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传奇》 第1章 四月 康熙29年 四月中旬的北京,春暖大地。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直让人犯困,一个小丫鬟在屋外回廊下打着瞌睡,手里还攥着正在打的络子。院子里的西府海棠开的正盛。大丫鬟翠竹穿过庭院来到屋前,往里面探了一眼,推醒小丫鬟悄声问:“你们姑娘午睡起了吗?”小丫鬟看是老太太屋里的翠竹连忙陪笑道:“姑娘还在歇中觉,红袖姐姐在屋里服侍呢。”正说着,一个身穿红菱夹袄,青缎子背心的清秀丫鬟挑帘出来,一看翠竹忙道:“姐姐来了,快请进。姑娘刚醒。”又对旁边小丫鬟道:“姑娘醒了,快去打水来。”小丫鬟答应一声,放下手里的络子,忙去取水。 翠竹跟随这丫鬟进了卧室,只看见大姑娘已经坐了起来,旁边另一个穿松花色夹袄的丫鬟正服侍她穿鞋。忙笑着福下去,“大姑娘好”!李滢看是她,笑着站起来道:“姐姐好!姐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青梅,倒茶来!”松花夹袄的丫鬟马上答应着出去倒茶。翠竹笑道:“奴婢今儿可偏了姑娘的好东西了。老太太叫奴婢来送您爱吃的红豆酥。今儿王家太太打发人送来的。”说完就把手里的食匣递给了红袖。 李滢笑道:“亏着老太太想着我,也劳烦姐姐走一趟。”说罢看了红袖一眼,红袖会意。 翠竹忙道不敢,手上也不闲着,帮忙服侍着李滢梳妆洗漱后才告退。 出来时,红袖悄悄塞给她一个纸包,嘴上笑着道:“这是上次姐姐说的茯苓霜,前儿才得,一直给姐姐留着,自己吃也好,拿给刘妈妈也好。姐姐没事就来逛逛。”翠竹笑着道:“那谢谢你了,好妹妹,快进去吧,我去看看吴嬷嬷。”说罢就去了后面西厢房。红袖知道翠竹是奉了老太太之命去吴嬷嬷那问姑娘的起居,笑笑就转头进了屋。 屋里,李滢已经就着茶水吃了两块红豆酥,一脸满足的神情。看见红袖进来,问道:“茯苓霜给她了?”“是”,红袖答道,“已经给了!”。 李滢深知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不能仗着自己嫡长女的身份和长辈们的宠爱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有时恰恰就是这些人能坏你的事。青梅听到,不忿的道,“哪里是她妈要,分明是她要孝敬前面的张妈妈。就是看姑娘好性,才敢跟姑娘开口。” 书房里伺候的婆子张宝家的是翠竹未来的婆婆,成亲前孝敬一二也是应该的。李滢笑笑,没有接青梅的话。青梅和红袖都是8岁时就跟着她的,如今17岁,已经是身边的大丫鬟了。红袖还好,这青梅脾气太过直爽。虽然李滢喜欢女孩子爽快的性格,但是总担心她会祸从口出,这几年把她压的死死的,随着年纪长大,青梅为人处世也圆滑了很多。 “哦,对了,昨儿,我描的样子放哪里了?找出来,等会儿要拿给额娘看。”李滢问。 红袖道:“知道姑娘今天用,昨儿晚上奴婢就收起来了。”李滢漱了口,就带了红袖,拿着花样子往上房走去。 李家是正白旗包衣。现在的家主,也就是李滢的父亲,李文烨,虽然只在户部谋了个员外郎的差事,才从五品,但却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又袭了祖上的爵位,如今降到一等侯爵。再有自己母亲王氏曾在太皇太后的慈宁宫当过差,主子面前也是挂了号的,又仗着祖宗留下的家业,竟娶了佟氏为妻。 佟氏虽然说是与孝懿皇后娘家沾了点亲,却早出了五服,现如今不过是普通旗人,靠着朝廷每年给的钱粮过活。万般不好却有一样好处,就是正经的满洲镶黄旗人。不仅人长得好,又聪明爽俐。还识文断字,李家老太太很快就相中。只怕佟氏不肯嫁入包衣人家。请了几拨中人说合,没想到佟氏父母犹豫不决,倒是佟氏心里愿意。一来,虽说李家是包衣,但是家业还算丰厚。身上还有爵位。内务府出身,却被封爵的,满朝也没有几家。二来李文烨又是读书人,未尝将来没有出头之日。三来,佟家已经指望不上承恩公府,选秀又被这亲戚家使手段刷了下来,高门是嫁不进去了,嫁给普通旗人日子反而艰难,更别说将来还要拉扯幼弟。劝说父母同意了这门亲事。如今嫁入李家已经15年,育有三子一女,夫妻恩爱,婆媳和睦。只是刚进门头几年,由于只生育大姑娘而被李家老太太不喜,却没有强让李文烨纳妾,也是看在佟氏满人的份上。如今更是事事顺遂。 李滢很快就到了母亲的正房,门口的小丫鬟一看是大姑娘,赶忙道福,打帘,往屋里禀道:“大姑娘来了。姑娘快请,太太在堂屋呢。”屋里佟氏正坐在炕桌旁看账本,听到小丫鬟禀告,抬起头看见李滢进来笑道:“我的儿,快进来。”李滢快步走进屋里,向佟氏行了礼:“问额娘安!”。 佟氏看女儿里面穿着淡紫色的裙子,外面罩着蓝色滚边的琵琶襟坎肩,上面绣着盛开的海棠,腰侧挂着一串流苏,头上只簪了一只纱堆的宫花,极为淡雅。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顾盼生辉,让人望之亲切。突然心里一酸,泪珠就掉了下来。 李滢并一旁服侍的人唬了一跳,连上来安慰。李滢笑着说:“额娘,这是怎么了?可是三弟那猴儿顽皮,藏了额娘的点心,额娘一时找不到急了?” 提到5岁的小儿子,倒让佟氏破涕为笑。 “还提那猴儿,小小年纪就不让人省心。”周围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2章 母女 佟氏挥手让屋里服侍的人都出去了,才握着李滢的手,只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李滢心下疑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听佟氏哽咽的说:“我的儿,额娘对不住你。”李滢更不明白了,“额娘,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娘俩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佟氏顿了顿,还是道:“这两年你也渐渐的大了,也知道咱们家的事。你玛嬷和你阿玛去年就到处托人,望你能免了小选。咱们这样的人家,你又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去受那磨挫,你如何能干那伺候人的活计。本来这事儿已经成了,谁成想主子爷年前透出话说前几年宫里各处都太紧了,今年要多选些人充实进去,也好供各处驱使,如今连内务府世家的小姐,不得圣意都无法免选,你,你,哎!”说到这,眼泪又掉下来了。 李滢这才恍然,怪不得近些日子,王氏和佟氏一看到她就一脸疼惜,舍不得的神情,自己阿玛更是对自己百依百顺,本来还心下疑惑,如果不是一直身体很好都快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其实李滢自从知道自己家是正白旗包衣时就想到或许将来要参加小选。 当李滢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孩的时候,心里极为惶恐。好在最初太小,口不能言,即使心里慌张,别人也看不出来。慢慢的,也就认命了。一直努力的,小心翼翼的融入这个世界,这个新家庭。有时连自己都恍惚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清朝姑娘。 好在李家人口还算简单。由于是嫡长女,长辈对自己极为宠爱。从小就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家是汉军旗,以后要参加选秀。后来不小心听嬷嬷之间闲话才知道李家竟然是正白旗包衣,那么选秀是要参加的,只是要参加小选。 这可有着本质的不同,大选出来的好歹都是“主子”,而小选选上的都是“奴才”。这让即使在清朝生活了十几年的李滢心里极为不适应。就算任何时候都没有真正的人人平等,但是至少前世的李滢从没当过谁的“奴才”,就算对自己的上司,老板“折腰”,也有最起码的底线。 然而,要想在一个社会生存就必须遵守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已经活过一世的李滢最是明白这个道理。 自从知道这个“噩耗”,李滢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入宫当宫女。