?” 第147章 搭救启程 下 “据我所知,东城阴和你父亲又无深仇大恨。而且如此大动干戈把整个山庄给毁了,不像他处事的风格。你父亲的生死我不敢确定,但这其中藏着蹊跷是肯定的。我看你这女娃手上拿着剑,但武功根基可不怎么扎实。比我家宁丫头还差,就你这样跑去报仇,只怕是有去无归。” 一席话说得洛凡音已经低下了头。 “东城阴已经各处树敌,自取灭亡是迟早的事。你既然误打误撞来了图遥谷,你父亲我也算认识,不如你就和宁丫头一起动身去千幽谷一趟。那个千幽谷谷主比我有本事,能帮得上你的忙。” “什么!” 唐宁夕和洛凡音异口同声。 孙老爷子却是不顾两个小丫头不情不愿的脸,直接走开了。 “千幽谷在哪里?” “西荒。据说在玉家流镜山庄附近。” “那它是什么门派?” “不是什么门派,是曦雅族人居住的地方。” “曦雅族人是什么人?” “一群长相俊美的神棍。” 洛凡音脸色一黑:“你是不是敷衍我。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去那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你去那里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去?”唐宁夕无语道,“我还想在谷里多过几天悠闲日子。但是我师傅和我父亲都在千幽谷,是我爷爷逼着我去找他们。” 洛凡音不解道:“既然你师父和父亲都在那里,干嘛不去接他们回来?你这人还真是薄情。” “我师傅我当然想见,但是我父亲是在打算在那里住着颐养天年。而且我从小都没见过我父亲,就只那时在雪山相处过几个月时间,我薄情还是他薄情呢?”只是曦雅族,不单单还有她师傅,还有另一个人。另一个她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哦,我想起来了,顾舟也一直说你要去雪山,我还奇怪你不在雪山好好呆着,怎么又炮回这里。那你所说的那群长得好看的神棍又都是什么人?” “你就把他们当成少数民族好了。” “外族人?” 唐宁夕点点头,确实可以这么理解。“对了,顾舟呢?这些天没见你提他,你那天被赤月教堵截在悬崖时他不在吗?” 洛凡音神色尴尬,又失落又伤心:“我和他吵架了。” “吵架!”唐宁夕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个没良心的……” 眼看唐宁夕是要开骂,洛凡音连忙打断:“其实是我先吵起来的。那时候太生气就没理他。可是他本来也不是很在乎我,我不理他的话,他恐怕都不会关心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关心你。”唐宁夕说道,“他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外表看上去浪荡不羁,但越是这样的人越希望有人亲近他。你先前追了他那么久,他要是真不想你跟着,躲开你的方法肯定是有的。但是他还不是和你走了一路了吗?那时听到赤月教要偷袭你们,他就回去给你们通风报信了。如果这都不算关心,那他也太操心了吧。” 洛凡音沉默半响:“我倒不知道你挺会安慰人的。但是我和他吵起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你是他妹妹,我才把这话告诉你。你应该知道飞剑公子段承休吧?” 唐宁夕点头道:“自然。我要是连他都不认识那可就孤陋寡闻了。” “他是青阳山庄的少爷,武功也高。江湖中人对他都是赞不绝口,但是我那天看到了,是我亲眼所见他和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半夜在郊外相见,不知在说什么,并交给对方一个手掌见方的黑匣子。里面放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是那黑衣人的靴子,我认得。是赤月教的护法曲万丘的!” 唐宁夕一愣,缓缓才道:“你是说段承休和赤月教有……” “我跟顾舟说了,他不信。他和段承休交情颇好,我知道他不信的。我也知道段承休此人平日里的为人作风不像是会做这种勾当的,但是……唐宁夕,你觉得是我理解错了吗?但是那个黑匣子里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那么隐秘地见面?” 唐宁夕一听到“黑匣子”,心里先凉了半截。那时候在吴城客栈,死在自己面前的武林盟会之人正是拿着一个黑匣子。黑匣子里装的可是藏宝图! 她又细细回忆起段承休此人,觉得他气质出众、温文尔雅之余又兼有一身武艺,家世人品似乎都无可挑剔,怎么都不像是会做出和邪教勾结之事的人。 但自己和段承休既不是亲友又没有什么来往,洛凡音也没必要在自己面前搬弄段承休的是非,何况她唐宁夕知道了,也没法对段承休造成什么威胁。 此刻她心里已经种下怀疑的种子。毕竟在她这种喜欢纠结的人看来,越是无可挑剔的人,恐怕越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人无完人,太完美是一种可怕。 唐宁夕沉思许久道:“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是因为这件事奇怪,且先提防着好了。眼下想再多也解决不了问题。” 洛凡音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得作罢。 两天后,二人出了谷。正谋划着走哪条路才能快些去西荒。唐宁夕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洛凡音则一心谋划着一定要买两匹好马才能上路。 “这穷乡僻壤的上哪找好马啊?” “附近不是有个庆安城吗?” “庆安城离这里少说也要赶三天,何况买马不要钱吗?” 洛凡音眨了眨眼:“一匹马很贵吗?要多少钱?你没有钱吗?” 唐宁夕只觉得眼前一黑:果然是大小姐,从来不用考虑钱财。 “我只有路上的盘缠,普通的马恐怕还比不上我的轻功快,至于千里马,卖了我我也买不起。”唐宁夕深深觉得养一匹马还不如养好自己,顿时为自己沦落为跟马一样的苦力而深感悲哀。 洛凡音一想起自己平日里爱惜的飞霞,眼眶不由得一湿。 第148章 故人偶遇 上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 两个人正讨论着马不由得扭头往前眺望,远方的小路拐角却见一个年轻人牵着两匹皮毛发亮、身形矫健的高头大马。 “不会这么巧吧?”唐宁夕嘴角抽搐。 “飞霞!” 洛凡音看清了左边那匹毛色棕红的正是自己的飞霞,眼睛一亮还没等唐宁夕反应过来就已经直接跑过去。那马儿也是灵性十足,听得了旧日主人的声音,不顾那牵马的年轻人硬是挣脱了缰绳朝洛凡音奔去。 “唉哟,好痛。”那年轻人栽了个跟头,“我不就是带着你来找你主人嘛,害我差点跌破了相。我这脸要是毁了,这天底下去哪儿找一张像我这么英俊的脸。” 唐宁夕看见洛凡音跑过去连忙跟着,看着一人一马久别重逢比亲人相见还激动感到十分无语时,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子抱怨的话听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正以为这人有多自恋,没想到对方一抬头倒真是唇红齿白,俊俏不凡。 “姑娘好。”年轻男子一看见唐宁夕,倒是巧然一笑十分有礼。 “喂,你是谁?怎么会牵着我家飞霞!” 唐宁夕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时,洛凡音许是和自己宝马叙旧够了,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把马牵过来的人。 “洛小姐!”这俊俏少年一看到洛凡音眼眸发亮,欣喜之色跃于脸上,“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想不到还真在这里找到你了,飞霞我一直帮你照顾着,你看它是不是比先前更壮了?说起来你这段时间在哪?有没有受苦?接下来是要去哪里,我能不能跟着?” “停!” 眼看这人像财狼看见肥肉般就要扑上来,洛凡音连退几步躲开,“你谁啊!” “洛小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小秦子啊!” “小秦子?”洛凡音皱眉。 “太监?”唐宁夕恍然,怪不得长得这么白净。 “呸!谁太监呢,小爷我可是齐整的!”小秦子凤眼一瞪,也顾不上方才的彬彬有礼。 “哈哈哈!”洛凡音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一看见对方眼睛盯着自己,马上板着脸皱起眉头道:“你怎么那么阴魂不散,在哪都能看见你!” 唐宁夕对洛凡音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洛凡音还没开口,小秦子先赶上来道:“洛小姐是我的恩人。” “不要再说我是你的恩人!早知道我就不给你还钱了。” 小秦子委屈道:“洛小姐你当时要是没出手,小秦子恐怕此时只能在那南风馆里受尽欺凌,哪能来这儿找洛小姐,也帮不了洛小姐照顾马了。” “这几天飞霞你照顾的?那谢谢你了,正好我帮你还的钱当你照料飞霞的酬劳,从此两清。” “那可是五十两,我这几天好草好料地照顾着,总共也花不了几两钱。”小秦子一转方才的悲戚,“怎么能说是两清。洛小姐你眼下要去哪里?” “你管那么多干嘛!”洛凡音牵着飞霞,“让让,宁夕,走了。” 唐宁夕打量着那小秦子,皱着眉头对洛凡音道:“等等,你真认得他?他出现得这么‘及时’又如此殷勤,想让人不怀疑都难。”又转过头质问小秦子,“你最后一次和凡音相见是什么时候,怎么知道在这里能遇见她?你跟着她能做什么?” 那小秦子倒没想过唐宁夕会如此防备,却是换了一副态度,抖了抖衣裳仰着鼻子道:“怎么,你担心我会害洛小姐?!我还没问你是谁家住哪里是何身份跟着洛小姐意欲何为呢!” “我跟着她?”唐宁夕嘴角抽搐,“还不知道谁跟着谁呢!不知道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也不知道凡音肯不肯让你跟着,但是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这一路上她都得听我的!所以直接告诉你,不许跟上来。这一匹马我买了,你既然能上山就知道怎么下山,自己看着办。凡音,上马走!” 唐宁夕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缰绳,把人推开几步又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扔过去,然后一个跨步直接上马,和洛凡音绝尘而去。 “哎!等等!”小秦子踉跄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什么女子,力气那么大。真是谁娶了谁倒霉……”说到这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住了嘴,低头看了看到手的银子:“什么,这点银子恐怕连五两都没有!亏了,亏了。等等,别走啊!” 于是男子满是心疼地跟着马蹄声跑去。 看着高大城门挂着的“庆安城”三个大字,洛凡音不解地看着唐宁夕:“既然已经买了马,为什么还要来庆安城?” 唐宁夕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一般让别人别跟着,对方一定会跟上来。先来庆安城才能不暴露行踪。” “哦,你是为了防小秦子。”洛凡音点了点头,又对唐宁夕道:“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忘了是几年前的事,那时候见他被一群壮汉追着跑,挺可怜的,就顺手帮了他一把,难得他一直记着。” “你真认得他?那怎么方才一脸嫌弃。” “认得是认得,但也只见过那一面。谁知道最近因为山庄的事,他竟然找过来说要帮忙。就他那身板又不会武功能帮得上什么忙,我自然是撇开他清静,免得碍手碍脚。” “原来如此,”唐宁夕看着远处快要下山的日头,“咱们先进城找间客栈住一下,明天再出发。” 二人下了马正要入城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过一阵的呼喊:“洛小姐!等等我!” 两人刚要迈出的脚不由僵住,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小秦子骑着不知哪儿来的第三匹马一脸欣喜地狂奔过来。 “你、你、你……”洛凡音又惊又气又恼,直到对方吁声下马不由上前大声质问:“你怎么跟上来的?你跟上来做什么?” 小秦子面对如此“礼遇”倒是不恼,一直笑着好声好气道:“我还是担心洛小姐你孤身一人跟这来路不明的女子一起上路。所以还是跟上来了。” “什么叫来路不明?”唐宁夕直接走过去打断他的话,“你倒是问问洛凡音是你来路不明还是我?” 小秦子一下噎住,只能将目光看向洛凡音。 第149章 故人偶遇 下 洛凡音无奈道:“你的马不是被我们买了,怎么还有一匹?” “哪里,刚好我那时候从商队马贩子里买了两匹。”小秦子得意地笑,“说起来洛小姐你难道是要去西荒?这就巧了。我这些年跟着西荒往来的商队,那边的地形地貌都大致了解,路也认得。洛小姐若是要去,我可以带路啊!”说着看到城门,又忙道,“这庆安城我也是熟得很。眼下天色已晚,今夜定是要在城里落脚,那庆安客栈的掌柜我认得,不如我这就带路打点?” 洛凡音转头看了一眼唐宁夕,见她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转身牵马就走,也只得跟了过去。那小秦子见唐宁夕不反驳就当是默认了,喜得眉梢上挑,立刻带着马走在前头。 到了客栈,唐宁夕一看那掌柜倒是眼熟的很,不是金子来是谁?而她还没开口,金掌柜反而先认出了她,忙从柜台后走出来满脸堆笑:“哎呀,这不是唐姑娘吗。真是许久不见,顾兄弟可还好?你今日是打尖还是住店?” 唐宁夕倒是有些愕然,转而笑道:“难为金掌柜还记得我,顾舟几个月前见面时好得很,之后也不知是去哪了。眼下我正巧是有事出门,打算在你这歇一晚。至于这房钱呢……他给。” 小秦子上前一步。 金子来这做客栈生意的向来也不多问,见那年轻后生没反对,点头道:“使得,使得。恰好楼上还有三间上房,这就给你们备上。” 三人上楼各自回房后,一时无话。唐宁夕把包袱放下,又到走廊上四处观望一番,只觉得比上次来时冷清了不少。但想来怕是多心,也不多疑,径直走到马棚对那客栈伙计道:“我牵了马出去一下,若是我同伴问起就说我去街上走走,一会儿就回。若是他们没问,就别说。” 伙计正喂着马草料,看了看唐宁夕,略为为难道:“这……姑娘,夜色已晚,还要出去?而且若是要出城门,这会儿只怕都关了。” “对哦。”唐宁夕皱眉。原本她是来到了庆安城,才想起当初顾舟在城郊的一家打铁铺干过“见不得人”的事,顿时心生好奇忍不住要去看看。却忘了城门会关的事情。 只得明天再去看看了。唐宁夕打定主意,转身回屋。忽一瞥侧边有个小门,半掩的门扉透出几分景色,只见里面环境清幽,湖光盈盈,长廊上点着盏盏明灯,璀璨异然。唐宁夕正要进去,那伙计却叫住了她。 “客官,进不得。” “进不得?这不是客栈的院子?” “这……”伙计略微犹豫道:“虽也是客栈的园子,但这两日来了位贵客,正住在里面,进不得。” 唐宁夕失望道:“原来如此。什么贵客?” “像是我们掌柜认得的,小的就不清楚了。”说着喂完草料就走开了。 唐宁夕无法,也只得先回去明日再作打算。 正转身要走时,里面却传来了铮铮琴声。唐宁夕眼眸一缩,顿时想起那晚在树林里听见的琴声。 是那个人! 唐宁夕直接推门而进。只见四周悄然无人,唯有那琴声似在远处召唤着她,一时间想起了志怪小说里那落魄书生夜里闻琴遇见女鬼的故事,倒是有些发怵了。这弹琴的人究竟是谁?他是有意还是无心,莫非琴声里还包含了什么信息她没听出来? 惭愧她从没看过乐谱更没碰过什么乐器,对这琴音只觉得悠然之中夹杂着悲凉之意。待转了个弯看见了假山后面的水榭湖亭,才看见亭中有一人坐于琴案之后,白衣墨发,一边的琴炉香雾缭缭。 唐宁夕不由一怔,正要上前询问,忽认得那俊雅不凡的男子是段承休,唬地一下躲在假山后不敢出声。 抚琴的修长手指停住,琴声戛然而止。 “是谁?” 一双剑眉上挺,眼神中带着讶异,表情依旧从容不迫。 唐宁夕不由心跳加速,不由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躲。她站在假山后动也不敢动,呼吸都紧张地屏着。正以为只要不吭声就能躲过,耳边嗡嗡作响,一只没眼色的蚊子在她眼前盘旋寻找着可以落脚吸血的地方。唐宁夕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那蚊子凑近了鼻子,忍不住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安静的院子,骤然而起的声音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这下,她不想出来都不行了。 “唐姑娘。”段承休一看见她,脸上毫无惊讶之色,却带着几分了然,“别来无恙。” “还真是巧了。”唐宁夕讪讪笑道,“刚吃完想在附近走走,听到这琴声正寻思着是谁,没想到是段少爷。还真是有缘。” “确实是有缘。”段承休笑了笑,挥手吩咐人过来收拾琴案,自己起身走到唐宁夕身边,“自入世城一别也有三个月,唐姑娘不是说要回龙首山,怎会在这庆安城。” “这……没事出来走走。” “可是要去千幽谷找那西荒仙人?”他凑近唐宁夕耳边,声音低沉却十分清晰。 唐宁夕顿时愣住:“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段某也是为此事而来。”说着,引着唐宁夕到了房间。房门大开里面坐着花照云正在守门,一见他们过来,十分有眼色地行了礼,转而出去把门关上。 唐宁夕正愣在屋里不知所措,段承休却是从桌案上拿起一个厚重木漆的小黑匣子。 “此物,唐姑娘应该认得。”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华叔叔他……” “正是华盟主把此物交给在下。”段承休将盒子打开,里面却不是一份撕开的帛图,反而是一卷完整的地图静静地躺在红色的绸缎上。 唐宁夕不由上前将东西拿起,更是惊讶:“这图……已经完整了。先前华叔叔说有另一个人保存着最后一份……”她抬头看着段承休淡然的神情,“难道就是你?” 第150章 第七十六章 上 “没错。”段承休把盒子放在桌上,任由唐宁夕把那份让武林中人无不痴狂的帛图拿在手中。“我去入世城,也正是要把青阳山庄保存的帛图送回给华盟主。没想到华盟主却把四份帛图一起托我送到西荒的千幽谷,传说中的西荒仙人--曦雅族。” “为什么要把帛图送过去?”唐宁夕不解。 “因为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聪明睿智,且拥有比常人更为漫长的生命。金银珠玉对他们来说不过土石,永生不老对他们来说早已拥有。”说尽了曦雅族的无尽美好,段承休话锋一转,“反观这中原武林,帛图就是引诱人犯错的□□。毕竟,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最好的做法,就是把诱惑直接毁去。” “人性经不起考验?没想到段少爷是如此想法。” “能保持一颗善心已是难得,引诱他人犯下过错再指责对方意志不坚,岂不可笑?”段承休淡淡说道。 唐宁夕沉默不语,细想了一会儿,忽然一笑:“段少爷未免过于悲观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对藏宝图动心。难道像你还不算一个吗?” “那是因为在下未处于一个不需要动心的位置。若是这图中的宝藏真的有段某追求的东西,段某未必能像如今这般淡然。”段承休一双细长凤眼微微眯起,一丝锐利的光芒从深黑的眼眸闪过。 唐宁夕见他如此自谦,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低头,用手指抚摸着把帛图缝接起来的针脚,一针针分毫不差,且细密得让人难以发现,不由暗暗针线人的好手艺。“这帛图是何人所缝?” “是在下。” 唐宁夕猛然抬头看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对方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神色坦然。 “这等小事,没想到段少爷居然亲自动手,真是、真是……”唐宁夕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这可不是小事。或许对唐姑娘来说,这藏宝图不过是一张没用的布。但天底下有多少人想要得到这东西,唐姑娘只怕不知。在下想说,这帛图自从华盟主手中接过后,就只有我们两人碰过。” 唐宁夕被他这郑重的语气吓到,刚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却不争气地想起他这个身边不乏美婢佳人伺候的贵公子,某时某刻瞒着身边众人在书房或是卧室缝补着几块分散的帛图,不由憋着一口气忍着不笑。谁知还是破了功,眉眼弯弯让段承休想不看见都难。 多年来养成淡定从容的本性让段承休对于唐宁夕的嘲笑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神色,只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着她,但眼睛里的不满还是十分显而易见的。 “所以此事也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断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带着笑意的嘴角说出这句话,让唐宁夕嗅到了危险两个字,顿时也明白什么叫见好就收,当即捂着嘴连忙点头。 再说洛凡音从房间出来不见了唐宁夕,着急着去找,却被小秦子拦住。 “现在城门早关了,唐姑娘最多就是在城里逛逛,走不丢的。” “她武功又不好。”洛凡音皱眉,“要是她出了事,日后再见到顾舟我有何脸面……” “这和顾舟少侠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她是……”洛凡音话正要脱口而出,突然睨了小秦子一眼,“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她一个小姑娘家独自一人在城里逛,出了事你担当得起?给我一起出去找!” 于是不由分说还把小秦子给拉出来。 那小秦子嘀咕一声:“怎么可能找得到。” 洛凡音没听他抱怨,转身走向一旁的小巷打算抄近路去闹市。说时迟,一个黑影从一旁窜出捂住她的嘴就往旁边带。洛凡音心下一惊,要反抗又挣脱不开,心中大惊是什么人武功如此高深她连半分也察觉不到。 小秦子正奇怪洛凡音怎么不搭理他,一抬头找不到人,以为自己被抛下,连忙往前找去。洛凡音在暗处眼睁睁看他走开,暗想如今和自己有仇的也就那赤月教,恐怕要命绝于此矣。 看着跟在洛凡音身后的青衫男子走开,顾舟这才放开手:“别动了,是我。” 洛凡音一听,打了个激灵。回头凭着昏暗的月色,还认出了眼前胡子茬满脸倦色满容的人正是朝思暮想的顾舟,又惊又喜,又喜又怒,瞪着一双杏眼质问:“你这段时间都跑哪了?竟然抛下我就走了。你知道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吗?你又来找我做什么?给我滚!” 顾舟没留意让洛凡音一推,后退了几步,却是没有平日里天塌下也不怕的轻松模样,只定定看着她:“我这段时间都在找你。”洛凡音原以为自己又会被讥讽几句,一听这话倒是不好意思再发火了:“你找我干嘛?” “原本是怕你做傻事,一个人活不下去。现在是我找不到你,怕我自己活不下去。”说着,已上前将洛凡音抱住。“你以前一直说做鬼也要跟着我,还算不算数?” 久别重逢的欢喜被突如其来的表白所带来的激动不安与喜悦冲淡,洛凡音一时忘了该说什么,只觉得这事只能在梦里发生,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假的,却舍不得推开。 “我害怕……” “你怕什么?” “我原本一直害怕,爹爹走了,山庄没了,你连跟都不让我跟了……” 顾舟心中一震,见她脸上已泛泪花,不由伸手将水痕拭去:“傻丫头。” 他的心中瞒着一件大秘密。若是洛凡音知道他是东城阴的亲生儿子,是她不共戴天仇人的儿子,会如何待他? 那日从自己亲师口中得知自己不是东仪山庄杨家子嗣,而是现而今武林中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东城阴的儿子,他只觉得脑袋被一阵厉雷击中,手脚止不住发凉,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待反应过来,已经从客栈一直跑到城门,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几日的借酒消愁让他身上毫无分文,被赶出客栈后便露宿在城郊的城隍庙里,结果还被住在里面的一帮乞丐嫌弃。若不是那些乞丐奈何不了他分毫,恐怕已把他抛到荒郊野岭。 第151章 第七十六章 下 可笑的是,这些乞丐每天讨下残羹剩饭,坐在火堆前吃饱喝足后,便开始胡侃海聊起来。其中有个乞丐,本姓庄。常在众人面前吹嘘自己未落魄前是个富家少爷,见过的世面大得很。其他乞丐闲来无事也喜欢听他吹嘘些或真或假的大场面,却是不信他真是个少爷,便只戏称他“装员外”。那姓庄的也听不出别人讥讽,每每应得十分高兴。 那顾舟静静躺在那里,也不嫌他们吵闹。忽而却听得了几句有趣的事情。 “我庄可恩什么美人没见过?什么西村东村的铁匠铺女儿,村妞牙还没长齐整呢。你们听没听过当年名动天下的扬州无艳阁头牌柳州州?那叫一个绝色美人,倾国倾城!” “哈哈,‘装’员外又来了。” “‘装’员外,你经常说你们庄家先前如何如何的气派,到底是为什么变成眼下这光景?” “哼,想当年,扬州庄家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唉,只奈何我爹没眼色,结交的那位高官给坏了事,连着我们家那么多钱财都给收了。听说那律令还是段宰相让皇上下的,真是黑了心肝的。” “嘘,”若平时这庙里只有他们这帮人,这话说出来也没什么。偏偏有人看着顾舟还睡在旁边,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醒着,立刻给‘装’员外提个醒。 ‘装’员外正抱怨在气头上,没好气道:“嘘什么嘘?怕他干甚?” “‘装’员外,那你是怎么看到那柳州州的?” “嘿,当年那叫一个热闹。有钱没钱的都凑过去了。那帮穷鬼被挡在外面,像爷我这样有钱有地位的早就被请到里面。说起段家,那段家也真是出人物,那青阳山庄的段家少主是个风流的,当晚就把那柳大美人给包下了。”在这‘装’员外眼里,这段家少主远没有当朝的段宰相可恨,毕竟当年他被流镜玉家少爷给赶出去后,这段少主就把玉少爷的风头给抢了个尽,也算是间接给他雪耻。 顾舟微微睁开眼,倒是没想到在这小庙居然还能听到这些武林中的事情。 第二日他便离开那破庙。举目无亲的他不敢面对旧日亲朋好友,脑中唯一想起的竟然是洛凡音常常跟在他后面不依不挠的娇蛮小脸。 即便他真是东城阴之子,但自小以来他从未见过这个恶人,更未在他身边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仅仅是因为那可怜的一丝血脉,就要给他定罪,就要让他背上无由来的罪恶感,他顾舟才不答应。既然他不是程飞扬的儿子,那他就叫顾舟,顾舟就是他,别的身份他不要。 “你和宁夕要一起去西荒?” 听到顾舟让自己跟着他的洛凡音犹豫着将此行的目的说出。 “难怪你们一起来的庆安。你们去西荒做什么?” 洛凡音眼色一沉:“如今我家被赤月教灭了满门,但是我父亲的尸首我怀疑有诈。若那具真是假的尸体,我爹爹就危险了。那西荒听孙老前辈说有个叫千幽谷的地方,那里有个高人,能帮忙铲除赤月教。眼下我能力不够,再闯赤月教也是没用,所以只能走这迂回之策。” 看着洛凡音眼神决绝,顾舟脸色难看,半天才道:“如今赤月教已然是武林中的邪教,众矢之的,定难长存。” “可是武林盟会上,大家说归说,又有几人真的对赤月教动手?哼,他们无非是惦念着赤月教为寻藏宝图四处奔波,自己不好出面,就等着那赤月教真找到了宝图再一举攻之,坐收渔利。” “洛伯父若真在世,不会让你过得如此辛苦。”顾舟见她脸庞消瘦,虽然容貌依旧俏丽,但和先前一比,就知道她最近过得并不好。 洛凡音低头不语。顾舟知晓此事不能再劝,只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我和你一起去西荒。” 洛凡音听到他说的是和自己,而不是“和你们”,不由心中一暖。但转眼马上意识到还没找到唐宁夕,这才慌了起来。 顾舟一听,却道:“我在客栈外并没有看见她出来过。应该还是在客栈里面迷了路罢?对了,跟在你身后的那个男子是谁?” “这样,那笨丫头看上去挺机灵的,可是在客栈里迷路倒像是她能干得出的事。”洛凡音听得顾舟后半句问的语气有些酸溜溜,更是心中一喜,便端着轻描淡地说了小秦子的事。 “他出现得如此突然,倒是怪异。” “你现在出现就不突然吗?” 这边正在斗嘴,唐宁夕却突然出现在巷口,一见顾舟却是惊奇。 “正说在客栈找不到你,没想到是在客栈后会情郎。”唐宁夕双手抱胸,对着顾舟没好气道:“你又是来的这?该不会这一路都跟着吧?” 两人说话时,见了唐宁夕顿时停住。顾舟没直接回她的话,只道:“我已经从凡音口中听得了你们要去西荒之事,我也去。” 唐宁夕眼前一亮:“好啊,好啊。这么一来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呢,飞剑公子段少爷正好有个商队顺路从洛京去西荒,我们跟着他的车就好了。” “段公子?”洛凡音和顾舟面面相觑。洛凡音忍不住担心道:“你怎么遇见他的。上次你还不是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万一他真的……” 唐宁夕还没为段承休澄清,顾舟抢先道:“我先前已经说过,段兄弟绝不可能和赤月教有勾结。” “又来了,我又不是说他做了什么坏事。不过是就事论事,我确实是看到了。”洛凡音立刻黑下脸色。 唐宁夕连忙开口:“有免费的车干嘛不跟,况且人家财大气粗一路上能吃好喝好,也比咱们风餐露宿来得强。而且,就算你亲眼看到,也不一定就是他。” “什么意思?” “你难道忘了广千音这个人?”唐宁夕撑着下巴冷哼哼道,“凭这小子的易容术,要变成段承休一点也不难。” “千手观音广千音?”洛凡音捂住嘴一脸懊恼,“我怎么忘了还有他这号人物。” 第152章 第七十七章 上 这与其说是一间道观,倒不如说是一位厌倦尘世的老人隐居之所。 稚气未脱的少年看着棋盘犹豫许久,手中的黑棋已经捏出了汗,最终还是在犹豫不决的两个交点中选择了一个放下。 玄机老人见黑棋落在了毫无用处的地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道长,我是不是下错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看您好像在生气。” 玄机老人摇头:“阿爻,你在我身边已经三年,心地善良没有恶念,我为何要生气。” 阿爻改坐为跪,伏身对玄机老人道:“道长,当年若不是你相救,阿爻早已饿死街头。您说若我能比得上您的弟子,就收我为徒。可是我钻研了三年的棋艺,还是不如他。可我一心学道,道长……” “莫说三年,也莫说你。这世间比他聪慧之人,我如此多年也从未遇见过。此生能有这一徒弟,我也就心满意足,不再多收。当初跟你说那一番话,本是想让你知难而退,却不知你竟已下了决心。罢了,若真的一心学道,我替你引荐给一道友,他道法高深,不在我之下。” 那叫阿爻的少年一听,却是慌了:“道长,我不再说拜师之事,不要赶我走。您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就让阿爻服侍您吧。” 玄机道长见这少年眼神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还是让其留下。 “那你去看一下屋里那人的情况,若他醒了就告诉我,还未醒你自己先回屋。” 阿爻起身而去。 广千音从不断的噩梦中惊醒,醒来后周围环境的陌生又让他出多了层冷汗。 窗格外就可望见山峦顶峰飘渺在云雾之上,好似身处的屋子就是神仙的世外仙居。他正疑惑着此处是什么地方,门从外面被推开,进来的人看见他反而先愣了一下。 “道、道长,他醒了!” 未曾来得及问少年这里是何处,是否是他救了自己,对方就已经惊慌跑开。 广千音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受了重伤。被利刃刺正中心口,不但伤口痛,心也痛。此刻他脸色苍白,柳州州最后离去的身影深深映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我只是在树上睡觉,哪知道就这么不小心……” “那你也一定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这个嘛……” “你不用回答。”柳州州原本冷漠的脸突然一笑,“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注意着我,也知道你对我抱着幻想。” 广千音略带防备的表情一僵,反倒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书上不也有写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只可惜,我并非什么淑女,而你也只是一个‘梁上君子’。”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广千音雀跃激动的心情顿时又降成冰点。他想大声说:不是这样的。但也明白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也无济于事。 “你说你是不小心,可是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不小心都能被原谅。你不小心惹怒了一个惹不起的人,人头落地还是轻的,重则祸及满门。”柳州州此刻笑意全无,淡漠的表情,用眼角睨看着广千音,“我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去。这把刀,你拿着。抽出来,对着你的心口扎进去。” 匕首无论是刀柄还是刀鞘都十分玲珑流畅,雕刻着精密的花纹又缀满各色宝石。广千音把匕首接过,无奈地笑着:“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州州缓缓开口:“我的秘密要是说了出来,下场如何你是知道的。所以就算你不这么做,你今天也绝不可能或者离开这里。与其死得难看,倒不如让我看看你的决心。看你会不会为了我,而杀了你自己。” 广千音的笑容终于僵住。 玄机道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淡然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玄机门历代掌门只有一个称号,叫玄机老人。现今玄机门第一百零八代掌门又自称玄机道长,收有高徒一名,乃青阳山庄飞剑公子。而前些年又无端收留一徒,却是唐门唐家大小姐唐巧巧。”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玄机道长手捋白须,看着广千音的眼睛锐利有神,“看来你是个入世的江湖人。那你可知道,我素来不救轻生之徒,却为何要救你?” “很简单,因为我没有轻生。” “没有?可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伤口除了自己扎入,别人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我若真的不想活了,我就直接躺在那里不动。何必拼死拼活爬到大道上等着有人经过。谁知道竟然如此幸运,头一个就遇见道长您。而且您还救得活我。” “这么说来,你不想死的决心又还挺强的。可否跟贫道说说,你为什么想活着?” “因为世上还有牵挂之人。” 玄机道长淡然一笑:“原来是牵肠挂肚引相思。年轻人,看不透世间情恋及红尘,连神仙都要受苦头的。” 广千音一听,却是笑道:“道长,你修道法,难不成还能修成仙?” “人仙终有别。贫道只要好好活着就好。” 好好活着,广千音心中长叹,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阿爻在门口偷偷探了个头进来,又马上缩回去。 “你这小道士在做什么?”广千音原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一看见阿爻眼神清澈却有几分怕他,倒是来了兴致。 “该吃饭了。”阿爻被发现后有些没好气道,“我没有拜道长为师,不是什么小道士。” “那我该叫你什么?你名字叫阿爻?” “随你。”阿爻走在前面带路,转了个弯后把广千音带到了厨房。桌子上只有野菜和番薯,没有饭。一看就知道这是山上的作物。 广千音吃得正香时,就看到阿爻眼神止不住瞥着他。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你……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五官被磨得不见原有的面貌,乍一看十分可怕。 广千音坦然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可是偏偏玄机道长对待我是如此的淡然,所以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害怕?” 第153章 第七十七章 下 “我、我才没有。”阿爻嘴硬道,之后又悄悄看了过来:“是被什么弄的?” “你最好不要知道。”广千音嘴角扯起一个笑容,却诡异得可怕。“你只需要知道,我可变成任何人的脸,但是这需要付出代价的。当你谁的脸都可以模仿时,你就不得不抛弃自己的面孔。” 曾经,他那面容姣好的大哥捧着他的脸哭着:“阿音,你不可以长大。这世上不会有人再长得像你这么好看。长得太好看的人,长得太好看的男人,最终都不会有好的下场。希望你今后不会怨恨我今天的举动,但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于是他的脸被缠上了用特殊的草药浸泡过的绷带。容貌在长年累月的捆绑和蜕皮后,终于失去了原有的模样,最终也让他学会了易容的本领。 “小姐,你当时为什么不动手。你心软了?”香袖替柳州州解下头发,轻轻地梳着。 “我没有必要动手。”柳州州看着镜子的自己,“他死了自然最好。即使不死,那刀他敢刺下,也就不会说。”纤细洁白的手指覆上铜镜上美丽的容颜,“香袖,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 “小姐您现在还年轻着呢。”香袖把梳着的头发捧给她看,“瞧这头发又黑又亮。而且这世上我也没见过比你还长得好看的人。” 柳州州轻轻一笑,然而刚放下的眉头旋即又皱紧:“人还不老,他却已经变心了。” “小姐,您别这么说,段公子他不像那种薄情无义之人。” “我看不懂他现在想要做什么。”柳州州摇头:“你不懂,他是真的变了。变得更聪慧、更稳重、更淡然,更让我倾心。却也变得更加若即若离。我原以为他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时间让他渐渐成长。却没想到他对我的态度也会改变。不行,香袖,我的时间已经不多。再等下去,机会一不小心就溜走了。” “那小姐你想怎么做,香袖都听您的。” “去洛城,等他。” 路上,商队在官道缓缓往洛城的方向前进。 休息时,唐宁夕独坐在草地上,看着不远处缓缓流动的河溪,百无聊赖地抓起旁边的小石子往河里扔。 “在马车上坐了那么多日,此处风景甚好,唐姑娘为何不随顾公子他们去四处走走?” 唐宁夕一抬眼,就看见原本还在跟商队吩咐事情的段承休站在左边低头看她。 “我要是跟他们去,可就成电灯泡了。” “电灯泡?” “呃,就是蜡烛。”唐宁夕微微冷汗,在这里生活十几年了,一时不注意还是会往外冒别人听不懂的话。 “蜡烛?那是何意?” “就是当别人在赏花对月郎情妾意时,你独自一人在旁边发光发热,让他们做不了‘好事’。” 聪明如段承休立刻明白了言语中的意思,忍俊不禁道:“原来如此。那我陪唐姑娘去走走?” 唐宁夕想了想:“不要。我累了,不想动。你要不介意弄脏衣服,不如也坐下来歇一歇?”想着这段日子和段承休的接触,唐宁夕已经断定对方即使不是处女座也是个有洁癖的人,不由坏笑着看对方作何反应。 谁料这贵公子本着衣服不用自己洗的天生优势,优雅地笑着点头后便真的坐下了。唐宁夕倒是大为失望,还以为能看见他吃瘪的模样。 “顾兄武艺高强,性格豪迈,洛姑娘不单容貌出众,亦是性情爽直之人。他们俩在一起,还真是让人艳羡。” “是啊。”唐宁夕随着段承休的目光遥望在远处有说有笑偶尔打打闹闹的两人,却是郁闷起来。自上路以来,她才发现顾舟是真的变了。一旦承认喜欢了洛凡音,就见色忘友把她这个好友兼表妹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想想当初和他一同上路去雪山时,他虽然喜欢揶揄自己,但好歹也会注意到自己,并无时无刻不关心着自己。而这些天,唐宁夕感觉她被彻底忽视了。只要和洛凡音在一起,顾舟大都只和洛凡音讲话。偶尔洛凡音走远了些就担心得好像对方是三岁小孩一样一不留神就会失踪。唐宁夕皱眉,他什么时候开始改变心意的?她居然看不出他还是这么“痴情”的人呢。 “唐姑娘这些天倒是失落的很,莫非是在吃洛姑娘的醋?”。 唐宁夕一惊:“哪、哪有?我干嘛吃她的醋,顾舟可是我表哥!” 段承休笑而不语。 见对方一副旁观者清的模样,唐宁夕不禁开始反思。 “或许你说得对,我还真吃醋了。”唐宁夕低着头,“先前他认我为妹妹的时候至少是关心我的。眼下还有了媳妇忘了娘,真算是看透了。”唐宁夕没好气道:“不过我也认了,他爱理谁理谁。” “哈哈,唐姑娘还真是可爱之人。”段承休突然笑道。 “很好笑吗,段少爷?”唐宁夕佯装生气,然而转头一见对方如此温文尔雅举止高贵,顿时没了恐吓的气势。 “说起来青阳段家和东仪杨家乃是世交。唐姑娘和顾兄的身世段某清楚。还请唐姑娘直接称呼在下的名字,而不要再称呼什么段少爷了?” 唐宁夕一愣:“可以啊。”半响突然说道:“你既然这么说,那你也直接叫我名字,省得姑娘长姑娘短的。唐姑娘?倒让我想起你那好师妹了。” “宁夕姑娘可还是在介意上次之事?” “上次?”唐宁夕顿时才想起唐巧巧当时被带去见东城阴,也不知道情况怎样了。虽然她有拜托东城席玉帮忙照看不要为难她,但一想起东城席玉当时冷着一张脸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师父收她为徒时,我已下山。只知她性子顽劣,却不知她还喜好摆弄毒物。吓到了你,还请不要怪罪。” “这、没关系。”唐宁夕一阵冷汗,“那她现在可还好……” “前阵儿唐老前辈安排了一场比武招亲大会,要挑选入赘唐门的乘龙快婿。巧巧师妹不满未来的妹夫,又赌气离家出走了。眼下唐老前辈正在四处寻她。” “啊?”唐宁夕猛地站起。 “怎么了?”段承休也被惊到,起身扶住她,“宁夕姑娘因何如此?” 唐宁夕尴尬地把手抽回,焦躁地来回走动,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跟段承休道:“唐巧巧眼下恐怕还在赤月教手里。你快些派人去告诉唐门。” “这……” 见段承休面色疑惑,似乎不信,唐宁夕连忙道:“先前我是和她一起遇到赤月教。后来……我逃脱了。原以为她也会平安无恙,但没想到原来还没人去救她。” “此言差矣。” 第154章 第七十八章 上 “嗯?”唐宁夕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段承休作何解释。 “赤月教劫持了她,自然是要跟唐门谈条件。刚好那信送来时,我就在唐家堡,所以我知道。也并非没人前去救她,至少她未来的夫婿已经前去。而且据消息回报,二人现在已回了唐家堡。” 段承休轻摇纸扇,说得云淡风轻。 唐宁夕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下好了,自己在他面前可落下了个见死不救的“名声”。唐宁夕没注意到自己那么在乎对方的看法,正当她努力思考该如何解释时,段承休却收起纸扇,走到她面前:“原来你那时也在,所幸及时逃出,安然无恙。” “段公子这是在揶揄我么?”唐宁夕一激,索性直言道:“我自认我不喜欢她,更不是舍己为人的圣人。” “宁夕姑娘切莫误会,在下只是担心。毕竟师妹那时一定是等着唐老前辈去救她,而你独自一人孤身在外,想必心情比巧巧更糟。” 唐宁夕没想到段承休的解释会是这样,突然感到鼻头一酸,连忙转过脸低声道:“谢谢。我休息够了,你看什么时候可以出发,我上马车等着。” 段承休自然应好,正准备派人去通知远处的顾舟和洛凡音,哪知二人已经走了过来。于是四人随着商队继续上路。 洛凡音一上马车,马上就注意到唐宁夕眼眶泛红。 “你哭了?为什么,段公子欺负了你?”洛凡音毫无顾忌的音量别说坐在马车里的顾舟,只怕外面的人都已经听了去。 唐宁夕只差气绝身亡:“谁告诉你他欺负我了?我不过是眼睛不舒服。” “谁眼睛不舒服会带着鼻子也红红的?”洛凡音不怀好意笑道,“谁告诉我?还用人告诉吗?刚才我从远处可看见你和他聊了很久呢。” “哟。”唐宁夕没好气道,“你还看见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浓情蜜意早把我当透明人了。” 洛凡音扑哧一笑:“你居然吃起我们的醋来。” “吃醋?我才不吃醋。要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秀恩爱,死得快。” “宁夕!” 顾舟突然的低声怒喝,不但唐宁夕,连洛凡音也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吓死了人。”洛凡音娇嗔道。 “不要乱说话。”顾舟看了唐宁夕一眼,表情冷淡。 唐宁夕愣了愣,原本乱糟糟的心情顿时被一种疑虑取代。直觉告诉她,顾舟一定有事瞒着她,瞒着洛凡音。 洛凡音本以为唐宁夕会生气,没料到她却是安静下来心事重重,一时倒不知说什么。 临近洛城城门,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唐宁夕好奇地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只觉得比永州的城门更高些,守卫也严了些。天子脚下,确实比先前去的城镇都不同。待进了里面,各种耍杂卖艺,鲜奇玩意都在路边,叫喝声、吆喝声连连不断。 “好热闹啊。虽说洛城乃是京都,但人人都说扬州繁华不减洛京,可我怎么觉得眼下的洛城比扬州要热闹多了。”洛凡音未曾来过洛城,也不由四处张望起来。 “是么?我还未曾去过扬州呢。”唐宁夕说道。 “那等哪天事情都了了,我们带你去。不过,”洛凡音话锋一转,“最好是在下雪之后再去。” “为什么?”唐宁夕不解道。 “呵,因为要是没下雪前去,万一赶上了初雪,某人的魂就要被初雪会试勾走了。” 顾舟无奈道:“你还记挂着这事。当日我也就看了柳姑娘一眼。” “哪有!我替你记着呢,一共是看了三次!” “柳姑娘?”唐宁夕想了想,“柳州州?” “柳姑娘是段兄的红颜知己,我是看了,又怎么了?”顾舟叹气道,“那时大家围在一桌,你看的恐怕不必我少,怎么你看得我就看不得。躲躲闪闪遮遮掩掩那才是心虚呢。” 洛凡音哼了一声。 “你只说我,那宁夕先前说的那个一直缠着你的小秦子呢?” “他那时突然间就不见了,我担心让段公子帮忙找一下有什么问题?” “呵,结果对方是不辞而别,你还伤心了不是?” “怎么?你吃醋不成?” 一句话把顾舟噎得没再说话。唐宁夕暗自翻了白眼倒头大睡,不再理会这一对冤家。 到段家的在洛城的宅府,安排了几天的歇息后,一行人就要开始前往西荒。唐宁夕对于段府的财大气粗已经见怪不怪,在放下了行李包裹后便往前厅来找人。 恰好顾舟在向段承休询问何处有好的打铁铺,正准备出门一趟。唐宁夕便跟了出去。 “顾舟,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出了段府,只剩两个人时,唐宁夕直截了当地问道。 顾舟强压住紧张和不安,故作轻松道:“我能瞒着你什么事?我身上最大的秘密无非就是身世,而你也是知道的。” 唐宁夕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也想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姑娘,你……” 两人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书生手执折扇,面露诧异之色地看着唐宁夕。 “这位公子有什么事?”顾舟见唐宁夕一脸迷茫地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便知她也不认得眼前的书生,于是上前一步替她开口。 那书生看顾舟身材高大,器宇不凡,倒是吓得后退了两步,尴尬道:“抱、抱歉。两位莫怪,在下只是见这位姑娘,像极了前两日见过的一幅画。” “画?什么画?”唐宁夕问道。 “那画名《月夜图》,乃是浓浓月色之下,一女子于窗内旁望窗外之景。此画挂在无砚书阁上。小生第一次去无砚阁时,便是被此画吸引。每每去时,都会驻足观赏一番。也曾想把那画给买下,奈何掌柜说画是店里少东家之物,不外卖,在下也只得作罢。没想到今日竟能遇见姑娘你。若不是我知道那画已经挂了五六年,还真以为姑娘就是画中女子。” “此话当真?”唐宁夕顿时好奇起来,马上看向顾舟,“要不咱们去看看?”还不等顾舟同意,又回头问那书生:“你口中所说的无砚阁在哪?” “就在前面街角,拐个弯就能看见。” 第155章 第七十八章 下 原来,无砚阁乃是扬州书香世家贺家的产业。当年名满天下的贺七公子私立的无砚阁,是各风流名士争相而去之处。无砚阁虽名无砚,但其中的名品珍品奇书异画数不胜数,皆是大师名作。但凡大雅之词正是寓无于有,寓有于无。因而懂得赏识的风流雅客喜去,那些不懂的人见名士如此也都趋之若鹜。 “掌柜的,你这第三个窗户旁应该有一副名为《月夜图》的人物画,怎么现在是一幅字了?”唐宁夕一眼没看到书生所说的画,马上去找那掌柜。 掌柜倒是眼皮也不抬:“卖了。” “卖了?”唐宁夕一愣,“可有人说你们这副画是你们少东家不外卖。” “嗯?谁说的?”掌柜抬头,一看唐宁夕和顾舟两人像是江湖中人,怕惹麻烦便道:“哦,晓得了。定是那个许秀才。没错,画是我们少东家的。但是刚刚宰相府的人派人过来拿了永州段三公子的字来交换。那段三公子和我们少东家相识,也不算是卖。” 顾舟一听,心里暗暗冷笑:这是想拿宰相府来压人。然而一听到段三公子的名号,才想起当时在扬州鸿鹄阁时,那贺家公子就称段承休为段三公子。 鸿鹄阁乃是举办幽朝文人学子的第一大盛事“初雪会试”的场所,至今年岁悠长,地位不言而明,也是那贺七公子所建。 “所以这是看不到了。”唐宁夕一脸失望从无砚阁出来。 “这倒未必。或许问一下段兄,就能亲眼看看那副画长什么样了。”顾舟说着把自己的猜想跟唐宁夕说了一遍,“毕竟那掌柜的说,段兄和他们少东家认识。” “段三公子就是……”唐宁夕恍然,“怪不得我看那字有些熟悉。可是宰相府的人拿走了,为什么他能拿到?” “因为当朝的段宰相正是段兄的亲兄长。” 唐宁夕从未想过原来永州段家还有这么一层厉害关系,怪不得在江湖上地位如此之高。 “前面顾公子请等等,我们少东家请您上无砚阁一叙。”那掌柜突然慌慌张张跑出来。 “你们少东家?”顾舟一顿,“贺七公子?” 两人一上楼,顾舟一下就认出了眼前之人是在扬州时段承休介绍的那位名扬天下却鲜少露面的贺七公子。 “顾少侠,好久不见。”一身华服的贵公子眉清目朗,和同是世家公子的段承休一比,少了几分清冷淡漠,见人言笑三分,更为可亲。 “贺公子。去年一别,没想到今日还能在洛城相见。”顾舟说完,却先一笑,“倒是说错话了,如今我亦是跟着段兄前来此地,段兄眼下正在他家别院。你若是要拜访,只管前去。” 贺七摇了摇头:“我前两日看他们别院正在清扫,早知道他会来洛城。倒是在无砚阁能遇见顾少侠,让人惊喜。这位姑娘,在下贺七,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唐宁夕。” “哦,”贺七眉毛一挑,看向顾舟,“这位唐姑娘,就是去年承休要帮顾少侠找的那位令妹?” “没错。”顾舟轻轻点头。 唐宁夕知道他们指的是她坠崖时的那次,不由脸色尴尬,只得干笑着。然而贺七打量她的眼神太过明显,让她不得不奇怪:“贺公子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贺七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太过明显,连忙收回眼神,笑道:“没。唐姑娘此次是和顾少侠一同过来,那应该见过承休了?” 唐宁夕疑惑对方为何为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道:“是的。” “哦,那他看见你,可有关于你身世的问题?” “身世?”唐宁夕摇摇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唐姑娘你,像极了他先前的一位故人。”贺七淡淡笑着,语气却不经意间带着几分伤感,“一位他许久都放不下的红颜知己。若说你跟小秋是姐妹,恐怕都有可能。” “这不可能。”唐宁夕想都没想就马上反驳,“我……”她现在对自己的身世已经了若指掌,心想那白玉堂也从没跟她说过她还有个妹妹。 然而还没等唐宁夕说出什么来质疑,贺七反而先摇头笑道:“唐姑娘不要激动,贺某也只是猜测罢了。那小秋,在下也是知她身世的,确实没有其他姐妹。” 唐宁夕皱眉:“既然如此,贺公子为何这么说?” “因为一看到你,我就无法不想承休看见你时是什么表情。他是个面冷心热之人,素来言语寡淡,不喜言笑,偏偏用情至深。当年小秋死后,他郁郁寡欢好些时间。如今再看见唐姑娘你,想来不可能没有触动。”贺七浅浅笑着,但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暧昧之意。 唐宁夕和顾舟都看得出这是什么意思。 顾舟见唐宁夕脸色尴尬,欲言又止,顿时对贺七有了几分敌意。 “贺公子,段兄和你自小相识。今日无缘无故的,你为何要在我们两个不甚相熟的人面前说出他这一段往事?”顾舟把唐宁夕护在身后,看向贺七的眼神一冷,“那个什么许秀才,莫非还是你叫来的?” 贺七从袖中取出折扇,轻轻打开:“教人说谎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那书生确实是看上《月色图》许久了。让他引你们过来,不过是恰巧。而唐姑娘和小秋容貌相似,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唐姑娘,你想一想,承休对你可比别人不同。亦或是,他已说过他对你有爱慕之意?若是如此,唐姑娘可要小心,千万别傻乎乎地当了替代品而不自知。” 唐宁夕还没回答,就看见顾舟表情怪异地看向自己,顿时一个白眼翻过去:“你想什么!我跟他还没你跟他熟呢!” 顾舟紧张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唐宁夕一把拍下他挡在自己面前的手,上前一步道:“贺公子,你口中的小秋姑娘,可是你妹妹?” “不是。”贺七淡然道:“唐姑娘为何这么问?” “既然不是你妹妹,莫非你是和段公子同时爱慕上她,结果是段公子得到了她的心,你为此心生嫉恨?所以今日才特地找上我来说这么一番话?” 贺七和顾舟两个男子一愣。 贺七最终忍俊不禁道:“唐姑娘的想法真是可爱,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今日特地找你说上这么一番话,却是由别人所托。她对承休用情至深,希望唐姑娘若是对承休无意,就别再出现刺激他的情绪。” 第156章 第七十九章 上 “她是谁?”唐宁夕立刻问道。 贺七长叹道:“抱歉,这我不能说。失礼之处,还望唐姑娘和顾少侠见谅。” “是柳州州姑娘吧?”顾舟突然说道。 唐宁夕睁大眼睛,顿时了然:“是她?”忽而看向顾舟:“为什么你会这么猜?” “因为贺夫人和柳姑娘是相交匪浅。”顾舟嘴角一笑,“当年还是在扬州的鸿鹄阁上,托了贺公子和贺夫人,才得见了这位第一美人的真面目。” “我什么都没说。”贺七无奈笑道,“顾少侠一身高超武功又如此聪明,还真是让人害怕。” “聪明?我可不敢担。”顾舟冷笑,转身拉着唐宁夕离开。 走在街上,唐宁夕抱着一肚子疑惑憋得慌。 “咱们走得太快了。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呢。” “问什么?就那些世家公子,表面上笑得人畜无害,实际上都一只只狐狸。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他不说你问也没用。”顾舟没好气道。 唐宁夕却是乐了:“那些世家公子?你这么说,该不会是把段少爷也给放进去了吧?” 顾舟睨了她一眼:“怎么?一听人家恐怕对你有好感,就急着给他说好话了?我没有贬低段兄的意思,不过他这次倒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跟他关系好也就算了,你呢就不要走太近。” 唐宁夕简直哭笑不得。 “说起来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跟他虽然见面不多,但是,他真的从未跟我提过此事。”唐宁夕皱眉,“你说,这会不会是那个贺七的挑拨离间之计?虽然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我们直接回去去问段少爷吧。” “不行。” “为什么?” “晃了半天到现在正事都没办。我出来是要找打铁铺的!” 面对顾舟的怒吼,唐宁夕狗腿地笑道:“那,咱们先去打铁铺,等回去了再问。” 傍晚,两人回去时,却看见段府门外有一辆马车停着。 “那么不巧,刚好来了客人?”唐宁夕一路进来,对顾舟说道,“那怎么问?” 顾舟还未开口,洛凡音正巧一脸不满地从院子里出来。一看见顾舟和唐宁夕,马上跑了过来:“你说你去打铁铺让我不要跟着,为什么你妹妹就可以跟?” “脚长在自己腿上,他说不跟你就不跟?”唐宁夕不由揶揄,“你以前有这么听话?” “我……”洛凡音微微脸红,“我不过是有些累了,刚巧他又让我休息,我就……” “来来来。”唐宁夕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挽着洛凡音说悄悄话,“以后的日子长着,用得着跟那么紧吗?” 洛凡音眉头微微一舒,又骤然一紧:“你这小丫头,年纪还没我大,讲什么大道理?” “好,我不讲道理了。”唐宁夕指了指外面,“那是谁的马车?” 洛凡音冷笑一声:“柳州州。” 唐宁夕和顾舟相看一眼。 未等洛凡音察觉两人间藏了小秘密,里院款款走出一位衣袂飘飘香鬓宫绦的佳人,并带着一位低眉垂眼的丫鬟。待走到三人面前时,却只对顾舟轻声唤了一句“顾少侠”,对唐宁夕和洛凡音视若无物,径直往门外而去。 唐宁夕不由皱眉。先前第一次见面时,她对这位美人的印象还挺好。难道这次是因为段承休没在跟前,索性高冷起来?想想洛凡音素来率真开朗,莫非是吃过柳州州的亏才如此不喜欢她? “你们三位为何站在院子里不进来?”段承休出现在里门。 “段兄,你来得正好。”顾舟坦然上前道,“说来真巧,一出门你猜我们遇见谁了?去年在鸿鹄阁见过的贺七公子,眼下也在洛城。” “顾舟!”眼看顾舟真的要直接问,唐宁夕却开始慌了,还没细想已经开口阻止了对方。 “怎么了?”顾舟装作不知反问。 “我,我有些累了,先回去睡会儿。你们慢慢聊。”唐宁夕暗暗使眼色警告。 “行。”顾舟嘴上说着,脸上的笑容却让人难以放心。果然唐宁夕还没走开,就听见顾舟继续对段承休说道:“从贺公子口中听闻段兄之前有一位红颜知己,名唤小秋。有趣的是,宁夕还长得跟那位姑娘很像?” “原来是这件事。”段承休不动声色地嘴角一扬,神情却是淡然,“想必他还说了其他的话,让唐姑娘介意了。” 唐宁夕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却不敢开口。先时还说可以称呼姓名的,眼下直接又变成唐姑娘。直觉告诉她,这人好像生气了,而且压抑着怒火不发反而更加恐怖。 “若要细谈,各位不妨来花厅一趟,差不多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洛凡音走在后面拉着唐宁夕小声嘀咕。唐宁夕便把路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几人到了花厅时,剑影正从长廊另一端走来。看见段承休后,连忙行了个礼,把手里的长盒子打开呈在段承休面前。 “主子,这是大爷派人送过来的。” “是大哥?”段承休伸手把画轴取出,又顺势打开。装裱精良的卷轴一瞬展开,只见窗阁后秀丽脱俗的少女正仰头仰望一轮明月,画工细致而意境动人。 “呵。”段承休将画递给剑影举着,转身对着三人道:“这便是贺兄口中所说的‘小秋’。亦是我少年时的朋友,若烟。” “还真是,挺像的。”洛凡音看了看画中的少女,又看了看唐宁夕。 唐宁夕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是她对古画中的人物没有辨认的能力,还是太久没好好照镜子连自己长什么样都忘了?请问谁能跟她说说,那毫无辨识度的画是从哪里看出很像的?简直连吐槽都没力气了。 唐宁夕呆愣的表情,众人以为她也是震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没说什么。 “若烟与我的关系确实亲密,而她和唐姑娘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段承休淡淡说道,“我还是知道她已经死去,也认得清谁是谁。” “原来如此。”顾舟开口道,“此事……” “此事是我自己考虑不周,让你们见怪了。” 晚饭时,众人无话。 第157章 第七十九章 下 洛凡音最是受不了这尴尬的场面,只得硬着头皮笑道:“对了,段公子,上午到的时候,看见各家各户都挂着彩色的灯笼。可是洛城有什么活动要举办?” “明天是洛城一年一度的彩灯节。据说十月十日是洛河神的生日,因此洛城的百姓一到这天都会准备节日的彩灯,而官府也会专门置备焰火在洛河上点燃。届时洛河沿岸将会十分热闹,我已安排下船只,到时不如一同前往?” “好啊。”洛凡音看向顾舟和唐宁夕,“你们也去的吧?” 两人像是做了坏事一般,面面相觑,最终尴尬讪笑点点头。 “去,去。自然去。” 彩灯节这夜,段家下人早安排好了出行的车轿。然而对于唐宁夕来说,亲自走在路上和坐在轿子里观看是两回事,自然不肯乖乖坐上。顾舟和洛凡音也都是这意思。段承休极是怕麻烦的人,不喜吵闹。但见唐宁夕满眼期待之意,倒不好坏了她的兴致,于是挥手让人先去游河灯的彩船上候着,自己跟着三人一路走去河岸口。 一路上,街道热闹非凡,彩灯斑斓,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之间,尽是欢声笑语。 洛凡音此行本是为了生死未知、下落不明的父亲,十段路有九段路愁眉不展。但自见了顾舟之后,心里倒是踏实起来。此刻在顾舟身旁,也有几分女孩子心思。而顾舟因身世之故对洛凡音有愧疚之意,这一路也事事依她。两人走在前头越走越远,倒是把唐宁夕和段承休给落在后面了。 唐宁夕听得周围皆是细细碎碎的谈话声,只有她跟段承休之间反而安静下来,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缓解尴尬道:“果然是亲自走着才知道有多热闹。年初二月在殷城时,也赶上他们那里有个节日,看着也像今天这般景象。但是那时有事,没机会下来走走。” “看得出你是很喜欢这般欢闹的氛围。” 这话段承休本是无意中说出,却让唐宁夕觉得这语调是嫌她俗气,尴尬之余只得笑道:“确实,确实。许是十几年来一直在图遥谷里久了,所以少见多怪起来。” “这话倒是不错。我却是因为在闹市中沉浮许久,此刻只想寻一僻静安宁之处,独享平淡之福。” “一个人?”唐宁夕摇头道:“我有时候也有这种厌世的想法。但真的一个人呆在那些空山野谷里,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可怎么办?” 段承休轻轻摇头,淡然笑道:“自然不会想一个人,至少也得有个相识相知、相爱相依之人作伴。” “这样,那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见唐宁夕眼神暧昧,段承休错愕之余又觉有趣。 “那个人,应该就是柳姑娘了吧?” 唐宁夕自以为说中了,谁知段承休只看着她,摇摇头不说话。“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了?” “这可怎么办,大部分时候,我都觉得宁夕姑娘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但有些时候,又觉得你有些笨过了头。如果柳姑娘是我所想找之人,那我早就与她一同归隐,眼下怎会还在这洛城中?” 面对段承休丝毫不留情面的指责,唐宁夕丝毫反驳不起来,语无伦次道:“那、那……” “她,我曾看过她是怎么死去的。” “是那个叫小秋的姑娘?”唐宁夕恍然大悟。 段承休不再反驳,忽而道:“她姓秋,叫若烟。但她说若烟不是她父母所起的名字,因此我便称呼她为小秋。” “她是怎么死的?”唐宁夕脸带愧意:“我以为她还活着。” “你可还记得,那时我跟你说起顾兄的事,提起那位自缢于房内的落香院姑娘?” 唐宁夕一阵错愕:“是她指证顾舟……” “她并非自缢,而是被当时真正的凶手所杀。所谓的指证,顾兄至今都不认得她。” “原来……”唐宁夕不安道:“那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岂不是……段公子,其实我感受得到,你对我确实和别的人不同。原以为你是带着什么目的,倒有些提防着你。眼下这件事解释清楚了,我反而心安了。只是人死不能复活,你也得看开些。” 段承休摇摇头:“只可惜,我偏偏是个难以轻易放下的人。” 唐宁夕听着这话痴情,倒不好再劝慰。只觉得周围的热闹恍若隔世,好似被别人一喊便会醒来,一切化为虚无。 “但是,宁夕姑娘。” 段承休突然叫住了她,唐宁夕转过头。 “我从来没有把你错当成小秋,这一点我是肯定的。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比别人好,也请你不要介意。那本来就是我对待你的态度。” 唐宁夕一愣,忽而笑道:“段公子,你这么说,我可会误以为你喜欢我。” “你……”段承休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还要说什么时,远处顾舟已在河岸口的船上喊他们上去。 唐宁夕冲他一笑,于是二人不再说话,快步走去。 灯船上,幔帐轻纱,美酒佳肴。游弋在清澈宽阔的河道上,水面被街上的彩灯照得波光粼粼。除了他们所在这条船,河面还有许多富贵人家的船只,有些船上更有歌姬美妓,丝竹四起。段承休因是邀他们三人,除了划桨撑杆的船夫,并未留下他人。 “段公子,我看旁边的茶室里,还放着一架琴。你这船上又没有其他人,莫非你要要自己弹奏?”洛凡音笑道。 “那琴乃是前年在这船上使用。古琴声音深沉旷古,此刻万家欢腾,弹奏起来无人欣赏还扰人兴致。未交待清楚,他们又把它搬上来了。” “前年段兄也来看这灯节?”顾舟道。 段承休点点头:“我至下山以来,除了偶尔回永州本家,大部分时间都在洛城。这灯节也是看过几回了。但往年都是与我兄长前来,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今年的灯节,是我过得最有趣的一次。” “段公子,若是等会儿上了岸,我走在前面买什么你就在后面给钱,那这灯节就是我过得最有趣的灯节了。”唐宁夕打趣道。 段承休挑眉,淡然道:“这点小事,我自认还是可以办到的。” 唐宁夕一跃而起:“大家可都听到了。凡音,等一会儿咱们就去买买买!” 第158章 第八十章 河岸两边人群络绎不绝。 “段公子,这船要一直驶向何处?”洛凡音问道。 “等会儿临近城郊,有一处是观赏烟火的好地方。” 不一会儿,果真有一段河岸停满了船只,都候在那儿。附近一栋三层高楼伫立临河,视野开阔。 几人起身上岸,楼里跑出一个人,直奔段承休面前递上一封信笺。段承休打开略一看,道:“既然大哥也在,那我带顾兄他们过去拜访一下。你回去跟你主子说,我这几位朋友都是要好的朋友。” 于是那人转身回去通告。等他们四人上了三楼雅室,就看到了段承休口中所说的大哥,更是幽朝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段承弼。 只见兄弟两人有七八分相似,然而段承弼久居上位,年纪较长,英气俊朗,不怒而威,让人不敢放肆。唐宁夕暗暗拿着两人比较,顿时觉得眼前的宰相确实是个厉害人物,而段承休一对比之下更加风雅不凡,让人见之忘俗,难以忽视。 但让她更为惊愕的是,雅室里除了段承弼和他的手下,还有几名歌姬,其中还有一位女子正坐在他旁边,正是柳州州。 “大哥。”段承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那段承弼点点头,却眼神锐利地打量着顾舟他们三人。 “大胆,见了大人竟不下跪。”站在身后的侍卫突然上前大喊一声。 谁料本该吓唬人的厉问,却引来一声难以憋住的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看向站在段承休旁边的拼命捂住嘴巴的小丫头。 那侍卫眼见段承弼的脸色越来越黑,顿感事情不妙。再看那几个“草民”,男的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另一个女子容貌美艳,也只是奇怪地看着他们的同伴,一点惧意都没有。果真是江湖草莽一帮刁民。 “抱歉,抱歉。我只是一时没缓过来,以前只在电……别的地方听过,没想到还真的会这样。”唐宁夕笑得止不住,心想自己一定是被当成神经病了。 谁知那段承弼突然一笑,一改庄严肃穆的神情,顿时变得可亲起来。“是手下冲撞了姑娘。几位本是承休的朋友,我们兄弟见面,各位也不用拘于官民有别。”这才挥手让身边的侍卫退后。 段承休丝毫不觉唐宁夕这举动对段承弼是冒犯,淡然开口却直奔目的丝毫不提起此事。“大哥不是说今晚会进宫,怎会出现在这里。” “是十三公主的事,让我不得不今夜找你的。毕竟你与十三公主的婚事很快就要定下来了。” 三人脸色一变,纷纷看向段承休。 “怎么,原来你的几位好友都不知道此事?我以为能担得起这要好二字,至少应该是事事皆知的。”段承弼坐着优哉游哉,眼神里却露出了戏谑二字。不由让人猜想,两兄弟的感情恐怕不如正常兄弟亲密。 “而等你大婚之后,我也需要给小柳安排一下,送到你房里当你妾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唐宁夕原以为段承休要当驸马的消息已经够劲爆了,没想到这个驸马还是可以纳妾的驸马。而这个妾室,还是柳州州。小柳?闹了半天,柳州州竟是这段宰相的手下。 唐宁夕看向柳州州,只见她半低着头,往日里高冷傲气的眼神消失在低垂的眼帘下。 “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段承休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激动与愤怒。像在说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所以我才来找你谈一下这件事。因为小柳也告诉了我你让她转告的话。”段承弼对刚才出声的侍卫交代道:“带着三爷的朋友去那边的雅室,不要失礼。” 唐宁夕期待着段承休会说“不用了”。结果段承休转身对着他们说了一声抱歉,昭示着她的再好奇也看不到真相了。 三人站在栏杆后,面对着河上的热闹的风光许久。 “虽然以前也听过段家权势滔天,没想到当今的宰相就是段公子的兄长。”洛凡音感叹道,“而且他还要娶公主当驸马了。” “柳姑娘这样傲气的人最后也只能当妾,想想也是可怜。”唐宁夕说道。 “三妻四妾,他段承休竟然是这样的人。”洛凡音皱眉不屑道。 顾舟苦笑:“你也是想到哪说到哪?段兄方才已经说过他不答应的。而且高门大户三妻四妾的事哪里少了?” 众人相对无语,骤然安静下来。 忽而洛凡音大喊一声。 “啊,点火了。好近!” 话音未落,果见河岸边一阵亮光闪过,轰然一声爆出漫天五彩缤纷的火光。唐宁夕耳朵被震得有些发鸣,也难掩兴奋,捂住耳朵正要冲他们说话,却见洛凡音双耳被顾舟护在双掌中,二人相伴亲密,眼眸里倒映着闪烁的光芒,竟比那焰火还要亮。 原本灿烂的笑容在脸上挂不住,转而讪讪一笑,扭头看向天空不断的花火。 果然,从始至终她都是游离在过去的世界无法活在当下的局外人。 连续不断的焰火放过一阵后,才停了下来。原本深蓝的天空还残留火光的影子,远处飘来的烟火味像是节日的气息。 “当年就听爹爹说过洛城有灯火节,原来真的这么漂亮。”洛凡音脸上虽然笑着,但语气难免带着几分感伤。 “等你之后找到他,就可以跟他说说这样的美景了。”顾舟抱住她的肩膀轻声道。 “是啊,明天咱们就出发去西荒。等找到那个千幽谷谷主,就能知道怎么救你父亲。”唐宁夕连忙安慰道。 听到这话,洛凡音也不好再愁眉苦脸,只得强打精神振作起来。 “抱歉,让各位久等。” 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段承休。 “段兄,方才之事我们不该知道也都知道了,你……”顾舟转身正要问问情况。 “此事我已经跟我大哥谈妥。你们放心,我没有当驸马的运气。”段承休浅浅一笑。 “那柳姑娘……”唐宁夕问道。 “自然也不会给在下当妾。”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宁夕觉得段承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众人相视一笑。 “段公子,刚才那幕你可错过了。那焰火好漂亮……”洛凡音还要说时,才想起,“呀,我倒忘了你已经看过好几次……” “无妨,每年的焰火都略有不同。方才我在那边也看得到。”段承休走上前,“我想,等会儿的焰火肯定更为好看。” 说完,眼神对上了唐宁夕。原本还沉浸在孤独中的人,顿时一个激灵连忙笑道:“那么神奇,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 “来了,来了!”洛凡音原本就对着外面,又眼尖地第一个看到。 “小心。” 唐宁夕刚转身过去,一双温热的大手捂住她的耳朵。伴随着眼前火光一闪,一阵巨响惊吓了周围。忽而,天上陆续绽放出五光十色的焰火,如满天星辰,莹莹耀动。 除了段承休,还有能有谁站在她身后? 看着那瞬息而逝的美丽烟花,唐宁夕心却像耳朵一样被捂住,这样的触动让她窒息却沉溺其中,难以拒绝推开。明明角落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合适、不合理,但抬头对上段承休的眼神后,什么该说的话都统统忘了。 那种认真而担忧的眼神,会让人误以为自己对他有多重要,犹如世间唯有一件的珍宝,是无论如何也不舍放弃伤害的。 可是,世上有谁能陪谁一辈子?又有谁能这样深爱着别人而时时刻刻把心都放在对方身上? 唐宁夕自认,她自己都难以说得上是爱自己。一直以来任由自己如游魂一般,毫无目的在这个世界游荡。抱着这样的心情,即便去了西荒遇见霄月章后又能怎样? 段承弼看着三人离开,直到门被关上,才笑对段承休道:“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段承休毫不知情又毫无兴致地问道。 “那个姑娘在笑的时候,你竟然偷笑了。”段承弼表情渐渐恢复平淡,“我正奇怪呢,等看到她的容貌后,我就不惊讶了。” 段承休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只怕是你自作聪明。” “自你懂事以后,我已经看出来,我没有你聪明。”段承弼承认道:“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带着这几个所谓的朋友,让我当着他们的面来说开这件事,是什么意图。你不想和十三公主结婚,只要你周旋得到,可以。你不想让小柳当妾,也可以。那么你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不想跟你说,因为说了你也给不了。” “我给不了?”段承弼一阵冷笑,突然眼眸一缩,脸色惊恐:“你该不会……” 段承休面不改色:“不是。” 段承弼一颗骤然悬起的心这才放下:“那就好。” “你明知道说不过我还要找我。你不是这般愚蠢的人。”段承休反口一击,让段承弼顿时哭笑不得。 “所以,是你拜托我大哥的?”段承休走到柳州州面前,脸色冷峻,语气冰冷:“我知道让你改变意志是件很难的事,所以这么多年我也从未试过去劝说你。既然我以前没劝过,今后也更不会劝。因为我比你更难改变意志。这世上,我确信没有人比我的意志更加坚定。我认定的事,决定好的事,绝不会让别人改变。所以你即使等我一辈子,我也给不了你回应。希望你能知道这点,至于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情。” 说完,人已转身离开。 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流下,柳州州哭得无声,却已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椅子上。 段承弼见她如此,长叹一声:“你跟着我那么多年,我才答应你这件事。没想反让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你好好想想,等哪天改变心意了,我可替你找一位更适合的。”说完顿了顿,“不过就算不用我找,你恐怕也有很多选择。” “不劳大人费心了。”柳州州泪中带笑,“就算今后常伴青灯古佛,我也不愿对着别人谈嫁娶之事。” 段承弼轻呵一声:“所以这就是‘曾经沧水’。小丫头,可惜了……” 窗外栏杆花火四起。 正是: 这厢伊人独流泪,那厢情愫暗自生。哪见人生皆得意,终是白骨入黄坡。 第二卷(完) 第159章 第八十一章 “宁夕,宁夕。快醒醒。” “月章?” 黑暗中传来一声远处飘渺的呼唤。唐宁夕认得这熟悉的声音。她急切地想寻找那个人的身影,却始终也找不到。最后一着急,惊得自己坐起身,才发现是躺在床上,那声音只是幻觉。 环视了一周,最后把眼睛定在了床沿。比起素雅干净的陌生房间,更让唐宁夕惊讶的是那顶着墨发又戴着精致玉冠的头,怎么看怎么像是段承休的。可一直以来淡然贵气一看就像有洁癖的他,怎么可能会坐在地上只把头靠在床沿边睡觉? 一定是她还在做梦!唐宁夕只想以手扶额。谁知,欲抬起的手刚一动,下一秒就被人紧紧抓住。 面容扭曲地看过去,段承休果真已经醒来,头缓缓抬起对上她,俊美的脸上带着少有得倦意。 “你醒了?”唐宁夕笑容尴尬,“你,怎么会睡在这儿?这里又是哪里?”说着,默默地把手抽开。所幸段承休也放了手,慢慢起身。 “你已经昏迷了五天。这里,是千幽谷。” “我昏迷了?怎么会……” “若不是那天晚上发现得及时,恐怕我们第二天去叫你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具冻僵的尸体。”段承休静静地看着她:“你这样瞒着我们,差一点命就丢了。” 唐宁夕顿时想起来了。霄月章留下的药丸,那天赶路骑马把那瓶子给弄丢了。一时间来不及重新炼制,她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有管它。前一两天还好,谁知道第三天就有些疲倦。晚上只觉得越睡越冷,到最后就失去了意识。 “我……” “我去让人拿些吃的。你好好在床上躺着。” 段承休说完转身离开。 然而等他再回来时,就看见唐宁夕已经下了床,正十分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一切。 “你已经可以下来走动了?” “啊。”唐宁夕一看见他又是吓了一跳,想起对方之前得嘱咐,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我也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是肚子有点饿。对了,你不是说有东西吃?”唐宁夕看着他两手空空。 段承休挑了挑眉,继续走进来后,身后原来还跟着一个侍女捧着食盒。 待那侍女走后,唐宁夕不由摇头:“果然是当少爷当习惯了,来到这里居然也是让人家的下人做事。” 段承休也不生气,只轻轻道:“那你以为这几天你躺着吃下的药是谁喂的?” 唐宁夕不由脸上一红,心虚得不敢看他,连忙坐下准备大快朵颐:“好饿好饿,你吃了没?一起?” 段承休不客气地坐下,舀起汤睨了她一眼:“眼下你若是没有力气吃饭,我也可以继续喂多一次。” “不用不用,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唐宁夕脸快红到脖子根,打着哈哈道。接着又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之前我记得要来到千幽谷你说还有十来天。我昏过去了六天,怎么就到了千幽谷了?还有顾舟他们呢?” “你的病情耽误不得,我便带着你日夜兼程过来了。”段承休缓缓道:“顾兄、洛姑娘和商队都还在后面,估计明天或后天就能到。” “我……”唐宁夕低下头:“谢谢你,段公子。” “这世上姓段的公子多得是,我倒不知你谢的是哪个?” 唐宁夕一时迷惑,正要问他时,才后知后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连忙改口:“谢谢你,段承休。” “不必了。”段承休冷冷道,“你这病并没有好。依霄谷主说,此乃内功心法所致。除非功力尽失,否则还会被这阴寒之气所伤。你拖着这样的身体还无所顾忌,我只能劝你好自为之。” 唐宁夕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当着他的面喊他的名字,被打击不说,还被教训,倒是委屈起来:“好端端的你生什么气?” 段承休讶然道:“我生气了?是啊,好端端我生什么气呢?先吃饭吧。” 虽然段承休笑着替她盛了饭,夹了菜,但是唐宁夕还是能够感受到周围的空气正散发着一种凝重的气氛。 一片密林,高大的树干伫立遍地,刷着白色外墙的房屋如星点错落其中。遮天的树冠筛下的阳光方便了行人看清前进的路,又毫无沙漠的炙热。难以相信这样一片需要大量水源的密林为什么会在沙漠的山谷中存在,然而普通人又难以找到它的踪迹。 云城是千幽谷主所住的地方。比起周围的民居,作为谷主殿堂的地方尤其显得恢宏壮观。这位千幽谷主,曦雅族人更多的是对他有尊敬仰慕之情。尽管他时常阴暗着一张脸,下的命令独断而丝毫不容他人质疑,但千百年来他庇佑着这一方土地的安宁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唐宁夕走在云城外围的长廊时,就能看到千幽谷独特而唯美的景色。只可惜没走一会儿,那侍从就告诉她谷主住的地方已经到了。 披着紫色外袍的人有着一头银发,正背对着她,银色和紫色相互映衬,只显得银发在散发着轻薄的光芒,而紫色更为浓郁深沉。 霄容转过了身,一张高傲而绝美的脸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眼睛宛若冰霜,看得唐宁夕不禁打了一下冷颤。 “你就是这里的谷主?”周围没有其他人,唐宁夕也不知道要怎么行礼,只得直接说道:“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必。” 对方冷淡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于是她又问道:“我父亲呢?” “跟着先前回仙海的族人走了。临走前给你留下了一封信。桌子上那封。” 唐宁夕扭头一看侧边的书案,从一进来她就已经发现,还好奇那是给谁的。她走过去拿起,却没准备当场拆开。“我爷爷说我师父也来了。她叫孙琳儿。” “孙姑娘去了玉家,预计十天后才回来。但你突然到访,我已经派人前去告知。” “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的?” “这不就是你此行的目的吗?”霄容站在那里,神情冷漠:“你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一并问了,只要我知道的。” “你难道什么都知道?” “不是。只是比你知道得多。” “那藏宝图真的是煌朝的地宫,里面有无数宝藏?” “它确实是煌朝的地宫。至于宝藏,是因人而异。对我来说,它对我毫无价值。” 好大的口气。唐宁夕默默吐了槽,心里又顿时升起敬意。“那它在哪?” “天衡山山脚。” “那是在哪?” “玉家昆衡山的北边,也可以说,是在玉家流镜山庄的旁边。” “什么?那么近,他们都不知道吗?” “他们当然知道。”霄容原本就冷漠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冷笑:“他们的先祖,就是发现了那地宫里的金银珠宝而发家的。” “那、那……”唐宁夕简直不敢相信,“那宝藏岂不是早就没了?” “那不过是地宫里的冰山一角。而这千百年来,也正是靠着玉家,来守护这个地宫。” “他们怎么会乖乖守着不用?” “他们若是不守,让中原武林中其他人知道了,只会引来灭顶之灾。”霄容冷呵一声:“只可惜,纸包不住火。现在的中原武林,已经好几十年没消停了。似乎连他们的皇帝,也开始动心觊觎这宝藏。” 原来玉家一直藏着这个秘密,隐藏得好深啊。唐宁夕问道:“所以这事,其他三个山庄也都不知道?可是也不是每一个江湖里的人都想要这份宝藏的啊。像是现在的武林盟主华元卿,他就是拜托段公子把藏宝图交给你。说放在你这里最安全。” “他?”霄容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也是有这样几位年轻人来到了千幽谷里。“就凭他一人之力,又能改变什么?他若是想要藏宝图能安全,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那地宫给毁了。” “你要炸山?” “炸山?”若是炸山可以毁去,他又怎会等了那么多年。 “既然你说得地宫那么危险,为什么又要把地点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就不怕我做什么坏事吗?” “凭你?”霄容一阵冷笑。 被这么直接地瞧不起,唐宁夕倒也没想反驳:“好吧,我志不在此,确实也不能拿那地宫宝藏来做什么。只是到现在,我还是有几件事想不明白,你知道乔子阴的御灵宫图吗?” 乔子阴这个名字,仿佛咒术一般让霄容恍惚不已。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会提起他?” “我看过那幅御灵宫图,那御灵宫的形状,就出现在藏宝图里。” “你看过?从哪儿看?” “我父亲的好友,叫公知先生的一位前辈。” 霄容突然转身:“你跟我来。” 唐宁夕一阵疑惑,但也只得跟着他走进了内殿。 这宫殿是如此的冷清,绕过几个走廊也见不到一个人。唐宁夕后悔自己不该如此乖乖听话,万一这千幽谷主有什么阴谋呢。 到了最后,两人来到了一间画室,唐宁夕才了然为什么霄容要让她跟着。 “那是,御灵宫图!”唐宁夕连忙凑上前,一看,又不禁摇头:“不对啊,我记得……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 当初空无一人的宫殿,在这里,却有一个女子身着粉衣,蹁跹若仙。只可惜那身影虽美,美人却背对着画外人,无法看清容貌。 “为什么这里能看到人?” “因为这幅,才是真正的御灵宫图。”霄容慢慢走上前,看着画一言不发。 “公知先生那幅是假的?” “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但无论真假,都不是完整的御灵宫图。当年,他画了两幅。一副是空的,一副,是有这个女子的身影。” “怎么你说得,好像当年看着他画的一样。”唐宁夕算了一下,“煌朝距离现在至少七八百年历史了,你……” “这很重要吗?”霄容轻轻一瞥,唐宁夕立刻闭嘴不说话。 “那谷主大人,你知道这女子是谁吗?” “你先出去吧。我累了。” 只见他对着画许久,突然眼睛闭起,不再开口。唐宁夕只得先行出去。临走前,却是好奇地瞄了一眼其他的画,倒也没什么稀奇,而且还有许多没落款的。 那些画又是谁画的,藏着有怎样的秘密? 忽而,她又转了头:“那个,我还有个问题,不是关于藏宝图的。” “说。” “霄月章是你儿子,他……” “已经离开去仙海了。” 曦雅族人天生貌美。居住在千幽谷的曦雅族人这些年也接触过一些中原人,他们天生触觉敏锐,心思细密,看人往往是依凭对方的行为举止,样貌倒是次要。此回段承休一到千幽谷,却是引起了仍居住在千幽谷的曦雅族人极大反响。 在云城里服侍的女子,这些天一直看见他,免不得私底下也在议论。 “没想到中原人,竟还有像段公子这般出色的。” “正是正是。说也奇怪,他是第一次来,我却觉得他已经来过千百遍一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生分呢。” “有时候看见他这般年轻风雅,还真让我想起少主。” “原来你也这样想。” “说起来少主已经离开几个月。若是当初我也先过去就好了,不知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才能去仙海。” “我想应该快了,之前问了未初,他说霄伊大人命他们要在一年内制好出发用的船。”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咦,那位不是段公子带来的那位姑娘?据说是白公子的女儿。” “应该刚从谷主那里出来吧?也不知道谷主对她说了什么,这么失魂落魄的。哎呀,段公子。” 段承休从房间出来,就看见那几位侍女凑在一起说笑。见了他连忙收敛起来。段承休倒也只是笑笑,不去多想。待拐了弯,才看见唐宁夕从另一头走过来,却是无精打采。 “宁夕,”段承休走了上前,无不担心道:“可是从千幽谷主口中听到了不好的消息?” “不好的消息?”唐宁夕摇摇头:“没有。” 见她不想说出来,段承休突然道:“眼下没有什么事,不如我们在谷中走走?” 第160章 第八十二章 “我们现在真的是在西荒,先前走得快要热死的沙漠?”唐宁夕抬头仰望遮天蔽日的茂密枝叶,只觉得吹过身体的风十分凉爽。“他们究竟怎么办到的?这也太逆天了。”唐宁夕这看看,那走走,好奇之色浮于脸上。 段承休走在后面,只是静看着她,不回话。 路上偶尔有谷中的居民路过,见他二人十分陌生,就知道是前几天进谷的中原人。 “话说曦雅族人都长得好漂亮。”唐宁夕看着路过的人,禁不住回头多看几眼。乍一眼看见段承休,又看了看那些曦雅族人,突然笑了起来。 “有什么事那么开心?” “我倒是很想看看你穿他们这种衣袍的样子。凭你这样的话,要真混在里面应该也看不出来吧?” 段承休摇摇头:“你倒是抬举我。依我这么一个俗人,穿上只怕不伦不类。” 唐宁夕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醒来就已经换了的衣袍,抱胸在前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在说我么?” “怎么会。”段承休连忙道,“在下可从未这么说更从未这么想。只是……” “只是什么?” “你还是穿鲜亮些好看。白色对你来说过素了。” “是么?”唐宁夕转了个身,“其实素不素我倒无所谓,关键是……”唐宁夕压低了声音,招手让段承休凑过来听。“白色太容易脏了,如果不是有人帮忙洗,我才不穿。” 段承休不由一笑。“这是自然。” “对啊,你是大少爷,才能整天穿着这么干净的衣服晃荡。我听过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说有一个人遇到高人拜师学艺,出师后下山励志要当一名白衣大侠。于是一出山就穿了件雪白的衣服骑着一匹白马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结果喝了个酒就把衣服弄脏了,大晚上地洗衣服。最后受不了第二天就给换成黑衣,改行当个黑衣大侠。” 段承休听完,一脸玩味。只记得他那时在路上遇见刚从竹林水榭出来的唐宁夕,穿的正是一身白衣。后来衣服被血弄脏了,身边又没有花照云等人随侍左右,便改穿了一身黑衣,结果又在永州城外遇见了她。 唐宁夕并不知道段承休心里想什么,见他但笑不语,便没趣地继续往前走。 “这里也有集市?” 只见这不大不小的一块空地,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身上或拿或背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算是吧。但与中原不同的是,他们只是以物易物,并不卖钱。把自己多出来的藏品拿到这里,看上喜欢的东西便跟对方交谈,若是大家都同意交换,那就行了。若是对方不需要自己的东西,可以找第三人的东西来协商。” “哦,我懂了。若是不行就找第四个……”唐宁夕不禁头疼,“要是一直都不行呢?” “那这事就算了。” “为什么他们不用钱来交换呢?又方便又省事。不用这样交换一件东西要绕一个大圈。” “当大家都觉得钱没有价值时,钱也就失去了唯一的价值。而且换东西不是他们的目的,和别人交谈才是一大乐趣。” 唐宁夕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该不会你也是曦雅族人?” “我是听云城里的人所说。” 两人说着话,唐宁夕突然从一群身形相似的人中看到了一颗金色的头。 “霄伊!” “唐姑娘?”霄伊正准备回云城,倒没想到会在城外看见唐宁夕和段承休。“你们怎么会出来?” “难得来到这千幽谷中,正想好好看看这谷中风光。”段承休淡然说道。 “若是如此,不如让人带你们走走吧。灵梵,你留下好好陪着段公子和唐姑娘。” 一个女子应声从后面站出来,正是当初去过中原并和霄月章见过面的霄灵梵。 “见过二位。” “是你。”唐宁夕惊讶道。 霄灵梵浅浅一笑:“没想到会在谷中遇见唐姑娘,还真是有缘。” “既然相识那就更好了。两位,我有事先走了。”霄伊说罢带着人转身离去。 唐宁夕见他走远了,问霄灵梵道:“好奇怪,我在谷里看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你们霄伊大人的头发是金色的呢?” 霄灵梵见四周无人,掩嘴而笑:“毕竟霄伊大人也上了年纪,发色自然渐渐变浅。再过几十年,就会变成和谷主一样的银发呢。” “什么?”唐宁夕努力回想着霄容的样貌,完全看不出老。“曦雅族人的寿命到底有多长啊?而且永远都不会变老吗?” “我们乃是煌朝前留在这片大地的神族子民。若是能回到原本居住的仙海,几千年也不是问题。” “神族?几千年?这世上真有神仙?” 霄灵梵笑道:“自然有。只是眼下这里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 “据书上记载,神族对人族干预过多,只会扰乱天道。因此煌朝末年,神仙们都离开了这片大地,往来的路也都封印了。如今这世上就没有神仙了。” “已经封印,那你们如何回去仙海?” “我们曦雅族虽是神族,但并无多大神力。仙海之地也只是我们族人居住,和神仙们所住的地方隔得很远。但等之后我们举族迁走,也会把仙海之路给彻底封住,再也不回。” 唐宁夕从怀中取出雪衣公子留下的信,那信上也只有四个字。“甚好,勿念。” “再也不回。我父亲也只是普通人,他跟着去仙海没关系吗?” “唐姑娘难道不知,煌朝的开朝皇后乃是神族之人?作为煌朝后裔的白公子,身上也是有神族的血脉,虽然年代久远,但神族之血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唐宁夕大吃一惊,这么说来,那她身上也有? “若是唐姑娘能早两个月来就好了。兴许还能和白公子道别,还有我们少主。” “月章他,先前从中原要回千幽谷时我们就已经道别了。倒也还好。” 见唐宁夕没有其他反应,霄灵梵转了转心思,笑道:“当时我去中原,见到少主那样还真是吓坏了。没想到谷主的易容丸真那么厉害,多好看的一张脸竟然可以变得那么平凡。” “易容丸?” “是。十几年前少主刚过成年礼,于是谷主便答应了少主随霄伊大人前往中原,结果中途少主失踪了。好不容易霄伊大人找回来了,他一醒来又要跟着霄伊大人去中原接白公子。谷主大人自然不肯,最后妥协了,却是给了少主易容丸,免得又遭什么意外。” “当年是什么意外才让他掉下悬崖的?” “不知道。少主虽然醒了,但并没有恢复原先的记忆。只是在谷中住了几个月后,慢慢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记忆从未恢复。” “他没有恢复记忆?”唐宁夕的心猛然提了起来。“那他还记得你吗?” “便是看着他长大的霄伊大人都不记得了,怎会记得我?”霄灵梵道,“少主失踪前,我只怕还未跟他说上十句话。”一看唐宁夕的脸,不由担心道:“唐姑娘,你脸色怎么那么差,莫不是先前中了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中暑?唐宁夕回头一看段承休。 “怕是如此。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回了云城,唐宁夕一直一言不发,段承休倒也十分体贴地不问缘由。 原本是要回到房间,到了一处,段承休却是驻足不前。 “怎么了?”唐宁夕忍不住问道。 “这屋里的画……”话未说完,人已经走进房门大开的房间。吓得正在屋里打扫的侍女差点摔了手里的瓶子。 “随便进别人屋里不好吧?” 唐宁夕连忙追进去,就看见段承休直直看着正挂在屋里的一幅画。 “这位姑娘,请问段公子这是怎么了?”侍女忐忑不安地上前询问。 “我也……”唐宁夕一时摸不着头绪,看了看段承休,又看了看那侍女。 “你们少主走的时候,怕是留下了许多不舍。”段承休突然开口道。 侍女惊讶道:“段公子怎么知道这画是我们少主画的?”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这下面,还有你们少主的落款不是?” “没想到段公子还认得曦雅族的文字。” “也就这两天翻了翻这里的书,认得几个字。刚好你们少主的名字之前在许多地方都见过。” 这侍女原本是服侍在霄月章身边的,一听别人提起霄月章,马上止不住说道:“原来如此,说的也是。我们少主六艺无所不精,最喜便是作画。谷里的人都希望能得到少主的真迹,但少主不喜张扬,每每画了都不许我们带出,最后只能挂在云城里。想必段公子是在云城看了许多少主的画作吧?” “确实。”段承休淡淡笑道,“但这副画,实在让人移不开眼。” “这一幅说来还是我们少主前几个月回来的时候刚画的。但去仙海之境不能带太多外物,少主便没有带走这副画。说来这屋里还有许多少主留下来的东西,眼下正要整理。” “听闻眼下留在千幽谷的曦雅族人最后都要去仙海,那这些东西留下来要由谁保管?” “若是放在谷里置之不理,将来落在不识趣的人手里也是糟蹋了,听谷主的意思应该是用火烧尽,随土散去。” “如此,岂不是太可惜了?” “我也是舍不得,但也是没办法。”侍女脸上尽是无奈,忽而看到唐宁夕对着画而落泪,脸色惊讶,忽而笑道:“这位姑娘竟然与我们少主一般,看着这画流泪。” 段承休脸色一变,回头看唐宁夕,才发现果真她眼睛泛红,泪水已湿两颊。 “这是怎么了。”段承休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好端端怎么哭了?” 唐宁夕怔怔地看着那八个字,一言不语。 洁净的纸上,幽谧的山谷中,一位衣袂翩跹的仙子从天上飞落,令人神往。 当霄月章还是灵君的时候,唐宁夕猜测过他的身份。虽然觉得他像山谷中的神灵,但每当这样想起就会忍不住暗暗嘲笑自己。后来两人无法一起离开山谷,是唐宁夕来到这世界最后悔的事情。 再遇见霄月章,原本觉得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结果在最危急的时候及时出现救了她。相伴而行时,她止不住一次会看着他的身影想起灵君,最后害怕是因为她的心理作用而否决了自己。 但是及时她认出来了,又能如何? 身为曦雅族少主的他,一定会离开。正如当初在雪山上他对不愿接任雪山派掌门的她说的:“你即使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这是你的责任。” 带领族人离开,是他的责任。 他注定无法跟她在一起。 “我先前见过你们少主,一时不免睹物思人起来。”唐宁夕擦干眼泪笑道。 那侍女顿时了然。“当初少主要离开时,谷里也是有许多姑娘想跟着一起去。那些一时去不了的,也是哭断了肠呢。” “确实。像你们少主那样的人物,见过一眼就不会忘记。不知怎样优秀的女子,最后才能当上你们的少主夫人。” 侍女羞涩笑道:“姑娘这话倒是问得直接。自然是我们少主真心所爱之人,便会成为我们少主夫人。我们曦雅族与你们中原人不同,断不会有三心二意之事。只是真爱难求,恐怕能让少主看上的女子还未出现在少主面前罢。” 与那侍女告别后,二人回到所住的小院。 “当初在入世城见到的那位霄少侠,就是他们的少主霄月章?” “没错。” “那时觉得他身姿俊秀却容貌普通。原来果真是易了容颜。眼下他已离去,你能走出心中悲痛亦是好事。”段承休淡然说道。 唐宁夕回头看他,忽而浅笑道:“听了那侍女所说,豁然间明白罢了。他如此优秀,我已不能奢求他能伴随身侧。” “莫要如此妄自菲薄。霄少主若是爱你,自然也渴望能陪伴在你身边。” “但是我一点都不值得他这样做啊!”唐宁夕猛然大喊。段承休不由脸色微变。 第161章 第八十三章 “一直以来都是他。他救了我,相信我,我硬是拉他出谷。他掉下去的那一刻,我却没能拉住他。我好后悔,每天都在后悔,却什么也做不了。说什么带着他那份一起活下去,可是好难。在雪山,在那么绝望的时候救我的还是他。天知道他那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我一同上路,我丝毫没有认出他,还总是欺负他,没对他好。最后他恢复样貌和我相见,我却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明明是我的错,明明我才是该道歉的人,却在指责他。谁又知道,那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我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唐宁夕哭得抽噎,也不管此刻站在面前的段承休是什么表情。 也许此刻,这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最后的道别就是在这云城,他人已走,却留下太多的美好让别人无法割舍。 你虽在世,却此生永难相见。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这是要留给她的话吗? 或许直到此刻,唐宁夕才明白了他是真的爱她,而人却已经不在。 一直以来,段承休都觉得唐宁夕是个入世而豁达的人。他知道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有些小毛病但是单纯而干净。有时又觉得她如此游戏江湖,是因为她对什么都不在意。谁知道,看似不在意的人往往都是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让她如此失态,让她如此伤心。 他自己还未察觉,手已经掏出怀中的手帕。只是哭得伤心的人,没有看清他的白衣与手帕的区别,拎着他的袖口猛擦一通后,才发现这“手帕”拿不走。 “对、对不起。”唐宁夕刚为了他的“手帕”说了谢谢,眼下又只能尴尬地道歉。 “没事。”段承休无奈地收起手帕,再展开手时却已经上前将她轻轻抱住,“若是他知道,也不会需要你的道歉。你只要一直好好活着,他就不用再担心了。” “小姑娘,看你这手相,不太好啊。命缘不长,情缘太短,要是不注意,这辈子恐怕就毁在一个情字上了。” “我呸!”洛凡音把手抽回就差抽对方一巴掌,“本小姐是问你寻人的,你胡诌这些,小心我把你这摊子砸了!有这么说话的吗?” “哎哎,大小姐您高抬贵手。怪我不会说话。”那算命先生一看站在这漂亮女子身边的剑客高大魁梧,对洛凡音也是言听计从,暗想许是看错了。“您这是想找什么人,我这就来测,还烦你在这纸上写个字。” “不测了。顾大哥,我们走。” 待商队在这绿洲城镇整顿好了,剑影便按照段承休留下的路线图带着顾舟和洛凡音前往千幽谷。 “那个算命的,肯定是看见本小姐我貌美如花,就硬是套上命薄福浅的套路来忽悠我。果然算命都是不靠谱的。” 顾舟叹气道:“方才又是你一看见就凑过去的。” “我、我就是试试看。” 顾舟看她神色,明明是心乱了。想来她自幼在她父亲的宠爱之下,此刻洛衡天生死不知,她怎么可能不心慌?若是洛衡天已遭不测,那她又要怎么接受。 顾舟还在担心时,剑影却催马向前。再回来时,已找到了进千幽谷的入口。 这天,唐宁夕正在屋里研究曦雅族的药书,忽而有人来告知她师父已经回了千幽谷。