如果自己15岁入宫,25岁役满就可以出来了,最多就是苦十年,只要能熬过这十年,能平安的从那辉煌的紫禁城出来,就凭父母对自己的宠爱,凭着家世,就算嫁的不好,也不会太差。万一这10年被哪个不开眼的贵人主子赏识,说不定能嫁的再好一些。就像李家老太太一样。25岁在当下人眼里年纪大了,但是在李滢眼里是刚刚好。夫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人品敦厚,能持家就成。想到这些,李滢的心里对当宫女也没那么排斥和恐惧了,就当是去工作。当然这工作要求比较变态:起的比鸡早,睡的比“鸡”晚,不得抱怨加班加点,对上司老板要无条件服从,没有加薪(或许这个有),可能会有体罚,时刻都有生命安全隐患。雇佣合同:十年。李滢很阿q的想,能见识一下康熙时期的紫禁城,能亲自感受这个时代的权利中心,也许这十年没那么难熬。 看佟氏眼泪下来了,李滢连忙上去安慰说:“额娘,我当什么事!这我早就想到了,咱们家是正白旗包衣,参加小选也是无法,如能有恩典免选是最好,如今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我的事倒累了额娘,玛嬷和阿玛为我忧心,真是该打了,也是女儿不孝,累得长辈如此!” 佟氏听到这,哪里还忍得住,搂住女儿只叫:我的儿!佟氏道:“如果你要是那等粗粗笨笨的也就罢了,熬过这几年也就有好日子了,只是你长的太好,又伶俐,难得的是你又识文断字,就怕...”李滢明白额娘的意思是怕自己被康熙看中。如今康熙不像前几年还能提拔宫女子出身的嫔妃,比如德妃和良嫔,都是宫女子出身,因为受康熙宠爱又生育有功得到高位。良嫔更是辛者库里做苦役的罪人家眷,得到康熙的宠爱才能翻了身。如今从宫女子上来的答应,常在能做到贵人就顶天了,那真是一辈子都陷在了里面,永世不得翻身啊! 想到这,李滢也怕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一世长的好,但是从没想过是否能被康熙看中,在李滢的潜意识里,康熙只是个符号,而不是活生生的,并且就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李滢总觉得自己就算被选进宫,也只是去那里工作的过客,十年合同期满,姐还是要跳槽的。如今佟氏提到另一种可能,一辈子都要在那里面,顿时,李滢就觉得前途黑暗,茫然不知所措。 佟氏看着自己这个长女,从小就乖巧的让你不知道怎么疼爱才好。不用长辈操一点心,不仅贴心孝顺,还聪慧明理,长相秀美倒是其次了。 越是这样,佟氏越舍不得让女儿去受苦。如果不是周姨娘出的二姑娘年纪太小,佟氏都想打一些狠主意了。看到女儿有些变白的小脸,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赶紧说:“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这么说只让你心里有数,如今你玛嬷已经开始托人了,看能不能分到有点交情的地方,或者找找别的出路。你眼下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过段日子,老太太为你请的嬷嬷就来咱家了,好好跟嬷嬷学规矩,将来也少吃些苦。” 李滢明白,跟嬷嬷学规矩是免不了的,不把规矩学好,将来进了宫两眼一抹黑,说不定什么时候把命都丢了。说不得要咬牙好好学了,就当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都是为了生存啊!佟氏又细细嘱咐了,不要在老太太跟前露出神色,以免老人家更加忧心。李滢都一一答应了。 李滢看离下午董先生的女红课还有些时间,就把昨天描的绣样子拿出来,说是要给阿玛和弟弟们各做双袜子,请额娘参谋下绣在袜子上的样子,娘俩讨论的正热,就听外面小丫鬟喊:“二姑娘来了”!一会,一个刚留头的小姑娘规规矩矩的进来,对佟氏和李滢敦福道“请额娘安,请大姐姐安!”佟氏笑道:“好孩子,快过来,让额娘看看。午觉歇的可好?”说罢,又细细问了跟在李汐后面的奶娘刘氏,中饭用的香不香,睡了多长时间。刘氏都一一回答了。李滢拉过了庶妹,坐在一旁一起翻绣花样子。这时一个年轻妇人走了进来,向佟氏请安,正是二姑娘的生母,周氏姨娘。 周氏本是佟氏屋里的大丫鬟,在佟氏怀第三个孩子的时候,看丈夫屋里一直没人服侍,外面不好看,才细细的挑选了性情老实,在府里没有根基的周氏,开了脸,放到了李文烨跟前服侍。按照佟氏的本心是不愿意的,奈何世人对得到丈夫专宠的女人都有诟病,担心影响名声。也害了女儿的名声,才不得不提了这个周氏。 李文烨如何不知道一起生活多年的妻子的想法,更加觉得妻子受了委屈,反而更加体贴爱护。对周氏也只是平平,轻易不去她房里。谁知周氏倒是个有福的,一两次就怀了身孕。 李滢以为佟氏必定会出手做些什么,于是细细的观察,没想到几个月下来,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只发现佟氏待周姨娘更好了,定期请大夫诊脉,早早就安排了产婆和奶娘。9个多月,周姨娘平安的产下了二小姐,李汐。第三天,李汐就被抱到了佟氏的身边,安排住在西侧间。 从此李汐就跟在嫡母身边。全府上下,甚至亲戚至交,谁不称赞佟氏贤良,就是李文烨也觉得自己的妻子贤惠可敬。本来就对有庶女出生而对妻子有愧疚的李文烨更对佟氏百依百顺,再也不进周氏的门。但是李滢发现,上上下下没有人提过李汐是否要认在佟氏的名下。这些大宅门里的弯弯绕绕,让李滢看的着实过瘾。自己母亲的这番阳谋,既得到了面子,也得到了里子。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庶子女出现的危机。这十几年,李滢发现自己这一世的母亲在李家可谓是战果累累。把自己老爹的心抓的紧紧的。 还在李滢很小的时候(非常小,大人以为还听不懂人话的时候),听身边奶娘和别人悄悄闲聊,才断断续续的知道母亲进门前阿玛身边有个从小服侍的香萝姑娘,母亲一进门就开了脸,做了阿玛身边的通房。 有着打小服侍的情分,阿玛对那位香萝姑娘很是宠爱,甚至在母亲怀了李滢之后就查出有了身孕。只是不知道如何小产了,又如何被打发出府。从此,府里没人再提起过这位曾经服侍过少爷并且怀过身孕的女子。奶娘后来也被换了,(其实是佟氏发现这奶娘嘴太碎,怕以后带坏姑娘)。这些片段在李滢的脑子里被自动的脑补成宅斗大片,让李滢一开始就对自家额娘充满了好奇和敬畏。额娘威武啊! 周氏一进门就沉默的站在一边服侍佟氏,也不敢往二姑娘那瞄。倒是佟氏却并不在意二姑娘是否与周氏亲近。以前佟氏曾经私下跟李滢透露过想法:二姑娘养在她身边,就算与周氏亲近了也不碍事,反而将来长大了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果真把自己当成了嫡女倒麻烦了。她将来靠的是几个儿子,不是靠庶出的这个女儿。况且,人心都是肉长的,二姑娘养在她跟前,又被她宠着,将来到底是对她这个嫡母更亲一些。何苦去做这个恶人阻碍人家亲娘俩亲近。让别人看了笑话。不得不承认,佟氏这个想法还真是挺英明的。现在李汐7岁了,虽然想亲近生母周氏,又不太待见周氏,反而跟看着自己长大的嫡母更亲近些。 佟氏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对李滢道:“你也快回去吧,别让先生等,汐儿也跟你姐姐过去吧!下了课直接去老太太房里用晚饭,不必先到我这里来了!”李滢与李汐站起来垂手道“是”。 第3章 谋划 看着她们退了出去,佟氏突然觉得浑身无力。让丫环撤下炕桌,就歪在罗汉床上,回想昨晚老太太交待给丈夫和她的话。 昨晚,老太太屏退了服侍的人,只留下李文烨和佟氏道:“小选的事已经定了,今年停选,滢丫头的名字被递到明年的小选上。我已经找了慈宁宫的戴嬷嬷打听了这里面的事。如今各处主子都缺人,如果提前打点,倒能选个好的去处。只是,这几日我细细的想了想滢丫头的前程。如今主子爷正是壮年,只是后面的贵人们都是人精子,折在里面的人这些年不知有多少。咱们家的滢丫头样样都好,就是心眼太直,到了里面怕是没有福气伺候主子爷。” 说着,端了茶润润口。佟氏心里着急,又不敢打断老太太的话,手帕都被凝成了结。老太太看了佟氏一眼,好笑道:“你们不用急,难道我就是那不顾孙女死活的祖母吗?难道我不疼滢丫头?”说得佟氏和李文烨都站了起来。 老太太摆摆手让他们坐下,继续道:“你们不知道,我在那里面那么多年,什么没看过,没经过?宫里有那等不得宠或要失宠的主子,看到略有颜色的宫女就拉拢来,荐给主子爷,固宠也好,争宠也好,最后那伺候的宫女都没了好下场。从这里面能出来的有几个?永和宫的是一位,钟粹宫偏殿的是一位。”佟氏知道这说的是永和宫的德妃娘娘和钟粹宫的良嫔。 只听老太太继续说:“你再看,除了这二位,嫔位以上还有小选出来的吗?滢丫头长的好,知书达理,脾气秉性未必就不得上意,万一被哪位贵人荐了上去,这滢丫头就算有这福气,也未必有这命啊!到那时,咱们在外面,只能眼睁睁的。。。”说道这,老太太眼圈都红了,发狠道“我这大孙女,万不能让她没了下场。” 佟氏实在忍不住插话道:“额娘,能不能想办法让她撂牌子?”老太太道:“原就打的这个主意。滢丫头的名字早两年她13岁时就报上去了,那几年都是孝懿皇后选阅,皇后身边的王姑姑以前与我有些交情,万事都可。可去年皇后仙逝,咱们家这条路也断了。” 李文烨听到这里叹了口气,颇有点世事弄人的意味。老太太接着说:“我细细打听了,明年的小选怕是要几宫娘娘一起选阅。延禧宫娘娘领头。这人一多,就难办了。不过要想找个好去处就要细细琢磨。”说罢故作深沉的停了一停。李文烨知道这是母亲已经有了自己主意了。老太太这几年年纪渐渐大了,反而性情越像孩童一样。总是要逗得李文烨夫妻着急上火才满意。 佟氏给老太太重新上了茶,老太太接着说:“我这几日细细的想了想,怎么才能让滢丫头一进去不受苦,又能平安。又问了问以前一起服侍主子的老姐妹。终于我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李文烨和佟氏都好奇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喝了口茶道:“主子爷,咱们滢丫头是没福气,难道小主子也不成吗?” 佟氏惊讶的“啊!”了一声。李文烨也着实的吓了一跳,道:“额娘说的是分到阿哥所?” 老太太道:“到阿哥所里当宫女有什么好的?我说的是去伺候阿哥。如今大阿哥已经大婚,大福晋是伊尔根觉罗氏。已有一个嫡女。咱们滢丫头去了,可是得不了什么好。太子主子,身边已有两个侍妾,还育有二子,去了那里怕是要靠后了。最后就是三阿哥和四阿哥,这两位阿哥年纪还轻,我特意打听了,虽然都有过司寝姑姑教导服侍,但是跟前还没放人。其中我与延禧宫和永和宫的管事嬷嬷都有交情。等咱们决定了去哪里,就与她们商议该如何行事。” 老太太的这些宫廷琐事,说得李文烨和佟氏惊讶不已。李文烨问:“额娘,这些都是宫闱之事,私下打听是大不敬啊!” 老太太不以为然的道:“你父亲让你从小读书,走正经科举,不让你去内务府谋差,你哪里知道这些事。别说宫里奴才那么多,就是咱们府上,难保这些个奴才下人互相不串联的。有些咱们不知道,有些事咱们知道也只能当做不知道。”又对佟氏道:“你这些年管家,还不明白这个理儿?” 佟氏点头道:“正是。当年刚嫁进来时跟额娘学着管家,还被这些管事气得晚上直哭,还是额娘教导我,才好些。如今想想,可不是这样!” 老太太道:“正事,这宫里,内务府也一样。” 佟氏又道:“只是,额娘,滢儿是小选进去的,到了阿哥所怕是只能做侍妾。这未免有些委屈了姑娘。” 老太太道:“这我何尝没想过,所以才想谋求到三阿哥或四阿哥那里。这两个阿哥年纪还小,跟咱家滢丫头年岁差不多,身边还没有人。滢丫头一进去就能得宠,再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说不定将来还有大造化。再说,你们都是过来人,这男女夫妻情分都是处出来的,滢儿一开始就在阿哥身边伺候,多少都有些情分在。即使将来年纪大了没有了宠爱,靠着这些情分,滢丫头就能过的下去。这不比在宫里当差还不知道怎么样强?” “你们不知道,这宫女可不是好当的。我当年就是打这么过来的。刚进宫要有嬷嬷,姑姑带着,教规矩和做活的手艺,动辄就罚跪,打板子。能熬出来分了地方,也要服侍着主子顺心才行。你妹妹生下来那几年我就日日担心。后来你阿玛临终前求了恩典才免了你妹妹的选秀。谁能想我这孙女还要再遭一遍。就算熬出来了,也快30了。那时又是个怎么样的情形,谁又知道?” 老太太看着沉默不语的李文烨夫妻道:“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去处了。女孩儿是你们的,你们决定怎么着吧。反正我说好,我是绝不拿女孩儿去换家里的荣华富贵。咱们李家的前程也该你们男人自己去挣。如果以后滢儿过的不好了,咱们李家也不能袖手不管。哎!如若大丫头真有志气,将来在宫里熬出来,只要安安全全从宫里放出来,咱们家也能保她一份富贵,不必到别人家去受苦。就算将来我找你阿玛去了,也必然要留一份体己给她。” 老太太顿了顿,伤感的看着李文烨道:“咱们家真的是败落了。”李文烨一震,脱口叫了声:“额娘。”不解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复道:“从咱们大清还未入关时算起,谁会让咱们家的女孩进宫去当宫女,或给贵人们做偏房?当年,就算你阿玛不张口,你妹妹也会免选。如今呢,哪个还记得咱们李家?如果庶出的也就罢了,如今就是咱们家的长孙嫡女也要谋划这些了!” 李文烨听到这里,忙跪下道:“都是儿子无用,不能振兴家业。” 老太太摇摇头道:“你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书上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以为让皇帝记住咱们家的来历真的是好事吗?你阿玛生前无论立多大的功劳都不肯受封赏,就是害怕啊!从大丫头开始,从池哥儿开始,咱们就是普通的内务府旗人了。但是你要记住,从咱们家祖辈起,就一直谋求脱离内务府。咱们家将来女孩儿是否还要受这个罪,就看你们爷们的了。你要记住这一点。” 李文烨心里十分不好受,磕了一个头,郑重的道:“儿子不敢忘!” 佟氏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心里不明白,就算祖上有功授了爵,李家不一直是内务府包衣吗?还有什么来历不成?怎么会让历代皇帝忌惮?与李文烨回屋的路上,看着丈夫沉思的样子,又不敢开口问。 如今,佟氏想到老太太的这些谋划,心里何尝不知这是对李滢最好的选择,但是却十分不是滋味。这么多年自己娇宠的女孩儿只能去给人做妾,让做额娘的心里怎么能不难受。 第4章 遗赠 董先生是李滢10岁时,聘到家里教导姑娘女红的先生。 董先生闺名董盈枝,苏州人,从小就在绣坊里学艺,吃尽了苦头,也学成了手艺。蹉跎到23岁才嫁人做填房。随着丈夫迁到北京后不久丈夫就病逝了,她一直守寡在家,虽然衣食无忧,却觉膝下凄凉,生活无趣。因此想找个人家教导姑娘小姐女红。 正好,董先生的邻居太太就是李家老太太原来的陪嫁丫头,后嫁给老太太嫁妆铺子里的周掌柜。知道佟氏正给李滢寻先生,就荐了董先生。 董先生为人温和,话极少,又知礼识趣,佟氏只见了一次就觉得合适,又细查一番,遂请到家里教导李滢。 李滢也很喜欢这位董先生,知道女红是这个时代女子安身立命的本事,有时比读书还管用,也是下了一番功夫认真跟董先生学习。董先生看这家的嫡长女待人真诚,从不以身份压人,也愿意教。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也算是师生相得。 只是董先生想,李滢将来到底要嫁人做太太相夫教子,不会以绣艺谋生,无法专精女红。果不其然,虽然李滢摆出长期专研女红的架势,但还是把一半的时间分到读书写字上。女红说到底也不过是大家子女孩儿拿出来说自己有个特长而已。只是锦上添花,谁也不靠这个吃饭。但是读书写字就不一样了。好处不一一列举,只说一样,如果将来嫁了一个读书人,跟丈夫没有共同语言又何谈抓住丈夫的心呢所以读书写字在李滢看来,在古代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宅斗! 李汐已经7岁,今年也跟着姐姐一起在董先生这里学习。董先生也颇喜欢这位庶出的二小姐。 李汐出生后,李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庶妹,毕竟这是阿玛“出轨”的铁证。还是后来佟氏开解她,大意就是这虽然跟你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毕竟跟你是一个爹。首先,血脉相连。其次,你不想让别人说你作为嫡女容不下庶妹,影响名声。第三,你妈我已经把她妈压制的死死的,又养在我跟前。你待妹妹好,我只有高兴的。这才显我女儿知书识礼。外面听到也只会赞扬你! 佟氏很婉转的表达了这些意思,李滢心想,这分明就是阳谋!