唐宁夕立刻起身往外面跑去,还没出云城,孙琳儿已经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城门。 一年多不见,孙琳儿的容貌并无多大变化,只是衣裳倒是换成了千幽谷这边飘逸轻便的裙袍。唐宁夕觉得那容颜熟悉,一时间往年在图遥谷无忧无虑的日子历历在目,眼泪似珠子般滚落下。 “好端端哭什么?”孙琳儿这般说着,但一走上前,眼眶也是湿润了。 “我哪有!”唐宁夕连忙擦了眼泪。“师父,你来图遥谷是为了见我父亲?他现在怎样了?你什么时候回去?爷爷让我问你呢。” “撒谎。”孙琳儿白了她一眼。“出门在外别的没学倒学会骗人了?他会不会问这种话我比你清楚。” 唐宁夕被当面拆穿,只得抬头看天装作听不懂。 “走吧,回了屋我慢慢跟你说清楚。” 孙琳儿带着唐宁夕进了云城,却十分熟悉地穿过一道道长廊来到一处偏僻幽静的小屋。 “这便是我在云城住的地方。”孙琳儿打开屋子,唐宁夕不由惊住。 “跟姑姑你的房间好像。”唐宁夕四下打量着。 “不是它跟图遥谷的木屋像,而是图遥谷的木屋,本来就是按照这里建的。” “什么?” “我也是因为从小在这里长大,才会遇见公子。”孙琳儿坐了下来,抚摸着椅子扶手上一道浅浅的划痕,往事不由涌上心头。 “我母亲,是外祖父与外族女子所生,然而外祖母一生下她就死了。我母亲没有曦雅族人的长寿,只是个普通人。她自幼在千幽谷长大,出谷后,却遇见了我父亲,也就是你现在叫他爷爷的那个人。只是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因为太痴迷于□□,他抛弃了我母亲失踪了。我母亲只得回到千幽谷。而我,也是在千幽谷里长大。也是在这里,那年冬季,也是在雪天,霄谷主带回了一个少年,说是雪山派留在此处暂居的贵客。公子比我小一两岁,然而我却不敢叫他弟弟。他每天都要练功,因为他将来就是雪山派的掌门。再后来,他要出谷继承门派,我便跟着他也出了谷。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公子娶了你母亲,但是你母亲生下你后太虚弱最后还是没留住。公子怕见了你太伤心,就把你交托给我。图遥谷的木屋,我住久了,屋子里的摆设渐渐弄成和这里一样。” “眼下,公子去了仙海之境,我……也不是很想回中原。” “那爷爷怎么办?”唐宁夕着急道,“你要让他一个人在中原孤独终老吗?你忍心抛弃他也去仙海永远都不再回来吗?” “我也不会去仙海。” “那你还能去哪?”唐宁夕不解道。 “天地这么大,难道除了中原我就不能去别处了?”孙琳儿笑道:“傻丫头,别人的事你操心不来。眼下,你该做的事就是好好练功。若是没人看着,你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寒毒的事我已经从霄谷主那里听说了,公子果然不该把内功全传给你。你根基没他打得牢固,怎么受得了那么阴寒的武功。” “照你这么说,其实……应该不是父亲的错。那时他传给我功力时,我感觉到他传到一般已经想要抽离,但最后没收住,全被我身体里的一股力量拉过来了。” “竟然这样。这太奇怪了。霄谷主可有跟你说什么。” 唐宁夕摇摇头:“他说我只要一直吃下固寒丹就可以了。寒毒的症状会渐渐减弱。” “若是霄谷主说的,那就没错了。”孙琳儿稍稍安了心,忽而问道:“对了,听城外的人说,你那天是被一个男子从马背上抱下来的。那人是谁?” 看着孙琳儿非问出什么不可的神情,唐宁夕只得老实回答:“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人家是青阳山庄的少主,永州段家的世家公子姓段名胥字承休,人称飞剑公子。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当初我和公子还在江湖上的时候,青阳山庄十分低调,倒是没什么交集。你和他只是朋友?莫不是你当人家是朋友,但是他对你有意思?” “人家可没说过对我有意思。何况他身边美婢如云还有天下第一美人的柳州州喜欢他,我瞎凑合什么。”唐宁夕懒懒道。 “所以就不能找这种世家公子,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你刚刚说的那些喜欢他的女人,指不定哪天全都在他家后院了。” 唐宁夕听得孙琳儿还未见过段承休就如此贬低他,倒是乐了:“那师父,你说我应该找什么样的呢?” “找个身世清白,真心对你好的人就行。也不要贪慕虚荣找那些名声或是有权势的男子。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他若声名过高,定是在武学上下多了功夫。你的存在只是排在第二。” “但是师父,情爱又不是生活的全部。人总是要靠自己生活的,我自己都想干出一番事业,更何况是男人。” “事业?” “对啊!等解决了藏宝图的事情,我就跟着爷爷研究药草并记录成书。等将来药学史上恐怕还会有我的名字。”唐宁夕越想越美好。 孙琳儿叹着气摇头:“不懂你的想法。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了?” “嫁了也能做这些事吧?” 孙琳儿冷冷道:“我管不了这许多事。反正在我活着的时候一定要看到你结婚生子。” “什么!”唐宁夕大叫,有这么威胁的吗? 这边孙琳儿刚回来不久,顾舟几人便已经赶到云城和段承休汇合了。不多时有人来孙琳儿处寻唐宁夕,唐宁夕十分欣喜,道:“顾舟他就是我出谷时遇到第一个人,但你说巧不巧,他居然是我表哥,我那从未谋面的舅舅的儿子。” “哦?”孙琳儿也是惊讶,最后便随着唐宁夕来到主殿来见顾舟等人。 一踏进殿里,未等唐宁夕介绍,孙琳儿倒是先打量了那几个年轻人。那年轻貌美却自带一股英气的红衣女子就是那白於山庄洛衡天的女儿洛凡音无异。至于两个年级相仿的男子,左边这个身穿布衣,精神抖擞,身姿挺拔,后腰别着一把长刀极为眼熟;右边那个一身贵重衣饰,手执纸扇,神态自然,身后不远处却还有个看上去武功不错的护卫随侍左右。 “丫头,这位是?”顾舟许久未见她,看她脸色已经恢复如初,心也放了下来,然而她旁边站着的女子,打量人的眼神似乎能看穿身体,不由得防备起来。 “这位就是我师父。”唐宁夕像是有人能撑腰一般,像小孩子炫耀一般道。 “原来,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段承休上前一步,十分恭敬有礼。 孙琳儿却没有回答,看着段承休道:“你就是青阳段家的少主?” “正是。” “那你离我家宁夕远些,我可不能让她喜欢上你这样的世家公子。” 这话惊得众人纷纷看向唐宁夕,就连站在一旁的剑影也竖起了耳朵。 唐宁夕悲愤得只差一头撞墙:师父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人家会喜欢我?“哈哈,我师父只是开玩笑。”转头凑到孙琳儿耳边,“师父,在别人面前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段承休一直淡然的神色此刻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会儿笑道:“没由来惹得前辈不高兴,却是我的不是了。” “怎会是你的不是,不过是我一个人仗着辈分倚老卖老罢了。”说着不再理会段承休,转头看向顾舟道:“你是程飞扬之子?” 顾舟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前辈从哪里听说。” “还能从哪里听来,自然是宁夕告知我的。说她去年一出谷就遇见了你,而你刚好那么巧就是程飞扬的儿子。一路上,倒是多亏你照看了。” “没、没有的事。”顾舟脸上颇不自在,“我当初也不知道她与我是这样的关系,直到去了雪山问过了白前辈。先前的路上也没有照顾好她,倒让她吃了苦头。” “在江湖有谁没吃过苦头。”孙琳儿毫不怜惜地说道,转而问道,“你来千幽谷也是为了宁夕的事?” “是为了找我父亲的下落。”洛凡音突然开口说道。 “你父亲?洛庄主怎么了?” 唐宁夕这才将赤月教之事说与孙琳儿听。 “竟然如此。”孙琳儿暗暗吃惊,“所以我父亲让她来找霄谷主问洛庄主的下落?他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只是不知道谷主肯不肯帮这忙。” 唐宁夕道:“这么千里迢迢过来,应该会帮吧?说来我倒是十分好奇,他这远在千里之外,怎么会知道赤月教对洛庄主做了什么事,把他藏在哪了?” 第162章 第八十四章 “是同心石。” “同心石?那是什么?” “当年我找我父亲时,谷主给我的一块石头。那是曦雅族珍藏的为数不多的神族之物。以血为引,可以让人从石头里看到亲人所在之地。但一旦用了一次,同心石就会变成普通的石头。用一块,就会少一块。没想到他还记得我是怎么找到他的。”孙琳儿淡淡说道。 “所以爷爷是想要让我们跟霄谷主求同心石?” “你以为,那石头是你们想要我就给的?” 不知何时,霄容已经出现在大殿上,和往常一般神色冰冷。 “你,”霄容定定地看着孙琳儿,“应该知道当初把那石头给你时,那是仅剩两块中的一块。” 孙琳儿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所以说现在这谷里还有最后的一块,那不是正好?” 所有人都屏息不知如何开口时,没想到顾舟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霄容眼睛微微眯起,冷笑看着顾舟:“正好?因为这种小事,用完这世上最后一块同心石,就不怕暴殄天物?” “小事?救人一命怎么算是小事?”见洛凡音怒得眼睛发红,顾舟挡在她面前,坚定地看着霄容。 “区区一条人命,若是将来它能派上更大的用场,救上千万人的性命,那这事不算小吗?” “谷主大人未免杞人忧天了。将来的事我们怎么知道,眼下遇到可以救的人不救,却去担忧几十几百年后的事。你说将来有人能用它来救千万人的命,指不定后面还有人能用它来救万万人的性命,这又要怎么算?难道就这么一直放着不用?然后等过了千百万年有人从地下挖出来一看,早已成灰没用,那才是暴殄天物。” 眼看霄容的脸色越来越差,唐宁夕连忙补上一句:“霄谷主,既然曦雅族人不久之后就要回到仙海,将来也不会再有人来寻你们要同心石。眼下正好有人急求,何不就给了呢?” 霄容一言不语,看着他们几人,最后却把目光留在了段承休身上:“你有什么要说的?” 段承休淡淡:“在下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求霄谷主能将同心石送给洛姑娘。” 霄容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其他。 “谷主,这是你让我拿来的地宫结构图。”霄伊从大殿后面走出,手里捧着一卷画轴。 霄容点了点头,接过那画卷,眼皮未抬,只浅浅道:“等会儿你把那最后一块同心石拿来。交给那个洛姑娘。” 众人一听,无不欣喜。 “你们先别高兴得太早。石头交给你们,你们却得帮我办成一件事情。” “多谢霄谷主了。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必定拼尽全力替您完成。”顾舟上前一步抱拳道。 “同心石是为我父亲而求,需要做什么你只管开口。”洛凡音此刻心中欣喜而感激。想来先前的那点刁难根本不算什么。 霄容摇摇头道:“用不了那么多人。我只需要唐宁夕一个人进去。”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 “去哪里?”唐宁夕不由心慌。这事之前怎么没跟她通过气啊? “这张藏宝图所示的宝藏,煌朝地宫。” 洛凡音惊讶道:“藏宝图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华盟主让在下带来给霄谷主的。当年魑魉教余孽被铲除后,宝图就被分割成几份,分别放在雪衣公子、华盟主、还有青阳山庄手里。今年入世城召开武林大会,华盟主暗中把宝图收集起来,之后让我把宝图送过来。”段承休道。 “藏宝图的宝藏,就是煌朝地宫?”顾舟看了看唐宁夕,又看了看段承休,“你们两个,倒是瞒得好深。” “这事……我也是想着少一人知道少一人担心嘛。”唐宁夕见他生气,连忙说道。 “那霄谷主要宁夕一个人进宝藏是什么意思?那地宫里真有金银珠宝和不死仙丹?”洛凡音担心道,“放了那么多的好东西,里面一定机关重重,她一个人怎么进去?” 孙琳儿终于开了口:“此事……” “地宫本是煌朝皇族所设的地宫,除了他们的后裔,有谁能开启进入地宫中心的密道呢?” “煌朝皇族的后裔?”洛凡音一脸惊讶地转头看她,“原来你还有这样显赫的身份。先前倒是小看你了。” 唐宁夕不禁汗颜:你先前一直都很小看我好吧! “既然如此,我们陪她进去总行吧?”顾舟听得那霄容要唐宁夕一人孤身进所谓得煌朝地宫,怎么也不能置之不理。 “让她孤身进去,也做不了什么事。我会派霄伊带人跟着进去。毕竟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封印地宫。” “封印地宫?”洛凡音奇怪道:“为什么?里面的东西都不要了吗?这样太可惜了吧?” 唐宁夕点点头。确实很可惜啊。 霄容一阵冷笑:“你是觉得可惜好,还是看着这整片大地被毁灭好?” “毁灭?” “自煌朝灭亡,神族离开的近千年来,若不是曦雅族固守在这里,早已没有了中原大地,更不会有人活着。那个地宫里虽有无尽的对你们中原人来说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但实际上却是联通着神族貔貅的内部。一旦曦雅族离开,整片大地就会被反吸进去。” 众人皆是脸色大变。 “那,为什么你们要离开?”顾舟一时间难以接受。 “这么多年,曦雅族的已经越来越弱。神力渐渐消失,即使留下来,也支撑不了多久。”霄伊再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锦盒。“不如趁现在还有些力量,把地宫彻底封住为好。” “那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不封?”顾舟追问道。 “……” 霄容沉默不语,霄伊接话道:“因为也就只有那个地方,是连接异世的通道。我们的仙海,也是通过地宫而找到的。若是封了,而我们还未找到仙海,曦雅族人就永远都无法离开,最后只能泯灭在这片大地上。眼下仙海之口已经打开,封印地宫也是早晚的事。” “洛姑娘,这是你要的同心石。” 霄伊把锦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块晶莹剔透如水团的宝石。 原本急求的东西,眼下却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曦雅族人惯有的交易,用一样东西,来交换另一样东西。当中的价值,只有双方当事人来衡量。 “我……”洛凡音不敢轻易拿起,抬头看了看顾舟,又看了看唐宁夕。 “怕什么,快点拿。万一他反悔了。”唐宁夕二话不说把盒子拿过来。 “但是你的手在发抖。”洛凡音指着她的手道。 唐宁夕欲哭无泪:我的大小姐,能不能别这么直接。 “不知霄谷主所言之事,是眼下就要办妥,还是另有期限?”段承休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 “那地宫之门要打开,并非易事。若无至诚之心,就算是我们也无可奈何。眼下曦雅族会准备好其他的事情。而至于她,则应该好好考虑一番。”霄容看着唐宁夕道,“你若是有什么疑问,尽可以来问我。今夜我就在云城顶的摘星楼里。事成之后,你就可回去。” 那霄容留下这番话走后,霄伊留了下来,对洛凡音道:“此同心石的用法,是以血开灵。你需要把血滴在这石头上,夜晚放于怀中,便会梦见你父亲身在何处。待过了一夜,同心石挥发了力量,也就会失去光泽,变成一块普通石头。” “如此神奇,不知是什么缘故?”顾舟听着不可思议。 “此乃仙族所留之物,自然不与凡间俗物同理。眼下这块,是这片大地上最后一块,用完也就没了,何必深究。”霄伊顿了顿,又道:“几位从中原远道来此,既然能进得了这千幽谷,就是客人,想在此处多留几日也是无妨。只是霄伊近来去过中原,眼下江湖中为了一个赤月教之事闹得风~波不止。况且这洛姑娘要找父亲之事,所以也就不留你们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告知于我便是。” “若是今夜我能在梦中见到我父亲,一定明日就启程出发。”洛凡音此刻眼中充满欣喜与激动。若不是还在这大殿之上,想必她早已抽刀割血了。 “我已命人准备下了住房。琳儿你带他们过去吧。” “是。” 孙琳儿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 “唐宁夕,你快给我说说,你那天是怎么回事?”洛凡音收了石头,想起方才在殿上那一幕,倒不知怎么面对起她,忽而想起了那日在客栈里,唐宁夕突然就变成冰块,便拉她走到一边质问。 唐宁夕皱眉:“你跟我急什么。我自己还想知道那天究竟是怎么一个状况呢。无缘无故一醒来,就在这千幽谷,身边还只有段承休,你们却都跑不见了。没看见因为这事我师父刚刚怎么揶揄我来着?” “你还反咬起我们了。我还不知道你那身上的寒毒是怎么回事呢!亏得顾舟还是你表哥,我们跟你先认得的你倒瞒得深。” “好好好。这事是这样……”唐宁夕只得将寒毒是何因由说了一遍,又道:“那日在客栈,你们怎么就都跑了。” 洛凡音一想起那日在客栈之事,倒是脸色一变,有些尴尬起来。 原来他们在过完洛城的灯火节后,一路西行。遇见沿途的驿站客馆便会停下休憩一番。 不巧唐宁夕翻身上马时,却把那霄月章给的救命药丸给弄丢了。原以为等到了千幽谷,再跟那霄伊拿便是,谁料到当晚一睡下去就没醒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洛凡音敲了唐宁夕的门半天也不见回声,干脆一脚揣进。就看见唐宁夕眉眼带霜,一摸身上犹如冰块一般,气息也快没了。吓得她当即叫来了顾舟。 顾舟虽然先前不知道唐宁夕身上有寒毒之症,但见她身上如此冰冷,立刻运功给她崔暖。奈何全无效果。而洛凡音早已捉来了掌柜和伙计。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开的是黑店?” 洛凡音一拍桌子,那掌柜跪在那里连连求饶道:“这位女侠,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昨夜里你们说客栈就只有我们一行人。如果不是你们,难不成还有别人?要是还有别人在场,那你为什么又要撒谎?”洛凡音一甩鞭子,又吓得几人哆嗦不止。 “女侠息怒啊。我们这店是正经的营生都做了几十年了。在这前往西荒的路上一直以来都是招待沿途的商人,可不懂那些江湖上的黑门道。能干得下去也是受了流镜山庄的保护。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们昨夜很早就关店回去睡了。都睡得死死的,一醒来就被您说下毒害人,这绝对没有啊!而且要是害人,为什么单单只害那位姑娘,而不将你们全都……” “你说什么?”洛凡音一瞪,立刻把掌柜后面的半句话给瞪了回去。 “凡音,不会是他们下毒。”顾舟感觉到输入唐宁夕身体的内力毫无作用,只得放弃。“这丫头她不怕毒。” “那她这样,该怎么好?”洛凡音着急道。 “不怕毒?没想到这是世上还有这样的体质。只是人身都是肉做的,会不会正是这不怕毒的诡谲体质,才引得这姑娘有了这般病症的吧?” 掌柜的一席话点醒了顾舟。 顾舟冷冷看着他道:“你知道些什么?” “说来惭愧,小的以前也学过医理。眼下这方圆百里要找个大夫只怕也不容易,不如让小的看看那位姑娘?” “哟?这么巧?”洛凡音冷笑。 “女侠要是不放心,不看便是,不看便是。”那掌柜说着连忙退开。 “发生了什么事?”段承休一个跨步踏进客栈。早上他一起来就先和商队掌事谈论山庄生意之事,忽而听到剑影回报客栈里唐宁夕出了意外。 “段兄。宁夕无缘无故身体发寒,性命垂危。你过来看看。” 还没等顾舟说完,段承休已经进了房间。 “这寒气自体内经脉而发。盖再多的被子也是于事无补。”段承休皱着眉头看着那三床高的被子,而一摸躺着的人额头,却毫无暖意。“唐姑娘常年接触草药,洛小姐帮忙查看一下她身上是否有什么药丸。” “早查遍了。都是些毒~药。” “毒~药?她的毒~药向来古灵精怪,你怎么知道?”顾舟怀疑道。 “她自己写的。”洛凡音没好气道,顺便把翻出来的瓶瓶罐罐列了出来。 只见一个个瓶子上面贴着的纸条分别写着些“普通毒~药”、“较烈毒~药”、“剧毒”、“不想死就不要碰”、“毒得我都不想带着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 第163章 第八十五章 “我不信这里面都是□□。”顾舟翻了翻白眼,心想那个怕死的丫头怎么可能带那么多。 “我也不信。”段承休叹了口气,“你们问问那个掌柜,有没有烈酒。” “酒确实能暖人心魄,但我方才给宁丫头输了那么多内力都不见起色,恐怕喝酒也只是杯水车薪。” “先灌下去做引子。之后……不知能不能让她撑到去千幽谷。这寒毒,只有曦雅族能救她了。” 洛凡音听他们这么说,立刻转身去找那掌柜要酒。 “寒毒?”顾舟听得这词,皱眉道:“段兄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雪山派的武功本就是以阴寒凌厉著称。唐姑娘平白得了这身内力,修炼不够,自然引火上身。据闻曦雅族和雪山派有来往,而且他们医理医术也十分精通。若是曦雅族都救不了她,天底下也没人能救得了。” “酒来了。” 洛凡音把酒拿来。等她给唐宁夕灌了几口后,屋里的酒香让段承休忽然起疑。 “这是什么酒?” “啊?听那掌柜说是苦……” “苦艾酒?”段承休见洛凡音想了半天也说不出名字,接下去道。 “对对对,就是这名字。” 段承休眼眸一深,看了一眼顾舟。 顾舟以手扶额,无语道:“凡音,你什么酒不能拿,为什么拿这种酒?那个掌柜是想死么?” “怎么了?我叫那掌柜把最烈的酒拿过来。他说最烈的就是这种了。” 洛凡音回答得干脆,顾舟丝毫无法指责。 “段兄,眼下……” “那些催情之物容易调动人的血气,恐怕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催情!”洛凡音这下彻底懂了。“你们等着,我去打死那个掌柜的。” “给我回来!”顾舟拦住了她。 这时,段承休突然起身,用被子将唐宁夕身子裹住,却抱起来:“顾兄,此事不能再拖。我思量再三,眼下若照商队的速度走官道,只怕还要五六天。只有策马走近路,才能在明日赶到千幽谷给唐姑娘救治。” “那……”顾舟还未反应过来,段承休已经抱着人出门骑马上路了。 唐宁夕听完这客栈的一段,整个人已经完全凌乱。 “你的意思是,你们为了‘救’我,还给我灌酒,灌催、催……的酒?” “这也是没有办法。你身体不好,当初又不先告知我们。那时候大家都很担心,何况顾大哥也说了,你体质特殊,什么毒都不怕,我也就……现在你不是好了么?”洛凡音笑笑道。 “就算我百毒不侵你们也不能这样吧?”唐宁夕泪流满面。 “哎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是夜,顾舟到了段承休的房间里。 “才各自回屋,顾兄此刻来访,不知是何要事?” “我想跟段兄弟你谈谈。关于宁丫头的事。” “哦?可是要问她身体是否无恙?” 顾舟摇了摇头,忽而抬眼认真看他:“实话与段兄说罢。当初你我还没相见前,依我在江湖行走那么多年,也早听闻了你的许多事情。眼下我只想问你,你是真喜欢宁丫头,还是因为忘不了原先的那位红颜知己?” “我……”段承休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飘忽。 顾舟打断了他的话:“这些是你的私事,我本不该过问。但宁丫头是我妹妹,我不想她遇到不良之人。段兄你自然是玉树高枝,许多人欲攀而不得。但你若只是把宁丫头当做别人的替身而不能让她开心,还希望就此止步,不要让她再陷进去。” “再陷进去?”段承休淡淡一笑,“顾兄可是话中有话?” 顾舟犹豫了一下说道:“先前在入世城时,那丫头身边跟着一个男子,似乎就是那曦雅族的少主。现在你也知道那小子早跑到什么仙海去了,宁丫头眼下装作没事人一样,那时候可是伤心得很。那天她寒毒发作,你所作所为已远不是一个朋友能做之事。但你与皇家公主的婚约,真的那么轻易就能免去?” 段承休低垂眉头听他讲完这些,思考了一番,抬眼道:“我承认我对宁夕确实比对其他人不同,亦不忍她受伤受苦受累。你所提之事,我会考虑。多谢顾兄提醒。” 顾舟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一时间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那我先走了。”顾舟甚为狼狈地落荒而逃。然而段承休却在他转身时叫住了他。 “顾兄,且慢。” “什么事?” “此次重逢,你偶尔独自一人时总是心事重重。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若是有我可以帮忙的,定当竭尽全力。” 顾舟见他眼神真挚,心中一暖,抱拳回礼道:“多谢。” 云城中,霄容独自立于城顶,遥望这谷中绿荫繁茂,而远处荒漠遍野,苍凉无际。 这时,四处寻他的霄伊终于在城楼下看见了他。 “你这几天都没有休息过,再这样下去哪里撑得到去仙海。” 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霄伊,霄容静静说道:“他来了。我睡不下。” 霄伊沉默不语。 “他的目的不会是简单地把藏宝图送过来,一定还有其他的阴谋。” “谷主是指那位段公子?”霄伊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指的是唐宁夕,“若是谷主有所怀疑,不如派人调查一番,尽可能阻止他。” “不,我阻止不了他。”霄容眼神深沉,“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疯狂的执念。若是没掂量好,我们多年的谋划恐怕会功亏一篑。” “可他,区区一个普通凡人……我们是否忧虑过多?” “十几年前,我发现这个世界的天道发生了偏移,而他的眼睛不会是普通人的眼睛。你知道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吗?尽管他已经掩饰得很好,可在一些事情上,还是沉不住气。”霄容看着对方,等待那人说出自己不敢说出的答案。 然而这事太过可怖,即使是十分震惊,霄伊也是张大了嘴而不敢出声。 “谷主大人,唐姑娘求见。” 守在远处的值卫人突然跑过来禀告。 摘星楼上,唐宁夕看着霄容喜怒不惊的冷峻神色,心想要从这人口中问出点什么恐怕十分困难。但是眼下她已经到了这里,别无选择。 “白天里霄谷主所说的话,似乎颇有深意。不知谷主大人觉得,我要回到哪里?” “从哪里过来,就回哪里去。” “若是那个地方,不是脚力可以走到,也不是乘船可以去到呢?” “路途再远,慢慢走也会有到的一刻。你所说的地方,只不过是被时间给阻隔罢了。”霄容淡然回道。 唐宁夕心中一惊,差点跳起:“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霄容嘴角又显出一丝冷笑,“因为凭你自己的能力,并不能来到这里。” “是你把我弄过来的?!你究竟是什么人!”唐宁夕不由得后退几步。 “你现在怕我根本毫无意义。要知道,你这条命还是我给的。”霄容坐在那里,犹如掌管着别人生死的判官,明明坐着,却居高临下一般操纵着别人的命运。 “莫非白玉堂没有告诉你,当年你差点夭折,而我是把你救活的人?他不说也好,毕竟这样说也不对。眼下在他女儿身体里的并非是他真正的女儿,而是我通过禁术带过来的不知是哪里来的魂魄。” “你,是你害我……” “害你?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居然认为我害了你?你若不是孤魂野鬼,我的禁术是绝不可能困住你,让你活在这副躯体里的。恐怕在我把你带过来之前,你就已经死了。” 唐宁夕想了想往事,确实是她倒在车轮下后,睁开眼才看见了这个世界。 “我懂了。”唐宁夕脸色苍白道:“你费了那么大周章要这副身体活下来,就是为了今日来封印地宫?我只是一个祭品?眼下怕我不愿意,干脆和我摊牌了?” “让‘唐宁夕’活着,确实十分重要。一是她的存在可以让日后封印地宫时,血脉更为年轻,成功的机率更大。二是,白玉堂那时伤心欲绝,他如此孤高的心性,却跪下来求我,我看不下去。至于你口中所谓的祭品,不过是取你一些血,待地宫的大门打开后,如我所说,要回要留都随你。” “什么意思?我可以回到我的世界?”唐宁夕脸色惊愕。 第二天,孙琳儿来到他们所住的院子,就看见唐宁夕、顾舟、洛凡音三人黑着眼圈坐在桌子边无精打采,而段承休是正襟危坐,气定神闲,不由得摇头。 “你们三个昨夜是去偷鸡还是摸狗?” “我因为我父亲的事正愁着呢。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洛凡音睨了一眼这两兄妹。 “昨晚想了一晚上地宫的事。”唐宁夕面无表情。 “吃太饱撑着了。” 两人顿时侧目顾舟。 “所以你昨夜已经去找霄谷主了?”孙琳儿问道。 “没错。他说这件事还需要准备一段时间,让我三个月后再来也无大碍。眼下也正好可以跟凡音一起去找她父亲。” 洛凡音听唐宁夕说完,不由心中感激。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师父你这是要赶我们走?” “我也不过是一客人,什么叫赶你们走?”孙琳儿脸上颇不自在道,“你们离开,我也随你们一起回图遥谷。” 原本孙琳儿确实对孙老爷子失望透顶,但昨日见洛凡音求同心石,心中忆起当年往事,夜里越想越坐不住,第二天一早就来找唐宁夕商量回去之事。 唐宁夕自然是喜出望外,又正好洛凡音已经探出她父亲的下落。 “说起这石头还真是神奇,今天早上就变成这样了。” 众人一看,昨日还晶莹剔透的玉石,除了形状没变,看上去已经成了路边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子。 “你看到了什么?” 洛凡音回想起昨日之梦。当时她只觉得身体飘然,而后竟能从空中俯瞰地上之景。一路往东南而去,就在一座高耸的山上,看到了赤月教的总教坛。里面阴森可怖之余,气氛也十分压抑。待那神识引领她进了地牢,才看到她父亲躺在粗陋的木板床上,形容憔悴。 “赤月教的总教坛,在离梧州不远的阴山上。我父亲就在里面。” 梧州城,小茶馆里比往日更为热闹。 “这梧州城近来是怎么回事?来来往往多了那么多外地人?” “不单是外地人,你瞧瞧一个两个都舞刀弄枪的,不是那些闯江湖的是什么?” “好端端的,又不是像殷城开什么武林大会,他们跑来梧州干嘛?” “说起来前阵儿来的人也多。听说是白於山庄被那什么武林邪教灭了满门,闹得人心惶惶呢。” “那就是了。武林盟会已经打算铲除邪教,而邪教的总教坛阴山,就在梧州西北边。为了搏一搏虚名,来的人自然多。” 坐在窗边的几个常客小声议论着,突然被人插了嘴,不约而同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布衣的年轻后生,带着顶斗笠,身上虽然没有什么武器,但一看就知道是走江湖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连忙付了茶钱走人。 那年轻后生不由轻笑:“没想到这梧州的人还真是‘淳朴’,如此胆小怕事,也算是好事吧。” “你这位后生却是对江湖上的事清楚得很嘛,不知是哪门哪派?” 那些普通人一走,坐在店中的江湖中人顿时不客气了。开口问话的,正是前阵儿去过入世城的昆仑派车仇甘。 年轻后生回过头抱拳行了个礼:“车大侠倒是客气了。小的只给我家少爷办事,无门无派。” “哦?你家少爷是什么人物?想必也不简单吧?” “青阳山庄飞剑公子。” 车仇甘唬地起身,又惊又喜:“你是飞剑公子的手下?你家少爷已经到了梧州?” “我家少爷还未曾到。我只是先过来给他办些事情。” “哈哈,相逢即是有缘。许多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琴音。”年轻人嘴角一扬,眉眼带笑。 “原来是……” 话未说完,登时一条板凳从二楼往这边砸下,又刷刷冒出几十个护卫将茶馆围住。 “放你娘的狗屁!广千音你这不要脸的整天到处招摇撞骗,今儿顺手牵羊还顶着小爷我的名号是找死么?我家主子是你哪门子的少爷!” 第164章 第八十六章 那车仇甘连忙躲过这砸得突如其来且又快又狠的板凳,定神一看那小后生也是身手敏捷早已闪躲到一边。往楼上看时,却是傻了眼:这哪来两个人如此相像,莫非还是孪生兄弟不成。 可他方才明明听到一个挺是耳熟的名字。 “广千音?是那个‘千手观音,无所不取’的广千音?”车仇甘脸色一变。 站在楼上的琴音不由提醒道:“车大侠跟这贼人同处一屋那么久,可要好好检查一下身上的物什,可别被偷了。” “啊!我的钱袋。” “我家祖传的翡翠玉佩!” “我娘子缝的香囊!” “我的刀也不见了!” 茶馆里一片鬼哭狼嚎,广千音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得开口提醒道:“这位兄弟,你的刀我没拿,眼下正在你屁股后面。” “哦,是哦!”那人回头顿时心里的石头放下。这刀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打造的。 “那我们的东西呢!”其他人愤然道。 广千音皱了皱眉头啧了几声:“说实话,就那些玩意我也看不上。喏,刚刚那几个被我吓跑的本地人。东西我都放在他们身上了。要是等他们再走远了,恐怕就追不上了。” 于是丢了东西的人顿时一哄而散全跑了出去。 那车仇甘并没有遭到广千音的毒手,但此刻依然脸色很差。 “素闻你那无所不取的名号。却不知阁下偷了东西又放在别人身上是为了什么?” “为了好玩。”广千音突然一笑,“我近来生了场大病修养了许久。不动动手闷得慌。” “你想要动手?好啊,我来奉陪。”琴音一个翻身从楼上下来,“先前被我家公子追得四处乱窜像过街老鼠一般。此刻居然敢来假扮我,还真是让人佩服。” 广千音笑着摆了摆手:“过奖过奖。我也只是刚好打听到你在这里,想着你这张脸我还记得,就顺手这么一打扮。只是我广千音偷东西的本事虽好,武功可打不过你们。眼下我还是先走为妙,恕不奉陪了。” “你以为你还逃得了么?” 琴音一声令下,对方立刻被团团围住。 谁知广千音一见却是不慌不忙道:“这事嘛,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说着趁着众人不注意,忽而从怀中取出东西往地上一掷,一声炮竹声响一阵浓烟顿时把周围人的眼睛迷住。待那浓烟散去,人也早已不见。 “这混蛋。”琴音掩住口鼻。方才他看得见人往哪个方向跑去,但是抓广千音可不是他的任务,他才懒得派人去追。若不是那家伙打着他的名号来招摇撞骗,他才不管这人干了什么坏事。 这边广千音逃了出来,心情却是难以平静。 “没想到他,还真的是飞剑公子手下的人。” 他一路上心事重重,使着轻功飞奔,最后竟然来到了阴山脚下,开了机关进了那赤月教总教坛里面。 一进入这阴暗地洞里,他立刻脱下了□□,扯出一件漆黑斗篷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一路上那些守卫的赤月教徒,对这样一个古怪之人却是见怪不怪。 “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广千音刚走进自己的房间,黑暗里就传来生气的质问声。然而他没有理会屋里的人,自顾自摸出了火折子把桌子上的烛台点上。 “你又不是看不见,何必点它。” “我怕大哥你看不见。教里很缺钱么,还差这点烛火费?”广千音冷冷一笑。周围一亮,登时可以看到屋里的人,正是那赤月教右护法曲万丘。 听得广千音这阴阳怪气的话,曲万丘脸色一黑。他怕他看不见什么?看不见他脸上可怖的疤痕是自己狠心留给他的? 然而这件事成为兄弟间的芥蒂已经许久,曲万丘也不想再重提一遍,只问道:“你方才去哪了?伤才刚好,没好好养着日后落下病根可就麻烦了。” “去找昨夜和你们碰面,那个武林正派中的叛徒——飞剑公子的手下琴音。”广千音直接回他。曲万丘惊得连忙将他的嘴捂住。 “昨夜你果真躲在附近。这事连东城席玉都不知道。要是被他知道你偷听了去,你的命还能留着吗?”曲万丘口中的‘他’,除了东城阴之外再无二人。 广千音挣扎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越是要挣开,曲万丘就捂得更紧。最后只得平静下心情,放松身子道:“可以放开了。” 暗室里静默无语。忽而广千音却突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笑我们兄弟两个,如今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广千音越是笑着,眼底越是流露着悲伤的神色。 “自从父亲被杀,魑魉教被灭之时,我们就已经不是人了。”曲万丘嘴角带着冷笑,“你我都投错了胎。但是,怨天尤人可没办法让我们活下去。” “若只是活下去,又有何难?只是你布了那么久的局,牺牲了那么多,就是为他们报仇,值得么?” “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值得?”曲万丘激动起来,“难道你也觉得他们做了恶,死也是活该?外人的话你信那么多做什么,他们是给你吃还是给你穿?父母活着的时候有亏欠过我们吗?你总是这样子,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如此忍辱负重让你活下来,你这些年又是否相信我所做的事?千音,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这世上也只有我会关心你,照顾你。为什么你还觉得我做错了。就算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那也是对他们,何曾对你……” “不要说了。”广千音已经听不下去,起身将曲万丘抱住,“大哥,我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你不要生气。” 曲万丘紧紧将自己最为疼爱的弟弟抱住,犹如当年魑魉教被那些武林正派围剿时,他也是这样抱着他的小弟,躲在枯井里久久不敢吭声。 若是母亲,不是那么好看就好了。那时的他看着粉雕玉琢的弟弟,心中暗惊:无依无靠的他们,将来有什么能力能保护好自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保护不了,还不如…… 于是,他就这样将自己弟弟的还未长开的精致容貌亲手毁去。 隐姓埋名在赤月教中,若他不能为父母报当年之仇,就是枉活于世。 梧州城郊。 “此处就是梧州城外,再往前走,就可到龙首山。” 孙琳儿骑马在前头,回首看向唐宁夕:“你真不和我一同回去。” “待事情了结了,我再回。”唐宁夕摇了摇头,心中另有盘算。那晚霄容告知她可以回去一事,她思量了许久。眼下在这世界里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她和顾舟、洛凡音相识了那么久,不去帮忙说不过去。况且等帮完了忙,她也才好与他们告别。 孙琳儿突然一笑:“果然出来一段时间,就变得不一样了。在外有朋友是好事,若是可以,倒希望你不要回图遥谷。” “师傅!”唐宁夕还要说话,对方却转身策马离开了。 目送那身影消失于林中,唐宁夕才回到马车上。 正要重新出发时,前方突然有人骑马送急信而来。“原来少主已经到了,小的正是要把这信尽快给您。” 段承休接过,看完之后,脸色一峻。 “各位,华盟主的通知。已联系六大门派攻打赤月教总坛。” 三人皆是一惊。段承休把送信的人打发了,道:“此事重大,还是回车上再谈吧。” 众人上了车,顾舟问道:“何时攻打?” “十月十五。” “今日已经十月七了!”洛凡音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华盟主他们并不知道洛前辈还在赤月教手里。到时候一打,要是洛前辈被拿出来做为威胁……”顾舟担忧道。 唐宁夕想了想:“说来奇怪,为什么赤月教抓着人,却不声张。凡音,你在梦里清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抓你爹?” 洛凡音听了他们的话不禁又惊又急,细细回想,却只得摇头道:“不知。当时只梦见我爹爹,并没有出现别人。难道,他们就是要拿我爹爹来要挟上门攻打的人?” “没有利益关系的事,其他人不可能理会。赤月教难道会料到武林盟会想剿灭他们?就算他们自觉作恶多端被围攻是迟早的事,但总不可能特地关着洛前辈来等着吧?我想一定是另有理由。” “但是现在猜也猜不了。我只知道他东城阴的目的无非就是藏宝图的宝藏。难道洛庄主也是被这件事牵连进来的?”唐宁夕皱眉。“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洛庄主关押的地方,干脆在六大门派攻打之前先去把人救出来,不就不怕了吗?” 顾舟不由瞥了她一眼:“你的心倒是宽。这说来简单,怕是不易。” 谁知段承休却开口道:“在下却是觉得宁夕姑娘这办法可行。” 众人一愣。 顾舟沉吟一会儿道:“确实。赤月教与白於山庄无什么深仇大怨。恐怕赤月教挟持洛庄主是另有图谋。眼下洛庄主还活着,那就得先去救人,免得到时候武林盟会发动总攻时,他们以此来掣肘。” 唐宁夕嘿嘿一笑,还要说什么时,顾舟却又洒了她一盆冷水:“救人之事,最好暗地里进行。既然是暗闯,那最好不要超过三个人。” “你什么意思?” “你虽然轻功好,但是现在寒毒在身,万一毒发了我可救不了你。我打算我和凡音两人进去,段兄在外支援。你最好是帮我们弄些迷药乖乖呆在安全的地方。” “顾舟,你!” 顾舟自不理会她,问段承休道:“那围攻的几大门派分别是谁?” “少林、峨嵋、青城、崆峒、昆仑以及东仪杨家这几大门派之人。当然眼下我拿到了此信,青阳山庄也是在此中之列。” “杨家?”顾舟嘴角一扬,却看不出是冷笑还是其他情绪。 “四大山庄,那流镜玉家呢?”洛凡音问道,“他们主家身在西域,这次去只奔着千幽谷,倒是忘了有他们。” “流镜山庄向来只顾买卖。虽然有四大庄的名声,但从不多事。华……盟主应该也是请不动他们。”顾舟道。 唐宁夕接过话:“你这么一说,我差点还忘了。那唐家堡也是不帮忙的咯?” “唐家堡擅长用毒,亦正亦邪。上次华盟主请了唐碧梧过去,若不是巧巧与我乃是同门师妹,他只怕也不肯去。”段承休收起折扇,“不过,这次他们虽然没有正面出力,暗中也有帮忙。” “哦?难得。”顾舟略为惊讶,转眼又想通透了:“莫非这也是段兄你的功劳?” 段承休无奈笑道:“顾兄你可不要这么说,巧巧师妹自上次唐掌门设擂台比武招亲后,已经婚配。” 段承休说着这话时,相隔千里之外的唐家堡已经闹翻了天。 “爷爷,我要去。”唐巧巧一把推开唐碧梧的书房,正巧把唐碧梧正在逗养的蝎子吓得一抖,若不是唐碧梧手快,那蝎子就要在他这把老骨头上蛰一口了。 “有什么事好好说。都已经有夫婿了还这般急躁。” “他?一个上门入赘不就跟嫁过来一样么?我身为唐家大小姐难不成还怕了他?”唐巧巧一想到这事就来气,“况且他还是我师兄的手下!” 唐碧梧皱眉:“胡闹,哪有这样贬低自己丈夫的。” 唐巧巧见唐碧梧生气,只得小声嘀咕:“都还没成亲呢……” 见自己从小娇惯的亲孙女还是这样娇蛮,唐碧梧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叹了口气:“书砚这孩子当时可是打败了那么多青年才俊后选出来的,模样也好,你怎么就那么看不惯他呢?当初也是你说的,打得赢你就行。你说他是你师兄的手下,那又如何?我正是要这家世清白又能吃苦的人,不然他甘心入赘?又甘心受你欺负?” 唐巧巧:“爷爷你怎么知道他是‘甘心’受我欺负?肯定是因为我师兄的关系,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唐碧梧一听,苦笑道:“张口闭口师兄长师兄短的,你和你师兄有真正一起练过功,习过艺吗?” 第165章 第八十七章 “当年玄机道长之所以要收你为徒,不过是因为救你需要用到不能外传的武功招式。这些年来你都未曾再见过他,更不曾和那段家少主一起学过一招半式,就师兄师兄地叫个不停。人家肯应我都丢脸。” 唐巧巧撅起嘴道:“爷爷你怎么这么说我。师兄武功高强又长得那么好看,既然有这层关系我干嘛不说。倒是……” “你以为爷爷看不出你的心思?”唐碧梧板起脸,“撇开他们永州段家肯不肯让他入赘不说,你觉得他喜欢你?” “师兄怎么不喜欢我了?”唐巧巧强辩道,“他每次看到我都是笑着的,而且说话也很温柔。” 唐碧梧哼了一声:“照你这么说,他看见我时也是笑着,说话更是客气,难不成还喜欢我?” “爷爷!”唐巧巧见他如此‘为老不尊’,又好气又好笑。“你说的我懂,师兄确实没把我当做他喜欢的那个人。但是也不见他喜欢谁,我怎么就不能争取了?倒是爷爷你一声不吭就给我用比武招亲这招,别人也就算了,还是那个左书砚。以前去见师兄的时候,他不知道我身份可是对我动手了!要不是我下手快,恐怕还制不住他。” 唐碧梧又冷哼哼:“要说坏话也不先打打草稿。刚说他对你动手,下一句就说你下手快?究竟是谁先打起来的?” 唐巧巧一吃瘪,干脆胡搅蛮缠起来:“爷爷,你不要说来说去来糊弄我。我就是要去梧州。” “不行。” “为什么,你都派人去协助武林盟会了。而且上次我还被那个东城阴害得那么惨……” “上次你离家出走,若不是有他那封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你呢。唐家堡在武林上可没少被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当成邪教。不过看书砚带你回来的时候,你也是受了苦头,否则我才不插手什么围攻之事。” “那……那木头脸呢?他没有过来说要去?” “当然没有。”唐碧梧直截了当。 “我不信,我问问他去。” 后院里,左书砚刚把手中的鸽子放走,一回头就看见唐巧巧双手抱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我看到了,你在干什么坏事?通风报信?” 左书砚不想理会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扭头走进书房。 “你又不理我!既然这个入赘女婿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那我们就一起在爷爷面前说说。” “我没有。” “哪没有了。你这两面三刀的,在我爷爷面前就表现得那么乖巧,在我面前就耍大爷。” “我没有干什么坏事。你这气喘吁吁走进来脚步声有多大我能没听见?要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早就收手了。” “啊?”唐巧巧简直被绕晕了。她都已经说了那么多,这人还在纠结最开始的话。但偏偏她也爽直,别人一说什么她就接上什么:“那你写信是给谁?” “我家主子。” 唐巧巧一听,一下来了精神:“写了什么?” “不能说。” 唐巧巧气结:“不说就不说。我问你,现在那武林盟会就要攻打赤月教了,你家少主肯定也在里面。你就不担心?” “主子向来都有他的安排,我不担心,也不必担心。而且照我看来,你就算想过去,主子也未必会想见你。与其过去添乱,倒不如……” “你是不是和我爷爷串通好的,说的话都一样。” 梧州与庆安城相隔不远。因眼下梧州人人多繁杂,段承休干脆舍了梧州,却往庆安城中金子来的客栈居住。而顾舟和洛凡音,则悄悄地留在了梧州。 “你这一路上心事重重,可是在为那藏宝图地宫的事担忧?” “你……”唐宁夕倒是奇怪了,“正常的都应该问我是不是在替他们两个担心吧?” 段承休笑着摇头:“你这心神不宁的,从千幽谷回来时就已经开始了。” “算是吧。我……”唐宁夕想编个理由,奈何在段承休这样的聪明人面前实在不好糊弄过去,干脆闭口不说。 “难道这事十分凶险?若是需要我们帮忙的,开口便是,可不要不吭声。” “没有,没有。到时候我自己去就行,你们不用担心。”唐宁夕连忙把段承休的热心掐在苗头上。这要是让他们跟过去,事情岂不就暴露了? “若是藏宝图之事了结了……” “怎么?”等了半响没有听到下一句,唐宁夕忍不住问。 然而对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没什么。走吧。” “你说我心事重重,我看你才是吧。有什么话就痛快说出来,万一以后没机会说了。”唐宁夕别有深意道。 可是除了她,谁又知道她即将离去。只听得段承休轻笑回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会有机会的。” 那可不一定啊。 唐宁夕心中长叹,却无法将真相说出。 到了庆安客栈,一直跟着段家商队总算都回了永州。唐宁夕以为这下终于可以轻松会儿时,才发现那庆安客栈后院几乎都是等着段承休的青阳山庄弟子。所以说,这个庆安客栈,已经被段家承包了吗? 唐宁夕看着笑容满面的金子来:“这店还是不是你的啊?” “唐姑娘与段公子一同前来的,难道不知道吗?先前受过段家的恩惠,那段公子素来可都是我们这客栈的贵客啊。上一回你来时,后院我们也是封了,唐姑娘没发现?” “那、那我还是住在外围的房间好了。”唐宁夕说着转身要出去,哪想后面段承休已经进来,看着她奇怪道:“出去有事?” “没、没事。”转念一想,果然还是自己太多虑了。唐宁夕心中虽不痛快,但回忆起这段时间她也没少受段家的恩惠,不过是顾舟和洛凡音都不在,反而让她心虚起来。 最后两人各自回房,一夜无话。 谁知到了第二天一早,段承休要来寻唐宁夕时,却发现屋内早已空空无人,心中疑惑不知她还能去哪,立刻找来人问话,才知道唐宁夕正在马厩。 待他走到后门,唐宁夕已经翻身上马准备扬鞭。 “你这是要出去?” “啊,吓了我一跳。”唐宁夕一回头,“是啊,已经跟金掌柜说了要用他的马,也托他帮忙告知你一声。对了,你既然来了,我还想跟你问个人。” “谁?” 唐宁夕下马道:“这附近的一片竹林里,不是有你手下的人?竹丝姑娘眼下还在那竹林水榭里吗?” 段承休摇头:“不在。你是要去找她?” “其实是郊外有个打铁铺子,我想去看看。又突然想起竹丝。听她说她先前也是在你身边服侍的,怎么后来一直都没看见她?” “这……”段承休一张英俊的脸却突然脸色尴尬,“竹丝已经嫁人,自然不方便再……” 唐宁夕吓了一跳:“嫁人了!是谁?该不会是那个……棋……” 见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都没说出来,段承休只得接道:“棋官。” 唐宁夕一笑:“还真是他。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该不会是你插手了这事?” 面对如此不怀好意的质问,段承休颇为无奈道:“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唐宁夕倒也爽快:“因为那时候她提起你的口气,明显就是爱慕于你。突然间嫁了人完全不合常理啊。” “爱慕和爱是两回事。她刚来我身边服侍时,年纪还小。我是她主子,模样不差人又不蠢,她会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事。但事实上棋官和她自小一起长大,两人平日里看似不合喜欢斗嘴,实际上出了事谁都担心谁。我无缘无故,何必插手?只不过是顺其自然。” “模样不差人又不蠢……哈哈!”唐宁夕不由得笑道,“你这话倒是说得实在,比起那些自谦得做作的人好多了。原来他们两个是这样的关系。当初我就觉得有暧昧,果然我的眼睛是雪亮的。”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人都是看别人的事通透,看自己的可就不一定了。” 听得这番感慨,唐宁夕心有感触,于是不愿再说,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再说下去天都黑了。我先走了。” “你要去打铁铺子,是要打什么东西?我陪你去。” 唐宁夕摆手:“不用不用。我就去看看很快回来。你看你刚离开一会儿,又有人来找了不是?” 说着,原来是青阳山庄的人一大清早地就有事寻他们少主。但见段承休在与唐宁夕说话,掂量着事情不大,只得远远地在一旁候着。 “那你快去快回,莫要耽搁晚了。” 唐宁夕于是重新出发,谁料十月秋风一吹,一骑马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谁在骂我?” 站在后门的段承休看着人走远了,突然低声道:“剑影,跟上。” 一直藏在附近的剑影只能无奈地跟在唐宁夕后面。 “站了那么久,有什么事?” “少主,照云姑娘来了。” 再说唐宁夕回到当初和顾舟一同前来的小村庄,很快找到了那打铁铺。 “是你了。”唐宁夕下了马径直走到那黑脸汉子面前。正在叮叮当当敲着铁的人抬头一看,不由奇了,“你这小姑娘也是要打什么武器?” “我想跟你问个事。” “呵,问什么?” “上回……去年九月时,有一个男子来你这里赌输了钱。你一个打铁铺子,好端端的怎么做起赌博的勾当。