作为丈夫敬重的嫡妻,何必跟一个养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过不去?那不是□□裸的告诉别人,我不贤惠,我很恶毒?所以作为姐姐,也要爱护妹妹,待妹妹好,才能获得大家普遍的认可。 李滢前世也有个女儿,看着李汐一天天长大,就像看到自己以前的女儿一样,慢慢的就真心实意的待这个比自己小8岁的妹妹好。李汐也很爱粘着姐姐。样样跟姐姐学。后来李汐知道额娘不是她的亲额娘,额娘屋里服侍的周姨娘才是她的“额娘”,扑在李滢的怀里哭了一场,之后又大病了一场。后来李滢渐渐觉得妹妹变了,就算在佟氏和自己面前如以前一样撒娇,但是再也不敢像小时候一样吵闹要什么东西了。佟氏夸李汐长大了,李滢明白,是这个庶女的身份在迫使她“长大”!好在李汐本性天真烂漫,像极了李文烨,有些敦厚。到底是养在嫡母跟前,又有长姐护着,府里上下没人敢怠慢她。 如今李滢已经能绣一些成品了。就想着绣一扇炕屏孝敬老太太,作为十月贺寿之用。下午与董先生细细的研究了图样和配色,定了稿才好打发人去绣房要线。料子已经得了,是佟氏年初赏的,正好用来做屏风。图样最后还是定了仙鹤不老松,只是,李滢不喜欢时下大多数人用的图样,颜色对比太强,图样占满了屏风。最后定的是两只仙鹤站在大石上,旁边是松树枝干,枝干用赭石,蛋黄和金线,松叶只用草绿色写意般点缀。画面还是多出留白。只等绣好了,再去找佟氏打发人去镶架子。 “汐儿,这个绣屏算咱俩的。等我绣的时候,你在旁边捻线,可好?”李滢笑盈盈的对旁边正在跟络子较劲的李汐说。李汐高兴的答道:“太好了,我正愁呢,总不能就送老太太络子吧!谢谢大姐姐。”说完,还嘟着嘴看着一下午的作品,泄气的往旁边一放。董先生笑道:“这络子打的好也是要功夫的。二姑娘才开始学,慢慢就有进益了。”“今儿就到这儿吧,大姑娘,二姑娘也该歇歇了。”董先生看看屋里的洋座钟道,“这洋人的玩意儿就是有意思,这么看可不是明白多了。” 李滢和李汐忙站起来向董先生行礼,董先生侧身避开,知道两位姑娘要重新洗漱去李老太太的正房请安,也不多说,就回自己的屋里了。 李汐让丫头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说:“今儿我在姐姐这洗漱吧,懒的跑来跑去的。从姐姐这去老太太屋里还近些。”李滢自不会反对,对青梅说:“你给二姑娘揉揉腕子,今儿下午可受了罪了。呵呵。”李汐不依道:“好个大姐姐,到来打趣我。”说完就于李滢撕闹在一起。 红袖进来,看见李滢正跟李汐说笑,也不说事,只站在旁边服侍。李滢看见就问:“什么事?”正好这时李汐的丫头拿着衣服进来,李汐就告了罪,进了李滢的卧室换衣服。 红袖道:“是前面的小厮传话说是东堂派人送了个包裹给姑娘,还有一封信,等姑娘的示下。”说罢就交给李滢一封信。信是东堂传教士南怀仁写的,大意是说:最近我一直卧病在床,怕是不久就会得到“主”的宣召。我在大清国的这些年,做了很多事,得到大清皇帝的赏识,也交了很多朋友,其中最难得的是你这位忘年之交。我知道你很喜欢莎士比亚的作品,我现在把我珍藏的一套莎士比亚作品赠与你。并赠一套我自己的作品。望你能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另,我知道你喜欢油画,我这里有一副收藏的达.芬奇的作品《圣母子和圣安妮》也赠与你。希望你能幸福,我的朋友! 李滢看到达芬奇的画作,吓得蹦了起来,激动的指着红袖说:“快,快,派人把东西拿进来。千万小心,别碰着了”红袖看姑娘这么激动也吓了一跳,赶紧带人去二门传话。李滢这里还在激动中,天啊,达.芬奇的画作啊。从来不知道有达芬奇的画作流落在中国。是因为我的到来,历史有些不同了?还是后来的传教士又把画带了回去?激动后才回味南怀仁的信,知道这位忘年之交怕是这次真的熬不过去了。开始伤心起来。 青梅看自家姑娘刚刚还激动的跳了起来,又马上面带伤心的坐了下来,手里握着信,也不出声,眼圈都红了。也不敢上前劝解。只好退了出去。 李汐出来看见大姐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攥着信,心下奇怪,蹑手蹑脚走过去,突然跳到李滢面前,大叫:“大姐姐,”倒把李滢吓了一跳,一看是李汐,拍着胸脯道:“你个汐丫头,吓了我一跳!大喊大叫,成什么样子?”李汐笑道:“谁让你呆坐在那里!什么事竟让大姐姐失神?” 李滢叹道:“我刚收到东堂南先生的信,他怕是不好了!我刚刚正伤心,倒被你这小丫头打扰了!”李汐奇道:“南先生是谁?东堂是哪里?”李滢哑然失笑:“竟忘了你不知道!东堂是在王府大街上的一座天主教堂,其实叫圣若瑟堂,人们都叫它东堂。南先生汉名叫南怀仁,就是东堂的神父。”李汐又问:“神父是什么?”李滢答道:“就是西方基督教中神职人员,有些是出家,有些是在家修行但是担任职务。”李汐想想道:“就像咱们大清寺庙的和尚?”李滢笑答:“汐丫头真聪明,差不多。”李汐又问:“那这位南先生就是东堂的主持喽?”李滢笑道:“是啊,他是东堂职位最高的神父。连当今圣上都称赞他!”李汐惊讶道:“连皇上都知道他啊!那他本事一定很大。那姐姐怎么认识他的呢?”李滢道:“这说来就就话长了。”正说着,外面青梅进来道:“姑娘,老太太屋里传饭了。”李滢拉起李汐边往外走边道:“咱们还是给老太太请安,吃饭要紧,这事等晚上从老太太屋里下来再说,到时请你欣赏一副名画。”又转身对青梅道:“你吩咐个人在屋里等红袖,把东西放在西侧厅里,等我晚上回来再看。”李汐只好先跟着姐姐去老太太住的荣寿堂。 第5章 晚饭 荣寿堂位于李府的西侧,是一个独立的院子。 李文烨的父亲去世三年后,老太太就决定搬到荣寿堂,把正屋让给了李文烨夫妻。老太太常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虽然待佟氏不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但也实心实意的希望李文烨夫妻能和睦相处。老太太好几次都劝那些老姐妹别总想插手儿子房里的事,儿子媳妇日子过顺心了,自然就家和万事兴了,何苦弄得鸡犬不宁。 王氏嫁进李家时已经25岁了,嫁了人也没让出宫,还在慈宁宫当上了嬷嬷。除了苏麻拉姑就是她和戴嬷嬷了。夫妻长时间不在一起,虽然丈夫很敬重她,但每次回去都能看见新进的姨娘,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能服侍在丈夫身边,就不能阻止别人去服侍。也怪了,除了嫡出的一双儿女,竟一个庶出的孩子都没有。天地良心,老太太当年在自己家里真是没上手段。到了丈夫临去世那年她才知道真相。 李家原出于辽东正白旗包衣,不仅作战勇猛,又极会钻营,自然很得主子赏识。进了京竟然在内城谋到这么大的宅子。也是当年以战养战的法子,让李家赚个盆满钵满,家底比一些老姓的满人都厚。虽然家风低调,满人和包衣都不敢小瞧李家。进了北京城后,李文烨父亲李知,先是在皇城里当个二等侍卫,不知怎么入了先帝的眼,做到了九门提督,后竟然暗自拖孤,保幼年康熙和后宫女眷安全。当时的皇太后也就是已经过世的孝庄皇后就把王氏赐给了李知做媳妇。在李知的相助下,康熙才得以顺利擒拿鳌拜。后来,李知在三藩之乱时受了重伤,回到北京不到三年就去世了。康熙还特意给了恩典。后来李文烨中了进士,也是康熙直接点了他进户部。 李知缠绵病榻时告诉老太太,当年曾经在皇太后身边见过她,她那时梳着两把头,头上只戴了一枝宫花,穿着一件绣着梅花的坎肩,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是那样的好看。得知皇太后把她赐给他是,喜得他两天没睡好,就盼着赶紧成亲。 谁知,婚后宫里不放她出来。她长期不在身边,家里就给纳了几房妾。每次她回来他都觉得愧疚,就给姨娘们灌了药,也不让她们管家。 李老太太这才知道丈夫对自己的情意,可惜太迟了,二人蹉跎了多少光阴。 李知走后,李老太太不管心里多隔应,还是修了个庄子,把这些从没有生育过的姨娘送了过去,每个月的给养一文不少,只求她们安安分分的颐养天年。 有多少个夜晚老太太都幻想着自己年轻时能跟丈夫长相思守,情同意合,恩恩爱爱。所以当她看见李文烨对佟氏的情意时,不仅不阻拦,对佟氏也越发好了。佟氏自然心里明白,对婆婆也越来越孝顺。让李滢来总结就是:“良性循环”。 姐妹俩带着人出了李滢的芳华院,经过一个小花厅,就到了老太太的荣寿堂后院。进入后房门,丫鬟们簇拥着二人到老太太处请安。老太太正斜靠在正面榻上,看见她们二人进来,笑道:“怎么你们自己就过来了,见过你们额娘了?”李滢笑着坐在老太太身边道:“母亲让我们下了课直接过来了。来得早了些,正好看看玛嬷有没有好吃的藏起来,不让我们看见。”说的老太太笑道:“你个猴儿,我这都是好东西,只藏着不给你,看你怎么办?”李滢假哭道:“就知道老太太只疼弟弟和妹妹,今儿我可要翻一翻,老太太都藏了什么体己,我今儿也好享用一番。”说着就要作势要翻老太太的衣服。把老太太逗的大笑,只搂住她跟旁边服侍的绿柳说:快撕了她的嘴!”李汐在旁边笑的直嚷嚷肚子疼。 正说笑着,只听小丫鬟禀道:“太太来了!”只见佟氏快步走进来向老太太请安。李滢和李汐站起来向佟氏请安。 归坐后,老太太指着李滢对佟氏笑道:“你生的好女儿,成天价就惦记我的好东西呢。明儿都给她搬她院子里,看她还翻不翻了?”佟氏笑着道:“额娘的东西都是好的,别说她一个没见识过世面的小姑娘,就是媳妇也眼馋呢,不然把好东西也搬到媳妇院子里吧,也让媳妇长长见识。”老太太笑道:“看看,我可知道滢丫头哪学的了,正经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呢!”众人都笑起来。 笑声未断,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禀道:“沛三爷来了!”只看一个外罩石青马甲,内穿藏色旗袍的5岁小公子迈着短腿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奶娘吴氏和大丫头藏香。李沛跑进来,像模像样的给老太太和佟氏请安,就被老太太给搂进怀里,口上还道:“好孙儿!可想死玛嬷了!”佟氏并李滢姐妹看着只掩口笑。 老太太问奶娘吴氏:“不是只上半天课吗?怎么这早晚才来?”没等吴氏说话,佟氏就笑道:“正是半天,今儿中午歇了午觉后非要看哥哥们上骑射课,就被池儿带到前面练武场了。待了这半天才回来,跑的一身的汗,我让先去洗漱了才过来”老太太这才点头。 李沛请过安就嚷着饿,要吃饽饽,老太太心疼的对黄莺道:“看这可怜见的,快把红豆酥拿来给他,怎么就饿成这样了。” 佟氏笑道:“必是在前面跑的狠了。” 李滢笑道:“那今晚三弟必能睡个好觉。” 老太太又吩咐黄莺:“吃一块垫垫就罢了,快吃晚饭了,不敢给他多吃。”黄莺忙应是,带着李沛去吃饽饽。 老太太又对佟氏道:“今天收到你妹妹的信,她家老爷8月进京,她和孩子们也跟着回来。到时你收拾一个跨院,等她回来了小住一些日子。”又对李滢道:“你们姑母一家回京,还带回来你们表弟妹,到时你们又多了玩伴儿了。”李滢李汐齐称好。 众人正说笑,丫鬟进来回道:晚饭摆好了! 佟氏服侍老太太过到旁边的厅里用饭。佟氏为老太太捧了饭,进了羹,又布了两样菜,老太太道:“你家老爷要是回来吃,你就去吧,我带着几个孙儿吃还自在些。”佟氏谢过就告退了。李滢姐妹并5岁的李沛分别告了座方上桌用饭。 李府虽然富贵,并不奢靡,但老太太这里晚饭却规矩十足,旁边侍立十几个小丫鬟,分别执着漱盂,巾帕,又有媳妇丫鬟们侍立外间。大丫鬟红梅侍立一旁帮着老太太布菜,李滢和李汐的丫鬟都只一旁侍立,只李沛年纪小,旁边有嬷嬷帮着喂饭。 口不言,寝不语。14年,李滢已经被彻头彻尾的被改造成一个标准的清朝大家姑娘,举手抬足都与前世大不相同。 第6章 名画 饭后,姐弟三人又陪老太太说笑一阵。老太太看天色不早打发他们各自回屋不提。只说李滢带着李汐慢慢的往自己屋里走,边走边对李汐说起当年的事。 那年,李滢刚刚7岁,才开始留头,与佟氏一起去外城的法华寺上香。用过斋菜后,佟氏在厢房里念经,不肯让李滢小小年纪就念这个,打发丫鬟婆子带她去外面玩。 寺庙能有什么玩的,不过是欣赏下古代寺庙建筑,对于穿越到清朝的李滢来说,出来上香是难得的放风的机会,自然要走走看看,好好透透气。谁知走到偏殿的后面,竟让她捡到一封信,(这种剧情实在太狗血),李滢扫了一眼信的封面就愣住了,是外文,囧了一下,因为这个不是英文,收信人的名字李滢也看不懂。看起来像是法文。 在这个寺庙里怎么会有人遗落法文的信函?阴谋论马上在李滢的脑子里形成。难道有西方间谍?现在的西方是个什么情景呢?荷兰还是无政府主义?西班牙老牌强国已经没落,美国还不存在。沙俄彼得大帝从姐姐手里夺取政权了吗?日本还在倒幕中?中国在欧洲比同是东方的奥斯曼帝国还要神秘,即高贵又富有。可以说这个时期的欧洲人真的认为中国的月亮比欧洲的圆。外国间谍确实不太靠谱。 难道是南方反清势力利用法文传递信件?想到这里,李滢心头一紧,正想把这封信如烫手山芋一样放回远处,就听后面有脚步声。李滢紧张的转身看见一位已过半百的西洋人快步走过来。旁边的婆子丫鬟紧张极了,她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西洋人,以为看见了什么妖怪,紧张的把李滢护在中间。李滢反而心下一松。看其装扮似乎是传教士,而非反清人士,就安慰旁人说无事。 那西洋人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像李滢问好,道:“这位姑娘有礼了,您手中的信是我遗落的,请您交给我,好吗?”李滢把信交给丫鬟,让丫鬟递过去,低头福了一下道:“先生多礼了,本是我无心在此拾到,本应送还给信主人。只是不知先生是哪里人士?” 这西洋人接过信道:“多谢姑娘。我叫南怀仁,是圣若瑟堂的神父。这是友人从比利时寄给我的信,不小心掉落在这里。多亏姑娘拾到,不然被风刮走了就麻烦了!”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这是穿越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名人啊(李滢穿越后真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历史名人都没遇到),李滢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道:“原来是南先生,怪不得信封上的字我都不认得,是你们国家的字吗?” 南怀仁刚才看李滢说话条理清晰,礼数周全,旁边又跟着服侍的人就知道这是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又见她对外国文字好奇,对自己的样子并不害怕,也不好奇,心下诧异,对这个6、7岁的小姑娘顿生好感,也愿意与她攀谈。 “这个是法文,也就是欧罗巴法兰西的文字,我是从比利时来的,我们国家也说法语。” 李滢还不死心,一定要引他说英文,继续问道:“哦,除了法兰西,比利时,欧罗巴还有什么国家呢?” “还有西班牙,英吉利,意大利,希腊等等,有很多国家。”南坏仁道。 “法兰西说的是法文,那西班牙说的就是西班牙文?英吉利说的是英语?意大利说的是意大利语吗?”李滢追问道。 “哈哈,是啊,小姑娘,就是这样。”南怀仁笑道。 “南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嗯,我刚才看了信封上的文字,觉得很有意思。又觉得先生人很好。我虽然不出门,也听过东堂的名字,既然先生是东堂的神父,想来也是有德行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经常去请教先生,学习一下你们国家的语言呢?我知道这个请求很是无礼,如果先生不方便,权当小女子没有提。” 南怀仁惊讶的看着这个小姑娘,还从没人愿意跟他学习西语的。大清政府一直不允许天主教在民间传教扩充教徒,南怀仁虽然备受康熙皇帝的赏识,但是平时与其他人并无过多接触,如今一个小姑娘请他教导西语,自然是愿意的。 李滢看他答应了,心下窃喜。告知了自己的姓名和府邸,说这件事还要回家禀告父母,具体会写信与他联系。 李滢前世有国外留学经历,人过半百后,干脆与爱人回到留学的小镇,安度晚年。因此李滢的英语极为流利,穿越后这几年总担心不经意的溜出几个英文词,一直小心翼翼。这次机缘巧合,在外城的寺庙碰到传教士,(传教士出现在佛寺庙,好违和啊!)定要把握机会结识一翻,以后万一自己不小心说出不合时宜的话也有了出处,这也算是过了明路。 李滢回去告诉了佟氏这件事,佟氏不知这件事轻重,不肯轻易答应,只说要与李文烨商议。李滢也只好作罢。乖乖陪佟氏念经。 第二天,佟氏和李滢回了家,禀告李文烨此事,李文烨知道南怀仁,也觉此人君子,学识上连皇帝都是赞赏的。又是出家人,(李文烨以为神父就如同和尚一样),如果女儿能向此人请教,也是受益匪浅,就同意了这件事。 同意归同意,事情还挺难办,南怀仁不能登门授课,李滢一个姑娘家不能成天往教堂跑,与佟氏商议以后决定每十天李滢到东堂去上课。 