他这么说我是不信,所以只能现在特地过来问问缘由。”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不说实话你找他去啊。” “那时他给你的钱里面,有一半是我的。你说有什么关系?” 黑脸汉子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唐宁夕一番。正当唐宁夕以为要撬这人的口有些困难时,却听到对方直接要了价:“五十两。” “你?!” “小姑娘这身打扮不像是没钱的。既然想知道,就给钱吧。” 唐宁夕从怀里拿出银票,没好气道:“钱在这,说了就给。买卖的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倒是懂点规矩。我这里呢,除了打铁,还能典当些武器。当然要当也得让我看得上眼,好刀好剑我要,那些破铜烂铁就别来费力气。你说的那个男子,是凤鸣刀顾舟吧?” “凤鸣刀?” “那把凤鸣刀本就是把好刀,眼下被他拿着倒不可惜。去年他突然缺钱用,就跑来我这儿当刀。谁料我刀还没碰到他又说不要了,要用一块玉佩来当。自然被我轰走,我一个打铁的要那什么破玉佩来干什么?最后他不依不挠,直接立下字据,说若是三个月不还,玉佩和刀都归我了。看他顾舟也算是江湖上有点名声的,我也就应下了。正盼着真能等到三个月不来还,谁知道最后还真拿到钱来还。” 玉佩?应该就是他们父母各自留下的那对玉珏中的一块了。唐宁夕奇怪道:“他怎么会缺钱花?” “你想知道?” “废话,当然了。” 黑脸汉子伸了手:“按规矩,也是五十两。” “什么!你怎么不去抢?”唐宁夕大喊。 “小姑娘这叫什么话,我是做买卖的,又不是当劫匪的。不想听就别拿。刚才的钱钱还没给呢。” 唐宁夕这边纠结了许久,不情不愿地把银票递过去后,还是重新掏出了一张:“眼下我全副身家就在这儿了。要不是我之后也用不到,我才没那么大方。快点说他拿那钱是干什么。” “诊金。说是有朋友受了伤,急着钱用。” 朋友?唐宁夕皱起眉头想了想,确实当初在竹林水榭里被白於山庄追时,他也说他事为了救朋友才去偷的药。原来是这事,倒不知他那个朋友是谁。 黑脸汉子静静看着她。 “完了?”唐宁夕等了半天不由得开口。 “当然完了。这事不是说清楚了。” 唐宁夕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我这样会把这五十两乖乖给你?” “哟?小姑娘这是要吃霸王餐坏规矩?”黑脸汉子一直坐着突然站起身。 唐宁夕不由后退几步:“你,你想干嘛?” “抄家伙!” 话音刚落,刷刷周围的村户突然都跑出人来把她给围住。 “我、我给还不成吗?”唐宁夕欲哭无泪赶紧丢下银票转身骑马走人。 第166章 第八十八章 唐宁夕骑着马一路狂奔,待近了庆安城郊外才敢停下来好好喘口气。“果然是恶水出刁民,□□裸的黑店。” 她慢悠悠地往回走,回到客栈后,迎接她的却是总跟在段承休身边的花照云。 “唐姑娘,许久不见。” “哈哈,是你啊。”唐宁夕想起先时在她面前还喝醉了酒,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早上刚听段公子说起竹丝姑娘已经嫁人,我见你许久也不出现,还猜着你是不是也……” 花照云原本笑意盈盈的脸顿时一黑,勉强恢复笑道:“我哪有竹丝那福分呢?只是先前奉主子的命令去办了些事,眼下主子有令又得过来。” “有令?是因眼下攻打赤月教一事?” 花照云摇摇头道:“那倒不是,这事与唐姑娘你有关。” “跟我有关?” “唐姑娘身有病症,此事主子已经告知我,特地吩咐让我来照顾姑娘。” “什么?”唐宁夕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好好的,用不着别人照顾。” “这话我听了自己也做不了主。唐姑娘你要是真的不需要,还劳烦你自己跟我们主子说一声,我才敢不来。” 唐宁夕皱眉:“怎么这么麻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说与我说有何区别?” “唐姑娘与我们主子是朋友之交,说了主子会听。若是我说了,只怕要被责怪,到时候受了罚,岂不冤枉?” 唐宁夕道:“多大点事?我现在过去总成了吧?” 于是唐宁夕二话不说直奔段承休的房间来。倒也奇怪,一路上竟然都不见那青阳山庄的弟子,想来应该是段承休派去接应顾舟他们了。唐宁夕不做多想,要敲门时,只见房门大开,进去却没有人。 唐宁夕环视一周,没见到人正准备出去,桌上一副打开的画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走进一看,却让她大吃一惊。桌子上的那幅画,就是在千幽谷霄月章的房间里看到的那幅画。眼下她也不知道这是段承休偷拿的,还是跟千幽谷主要的。偷拿?唐宁夕想了想,只觉得不可能。可是他段承休要这副画做什么,说什么也是她来要啊! 唐宁夕沉吟一会儿,还是动手把画卷起来。卷了一半,又觉得不妥。于是又放下,却无意发现画的下面藏着一封信。折起的信纸隐约透出两个让她触目惊心的字“东城”。待她打开,信里的内容却更让她惊慌。 “顾洛二人已前往阴山总坛为救洛父,望东城教主……”信未写完,不知道后面想说的是什么。 唐宁夕只觉得心中一凉,脑中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一晃神竟然已经跌坐在椅子上。 一直安静的院子却在此时有了动静。唐宁夕唬地起身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要出去时却已经太晚了。最后左顾右看,立刻躲进床边的大柜子里。 她刚把柜门拉紧,段承休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房门。一双凤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书桌上看了看,却不做声。后脚跟着他进来的,却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段承休把门一关上,那人斗篷取下,正是东城阴。 段承休也不多话,走到书柜把上面放的一个匣子拿了过来。 东城阴不解道:“这是……” 段承休淡淡道:“东城教主一直想要的东西。” 匣子一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蓝色水玉。看着虽惹人喜爱,但东城阴却是十分夸张地把东西拿过来,查看许久后笑道:“没错。这块玉佩,确实是那宝图中所画的安宁玉。” “这块玉石质地滑润,凉而不寒。无论放在怀中多久,都不会变热。好似有生命般,确实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神奇玉石。” 东城阴把这宝玉放下:“所以你已经去过千幽谷?” 段承休点头道:“确实。” “所以曦雅族人之事确有其事?那地宫也如书上所说,是神界与人间两界的接口?” “也没错。眼下东城教主要做的,就是尽快前往西荒。毕竟那曦雅族之人,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封印那地宫入口。之后那神仙的宝藏,就会永封于世,再无人能得。” 东城阴沉默,突然道:“那你怎么不着急?” “阁下有所不知,这封印地宫之事,除了曦雅族,还得另一个人的相助才能完成。” “谁?” “雪山派的掌门,是当年煌朝皇室的血脉后裔。这藏宝图的地宫入口,也只有他们有能力将入口封印。” “哦?”东城阴挑了挑眉,“先前派人去雪山派找那藏宝图,只是据闻那雪衣公子和一群异族人跑了,莫非他就是封印的关键。早知如此,还不如将他杀了。” 段承休摇摇头笑道:“难道东城教主还真希望那地宫宝藏永存于世?” 东城阴不解:“什么意思?” “玄阴教这些年来如此费心地找这藏宝图的线索,难保将来也有人如此。这宝物不认主,被谁得了,拿来做什么,难道教主你能管得住?与其舍不得,倒不如待我们拿了自己想要的,就让地宫封印。到时候就算有人想要效仿玄阴教,也没有用了。东城教主可不要忘了魑魉教这前车之鉴。” 此话如此毒绝,那东城阴听后不由点头笑道:“你这话倒是不错。只是眼下你不会不知,武林盟会最近要攻上阴山总坛。我此时去西荒,怎么可能?” “没想到东城教主如此聪明之人,却把自己绕进去了。你可要想想,当初一手创立玄阴教时,目的是什么。无非是利用那些人的贪欲以藏宝图宝藏为引召集他们寻找线索。眼下这东西要到手了,那些鼠目寸光之人若是得了那些神仙宝物会有何后果?暴殄天物也就不说了,要是最后反过来和你作对,可就难料。” 东城阴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干脆让他们被那些武林正派所灭,而我只需要独自前往西荒?” “这倒也不至于。东城教主你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孤身一人前往千幽谷未免孤立无援,那可是曦雅族人的地域。虽然他们只有寿命长这点与普通人不同,但是身手个个不差。教主等会儿回去了,不妨挑几个能信的,武功高的人一同前往,至于玄阴教是保是灭,又与东城教主你有何关系?”段承休说得云淡风轻,好似这事本该如此。 东城阴却是大笑几声:“说起来恐怕都让人不敢相信,武林中如此名声响亮的飞剑公子,竟然一直以来,都在与“邪教”同流合污。这些时日与段公子相交,阁下的聪明诡谲,心思难测,连鄙人都要甘拜下风。” “东城教主何必如此谦虚。大家不过各取所需。”段承休神色淡然。 东城阴点头道:“哈哈,好一个各取所需。只是我现在,还有一事不明。” “东城教主请讲。” “你既然可以拿到藏宝图,又能找到那群曦雅族人得到藏宝图的所在之地,为何还要与老夫共同图谋?自己得利,不是更好?” “我师父玄机道长将那藏宝图描述得如此可怖,几十年来,凡是要找这宝藏的人,都要被安上一个不良居心的名头。京城中的九王爷,听了公知先生公孙慧的一番话,就信了这宝图有不祥之兆,怕遭天谴而不敢妄动。青阳山庄在江湖上有百年名声,永州段家更是比当今朝堂还更为历史深久,若都毁在我一人手上,段某岂不就成了罪人?” 这番说辞,也不知是真是假。 东城阴一双利眼似乎要把眼前的人看穿,然而这年纪轻轻的后生实在可畏。如此看透世事洞察人心,如此相处久了,连他也怕。到如今东城阴对段承休所做之事仍有猜忌,但还是不清楚对方心中想要的是什么。照段承休的说法,是为了能让一个故人起死回生。故人?东城阴曾暗中派人去调查,也未查到那段承休有什么生死之交的朋友已经死去。 躲在衣柜里的唐宁夕紧张得后背已经湿透,屏息了许久都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被这两个人发觉。谁知后面为了听清段承休说的话,一时没有注意。 东城阴正好坐在衣柜对面的椅子上,突然直勾勾地盯着那足以让人藏身的地方:“什么动静?” “无非是老鼠罢了。” “却不知是家鼠还是野鼠,不如打出来看看。” “东城教主何必费心,这点小事段某还是能解决的。”言下之意,他早已知晓这屋中有人。 东城阴却不以为然:“段公子如此玉人,捉老鼠这种事未免有失风骨。还是让老夫来吧。” 唐宁夕的心提到了顶点。心道:段承休你若真的只是与他虚以委蛇,就一定要撑住啊!然而让唐宁夕心凉的是,段承休再没出声,似乎已经默认。 那东城阴起身,对着远有六七尺的衣柜就是隔空一掌。顿时木板四裂,唐宁夕硬是受下,却也已经无处容身,在他们二人面前极为狼狈。 东城阴看清了她的样貌,却是认得:“没想到是你这只老鼠,前阵儿席玉倒是蒙你照顾了。” 唐宁夕面如死灰,只得咬牙道:“你才是老鼠!”她看向段承休,只想知道对方眼下有何面目可面对自己。然而段承休却不看她,只对这东城□□:“东城教主且慢,她可动不得。” 东城阴:“哦?为何?难不成真是段公子的家鼠?” “东城教主可知她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 “她可是现任的雪山派掌门,也是雪衣公子的亲女儿。与其说雪衣公子是封印宝藏的关键,倒不如说她才是封印宝藏地宫的关键。” 唐宁夕原本还对段承休抱有希望,眼下是倒真的绝望透顶,心灰意冷。 东城阴原本不在意的目光这时也变得认真起来:“什么,她这小丫头?只是如今你跟我的对话全数被她听去,段公子如此费尽心思地隐瞒,只怕也没用了吧?” 段承休语气平淡:“这倒无妨,她武功既不高,又孤身一人。要控制住她,也是不难。” “既然这人是封印地宫之人,不如我直接带去西荒,也省得夜长梦多。” “这不行。那千幽谷主已经跟她商谈过,之后也会与她联系一同去封印地宫。此次东城教主前去西荒我不跟着也正是为了跟她一起去会更方便些。一来能随时看着,二来也能掩人耳目。如今武林盟会要攻打赤月教,我若不在,未免不好。” 东城阴思虑一番:“封印需要用到她武功吗?” “似乎不用。不然随意一个会武功的人去了,岂不都能封印住?” “那就把她武功废了吧。话说老夫出手向来不知轻重,段公子若是怜香惜玉,不妨自己动手?” 这时段承休却是十分爽快:“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眼见着段承休缓步走来,跌坐在地上的唐宁夕紧紧盯着他:“你真要动手?” “自然。”段承休语气平静,“劝你也不要反抗。即使你身体康健无恙,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说着已经蹲下身把手伸过去。 “那又如何?” 唐宁夕眼神一狠,却抓过他的手,硬是要最后平尽全力与他相斗一番。趁着段承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出的玉雪绫由手缠绕住上身又围着脖子转了一圈。唐宁夕收紧了玉雪绫,眨眼功夫竟然已经把段承休的脖颈勒住让其不能动弹。 眼见计划成功,唐宁夕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谁料手腕一阵刺骨的疼痛,却是被段承休反手点了穴道。她只得收手,本想着靠玉雪绫还能制住对方的行动,没想到她手中的玉雪绫一松,原本还缠得紧紧的绸布瞬间失去力量,那白衣公子早已摆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转到她身后几乎同时点中好几个经脉重穴,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你要干什么?”唐宁夕被点中那么多个穴位,只觉得血气沸腾,心中不妙。 未听到回答,段承休已经用实际行动来说明他要做什么。 第167章 第八十九章 庆安客栈的内院,外面围着许多青阳山庄的弟子。 里面,则是静悄悄的。 唐宁夕全身的力气被抽了去,趴在地上连咬牙的动作都做不得。 东城阴看着地上内力已无的人,又看了看刚刚吸走功力此刻正在运功调息的段承休,眼眸一深:“这招吸人内力的功法,我倒是在魑魉教的武功秘籍里看到过,且不论你是从何得来,修炼这招可是凶险得很。” 段承休缓缓睁眼:“与其完全废了,倒不如留为己用。” 东城阴:“这事就这样了了,之后便在西荒碰面吧。”说着转身要走。 “且慢,还有一事。”段承休叫住了他,“眼下顾舟和洛衡天的女儿正秘密前往赤月教里救洛衡天,东城教主若是不小心碰见了,最好当做没看见,段某还另有安排。” 东城阴脚步一滞:“他?他的事我自然不管。” 说完已经离去。 屋内于是只留下段承休和唐宁夕二人。 “宁夕,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这样做也是无奈。你撞见了我和东城阴的谈话,我若是放你走,你就会给顾舟他们报信,说我一直和赤月教有勾结。对么?” 唐宁夕闭上了眼睛,眼下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还要她回答什么。果然,物极必反。她先前怎么就没想到,如今这世道,越是人人称颂,人人敬仰的大侠剑客,越是最后的反派大魔王。眼下真是栽在他手里了。 段承休看她没有理会自己,依旧说道:“其实我跟赤月教有联系这事,对顾舟他们去救人并无任何冲突。相反,我还跟东城阴谈了条件让他特意给顾舟他们让路。但是你要是去告发了,我如此苦心孤诣的隐瞒就全白费了。” 你既然不想青阳山庄和永州段家的名声被毁,就不要和他们勾结啊!唐宁夕心中怒吼,却只能睁开眼瞪着他。 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段承休摇头叹气道:“此时我也是无可奈何。你若是要怪罪我,就怪吧。反正我是不会害你的。” 说着起身,却往外一唤:“照云,进来。” 唐宁夕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他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她回来时,这个局就已经布下。就连东城阴,恐怕也在他的局中。 花照云应声推门而进,见唐宁夕气若浮丝地躺在地上也毫不吃惊,十分利落地把唐宁夕扶到她的房间里。 眼见着人已经离去,段承休把门关上,却气血上涌,撑不住一捂胸口,还是吐出了一口血,溅在地上令人心惊。 早晨,秋风萧瑟。唐宁夕一觉醒来,发现身体已经可以动弹。刚高兴一会儿,想起昨日发生的事,顿时神色黯然。她甚至怀疑那是梦境,然而一运起内力,果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了。 两日后。 花照云照例把饭菜都端进来:“唐姑娘,你这样不吃饭委屈的可是自己的胃。” “没心情,吃不下。”唐宁夕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也不回头。 “看你这瘦的,要是让主子回来看见,被责怪的可就是我们了。还是行行好,吃几口吧。” “段承休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 “主子现在正在闭关练功,至少得再等三天。” 唐宁夕忍不住:“哈,真是好笑。抽了我的内功居然还要闭门练功。他是在练什么邪功,小心走火入魔!” 花照云倒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唐姑娘这么关心我们主子,我之后一定会转告他的。” 唐宁夕气不过,起身一阵眼花,待看清楚桌上的饭菜,更是饿得不行。 眼下就算饿死了,也是于事无补。她再怎么心灰意冷,也要把事情给问清楚了,死也要死得明白。唐宁夕想了半天,见花照云仍站在那里笑着看她。 “……把碗拿来,我要吃饭。” 她一吃完,花照云又把东西都收拾后走开。房门被关上,唐宁夕试着把它推开,站在门外两个高大威猛的护卫立刻转头看着她。见对方没有动作,唐宁夕又试着往外走了两步,也没有拦着她。 还真是客气。唐宁夕心想:怕是以为我没了武功,也逃不了才这样罢?她这么一想,心中又不忿起来,对那段承休顿时又怨恨了几分。 然而她还没走多远,突然觉得身后还有动静。一回头那两个壮汉就跟在她身后,只差没把她吓死。 “他让你们这样跟着我的?”唐宁夕怒道。 两人相对一看,又转回来点了点头,想了想段承休吩咐他们的话,不吭声。 唐宁夕冷哼一声,直接转身回了房里,又回去倒头睡了起来。 没多会儿,门又被打开了。 唐宁夕扭头一看,见是花照云,也不搭理她,只闷闷道:“又有什么事?” 那门被带上,“花照云”却没有吭声,径直走到那床铺前,轻笑道:“你这被困住的人,却是悠闲。” 这声音明显就不是花照云的。唐宁夕眼睛一睁,唬地坐起身来,就看见那人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笑着看她。 “广……千音?”唐宁夕简直不敢相信,“你?又是你?” 广千音不由没好气,碍着外面还有守卫的士兵,只得小声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专程冒着危险来这里救你,你居然还这般嫌弃。” 唐宁夕这回可来了精神,喜上眉梢坐到他旁边小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被困住?” 广千音眉毛一挑:“山人自有妙计。” “说起来,你该不会其实也是和他暗中勾结,明面上是来救我,实际上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唐宁夕无论如何也觉得他此时在此处出现也过于诡异了。 “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啊!”广千音却是一怒:“我因被他追拿的事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其实呢,我是那日在街上闲逛,眼尖发现你居然在他的马车里。原本是想跟着看看你们为什么会同行,没想到原来你是被他抓住。” 唐宁夕心想: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废了武功,权且可以相信。 “你当初那么怕他,现在居然会来救我?” 广千音嘿嘿一笑:“咱俩什么交情啊!你当时不也救过我吗?我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吗?当初就说过这个人不好惹。只是你和顾大侠不是和他是朋友吗,怎么会……” 唐宁夕正要说出,心中却有些犹豫,到头来只道:“这事说来话长。之后再告诉你。好端端的,你怎么又会在这梧州城里?” 广千音一脸鄙夷:“你这不是开玩笑?眼下武林盟会正在攻打赤月教,梧州城都快挤不下这些江湖人了。我怎么能不来凑凑热闹。” 广千音还要说时,就被唐宁夕无情打断:“哦,那别废话了,现在我们要怎么走。” “还不是你先问我的……自然是逃啊。我观察过了,这里的守卫虽紧,但是武功都不怎么样。说实话你的武功后来不是强了很多吗,怎么不自己逃出来。” 唐宁夕面无表情道:“我内力没了。” “什么!” 一声大喊,引得门外守卫问道:“花姑娘,可有什么事?” “没。好好守在门外便是。”广千音连忙假装是花照云的声音应付了他们。 而唐宁夕又继续说道:“轻功勉强使得上,但是要打架就打不过了。何况被关起来的时候,那个花照云把我身上的瓶瓶罐罐都收走了。” “你不早说。这样可就麻烦了。”广千音叹了口气。 唐宁夕一听,却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威胁道:“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也由不得你反悔了。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你拉下水,大家一起在这儿消遣好了。你还能陪我打打牌。” 看着唐宁夕这副小人模样,广千音哭笑不得道:“好好好,我的姑奶奶。不过你这样没有了轻功,我很是难办啊。此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于是两人协商,先让唐宁夕观察好周围的环境,而后他再在隔天晚上前来接应她。 那广千音开门后,就在那两个守卫的眼皮子底下走远了。唐宁夕在房门关了之后,立刻着手准备要逃跑之事。想了半天,却没有什么可带的。 只是,她就这样走了,那个段承休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她?他真的是丧心病狂地和那个东城阴勾结? 夜深人静之时,睡在屋内的唐宁夕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并无其他人影,她起身下床,身上齐整。原本就没打算睡觉的她在两个时辰躺下去前就已经为今晚的行动做好了准备。 确认了外面没有人看守,唐宁夕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见院落空空,连忙穿过长廊跑过去。 段承休的房间也没有人守着。唐宁夕刚跑了几步就已经有些气喘。没了内力的她,又回到了前世不爱运动而养成的孱弱身体。 太顺利了,莫非有诈?唐宁夕手已经碰上了木门,却迟迟不敢推开。 最后,考虑许久的她还是决定推开了门。 屋内也是漆黑一片,没有点灯,但是屋子里十分的暖和。暖到唐宁夕只站了一会儿,已经微微出汗了。而不出意外,屋里确实是放着好几个暖盆。 怪不得这么闷,这是要烧炭作死吗?唐宁夕只差跑到窗户边通风透气了。当然她没有,而是走到床边。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在微弱的火光下看得清屋内的情况。那个人,似乎就睡在那里。 唐宁夕一步步走过去,期间预想了许多很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例如睡在帐子里面的人并不是段承休。 谁知道。 “你来了。”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 唐宁夕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声吓了一跳。“你没睡?知道我要来?” “听照云说你今天终于肯吃饭了。” 帐帘子被掀开,只穿着中衣披着外袍的段承休从里面下来,也不管唐宁夕僵硬地杵在卧室中间,径直走到桌边拿起火折子点燃了屋子里的灯笼。 想到这几天一直在他的监控下,唐宁夕不由一阵怒气。 “所以我费尽心机跑出来潜入你房间,到头来不过是你安排好的。你究竟是什么人?”原本想好好问问原因的唐宁夕,顿时觉得自己太天真了。眼前这个人,似乎什么事都知道,什么都在他的谋划之下。做到这种地步,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简直不敢深想。 “为何这么问,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自从那天,我才知道我恐怕连一天都不认识你。我问你,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策划的?” “这一切?”段承休把满屋子的蜡烛都点亮后,坐了下来,火光照得他的脸色晦暗不明。但唐宁夕还是看到了他嘴角的一抹冷笑。 “一切青阳山庄和赤月教的交集。去年赤月教劫了青阳山庄的货物,你不可能不知道。即使如此你还和东城阴有勾结,不是傻子都会懂得这其中有蹊跷!劫货的事,恐怕都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你既然与东城阴一人在明一人在暗相互通气,就不可能不知道东城阴的阴谋。可是白於山庄还是被灭……” “他们命该如此,我能如何。” 唐宁夕的话突然被打断。 “况且,现在那洛家父女不是还活着么?” “你这是什么语气?还活着?你本可以阻止……” “世人之多,我能救得几个?眼下你怨恨的,不过是我夺你内力之事。可是这内力于你,弊多於利。我取之,于你于我都好。”段承休冷眼看着她,语气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淡然平静。若是花照云等人在旁边,就知道他们主子眼下已经十分生气,毕竟这样的脸色她们早已见过。 然而唐宁夕可没有这样感觉,反而是更为恼怒道:“你!是,于你于我都好。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目的来接近我?什么故人之说只怕都是假的吧?” “若不是我,你当初寒毒发作时就已经一命呜呼。原来这些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好,你对那个秋姑娘确实情深意切,然而跟我有什么关系?还不知我昏迷时,你有没有趁机动什么手脚。” “怎么,你今天是要和我算清账?”段承休一阵冷笑:“动手脚?何止动手脚,我还抱了还亲了,你能如何?” 第168章 第九十章 “一路上共骑一匹马,不抱着要如何赶路?至于被亲了嘴,却是你先主动。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本来你不提起,我也不想说,既然提了,我就说给你听听。你那时不单抱着我,还要扒我衣裳……” “你给我闭嘴!”唐宁夕气急败坏,“你说谎!” “你觉得我像是在说谎吗?”段承休冰冷的脸色没有笑意。 “对了,是酒。”唐宁夕恍然大悟,怒道:“若不是被你灌了那什么酒……” “那也不是我拿来的。”段承休突然起身,却是走到她面前。“不过细想起来,当日何必如此君子。若是成了事,阴阳交合来吸取内力,只怕会省去我不少麻烦。此刻你不是想要回内力?不如……” 唐宁夕见他神色古怪,最后竟然嘴角噬笑,恼羞成怒之下扬起巴掌打了过去。然而未碰及他就已经被紧紧抓住手腕。 “听闻此事十分极乐,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你、你走火入魔了!”唐宁夕看他脸越凑越近,这才发现那眼睛竟然变得跟血一般颜色。 “我没有。”段承休冷冷一笑,却一步一步把她逼到床边,“今天是你要挑明一切,我也就全都说了。十几年来没有一天安生,就连借酒消愁都麻醉不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你冷静一下,看清楚我是谁啊。”唐宁夕一步步后退,退到无路可退,顿时焦急万分。 “我冷静,也看得很清楚。”段承休痴痴道:“你就是她啊,那个一直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女人……” 唐宁夕拼命摇头:“不对不对。你认错了,她是小秋。我叫唐宁夕,咱们认识还没两年。啊——”未等说完,她已经被压在床铺上。 “唐、宁、夕?不,我没有认错。”段承休低头看她,笑了起来。“我怎么会认错。你知道吗,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这世上有个赤月教,知道有个顾舟,知道你会和他相遇,知道你会掉下悬崖,知道你其实在悬崖下面没事,知道你还会出现在西霞、殷城、雪山。你所有的行踪我都知道,还知道其实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轰然一声,在唐宁夕的脑中炸开。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看着段承休往日温文尔雅的正直模样此刻变得放荡不羁的邪魅,才了解到自己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你,该不会是……” “我明明知道一切,可是我不能说。要是说了,这个世界变了样那要怎么办?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当我看见喜欢的人死了却不能救她。明知道会有人被杀也不能开口说出。有时候我都分不清哪些时候是梦境,哪些时候是真实。”段承休断断续续地说着,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最后只看得见唐宁夕的脸,还有她的唇。于是不由分说,便低头紧紧吻上。 唐宁夕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待被夺了呼吸,才想起自己正身陷困境,得先把这个走火入魔的段承休制服才是要紧。 挣扎中,唐宁夕好几次想要点那腰上的昏穴,奈何没有内力,怎么戳都没用。却引得段承休一阵低笑,抓住她乱摸的手道:“没曾想你比我还着急。” 唐宁夕看清了他的脸,一愣:这嘴唇黑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正当她百味陈杂不知该如何应对,一扭头却看到了不远处的枕头。一狠心,转过头,一手环住段承休的脖颈将他拉下,凑上去吻住他,手却拿起那硬玉制成的枕头狠狠砸下。 感到那人无力地趴在自己身上,唐宁夕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恨的是,那段承休晕过去前还要咬了她一口,所幸是在嘴里,还不会被人发现。 唐宁夕焦虑不安地在屋内踱步。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问题。很明显,这个段承休极有可能是重生的,怪不得这技能天赋好得逆天。眼下人家和赤月教有联系,指不定是因为他想要力挽狂澜,有自己的谋算。 正当唐宁夕犹豫不决时,砰地一声门猛地被推开。 剑影带着人进来,就看见自家主子晕倒在地,而唐宁夕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你!”齐刷刷的十几把剑指向了唐宁夕,而剑影连忙过去把段承休扶起,才发现他嘴唇漆黑,眼眶发红,是走火入魔之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对他做了什么!” 唐宁夕也不管那些护卫,转身抱胸,冷冷说道:“你眼睛又不瞎,当然知道这是练功练出来的毛病。跟我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为了解你身上的寒毒,主子怎么会把那至阴至冷的雪山派内功转到自己体内?”花照云不知何时出现,连忙走过来查看段承休的伤势,而后抬头看唐宁夕眼神悲切:“你以为这内力吸取了是对他有益?但凡是个明白人,懂得几分武学,也都知道这其中之事有多凶险。前两日你不是问起他在哪里?他那几日就是在闭关疗伤。好不容易今天好了些,却因为你激他导致血脉逆行。这屋内放这么些暖盆做什么,若不是身子极差,这天气哪用得着这些?” “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剑影脸色严峻,“眼下得赶快去玄机道长那里求他救救主子。” “我方才来时已经让人准备好东西。”花照云点头道,“你赶紧先把主子带过去。” 剑影未等花照云说完,已经扯下床上的厚被子将段承休冰冷的身体包裹,而后抱住快步走出。 “等……”唐宁夕还想说那头上还有伤时,人已经走远。 “如今我们主子病成这样,唐姑娘要走要留,照云也管不了了。只是天底下,恩将仇报之事见多了,也着实让人寒心。你们,把剑收起。” 原本挤了十多人的人屋内,转眼间空荡只剩下唐宁夕一个人。 是她做错了吗?内功被吸,结果她还是做错事的人? 外面天色渐明,一屋子的烛光渐渐失去了颜色。唐宁夕坐了许久,最后还是起身,跑到后院牵了一匹骏马,骑了就走。 沿着那车轮的轨迹,唐宁夕快马加鞭奔波了一上午。所幸只有一条道,还不至于走失。 许久,方才见了前面疾驶的马车。 “等一下!” 待追上了,唐宁夕只觉得筋疲力尽。 剑影一回头看是她,却不停车。然而唐宁夕却是穷追不舍,追到旁边喊道:“你停一下,我要上车。” 然而剑影还是不理。 “我身上还有曦雅族给的医治寒毒的药,也许可以先拿来用。” 剑影冷冷道:“昨晚不说,眼下谁知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没眼见力,没心没肺没心肝。” “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当初你在酒馆里倒下,我们主子就是这样十万火急地赶去入世城找你那相好的救你。”剑影一怒之下,倒把这事说了出来。 什么!唐宁夕心中一震。 “剑影,停下来吧。”花照云在车里掀开帘子。剑影颇不情愿地将马车停下。 “你确定你要上车?上车来做什么,看一眼就走?”花照云语气不善。 “我……”唐宁夕倒不知该如何回这话。 “玄机道长向来不会轻易让人上山,山上多设有八卦迷阵。先前都是主子自己上去的,眼下我和剑影也只能搏一搏运气。听闻雪山派也会机关阵法,你可会?” 唐宁夕连忙点头:“会。” “那就上车吧。把你的马给我。” “你骑马?” “你没了内力,才半天就这么气喘吁吁的,等今晚到了瑶山可不要爬都爬不上去。” 最后,那花照云接过缰绳,而唐宁夕就被塞进车里和裹着厚厚棉被的段承休共处一车了。 车子重新上路,唐宁夕原是缩在另一个角落没有理会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段承休。然而担心那头上的伤,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看有没有流血。 所幸只是肿了些,并未有伤口。 原本凌乱的发髻,已经被花照云松开打理了一番,垂落在脸颊披散着,竟像神仙般惊艳。唐宁夕暗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到了傍晚,一行人终于到了瑶山脚下。 “这绕了半天,怎么还没到。你确定能走出去?” 唐宁夕回头正要说话,一看剑影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段承休,差点没笑出来。 “不会错,这阵法我当初在雪山时就走过。一模一样的。” “剑影,你不要多话。”花照云见他又要生气,连忙从中调和。 三人正说着话,却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提着灯笼从山上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唐宁夕看了看这少年,又看了看花照云。 花照云上前道:“小兄弟你可是玄机派门下?我们有事要求玄机道长帮忙。” 这少年却不说话,走过去用灯笼照清了段承休的脸,却道:“他就是青阳山庄的飞剑公子?玄机道长的徒弟?” 几人惊愕。 “你是?” “我叫阿爻,是道长让我来接你们的。” “他知道我们要来?” “这事你问我也用,我只是来带路。若是急着要救治,还是快些跟上来吧。”说完就走在前头。唐宁夕等人只得跟上。 到了山上的道观,那玄机老人已经在门口等候。见了他们几人,花照云正要上前说明情况,那玄机老人却摆了摆手,只让剑影把人送进去。留下花照云和唐宁夕两人在外头。 “若非早有耳闻,还真会错认为他是仙人呢。”花照云不由感慨。 唐宁夕在外面的空地踱步,许久道:“你跟了你们主子那么久,你知道他的秘密吗?” 花照云一阵错愕,转而一笑:“主子自有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 “可是他那些事,很多都需要你们经手去办吧?你那时就没有疑惑?” “我若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何况,我也不敢问。” 唐宁夕沉默了。 “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当然是。” “为什么?” “好与坏,都是人心所分辨。既然我觉得他是好人,那他就是。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既说服不了那些不认可的人,在认可的人面前又是废话。”花照云直直地看着她。 这时,那叫阿爻的少年又出来。 “你们是否有曦雅族所制的丹药?” 唐宁夕啊了一声,连忙从怀中拿出送过去,又问道:“玄机道长怎么说,可还好?” “道长没说什么,就一直在为那位公子运功疗伤。方才才交代我出来。”阿爻接过药瓶,简单说了一句又回去了。 唐宁夕看他进去,自在那台阶上坐下眺望着远处的星空。 花照云也从栏杆边走来:“说起秘密,你身上只怕也不少吧?” 唐宁夕嘴角一扬,笑了笑:“自然。” 她倚着栏杆,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然而一天的奔波实在劳累,也就睡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唐宁夕是被饿醒的,一睁眼,就闻到了一阵粥的香气。转头一看,阿爻正端着一碗粥直直站着,面无表情道:“姑娘,该醒了。连里面那位公子也已经醒了。” 再看到段承休时,只见他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发冠已经束起,衣裳也整齐干净,俨然又回到了往日那翩翩公子的模样。原本正在和剑影说话,一见到唐宁夕,虽有些尴尬神色,但转眼已经换上温和从容的笑容。 “……” “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未等段承休开口,唐宁夕已经抢先。那剑影一看段承休使了眼色,虽不情愿,也只得对唐宁夕冷哼一声,离开了房间,还顺带把房门给关上。 段承休半躺在竹床依靠墙边而坐。见唐宁夕站在那里半天,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你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你还真是淡定,怎么就不先问问我要和你说什么。”唐宁夕这样说着,却已经拉了张凳子坐在旁边看着他。“难道你又要说你都知道了?” 段承休摇头:“我并不知道。” 唐宁夕也没跟他废话:“你藏着的秘密呢,不说我也猜到了。你知道那么多事,几乎可以说是未卜先知。你是重生的,是不是?” “重生?” 唐宁夕想了想,许是这个名词对她来说习以为常,对这重生的古代人就不一定了。于是只得耐心讲解道:“就是有一朝你突然死了,结果醒来,发现重回到了小时候或是以前的世界。于是你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趋利避害,扬长避短,从此一帆风顺,踏上了人生巅峰。你笑什么?” “看你方才那样,觉得可笑又可爱。” 唐宁夕脸一红:“笑什么笑。你也知道我的秘密,自然明白我不是普通人。” 第169章 第九十一章 段承休笑着,点头连声道“对”。 唐宁夕不理会他,直击重点:“所以,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这辈子又想要做什么?” “你这话,还真是直接。”段承休哭笑不得,再缓下来讲时,眼神已经变得有些感伤:“上辈子,算是病老而死。这辈子,只能说是随遇而安,想做什么做什么。” “病老而死?那你的心理年龄得多大了?”唐宁夕被吓到,“你这两辈子加起来,该不会快一百岁了?” 段承休含着笑,没回答她。 “天啊,所以我还得尊称你一声老爷爷?” “那倒不用。”段承休脸色有些挂不住,“其实我也是十几岁之后,才开始渐渐记起前世的记忆。到如今,有些事已经记不起了,有些事却清晰得很。” “哦?例如哪些事?” “和你相遇之事。” 唐宁夕不由笑道:“这还真是神奇,上辈子的我和现在的我是一样的吗?指不定你遇到的,是原来的唐宁夕。” 段承休点头:“我也有过疑虑,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都是一样的。上辈子我是最后才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上辈子的我,都做了什么?我最后是……”回去了吗?唐宁夕问到一半顿时不敢问下去。 “人是一样,但是事情因为我的出现已经变得有所不同。你害怕从我口中说出的话会变成事实,但事情不是不可改变的。” “所以你已经改变了很多事?像是赤月教的事?白於山庄?” 段承休点了点头。 “所以如果你不插手,那白於山庄的洛庄主就已经死了?”唐宁夕猜道。 “上一世,确实如此。” “那你有没有插手我的事?” “有。” 唐宁夕顿时不淡定了:“是什么?你该不会暗中就坑了我吧?对了,我掉下悬崖的事是原本就发生的还是你设计的?” 段承休无奈道:“我既然想救人,又何必要独独害你一个?” “那究竟是什么事?你能不能快些说?”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你又何必如此在意。我若说了,你就要改变吗?有些事,不说比说好。” 心急如焚的唐宁夕自然不会理会他这套说辞,眼睛只看着他,由不得段承休不说。 “既然你如此执着,那……其实,上一世比起那位曦雅族的少主,你最后所喜欢的是顾舟。” 这句话宛如一个晴天霹雳,雷得唐宁夕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你、你开什么玩笑!”唐宁夕涨红了脸,“顾、顾舟他是我表兄啊!表兄妹是不能成亲的你不懂?” 段承休眼神一暗:“如果顾舟他,并非是你表兄呢?” “他不是我表兄?”唐宁夕越听越迷糊,“可是那玉珏……还有那么多人都这么说的。对了,你就是其中一个认同他是我表兄的人。怎么,你又把这事瞒着了?究竟真相是什么?” “我若不瞒着,顾兄很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段承休淡淡说道:“当时在树林里,我不敢告诉你的话,就是顾兄他确实不是程飞扬前辈的孩子,而是那赤月教的东城阴遗弃的亲生儿子。” 唐宁夕让他停下。 “你越说我越是不懂了。所以顾舟不是我的表兄,而是赤月教的少主。我上辈子并不喜欢月章,而是喜欢他?” “正是如此。” “那又怎样?”唐宁夕猛然站起,“那都是你记忆里的前世,我只相信我所经历过的,感受到的。上一世我是怎样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段承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即使唐宁夕是如此地激动。 他垂下眼睑:“我方才已经说过,与其知道,还不如……我问你,如今你对顾兄的情分如何,对那位曦雅族的少主情分如何?” “顾舟那家伙怎么能和月章比?”唐宁夕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上辈子是瞎了眼么?” 段承休摇了摇头:“感情的事,不过都是顺水推舟。上一世那曦雅族少主走了之后,不久顾舟是东城阴之子的事情被有心之人揭发。那时洛姑娘并没有逃脱赤月教的灭门之灾,而你最后一直与顾兄为伴。日久生情,也是正常。” 唐宁夕听他这般说着,倒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照你这么说,这一世已经跟上一世完全不同了。你究竟插手了多少事情?” “我不过是想阻止赤月教最终造成的惨痛局面。但牵一发而动全身。” 唐宁夕还想问有多惨痛时,想起段承休的告诫和事实真相竟如此难以接受的打击,马上又闭了嘴。 “好吧。既然你说事情都已经变了样,我也不想知道上一世的事情了。不过既然你布了那么久的局,又谋划了那么多,斗我是斗不过你了。眼下有一件事我要先告诉你,你能帮则帮,不能帮也不要坏我的事。” 段承休笑了笑:“你且说。” “等到封印地宫的那一日,我就要回去了。”唐宁夕凑上前,神秘兮兮地,只差在他耳边说 “回去?回哪里?” “自然是回我那个世界啦。”唐宁夕欢快地说道,“你不是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吗?” 段承休略微一愣,明白过来后却又问道:“你还可以回去?” “当然。那个霄谷主跟我说的。怎么?上辈子我没有回去吗?”唐宁夕皱眉,见段承休脸色沉重地要开口,连忙打断他,“别说话。我只问你,上辈子是否有封印地宫的事发生?” “上辈子我不曾进去过地宫。” “那就是没有咯!所以我没有回去,才和顾舟对上眼了。”唐宁夕不由得感慨,“果然你这重生得好啊,我这下就能回去了。” “你既然问了我,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会来到这里,也是已经……” “是啊,出了车祸死的。”唐宁夕说得爽快,见段承休不解,又道:“就是马车开得飞快,我没留神就被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死了,还是只是昏迷。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又变成小婴儿。” “原来如此。”段承休一叹,“那你那时候几岁?” 唐宁夕坏笑起来:“怎么,你想着我有多大?说起来是二十虚岁,呀,刚好今年我也是二十虚岁。真是巧。” “确实是巧。”段承休眼眸中藏着深意,却没说什么。“那你若回去了,是带着这个身子回去,还是只有魂魄回去?” “这个我倒忘记问了。管它的,如果是只有魂魄回去自然最好,若是整个身子回去我也不吃亏,反正这容貌跟我原本的长相就很相似。” “那在你的世界,你叫什么?” “也是这个名字。” “或许正是这种种巧合,才让你来到这里。”段承休忽而看着她道,“难得见你笑得这么开心,想来你心中已经放下他了。只是你若回去,那你师父还有你爷爷岂不伤心?若是你整个身子一起走了也好,若是只有魂魄回去,那这个世界的‘唐宁夕’可就是死了。” 听了这一番话,唐宁夕轻松愉快的心情顿时消失了影踪,忧心忡忡道:“这些事我也考虑过,只是……”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段承休淡然笑着,“如此我就明白了。若是你真的能回去,我自然不会阻拦。想必我这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你也不会随口说出吧?” “当然。” 聊了许久,段承休脸上已有倦色。唐宁夕识趣地告辞让他休息。 看着唐宁夕要走段承休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虑说出:“你,不责怪我将你内力夺去之事?” 唐宁夕刚走到门口,一听这话,转过身来一脸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怪你?眼下我什么武功都不会,在这江湖上就跟废人一样了。若不是我之后也是要离开这里的,我可跟你没完。” 段承休脸上带着歉意,只得点头笑是。忽而又道:“那昨晚……” “昨晚的事你记得?” “记得一清二楚。” “我……”唐宁夕结结巴巴道:“要、要不是你要对我做什么,我自然也不会拿枕头砸你。” “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我说的是哪件事。”段承休慢慢收敛笑意,淡淡道:“事情已经发生,你若是觉得受了委屈,我可负责……” “负责你妹!”唐宁夕恼羞成怒道:“反正也是你走火入魔控制不住,而且我也要走了,谁要你负责。走了。” 唐宁夕甩门而去。独留那段承休在屋内叹息。 一出来,山上景色清冷索然,四下无人。早晨刚过,此刻云雾仍未散去,缭绕山涧幽谷,甚是静谧。 唐宁夕正想找剑影或是花照云问问什么时候能回去,闲逛了好一会儿却来到了一个亭子边。里面坐着独自下棋的,不是玄机老人是谁? “若是有话,不妨上来直问。站在那里可不会有答案。”玄机老人停下手中的棋子,转过头看向站在亭外之人。 唐宁夕站了半响,没想到那玄机老人自己先开了口。待她过去,只见那棋盘已经布满棋子,想来已经快要下完了。 “你看看这棋局,是黑子胜还是白子胜?” 唐宁夕不由尴尬起来:“我,不会下。” “哦,那可会琴艺?” “不会。” “可会书法?” “不会。” “可会作画?” “不会。” “那小姑娘可会什么?” 唐宁夕回了一连串的不会后,都不敢抬头看那道长,但见他脸上仍是方才淡然的模样,才道:“先前我以为我会的东西还蛮多的,但你刚才那么一问,我就不知道我还会什么了。” 玄机老人忽然一笑:“就算什么都不会也不要紧,只要不做坏事就行。” 唐宁夕一听,却问道:“那道长觉得怎样算是做坏事?” “看来你是要问道?我这些年来痴迷于棋艺,倒没总结出什么箴言。若说得直白,无非是有意害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有意害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唐宁夕心中默念,倒也有几分明白。想来这世间,又有什么话能说得圆满?当初东城席玉那番好坏之论,听着似乎也是颇有道理,然而在他口中说出,就难以让人信服了。 “对了,道长。昨夜你是如何知道我们上山,又如何知道段公子他受了伤?”唐宁夕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你这么问,是觉得我有什么神通?” “难道不是么?看着都像啊。” 玄机老人摇摇头:“只相信他人的一面之词,是很容易被蒙蔽的。我不过是懂些星象及占卜,但要料到那么准特地去接你们,除非神仙才能办到。” “那是怎么回事?” “胥儿这孩子,当时吸你内力后,就已经飞鸽传书将此事告知于我。而后你们上山,山上的机关阵一被启动,我才得了消息,让阿爻下山。”当年段承休还在瑶山时,未曾有字,因而玄机老人也只唤他胥儿。 听明白了这其中的经过,唐宁夕倒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还真是懂得未雨绸缪。” 玄机老人却是一笑:“当年还是我亲自跟段老庄主说情,让胥儿拜我为师。当年他体弱,然而一看眼睛,就知道带有宿慧,与普通人不一般。” 所谓宿慧,正是前世带来的智慧。当年段承休还是小小年纪,学什么却都是过目不忘,未点已通,既通而达。可谓多才多艺,万人中难得一出的人中龙凤。 “他……”此话若是在唐宁夕知道事实真相前听到,或许也会由衷感慨,觉得可怕,而今她知道段承休乃是重生,又觉得玄机老人果然是慧眼,一看就破。 “说起来,小姑娘你的眼睛,看上去也与别人不同。” 唐宁夕一愣,暗想这玄机老人该不会还能看破她是穿越过来的? 玄机老人手捋长须,“你可知道胥儿还有个师妹,是唐门唐家堡之人,名为唐巧巧。” 唐宁夕点头:“我还见过她。” “你或许不知,她与你的命格十分相似。”玄机老人道,“十几年前,胥儿刚上山不久,我们就在这后亭里下棋。那夜,星空灿烂,万里无云。忽而有一颗莹星,在那时闪落。后来,前些年我下山云游四方,经过那唐家堡时遇见那个女娃,以为她就是那坠落的莹星命格,因而收她为徒。后来胥儿下了山,去年这时候,却写了封信跟我说他找到了真正有那莹星命格之人。” “就是我?” 玄机老人微微颔首。 第170章 第九十二章 唐宁夕不解道:“她跟我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玄机老人笑道:“并非如此。这世上之人千千万万,本就难免有相貌相似,命格相同之人。”而那时,他就是看走了眼,差点误了他家徒儿的姻缘。 “那莹星命格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算出我的命运?” “没错。虽不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何事,但能推出今后运势如何,命数如何。” “那道长可否告知……” 唐宁夕还未说完,那玄机老人却摇头道:“这事听了对你并无好处。” 唐宁夕笑了:“果然那段承休是您的徒弟,这师徒二人都是一样的。道长若真不想说,又为何要提起来吊我胃口,让人心不安宁。” 玄机道长一听,笑道:“我既说起,自然是有几句话要告诫于你。眼下你双十年纪,正逢大劫。若要平安度过,切记要坚守本心,莫受他人蛊惑。” 唐宁夕和玄机老人相谈半日,等到再看见花照云,才想起要问回去之事。忽而,想那广千音,今夜会来“救”她。 却说与唐宁夕和段承休相别的第二日晚上,顾舟和洛凡音换上不起眼的灰色布衣,暗自往阴山而去。 此时江湖上虽已风言四起,但阴山脚下却还十分安静。顾舟从那段承休手中拿到了赤月教的总坛的地图,据言是华元卿派人暗中探查所得,已给各门派分发,于是也不疑有他,径直照着地图前来。 然而路上,却突然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有人跟踪。”顾舟拦住洛凡音,低声道。 洛凡音一惊,看着四周,只有树影如魅,却不见人。 “那要怎么甩开?” 月亮此刻从云后冒出,地上顿时亮堂起来。两人如此暴露在“明处”,形式更是不利。 “洛小姐!” 一声如此熟悉的声音,洛凡音肩膀一抖,定睛一看,那个从石头后面蹦出来的高兴得一脸蠢相的人可不就是之前突然消失不见的小秦子。 洛凡音一阵惊愕,收起了要拔剑的手:“小秦子?你之前跑哪去了!” “洛小姐,原来是你啊。”小秦子跑过来低着头不好意思道:“那时候在庆安城,居然遇到了以前的仇家,我只得远远地躲开。后来再回来你们就都不见了。于是我就在庆安城附近等啊。最近武林盟会要攻打赤月教,我打听到了就是这附近。想着小姐你是要找赤月教报仇的,我就在这候着。没想到真遇到了洛小姐你。” 顾舟见这人如此自来熟,又长得有几分样貌,皱眉道:“这人谁啊?” 洛凡音心大,居然没察觉出顾舟此刻酸溜溜的话,只道:“我以前救过的人。” “哦,之前你向段兄打听的那个人。来路不明的可别是赤月教的奸细。” 小秦子受此‘侮辱’,当下不高兴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顾舟刚要反击,洛凡音却抢着对小秦子一阵怒骂:“你给我闭嘴。既然好好活着没事就给我滚,不要在这里胡闹。本小姐还有正事要做。” “洛小姐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就是来帮忙的啊。” “帮忙?我现在只求你不要拖后腿就成。我做这事很危险,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之后再说。”顾舟制止了两人。这下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谁料那小秦子却一副了然的模样:“这事我知道。能来这阴山脚下,无非就是来找赤月教。洛小姐你们先随我来,这旁边有一个山洞十分隐蔽,我在这儿守了那么多日,有许多消息要告知。” 洛凡音正要走,顾舟却拉住了她,又对小秦子冷冷说道:“你这无凭无据的,怎么能信。” “你这人……” 顾舟摆手打断他的话,却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把这吃下去,一个时辰后会发作。若是有诈,你也别想活命了。” 小秦子自然不肯:“凭什么?我认识洛小姐在先,你竟然要喂我□□。” “那又如何?你这出现得如此突然的,怎能随意相信。” “顾舟,这会不会太过分了?”洛凡音皱了皱眉。 “你信我还是信他?”顾舟也不多言,只看着洛凡音。 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儿,洛凡音还是只能拿过药瓶。 那小秦子一见是洛凡音给的□□,居然二话不说就倒下去。气得顾舟虽有意见,也只得跟着他和洛凡音一起去了他所说的山洞。 “先前洛小姐是要找您父亲,想必他是被关押住了,你才会和这位少侠提前过来。如果是要进这总坛救人,我有办法。”刚才见识了顾舟在洛凡音心中的地位,小秦子倒也不打算和顾舟作对了,马上改口为少侠。 “你有办法?” “我认得路。” “你怎么认得?“ “是栾少侠给的地图。” 洛凡音心不禁提起:“我师兄!他现在人在哪里?还好吗?” 谁知那小秦子却是摇了摇头:“洛小姐你可知道栾少侠先前还在入世城的时候,救了一个女子。” “印象中似乎是有这件事。跟她有关?” “那女子,是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毒女红裳雪,她乔庄打扮成普通女子,栾少侠受其蒙骗,后来被她挟持到这赤月教总坛里。这毒女其实已经归顺于赤月教。” 洛凡音一时难以接受:“那我师兄他怎么样了?” “栾少侠似乎被废了武功囚禁在一个山谷中的木屋。若不是我在这里侯了两个月刚好碰到一路跟踪,恐怕也难以找到那个地方。而这张地图,就是栾少侠所给。”小秦子说着,把怀中的地图拿了出来。 顾舟拿过来一看,发现这地形甚为熟悉。拿出段承休所给的地图,果然不差多少。 “唐姑娘这么急着要走?”花照云奇怪道,“眼下主子的身体还得过多两日才能休养好。” “他休养他的,我走我的。他是你们主子,又不是我主子。”唐宁夕皱眉,“难不成又要软禁我?” 花照云此时心中极为纠结:主子和那个神秘人见面的事,似乎已经被唐宁夕知道。这事要是戳穿,不单单主子的声名没了,恐怕连青阳山庄的名誉也会受毁。可是眼前这个女子,主子极为在意态度却晦暗不明。到现在她还不清楚,段承休是喜欢唐宁夕呢,还是不喜欢。这马屁她是该拍还是不能拍? “那倒不是。唐姑娘若要走,难道不先跟我们主子告辞?” 这话如果放在以前,唐宁夕恐怕还会胆怯。可眼下她知道了段承休重生的秘密,反而生起了一种名为惺惺相惜的心情。穿越遇上重生这种事,谁怕谁。 “我要走。”唐宁夕大踏步一进来,就是这句话。 段承休费解道:“霄谷主那边已经有了消息?” “没有。谁说我已经要回去了?本来是想等凡音救回她爹,就回图遥谷和我师父爷爷道别,谁知道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眼下你什么都知道,我也不担心他们了。而且我留下来做什么呢?一没武功二没人手,还不如现在就回图遥谷。” “你也懂得你此刻一没武功二没人手,比不得以前。瑶山离龙首山不远,但眼下江湖混乱,你独自一人上路,怎么安全?真急着回去,我让剑影送你。” “他?”唐宁夕想了想那张黑沉沉的脸,只觉得心里不舒服,何况广千音的事他还不知道,若是被知晓了,只怕生出枝节。“不用了,我这人素来胆小怕事。遇见危险首先就躲得远远的。” “你觉得这事我能答应?”段承休静静地看着她,“其实你也不必瞒我,之前在庆安客栈时,广千音在附近转了那么久。我不放他进来,他也进不来。” 唐宁夕吓得后退一步,段承休只笑着不说话。 “你、你……好吧。大神,我耍心机耍不过你,甘拜下风。你爱让谁送我就让谁。”唐宁夕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段承休有些哭笑不得:她这哪是耍心机,根本就是毫无心机。偶尔是有些小聪明,但是太过善良。至少,比他善良。 “你可知道广千音的真正身份?” 唐宁夕一听,耳朵就拉长了,马上转回去拉了张凳子坐下来八卦道:“你知道?” “你可听说过,在赤月教之前,曾有另一个武林邪教,叫魑魉教。” 唐宁夕想了想,抱胸冷冷道:“你吸取我内力的武功,不正是那个教传下来的邪功?” 段承休脸色略为尴尬,轻咳一声道:“魑魉教当年被你祖父杨危所灭。而后又有一批魑魉教余党卷土重来,后来的那个魑魉教教主,就是广千音的父亲。” “关系真复杂。但是这个魑魉教余党,不是已经被我父亲那一辈剿灭了吗?他父亲……对了,他跟我说过他父亲已经死了。”唐宁夕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看来你跟他的感情倒是好,他居然还跟你说过这些私事。”段承休说时带着笑。但唐宁夕觉得那笑容里好像别有深意,讪讪道:“那时硬逼他说的。他还说起了他大哥。” “那你知道他大哥是谁么?” 唐宁夕摇了摇头。 “曲万丘。” 一片死寂。唐宁夕缓了许久才说道:“是真的?” “他们父亲姓丘,丘万曲,丘千音……那丘教主所娶的女子,是当年名动江湖的美人,极好音律。此事应该不差……” “应该不差?你上辈子不知道吗?” “不知。” 唐宁夕思量了一会儿,一手托腮:“他不害我就成,我跟他无仇无怨。若说有仇,也是跟那个曲万丘之间的事。你特意告诉我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最好提防着他。”段承休认真说道。 见他眼眸中情意真切,唐宁夕心头一暖,笑道:“多谢。你自己也保重。” 第二天,唐宁夕下了山,身后跟着个脸色阴沉的剑影。 “你要是不情愿,送我到这儿就成了。等到了晚上,再直接回去禀告你家公子人已经送到。”唐宁夕走在前面也不管他。 “我只听他的吩咐,为何要听你的吩咐。”说着,走快了几步在唐宁夕走过去前把马车准备好。 果然,唐宁夕叹气,这么严谨还真是难搞。 她乖乖坐上车。 马车行了半日,到了那岔道口,唐宁夕对剑影说道:“往左边的路,我要去庆安城。” 剑影一阵惊愕,急急将马停下道:“你不是要去龙首山?” “我改变主意了,我还是要去庆安城,回庆安客栈。反正那里是你们公子之后也要回的地方,我到时候去到了留在客栈里不也是安全的么。你回去也不会不好交差。” “你这女人!分明就是要赶在我们主子前回去庆安。你安的是什么心?” 唐宁夕冷哼一声:“怎么?只许你们主子算计我,我先回庆安就是大不义了?” 剑影这些日子也算是认清了唐宁夕这古灵精怪又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性格,暗想她这没了内力,空有武功也只是花架子,将她一人安置在庆安城应该也翻不了什么风浪,于是便由了她,重新驾起马车往庆安城而去。 瑶山上,花照云对段承休道:“主子,那唐姑娘真会因为曲万丘是广千音的兄长,而回去有意接近广千音?” 段承休披着那外衣起身,走到那窗边,遥望着远处庆安城的方向,只看到重重山峦遮掩。 “我只知道,人的心里若是有了苗头,无论如何都会走到最后那一步。”他语气幽幽,眼眸中看到的似乎不是青翠山峰,而是另一番景象。 花照云听了这话,皱眉道:“可是以她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报得了?” “她报不报得了这仇,又与我何干?”段承休语气淡然。 “主子,照云斗胆问句话。你究竟是对她有意,还是无意?” 段承休转过身,面无表情回道:“你很好奇?” 这番举动,吓得花照云连忙跪下。“照云不敢。” “有意无意又如何?岁月无痕,转瞬人逝。我是再不信这什么天长地久,只求心里安生罢了。” 第171章 第九十三章 到了庆安城,剑影把唐宁夕放下就走了,也不管她最后是不是会回庆安客栈。 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唐宁夕左右四顾,确实发现周围有许多江湖人士。因她在入世城里也待过些日子,勉强还能认出一些人的来头。那边几个身上的衣服,有些像崆峒派,至于那些身穿浅白道服的,想必是武当了。 “哎呀。” 唐宁夕一时没看路,猛地被前头的人一撞,就跌坐在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 唐宁夕抬头一看,只见眼前这穿着武当道服的清秀男子,颇为熟悉,却忘了在哪里见过。 “没事。”唐宁夕起身拍拍衣服,倒不想去计较这些。 “在下步青阁,因有事走得急了,不曾想撞到了姑娘。实在抱歉。” 唐宁夕这才想起这人是之前在吴城武当上见他和唐巧巧起冲突的武当弟子。好像还是武当派的大师兄。 目送了步青阁匆匆而去,唐宁夕还没猜出对方是急着去做什么,后背被人猛拍一巴掌。 “唐宁夕,你昨晚是不是在玩我?” 面对广千音阴侧侧的声音和阴侧侧的脸,唐宁夕顾不上差点被拍出一口老血的仇,脸色尴尬讪讪笑道:“瞧你说的是什么话。” “你知道我昨晚特地去寻你,结果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人吗?差点就被那群护卫捉住,之后一打听才知道你已经走了。你怎么走的,走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这……这不是情况有变嘛,而且我哪知道去哪里找你。眼下大家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赤月教总坛里,东城阴面对着召集过来的十几个心腹,脸色阴沉。 这十几人中,东城席玉和曲万丘也赫然在里。 “武林盟会那群无用之辈最近有什么动作,想必你们也清楚。”东城阴冷冷开口。 “有许多分坛已经被他们所灭,眼下就要攻打到阴山这边。” “哼,那些分坛都是些贪生怕死、贪财嗜命之辈。只怕他们是一打,就投降了。” “听闻这事,那朝堂也有插手其中。”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而东城阴始终神色不变。众人谈论许久,见东城阴没有开口,倒也慢慢静了下来。 “朝堂?”东城阴忽而冷笑:“可是我那九弟?关于藏宝图,他不也曾露过面?看来,就算是他得了皇位,也是怕死。” 其中一位自幼便跟随东城阴的下属笑道:“教主神机妙算、英明神武,眼下已经得了那藏宝图的线索,早比他们快了一步,哪还怕他们?” 东城阴许久才道:“怕,自然怕。这世上变数太多,由不得你不怕。眼下,这赤月教总坛,只怕也要不得了。” 众人大惑。 “煌朝的宝藏地宫,不久之后就会被那西荒的神族后裔所封印。我们若是不能提早一步赶去那里,纵然知道了地宫的下落,也毫无用处。武林盟会不是要攻上来?那就让他们来。今日我挑了你们,自然是因为你们乃是我多年信任之人。至于其他人,留下来应付他们。若是赢了,最好。输了,也可以让武林少了一个所谓的邪教,消了当今皇帝的心头之患。” 再不了解形势的,也能明白他们教主想的是什么。 曲万丘担忧道:“弃卒保车之计固然好,但万一那煌朝地宫宝藏也失手,到时大势已去,教主可有后路?” “后路?”东城阴突然起身,幽幽看着他,又看了看其他人。“要何后路?难道最后守着这个教坛便是后路?”他走到曲万丘面前,紧紧盯着他低垂的眼睑,“此事,只有成功,没有退路。而你们,也该明白我最后的目的,是想要那个位置,而不是区区一个赤月教总坛。” 只要得了长生不老药,只要得了那地宫的宝藏,他就充足的时间和财富。 东城席玉走在廊道上,身后跟着柳杀。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步伐。 “主子,今天又到初十了。”柳杀突然开口说道。 东城席玉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那药瓶,取了一颗服下。他回头看了看柳杀,想起东城阴方才所说之话。“你随我来房间。” 确定四下无人后,东城席玉才开口道:“两天后,我要离开教坛。” “是。”柳杀低着头,也不问其他。 “之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东城席玉平静地说着,“过多五天,那武林盟会之人就会攻上阴山。到时候,你自己一个人,能躲就躲。” 柳杀终于愕然,抬头道:“主子若是要去哪里,柳杀也跟着去。” “你跟不去。”东城席玉也不看她,“这事,你也不能跟别人说。你如果不答应,我就一剑杀了你。” 听得东城席玉如此决绝,柳杀眼泪忍不住落下:“是。” “走吧。别在我面前哭,也别在别人面前哭。” 柳杀只得忍住眼泪。正要走时,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道:“对了,主子。之前叛逃赤月教的那个女人,我找到她了。原来她居然就躲在阴山附近的一个山谷里,要把她捉回来吗?” 东城席玉想了一会儿,才听懂柳杀口里的“那个女人”,是红裳雪。 “算了。不捉也罢。” 东城席玉闭上眼睛,想起几个月前,和唐宁夕一同前去那图遥谷的路上,遇到那女人,就觉得她神色不正常。原来,原来…… 山涧里的木屋,在翠绿灌丛和浓密树冠的映衬掩盖下,更显得幽暗静谧,毫无生气。而木屋里,那个向来红裳似火的女子,此刻只穿着素白中衣,青丝垂散,脸色苍白。 栾夏生将煮好的药端来,将她扶起喝药,却难辨别此刻的她是否还神志清醒。 红裳雪勉强喝了一口,却把头转开。 “好苦。我不喝……” “不喝病怎么会好。”栾夏生眉头紧皱,仍要坚持时,见她突然眼角落泪,不由愣住。 “喝了也不会好的。”红裳雪笑着,却脸色惨淡,“本来毒就未解,又中了一剑,好不了的。我自己能撑多久,我自己知道。” 栾夏生想起那天那个脸色冰冷的少年,自称是东城席玉的手下要来捉拿红裳雪。最后刺了一剑来做交换,也不知他是心软,还是心硬。 “你为什么不走?”红裳雪依靠在栾夏生身上,“我已经困不住你了。你想走,什么时候都可以走。” “我……你还没好,我走不了。”栾夏生将碗放下,“你既然肯救我,为何以前……还要做那些恶事?” “我做那些事,与我救你无关。” “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红裳雪笑了笑,眼睛盯着远处,好像看到了以前遥远的事。“为了我薛家当年被满门抄斩之恨。” “满门抄斩?”栾夏生一惊。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想来你也不会知道。”红裳雪静静说着,“这事憋在我心头许久。我本不愿告诉别人,但今天,好像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那件事,想来也已经有十多年了。我父亲原是朝中吏部尚书,适逢那时,永州段家又出了个状元,正是如今的宰相段承弼。当年他刚入朝为官,身在吏部的他诬陷了我爹爹贪污受贿和逆谋之罪。原本我父亲深受前皇帝宠信,只可惜新皇帝上任,却视他为眼中钉。那段承弼刚一上奏,朝廷立刻大刀阔斧把我爹爹定罪,家里被抄,满门被斩。唯独我,得幸逃脱。后来流落于江湖,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你一直,想要报仇?”栾夏生惊愕不已,然而见她身子虚弱,只得掩住得知真相的激动心情,轻声问她。 “报,一直都想报。只是,年少时还有期望。越是长大,才明白这事有多渺茫。原本还想附庸于赤月教借他们的势力……谁知道却遇见了你。” “那时的我们,是偶遇吗?”栾夏生小心翼翼地询问。 红裳雪笑着:“原本不应该是你经过那里,应该是那飞剑公子段承休经过那树林。然而,也只有你这傻瓜,才会对我好,关心我,心疼我……” “可是,当我得知你真正的身份时,我对你也不好。”想起那时,他对她刀剑相向。而在他受了重伤之时,在他身边细心照看的竟然还是她。栾夏生想到此处,眼泪已经潸然而下。 “可是现在,你还是对我很好……” 听得红裳雪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栾夏生突然乱了心神。 “裳雪,不要睡了,快起来。你快醒醒啊!” 然而不管栾夏生怎么呼唤,她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已入幕,屋外寒风刺骨。 在庆安往西边的路上。 唐宁夕和广千音一人骑着一匹马走在路上。 “话说你就没有别的事了?老跟着我做什么?”唐宁夕停了下来,怒视着走在旁边得广千音。 “你又不说去哪里。我怕你遇到危险跟着你还有错了?”广千音像受了委屈般哭诉,“难为我见你没了武功又孤身一人,连轻功都使不了,跑路都不能跑,特地来当你护卫,你反而还嫌弃。” 唐宁夕本是因为曲万丘之事一见了他就心烦,想他广千音素来是油头滑嘴,说出来的话只怕也是打哈哈不能当真,然而听了还是心头一暖,倒不知要怎么回他。 “广千音,你是男的。” “啊?”广千音一阵迷糊,“你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话?我当然是男的。” “看来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去年在西霞,我拿着刀质问你是男是女,你还发了毒誓,说你若是男的,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果真男人啊,不要说普通时候说的话了,就连发什么毒誓都是信不得的。”唐宁夕冷哼一声,骑在前头。 广千音愣了愣,这才想起当时的事,忍不住笑道:“那么久了,你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我这个人很记仇的。”唐宁夕认真地看着他说道。 广千音见她如此,却是不好意思起来。“当时嘛,咱们刚认识,我除了知道你长着这样一张脸,其他啥也不知道。现在咱们什么交情?你若是要我对你负责,我可以答应的。唉哟,你打我干什么?” “美得你!”唐宁夕收起马鞭,“看了一眼就想负责,那是长得好看的人才有的福利。嫌弃我长得不好看?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现在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要不是听你声音都不敢认了。” “你想长得好看的?这不简单!说说,要什么模样的,段公子那样的?虽然麻烦也可以试试。我广千音这半辈子,除了妙手空空,也就剩下这易容的好本事了。和我在一起,包你想什么样的夫君就有什么样的夫君。” 唐宁夕风中凌乱了一会儿,转头看着他,最后却是忍不住笑了半天,连肚子都笑疼了,只趴在马背上话都说不齐全。 “好办法,好办法。连整容都省了,还一天一个不带重样。” 见唐宁夕笑得见牙不见眼,广千音鄙夷道:“都说男子花心,我看你们女人才更花心。一天一个样,你受得了么?” 原本快要收敛的唐宁夕顿时因为这话又破功了,那马都受了惊,差点狂奔。所幸广千音眼尖手快,一把拉住缰绳。 “瞧瞧,有那么好笑吗?这么久不笑,一笑就跟疯子一样。若不是认得你,恐怕我也得吓跑了。” 唐宁夕笑骂他:“还不是你来招惹我的。”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从他手里取回马缰,却突然问道:“广千音,那你真正的脸是怎样的?既然你说咱俩好交情,你脱下面具让我瞧瞧呗?” 广千音见她一副好奇的样子,不怀好意道:“怎么,你很想看?” 唐宁夕狂点头。 广千音作势要揭。唐宁夕脖子伸长老半天,等得着急正要催时,广千音却手一收扬长而去:“偏不给你看。” 唐宁夕愣了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广千音!你真不够意思!” 广千音自顾自走在前头不理唐宁夕在后面的笑骂,心里却一颗心扑扑直跳。 果然,他还是没有勇气在她面前展示那样一张脸。 第172章 第九十四章 就在唐宁夕追上广千音的时候,前头却出现了一辆精致的马车。 唐宁夕自动自觉地给对方让道,没想广千音此刻却跟呆头鹅一样堵在路中间动也不动。 “你这是找茬呢?”唐宁夕连忙上前拉他。 然而广千音没有理她,还是杵在那里。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柳姑娘。”广千音坦然大方地拱手示礼。 柳姑娘?唐宁夕转头看向马车。她所知道得柳姑娘,可就只有柳州州一人。 未等她做其他猜测,车帘被掀开,里面出来的正是一直跟在柳州州身边的侍女香袖。等柳州州缓缓从车厢里出来时,唐宁夕闻到空气中都散发着香味。香车宝马美人娇,这么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也怪不得广千音只呆愣在那里不说话了。 唐宁夕见这两人对视,只觉得自己像个闪闪发光的电灯泡,完全跟她没什么事啊。 “若不是听你声音,只怕都认不出来是你了。”柳州州薄纱之下,只露出一双含雾带水的眼睛。 “没想到你还活着。”说着看见了唐宁夕,却没打算和她打招呼,只直接和广千音说道:“也没想到你也认得她。” 广千音淡定从容地笑了笑:“江湖之大,出门在外,都是朋友。我这条命能留着,也是有朋友救的。”若是以往,他断然不能跟柳州州这般冷静地对话。 “她救的?” “不是。” “你恨我?” “不恨。” “还喜欢我?” “喜欢。” 直截了当的三段对话,信息量却大得唐宁夕脑子飞速运转都猜不出来。 柳州州却轻笑一声:“还真是个傻子。哪天你若能以真面目示人,我便和你一起。你看如何?” 广千音摇头,看了看唐宁夕,笑道:“不如何。我虽然还是喜欢你,却也不是傻子。你我都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柳州州听完这话,淡然道:“确实。你不可能会露出你真正的面目来面对我,而我也不可能,真的愿意和你在一起……你是个聪明人。”说完转身踏着机子上了马车,没有再说什么。 广千音勉强维持着脸上的表情。身在江湖多年的柳州州,比起唐宁夕更知道江湖的险恶,也知道他这易容术的代价是毁去的容貌。在唐宁夕面前,广千音不敢摘下他的面具。而在柳州州面前,他已经没必要去摘了。 这就完了?唐宁夕听着这只言片语只嫌不够过瘾。看着马车就要从旁边走过,没曾想却在她身边停下。 窗帘子后面,柳州州的话却问得奇怪:“你既然已是他的人,怎么还好意思和别的男子如此单身结伴而行?” 他?即使唐宁夕不想承认,但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名字就是段承休。 这……想来柳州州原本就是段承休的宰相兄长要塞给他的一个妾室,而她唐宁夕又和那秋若烟长相相似,不被视为眼中钉才是奇怪呢。 “我和柳姑娘你的交情好像还没好到如此地步,需要你来干涉我的事情吧?”唐宁夕心中不快,“就算是段少爷,也没理由管我,你操什么心?” 车厢里半天不语,最后却留下一句话。 “那,还请唐姑娘好自为之。” 说完马车扬长而去。却气得唐宁夕在马背上只差跺脚。 “好自为之?你才好自为之呢!”唐宁夕一甩鞭子把路边的枯草打得草屑飞扬,看得广千音在旁边看得肉疼。 “别打了,咱们上路吧?”广千音见唐宁夕没了动静,小心翼翼上前问。 “上路?你才上路呢!”唐宁夕转过头怒容未消,“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还、还好。” “还好?你喜欢她你当然什么都好。你看上她哪点?” 广千音犹疑了一会儿,见唐宁夕的气势是绝对不过放过自己,只得老老实实回道:“她长得好看。” “还有呢?” “这点就够了。” 唐宁夕顿时气结:“你这肤浅的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要是她害过你,你还喜欢她?” “喜欢。”广千音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明真相的唐宁夕差点下巴都掉了。 “要是她毁容了呢?变丑了。” “也喜欢。” “为什么?”唐宁夕已经无法理解广千音的脑子回路了。 “就算她以后毁容了,曾经的她也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唐宁夕面无表情转身离开,驾着马往前走。自认为是外貌协会成员的她,今天遇见了外貌协会会长,她想静静。 广千音在后头,却不由在意起柳州州所去的方向。突然,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莫非,她是要去阴山? “宁夕,我还有事,就此别过。”广千音突然策马离开,放心不下,又回头补了一句,“你不要跟上来!” 唐宁夕刚回神转头,只能看见广千音的身影消失在山路拐角处。 “果然……男人的话信不得。”唐宁夕阴着一张脸,看着夕阳西下开始思考人生。 如今的她究竟要做什么,连她也不知道。 自从霄容告诉唐宁夕有回去的办法和机会,她的心似乎已经随着那个不久的将来回到了现实里平安美好的世界。什么江湖恩仇,打打杀杀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可是,在这个世界活了近二十年,无论是前十几年一直生活的师父和爷爷,还是这两年来认识的一路朋友和恋人,她已经有些放不下了。 若是回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若是不回去,难不成真要在这生命没有安全保障的世界里过一辈子? 让她心慌的是,眼下众人为了赤月教之事忙得不可开交。顾舟和洛凡音前去赤月教总坛救人,武林盟会要上阴山攻打,而段承休……他这个重生的人,只怕早已经开始为这场斗争做了准备。 她本可以在图遥谷跟师父和爷爷一样避开这武林里的纠纷,只要等着霄容来通知她去千幽谷,但是雪山上阿碧和浅儿的惨死,让她怀疑自己是否能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 “你是雪山派的掌门,这是你的责任。” 忽然间,霄月章那夜月下里说的话,又回响在她的耳边。 只剩下她一人。唐宁夕颓然地趴在马背上,久久不语。 “也许,我本来就是已死之人。他能够做出那样的选择,我为什么不能?”唐宁夕低声自喃,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连同身上的气息也变得不同起来。 “反正无论留在哪个世界,也再不能见到他。与其苟活,倒不如做些真正武侠世界里的人会做的事情。” 唐宁夕一下决心,转身策马扬鞭前往瑶山玄机。 阴暗的地牢中,洛衡天当日在白於山庄里的威容早已被连月的囚禁折磨得消失。顾舟一剑砍开地牢的锁链,洛凡音立刻开门冲过去。 “爹爹?”洛凡音想要大哭又怕被发现,只得哽咽着,探了探脉息才略微放心,小心翼翼地唤着洛衡天。 顾舟从怀里取出唐宁夕给的益气丸,又连忙拿出水来给昏迷不醒的人灌上。 许久,那洛衡天才有了一丝力气,慢慢睁开眼,一看见洛凡音,却以为和往日一般是幻觉。待洛凡音又唤了几声,才从浑噩中惊醒。 “女儿?你怎么会在这……”他心中一惊,“该不会你也被抓了起来?” 洛凡音连连摇头:“不是不是,爹爹,我是来救你。” “你一个人?”洛衡天仍是不信。 “前辈,还有我。”顾舟原是在地牢外望风。然而让他奇怪的是,这里竟然也没几个人巡逻,好像关着的人,也没有多重要。一听见洛衡天醒来,这才进来开了口。 那洛衡天见了顾舟,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洛衡天心中稍缓,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忙道:“夏生呢?你们可知道他的下落?” 原来当时栾夏生也曾在地牢中和洛衡天度过一段时日。那时两人都被逼着服下了软功散,皆是无可奈何。而后红裳雪动了手段才把栾夏生给接出来。 洛凡音从小秦子口中得到的消息告知了他。洛衡天点头:“是了,那个红衣的女子对他有意,若是能助他离开……可是那姑娘,毕竟还是赤月教的人。” 洛凡音道:“爹爹,咱们现在先离开。师兄很快也能找到的。” 洛衡天在搀扶下勉强起身,还未站起又跌坐下来,摇头道:“不行,此刻功力尽失,恐怕未能走到外面,就已经被他们发现,到时候你跟顾大侠也走不了。” 顾舟见洛凡音一脸焦急,上前安慰道:“这地牢古怪得很,没什么人来。前辈若是一时恢复不了,先歇息一下,也是无妨。免得等会儿打草惊蛇,却走不得。” 洛凡音含泪点头。 洛衡天一听这话,却道:“你说得很是。那东城阴这些日子将我关在此处,却从不现身。以前听闻他四处搜刮那传说中藏宝图的秘密,没想到却会对白於山庄下手。可恨山庄一百八十余条人命,竟然全数……”说着心中悲切,但见洛凡音还安然无恙在身侧,又还有几分安慰,忍着泪没流出来。 顾舟见他如此,倒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又把武林盟会要攻打赤月教之事细细说来,却没透露那藏宝图的秘密。只因那时答应了霄容,此刻也不敢将这事告知别人。 这阴山上的赤月教总坛地道颇多,又十分复杂。顾舟心想,若不是有段承休给他的地图,只怕此事根本不可能成功。只是段承休又是怎么得到这份地图的?而那个小秦子,说是见过栾夏生,却又不知栾夏生现在在哪,真是可疑。两份地图标示得几乎一模一样,莫非这地图,是赤月教自己人所有?栾夏生的地图可以说是那个红裳雪所给,那段承休…… 顾舟心中一有这想法,立刻产生了罪恶感:虽然段承休待人客气疏离,然而不像是谎话连篇虚心假意的伪君子,眼眸中的刚毅正直,也正是他顾舟想要与之结交的原因。 三人走在密道里,顾舟在前头带路,洛凡音本要在后,洛衡天怎么肯。于是父女二人跟在后面,一路上小心谨慎,免得触碰了那些机关。 就在三人以为可以平安无事走出去时,顾舟一开那暗道的门,三人均是躲在门后。所幸并没有什么飞针暗器。于是继续往前走。 未走十几步,突然十几枚暗箭冷冷射出。 “小心。” 顾舟反应极快,转身推开洛凡音,一甩长刀将所有暗箭一一打落。 差一点,自己就成了马蜂窝。 洛凡音看得心都要跳出来。 “是谁?” 在左边。 而顾舟和洛衡天在发现了暗器之后,同一时间看向那左边的暗道。 “有人来了。”洛衡天心中一紧,不知道来人的武功如何,顾舟能否带着他们安然出来。就算不行,能带走洛凡音一个,他也满足了。 那人缓缓地踱步过来。顾舟屏气凝神,却不由得紧张起来。依他走路的步法和气势,武功恐怕不在东城席玉之下。而东城席玉,他至今也不知自己能否打败他。这赤月教中,武功能比赤月教的左护法还高的,那就只有那个人了。赤月教的教主,东城阴。 这是顾舟第一次见到东城阴。与他想象中的不同,这个邪教教主的样貌并没有十分邪气,反而是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乍一眼,会让人想起武林中的义薄云天的一代大侠,然而身上散发的不容触犯的威严气场,又让人心生惧意,不敢放肆。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顾舟心中思绪万千,竟然忘了眼下的处境究竟有多凶险。 “你来了。”东城阴远在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没有再走过来。他负手冷冷地看着他们,不知心里是在打算什么。 洛衡天也是心中惊愕。那夜,山庄上下被下了□□,他勉强支撑也打不过那个右护法曲万丘。因为那曲万丘看上去如此妖异邪魅,他亦以为那东城阴定是个喜怒无常的邪恶之徒。没曾想竟然是这般人物。再乍一看他和顾舟,心中不由一惊。想起当年不死衣中传出的风波,冷汗顿时冒上额头。 洛凡音没有这等眼力,此刻心中牵挂着洛衡天的伤势,也担忧他们能否出去,更没看出对方就是赤月教的东城阴,只为顾舟着急起来。 “凡音,等会儿一有机会,就带着你爹爹先离开。我一个人随后就到。” 第173章 第九十五章 洛凡音心中信他,却又担心道:“那你要小心……” “走吧。”顾舟打断了她,只示意她不要拖拉。洛凡音无奈之余只得带着洛衡天继续向前走。 东城阴见洛家父女要走,上前一步。顾舟立刻朝他走去将他挡住。长刀飞速斩过,东城阴几次闪躲,却没出手。待终于抵挡不住,却才伸出左手,没有武器竟然徒手就把那刀刃夹住。若不是凤鸣刀韧性好又是名刀,只怕就直接断刃了。 顾舟眼神一狠,拼了内力转动刀身,逼得东城阴只得收手,连退几步。然而未等顾舟回神,东城阴竟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眼看一掌逼近,顾舟躲避不及连忙护住内力硬生生受下这一掌。结果还是被打飞了好几尺,所幸还能受得了,这才知道东城阴的内力有多深,也才知道他不带兵刃,只怕是掌力惊人。 血从嘴角流出,顾舟转过身,随手一擦,又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你什么话都不问,就只想和我打?”东城阴收了手,一双阴鸷的双眼盯着他,淡漠而无神。 一瞬间,顾舟似乎明白了东城席玉那种活死人的表情是从哪儿来的了。 “你要我问什么?” 东城阴一听,想了想道:“确实。你如果已经知道,自然不会问。不知道,也不会问。” 顾舟突然冷笑一声:“难道,你是要我问你,我顾舟,究竟是不是你的儿子?” 他这话问得不屑,然而东城阴不但没有生气,更没有感到悲哀,脸上的笑容比顾舟还冷。 “你可不要会错了意。我既然可以把你送走,自然也就不要了。” 顾舟脸色一白。然而洞中光线阴暗,照得人的脸晦暗不明,东城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什么人?为了寻一个所谓的宝藏,四处屠杀,就算你得到那么多钱财又能怎样?”他不想再跟东城阴谈论那件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既然当年,那个人已经抛弃了他,那他顾舟就跟对方再无关系。 “能怎样?能得到取之不尽的金银财宝,还有长生不老的极寿。四处屠杀又如何?那些都是该死之徒。”像是平日里不想说的话,都想在此刻说出。东城阴突然笑起来,但是笑着的眼睛里却藏着深深的恨意:“这天下原本应该是我的,若不是因为我没他的运气,我怎么会沦落至此?既然上天不给我运气,我就要得到更多的时间,更多的钱财。什么兄弟,什么父子?到头来皆是要自相杀戮。哈哈……君臣父子?可笑至极!” 听得这话,顾舟就算不想明白,也难了。难道东城阴,竟是当今皇族? “你不信?也怪不得你不信。可惜投错了胎,不该生在那个时候。” 朝廷的事,身处江湖的顾舟并不清楚。他多少听说过,那个原来本是太子却在先皇驾崩前因逆谋被罢黜的三皇子。然而所有人都以为那人早已被当今皇上给捉捕后处死,却没想过,这件事还有如此隐情。 “你打不过我。念在你身上还留着我的血,我也不会随手杀了你。但若是不自量力想要螳臂挡车,我可不会再顾念什么血肉亲情。”东城阴缓缓说着,“当年若不是一时妇人之仁,你我也不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对峙。然而武林盟会那帮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硬是想要分个好坏,最好抽身离这事远远的。” 说完,转身走进了黑暗的地道中。 许久,顾舟都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收起刀,一迈步却是想往那里面跑去。 “顾大侠你还逞什么威风!快跑啊!” 顾舟一回头,竟然是小秦子。 他还没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人却比他更加啰嗦多话。 “洛小姐和洛庄主已经在安全的地方了。我特地过来……嗯?没人?对方人呢?” “走了。”顾舟转身离开。 “走了?”小秦子怪叫道:“被打跑了?果然顾大侠就是身手不凡。我都觉得不用来了,若不是洛小姐硬是要我来,我……” 顾舟皱了皱眉:“你这么大声是想引来其他人?” 小秦子马上闭嘴。顾舟心想:既然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干脆不要说出来得了。 这边,广千音一路跟着柳州州,却不是在阴山,而是在阴山不远处的一处空谷地。那空地唯独中间一株大榕树枝繁叶茂,周围只有短小的野草遍布。 车夫把车子停在榕树下,柳州州下了车后,四处观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突然,一个身影却从树上落下,不单单吓了柳州州一跳,就连他也差点蹦出来教训那人。 然而此人并非什么歹徒,柳州州一见他,反而十分亲密地过去拉住了对方的手。 广千音躲在远处看得挠心挠肺。“听不到啊!难不成经过上次的事,她特地挑了这种地方让人只能看不能听?等等,那个人,好像是……” 柳杀看着柳州州拉住自己的手,轻轻地甩开。 “妹妹,你究竟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柳州州简直是没了办法。无论怎么劝说,柳杀还是一意要留在那东城席玉身边。 “我都说了,我是孤儿,不是你的妹妹。”柳杀板着脸,转过身不理她,想了想,又说道:“我没什么小时候的记忆,就算我真的是那什么柳家庄的人,和你是有血缘的姐妹,但是这十来年,我都没见过你。你那么关心我做什么?” 柳州州此刻面纱早已揭下,听了柳杀的话,惨白着一张脸苦笑道:“你竟然问我,那么关心你做什么?小时候,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叫了多少声姐姐,现在,却来问我?罢了,如今且当我们没有关系,可你跟在那东城席玉身边,早晚会跟他一起死的。” “一起死?我乐意。”柳杀怒道,“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那么多?” “你怎么那么冥顽不灵?你就不怕将来真到了那一步,在下面时爹娘问你你可有脸面对他们?” “我冥顽不灵?是你自己自作多情,无聊透顶。当初你经过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是你为了让我活命让我离开他,我离开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既然柳家庄已经不在,大家也都失散了那么久,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干了吗?我是死是活跟你无关!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不再理会柳州州,倏忽一下已经走远。 柳杀心情难以平复地走在回阴山的路上。突然停住了脚步。 “什么人?出来。” 广千音知道柳杀绝对没有察觉到他躲在哪里。行走江湖,偶尔都会有觉得有人跟踪的错觉。这种故弄玄虚的招法,大家都会。至于能不能套出白狼,就得看对方脑子聪不聪明了。 他广千音自然是个聪明人。然而聪明人有时候不一定会做聪明事。 例如他现在,就真的走了出来。 柳杀一看见他,皱着眉:“你是谁?” “无名小卒,无需记挂。” 柳杀见他不说,暗暗地摸着腰边的剑。“我觉得我见过你。你刚才,看到了。” “怎么,你想杀人灭口?”广千音笑了笑,“但是你没有你们主子的本事,这种事最好不要心血来潮。” “你是谁?” “你已经问了我第二次了。但是我不打算告诉你,你也没必要知道。我只想说,你如果现在可以抽身,最好果断跟她走。而不是留在东城席玉身边,那个男人,没有感情,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他知道柳杀是柳州州的妹妹,因为上一次已经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当然你肯定觉得我在多管闲事。不过说不说是我的事,听不听我就管不着了。告辞。” 如果不是柳州州的关系,广千音才懒得理会这个一直跟在东城席玉身边的小跟班。 柳杀涨红了脸,气得差点追了上去。一想追上去也没有用,又恨恨地转身继续回阴山。 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傻瓜,所有人都把她当成笨蛋,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明明连半天也没有跟他相处过,为什么就可以想当然地拿他们的想法来揣测别人的心意? 她实在是厌烦透了那些无聊的人,那些如此心存恶意的人。 月圆当空。 瑶山之上,那亭子里的人仍在。 只是当年的小儿早已成长为俊美的青年,而一派仙骨的老者容颜未曾改变几分。 段承休看着玄机老人,颇有些恍惚当年。 “这一步可想得真长。”玄机老人见段承休心绪不宁,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看着我的脸就能想出答案?” 段承休把手中的棋子放下,赔礼道:“师父定然知晓,此刻我的心思已经不在棋局上。” “是啊。”玄机老人长叹,“心中下着如此大的一盘棋。胥儿,要知道聪慧早逝这句话,是说与那些劳心过度者听的。你若是可以放宽心些……” “但是我不能。”段承休端坐着,放在膝上的手却慢慢收紧,“师父,前世与今生,究竟要如何分别?灵魂与记忆,又要如何分别?若前世为牲畜,今世为人道,那他究竟该不该称之为人?若前世为男子,后世为男子,那他所爱之人,又要如何面对?若是……” 还未等段承休说出第三个“若是”,玄机老人早已摆手让他停下。 “这是你的事,还是别人的事?” “我的事。” “既然是你的事,那只要问问你自己,所有问题就都能解决了。”玄机老人淡淡笑着,“你觉得你是谁?” “我、我不知道。”段承休低下头,咬着牙说出了这话。 “现在的你是谁?” “段……永州段家,段承休。” “那还有什么不知道?”玄机老人笑着反问。 “可是,”段承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我还一直记挂着他所记挂的东西,放不下他放弃不了的感情。若说我对她有感情,可明明才见不过几次面,若说没有,每日里的朝思暮想却一直不断。如果说那感情是因他才生,那我还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既然你不想这份感情是因他而生,那为何不能是你自己对她有意?” 段承休一惊:“我对她有意?” “若说前世今生,老朽还能谈论上几句。若是男女情爱,那可就帮不上忙了。”玄机老人看着他。 段承休缓了过来,俯首拜礼:“徒儿受教了。” “你明日就下山?” “是。”段承休点头:“只是此次下山,怕是凶多吉少,躲不了那口舌之灾。”他刚说完,又改口道,“其实也是名副其实,遇上了,也是我该得的。” 玄机老人只笑笑,没有言语。许久才道:“既然这样,再陪陪我下完这棋吧。这回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所谓难得糊涂,你也暂时先放一放心事罢。” 段承休点头应是。 第二日,从瑶山下来时,还是早晨初露刚逝。 段承休缓缓地走下山,身后跟着花照云和剑影。他没有说话,后面两人自然也没有说话。 本是百无聊赖之时,那黄衣少女却像仙法一般从草堆里冒出来,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冲着他招手,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冲着他们大喊:“好巧啊!我还打算今儿上去找你们的,没想到你们今天就下来了。” 段承休一脸惊愕,快步走了下来,却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接你啊!”唐宁夕笑嘻嘻道:“想想围剿邪教这种大事,身在江湖怎么能不参与。虽然你是重生了没错,但是你一个人挑着担子想想也是挺痛苦的,所以还是回来帮你一下。” “为什么要帮我?” “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唐宁夕心下觉得麻烦,但看他表情好像有些奇怪,只得耐下心道:“我们是一路的,我相信你。这样不行吗?我连我的身份都跟你……哦,不对,这事你早就知道了。应该是我连我要回去的小秘密都跟你说了,大家一起结伴打怪有什么不对?” 段承休不知道“结伴打怪”是什么话。反正唐宁夕一直以来都说着他不懂的话,做着许多他不能理解的事。此刻他心中只有一种想法,就是把她紧紧拥入怀中。如果不是理智阻止了他,他一定会这么做。 第174章 第九十六章 很多时候,当唐宁夕自己想把事情往简单的地方想时,老天却是不允许。 在和段承休一起回庆安客栈后,等着他们的顾舟却不是什么好脸色。 “顾舟!”唐宁夕欣喜地过去,见他安然无恙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咦?怎么就你一个?凡音呢?你们不是去救人了,那位洛庄主?哦,都在房间休息?” 顾舟一把将唐宁夕拉到身后,抽出的刀却往段承休身上一指。段家的护卫立刻上前将顾舟围住。 “段承休,你是不是和赤月教有勾结!” 一句话,让唐宁夕从头到脚一冷,惊愕地看着顾舟严峻的脸色。 段承休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他还是那个客气有礼的俊美公子,淡然地面对着顾舟的指控。 唐宁夕看到了他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看了自己一眼。 “顾舟,你在说什么?”唐宁夕不知道顾舟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是从哪儿知道这件事的。然而话一出口,她更加心惊。为什么自己要替段承休来质问顾舟?明明这就是事实。 “你问他。”顾舟没有看唐宁夕,眼睛盯着段承休。他不想相信这事是真的,他心里怀疑这件事另有隐情。只是一看见段承休,他就知道,要从对方口中得知这件事的隐情,不是易事。段承休在乎什么?看似他什么都在乎,其实什么都难以在他的心上留下痕迹。 唐宁夕听着这眉头没尾的话,着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跟我说清楚好吗?” “我是想跟你说清楚。只怕还没说完,就已经走不出这里了。”顾舟表情严肃,不是说笑。让唐宁夕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段承休嘴角一弯,似笑非笑,却已经退了一步把路让出来。 “怎么会。顾兄若是想走,我为何要强留?” 顾舟板着脸:“你不用如此客气。只要告诉我,到底有没有?” 段承休没有说话。 唐宁夕看着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既然暂时没事,你先把话说清楚吧?”唐宁夕拉了拉顾舟衣袖。 眼见段承休也是一直不开口只等着他说些什么,顾舟无奈之下,收起了刀,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把洛衡天救出来的当天,几人在小秦子的安排下来到了山脚。等在山脚的马车和人,都是青阳山庄的。 洛凡音和顾舟不由怀疑那小秦子的身份。一番逼问,这才晓得那小秦子原来就是段承休身边的手下之一,名为琴音。洛凡音自然生气他这般隐瞒,当下没好脸色给他。而琴音自知理亏,也只得不开口先避避风头。 然而上马车时,洛衡天的脸色却有些怪异。待经过梧州,洛衡天听闻武林盟会的人大部分集合在此,却让顾舟和洛凡音下车。说是休息,却在客栈里说起那个跟着马车的画轴曾在赤月教里出现过。 顾舟和洛凡音皆是大惊,却不信段承休会做这种事。奈何这事却被有心的人听了去。当下所有的武林门派纷纷把青阳山庄的人围住,质问此事是否为真。 “画轴是我的手下没错,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赤月教,我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段承休淡然回道。 “眼下众人都在梧州那里等着你。你可敢跟我一同前往?”顾舟冷冷道。 段承休坦然:“当然。照你这么说,画轴和琴音还在他们手里,我怎么能不去。” 顾舟便拖着唐宁夕走出去,却觉得她步履不稳,竟然像个没武功的普通人。 “你怎么了?” 唐宁夕没意识到顾舟是问她武功之事:“我能怎么了?上马呀。”说着手脚并爬地上了去。 顾舟一愣,却抓着她的手探她脉息,不由一惊:“你的武功呢?” 唐宁夕一阵沉默。要是让顾舟知道了她和段承休之间闹的那一出,那这事儿还不得崩了。眼下气氛如此紧张,她还是不要随意挑起纷争比较好。 “解了寒毒,功力就这样消散了。” 顾舟看着她闪烁其词,没有信她,却没工夫也没时间追问。只得一个翻身上马,冲着身后的她低沉地嘱咐:“坐好了,小心摔下来。” “别怕。要摔也会把你拉下马。”唐宁夕又开始贫嘴道。 顾舟差点笑出来。然而在旁边的段承休一脸阴沉地看着他,让他着实不想破坏他这严肃的表情。 一行人来到了梧州,而华元卿早已经在那议事厅里等候多时。