第二天,正是李文烨沐修,就带了李滢并一车礼品亲自登门拜访。这才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自此李滢有了个地方去,也与南怀仁成了忘年之交。南怀仁开始教李滢法文,后来发现李滢学习英文很有天赋(汗一个吧,人家是一直都会),也就多把精力放在英文上。终于李滢再不用藏着掖着,可以光明正大的说自己会英文了。 最后悲催的还是李滢。佟氏发现自己女儿有学语言的天分,就逼迫李滢在学习满语的同时,还学习蒙文。李滢一想到这个就内牛满面,现在姐可以说会5种语言:汉语,满语,蒙语,英语,法语。这叫什么?这就叫“nozuo,nodie”! 到如今已经7年了。南怀仁(1)一年前就已经卧床不起,为了不扰他养病,李滢就每个月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听他讲讲古。其实最让南怀仁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么多年了,李滢怎么也不肯信天主教。还总是打听东正教或者新教,让他十分气愤。时间长了就打消了拉李滢信教的念头了。 李滢对李汐道:“前天我去东堂时南先生话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没想到今儿就收到他的信。论理事发后我该去吊唁,只是咱们女孩子不好出门,只好请阿玛到时去代祭一番。”李汐也跟着叹息,又问起南先生在信里说的书和画是什么. 这时二人已经回到了芳华院,李滢道:“你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还没进屋就听到屋里的说笑声,进到堂屋就看见三个弟弟都在,看见李滢姐妹进来,站起来向李滢问好,李滢笑道:“怎么今儿来的这么齐全,竟像下帖子请的。” 李池笑道:“今天一回来就听说姐姐这得了一副西洋画,也让弟弟们开开眼界。 李滢笑道:“就是你们今天不来,我明儿也会请你们来的。晚饭前才送来,我也还没看呢,红袖,放哪了?” 红袖道:“放在偏厅了。” 偏厅里立着一副三尺来长用油纸包着的画。李滢亲自拨开油纸,达芬奇的《圣安娜与圣母子》呈现在眼前。 “啊,姐姐,这就是西洋画?”李汐惊讶的道。 李滢笑道:“正是,这是100多年以前欧洲意大利国著名大画家达.芬奇的画作,叫做圣安娜与圣母子。这个坐在地上的女子叫做圣安娜,坐在她身上的女子是安娜的女儿,就是圣母玛丽亚,这个小男孩就是西方基督教的圣子耶稣,也是圣母玛丽亚的儿子。这些都是圣经中的故事。圣经就是西方基督教的教义,类似咱们佛教的经书。简单说来,在圣经中,有一个主是无所不能的,也就是他们信仰的上帝,他后来通过一个叫玛丽亚的女孩子,降生到人间,就是圣子耶稣。玛丽亚在西方是圣洁女子的代表。”屋里的人都听入了迷。 李滢端起茶泯了一口,继续道:“圣子耶稣到处传教,自然引起当时政府,嗯!朝廷的反对,后来就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啊!”李汐叫道,“那后来呢?”李滢道:“耶稣被钉在十字架的日子就叫受难日。但是他是上帝转世啊,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打死,过了一日,他就复活了,这日就叫复活日。受难日到复活日是复活节,是西方基督教国家盛大的节日。” “那后来呢。”最小的弟弟李沛问道。李滢笑道:“后来就没了,人都复活了,大家自然信服他,他传的教义就被大多数人信仰,慢慢的就成了欧洲最大的宗教。后来圣经分为新约和旧约,旧约说的是耶稣降生前的事,新约说的是耶稣降生后的事,慢慢的,基督教也分为几个派别,比如天主教,就是东堂南怀仁神父他们的教派,还有东正教,是沙俄信的教派,还有新教,英吉利大多数人都信这个。” “意大利国的首都罗马城,中间有一个国中之国,叫做梵蒂冈,那里有一个教皇,管着全世界的基督教堂,向各地教堂委派神职人员,南怀人神父当年也是受了教廷的委派才来到咱们大清传教。” “那如果咱们大清信教的人多了,启不是都要受制于那个教廷。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李池突然气愤的道。 李滢点头道:“正是如此,因此咱们大清才不许他们发展教徒。”李池点头道:“皇上英明啊!” 李滢心里道,问题是只是单方面的禁止基督教传播只是起到一时的作用而已。 心里这么想嘴上不敢这么说:“其实这个也不用担心,一种信仰的形成是要一个漫长的时间的,比如咱们相信的是:“人之初,性本善。”而基督教相信的是人一降生就带着罪恶,这是有本质的区别,想在大清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池点头称是。 李滢把话题转到画上,道:“西洋画重写实,与咱们的画不同,而这位达.芬奇更是善于画女子的微笑。他画的笑容都极为神秘,让人看到忍不住去猜测这位女子在想些什么。” “这幅画是油画。据说,达。芬奇在画此画之前曾经画过一副素描,是用炭笔和色粉作画。他的素描往往形象饱满,色彩柔和,比油画更传神。后来达。芬奇才画了这幅油画。想来这幅油画极有可能不如素描的那副,不过也是他的传世佳作。我却从来不知道南先生藏有此画。" “说起达。芬奇,我以前听说过一个他的小故事。”李滢笑盈盈的看着李沛道:“相传达芬奇小的时候很喜欢作画,他父亲就把他送到意大利国的佛罗伦萨拜大画家费罗基俄学画。费罗基俄只让他画鸡蛋。每天就是画鸡蛋。” “为什么画鸡蛋啊?”李沛急急问道。李滢不答他反而跟青梅说:“你去咱们的小厨房要一篮鸡蛋。” 转过头继续道:“小达芬奇也不明白,只觉得每天画鸡蛋很厌烦,也不明白画鸡蛋能有什么技巧,终于有一天去忍不住去问老师。 费罗基俄回答说:“要做一个伟大的画家,就要有扎实的基本功。画蛋就是锻炼你的基本功啊。1000个蛋中没有两个蛋是完全一样的。同一个蛋,从不同的角度看,它的形态也不一样。通过画蛋,你就能提高观察能力,就能发现每个蛋之间的微小的差别,就能锻炼你的手眼的协调,做到得心应手。” 达芬奇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从此他更加认真地学习画蛋,天天对着蛋画。3年以后,达芬奇的手仿佛有了感觉,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画什么就像什么。” 李沛惊讶的道:“真的吗?一千个鸡蛋中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其他人也明显不知道这个。李滢道:“一会青梅拿鸡蛋回来,你们可以自己看啊!” 不一会,青梅拿了一篮子鸡蛋回来。李滢让青梅和红袖把这20几个鸡蛋都放在罗汉床上,让他们比较,一盏茶的功夫,李池抬头道:“果然每个鸡蛋都有细微的差别。”二弟李汨道:“正是,大姐,这只有20几个,难道真的1000个也找不出来一样的吗?” 李滢道:“怕是一万个中也找不出一样的。这鸡蛋是不起眼的一个物件,长的大体相同,人们就觉得是一样的,其实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不同之处。鸡蛋如此,很多其他事物也如此,只有细心观察留意才能找出其关键之处。” 李池和李汨点头深思,李汐也想着姐姐说的话,只有李沛还在找有没有相同的鸡蛋。李滢看着幼弟可爱的样子,真想上去掐一下脸蛋,只可惜,这个小弟弟三岁时就已经拒绝姐姐这样的亲密了。 ----------------------------------------------------------- (1)“南怀仁,初名佛迪南特斯,姓阜泌斯脱氏,比利时国人。康熙初,入中国。”“南怀仁官兼正久,累加至工部侍郎。二十七年,卒,谥勤敏。”--《清史稿》。南怀仁本应卒于康熙二十七年,这里剧情需要,让他又蹉跎二年。阿弥陀佛,主保佑你! 第7章 定策 佟氏赶回正院时,李文烨已经回来,正在换衣服。佟氏先是打发人去传饭,才进了屏风服侍丈夫换衣服。洗漱完毕,还没等夫妻二人说上几句话,丫鬟就进来说饭已经摆好了。二人只得先去偏厅用饭。 这几年,李池和李汨二人年纪渐长,佟氏就在李府东侧划了两个小院子给他们住。李府的东侧连着李文烨的书房,又有一个练武场,并几个小院子。请来的先生和武师都住在这里,后宅女眷轻易不过这边。如今李池和李汨搬来了过来,除了晨昏定省,偶尔去姐姐那里,轻易不回西侧,晚饭也是传到东院,有时兄弟二人一起用,有时分开各用个的。