同在场的,还有步青阁,东仪山庄杨家的杨世薛,昆仑派车仇甘,少林寺的无妄大师等人。 众人见段承休进来时,身姿挺拔神态从容,一时间竟忘了他是被怀疑之人,倒起了要与之交谈之心。 挑事的崆峒派宋祝童却没有这个打算,只冷笑道:“段公子还真是难找啊。” 华元卿在段承休未出现前,早已满腹疑虑,此刻上前道:“承休,此事……洛庄主还在世,真算是大幸。只是他所说,见过你那手下曾在赤月教中出现,又是怎么回事?” 段承休没有直接回答,却问:“那请问他们现在都在何处?” “关在了后院。”顾舟带着唐宁夕进来后,现在才开口。 “那不如把人带上来,问问是什么情况。”段承休从容道:“毕竟是他们被看见在那里,不是我被看见。这事我也不好说。”说完未等别人说话,已经转头吩咐剑影去后院带人过来。 别人还好,宋祝童却已经涨红了脸怒道:“段承休,此事与你如此关系密切,你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当起了主事人?你的手下去哪,你会不知道?” “哼,好笑得很。事情做得合理就成,你管他谁做的。把人带上来问清楚不应该吗?”车仇甘一见到那宋祝童的嘴脸,心里就不痛快。 “合理?你是没脑子么?这不是给了他们合供的机会?” 华元卿道:“既然如此,那我派几个人和他们一同前去。” 眼见那边吵起来,若是以前,唐宁夕还会觉得好玩,放在现在,她就笑不起来了。手心里一攥,全是汗,她觉得自己比段承休还要紧张。左右四顾后,悄悄问顾舟:“凡音人呢?” 顾舟脸色略为尴尬。 “你们又吵架了?” 顾舟默不作声。 唐宁夕简直无语。这么吵吵吵,然后又合合合,是情侣要来虐狗吗? “为了什么事?” “你不用管啦。”还不是因为他替段承休多说了几句好话,那洛凡音又坚持她爹爹不会随便污蔑人。可是他顾舟什么时候说她爹污蔑了,只不过说是这事应该另有隐情。 而站在正中间一直淡然镇定的段承休,眼睛每每瞥过这边都像带着刀子一样。 顾舟简直是心中烦闷。 所幸的是,一起过来的除了有画轴和琴音,洛衡天和洛凡音也都一起出现了。 那洛衡天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一出来又仿佛还是那个威风堂堂的洛庄主。 如此热闹。热闹得唐宁夕快要看不下去了。 她知道段承休既然跟东城阴有联系,一定是派了人过去。只是她没想到段承休那么蠢,竟然派一个曾经去过赤月教的人去接洛衡天回来。 段承休蠢?一回想又觉得这事绝不会是这样的。 但是这不是重点,眼下重点的是,不要让段承休真的被爆出他和赤月教之间的事。 只是唐宁夕很不明白,明明这是事实,明明这与她无关,甚至她还是受害者,为什么她会那么紧张,那么想替他隐瞒。她这是有病吗?圣母病,得治! 唐宁夕感觉脑袋跟浆糊一样。快要不能思考了。她就是不想看到段承休难堪,不想看到段承休被人千夫所指,不想看到段承休被所有人唾弃。尽管他真的做了,可是他的本意是好的,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的本意真的是好的? 脑海里突然闪现的一句话,让唐宁夕心中一冷。总不会,自己被骗了还不自知吧? 和琴音不同,画轴的样貌普普通通,并无特别之处。唐宁夕心想:这就是别人书中所说“做特务的一张好脸”。 “你叫什么?” “画轴。” “你可曾去过赤月教阴山教坛。” “去过。” 众人大惊,有人窃喜有人忧。 “不然怎么救回洛老前辈。”画轴继而说道。 唐宁夕吓得心脏病都要出来了:这说话大喘气也不看场合的吗? “除了此事,之前可有去过。”华元卿也算是好脾气,压着声音又补多一句,“你应该知晓我要问的是什么。洛庄主说曾在赤月教里面见过你。” “之前未曾走近阴山,更别说是里面。” 众人看着洛衡天。洛衡天却没说什么,捋捋髭须:“看来,许是老夫看错。” 宋祝童几乎跳起:“洛庄主这是什么意思?喊捉贼的是你,现在跳出来解围的又是你?” 洛凡音一怒,正要说话,洛衡天摆摆手拦下她,说道:“老夫可从未说过什么捉贼的话。当时是觉得这个小兄弟像极了那个人,因而私下与小女和顾大侠一同谈起。却被你们崆峒派听去,却说是青阳山庄勾结赤月教的证据,还拦着不让走了。” 洛衡天这么一番数落,顿时让宋祝童脸一阵青白,差点下不来台要发火时,无妄大师突然开口。 “其实此事,还要从那封信说起。” 信? 华元卿见无妄大师说了话,这才从怀中取出那封被截下的飞鸽传书。 “盟会已下令于本月十五上山,尔等切记小心。莫忘此前所谈之事。” “有人要泄露秘密,这才让盟会如此紧张。”华元卿无奈道。 “那这字迹是谁的,就没人能辨识得出来?”车仇甘问。 宋祝童阴阳怪气道:“若是那些精通书法之人,字体多变也是有的。若是要模仿他人笔迹,就更加防不胜防了。” 精通书法之人,除了特指段承休,还能有谁? 段承休也不恼,甚至是没理会宋祝童,直接道:“既然洛庄主说了可能是认错人。那硬是要青阳山庄的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道理。如果华盟主没有其他的安排,在下就带他们走了。而眼下既然有人怀疑段家,此次围攻段某也不好再领命前去。只祝各位凯旋。”说罢,施施然带着人就走了。 唐宁夕本来担心有人会拦。没想到无人吭声,反而让她目送了段承休远去。 段承休来到外面,上马车前却是脸色苍白。 “主子,可是身体不好?”琴音连忙要搀扶他。 段承休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他只是太害怕,害怕唐宁夕会开口说出来。 但是,她没有。她没有。 段承休走后,唐宁夕想要跟过去,又觉得她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这样没事儿地跟在他身边。 顾舟悄悄跟她说:“别看好像没拦他,其实之前吵得不知有多凶。但是忌惮段家的实力还有朝堂的势力,这才不敢为难。” 唐宁夕心中一冷,问道:“那你也认为他……” 顾舟苦笑一声,他先前已经被逼得够惨了,此刻又要再说一遍。 “你问我,那你呢?你信不信他?” 唐宁夕见他问得认真,也是认真地答道:“信。”她相信他心地善良,本质不坏,这么说来,也不算是说谎。 顾舟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隔了几天不见,你的心事更多了。我想,你武功尽失,只怕不是解了寒毒那么简单。你喜欢他了,丫头?” “我?”唐宁夕被问得一愣。她都没想过这事。 “喜欢一个人,就会千方百计对那个人好,无论对方做得是对是错。” “我现在没空……” “顾舟,你舍得回来了?” 唐宁夕还没为自己辩解完,就被大步走来的洛凡音给生生打断。 方才洛凡音在那边,看着唐宁夕和顾舟两人有说有笑,却把她给无视了一般,好不嫉妒。不过如今她刚和父亲重聚,心情也好,所以还是不想一直和顾舟冷战。 唐宁夕哪里见得这阵势,连忙跑开免得当了电灯泡。 于是跑去和华元卿寒暄了几句,华元卿眼下事务繁忙,也是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唐宁夕无奈之下到了后院,心绪极乱。这时,一直注意着她的杨世薛缓缓走了过来。 “你是谁?” 未等杨世薛开口,唐宁夕已经回头冷漠地看着他。 第175章 第九十七章 杨世薛像是碰了一鼻子灰,颇为尴尬,只得笑了一下来掩饰:“在下东仪山庄杨世薛。” “杨世薛?”唐宁夕觉得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待想起了才恍然道:“杨世茵是你妹妹?” 杨世薛倒没想过唐宁夕不认得他,反而已经先见过他妹妹了,倒是意外:“哦?你认得她?” “去年在锦城,杨太公那里见过。”唐宁夕看着眼前的年轻公子,还真觉得这兄妹两是有几分相似。 一句话,更让杨世薛吃惊,不由笑道:“没想到你还已经见了曾祖父。” “所以这就是你找我的目的?”唐宁夕了然。 “你对这件事不感兴趣?”杨世薛见唐宁夕眼睛里没有了敌意,走到她身边悠悠道来:“说起来我长你几岁,小的时候也曾见过她,你的母亲。” 唐宁夕侧头,一双杏眼上挑看着他。 她这番期待的模样,倒让杨世薛有些心虚了。 “记忆中只记得是个普通的女子,反而是她的兄长,更为好看些。” 唐宁夕一番无语:“这样当着面说别人母亲的坏话真的好吗?” 杨世薛让这句话给逗乐了:“抱歉,但是她的性子好像就像你这般。就连曾祖父也没法冲着她生气。她走后,曾祖父落寞了许多。” “那我那个舅舅,真的长得很漂亮?” 杨世薛犹疑道:“男子用漂亮这次,似乎不太妥当。” “那还不是你说的。” “在下只是用了‘好看’一词。”杨世薛回道。 “你!”唐宁夕见他一双长眸眼神狡黠,立刻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只得乖乖道:“好吧好吧,好看就好看。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跟我说这半天,难道不是要跟我谈谈他们的事?这话说到半截,怎么就没了?” “我也不过是与你同辈,长辈们鲜少提起,我又怎么知道,怎么跟你说?” “那你过来干什么?” “打个招呼。”杨世薛坦然道。 “那时候都已经断了关系了,现在过来打什么招呼?”唐宁夕一脸不信,“一定还有其他的事。” “看你这机灵的。”杨世薛只和唐宁夕相谈了几句,心里却已经对这个没多少血缘关系的妹妹有了好感,“本来是想让你有空能去锦城看看曾祖父。没想到你们已经见过,我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见过了,那顾大侠他可曾去过?” 唐宁夕对于这种事向来是一点就通:“我知道了。你是想让顾舟也……” 杨世薛笑而不语。 “杨兄。” 两人回头,就见那步青阁手执长剑大步而来。 “步兄弟?”杨世薛见他神色毅然,又问道:“有事?” “家师说有要事商量,让大家都回去那议事厅。”步青阁点了点头把情况说明清楚,见了唐宁夕,有些讶异,“姑娘就是现任的雪山派掌门唐宁夕?” 唐宁夕不敢承认:“如今我父亲已经离去,我也没继承他的衣钵,算不得是什么掌门。” 步青阁见她误会,连忙道:“并非是家师相邀,而是先前在武当时,那唐门的大小姐曾在武当后山闹过一阵。原本是拿她没辙,没想到后来有高人相救,赠出解药。而那位高人亮出的兵器,像极了雪山派独传的玉雪绫。不知是否为唐姑娘你出手?” 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唐宁夕没干过几回,还被人记住,更加有些飘飘然。奈何这步青阁一提起玉雪绫,却让唐宁夕颇为尴尬。早在她中了寒毒之后,那东西早已被她抛之脑后,一直藏在身上许久不曾用了。 “我这武功平平的,哪有那般能耐。许是你看错了。若是绝世高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唐宁夕摊摊手。 步青阁听她这么说,原本激动的心情顿时变得失望。 杨世薛听得有趣,却道:“说玉雪绫是雪山派的独传兵器,这倒有些武断了。听闻十几年前,江湖上有一个绝世女子,亦是用长绫为武器。” 唐宁夕一听得绝世,就觉得有八卦,连忙问道:“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杨世薛笑了笑:“眼下华前辈等人正在议事厅等着,我与步兄先行一步。等会儿再与你说。” 唐宁夕纵是想生气,也没办法。步青阁听杨世薛这话,也是心中好奇,此刻更能体会唐宁夕的心情,却只能歉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去。心里却有些嘀咕:这个唐姑娘怎么好生眼熟。 原他那日撞了唐宁夕,却不曾细看,竟也没记起两人已见过面。 而说起来,那玉雪绫确实一直是雪山派的兵器。只是曾经,还借给唐宁夕的那位舅舅,程飞扬使过。当年两兄妹,兄长生得比妹妹还漂亮,倒让许多人错把那程飞扬当成是女的。由此才传出了那绝世女子的传说。 华元卿因唐宁夕母亲的缘故,并不想让她一个女子也牵扯进这件事来,因而没有让唐宁夕参与讨论围剿之事。唐宁夕心想自己武功全无,还是最好躲得远些免得小命不保。 于是到了晚上,也是早早关门睡觉。没想到一进房门,先被房间里的那个黑衣人吓了一跳。 未等唐宁夕大叫,那端坐在桌子边的人却先拉下了黑色面罩,露出一张属于段承休的英俊容颜。 唐宁夕唬地一下转身把房门关紧,急忙走过去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你,你怎么这身打扮?”到头来,她最接受不了的是段承休居然可以做出穿夜行衣这种偷鸡摸狗行头的事,反而他此次前来的目的都是次要的了。 更让人想笑的是,穿着夜行衣却是坐着都一副贵公子的气派,简直让人哭笑不得。若不是这点,她恐怕都要怀疑这是广千音假扮的了。 “还敢这样坐在房间正中,你不怕有人和我一起过来,到时候要如何解释?” 段承休淡淡笑着:“我听得到你的脚步声,只有你一人。” 这样的话,好像有人说过。唐宁夕一愣,却叹了一口气,走过去道:“大晚上地跑到女子的房间里,好像不太好吧?你想来干嘛?杀人灭口?” “只是突然,想见你。” 唐宁夕只觉得脸上犹如火烧,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仍作镇定:“见我做什么?” “想问问你,是否真的信我,才没有在众人面前,把那件事说出来。”段承休平静地看着她。 听段承休回答得坦荡,唐宁夕十分庆幸自己没有表现异常。至于段承休的眼神,唐宁夕表示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眼神。平静从容,安然镇定,没有恶意,没让人感到厌恶,却也让人心神不宁,不知道对方看得那么入神是在想些什么。 “你不是唯一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而答案我也早已用行动回答了,你那么聪明,还要我废话吗?” 看着唐宁夕的不耐烦,段承休没有说什么。他自然知道,只不过这个问题是随口问问,而他此行真正的目的,还真的只是来看看她。 “顾兄问的?” 唐宁夕点头。 两人无话。唐宁夕开窗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关上后又是皱眉:“你怎么就那么有肆无恐,武功很厉害吗?现在这里那么多武林高手,你就不怕被别人发现了?还穿着这衣服。” 段承休淡然道:“武功不怎么样,只有剑法还过得去。” 唐宁夕来了兴趣:“哦?那之后有机会我可要好好看看。”未等说完,她刚亮起来的眼眸又有些暗淡。 “不过,只怕也是没什么机会了吧。”她笑了笑,有些狗腿地恭维起段承休,“但是我绝对相信段少爷你……” 话刚说到一半,唐宁夕就停了下来,错愕地看着段承休突然握住她的手。 “怎……” “让你失去内力之事,我很抱歉。”和往日不同,段承休的眼睛里流动着一种难以言述的感情。 “你若是要恨我,怨我,甚至是报复泄愤我都没有意见,只是你越坦然,我越是无法面对自己。你先前说得没错,很多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死去,可以救他们却没有出手。我自认为我做的事是有目的的,为了救更多的人,为了让更多的人可以幸免于难,但是我也知道我做了坏事。那些因我而死的人,被我所害之人,我对不起他们。” “我不想你这样虚心假意地恭维我。尽管我很希望你会喜欢我,但你曾经所爱的那位霄少主,无论是样貌才华皆是于我之上,对你的情意更不比我少半分。你说你要回你的世界,我不敢挽留。今日之话,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段承休,此生将会一直记挂着你,无论你是否还在。” 说完,松开了她的手,毅然起身离开。 灯花蜷闪,发出的爆鸣声几乎微不可闻。唐宁夕只觉手上还残留着他那厚实的手掌余温,等到人要走了,才反应过来,连忙追出却只只有月影摇摇,人不见踪。 正当她以为今夜难眠时,外面突然一阵骚乱。 “有人夜袭,快抓住那刺客!” 唐宁夕的第一反应是:惨了,他要是没走远岂不是被当成了刺客?于是也顾不得自己没有武功的事,连忙跟着众人跑了出去。 然而到了外院,大家却是凑热闹般挤在院子里看着楼顶两个黑衣人在打斗。不晓得内情的,还以为这是内斗起来。唐宁夕倒是一眼看出了右边这个颀长身影的是段承休无疑,而左边身影较为矮小的,只怕就是那个杀人的刺客了。 唐宁夕为段承休担心了一阵,但看了一会儿就放下心来。那刺客明显不是段承休的对手,没几招已经落了下风。唐宁夕心想,若是段承休有剑,不怕那小贼跑了。 未等她动手,站在旁边的顾舟竟然也是看破了一般,顺手抽出那步青阁的长剑,直直甩给刚刚翻了个身的段承休。 众人只感到眼前剑光一闪,那身材略高的黑衣男子漂亮地握住了剑柄,长剑在手,整个人的气势顿时不同。忽而使出一招,还没有人看清,另一个黑衣人身上已经中了十几剑,没有致命却已经无法出手,惨叫一声,整个人从屋顶滚落下来。 “飞剑无影!” 有人大呼一声。如此,纵是段承休想走,也走不得了。 在场之人大多在入世城中已经见过顾段两人逼退东城席玉的那场大战,再次见到激动之余倒也还好。 那步青阁却是从未见过,更不敢想原来自己手中之剑也能使得如此凌厉如虹,气势万千,由此对段承休的那番猜疑早已抛到了九霄之外,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刺客掉下来后,早有武林盟会之人上前将其围住。 段承休从屋顶下来,坦然扯下遮脸的黑布,把剑递给步青阁后,径直走到那黑衣人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步青阁把长剑收起,走到那躺倒在地上痛苦不已的刺客前查看。不由一惊,原来他的手筋脚筋都已被挑断。扯下那面罩,是一长相平凡的男子。令人惊异的是,他竟然长得与白天里见过的画轴十分相似。 “你就是那个人!” 那人气若浮丝,自知无法逃脱,却是笑了:“那洛衡天在哪,我只和他说话。” 顾舟神色一冷:“你方才偷袭,已将他刺伤,却还要见他?” 黑衣男子还真地板着脸不说话,这才有人前去后院找那洛庄主。 待洛凡音扶着洛衡天过来后,黑衣男子突然笑得令人心底发寒。 “洛衡天,眼下这么多人在此,你就算是想要辩解,我也定要将你的丑事抖出,让你声败名裂!” “你这恶贼,血口喷人,胡说什么?”洛凡音上前怒道。 洛衡天伤口刚包扎好,脸色略为发青,却是不解:“这位小兄弟,可是有什么误会?老夫在江湖几十年,算不上义薄云天,却从未做过什么恶事。” 黑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没做过恶事?原以为你是心中有愧,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自以为是。你若不知,为何还要收养栾夏生!” 洛衡天一听,不由一惊。 当年那孩子晕倒在山庄门口,是山庄下人发现了他。恰逢那时,他洛衡天刚经历丧妻之痛,而女儿凡音无人相伴,由此才将收养了栾夏生,并以他夫人的姓氏赐给他。那时,栾夏生只说家中富裕,有一日府中老仆却带着他四处逃亡,谁知道后来老仆也不见了。洛衡天想到那时北方一处曾闹饥荒,还以为他是逃荒南下的难民。难不成,这中间其实另有缘由? 【本文首发晋江,喜欢的读者欢迎来网站直接阅读】 第176章 第九十八章 这片树林静谧而幽暗。 栾夏生一双刚劲的手沾满了泥土。他自从被洛家收养以后,就从未做过粗活。眼下跪在这一个土丘前,神情漠然,眼中早没了当年还是白於山庄大师兄的意气风发,他捧起最后一钵土,细致地撒上。 而后拿起放在身边的普通铁剑,起身离开了红裳雪的坟。 刚刚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身上总有一种不畏世事的绝望。只因他们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有比眼下的情况更糟。 可是栾夏生刚走近那座宛如邪恶栖身的山峰时,却听到了人声嘈杂,刀剑铿锵。 他已经从红裳雪口中得知,他义父被关押在赤月教总坛地牢并不会有性命之忧。自己先前功力未恢复,也无法离开红裳雪去救人。眼下,那个困住他的人已经死了,他也需要重新振作去救洛衡天。 没想到,事情的现状却超乎他所想。 栾夏生认得和赤月教之人厮杀正烈的弟子衣饰,均是武林中各大正义门派之徒。 眼见赤月教占得了上风,栾夏生连忙上前相助那些门宗弟子。几招之后,就已把对方刺于剑下。 那武林盟会的两三人看危机已除,不由松了口气,看着栾夏生,却是不认得。又见他衣服也不是门派弟子,惊异道:“多谢义士出手相助,不知阁下姓名?” 栾夏生无心回他,未等对方说完,只抢问:“这是怎么回事?武林盟会之人,怎么来了玄阴山?” 几人诧异,面面相觑后,其中一人回道:“义士难道不是得知十五之日围剿赤月总坛而来?” 栾夏生当下明白了为何红裳雪定要他在十五号将她埋下。当时问她又不肯说,难道她早已知晓此事,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还是有心事隐瞒着他?一想到此,栾夏生心头不由百味陈杂,也说不上是怒是悲,是痛是伤。 眼看这年纪轻轻却神色沧桑的男子不开一口就要走,武林盟会几人百思不得其解,待要追问,又还有任务在身,也就只将他容貌记住,等事成之后再说。怕他不懂前方凶险,又好心开口:“前面正是那赤月教总坛,极为凶险。义士究竟是哪门哪派?” 栾夏生停住了脚步,转头走过去道:“既然是盟会亲自上玄阴山围剿赤月教,那华盟主是否也已前来。在下白於山庄栾夏生,还请小兄弟们告知。”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着话,那几个人脸色却已大变。 “你说你是白於山庄的栾夏生?”其中一人心直口快,惊讶之余已把话问出。 “小兄弟认得我?” 几人面面相觑。 栾夏生见他们神色怪异,却也无意多问,只道:“我有要事,还望小兄弟指引一下。” 其中一个才道:“栾前辈,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带你去见盟主。” “这是何意?”栾夏生倒是糊涂了。 “你叫他什么前辈。这人忘恩负义,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洛老前辈好心在他颠沛流离时收养他不说,他却听信恶人谗言勾结赤月教要陷洛老前辈于不义!”另一人言语中厌恶之意尽露。 栾夏生一惊:“你这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对方冷哼一声,“那天晚上我就在现场,你那老仆从的儿子都已经招了。你们不把柳家的灭门之灾算在当年的魑魉教头上,却归咎在洛老前辈头上。甚至设计让赤月教把白於山庄灭尽。如此报仇,和十恶不赦的魑魉教又有什么区别?白於山庄那天死了那么多人,刚巧你就不在山庄。如今以为事了了,就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来找盟主,真以为你们能把这事瞒尽天下人?可惜得很,洛老前辈还没死呢!” “洛……”栾夏生被这无由来的指责惊得脸色苍白,正要细细询问,一听得后面的话,眼睛却亮起来:“我义父?你们见过我义父?他已经被救出来了?人在哪?” “在哪?正是要找你呢!” 那最先开口的人不知其中细闻,见栾夏生眉目刚正,不似那薄情寡义之人,先前又听过他的好名声,听同伴如此不客气,倒是不忍,开口劝道:“何必与他说这么多。要见盟主,咱们带他去就是。” 如此几人像押囚犯一般带着栾夏生上了山顶。栾夏生素来脾气稳重,眼下虽然受了诬蔑,但心知这些人并非恶人,此中必是有了什么误会,于是顺应跟着,不多言语。 未到山上,远远地就见前面一火红衣裳的女子一见他们,飞奔而来。 “大师兄……” 正是那洛凡音,手中拿着长鞭,一看见栾夏生落得这般憔悴,不由鼻子一酸,却忘了要说什么了。 “师妹!”栾夏生此刻见到洛凡音,心中百味陈杂。想起山庄未遭灭门之祸前,她仍像孩子一般为了躲避师父的唠叨而干脆离家出走。没想到世事难料,才一夜之间,白於山庄就已不复存在。当初他连夜赶回,最担心的就是她和师父的安危。谁知半路上却被赤月教所拦截。在地牢里看见师父时,虽然担心他老人家是否受得了这苦,心里却更担心洛凡音毫无音讯,也不知顾舟有没有照看好她。 如今相隔近半年才相见,见她还好好地,栾夏生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下。但想起刚才的事,马上问道:“师妹,师父是不是已经被救出来了?” 洛凡音眼中含泪,连连点头:“半个月前顾舟带着我去赤月教救他。那时候就听爹爹说你原先在地牢,后来又被他们带走了。你还好吗?怎么弄成这样子了……” “我没事。”栾夏生连忙安慰,“对了,那师父现在在哪?” “就在前面!”洛凡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我带你去找他。”两人正要走时,洛凡音又见那几个在后面的武林盟会弟子,奇怪道:“你们……” “洛姑娘,刚才我们在东边的山腰上遇到了你师兄,他说要见盟主,所以我们才带他到这边来。” 洛凡音想想昨晚之事,不由担心这些人是不是对栾夏生出言不逊。想着刚才像是押解犯人一样带着她师兄过来的。顿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但碍于华盟主又连忙收起,只冷淡回他们:“既然这样,辛苦几位大哥了。华盟主正是和我父亲在一起。我现在就带我师兄过去。” “洛姑娘,你可要小心……” “多谢关心,这是我们家的事。” 说完一把拉着栾夏生就走,也不理这些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边玄阴山山脚,不同于山上的血雨腥风,此时在这棵大树底下,有三个身影正相对无言,气氛奇怪。 只见唐宁夕坐在石头上,看着左边盘腿坐地的顾舟,又看看右边坐在马车上的段承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两个,这样好吗?不用去帮帮华叔叔他们?” 马车内的人原本正闭目养息。听得唐宁夕开口,微微睁了眼睛看她一眼,而眼睛里那镇静从容的神色让唐宁夕顿时想起一件事。他段承休,正是这下棋的人呢。他们两个都知道,此刻赤月教的高手肯定不在玄阴山上。 所以,现场有一个人被瞒在鼓里。 唐宁夕看着顾舟,心里不禁有些愧疚。 顾舟看这两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有事瞒他。他有些讶异。他知道唐宁夕是喜欢好看的人,但最多也只是有色心没色胆。他感觉唐宁夕应该还没有完全爱上段承休,可为什么要和对方一起瞒着他?除非,这件事是个天大的秘密。或者,是一个不能跟他说的秘密。 他顾舟向来不是好奇之人。但眼下他更想做的是查出真相。 “我走了,遇上了赤月教的人怎么办?你又没了武功,以前好歹还能逃,现在逃都逃不了。” “这……这不有段公子在么。”唐宁夕以为顾舟经过昨晚的事情后还不相信段承休,急忙要为他辩解,结果却忘了另一件事。 只听那顾舟吹了个口哨:“哟,原来你是这样的打算。倒是我不解风情碍人好事了。” 唐宁夕顿时脸色一红,要再解释时,却感受到了段承休直视过来的热烈目光。 段承休听了顾舟的调侃,笑着道:“段某不才。虽不及顾兄武功高强,但护宁夕的周全,还是可以办到的。” “你所谓的护她周全,是指她失去武功一事?”顾舟毫不客气说道。 段承休脸色尴尬,顿时无语以对。 唐宁夕连忙要解围:“这是我自己身体不好。解了寒毒才失去武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 “我刻薄?”顾舟被唐宁夕一指责,顿时没好气起来。“我好意关心你,你居然说是我刻薄?” 眼看顾舟要发火,唐宁夕连忙过去安慰:“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和洛姑娘的事嘛!段少爷孤家寡人,没人等他。你在这边,就不担心洛姑娘的安危。虽然她是和华叔叔、洛老前辈在一处。但是洛老前辈昨晚还受了伤,华叔叔又是盟主要关心武林盟会的事,肯定都没法好好照应她。你不去?不会不放心?” 这话说得顾舟心里也愧疚起来了,原本坚定要跟着他们两个找线索的心,也动摇起来。 而顾舟犹豫不决之时,段承休看着唐宁夕搭在顾舟肩膀上的手和两人亲密无间的动作,眼睛里不由一阵窝火。 虽然他知道唐宁夕此刻是对顾舟没有别的心思,但他知道他们上辈子曾经情投意合过,难保这不经意之间,又冒出什么火花,那要怎么办? 顾舟正思前顾后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这才反应过来,也和不唐宁夕纠缠了,起身就走。 唐宁夕原以为要磨很久,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办成了。于是转身对段承休得意地笑起来,看得对方哭笑不得。 她走到马车前,双手抱胸道:“怎样?我够义气吧。到时候我回去的事,你可要好好帮我。” 段承休连上的笑意突然一僵,好一会儿才恢复。 “这是自然。” “其实说来也挺对不起顾舟的。明明我知道真相,却不能告诉他。” 段承休淡然说道:“一开始是很难受。但人总是容易麻木。瞒久了,也就习惯了。” 唐宁夕听他语气感慨,突然才想起,这瞒着真相不说的功夫,眼前这人才是祖宗。想要劝他看开些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我挺想知道。你这样把同样的人生过了两遍,会不会很无聊?” 段承休摇了摇头:“不会。” “不会?” “其实……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段承休欲言又止。 “好吧。”唐宁夕心想自己没有完完全全体验过重生,也不好意思再去臆想。“那,你这一世是不是把上一世的遗憾都给弥补了?” “不完全是。或者说,我现在还不能确定。” 唐宁夕想了想,点头:“那倒也是。毕竟你现在才二十多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正当唐宁夕打算再八卦别的问题时,段承休却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运功冲车内飞出,将唐宁夕抱住躲过从草丛里放出的冷箭。两人堪堪避过,谁料这暗器却似铺天盖地而来无穷无尽,唐宁夕听得耳边利刃飞来之声连连不断,密密麻麻,心里一阵着急,然而被段承休护在怀里,完全看不到是怎样情形,只能任由段承休带着她躲闪,怕连累了他。毕竟她如今么有武功,要是段承休受了伤,两人的处境就危险了。 “可恶!”一连发了数十发梨花暴雨钉也没能将那两人打中,藏在草丛里偷袭的人心中着急,忍不住谩骂了一声。眼看偷袭不成功,不赶紧跑只怕等会死的就是自己。 偷袭的人立刻扔掉手中的暗器。 段承休用折扇挡下最后几枚沾了毒物的暗器,脸色一狠:“想走,没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扎在扇子的银针被强劲内力反推而出,速度之快难以躲闪。于是一声惨叫,对方中了招。谁料那人咬了咬牙还是拼命地跑。 唐宁夕惊魂未定地看着那身影,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追!” 看着那人踉踉跄跄,唐宁夕忍不住就要追上去,却被段承休一把拉住。 “别冲动。或许是陷阱。” “我认得那人是赤月教的。如今赤月教的高手都跑光了,谅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段承休原是有意追上,但怕将唐宁夕留在后面怕出意外,见她如此兴致勃勃,只得道:“那走吧。” 第177章 第九十九章 唐宁夕走了几步,见段承休不动。顿时皱眉。 “你不是说走吗?” 段承休无奈道:“你这么走的速度,太慢。” 唐宁夕气结,叉腰而问:“那你是想怎样?” “你要我追?” “再不追人都跑没影了!” “那我带你追上,你可乐意?” 唐宁夕眉头打结:“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这话一说出来,段承休这才动身。唐宁夕突然感到身子腾空。 “啊?你抱着我做什么!” “抱紧,不然就要掉下去了。” 段承休没回答,却已经用了轻功轻易追上了前面偷袭的人。 唐宁夕手环着他修长的脖颈,脸色微窘。这人,有话就不能明说嘛? 被拦住的人眼看去路被截,正要转身跑向别处,却听唐宁夕道。 “就别费心机想跑了。江湖中飞剑无影的飞剑公子在此,你觉得你能跑得了吗?更何况,这周围还都是武林盟会等名门正派。” 唐宁夕拿段承休来调侃,要下来时却被对方紧紧抱住。“你!” 人都还在别人手上,就敢乱开玩笑。段承休挑了挑眉,嘴角噙笑。 “放手。”唐宁夕脸色一黑,段承休这才将她放下。 这都遇到敌人了,怎么他还能笑得这么开心?难不成他还认得这青面鬼? 原来,这偷袭之人正是之前在入世城外客栈遇见过唐宁夕和霄月章的青面鬼。 眼下他虽然中了自己射出去的毒箭,但是因为事先吃过解药,眼下到也还神志清醒。可一听到飞剑公子的名号,顿时皱起眉头。怎么会去惹上这么个麻烦?原本是因为赤月教被正道一举攻破,而教主及左右护法皆不在,下面的堂主各自左右异心,小喽啰们树倒猢狲散,马上被武林盟会打得四处逃亡。他原本是偷了些值钱的东西要避过眼下的风头,之后再寻个小村庄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没想到那后来的罗汉鬼却和他闹不和。 于是这青面鬼偷袭了同伴后独自下山。看见唐宁夕独自一人在一辆马车旁不知和车上的什么人说话,他一想起先前被打巴掌的事,自然要报一仇。没想到,那华贵马车里的居然是飞剑公子段承休! “你这小丫头还真不简单。之前和你一起私奔的小哥怎么不见了,转眼居然就和风流在外的段公子有一腿。还真是小看你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唐宁夕至今还没听过这么粗俗下流的责骂,顿时涨红了脸。 青面鬼嘿嘿一笑,又对段承休道:“段公子,小的先前就已久仰你大名。至今第一次见面,也是三生有幸。想来小人也没得罪过段公子您,段公子大人有大量,可别为了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小姑娘来与我置气,不值当。我与她之间的事乃是私人恩怨,您若不管,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话未说完,段承休长剑已出,竟看不出是什么时候动身,原本还隔着有好一段距离,眼下那剑尖已戳在青面鬼鼻头。 段承休冷笑一声:“什么东西,和我讲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冒犯?你没见过我,我可是认得你呢。我且问你,东城阴现在是否还在这阴山?” 青面鬼吓得头冒冷汗,哆哆嗦嗦。“不、不在。四处都没人。” “那东城席玉呢?” “也……也不在。” “很好。”段承休得了消息,眼中杀意已起。青面鬼认得这种眼神,顿时瞳孔紧缩,魂不附体。 但是段承休没有马上杀他,转而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唐宁夕。 唐宁夕能看得懂那眼神。她和段承休都知道,这人可恶不单单是他加入了赤月教,而是他为非作歹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无辜可怜之人。而今若是放他离去,只会放虎归山,害了他人。 “你动手吧,何必看我。”唐宁夕闭上眼睛。 段承休便趁唐宁夕闭着眼睛的空档,将那青面鬼的命取下。 “我现在开始担心,我回不去了。” “为何?霄谷主,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了?” 唐宁夕突然提起的话题,让段承休有些讶异。 “人回去了。心是回不去了。” 段承休沉默一会儿,才道:“如此话中有话,倒不知让我如何接下去。” “若是以前,我定是看不得有人在我眼前杀人。如今,我反而觉得那些人既然可恶该死,那杀了也没什么。只是,隐隐中又觉得这样不对……” 。 “若是天下太平,自是不该如此有如此凶蛮行径。然而,江湖是非难平息。眼下的你不是麻木不仁,不过是开始慢慢明白在这个世界的处世之道。你在此处体会到的痛苦,等你回到你那边太平安乐的世界,也许就不会再有。” 这时,附近突然传来一声怪叫。 “怪物啊!” 唐宁夕被惊到,瞪大了眼睛看着段承休。“怎么回事?” “不知道。”段承休已从马车上下来,“去看一看吧。”他确定东城阴确实不在这里,至于其他的人,还能出手对付。 唐宁夕心中担心是不是顾舟出了什么事,想一探究竟,也没多说什么就跟着他走过去。 只见拐个弯的山路上,有几个人围在草丛边,却是怕有蛇一般退得远远地。 “你们,不是武林盟会弟子。”段承休见那些人虽然穿着常服,但手里的刀和执刀的姿势,明显就是宫中禁卫。他心中一惊,立刻看出了他们是九王爷的人。 几个人转身,原是让想让对方不要多管闲事。谁料一回头见是段承休,却是认得他,连忙恭敬回道:“段公子。” “怎么回事?” “草丛里有人!” 这话不是对方回答的,是唐宁夕说的。 段承休这时也看到了。只见那人应该是个年轻男子,只是脸被乱草遮住,也看不出是何模样。“方才怎么了?” 眼前几人吞吞吐吐似乎不好意思说。但见段承休脸色严肃也没有要和他们开玩笑地意思,只得说了。 “这人,是个怪物。” “怪物?”唐宁夕一下子来了兴趣,“怎样的怪物,我看看。”她见这些人有所隐瞒,定是要自己看了才放心。于是就要上去查看。谁料段承休因担心她,自然而然却先拉住她的手。唐宁夕低头一看,那手的主人才颇为尴尬把手放下。 “小心。”说着也跟她一同前去。 走近后,唐宁夕一看清,不由心惊。一股寒意从脚底冒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见那人鼻梁眉骨上的皮肤只有薄薄一层,连上的肉几乎没有。仿佛一个会动的干皮骷髅一般。而那张紧贴着头骨的皮上,还布满了许多的伤痕。 这是经历过了怎样的虐待,才会变成这样。 “他是谁?”唐宁夕只觉得有些晕眩。如果她没记错,这身衣服…… 段承休一边在身后护着她怕她晕倒,一边转过头看着那几个禁卫军质问。 那几人摇头道:“刚才就发现这人在这里,我们也不知道。” 段承休看那人的脸的确不堪,正想遮住唐宁夕的眼睛劝她不要再看时,那人却还活着,奄奄一息地挤出几个字。 “是你吗……不要看我……” 这下,唐宁夕完全认出他是谁了。 “广千音!” 她连忙跑过去查看他身上的伤势。才发现,其实让他如此奄奄一息的伤口不是脸上,而是他的胸口一直在流血。难怪他一直用手捂着。而他脸上的伤,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唐宁夕不知自己的手已经沾染上了血迹,她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秘密。惊恐让她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发出声音。手上的血迹划在她干净的脸上,十分刺目。 段承休微微皱眉。转身看那些禁卫军,发现他们眼中有闪躲之色。段承休这才明白其中的原因不是那么简单,于是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伤?” “不要看我……” “我没看!”唐宁夕气急败坏,把脸转开。 躺在地上的广千音笑了笑。然而他现在的脸,笑起来却比地狱恶鬼还可怕。 “……好冷……” 他打了个冷颤。十月的天气,秋风已起。唐宁夕轻轻把他揽在怀里。 “你流了太多血了,所以才会怕冷。”说这话时,她已经哽咽。这样的出血,他还晕死过去就已经是奇迹。“另外,你还中毒了……我解不了。” “我知道。”广千音似乎早已将生死抛开。 “你说说是谁干的吧。或许我还能帮你报仇。赤月教?” “不是。”广千音顿了顿,道:“也许你不知道,其实,曲万丘是我大哥。” 这秘密,唐宁夕已经从段承休口中知道了。她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一直注视着她的段承休。对方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无奈。 “我知道。” “我以为你不知道……还一直很愧疚。” “那你说,你大哥是想让你们的父母复活,是真的吗?” “真的。” “那究竟是谁刺伤了你?” “谁刺的都无所谓,都是为了她。” “她?”唐宁夕皱眉,忽而想起那天广千音抛下了她去追恰好路过的柳州州,顿时恍然。 “可是,她到最后,还是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广千音说到这一句时,语气里才有悲伤的哽咽。“你说,我这样傻不傻?” “我……不知道。”唐宁夕一瞬间,不由怀疑那女子心肠是否是铁石铸成。 “我要死了,你还这么敷衍我。” “我想嘲笑你傻,又怕你受伤;说你不傻,偏偏你真的傻。她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回头看你。”明明这世上好的女子那么多。 “我知道。这世上,除了大哥,也许都没有谁会再回头看我。因为我没有一张可以见人的脸。可是宁夕,你知道吗?大哥就是因为我原来的脸长得太好看了,才毁了我的脸。他说,若是没有毁去,肯定长得比他长得还要好看。” “那、确实是很好看。”唐宁夕想起了曲万丘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如果广千音是他胞弟,那确实是…… “他还说比州州好看。可是州州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认识你那么久,我还没看过你的脸呢。”唐宁夕不敢转过头,甚至后悔自己刚刚看了他的脸。此刻假装着,心里却悲伤无比。 “你会被吓到的。”广千音知道她在骗他。但是他也想骗他。 “那我就不看了。”唐宁夕故作轻松道。 “你啊……”广千音幽幽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宁夕,如果你长得再好看一些,我想……我一定会喜欢你的……” “嗯。” 这人的手已经冰冷。 “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段承休从怀中取出锦帕,替唐宁夕擦拭脸上的血迹,又拿过她的手。 “广千音!你在哪里?广千……” 两人都还没回过神神时,那柳州州已经出现。她原本四处呼唤着广千音,不曾想一眼撞见段承休小心翼翼地替唐宁夕擦手,才发现,这人的温柔,原来是如此地让人沉溺,而偏偏不肯轻易施舍给别人。犹如现在,一眼都没有抬头看她。 “你找他?”唐宁夕听得她方才的呼唤中夹杂着焦急与担心,惊愕之余,却为广千音的早走一步而伤心。难得,她可以看见从来轻声细语的柳州州,这般不顾形象。 柳州州这才看清了在唐宁夕怀里的是那个人,脸色惨然:“他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人追杀,他……替我挡了一剑。” “谁?” 柳州州要回答时,看了看一边的段承休,又停了下来。 唐宁夕奇怪,转头看着段承休,默默把手抽回。 段承休低垂着眼睑,淡淡说道:“你最好还是快些离开,他们还没走远。” 柳州州虽然惊于听到这个消息,但原本她就是冒险回来,此刻也不怎么担心。反而是段承休不经意的关心,让她心中一暖,想要走又舍不得。 “他们!”唐宁夕一愣,“刚才的那些人?” 段承休没有说话,但一般他这种神色,就已经是默认了。 “应该是,人是他们刺伤的。但广千音那时候还易着容。方才他们一开始被他的原貌吓到,才没承认。” “谁撕了他的易容?” “也许,是他自己为了让人认不出来。” 唐宁夕脸色一冷:“你什么都知道!” “一开始不知道。慢慢地,猜出来的。” “他们人呢?”唐宁夕抬头四看,哪里还有那些人的身影。原来那些禁卫军见是段承休,知道段承休会为他们王爷善后,也就不管自行走开。 “走了。” “你放他们走的?”唐宁夕冷笑起来,“放他们走的时候,就是你猜出来的时候。” 段承休没有说话。唐宁夕一把夺过那用过的手帕,一下扔到他脸上。 “我受够了!” 段承休没有闪躲,那布满污血的白色锦帕就这样打在他脸上。受了这样的侮辱,他只将眼睛闭起。眼角的睫毛被晶莹的泪水打湿。 唐宁夕没有注意到。柳州州却看到了。 “你这不知高低的丫头,仗着他喜欢你,就这样乱发脾气!这事又不是承休做的,你凭什么怪他!” 唐宁夕咬牙:“是,我谁都不能怪。我只能怪我自己。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怪我没有武功,想要发脾气都得看人!” 这话,隐隐中又刺痛了段承休,让他此刻更不敢开口。 “你以为你知道什么!”柳州州怒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段承休让他们走,他们就会留下来拷问他我的下落。而柳家的事若是被揭发出来,又不知又有多少人丧命于此。” “柳家……”唐宁夕还要反驳时,突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声称是栾夏生仆人的人,就说自己是柳家人。 “州州,你先走罢。此事我会处理。” 柳州州虽是不舍,但终于还是转身离开。离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广千音,眼睛里最终还是留了一分心痛与他。 她走到山道,发现那原本应该离去的马车隐藏在树林里若隐若现,差点惊出一身汗。 “香袖!为什么你们还不走!” 香袖一见到柳州州,一直悲戚的脸才露出喜色:“小姐!你回来了!快点上来。你不走,香袖不想抛下小姐一个人。” “小妹呢?” 香袖指了指在里面昏睡着的柳杀。“被那人打晕了之后,到现在还睡着呢。”柳州州这才松了口气,起身上车。 马车又走在官道上,远离了这处是非之地。 柳州州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恍然如梦。 在那玄阴教总坛,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柳杀。正是无论怎么劝说都不成,那东城席玉竟然突然出现。 “她是你姐?” “不,她不是……”柳杀原本就担心东城席玉要她走,此刻让他知道了,她怎么可能还能留下来。 “你以为,我是聋了?”东城席玉说这话,听不出喜怒。但是柳杀跟着他许久,已经能判断出自己犯了错:不该以为自己能骗得了他。 “是、是。我……以为她已经死了。” “你偷听我们讲话?”柳州州不知东城席玉是怎样的人。但是她害怕这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人。仿佛是一把利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 东城看了她一眼,没有理她。只继续和柳杀讲话。 “但是她没死。你要跟她一起走吗?” “我不!”柳杀急了,“我要跟着主子。” “那就跟着吧。” 这话说出,柳杀一阵惊愕。原本她以为东城席玉一定会赶她走。然而,他却是对来接她的柳州州说道:“你,走吧。” “我不走!”柳州州自然不会这样罢休,“妹妹,你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但是我不想跟着你。之前你救过我,我很感激。但是我已经忘了以前发生的事。印象中虽然你是我的姐姐,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你也没什么感情。” 柳杀的这些话,比起那些恶言恶语更让柳州州伤心。 “那,你对他有感情?” “有!”柳杀的语气坚定。一瞬间,柳州州仿佛看到了自己。她当年对段承休,也是这样地肯定。 “那他,对你有感情吗?” 柳杀一愣,没有说话。她不敢去看东城席玉。而后者,永远是那样的一张脸。在场的人都明白,他是不会为这种事开口的。 “我懂了。”柳州州明白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可是,就算如此,喜欢不喜欢,都是柳杀的决定。她无法去阻拦柳杀不要去跟随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尽管那样不可能得到幸福,但是有的事,不试过,永远不会明白。 就在柳州州想要转身离开时,柳杀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倒在了东城席玉怀里。 他扶着她,对柳州州说道:“把她带走。” “你!” 担心柳杀的她,还是让跟在身后的香袖和她一起把人搀扶住。 “为什么?” 眼看东城席玉转身就要离开,柳州州忍不住问他。 “她说对我有感情。”东城席玉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我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只是希望她,不要跟我一样。虽然是给不了她想要的,但至少能被喜欢的人关心过。” 好不容易出了赤月总坛,就在要上马车的时候,却是被那些禁卫军拦住。 “站住!” “你们干什么?” “这不是柳姑娘?”为首的一人哂笑,“你怀中这人,极有可能是当年反叛的柳家余孽。说起来你也姓柳,难道……最好是把人交出来。不然就算是段丞相怜香惜玉想要保你,恐怕也……” “这话从何说起?”柳州州心中害怕,却不敢把自己的恐惧显露出一分一毫。 “识相的话,把人留下。我们就当看不到。” 柳州州怎么肯。正想着要怎么离开,就听见树上传来一声嘲笑。 “别信他们的话。这剑上都淬了毒,难道还有想留活口的打算?” 那是,她最后一次听到广千音说话。他就那样在树枝上,宛如局外之人,伸手相救只因起兴。结果,却被她拖入局中,死于非命。 老天,你若真的有悲悯之心,怎忍心让人死得如此无辜。 第178章 第一百章 “那个,柳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宁夕冷静下来后,心中的愧疚之意顿时升起。方才因为广千音的死,一时悲愤冲昏了头脑。想想柳州州的话,不由神色尴尬。见段承休默默起身,把锦帕拿在手里。 “你不是要走了?其实不听,也少了一份担忧。” 唐宁夕听这话,忽然想起当初和广千音第一次见面时,这人就千方百计要拖她下水。她也是用类似这样的话回绝了他。而今,当初的对话还在耳边,而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原本,我也觉得少知道一些事情更好。然而现在,我又发现,无论你知不知道,那些事情终究发生了,我可以控制自己不知道,但是那样一点也没有用。而我的不知道,只是让那些知道的人陷入痛苦而无所依靠。如果这样,我宁愿知道真相,也不要把自己困在假象中。” 于是,段承休这才将柳家的悲剧,一并道来。 “十六年前,柳家家主是朝廷大官,手握重兵。如此也遭朝廷忌惮。谁料一天,被人揭发与北夷有勾结,先皇大怒,抄了家诛其九族。而柳州州,正是柳家之人。” “那栾夏生……” “他亦是柳家之人。想是那柳家为了保住血脉,才将他送到了中南的柳家庄里当是柳家庄的人。只怕,这事被朝廷知道,所以那柳家庄才被灭。” “他们是兄妹?那柳州州知道吗?” “知道。但是不能相认。” 唐宁夕皱眉:“所以说来说去,最黑暗的还是朝廷。” 段承休叹了口气:“不要说这种话。” “那柳家和北夷勾结的事,是真的?” “至今未曾翻案,也不知真假。”只是,当年的人都知道事有蹊跷。他兄长段承弼在入仕后,立刻就揭发扳倒当年告发之人薛家。只是新上任的皇帝虽然处置了薛家,却没有替柳家平反,想来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唐宁夕走到广千音身边,还是心中不忍。 “你能替他买副好棺木,好好安葬了吗?” 段承休点头:“这事你不用担心。” “哟,这是谁呢。不是段家的飞剑公子么?怎么会和这小丫头在一块?哦,对了,听说她长得很像秋姑娘呢。” 两人正说话,忽听得一阵阴阳怪气的的声音。转头一看,竟然是那曲万丘。只见他依旧拖曳着长袍,身姿妩媚。 唐宁夕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练过那需要自宫的绝世武功啊? 只是眼下广千音死了,她也没心情开玩笑。而听得广千音的语气,他大哥似乎挺疼他的。不知道等他知道了广千音已经死去,是何反应。 段承休见了他,只淡淡问道:“你怎么没有跟着东城阴,独自一人?” “我跟不跟他,段公子很关心?” 唐宁夕见他似乎要勾引段承休一般,厌恶之情油然而生,立刻把段承休挡在身后,只冷冷说了一句:“广千音死了。” 曲万丘正觉得唐宁夕碍眼时,一听这话,半响才反应过来。却是不相信:“你说什么?” “广千音死了。”唐宁夕面无表情地重复了第二遍,又指了指在地上的人。 曲万丘看过去,在看清楚了死在地上的那人确实是自己的弟弟无误,那一刻他的脸,只能用扭曲来形容。 “啊——” 他不再去理会他们,直接扑过去抱起那人,不顾那人身上的血污,不顾那人恐怖的脸。 “你、你……”曲万丘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 唐宁夕冷冷一笑:“没错。