佟氏说只等他们成亲后再重新划定后宅和前院。 如今老太太只带着李滢姐妹和李沛一起用晚饭,不用佟氏在跟前立规矩,因此佟氏倒和李文烨在正房用饭。如今只夫妻二人,也不讲那么多礼节,佟氏只象征性的给李文烨布两筷子菜就坐下一起用饭。菜自然都是李文烨和佟氏爱吃的。每日佟氏很重要的工作就是为老太太,老爷和几个儿女订菜谱。佟氏深深的把握了“要想抓住一个男人先抓住男人的胃”这句话的精髓。也把这个精髓贯彻到李滢的骨子里。 饭后,二人移到耳房。李文烨不爱下人在屋里服侍,因此丫鬟婆子都退出去,只留夫妻二人在屋里边用茶边商量这几日的事。 首先一件就是李滢的事。佟氏边抹泪边说:“咱们家滢丫头不是我夸口,一百个里也未必能挑出来她这样的。如今却要给人做妾,我这心里总是。。。难受得紧。”李文烨看见妻子如此伤心,心里也难受,如有可能自然不愿女儿去别人家受苦,如今也只能安慰妻子道:“那毕竟是龙子凤孙,说到底比普通人家做太太还要尊贵。”佟氏道:“我何尝不知,只是这女子的辛酸你们男人不能体会,人都说,宁做贫家妻,不做富人妾。妾那么好当呢?” 李文烨道:“你是满人,却嫁进我们家。"李文烨压低声音道:“我们家虽说包衣,是旗人,却也是汉人,虽说祖先开府时也在关外,说到底有很多汉人的规矩。你没去过南边,去了南边就更知道。在咱们府里,从来妻妾分得清清楚楚,你这才说妾难做。但是你却忘了满人却不同。尤其是这些黄带子们。别忘了他们府里还有侧福晋的,侧福晋虽说比不上嫡福晋,却也是上了玉碟的,说到底也是妻。在汉人是正经的二房。又不同的是,在汉人那,二房也是妾。而满人的侧福晋,连嫡福晋也无可奈何。” 佟氏愣住了,反应过来道:“这几天满脑子浆糊,倒忘记这件事,咱家的规矩大些,我就给吓忘了。确实是,侧福晋所出也不是庶出而是侧出” 李文烨道:“咱自个的闺女咱们还不知道吗,模样性情不提,就是城府也是够的。以前我就可惜,这要是个男孩,前途不可限量。” 佟氏娇嗔道:“哪有这么说自个儿闺女的!” 李文烨笑道:“我也是说实话。一般的后宅难不倒她。只要做了侧福晋,日子就好过了。只是。。。” 佟氏探身问道:“怎么?” 李文烨道:“这一日我细细想了想,三阿哥和四阿哥我都没见过,不知道品行如何。” 佟氏道:“怕是老太太想的是德妃娘娘出的四阿哥。听老太太的意思是她老人家跟永和宫更能说上话。再有,老太太透露给我说三阿哥和四阿哥怕是主子那边都定好了嫡福晋的人选,三阿哥嫡福晋是彭春家的女孩儿,四阿哥福晋怕是内大臣费扬古家嫡出的女孩。 老太太虽没亲眼瞧过,但是也打听了两家女孩的模样品行。董鄂氏模样标志些,有些心机。那彭春家后宅不太平静,光庶出的女孩儿就有三个,最受宠的就是这位嫡出的小姐,想来是有些手段。乌拉那拉家的小姐规矩极好,小小年纪就很是端庄,倒很是有皇子嫡福晋的样子。为人也很重规矩。最重要的就是年纪小,就算是大婚了怕也不能过早圆房,想来倒是这位主子好伺候些。” 李文烨笑道:“你们都哪里打听来的?人家后宅的事,这么清楚?” 佟氏掩嘴笑道:“这您就别管,我们娘们自然有我们打听的路子。” 李文烨也笑道:“所以我常说,不能小看了你们这些太太们。这么说来,就是四阿哥了?” 佟氏点头道:“我明天就去与老太太商议,如果是给阿哥做格格,这规矩又是另一样了,请的嬷嬷也快进府了,我也得做些安排。” 佟氏喝口茶继续道:“再有一件事,就是今天额娘提到妹妹妹夫要回京了?要我收拾了院子等姑奶奶带了哥儿和姐儿住。孩子们都在也没多说,我就想问问老爷,姑爷和姑奶奶回京是怎么个章程?” 李文烨道:“今天上午才收到的信,下午我就打听清楚了。这次妹夫三年任满,先回来吏部报道,怕是要调任。”佟氏问道:“哪里?”李文烨道:“怕是就在京城。原马武就是侍卫出身,又在盛京出任防守尉,这几年也历练出来了,这次回来怕是主子爷那边要大用。”李文烨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在后宅不知道,怕是过不了多久,主子爷就要对北边用兵。” “啊!”佟氏捂嘴。李文烨道:“我在户部,因此知道一些,这是军机大事,你不要说。”佟氏横了丈夫一眼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还用您交代?”李文烨握住佟氏的手道:“我自然放心你,不然也不会告诉你,白嘱咐一句而已。”佟氏娇嗔的略挣扎一下,就由着丈夫握着,道:“说来,这倒是姑爷的机会了,他们富察家必然也是看准了机会为他谋职的。” 李文烨点头道:“正是。这次他回来怕是要回他们老宅去住,妹妹几年都不在京里,他们府里人又多,怕是住的不爽快,因此咱们收拾一个院子,隔三差五的请姑奶奶回来松快松快。”佟氏道:“正是,马武又不是嫡出,他们府里乌烟瘴气的,还是回来住省心,只怕不好总回来,也让婆家说嘴。”李文烨道:“如果马武出征,咱们娘家接回来一次两次也是使得的。”佟氏点头。 夫妻二人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叫人重新梳洗去荣寿院给老太太请安。 二人到荣寿堂时,老太太正歪在榻上养神,看见儿子媳妇进来请安,笑着坐直,让他们坐下,丫鬟又上了茶,才正经的说话。 李文烨先向老太太说了下午打听的姑爷的事,略过康熙要向蒙古动兵的事不提,只说了姑爷携家眷下个月就能到京。老太太想到快能见到闺女,心情就大好,细细的跟佟氏商量了怎么收拾以前姑奶奶的院子,到时姑奶奶和外孙女回来时好有地方歇息。佟氏一直很喜欢这个爽利的小姑子,自然无不答应。 李文烨只在一旁听自己母亲和妻子商量事情,从窗户用什么纱来糊,摆什么样的家具,到屋里的摆设动用哪个库房,到时伺候的人从哪里拨等等一句也插不上,只好撂开手什么都不管。终于听到婆媳似乎商议完毕赶紧说起了李滢的事。 老太太点点头道:“等万嬷嬷沐修回她府时,我去拜访拜访。到时再看是怎么个情形。” 屋外丫鬟禀到:“池大爷,汨二爷,沛三爷来了!”老太太一听三个宝贝孙儿来了,笑起来:快进来!” 三兄弟联袂进来,一起向老太太并李文烨夫妻请安。老太太搂过李沛问道:“你们从哪儿来”李池笑道:“我们从大姐姐那里过来的。今天下午东堂南先生给姐姐送来一幅画,我们去赏画了。还听姐姐讲了好多故事。”李沛也道:“还挑鸡蛋来着。玛嬷,您知道吗,原来鸡蛋没有相同的,每个都不一样。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一样的。大姐说,一万个中也挑不出来一样的。” 老太太问道:“哦?为什么挑一样的鸡蛋啊!”李池就讲了达芬奇的故事。李文烨道:“滢丫头说的这个故事,很好,你们要细细琢磨这其中的意思。”李池三人站起来垂手应“是”。 众人又说笑一阵,老太太有些精神不济就让他们都散了。佟氏又嘱咐丫鬟,夜间不要由着老太太的性子多吃水果,以免吃坏肚子。 李池三兄弟随李文烨夫妻返回正屋。正巧李滢和李汐过来正屋请安。佟氏拉住李滢姐妹说话,李文烨在旁边书房问三兄弟的功课。 李滢笑嘻嘻的看着三兄弟跟在阿玛的身后来到堂屋,起身问道:“怎么样,弟弟们有没有被烤糊?”李汨偷偷白她一眼,又叹口气,李滢看到笑道:“看来就二弟糊了?“佟氏笑道:“就你这丫头淘气。”李文烨本来板着脸也撑不住了。李文烨叹道:“我这几日忙,也没工夫管你们兄弟的功课,池儿就看顾一下两个弟弟。”又对李滢道:“滢丫头有时间,带带沛儿写字。”李滢刚要答应,佟氏忙道:“你闺女怕是以后比她兄弟们还忙,哪有时间带沛儿。还是老爷写个字帖给沛儿,我午后带着他写。”李文烨点头道:“也好。” 李滢疑惑问道:“额娘,我要忙什么”佟氏道:“你别急,以后有你忙的,明儿我跟你细细说。”正说着话,就有婆子进来道:“老爷,太太,二门外管事刘奉递了话,说是东堂派人来报丧了。”话音刚落,李滢就“啊!”了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李文烨吩咐刘管事进来回话。李滢和李汐避到后面,只听外面刘管事回话:“东堂派人往各家报了丧,南老爷是今天下午申正一刻没的。” 第8章 噩耗 听刘管事出去了,李滢姐妹又回到堂屋,李滢抹着泪道:“阿玛,南先生与女儿师生一场,出殡时,女儿想去拜祭一下。”还没等李文烨开口,佟氏就道:“胡闹,那是你一个小姑娘去的地方吗?“李文烨也道:“你额娘说的对,到时人多嘈杂,你一个小姑娘去实有不便。到时阿玛也会去送南先生一程,为你执意就是。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然你去抄几卷经文,供在后头的佛堂,也算全了师徒之意。” 李滢知道父母必然不会同意,也不过多纠缠。只决定从明天开始,每天抄一个时辰的经文,供在佛前,聊表心意。