我杀了他。你不是杀了阿碧她们,如今这仇,我算是报回来了。” 段承休微微愣住。 “你这贱人,你这贱人!阿音!阿音!”曲万丘宛如一个疯子。明明他答应了他,离开玄阴教,不要回来。为什么会?更让他心疼的是,广千音最是爱美,死的时候却是这般可怕的模样。 “你为什么杀了他?为什么!” “那你杀人,又有什么理由?” “哈哈……”曲万丘突然大笑起来:“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我就说,他喜欢上女人,不会有好下场!” 曲万丘知道广千音喜欢别人。眼下却以为广千音喜欢的是唐宁夕。 “这叫报应。”唐宁夕脸色冷漠:“你作恶多端,怎么就没想过会报应在自己最亲的人身上。若是无情,也就罢了。你若有情,何必作恶,自讨苦吃。” 曲万丘怒火中烧,红了眼睛:“我要杀了你!” 未等唐宁夕反应过来要躲闪,段承休早已将她护在身后,曲万丘连击十几掌均不得中。他武功本不高。只是掌法阴毒。眼下因为广千音的死,一心要杀唐宁夕,章法全乱,更不是段承休的对手。 段承休不想与他多纠缠,过了几招之后,用折扇当剑出招,轻易点了他的穴道。若不是手中无剑,他更想废了他的武功,免得将来,后患无穷。 “主子!” 那曲万丘被段承休一掌推到在地时,剑影却急急忙忙赶来。 “主子!不好了。那东城席玉约了顾舟,两人正在玄阴峰顶交战。” “什么!”唐宁夕脸色一白。 玄阴峰顶,有一处平台。凌云驾雾,宛若仙境。眼下十月秋风,草木萧瑟。 那两人,一个执剑,一个握刀。 这画面,犹如那时。 “你说,知道玉珏的主人在哪里?是怎么回事?” 东城席玉的脸色和当初一样死气沉沉。而顾舟却早没有那时的潇洒,如今眉眼间尽是忧虑。 “你和她身上的那种玉珏,我见过。”东城席玉缓缓说道。 他口中的“她”,无疑指的是唐宁夕。 顾舟心里一沉。这玉珏,如果说见过,那不就是当年杨家的兄妹?可唐宁夕的母亲早就死了。而他的“父亲”,眼下正是生死未卜,不知所踪。虽然华盟主也说过是出了海没有再回来。但哪知道是不是出过什么意外。 “那个人在哪里?” “除非你打败我,否则我不会说。更不会告诉你,东城阴去了哪里。” 东城席玉的语气里,没有讥讽,也无意嘲笑激怒对方。但是顾舟听在耳里却是有这种意味。 他从未冲动。但如今,还没等东城席玉说下一句话,就已经动手了。 看得出对方的来势汹汹,东城席玉立刻出招挡住那凌厉的刀锋。他不明白,为何今天的顾舟和去年在龙首山顶的那个人如此不同。那时的他,没有任何的斗志。而今,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让他变化如此之大。 “你这样着急,不可能打得赢我。” 过了几招后,东城席玉冷冷说道。“而你若是输了,我会杀了你。” 顾舟不屑笑道:“杀了我,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也是承认自己有些乱了阵脚。再出手时,倒是稳了许多。 然而,东城席玉终究是杀手出身。每一剑刺去,均是往要害而去。即使过招的人躲避过去,之后也会心有余悸,而无暇反击。又几招式过去,顾舟为了躲闪往喉咙而去的剑锋,低腰一闪,谁料东城席玉竟然硬生生将剑锋往下一劈,唬地顾舟再次一躲,却还是被划破了衣裳,胸口划了一大口子。 “你怕死。”东城席玉说道。 “是人都会怕。难道你不怕?”顾舟整了整衣裳,胸口的伤疼得让他忍不住皱眉,但还是十分坦然地说道。 “我无所谓。”东城席玉语气淡然,“但是你不想杀我,你是赢不了我的。如果你不想杀我,那就走吧。” “我确实不想杀你。”顾舟笑了笑,“因为我不一定能杀得了你。更何况,我可能还不能杀你。” “什么意思?” “因为我没有立场。而你的身世,还是个迷。”顾舟笑着,却是神色惨然。 他已经开始怀疑。也许,东城席玉才是唐宁夕……真正的……亲人…… 东城席玉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可能是他听懂了顾舟的意思,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但是他不想再去思考这些事情。眼下,他只想求得一个解脱。 “动手吧!” 刀光剑影,又在这宁静的山峰上闪现。 唐宁夕等人赶到山峰上时,只看见顾舟倒在地上,身上多处受伤。所幸都是小伤口,还留有一口气。 “顾舟!”经历过广千音的死,唐宁夕生怕顾舟也就这样死了,吓得一把扑过去探他鼻息,又把了脉,才松了口气,连忙帮他处理伤口。 段承休见此,立刻吩咐手下带人来帮忙。 之后又让唐宁夕将顾舟扶起,自己输入内力替他疗伤。 唐宁夕焦急地在旁边守着。 周围正没人时,忽而,只见悬崖边,突然伸出一只手。爬上来的,正是东城席玉。唐宁夕顿时脸色惨白。 只见他身上也是血迹斑斑,比顾舟好不到哪去。而他眼下爬上来后,却是抓着那把断了的剑,眼神阴鸷。 “不要过来!”唐宁夕怕段承休替顾舟疗伤会被打扰,眼下只有自己能挡着他了,连忙抄起顾舟的刀。偏偏那刀太重,她失了内力怎么也拿不起来。 眼看那人一步步走来。段承休也是心中着急。然而此刻如果收手,自己必然元气大伤。上次替唐宁夕吸取寒毒受的伤还没完全好,眼下他还有一件事没完成,在那之前,他再也不敢轻举乱动了。 知道自己是用不了这刀的,唐宁夕绝望之余,忽一瞥地上那断了的半截利刃,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割伤,捡了起来就冲到东城席玉面前。 “不要……啊!” 原本她只想威胁他不要过来。也想着之前自己救过他,他会放过自己。 而事实是,她手中的剑锋,已经插在他的胸膛。 她也分不清是不是她主动动手,还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唐宁夕握着剑刃不敢动,也顾不了手上的血已经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她看着东城席玉,只见对方一双眼睛,犹如死人的眼睛,没有神采,没有生机。可是,他还是会动。他猛地抓住唐宁夕插在自己胸口的断剑,狠狠往自己的胸膛一扎。 “啊!”唐宁夕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放手。” 她宛如听到命令一般松开了手。 段承休此刻终于收了功,才连忙把顾舟放置在一边,冲过去把唐宁夕拉开。 “你明明可以躲开的。”有了身后人的支撑,她才勉强缓过神来。 “不想躲。” “为什么?你想求死?”唐宁夕的语气里带着不敢置信。 “或许吧……”东城席玉最后看了她一眼,径直往山下走去。 段承休却开口道:“你若想寻死,为何要从悬崖上爬上来?” 东城席玉停住了脚步。 “其实你还不想死。”只是想死心。 段承休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那人终究还是离去了。 “你要去哪里?”唐宁夕心想着他身上用来防止蛊毒发作的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不由担心。 但是对方没有回答她。 “他……能去哪里?” 段承休撕下了里衣中的一截衣裳,替唐宁夕绑在手上。 “也许是找到一个无人能寻的地方,孤独终老。” 唐宁夕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说,他真的程飞扬的儿子吗?” 段承休惊愕:“你……” “爷爷那时候说,他身上的蛊毒只在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才发作……我……希望他不是。” 之后,剑影带着人抬着担架送了顾舟下山。 这此围剿,东城阴确实不在。抓获的那些堂主,大部分都是小角色不足一提。这其中,也有那青面鬼和罗汉鬼之列。 而那天,栾夏生和洛衡天见面后,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柳家之人。 当年,洛衡天去柳家庄替妻子求药。只因柳家庄曾收留过百草生老人住过一段时间,府中正是有洛衡天所要的九转回魂丹。柳家庄庄主因舍不得,和洛衡天闹得不愉快。谁料洛衡天走后,柳家庄就遭灭门。 栾夏生原名柳存,原是朝廷当官的柳家孩子。然而柳家怕有意外而暗中把他送到柳家庄养大。原以为此事乃是秘密,栾夏生可以躲过一劫。然而世事难料,最后栾夏生还是漂泊无依,最后却养在洛衡天门下。 那柳家庄的一个老仆人却听信谣传,认定洛衡天是灭门抢药的仇人。十几年来苦心孤诣,自己死了也要嘱咐儿孙报此一仇。 那老仆人的儿子也是心有邪念,打算趁此加入赤月教作威作福。于是洛家的一场悲剧这才酿出。 而今师徒二人重聚,才算明白。 第179章 第一百零一章 一声铿锵,那出招的剑越来越快。让人花了眼,乱了心。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随便在一家小镇的武器铺子里都能找得到。剑没有名字,犹如他一般,没有身世。 然而人怎么可能没有身世? 想到这里,东城席玉眼神一冷,手中的剑破开了顾舟的防御,抵上他的喉咙。 “我已说过,你没有杀人的决心,就杀不了我。” “我也说过,我原本就不想杀你。”顾舟皱着眉头,被划破的脖子渗出了血珠。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真正要担心的,是伤口面前冷若冰霜的剑锋。 东城席玉一声冷笑:“不自量力。” “也好过你自欺欺人。” 那抹难得一见的冷笑僵住。 “什么意思?” “不单单是我,你也变了。”顾舟冷冷看着他。 只见东城席玉那苍白的脸,脸颊的肌肉抖动着,似乎要说什么,但牙齿却紧紧咬着不肯松口。 “你以前没那么多话,也没那么多表情。”顾舟脸上多了一丝自嘲:“亏我以前还给你起了个绰号叫‘活死人’,如今看来,是没有用了。其实你自己也已经快弄清楚了吧?关于你的身世。怎么,觉得很惊讶?觉得我发现了这事,没有表现出你想象中的狼狈?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比我更狼狈。” 被一直刺激着的紧绷神经终于断了弦。 那持剑的人忍不住一声低吼:“找死!” 顾舟趁这空档,早已脚尖蓄劲,一点地退开好几步。 但是那发了狂的人怎肯给他机会喘息。又是追上相拼,顾舟抵挡得辛苦之余,却也是毫无理智地继续用言语激怒他。 “多么可笑。被他东城阴如走狗般使唤,到最后他的亲生儿子却能被人尊称为大侠。而你,明明父母是武林正派,家世显赫,却阴差阳错成为罪人。到最后所有人都盼着你能被害你之人的儿子所杀,作为被铲除的邪教之徒。” “那又如何!”东城席玉眼睛已红,顾舟身上早已被他刺了十几个伤口。然而顾舟即使自己深陷困境,见东城席玉情况如此,自己丝毫没有慌张。 “如果不如何?那让你改变的就只能是她了。你喜欢宁丫头,到头来却发现她原本就是你的亲人。”他咧嘴一笑,笑容却僵在脸上。 东城席玉一剑刺穿他的身体。 “不是这样的,不是!” “是不是,只有你自己清楚。”顾舟抓住了剑刃。他抬头看着已经神情恍然的东城席玉,突然眼神一狠,手中蓄满内力的一掌猛地一击,将东城席玉狠狠击中。 握着剑柄的人,没有把剑松开。 两股力量,将这把无名的剑震断。一半被紧握在东城席玉手里,一半还留在顾舟体内。 那失神的人被顾舟用上全身内力的一掌击飞。直到落崖,也是两眼无神。 看着那人掉落悬崖,顾舟眼眸一缩,随即却是松了口气。他低头看着胸口的利刃,似乎已经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决绝地将剑刃拔出,扔在旁边。自己却因血流涌出而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洛凡音漂亮的脸庞挂着泪痕。 “顾舟,你醒了!”洛凡音从感受到手里那粗厚的大掌轻微的抖动时,原本绝望的心情瞬间像是被世间的美好替代,又惊又喜。 顾舟这才明白,自己已经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 看着洛凡音原本水灵的眼睛此刻还带着哭过的微肿,顾舟怜惜地握住洛凡音的搭在床上的手。倒惹得洛凡音红了脸,却没有挣开。 “瞧你哭的。我这一睡,是睡了多久?” “谁、谁哭了。”洛凡音嘴硬道:“你还说是睡,都晕了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顾舟心中一惊,“那这里是哪里?”他打量着这间陌生的木屋,只觉得似曾相识但又认不得是何处,不由皱起眉头。 “你那天受了重伤后,四处都找不到好大夫。宁夕看了,立刻让段公子将你送来百草生老人这里。” “百草生老人?” “谁知道,原来她是百草生老人的徒弟。难怪百毒不侵又会用毒。” 顾舟恍惚中想起,当初自己落入龙首山遇见唐宁夕,走的时候看见的那几间飘着炊烟的小木屋,只怕就是眼下所处之地。 “你现在感觉怎样?应该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备点吃的。” 如此,到了晚间,那百草生老人替他看了一下。原他身上的伤口早已痊愈,先前一直昏迷不醒让百草生也束手无策。如今醒了,休息了一两个月倒也让内伤恢复了不少。之后孙琳儿又来看望。 顾舟见了这些人,独不见唐宁夕,不得问起。 “怎么不见宁丫头。她现在在哪里?” 洛凡音捧着药过来说道:“你这一醒来,也忘了干净。之前千幽谷那个霄谷主让她去西荒封印煌朝地宫,眼下已经去了半个月了。” 顾舟一愣:“她自己去的?” 洛凡音一听笑了:“人家段公子怎么舍得,自然护送着过去的。你这伤才刚好,就别瞎操心了。哦,对了。临走前她还给你一封信,你把这药吃了,我去拿。” 那顾舟拿过药碗一饮而尽。刚喝完,洛凡音就从侧屋出来把信给他。 顾舟心中疑惑,心想这不是她平常作风。待打开了读完,却是惊得脸色苍白。 “顾舟: 见信如晤。想必等你醒来之时,我已不在中原之境。前霄谷主让我入地宫相助一事,你亦已知。此事推迟不得,我也只得起身出发。路上皆有段少爷打点,无须替我担忧。只有两件事未告知于你,在此一一述说,怕你牵挂。 其一,身世一迷,华叔叔前有告知我,后依言进阴山查探,得些许物证,已置于锦盒托与凡音。你看后无须心乱。得你路上相助及兄妹缘分已是幸哉。 其二,我至此一别,恐为绝言。望勿挂念,只顾惜眼前人即可。我虽不在中原之境,但亦非前往地狱之门。此事不想多言。想来你若处我之困境,亦不会多言。再别珍重。 宁夕留。” “宁夕留下的锦盒呢?”顾舟沉默片刻。 那洛凡音将盒子拿来,顾舟一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支银白兰花发钗。 “这是……” “宁夕说,这是你娘留下的东西。在阴山上找到的。” 顾舟一愣,许久才叹气道:“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洛凡音点头。 “那你是瞒着你父亲?不然,他怎会让你过来照顾我。” 洛凡音却是摇头:“不,这事,武林中已经都知道了。” 顾舟怔了怔。 正巧这时候孙琳儿过来看他情况,顾舟连忙问她:“宁夕过去西荒,之后就和曦雅族在一处不回来了?” 孙琳儿奇异道:“为何这样问?” 顾舟便把信中唐宁夕的话一说。 孙琳儿听了,也点头道:“没想到她还特地留信说与你听。正是这样。否则,曦雅族来催她时,她也不会因为你没有醒而迟迟不肯走。” 言下之意,即是顾舟此生都难再见到她。 孙琳儿走后,顾舟又拿着发钗问洛凡音:“这发钗是怎么来的?” 事情回到两个月前。顾舟当日被东城席玉重伤,被唐宁夕及段承休带下山后,华元卿赶来替他运功疗伤,然而也只是护住了心脉。众人寻遍附近没有好大夫,唐宁夕自然是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孙老爷子。于是亮出了百草生老人弟子的身份,让段承休带着人去龙首山找百草生。 这百草生虽是神医,但当年在江湖上也不是人人都能找他治病。而如今是唐宁夕带来的人,他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那洛衡天见洛凡音一心只在顾舟身上,也明白女大不中留的道理。他先时没有经历过此番磨难前,一直以为自己能替女儿安排个好婚事。后来被囚,才明白女儿平安已是他最大的安慰。如今为了她高兴,也不多说什么,就让洛凡音跟着唐宁夕等人去了。 顾舟交到了孙老爷子手里,唐宁夕已经是松了口气。 然而他们离开的时候,那武林盟会又发生了一件麻烦的事情。 且说崆峒派宋祝童因先前几次三番在盟会上丢了脸,正是要找不痛快。偏生他在众人攻打阴山总坛时,闯入了一个他人不知的所在,找到了一个被困在密室里的人。 华元卿看着那被带上来的女子,年纪约莫三四十岁。神色木然,脸色苍白,衣着褴褛。 “宋掌门,这是……” “华盟主,她就是我先前说过在阴山总坛救到的女子。” “可先前众人去那阴山地牢救人时,并没有见过她。” “她的来头可不一般。自然不会简单地关在地牢。”宋祝童一笑,藏着几分阴狠之色,“还是我遇到的那个小喽啰,为了求我饶他一命,说出了一个秘密所在。原来那东城阴,居然真有个儿子。而那儿子的生母,却被东城阴困在密室里。” 如此违背人伦之事,在座众人皆是变了脸色。 华元卿略微沉吟不语。旁边一人道:“看来那东城席玉说是养子,还真是他东城阴的亲儿子。那这女人,就是东城席玉的母亲不成?” 宋祝童却道:“错了错了。全错了。那东城席玉并非东城阴亲儿子。而这女人,也不是东城阴的女人。而是那个可怜女子身边的一个丫鬟。据这姑娘所说,她小姐生了孩子后就死了。是她一直照顾着那个孩子。” 旁人皱眉:“宋掌门,你这绕了半天,是要说什么呢?如果东城席玉不是东城阴的儿子,那么那个孩子,现在是在哪里?” “这,可就要问华盟主了不是?这才十年过去,大家怎么就都忘了当年因为不死衣传出的风声?” 那些年岁较长经历当年之事的,都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了。 华元卿脸色铁青,但仍得摆出客气姿态,只慢悠悠问:“宋掌门,这是从何说起?” 宋祝童见那华元卿脸上挂不住了,心中舒爽,继续道:“这也是我问这姑娘才知道的。华盟主不如问问她?” 说了这话,华元卿少不得要一一询问那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与赤月教有什么冤仇,先前与宋祝童说了什么话。 那女子神色恍惚,看着虽有痴态,但还是回了华元卿的问题。然而一提到东城阴,她却突然激动起来。 “东城阴!是他害死了我家小姐!还有小少爷……小少爷也被他抱走了!这位老爷恩公,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少爷!” “你别激动。”两旁有人看不下去,连忙上前来劝止。 好不容易把那女子带下去,那宋祝童又说道:“当年就有传闻说顾少侠身世可疑。而武当派也把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他逐出门派。如今看来,华盟主少不得要斟酌一下。” 他这话虽不点透。但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此一来,这顾舟可能是东城阴的亲子一事,已经传遍武林了。 图遥谷中,唐宁夕这几天正踌躇着要怎么跟孙老爷子及孙琳儿告别,在屋外晃悠了许久,却一眼瞄到剑影收了从外面飞进谷中的信鸽。心想这人也忒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于是不动声色地绕到后面段承休住的屋子,没过一会儿,果然剑影就进来将系在鸽子脚上的信给他。 “这个崆峒派,还真是不安生。这个时候来捅娄子。”段承休扫了一眼,就把信给了剑影。剑影匆匆一看,连忙问道:“那现在是要带唐姑娘回去?” 我?唐宁夕没想到这事跟自己有关,也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听着语气就严肃得很,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一时没注意,忽而鼻尖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就听得段承休在窗户边她脑袋上头讲道:“看来不用带人都来了。” 唐宁夕猛地一抬头,看着段承休似笑非笑的嘴角,脸色尴尬。 “正好路过,过来看看。” 说着要走,那段承休哪里肯放。 “先进来吧,顾兄出事了。” “出事?”唐宁夕回头,诧异道:“人都躺在床上了,还能怎么出事?” 第180章 第一百零三章 “像我这样既没样貌又没家世的人,哪敢去妄想人家飞剑公子。”唐宁夕没好气道,“你若是闲着无聊,怎么不去关心关心杨姑娘的事。” “闲着无聊?”杨世薛叹气,“我若是闲着无聊,就不必一大清早地赶车回山庄了。罢罢,别的不说了。你好端端地怎么会想要跟我去杨家?上回问起,可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唐宁夕听他问起,却不好意思起来。杨世薛见她眼睛滴溜溜地转,就知道她接下来说的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嘛……其实,我还有另一件事要跟你说。等会儿路过那个十里亭,你把我放下来就是。” “你要干什么?” “下车啊。” “下车做什么?” “走啊。” “去哪?” “这个嘛……” 杨世薛冷哼一声:“明白了。你是借我的名号,来避开某人的耳目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哎呀,不愧是东仪山庄的大少爷,真是聪明绝顶。不过话也别说的那么难听,我上哪去找见不得人的勾当来做。无非是有些事情,不采取一些手段,可能就办不成了。” “你觉得我会就这么轻易地让你下车。” “我自然不会让你做亏本的买卖。”唐宁夕拍了拍胸脯,“我既然找你来帮忙,这事肯定是对你们有好处的。” “那好处是什么?” “我以人格担保,事成之后定有分晓。” 杨世薛眯起眼睛,打量得唐宁夕不自在。 “你的人格?有这种东西吗?” 这一路说着,车队转眼已经到了十里亭。唐宁夕这要下车,杨世薛也不好拦着。又依她所说给了她一匹马。 唐宁夕跟他告别后,就策马扬鞭往回头的路奔去。 看着对方绝尘而去,杨世薛皱起眉头。这么回去,必然不是回城。难道是去那里? 且不说杨世薛的猜测,唐宁夕离开了车队,直往阴山而来。 前面的山脚的路,是上次各大门派围剿阴山时上去的。当时死伤无数,如今尽管尸骨都已让人收走,但还是血腥味极重。唐宁夕自然绕到后面,却在藤萝垂落的地方找到另一条上山的小径。 山路平缓,唐宁夕牵着马慢慢往上。拐了几个弯后,出现了一处平地,更往上时,那山路就开始陡了。她打量了几圈,只得将手里的缰绳绑紧在一棵树上,安抚了一下马,又继续往山上去。 直到山路的尽头,却是山崖。路似乎是断在那里,又似乎前面真的不曾有过山路。 唐宁夕没有惊慌,从身上拿出一张帛图,却开始在山壁上找寻什么。 “奇怪?怎么会没有?” 正当她找半天还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时,一不留神刚靠在一处石壁上休息,却触碰到了机关整个人掉了进去。 “啊——”黑暗中,在阶梯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唐宁夕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好痛,我的老腰。”说着又摸出了一截新买的火折子。火光昏暗,但勉强能看得见东西。 如果当初的那颗夜明珠还在就好了。 抱怨归抱怨,人还是向石洞深处走去。 等她走远后,刚刚的石壁门又重新开启,跟着进来了一个人。 唐宁夕按着地图,只想尽快找到上面标着的密室。 突然,脚步声似乎惊到了里面的不明物体,只听得前面一阵骚动,有东西直奔脚下而来。 “啊,老鼠!”唐宁夕吓得奔了三尺高。所幸只有一两只。 唐宁夕连忙从身上拿出早已备着的驱虫药,往四周就是一洒。 “咳咳……”这时有东西从上面掉在了她的肩上。“嗯,这是什么?”伸手一摸,冰凉凉的。 她脑子一片空白,等缓过来,才明白自己手里捏着的软趴趴的是什么物体。 “蛇啊!”唐宁夕想都没想直接把手里中毒的蛇扔了出去。 “啊——好恶心!”任是她擦了十遍手,也没能缓解刚刚受到的惊吓。 就算如此,最后她还是迈出了前进的步伐。 “是这里?”黑暗中,唐宁夕看到走道尽头的石壁上有一抹若有似无的光芒。待走进后,发现那是一颗手掌粗大的宝石,所看到的光芒,是反射了她火折子的光。环视四周,发现这并非走道的尽头,而已经是一个房间。 房间里遍布烛台,唐宁夕把蜡烛一一点起,瞬间惊讶这里的布置和龙首山下的密室是差不多的。 玉雪蚕丝制成的玉雪绫,同样花纹的宫灯。但是格局比龙首山的密室小,似乎这里只能容纳一人居住。 如雪洞一般的房间除了那个柜子没有别处需要翻动。然而唐宁夕找了三四遍,发现上面只有普通的杂话本,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没有内力,在这不透气的地方待久了,唐宁夕累得只能往那石榻上一坐,却发现这上面的枕头也是好东西。 她心中一动,一翻,果然。 墨迹印在玉雪绫上,宛若刚誊写的一般。但是里面写的东西,却让唐宁夕的手忍不住抖起来。 “玉娘,她最后还是跟他走了。都说双生儿都是不完整的,而我仅有的半颗心,也已经随她而去。程飞扬乃是无情无义之人,勿念。” 玉娘是谁?程飞扬?这是程飞扬的字? 虽然华元卿那天把帛图交给她时,就说是当年程飞扬留下的东西。他没有把它交给顾舟,看来是认了顾舟并非程飞扬之子。 原来,阴山,还是程飞扬秘密的隐居所。 唐宁夕默默收起这块巾帕,准备离开去另一个地方时。突然背后出现一个人影。 “啊!”她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对方捂住了嘴。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还有那熟悉的香气。 此刻那人从后面抱着她,身上的温度竟然比她一个女子还低。然而从他鼻腔喷薄而出的气息,却是让她的耳朵和脸颊一起发烫。 唐宁夕从惊恐中冷静下来,而后面的人也把手从她的嘴上拿开。 “段承休!你怎么会在这?!” 回过头,果真是刚才还在城门口相见的人。 “自然是跟着你过来的。” “你跟踪我!” 被质问的人没有回答,只看着她。 唐宁夕硬是和他四目相对,最后还是自己败下阵来。“好吧,我承认我是瞒着你。但这是我自己的事。”她低着头嘟囔。然而心中始终有种像是背叛了他的不安。 “我……”段承休张口,却迟迟才道:“我只是担心你。虽然阴山已经没有了赤月教,但是你没了武功,我怕有个万一……” 唐宁夕红起了脸。转瞬想起自己之后还要去西荒,又想起眼前这人曾和东城阴做过的勾当,瞬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玩弄在鼓掌间。猜疑和愧疚,就是这样同时存在她心里,每时每刻都在斗争。 “你不问我来这里做什么?” 段承休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放着什么东西,我却是知道。” 原来段承休早在阴山被灭后,暗暗找到了此处机关查探过这里了。 唐宁夕不知他的手段,想了想,却想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去。 “哦,你上辈子来过这里?” 昏暗的房间里,段承休脸色有些尴尬。但也只是一瞬而过,转眼又换了平时从容的神色。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若是事情办完了,咱们还是走吧。” 两人灭了里面的烛火,重新走出去。唐宁夕再往回走时,却对刚才遇到的蛇和老鼠心有余悸,默默地跟在段承休后面。 谁料段承休却突然站住,差点让唐宁夕直接栽在他身上。 “问你一句,你是怕老鼠,还是比较怕蛇?” 语气中掩藏不住的揶揄,让唐宁夕没好气推了他一把。 “你早在后面跟着也不吭声!” 那人自是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欢。 唐宁夕赌气就要往前走,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鼻子突然一酸,眼里止不住涌出了泪水。 直到两人出了石壁重新回到外面的山路,唐宁夕虽偷偷擦了眼泪,但眼眶红了一圈。 段承休只一瞥她,就发现了这事。 “怎么了?眼睛沾到了灰?”话一说出口,却觉得不对劲。若是沾到灰,依她的性子即使不会让他帮忙吹,也会说一声。刚才取笑了她一下,之后就不再开口,莫非是被惹恼了? 唐宁夕自然不会把心思说出,只淡淡说了一句无事,就径自下了山。 但是段承休从后面拉住了她:“若是我惹你不高兴了,你尽管说出来。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想想能见面的日子,也不多了。” “不是你的问题。”一听这话,唐宁夕只觉得心里更加难受。 “那是什么事?” 唐宁夕有些不明白,明明平时都不会多问的人,为什么今天如此固执。 面对那坚定的眼神,她也不想再隐瞒,却痛哭道:“我想起了他,觉得难受。想到如果我回去了,就真的再见不到他,我更难受。” “……他?”沉默半响,段承休仿佛癔症了一般,先是震惊地看着唐宁夕,而后眼神茫然,已然不知在看何处。 唐宁夕此刻情绪激动,也无暇去顾及这曾经说过爱慕自己的人会不会被她的话所伤到。 “我不想回去!但是留下来又能做什么?我想断了我的念想,但是还没到我已经怕了。” 对面山峦无数,皆隐在云雾之中,忽隐忽现,难以捉摸。 “你果真,深爱他如此?” 一字一句,从段承休口中说出。 唐宁夕转过头看他,这才想起他来。 “我……” “我是否,处处皆不如他?甚至,在你心里,我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不是这样。 唐宁夕差点把这话说出,却幡然惊醒:这算什么呢?自己明明就放不下灵君,放不下霄月章。就算心里真的隐藏有对段承休不安分的想法,也是她三心二意,何苦说出来,让对方也存了心思,却耽误他的姻缘。 她默不作声,段承休只当是了。 那种喜悦中夹杂着酸楚的心情,几乎快把段承休逼疯。他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 她是用情至深之人,他完全不用怀疑那霄月章在她心中的分量。但是作为段承休,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永远也无法取代那个已经离开之人的地位? 眼下,反而是他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她。 两人沉默许久,最后是唐宁夕想起还要下山办另外一件要紧事。 “走吧。” “别走。” 段承休再一次不让她走,这次,却是紧紧抓着唐宁夕的手。 “你……” 唐宁夕还没开口,就被他紧抱在怀,推开不得。 “别推开我。我并不求什么。你想见他,我办不到。此生,你能平安快乐地活着,我已无憾。” 他低声说着,声音暗哑,语气坚定。 唐宁夕愣在他的怀中,无法言语。得他此言,她如何能安心地离开。 山崖的风狂乱地吹起,这时,天上飘下片片晶莹的雪花。 “雪?”冰凉的触感刺激着脸颊,唐宁夕睁开了眼睛。 虽然是南方,但高山上,还是能看得见雨水所化的小冰晶飞扬在空中。 “下了山,还要去哪里?” 山脚下,段承休拉着她到山洞中避雨。 唐宁夕这时才把自己见过宋祝童所救女子的事说了出来,原来她是要来赤月教的那个密室,查看还有没有顾舟生母所留下的痕迹。 然而段承休却道:“不用找了。” “为什么?” “我已经去过了。” “你又去过?也是以前知道的?” “不是。”段承休叹了口气,“你真是聪明一时。你都能见到她,我怎么就见不到?” 被段承休一说,唐宁夕又皱眉又气着鼓嘴。 这时,唐宁夕又想到一件事:“你……你究竟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对秋姑娘……唔……” 话说到一半,却被段承休捂住嘴巴。 他低下头,一张俊脸凑到她面前假意恶狠狠地威胁:“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别人可以提起她,你再拿我取笑,下一次堵你嘴的就不是用手了。” 唐宁夕连忙捣头如蒜。 等对方松开了手,又不满道:“我也就偶然提一次,你就气急败坏了。不用手,你难道要跟绑架一样用布塞着不让我开口吗?” “用布?”段承休嘴角冷哼,“我会用嘴。” 眼见唐宁夕立刻红着脸到脖子根,这才满意起来。 后来唐宁夕从段承休那里拿到了密室里顾舟生母留下的遗物,正是那根发钗。 第181章 第一百零四章 昆衡山,流镜山庄。 这是西荒一带难得一见的绿洲。附近的昆城,正是仰赖流镜山庄而立。自建立两百多年,至今仍是繁华如洛都,更是商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 外人到如今仍是惊奇,原本默默无闻的玉家,究竟是靠什么起家,发展到现在的西荒第一商? 此刻流镜山庄富丽堂皇的钟楼下,正发生着一件关系着玉家甚至是整个武林及中原王朝的事情。 这个钟楼,是玉家的标志。 然而玉家人,却被告知钟楼是个禁地。 除了家主及山庄继承人,别人不可进入钟楼。 也只有家主及山庄继承人,才知道钟楼不仅仅是个钟楼,还有一个通往地下地宫的秘密通道。那个地宫,才是真正的禁地。 眼下,通往地宫的入口,玉家现任家主玉良风却是嘴角带血,苦苦面对着站在面前传闻中的邪教教主东城阴。 “玉庄主,何苦如此。待本教主取得了地宫中的宝药,届时取回皇位,对于你们玉家,可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东城阴冷笑着。 玉良风面对着他和他带着的几名左右,毫无回天之力。但仍是不失风骨,没有相信这种愚蠢的话。 “没想到堂堂一个邪教教主,原来是这样的草包货色。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在阴山的势力,早两个月前就已经被武林盟会率各大门派铲除,如今还想夺取皇权。简直可笑。眼下你无帅无卒,别说地宫里没有你要的宝物,就算有,你得了又能做什么?” “哼!” 原来东城阴自练的一套武功心法,是当年的武林至宝九阳诀。先前他练至八重后,就一直停滞不前,正是需要一件温润阴凉的宝物来缓解他那至阳至烈的内心功法。后来,段承休找到的安宁玉交给了他,竟助他在这两个月里突破了第九重。 然而功力增长过快,心智却有入魔的趋势。 他因功力大增而大喜,却未曾意识到这点。那左右手下不知他功力深浅,还以为他先前深藏不漏,也不疑有异。 如今玉良风一番警示之言,东城阴哪里听得下去,当即又是怒发一掌,直把玉良风从台阶上打落到地宫的密道。 那东城阴并三个忠心的手下下了石阶,不由被这地下之景所震撼。 只见这地宫极为宽广,竟有六七间屋子那么大,四周立着七根盘龙柱,那龙头向上,整根柱子两人合抱,却有四五层楼高。走到地面时,不见龙首。 又见从石阶下来的对面,正有一扇与地宫同高的大石门,左右又有两尊三四人高的人首蛇身石像,一男一女,手执叉戟,可肃可怖。 “这是……”饶是东城阴,看着这诡异的景象,心里也有些微微发怵。 “古有传闻,上古人族轩辕氏,人首蛇身。可能那煌朝就是仿古书而雕刻的地宫。”其中有一人稍为博学广知,竟知这事。 东城阴点点头,看习惯了后,心中的恐惧亦消除了。他缓缓走到不能动弹的玉良风身边,将人抓起。 “要如何开地宫门?” “要我开门……做梦!”玉良风硬着一口气,怎肯开与他。 然而,东城阴一声令下,就有人将那玉良风的未满七岁的小儿子带了下来。那小孩哭闹得很,一见到自己父亲,更是委屈至极,哭得玉良风肝肠欲断。 而抓着那小孩子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在玉家做了十几年,一直老实巴交的老管事。 “丁伯……你在玉家那么久,云衣、咳咳……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如此……” 那老人似乎还有恻隐之心,偏过头不敢看他。 东城阴听了这话,更是一阵冷笑:“看着长大。他看着我长大的时候,你的好儿子还没出世。” 原来,这老人不是玉家家生的奴仆,乃是十多年前玉家收留的。没想到当初玉良风一时怜悯,竟会给玉家招来祸患。而此次玉家受难,也是因为这丁伯暗中下了药。那玉良风若未中毒,还能和东城阴对抗一阵。一中了毒,更不是东城阴的对手了。 眼见亲儿子的啼哭,玉良风知道若是不应东城阴的要求,必定会累及家人。 “玉家遗训,地宫之门,只能给玉家家主及下一代继承者面前打开。打开后,只能进地宫第一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玉良风忍痛说出这一番话。 “你觉得用这些话来威胁本教主,有用?” 玉良风踉踉跄跄走到到门前,从袖中取出一块苍翠玉佩,缓缓要放入那对应的凹口处,却迟迟难以下手。 那东城阴的一个手下看的不耐烦了,怕东城阴发火,直接上前一把夺过玉佩,就要自己放进去。 “慢着!” 一声大喝,忽而听到那丁伯“唉哟”一声,从石阶上摔落。而他手中的玉家孩儿,已经不见。 “谁!” “流镜山庄玉云衣!” 只见玉云衣不知何时出现,手里已经抱着自己弟弟,把他交托给自己带来的人,一收折扇,向来从容优雅的人也已经生气。 “凭你?”东城阴冷笑,又一皱眉:“你不是去了入世城,消息倒是快。” “有人提醒,自然快。” 这个声音,让东城阴的眼眸骤然一缩。 “段、承、休!” 段承休亦从上面走下石阶,淡淡一笑:“东城教主。” “看来,你这是要反戈?” “这是什么话?段某从未向过赤月教,何来反戈一说?” “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把你的所作所为抖搂出去?” “段某素来不做亏心之事,东城教主想抖什么,只管抖去。只可惜眼下武林中没有太多蠢人,段某倒还不怕从东城教主口中传出来的流言。” “你!”东城阴知道段承休不是省油的,斗嘴上功夫不可能赢。然而他又不慌不忙,竟又笑起来。“段少爷毕竟还是太年轻,难道真觉得我东城阴会是随便相信别人的人。” “段某自然不会这么觉得。毕竟眼下之事,已经出乎我的意料。”段承休回答得淡然。 他不知道东城阴在玉家居然也有关系,能得知玉家钟楼是另一个地宫的进入点。而东城阴想来也不是会完全相信他的人,问了他的意见,心里又会有另一个盘算。 “还有一件事恐怕会更加出乎你的意料。”东城阴突然大笑,“不知道段少爷最近身体可还无恙?” 这话一说,段承休脸色终于有了变动。 玉云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明白了什么。 “段兄,不必死撑了。”玉云衣慢悠悠道,“你必然是和他虚以委蛇过一段时日,中间一不小心被下了蛊。像他们这种邪教,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手段。” 段承休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手段,依他看更像是从皇宫中传出来的。 “东城教主此刻需要关心的不是段某人的身体,而是九王爷的亲兵。” “你!”东城阴登时脸色大变,继而强作镇定,“你这么做,就不怕蛊毒发作?” “若是段某真的中了毒蛊,自然怕。但是刚好前阵子去千幽谷时,那霄谷主也是个妙手神医,发现了段某身上的蛊,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段某多说了。” 段承休幽幽说道。这时,外面一阵嘈杂声起。 “看来是九王爷的人马到了。” 话音未落,果见一人着紫色锦袍,约莫三四十岁年纪,踱步下来。 “皇兄,别来无恙。” 东城阴脸色阴沉,忽而一阵冷笑:“皇兄?你若真的认我为皇兄,当初就不会助他夺我皇位。” “这是什么话?先皇遗诏写得分明,皇兄该不会是这十多年来一直贼心不死,得了癔症不成?”这九王爷看着慈眉善目,是好相处之人,说的话却是柔中带刺,更让东城阴怒火攻心。 “说来我也不该称呼你为皇兄。从当年谋权篡位开始,你就已经是死罪难逃之徒,这十多年又在武林中勾结那些穷凶极恶为非作歹之人,更是罪上加罪。如今本王奉当今皇上之命,特来追捕,东城阴,你还不快就地伏法!” “哈哈!” 东城阴狂笑几声,却不知是喜是怒。忽而后退几步,使了个眼神给后面的人。 刚刚拿到玉佩的人自然明白,转身继续要开那地宫大门。只他转身时,忽一眼看见地上空荡荡,哪里还有玉良风的身影。奇怪之余,却无暇顾及。 “快走!” 原来那玉良风,趁着众人不注意,早在玉云衣派过去的人的接应下从另一边的石阶上去。 别人还不解此意,那地宫之门一开,突然间响起一阵天崩地裂的轰隆声,宛若地动。 “怎么回事?” “那地宫之门已经百年未开。玉家祖训,若是开了,钟楼难保。王爷还是快些带人离开。” 玉云衣背着已经昏过去的玉良风,说完已经离开。 段承休见这形势,若再推迟定是难以脱身。 “九王爷,快些走吧。” 那九王爷喟然长叹:“皇上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不管他,难保他将来又有变数。到时可怎么办?” “生死有命。眼下可管不了这些。” 于是众人纷纷离开。那石阶石柱也渐渐坍塌。 那东城阴却未发现异常,心中虽然恐惧,但他痴念地宫宝藏多年,眼下哪里顾得性命。而那地宫稍开一缝,里面竟然是金碧辉煌,宛若天边霞光,绚烂异常。 “宝藏,这就是煌朝地宫的宝藏,哈哈……我终于要得到了!” 谁料,这时里面却刮起一股妖风,把外面的坍塌的断壁残垣吸到门的里面。 那留下来的几人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吸了进去。 大门渐渐打开,那风越来越大,整个地室的顶部因为这股怪风坍塌得更快。一时间地动山摇,整座钟楼已经轰然倒塌。 那逃出来的人惊魂未定,忽而却觉得有怪力拉扯着人。回头一看,只见钟楼倒塌的碎瓦残樑竟然越来越少。仿佛地下有个填不满的洞,正在一点一点地吸纳周围所有的一切。 段承休刚才出来时唯有他还神色从容,眼下也难以镇定。 “这是怎么回事?”饶是玉家的未来家主,玉云衣也以为钟楼坍塌就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今一看,只怕再过一刻,整个流镜山庄都要遭殃。到时候,昆城也难保。 “这是真的地宫之门,传闻地宫一打开,天地都会不保!”段承休原以为地宫之门只有一个。没想到玉家竟然也私藏着一个地宫门。如今这祸,普通人是难以挽回了。 “难道就当真没有办法了?”九王爷神情惊恐,原本还打着地宫的主意,如今是不敢想了。这门要是不关上,别说拿取宝藏,整个国家都生死堪忧。 “为今之计,是要找人关上门。开门若是用机关,关门也一定会有。” 玉云衣听得段承休这么说,只得道:“关门亦是用那块玉佩。只是如今别说进去,回头都难。” 眼看那钟楼一点点消失,整个地室显露了出来。果见那石门后飞沙走砾,仿佛风暴肆虐,让人胆战心惊,哪敢往前。而钟楼一消失,那风更为强劲,开始摧毁周围屋舍。那皇家的亲兵,更有些一不留神,就被吸了过去,眨眼消失。 留下的士兵更是惊恐,一时间风声、坍塌声、惨叫声相互交叠,宛若人间大劫。 段承休咬紧牙关,勉强站立住,往下一看,待要试图一闯,却有所犹疑,停滞不前。 “如今只有他能救此大难了。”段承休转身离开玉家。 其他人不懂其意,但往外跑总是没错。于是众人纷纷离开此处。 那昆城外不知流镜山庄发生何事,还以为是传闻中中原才有的地动,一时间四处呼喊,人都跑到了街上,混乱不已。 “天灾地劫,乾坤之变。曦雅千年,受神遗诏。守护众生,万法自然。邪地妖宫,永封不启。” 这时,忽有一队人马,皆身穿圣洁白袍,个个容貌俊美,似是神仙下凡,将一城民众看呆。 为首之人,却是银发紫袍。神色冷漠,缓缓而来,让人退避三舍,不敢上前亵渎。 “开天网。” 忽而他一声令下,后面跟随之人渐渐散开,分布在东南西北八个方位。 段承休刚从山庄出来,就看见混乱之中,霄容镇定地站在大街中间,表情严肃。他随即停下脚步,心中的恐慌这才消退。 “让开。封印要开始了。” 其他人赶过来时,就看见段承休站在那惊为天人的俊美男子身边,而那人站在那里犹如石柱岿然不动,却捏着法印口中念念有词。 第182章 第一百零五章 那像是要把整个天地吸纳进去的狂风渐渐停了。停下逃跑的居民们开始欢呼庆幸。 “风停了。”段承休抬起手,感觉不到刚才狂煞一般的风力。 众人纷纷抬头,果见天和日丽,刚才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被风吹倒的摊位和门窗,又让人心有余悸。 “这处门已经封印,我该走了。三日之后,一切都会结束。”霄容慢慢收起法印,看了一眼段承休。显然这话,只是对他说的。 段承休点了点头。 “且慢。这位仙家,难道就是传说中西荒中隐世的神仙?本王素来仰慕已久,更是查遍所有西荒异谈之书。没想到今日能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此生无憾了。” 九王爷方才过来时,远远就已经被这冰肌玉骨般的陌生男子所震撼。而待他施法后,更是深信不疑霄容神仙的身份。 “神仙?”霄容看着眼前阻拦的之人,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皱起眉头:“什么神仙,不过是苟延残喘之人罢了。” 说着话时,方才四散开的八个护法之人也已经回来。 “忘忧草粉已经撒开了?” “撒开了。” “那等会儿离开,就让他们都忘了这事吧。” 那曦雅族之人领命,随后跟在霄容后面离开。 “等等!” “王爷,此事强求不得。”段承休怕霄容等会儿不耐烦出了手,那就麻烦了,只得连忙阻止那九王爷。 “可……”眼看那群仙人广袖长袍,衣袂飘舞,就这么绝尘而去,心中惋惜不已。 正想着要跟段承休开口央他引见这曦雅仙人时,一开口却是脑中一片空白。 “咦?方才似乎是有一件大事,欲说与你听,怎么刚要开口,就想不起来。” 段承休正头疼要怎么应付他,没想到曦雅族的法术那么快就有效,竟然已经让众人忘记了他们。 “若是想不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后再说也是不迟。” “这倒也是。唉,只是钟楼倒塌,东城阴不知是死是活。回去只怕又是难交差了。” 段承休微微笑而不语。 若是那东城阴真的还活着,只怕是守着地宫的宝藏活活饿死。 千幽谷,云城中,霄容的寝殿。 唐宁夕看着满屋子的画,挠挠头,最后还是锁定了那副御灵宫图。 此生若识乔子阴,须醉换得梦中景。 当年在公知先生那里看到的画,和眼前这个出现了美人的画,两厢一对比,忽而有种诡异而迷人的魅力,让唐宁夕越来越好奇这画中的美人是谁?为什么那煌明帝会生气?那乔子阴会死?而乔子阴又是什么人,霄容又认得他? “谷主。” 外面突然有侍女的声音。 唐宁夕登时慌得四处找地方躲。原来是这云城如今临近离开之日,众人皆忙着打点行李还有收拾东西,平日里也没有外人来此,所以就连霄容这里也没有人防卫。 唐宁夕在云城中闲逛,一时间走到他这里,又知道他有事出去,于是偷偷溜进来看画。没想到霄容会回来得那么快。 没来得及多好,霄容早已听到屋子里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也认得出是唐宁夕才会有这么重的步伐。于是没好气地进来,直接捉了个现行。 “来此处做什么?” “看、看画。”唐宁夕蹲在椅子后,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 最后只得灰溜溜地站起来低着头。 霄容环视四周,最后走到了那御灵宫图面前,却是伸手将挂着的画卷起,拿下来后直接抛给唐宁夕。吓得唐宁夕连忙接在怀里,生怕碰坏了。 据说这画价值连城,要是她不回去,卖给那个九王爷应该也能赚不少钱啊!如果广千音还活着,也不知道他想不想知道这画的秘密。 “拿回去慢慢看。” “这个……其实看画倒是其次。” “哦?那重要的是什么?” 唐宁夕犹疑了一下:“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画中的女子是谁?乔子阴又是谁?” “不知。” “你怎么可能不知?若是不知,为何会收着这画?” “你说过你父亲的好友也收着这画,他不也是不知道吗?” “可是他那副是假的啊?” “谁说是假的?”霄容一声冷笑,“说不定我这副才是假的。” “你这副有那个梦中的女子,他那副没有。” 霄容原本不想理会唐宁夕。但没想到她是如此不依不挠。 “你不是想走么?问这些做什么?” “我觉得这里隐藏这一个大秘密,不知道我就不能安心走。” 不能安心走。五个字似乎触碰到了霄容的内心。他想起了一些事。看着唐宁夕,想想她很快就不在这世上,饶是说与她听,也无妨。 “这片大地,原本不是只有凡人居住。神仙鬼怪,无处不在。而妖兽之中,有一类,名曰貘,以梦为食,可窥人梦境。” “当年,我前往中原游历,遇见了一个已经修化为人形的貘。他说他已经修炼千年,来人间,是为了寻找已经转世为人的妻子。” “后来再遇到他,他说,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妻子。只是,她已经认不得他。尽管如此,那只貘还是执意要留在他前妻的身边。但是,有一次他趁前妻喝醉,在梦中与之相会,甚至还把梦中的情景画下。等前妻醒来一看,却是大怒,甚至要他性命。他有千年道行,自然不会被凡人所杀。然而来到千幽谷与我叙旧时,仍是悲伤不止。” “没多久,煌朝覆灭。他为了替前妻历劫,自己舍命而去。我去收他尸体的时候,一并将这副图带了回来。” 唐宁夕一听到这话,只觉得拿着也不自在。 “我这么说,你听得明白就罢。听不明白,我也不会再多说。” “那只貘的名字,叫乔子阴?” 霄容没有回答,只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唐宁夕起身离开时,抚摸着手中的画,唏嘘不已。 两天后,段承休从昆城赶回千幽谷。唐宁夕将这画给了他。 “这是?” “乔子阴的御灵宫图。明日就要封印地宫,这画我是没法亲手交给公知先生了。麻烦你转交给他。”段承休拿着画,没有答应,只收下道:“再看吧。也许公知先生并不需要此物。” “为什么?” “公知先生的御灵宫图原本就是九王爷收集回来托他代管。而九王爷虽然好奇画里的秘密,但目的不过是为了找寻地宫的所在。前两天玉家的地宫之门一开,其威力也让他震慑。如今他是不会再打地宫的主意。而如你所说,地宫明日就要封印。这画,不过是无用之物。” “怎么会无用?”唐宁夕急急说道。这两天她可是为了画里的故事想了很多。 “你别急。若我回去,定会依你所说把它给公知先生。” 这天傍晚,绚丽的云霞布满西天。霄容带着封印地宫的一行人来到了天衡山的山脚。 但听得他念了咒语,原本皆是石壁的山脚显现出一处约莫三层楼高的石门。 一个曦雅族人,将一把弧线优雅的匕首递给唐宁夕。 “这是要干什么?” “割破手指。这扇门,需要你的血来开启。” 唐宁夕一愣:“这里就要!” 霄容转头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她的呱噪。唐宁夕心想可以回去,只得一咬牙将无名指割破,将滴出来的血依霄容所言涂抹在煌朝皇室的图徽上。 霄容随即上前继续用法术开启地宫。而唐宁夕退到一旁还在心疼自己的手。段承休自然而然从袖中取出一方巾帕,要替她包扎。 “咦?这手帕居然没有绣花纹了。” 段承休轻轻瞪了她一下:“还说。” 石门开启,只见里面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霄容命那手持着双掌大小的夜明珠走在前面开路,十一个人一一进去。 不知走了有多久,唐宁夕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绕晕了。 等走到一处,却见满室金光,皆是珠宝玉石。数量和龙首山下的宝洞比起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唐宁夕还没来得及好好震惊,走在前面的曦雅族人却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直直地穿过这宝室,又走进了另一条长长的隧道。 似乎是下了阶梯往下走。走到阶梯地步,从隧道出来,又见此处别有洞天。约莫有两三丈高的山洞,简直看不出是在山中地下。一条水脉宽广无比,竟有两射之宽。石壁顶端也是遍布萤石,将整个山洞照亮,然而水脉前后又都是漆黑一片,不能视物。水潺潺而流,水面上还稀疏漂浮着皎白睡莲。而中间莹白的石桥,是唯一过去的通道。 一行人缓缓而行,唐宁夕的身后就跟着段承休。她正要回头跟他说话,段承休却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别回头。在这种地方,一回头很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 “你不要吓我。” 唐宁夕被他这么一说,确实是勾起了无尽的联想。当即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顿时气急败坏地说他。回应她的只有段承休的一声轻笑。 段承休悄悄低头,看着水面上的倒影。看到那宛若谪仙般俊逸精致的脸,皱起眉头。 众人走过了石桥,来到了这一处石门。 唐宁夕见霄容停了下来,不由怕了:“难道又要血?” 霄容似乎是懒得说了,只看着她,没有言语。 唐宁夕认了倒霉,又只得割了另一个指头。 石门慢慢打开。让唐宁夕惊讶的是,里面是一个直径越有百米,一层层往下的圆形阶梯。最中间的平台上,有一张长条形可让人躺上去的平台。 这怎么看,都像是祭祀啊。 唐宁夕心里扑通扑通地跳。连上面布满夜明珠犹如星星光芒的壁顶也无心欣赏了。 八个身着白衣的曦雅族人把手里的夜明珠放置在最顶层石阶的石柱上,而后背对圆形石阶的中心而坐。 庆幸的是,霄容没有让唐宁夕躺在那平台上,反而是他和其他八人念了口诀,那平台出现了一个往下的阶梯。 又要下去?唐宁夕都已经有了恐惧了。 “走吧。”霄容招呼唐宁夕下去,却拦着段承休道:“这下面是最后的地宫之门,你无需进去。跟他们一起在外面等候吧。” 唐宁夕愣了一下:如今,这就是最后的见面吧。 她惊愕地看着段承休,段承休静静地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慢慢走进去,最后不见了身影。 八个人慢慢起身,准备离开。 “段公子,走吧。据谷主所吩咐,等会儿封印会让整个山洞地动山摇。到时候再走,就危险了。” “那你们谷主呢?” “……这是谷主之命,我们不能违背。” “所以,他打算把自己牺牲在这里?”段承休说出了众人不敢说出的话。 他没有让他们为难,还是跟着他们慢慢往山洞外面走。 走过石桥,穿过宝室,来到最后的隧道。 段承休走在最后,就在他要离开隧道时,却往把石壁上一处雕刻着煌朝图徽的地方一按,石壁门瞬间关上。 “啊!段公子!” “段公子你做什么?” “他怎么知道这地宫的秘密?” 那八人瞬间慌作一团。 “他该不会是想对谷主他们下手吧?” 这个疑问让他们紧张起来。无计可施之余,只得派一半人回千幽谷找霄伊,一半人留在外面守着。 却说段承休把门关上后,转身直奔最后那处圆形阶梯。 等他急急赶回,走到石台下的阶梯,却发现下面只是个小小的储藏室,并无唐宁夕和霄容的身影。 “被骗了!”段承休狠狠一砸石壁。原来霄容的戒心,就一直没放下来过。 他努力在记忆中搜索那个画面。 “不在石桥的对面,难道……是在水里?!” 段承休跑回水岸边。之间这水倒映着石壁顶,却是黑色看不清是深是浅。 段承休猛吸口气,一下跳进了水里。 没想到这水却一点儿也不寒凉,更是清澈。他在水中巡视一圈,发现从原本过来的隧道那边山壁下,有一个山洞。段承休当即奋力游去。 第183章 第一百零六章 明亮透彻的白昼,阴暗深沉的黑夜。光影变换,已然不是人间之景。 段承休从山洞进去,再上岸时,身上的水珠毫不沾身,滚滚而落。等他进去这边的祭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圆形的阶梯一层层而下。而中间的祭台,唐宁夕一身白衣躺在上面昏迷不醒。 “宁夕!” 段承休大喊一声。 “你已经迟了一步。” 霄容走过来拦住他。 段承休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神仙……”段承休猛地推开他,“不论是外族人,还是曦雅族人,都认为你是高高在上,圣洁不凡之人。他们都把你们当神仙。可你,究竟是人还是魔鬼?!” 霄容连连后退了几步,脸上不见喜怒。 “她是自愿的。” “她自愿是她以为她能够回去。而你,实际上根本没有把她的灵魂释放,而是把她的灵魂禁锢在这里!”段承休一指石壁顶端,只见上面一颗明珠,此刻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霄容从容的神色终于有了不同:“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事?” 段承休没有说话。 只见他双手缓缓伸出,结了法印。 “这是……你怎么会曦雅族的禁术?你究竟……”霄容因为太过震惊而被石阶绊倒。瞬间,他冷静地想起了:这世上,除了他,能够学到曦雅族禁术的,唯有他。唯有他…… “住手!快住手……霄月章!” 那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霄容十分熟悉的眼睛。 霄容此刻无暇去问霄月章怎么可能回来,怎么可能假扮成段承休,怎么知道封印的事情。 “你在干什么?你要用自己的灵魂去换取她的灵魂?”霄容连忙制止他,“没用的!这世上只有她一人才能将地宫封印。就算你用你的灵魂封印,以你的寿命最多撑上千年。千年后,这大地依旧要为你此刻的自私付上代价。我知道你不忍心看她受苦,但是你就忍心看着这片大地最终覆灭?” “我……可以。”结印的人此刻身上不断有光芒散发,可是表情却是十分痛苦。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她?若是可以,牺牲我自己的性命我也无所谓。可是没用。只有她是未来之人。她的时间是循环不断的。这个危险的地宫,用她的灵魂来封印可以永远封印在这个绕不出去的时间圈里。我亦不忍心让她一个无辜之人从此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但是……为了天下苍生……快住手吧,月章!” 仍然是段承休容貌的“霄月章”悲怆一笑:“父亲,你所认识的霄月章,此刻还在仙海。而我……是早已习惯你不在千年的霄月章……” 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霄容此刻的惊愕不亚于刚才。 眼前之人是他儿子,是霄月章。而且,还是从千年之后回来的霄月章。 “你……你竟然还用禁术,让自己转世轮回……”霄容眼见那光芒越来越亮,最后全部都飞往石壁顶的明珠,却将另一个灵魂逼走。 “果然,果然我们是父子。说是禁术,偏偏都是不可为而为之。”霄容眼见霄月章的灵魂已经困在了宿魂珠里,绝望地闭上眼睛。 时间已经不多,他的法力,已经无法将唐宁夕的灵魂锁在宿魂珠之后再封印地宫。 “这里是哪里?”唐宁夕从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祭台上。 对了,是霄谷主告诉她,只要躺上去,他就可以作法让她的灵魂回去,继而放干这具身体里的血液。 她现在是已经回来了? 唐宁夕伸出手,四处查看身上有没有被放血的伤口。 然而身上完好无缺,连块皮都没有掉。 这是怎么回事?法术失败了?她没有回去?唐宁夕往四周一望,空荡荡的祭台,只有她一个人躺在中间。越来越觉得渗人,她赶紧从祭台上跳起,跑了出去。 “霄谷主?”连续喊了十几声,都没有听到有人回应。 “大家都走了吗?”唐宁夕等了半天,终究是忍不住。“我怎么那么傻,既然他们都走了我干嘛还留在这里。”她回去从石柱上抱出一颗夜明珠,连忙按着进来的路出去。 但是让她绝望的是,来到了放满金银珠宝的宝室,进来的那条路不见了。 “不可能,这里怎么可能是个房间?” 唐宁夕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对不对。哦,我知道了,难道这是镜像?应该是我找错了房间。”唐宁夕安慰自己,又把宝室里的宝石放几颗在地上做了标志。 而后又开始沿路返回,闯迷宫般地找出路。 然而绕了一圈,她又回到了原本的石室。地上,还有她用金条摆成的阿拉伯数字一。 “有人吗?放我出去!”唐宁夕拼命在原本是隧道的石壁上敲打。但是就算她把手给敲肿了,也没有人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可恶!为什么把我困在这里!” 唐宁夕无力地跌在在地。 不行,她现在不可以消耗体力。睡一觉吧,也许这是噩梦。 然而她再睁开眼时,四周还是方才的宝洞。 唐宁夕的身子,忍不住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唐宁夕看着自己的手,撩动着石桥下的河水。 她都不清楚,自己现在是死是活。 明明像是过去四五天了,可是一点儿也不饿。 “啊!霄容,你骗我!” 唐宁夕无力倒在地上。 “你,在那里做什么?” 唐宁夕猛地睁开眼睛。刚才不是她的声音。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别人,唐宁夕此刻竟然不觉得害怕。她转头,发现水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处沙洲,沙洲上竟然有棵树。树开着白色的花朵,花瓣四处飘散。 树下,一个人背对着她席地而坐,而他的面前,似乎还有一架案几。 一片花瓣飞到了她面前,落在她鼻尖。 “你是谁?” 唐宁夕连忙起身问他。 “你认不得我了吗?”那人没有转身,却说出了这句话。 “你背对着我,我怎么看得见你?”唐宁夕一阵奇怪,“我们认得?” “看不见,何不过来?” “我怎么过去?没有船。” “水很浅,你淌水就可以过来。” 好奇怪的人。唐宁夕只觉得败给了他,然而逻辑里觉得奇怪,身体竟然已经从岸边慢慢走向沙洲。 明明这沙洲,出现得也很突然。 走到一半,水已经到了她腰间。 “好深啊!” “再走过来吧。或者,你可以游过来。” 对哦!唐宁夕干脆一个扎身,游了过去。 等她起身上岸,却发现身上的水一下子就干了。 但眼下更让她好奇的,是这个穿着白色衣袍的人是谁。 她走到他面前。只见霄月章含笑看她。 好美的人。唐宁夕不由看呆了。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 唐宁夕皱了皱眉:“觉得熟悉,但真想不起来。要不你直接告诉我你的名字得了,你是来救我出去的?” “你出不去。” “为什么?” “因为这里只有你的意识。你若要得救,只能让你的身躯想办法拖你出去。” “哦,那你究竟是谁?” 美人淡淡一笑:“看来因为是灵体,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是毫无反应。我的名字,是霄月章。” “人美,名字也好听。” “你也可以叫我灵君。” “灵君?你有两个名字?” 霄月章点头:“一个还是你给的。” 唐宁夕皱眉:“可是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她一低头,看到了桌子上的画。“你在画什么?” “画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这个人是我?我是神仙吗?会飞?” 霄月章摇了摇头:“你从悬崖上掉下来。” “啊!”唐宁夕一阵尴尬,“好吧。那是你救了我?” “没错。后来,我喜欢你。” 看着美人羞涩一笑,唐宁夕感觉到不可思议:“你竟然喜欢我?!现在也是吗?” “嗯。” 看到霄月章承认,唐宁夕反而红了脸。 “既然你不是来救我的,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该不会也……” “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可是我们才刚见面……” 霄月章用修长的手指封住了她的嘴,起身牵起她的手走到沙洲岸边。原本是在河中间的沙洲,竟然在沙洲里还有一个约莫两丈宽的池子。 “这是什么?” “这个地方,是我这千年来一直休息的地方。原本我已经忘了你,没想到有天一不小心窥探到了往世池的景象,想起了这事。你既然也忘了,不如看看。” 唐宁夕低头一看。 那池中,慢慢浮现出她和灵君的回忆。 看着看着,眼泪已经滴下。 这时,画面又突然变化,转眼这周围的景象,都倒映在池面上。 “这是什么?这是……我?” 唐宁夕目瞪口呆地看着池子里的自己跟着霄容进来。只是,从桥上走过时,后面并没有跟着段承休。只有她和霄容,以及八个曦雅族人。 而后,霄容跟方才一样把人都打发走,又带着她到了祭祀之处。 “我不是穿这件衣服。” 唐宁夕看着霄月章,但是对方没有回应她,却是别过头。 明亮透彻的白昼,阴暗深沉的黑夜各具一边,光影变换,只围绕着中间那块祭台。那个哭泣的少女,对着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男子哭泣的少女,正是唐宁夕。 顾舟的脸刚毅俊朗,一如他们相见时的样子。只是原本一直无所拘束笑容,此刻已经不可能再出现。 “你不要死!你不会死的,你嘴巴那么坏,心也那么坏,你怎么会死?你醒一醒啊!”池子里的她哭喊着。 “我已经说过,我救得了他。只要你……”一身白色长袍的霄容伫立在一边,他抬头仰望着变幻不停的天空,表情永远都是那么的冷漠高傲。 “为什么一定要封印了这地宫的入口才能救他?你真的是想要封印地宫而不是为了别的目的?”唐宁夕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吗?” “不信又如何?”霄容冷呵一声,慢慢上前。“你本来就是为这个结印而生。你的命当初是我给的,而今十多二十年过去。我要取回自是理所当然。” “我不是!” “是或不是都已经没关系了。眼下这个世界快要崩塌,你忍心让那些无辜的人因为本来可以避免的灾难死去?只要你,也只有你能,流下你的血,铺满这个祭台,封住这个入口,那所有人都可以避免于难。别怕,我不会让你感觉到疼痛。很快就过去了,我也会一直守在这里,你的魂魄不会孤独。这只是一场梦,虽然你会永远睡去再醒不来,但梦里,会有许多美好的东西……远比这个世界美好,因为我看得见,你的心是干净的。不要怕,孩子……” 霄容俯下身,静静注视着她。 “然后他,也能够活过来,是吗?” “是的。” 唐宁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是梦里一般。 “这是,我的前世?顾舟,他怎么了?” “他被东城席玉重伤,已快死了。你救了他,和霄容做的约定。” “所以我死了?我用自己的命救他?” “上辈子,你甘愿为他被困于此。你并没有死,却是被困在这里,千年。看,这里无日无夜,你彷徨无措后,一个轮回,又回到了起点,周而复始。如果我不来,你就永远也出不去。” 唐宁夕怔怔地看着“自己”在地宫中呼喊,但是没有人回应。不知是过了多久,一觉醒来像是忘了前事,又开始呼喊。但是终究还是没有人回应。 霄月章似乎是不忍心,终究捧起了她的脸:“别看了。” 唐宁夕却是不肯,执意要去看。 突然间,她的记忆终于恢复,缓缓转头看着自己身边之人,简直不敢相信。“你是……灵君……月章!” “你终于,想起我是谁了。”霄月章轻轻一笑,低头吻住了她。 他抱着她拥吻,唐宁夕一时反应不来。等发觉那触觉是如此真实时,才紧抱着他,却失足掉落进往世池里,两人双双落水。 “灵君……” 一声轻唤后,只留下了喘息和□□。 霄月章抱着她浮出水面。 唐宁夕游到岸边喘息不定,转过头问道:“你怎么会回来?” 霄月章没有回答她,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眼中尽含不舍。 “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快点走吧。” 唐宁夕看了看黑漆漆的山洞,点了点头。在霄月章的帮助下爬上岸后,又转身回头去拉他的手。 霄月章牵住她,却没有动作。“等等……你出去后,不要再想着我了。”他轻轻说着,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容,但眼神里的犹豫及不舍让唐宁夕察觉有异。 “你不走?”她愣在那里。 “我要留下来。” 唐宁夕瞬间明白了:他是来诀别的。登时抓紧了他的手,不管不顾道:“我不要!我好不容易才能再见到你!你不许再离开我了!如果不喜欢我,只管对我坦白,这样对我好,又一再推开我算什么?你若是爱我,就一辈子都不许走!” “宿魂珠里,必须要有灵魂留下。” “你是要牺牲自己来救我?一命偿一命,你这是要我一辈子都不安吗?我不会走的!” “如果这样能让你一辈子都记着我,倒也无妨……” 霄月章的话未说完,唐宁夕已经将话堵在吻里。 霄月章一阵惊愕,但转瞬顺势揽住她的肩膀,顺从地感受着最后一刻的温存。越是缠绵,之后的永别更是让人痛苦。 “你该走了!” 他在她喘息之时,轻轻在她耳边说。 唐宁夕自然不肯放手。突然间,一股力量将她脱离池边,而她抓着霄月章的手,也渐渐被滑开。 “不,不要!灵君……霄月章!”唐宁夕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远去。最后一瞬间,竟然觉得他的身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段……” 第184章 第一百零七章 她没有来得及喊出,眼前已经一片漆黑,神智又陷入了黑暗中。 猛地从祭台上惊醒,唐宁夕发现自己还在地宫里。然而,眼下不再只有她一个人。 “霄谷主……段少爷!” 只见段承休晕倒在地,而霄容正在他面前施展术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宁夕一起身,发现浑身酸软。“你把他怎么了?” 霄容收了术法,缓缓道:“你既然已经醒来,我瞒着你也没有用了。你一开始说得没错,我当初将你召唤来的目的,就是要将你作为镇魂,封印地宫。但所谓的煌朝遗室血脉,不过是杯水车薪。” “什么意思?什么是镇魂?”唐宁夕听得一头雾水,走到段承休身边,只见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替他把脉却是吓了一跳。 “你杀了他!” 霄容摇头:“他还没死。不过能不能救活他,都得看你。” “我?” “你是穿越时空的灵魂,你的时间是没有未来的。从此不能转世托生,是上佳的封印之魂。其实煌朝地宫之门,我就算能封印得了一时。也封不了千百年后。只有用镇魂,才能让人间永保平安。” 唐宁夕这才明白,自己的到来,布局的都是霄容。而霄容这么做的目的,却不是他之前讲的那么简单。 “此乃曦雅族的禁术,用此禁术,将遭天谴。我若是封印了,也是活不了。” “你……煌朝皇室埋下的祸根,你为何如此执着?” “我当初答应了她……” “谁?” “我的妻子,也是月章的母亲。” 一听到霄月章的名字,唐宁夕心里又是一阵颤动。 “我早已在她死后服用忘忧草忘了她,对于她的事,我都是在以前自己留下的手记看到的。对于她的容貌,我已经记不起,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心中的空虚一直无法填满。” “你后悔了?” “月章离开的时候,他也这么做。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后悔。我想不起来。我原以为这永远都不会记起,但是,月章他想起来了。” “什么意思?” “月章在离开仙海的时候服用了忘忧草。现在在仙海的他,已经认不得你了。” “你逼他?” “他自己服下的。他房间的字画,都是他临行前所留下的最珍贵的回忆。然而喝下的第二天,他就说东西太多,不必带多累赘。你现在就算能去仙海,他也是认不得你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而且段少爷,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霄容惨淡一笑:“我对他做了什么?你没认出他?” 唐宁夕皱起眉头。 “我方才不是说过,月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偷窥往生池看见先前的记忆。” “你是说,他现在已经记起来了?” “不是现在,是千年之后。” “什么意思?” “距现在的千年之后,他在仙海记起来你,痛苦之下抛弃族长之身份,用禁术跳入转世轮回,为了解救原本被困地宫中的你。” “救我……刚刚我在梦中的意识,就是他?” “那不是梦,那是现实。现在他的灵魂,就是在那。”霄容一指那颗正在发光的宿魂珠。 “他要救我?他……我怎么可能让他替我成为祭品!”唐宁夕不敢置信地走过去看着那颗珠子,上面的气息陌生而熟悉。 “事情早已发生,就算是我也阻止不了他。” “他是你儿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是不是?” 霄容沉默了一会儿:“……现在只能让他回到现在的躯体里,至于让他回到千年之后,是不可能的了。” 唐宁夕一惊,仿佛明白了什么:“现在的躯体,在哪……段……段承休……”她紧紧地看着地上气息虚弱的白衣公子,脸色却比对方还惨白。 霄容知道她已经明白,苦笑着:“你没认出他,我也没认出他。他怕被人发现,恐怕一直在隐瞒。我原以为他是觊觎地宫的宝藏,没想到,刚刚才坦白,他是……”他的儿子。 “你骗人!这怎么可能!”唐宁夕回想起和段承休的相遇,在霄月章还在山谷里的时候,段承休就已经是名震江湖的飞剑公子了。 “就是因为他如今也是穿越时空的灵魂,所以才能替代你做镇魂。他回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将你解救出地宫。” 穿越时空?是了,他自己曾说过…… 唐宁夕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震惊,激动,喜悦,怜惜,所有的情绪溢满了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此刻。 她的手抚摸上他冰凉的脸庞,看着那熟悉的面孔。这张脸,她从未把他拿来和灵君,和霄月章对比过。难怪他只是见过自己几次,就如此关心她。难怪他一直说,没有把她当成秋若烟的替身。难怪他那晚说,他一直被折磨…… 这是瞒得多痛苦,瞒得多委屈。 唐宁夕哽咽得背气,一眨眼,泪珠已似珠子滚落下来。 “那我现在……要怎么才能救他?” “只有你离魂后,进去劝他,千万让他答应和你一起回来。只是,再离一次魂,你得留下一半的寿命来将他换回。” 唐宁夕一睁眼,又身处于方才漆黑的山洞中。桥边,那处沙洲还在,那白色的身影,依旧背对着她。 她边跑边喊,但是对方迟迟没有回身,也没有回应。 “月章!你为什么不理我?”她终于来到他的面前,却赫然发现眼前是另外一张属于段承休的脸。 “宁夕,是我。”他神情淡漠,犹如他们初次相见时。 唐宁夕垂眼:“其实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霄谷主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知道你就是月章的……” “就算是,又如何?”只见段承休全无霄月章的温柔体贴,依旧冷着一张脸,甩袖道:“你回来做什么?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唐宁夕已经惊住,然而眼下,不是她伤心的时候。 “那你呢?快点跟我走吧,霄谷主说他有办法让我们都回去。” “不可能,除非……”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决绝有了一丝动摇。然而转瞬又摇头道:“我是不走的。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什么?如果地宫不能封印,那将是我的罪过。而且,就算前世的霄月章喜欢你,但是我已经不是他,我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爱你。” 面对这无情的话语,唐宁夕强忍着眼中的泪。 “你!骗人……你明明说过的……你别想丢开我!你不走,我也不走。” “要是真不走,都跟我没有关系,不过是白白丢了性命。”段承休侧过身,不再看她。 “段承休!你是想考验我什么?” 唐宁夕不让他逃避,硬是要站在他面前。 “你如果不是霄月章,那你就把他还给我!”唐宁夕一把环住他的脖颈,按着他的后脑将唇送上。 一直紧绷着的人终于动了神色。面对心爱之人的主动纠缠,段承休再也忍不住,用力抱紧怀中之人。 分开喘息之时,唐宁夕作势要推开他,却被段承休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你不是不理我了吗?”唐宁夕没好气道。 “他在撒谎。”声音突然从低沉暗哑变得轻灵迷人。 唐宁夕猛地一抬头,惊愕地看着霄月章那张绝美的脸如此靠近自己。 这人浅笑着:“他是个傻瓜,明明就跟我一样爱你,却不敢承认。” 他虽笑着,唐宁夕却已眼眶湿润。 转眼,眼前又是段承休的容貌。他伸手拭去她脸庞上的泪痕,淡然道:“我父亲说救我的办法,是不是需要拿走你剩下一半的寿命?” 唐宁夕见瞒不住他,只得点头。 他低下头,细密的吻连连不断,靠近肌肤的唇齿断断续续呢喃着:“你若只有一半的寿命,等你走了,我怎么办?” “总比现在你死了我却还活着好。” “你!”生气的人重重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唐宁夕一阵吃痛。 “又咬我!” 段承休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该走了。”他脸上的笑容转瞬消失,松了手将她推开。 “不!你知道的,我可以救你!”唐宁夕紧抓着他的手,“答应我,和我一起走。” “你的寿命本就不长,若是去了一半,能活多久?等到将来,只剩我一人。”而你可知道,我使用禁术回来,灵魂再也不能转世。段承休说不出这后面的话。 他宁愿在这地宫中煎熬千年万年,也不愿灵魂灰飞烟灭,再也见不到她。 唐宁夕听了这话也不忍心。然而一想到在这地宫里不是人该受的罪,只得狠下心道:“难道我一个人回去,我就好受吗?原以为我可以回到我原来的世界,结果一切都只是骗局。即使你替我封印了地宫,我也是回不去了。你当初吸了我的内力,如今我在江湖上废人一个,如何自保?我命短又如何?这不是更好,等我死了之后,你段少爷还有大把好时光能遍访佳人呢!” “你!”听得唐宁夕这番不解人心之语,段承休气得险些五脏俱焚。 “如今你不跟我走,我就跟着你留下来。想撇开我,没那么容易!” 沉默许久,段承休终究是叹了口气:“你先走,我之后就会赶过去。” “你骗我呢?” “我从来不说谎的。”段承休看着她。 这个温润的贵公子,确实从不说谎,但你若不仔细想想他说的话,还是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唐宁夕不太敢相信他,一步三回头。突然那段承休却将她推开。 “不要——” 唐宁夕从噩梦中惊醒。 霄容此刻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快带着他离开!” “他醒了吗?”唐宁夕看向祭台上的段承休,对方依旧四目紧闭。 “虽然没醒,但灵魂已经从宿魂珠里出来了。” 唐宁夕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谁料她刚站起来,突然一个震动,让她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 祭坛的八根石柱突然全部倒塌,而石壁顶上的明珠光芒,突然刺眼起来。 “阵法已经启动了。” 霄容用尽力气,突然跪倒下去。然而又挣扎着走到段承休面前,猛然按他人中。 震动越来越大。刚从黑暗中清醒的人还没理解眼下是什么情况,就被霄容一把推下祭台:“你们快点走!” 眼见段承休还活着,唐宁夕捂着嘴不敢相信。但下一秒就被反应过来的段承休拉着跑出去。 “快走!” “那、那霄谷主呢!” “他……”段承休咬着牙,“上一次,他也是留下来。” 唐宁夕顿时明白了。一进这地宫,他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出来。 两人匆匆赶到宝室,通道就在眼前。 “里面有动静。” “有人出来了!” 外面守着的人正着急,忽而远处有人赶来。 “是霄伊大人他们!” 话音未落,石壁门开。唐宁夕和段承休刚跑出来,那隧道就被落石掩埋。 “快、快走。这座山会坍塌。” 段承休脸色苍白,眼见霄伊下马,立刻拉着他赶紧说道。 霄伊此刻青着脸,神色严肃,最后一声下令:“走。” 荒凉的大漠,繁星遍野。那座高山,最后终于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随行的曦雅族人纷纷落泪不已。唐宁夕和段承休两人共乘一马,却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些人。 “你……”唐宁夕转头看他,“若是伤心,便哭吧。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段承休听了此话,默默收紧抱着她的双手,将头埋在她颈边,忍不住抽噎。旁人不能懂这其中的缘由。 霄伊悲伤过后,冷眼看着段承休:“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最后还要进去。” 恢复了情绪后,段承休才抬起头,却拿出一枚戒指。 “这是,谷主的。”霄伊震惊。这戒指,若不是谷主亲自取下,旁人是拿不走的。 “你们赶紧走吧。不然,仙海恐怕就要封闭了。你应该也早就知道,他准备进去的时候,就没打算出来。” “那她……封印是结束了吗?”霄伊看着唐宁夕,一开始他就猜测这个女孩应该不可能再活着出来的。没想到是他多虑了。 “放心,一切都结束了。”段承休淡然说着,已经让马转身,离开了这处是非地。 月下,寒风刺骨。 “封印地宫,一定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吗?”唐宁夕感叹着,“我都没有看见地宫下面有什么稀奇的,除了那堆金银珠宝。” 段承休拥紧了她:“若是看见了,只怕我们都回不来了。” 两人回到千幽谷时,曦雅族人已经全部离开,宛若死城。 唐宁夕把云城所有的烛火都点亮,更是找了些草药给段承休疗伤。 “奇怪,上次说他们走后就要把千幽谷毁了,怎么现在千幽谷还在?” “怕是因为我身上带着的这枚戒指吧。等我们一离开,恐怕就再也找不到这里了。”段承休把戒指拿出,跟霄容一样戴在了食指上。 “这么可惜!” 第185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君心我心(大结局) 摘星楼上,唐宁夕看着满天的繁星发呆。 段承休从房间里出来。刚才唐宁夕出来的脚步声就已经惊醒了他。 “你不睡?” “睡不着。” “我也是。”段承休将带来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在上面吹风,也不知道多带件衣服。” 唐宁夕默默受了。两人之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都不知如何开口。 “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就是……以前的记忆。”唐宁夕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看过来,又赶紧撇开。从出来到现在,他都没有跟她提起过关于霄月章的事,关于他自己的事。她只能怀疑,是不是在宿魂珠里,在离魂的时候发生的事,他都会忘记。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不记得。若是不记得,我怎么安排那么多事,来救你。”段承休直直看她,眼神炙热。 “所以你之前都是扮猪吃老虎,明明什么都知道就什么都不说?”唐宁夕想起之前三番五次在他面前因为霄月章的事痛哭流涕,瞬间恼羞成怒起来。 “我要怎么说。当着前世的他,对你说其实我是他的转世?”段承休不再和她并排而坐,却是坐到对面让唐宁夕不得不直视他。 “另外,他是曦雅族少主,俊美不凡,而我不过是普通人,更没有他优秀。说出来,只是让你失望罢了。”段承休苦笑一声。 “你觉得会因为这个嫌弃你?”唐宁夕猛地站起,“你怎么会这么想?明明是……”明明是你太好,让人不敢高攀。唐宁夕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转瞬又想起霄月章是为了自己而转世回来,顿时觉得自己别说这辈子,恐怕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偿还不起。 “我知道你爱他。”段承休走过来扶着她的肩膀,“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你把我弄糊涂了,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么?” “只有他才会这么想。”段承休突然神情痛苦,等缓和了之后,才慢慢道:“我的记忆,不是一开始就存在。在到遇见你之前,我一直只能看到片段和记起某些事情。直到那天在路上看到了你,才想起了所有的事。然而在想起之前,我一直把自己当做段承休活着,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我不相信,我这样活了二十多年,我还是那个霄月章。若我没有说破,你能认得出来?你会愿意相信?” “所以你觉得你是段承休,霄月章不过是你前世的记忆?” 段承休默认无言。 唐宁夕突然扑过去抱住他:“你知道昨天我给你的那副御灵宫图的故事吗?” 段承休一时间措手不及:“什么故事?” “乔子阴得知煌明帝是他前世的妻子。他千方百计留在他身边,谁知道对方知道了真相还要杀他。” “那……” “而你非但没有要杀我,还依然喜欢我。” 段承休哭笑不得:“那煌明帝要杀他,是因为煌明帝已经转世为男子。让他得知自己前世是乔子阴的妻子,自然觉得颜面大失而发怒。” “那你假设一下你前世其实是女子呢?” “反正我知道我不是,怎么想也不会有煌明帝那时的心情。” 见段承休如此不配合,唐宁夕哼了一声:“所以你觉得你喜欢我都是因为霄月章,如果上辈子霄月章喜欢的是霄灵梵,你这辈子也肯定喜欢霄灵梵。” 说着不再理他。段承休一时辩驳不得,忽而想起自己被转移了话题,又道:“你倒是会拖。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唐宁夕冷眼瞧他,看得段承休心里七上八下时,她却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 “我原本是打算好要回去的了。现在知道幻想破灭了,怎么也只能留下来。你说我要是不跟着你,我跟着谁?”唐宁夕无赖地说道。 “那……”段承休欲言又止。 唐宁夕却反问他道:“为什么你只问我跟不跟你,却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你?” 段承休脸上不自在:“之前问过,你不是都拒绝了。” “那是因为我已经打算离开,肯定要拒绝啦。”唐宁夕没好气道。 “如果你有机会能离开,你就会再一次拒绝我?” 面对质问,唐宁夕看着他的眼睛:“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了你一直瞒着我的秘密,知道了你就是他,知道了你为我付出那么多,知道你真的真的是喜欢我,而不是把我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 她环住他的脖颈,垫着脚又将他的头按下。 被吻住的段承休一阵错愕。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风月,但面对唐宁夕的主动,却让他手足无措。 唐宁夕更是没想到段承休会如此纯情,等到自己的脸也发烫得不行,准备抽身。这回反被段承休按住纠缠。 又是这样。唐宁夕回想起当日在石像台阶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反应半天,一反应过来又可以缠绵得要人性命。 感觉的唐宁夕已经快坚持不住,段承休才放开她:“下次再偷袭,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哪里是偷袭了。这只能算是情不自禁嘛!”唐宁夕嘟囔着,“你自己习惯假正经,我也没办法。” “我假正经?”段承休又好气又好笑,转而在她耳边低语:“我要是情不自禁起来,你可别怪我。” “你!霄月章可没你这么下流!”唐宁夕涨红了脸。 “那还真是抱歉。我现在是风月场中身经百战的段承休,不是当年情窦初开的霄月章。而且说到下流……”段承休眉毛一挑,步步逼近,坏笑道:“他趁着还是灵体的时候对你做的那些事,就不下流?” “你、你、你……”唐宁夕恨不得此刻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而且你当时也没拒绝。” “不准说!”唐宁夕气急败坏要去捂他的嘴。“不闹了,我回屋了!” 第二日,两人刚走到昆城不久,就看见青阳山庄的车队远远而来。 段承休连忙策马赶上前去。 “主子!”剑影一见到段承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终于找到了。主子快些回去吧,老爷和夫人看了信后急得很,老太爷正生气呢,大爷更是说主子不回去他也不会接主子手里的担子。” 原本,段承休没料到自己能活着回来。眼下死里逃生,听剑影说起这些,倒是感慨万千。 “走吧。这就回去。” 回去的路上,唐宁夕执意要先回龙首山跟孙琳儿他们报个平安,段承休向来宠她,也只得依了她。本想跟着一起过去,奈何这边剑影又催得紧,便只能送唐宁夕到山脚,才不舍地离开。 唐宁夕一回去,见到顾舟正精神地替孙老爷子砍柴,更是欣喜。 “丫头,你怎么会回来?” 孙琳儿一出来,见到她却是诧异。 “事有变动,我正有事要跟你们说呢。”唐宁夕刚准备说,脸先红了。 顾舟见她如此,自然明了:“看来段少爷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你还说我,那你呢?”唐宁夕打起了坏心眼:“你这一好,想必就成了洛家的女婿了吧?” 这话刚说出来,在旁边晒着草药的洛凡音倒先不自在了。 “我,我明天就要先回梧州了。”洛凡音吞吞吐吐道。 “回梧州?我跟你一起去。”顾舟立刻说道。 “不用。怕是我爹爹会介意。” 说着,已然回屋。 唐宁夕却是惊讶洛凡音会说这种话。 “你们又是怎么了?” 顾舟皱眉:“还能怎么了?上回身世说出来之后,人人尽知。我怕是成了过街老鼠罢。” “别人还好说,洛姑娘怎么会?我想这其中必有缘由。”唐宁夕说着,忽然发现孙老爷子神色不对,顿时起了疑心。 “爷爷,你对人家洛姑娘怎么了?”唐宁夕找到孙老爷子,劈头盖脸一句话。 “呸呸呸,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一大把年纪了能对她怎么了?” “我说正经的呢!” “正经就是,那姑娘为了让顾舟醒来,逼着老爷子我做了不该做的事。” 不该做的事?唐宁夕还没来得及问,孙老爷子又道:“她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正要找由头赶紧离开顾舟呢。你还是赶紧劝那顾舟……” “百草生先生,凡音她……”屋外传来了顾舟焦急的声音。 屋里的人还没出去,他已经抱着晕倒过去的洛凡音进来了。 半年后。 飞剑公子成亲一事,这两日已经成为武林中人的八卦。 “没想到这位风流公子居然肯成亲,听闻这些天好多女子都寻死觅活的,好不热闹。” “前些时我还打听到原本是皇上又要指婚九王爷家的郡主,怎么现在又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听说无父无母的,难不成是长成天仙的模样?” “这倒没有。说是有几分长得像当年的秋若烟姑娘。没想到那飞剑公子竟是如此痴情之人。只怕那段家的长辈要气疯了吧。” 段家的长辈自然没有气疯。面对唐宁夕这么个小丫头,段老太爷没想到杨太公当年的一句戏言会成真,但想想她也算是杨家后人,而生父又是雪衣公子这般人物,只要段承休愿意,他自然不会干涉。 而段老爷和段夫人整天担心儿子有龙阳之好,当段承休说要去提亲时,更是欢天喜地高兴得不得了。 于是唐宁夕没受多少委屈,自然而然地就嫁进了段家。 洞房里,揭盖头的时候,盖头里的人儿却忍不住抖起来,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段承休简直是拿唐宁夕没有办法。 “刚才我看到你的手在抖。有那么紧张吗?堂堂的飞剑公子,居然在拜堂的时候……” “有那么好笑吗?” “当然了。” 年少不知愁,心忧亦无益。红烛渐消残,且随梦归去。 时光流转,倏忽十年而过。 龙首山下图遥谷,百草生老人已经去世好几年,孙琳儿在他走后,没有留在图遥谷,却是回了雪山打理着当年的雪山派,再没回来。 段承休一身白袍前来,容貌虽无多大改变,然而头发却已半白。 当年,他已经知道唐宁夕命格短,却没料到,他们最后,连十年都走不过。 “你向来怕冷,果然还是这里比较适合你。况且这周围景色宜人,我来的时候……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让我来的时候心情能因为这好风景而开心些。但是你不在了,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想想我也只剩下十年的寿命,还好,我是段承休,而不是霄月章。否则,还不知道要痛苦多久。别担心,很快我就能去找你……” 说道这里,他惨然一笑:“其实我是在自欺欺人,在你离开的那一刻,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想到一辈子,原来是那么短。” 岁月无声,似水无痕。 图遥谷青翠依旧。 “咳咳!”仍旧是一身白袍的他,不过中年,头发却已全白。仍然年轻的面孔,却掩藏不住憔悴与病容。 “宁夕,这几天,我已经感到时日不多。我已决定,不在祖坟。留在你身边,这样,就算无□□回转世也没关系了……” 不远处,那一方瀑布依旧每日奔腾不息而下。 这天,晚霞灿烂。 中年男子身体壮硕,身手依然矫健,此刻却走的极为缓慢。他胡须满脸,难辨容颜,而身后别着一把刀,一把好刀。 这山谷,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玄机八卦阵。只要找到了洞口,轻易可以进入。 顾舟穿过了山洞,一出来,映入眼帘的是悬挂在对面山谷的瀑布,还有满眼的桃红柳绿,莺飞草长。大树下,三间木屋依然静静伫立在山谷边。平如银镜的湖面,倒映着满谷的□□。 木屋依旧在大树下,却再没了炊烟。 他远远就能看见树下的那两处坟。待走近了,才看见两块墓碑,一块写着字,另外一块干干净净,亦无落款。 “爱妻唐宁夕之墓……夫段胥字。”顾舟俯下身,摩挲着石碑,仿佛当年还刚见她时,她依旧是古灵精怪的模样。 “好字。好字啊!”他手轻抚上那分明用剑刻出的字,先是大笑,没一会儿却已老泪纵横。 方才,他刚去过凡音的墓前打扫。当年少女的音容笑貌,至今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远处夕阳挂在山头,晚霞成绮。这历经沧桑的侠客掏出一壶酒,洒在那无字墓碑前,自饮了一口。 “段兄,我果然,还是猜不透你……这杯酒,就祝你们在九泉之下能永相厮守吧。” 酒洒在泥土上,留下了水迹后,消失得毫无影踪。 “没料到,最后,你们都比我早走。” 犹记洛城烟火欢,回头两鬓已成霜。 公子美人皆白骨,孤客独饮夕日长。 (全文完) 第186章 番外一 求醉难醉两世伤 那是段承休恢复记起前世的事情后,再一次遇见唐宁夕。 那时他只想去西霞,看看脑海里突然想起的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他会在这里看到霄伊,看到当年的自己。 石巷幽长,段承休一步步慢慢走着,有意拖着时间,拖着那件事的到来。 他向来不是犹疑之人,向来。 然而现在,他怀疑他是否还是原来那个果断决绝的自己。 正当他思绪混乱,毫无头绪,唐宁夕就这样闯到他面前。 眼眸明亮的少女,一身俏丽的鹅黄裙裳,手里拿着一串糖衣晶莹山楂饱满的糖葫芦,眼睛里带着的愠色让她看上去精神十足。 “广千音,又是你!” 唐宁夕一见面就把他当作易了容的广千音,而他看见她的脸,却已经忘了言语,记忆如潮水涌上,昔日一幅幅画面闪现在心头。 “你是谁?” “哈哈,不如叫你小龙君吧?” “那叫灵君……看,这下可没拿你开玩笑。” “灵君,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要是喜欢上别人,我就挖了你眼睛打断你的腿……” “试一试也没关系嘛,我试过了,没有毒的。” “有蛇!” “你懂什么,这叫想象力丰富。” …… “你是哑巴吗?” 眼前人的大声质问,才将他从回忆的漩涡里拉扯出来。 此刻的她,应该……段承休看着她耳朵上那个显眼的银色耳环,又看了看她手上的糖葫芦,心里一阵疼痛。 内心里的那个人一直在冲动,想让他不顾一切将她紧紧抱住。时隔千年,那位飘渺孤独不食人间烟火而冷漠俊美的神族后裔,在千年的等待中已快心力交瘁。 可是,可是他真的是那个他吗? 他到底是谁?段承休?还是霄月章? 他鬼使神差地拿过那串糖葫芦,和当年一样,她已经吃了一口。 好似当初她二话不说就为自己试毒。 段承休的记忆,是从三岁开始。 三岁前的时,他全部都记不起。三岁之后的每一件事,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家中人一直避讳他三岁的那场大病。原本宫中的太医过来看都说已经无药可救,偏偏他还是活了下来。 段老太爷见原本体弱多病的人,自那场大病后越活越精神,于是吩咐家中之人,从此管他叫三少爷,尽管他段承休只有段承弼一个哥哥。老太爷说既然如今精神与以往大不相同,那还是另外给个名分用以祈福。 七岁时,玄机老人遇见他,并把他带上山收为弟子。 他知道自己是因为聪明才被师傅执意收为徒弟,他认为这一切是上天所赐,并无他意。 直到他十三岁那时,开始梦到白日里不曾见过的景象。 那梦中的画面断断续续,永远都只围绕着一个女子。他能看到她身形俏丽可爱,穿着白色衣裙,甚至仿佛还能听到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如溪水般清澈,如琴音般绕耳三匝犹不止。 这事他不曾与他师父说起,而他师父却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端倪。 十五岁时,青阳山庄的人过来接他回去。 他的兄长已经进了仕途,所以他注定是山庄未来的继承人。 在山上平淡而清苦的日子自然不能和山下富贵荣华的生活相比。刚回到山庄的他,对于陌生的环境,感到了十分的不适应。无论是那丝绸所制的软被香账,还是随时听候吩咐的侍从奴仆,甚至是父母安排在他房里的漂亮丫鬟。 然而他始终是这山庄里的少爷,就算是呆在玄机老人身边,也从未自视下贱。尊贵惯了,受人服侍也只不过是拾起小时候的记忆。更何况,他只要把那套剑法领悟了,便是完成山庄众人对他的期待。 聪明如他,怎可能悟不透。 身有宿慧的他,更是学之如信手拈来,毫不费劲。 周围的人在想什么,想做什么,只一个眼神,只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都能轻易看到,记之于心。 如此,这剑法高超、聪慧过人的名气便在江湖传开。 他果断决绝的个性,促使他千方百计寻找与梦中那个女子相似之人。尽管他看不清那迷雾中的脸,但他隐约就是记得她的样貌。 那一双上挑姣好的丹凤眼,每当情真意切充满希冀地紧盯那些妙龄女子,怎能不让那些少女心中大乱,脸红发烫? 偏偏他长着这一张俊美的脸,那些女子即使诧异对方竟然如此大胆好色,也是羞多于怒,倾心于他。 那段承休还未来得及把这些良家的女子认遍,她们的父兄叔伯看出了端倪的,便把他往那烟花之地带去。 这一屋子的女子,围着他就舍不得走了。段承休亦是坦然,一个个看了,然而只是失望而归。 之后,他又看出了这些风尘女子,与他梦中所见的人相差极大。如此就要消了念头,却在偶然之下,见到了秋若烟。 当时,秋若烟年方十五,正是要入场的好年龄。她的容貌在他人看来是够标致,然而也并非惊为天人。同时登台抚琴的一位姑娘,长相上佳。那老鸨有意推之为花魁,谁料当夜,因为段承休点名要的秋若烟,让武林中人黑白两道都把这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趣闻,花魁之名也就莫名其妙地落在了秋若烟的头上。 毕竟,风流如段少爷亲自开口要的人,自然能当得上这“花魁”之名。 段承休第一眼看见秋若烟时,心中激动无比。困扰他近五年的谜题即将解开,他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然而,当秋若烟开口和他说话时,他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的内心已经明白,这位可怜的姑娘并非是那个“她”。 这种离成功只差一步的挫败感,让他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而坚持要为她赎身。 他安置好了这姑娘,却无法安置自己那颗依旧漂泊无的心。 事情在那夜后超出了他的预想。偶然的一次冲动,由此他就成了人们心里的浪荡子弟。 但因为他仍旧是那个剑法高超聪慧过人的他,所以他依旧是青阳山庄的少庄主。 偶然的一次,他遇见了一个醉酒之人。 “这醉了啊,就能把这不痛快的事都忘掉。你知道什么叫断片儿吗?” 那人醉得不成样子,一身酒气胡言乱语,在要靠近段承休时,就被剑影给先拦下了。段承休却是若有所思,当下就去了酒馆。雅室里,一碗碗地灌着喝。 他喝过酒,不曾醉过。 却没料到,即使如此毫不节制地喝,还是不行。那好的黄酒喝不醉,浓烈至极的劣酒总行了罢。 然而喝了大半年,什么酒没喝过,却永远也喝不醉他。 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就算是开明的段老太爷也看不下去,叫他回来好好地说了一通。 于是,这喝酒之事也就罢了。 好酒好色的名声传遍了江湖,作为哥哥的段承弼虽然对自己的弟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也不相信这事是真的。 然而那年,他救下了柳州州。面对这容貌倾城的女子,段承弼想来想去,决定把她送到自己弟弟的身边。 既然有佳人在怀,别人又怎能入眼。 日子如此安静地过了几年,直到某天,他在梦中呼唤了她的名字,从此记忆开始清晰起来。 恐惧、悲伤、喜悦,五味陈杂的感受几乎要把他压垮。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洞悉一切的他顿时找不到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 唐宁夕?她是谁?什么龙首山脚下的山谷,那是哪里? 古道上,他急急奔往手下查探到的地方。 而她,一身黄裳,骑着匹白马,似乎是用一种惊异的眼神地看着自己。熟不知,他比她还错愕。 隔着幕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与记忆中的画面相互重叠的脸。 两匹马相会后,又各自奔离。 段承休不敢停下。怕停下之后,发现自己刚才看到的都只是错觉。 直到在永州城外,他又遇见了她。 所有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了。 只要唐宁夕出现的地方,都在他的视线之中。他开始沿着当年霄月章走过的路,来确认这一切是否是真,而不是他的幻想。 得知她受伤落崖,他开始好奇在山崖上的她是如何忍心离开。 谁料却差点看着她再次死去。 若是再跳一次,山崖下可再也没有一个灵君,可以救她。 他拦住了她,而她,自然也没有认出对方是谁。 那时的唐宁夕,未曾见过段承休。更何况,段承休自己,还易了容。 在入世城面对自己的前世,心中的百味陈杂无以言说。 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痴情到可以为所爱付出性命,到头来连累他段承休也跳不出迷障。明明是他霄月章即使灰飞烟灭再无转世之机也要使用禁术回来,竟然还要吃他段承休的醋。明明段承休,就是霄月章…… 霄月章的离开,段承休知道这是注定的。 但是唐宁夕不知道。 段承休自从年少轻狂过后,已经很久未曾买醉。 但是那晚,他只想不醉不归。 最后,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看着顾舟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段承休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回去。没料到回来看到的,却是唐宁夕醉倒在床。 段承休禁不住,偷偷吻了那红润的唇瓣。 两人皆是一身酒气。她已经昏迷不知,而他,清醒得很。 他想,他已经陷进去了。 即使他想摆脱霄月章的记忆对他的控制,但他还是摆脱不了自己愿意跟随那份记忆的欲望。 求醉难醉。 他只求能忘记,却偏偏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 如果他要救得她的命运,就注定无法与她相伴终生。 第187章 番外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