只是心里想:南先生是蒙天主之邀返回天国,怕是不能收到烧的经文吧,这明显是两个系统啊,不知之间是否联网呢?又想,为过世的亲戚朋友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表达活着的人对过世者的哀思,有时形式并不拘泥。 晚上,李滢回到芳华院,一个人在屋里静静的观赏着达芬奇有名的画作,心里浮想联翩。现在17世纪的欧洲是个什么情形呢。前世上学时就特别喜欢看简.奥斯丁的小说,例如《傲慢与偏见》,只可惜那是描写19世纪英国的人文生活,17世纪的欧洲还很混乱吧。17世纪的欧洲,大航海时代如火如荼,荷兰成为海上霸主,荷兰东印度公司成立,并渗透在世界各地,吸取着养分。英国开始崛起,1600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授予英国东印度公司皇家特许状,标志着英国开始了世界殖民战略。 16世纪的文艺复兴开启了通往摆脱宗教束缚的大门,17世纪的欧洲经历了30年战争,结局是法国兴起,德国(日耳曼)分裂,荷兰成为海上霸主,西班牙衰落,瑞典兴起。其实李滢的记忆中最清楚的是:1640年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开启了欧洲近代史。历史课本浓墨重彩的一章。课本上讲的是由于资产阶级的壮大,使得资产阶级对于政治上的诉求越来越大,最后演变了一场绞死皇帝的革命。 其实在李滢看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宗教的力量。是新教与天主教之间的博弈。纵观欧洲历史,革命也好,战争也好,争霸也好,博弈也好,宗教的力量总是如影随形。 现在欧洲怕是脏乱差的代表吧!可是短短一百多年,从利窦玛口中的黄金之国,富强之国一直到乾隆时期来华的马戛尔尼口中的贫穷没落之国,到底清初这些年,欧洲和中国都经历着怎样的巨变?一个从贫穷荒漠之地变成了强盛,文明礼仪文化典范之邦,一个从世界强国,大国变成了贫穷,无知,“蛮夷”之国,到底是什么促成了这样的巨变?该怪17世纪初的小冰川时期造成满清南下叩关,李自成农民起义,还是该怪汉人对满人的屈服,让一个还处在奴隶制的落后民族统治已经有资本主义萌芽的主体民族? 本着对历史的探求,李滢在前世就曾经设想过挽救中国没落的关键期,最重要的一个是明末清初,如果清朝没有入关,一个汉民族建立了一个新国家,也许中国就不会没落几百年,到了21世纪还在天天喊崛起。一个丧失一百年多年自信的民族想要真正的崛起谈何容易啊! 真想到处看一看啊!看看17世界各个国家是什么样子的,可能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这个机会了,也许连北京城都出不去呢!李滢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其实穿越成大家闺秀,每天的日子并不无聊,而且真的很忙,很累。每天早上卯初就要起床,吃过早饭,去给母亲请安。之后去给老太太请安。辰初二刻上文化课,巳正二科下课,吃中饭,点心然后午觉,午觉起来再去佟氏处请安,说话。未初二刻要回来继续上课,下午是女红课。到了申正,下课先去佟氏那里,再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吃饭,再回佟氏处请安。标准的晨昏定省。最后晚上亥初前要睡觉。 这样的作息表放到李滢的前世简直是健□□活的楷模,前世的李滢不到半夜1点不睡觉,有了孩子后才好些。但也是标准的夜猫子。现在的李滢被改造的一到5点就醒,生物钟极准,想赖床都不能。 这些还没算上要匀出来时间学习各种外语,还要时间练习。佟氏也不时交代一些家事让李滢料理,锻炼其管家的能力。每天李滢觉得如同前世上班一样的忙。可是不管怎么忙,怎么折腾,就是不能出李府,甚至李府的东院自从李滢10岁以后也轻易不去了。 一个标准的清朝大家闺秀就这样诞生了!有时李滢这样自嘲的想。那些前世曾有过的意气风发的妄念呢?就算穿越后一开始还有一些,也早随着这么多年的清朝生活消磨的无影无踪了。 就安心做一个真正的清朝女人吧!李滢这样告诉自己。 看着眼前的画,李滢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的作品很多都是圣经的内容,他们把圣经的故事用艺术的形式画出来,是对宗教束缚的默默抗争?画上的圣安妮,微笑,慈祥的看着女儿玛利亚和小外孙。达芬奇刻画的女人的微笑总是这么神秘。圣安妮在想些什么? 红袖进屋来,看见李滢呆呆的看着画,也不敢打扰。李滢却看见了她,问道:“什么事?”红袖笑道:“姑娘,夜深了,也该歇着了。这画留着明儿再看吧。“李滢哑然失笑,道:“好,不看了。明儿也不看了。你明天告诉额娘屋里的孙嬷嬷,让她找工匠做一个木盒子,尺寸比这画大一些就行。等做得了,你带人细细的拿油布包了,放到盒子里。不能让虫子蛀了。这几日先把画放在书房吧。” 李滢却转身不再看画,反找出了一本《地藏经》,静下心来开始抄写经书。不知什么缘故,抄经确实让人心情平静。 红袖已经来催了两次,李滢才满意的放下抄好的佛经,对红袖道:“明天一早你拿到佛堂供上。从明天开始我早起半个时辰,先抄经。晚上戌初从额娘那回来再抄半个时辰。抄三个月吧,也算全了南先生和我的师生情谊。” 第9章 忙碌 第二日早上,李滢到老太太屋里请安时已经快到辰初,一看她进来就拉过来问道:“刚才你额娘说你今儿早上寅正就起来抄经,这怎么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何能受得了。”又转头对佟氏说:“孩子胡闹,你也不说她。就说我说的,这三个月,每日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抄经。可不许再胡闹.”李滢笑笑答应下来。 等佟氏带着李滢姐妹退下来时,佟氏心疼的道:“不是老太太说,我也得说你,哪能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上午的课停一停也没什么。午后你歇了觉就过来,我有话对你说。”李滢撒娇的道:“额娘,我知道了。您要跟我说什么?”佟氏道:“你带你妹妹快去上课,午后再说,不是要紧的事。” 李滢无法,只好先带李汐去上课。 李滢5岁时开始延请先生在东院单设了一个书房上课。当时请的是李文烨同僚举荐的正白旗包衣宋文卓。宋文卓26岁中了举人之后,却止步不前。生计所迫想着找个大户人家边做西席边准备下次下场。正巧就遇到李文烨为李滢请老师。开始宋文卓有些犹豫教导女公子,但后又想着,教女孩子时间能更多的用来读书,准备考试,也就答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没两年,即使女学生学习非常刻苦,也很有天分,但是不得不把精力分一半给女红,宋先生有了更多的时间准备自己的科考。终于一年前,宋先生中了个同进士,李家帮忙谋了个县丞,走马上任去了。 随后,在李滢的央求下,李文烨又请了一位赵先生。这位赵先生已经年过50,之前一直坐馆授徒,只因年纪大了,自觉精神不济,又不愿闲坐在家,碰巧朋友介绍到李府教导两位女公子。只是佟氏觉得李滢年纪渐长不能再在东院书房上课,就在正院西厢房收拾出两间屋子,给李滢姐妹上课之用。 赵先生善画,正中李滢的下怀。以赵先生的说法,大姑娘现在的功课已经很好,将来不必科考,可以自己读书了。不如选一、两样才艺学习。只二姑娘还小,还要再读几年书方好。所以上午的课,李滢跟赵先生学画,而李汐在旁边读书写字。 李滢一直惦记着佟氏找自己的事,没到午时就到了正院。 佟氏正靠盘腿坐在偏厅的炕上看账本,看见李滢这么早进来就知道这丫头心里存不住事,叹了口气道:“这可不行,就算你心里惦记着,也不该让人猜出来。这是在家里,将来你要去的地方这么个样子怎么成。”说的李滢脸一红,心想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几年倒越活越像这个年纪的女孩了。刚要说话解释一二,就听佟氏又道:“罢了,你还小,这城府也是慢慢练出来的。” 佟氏吩咐丫鬟上了茶和点心,就屏退旁人只剩母女二人。佟氏说起了老太太的谋划,最后说道:“老太太,你阿玛和我都是盼着你能轻巧些,盼着你好。我也想了想,也就是头几年难一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以额娘的本心,是不愿你进去的。就算你将来能做到侧福晋,说到头来也是个妾。只是,如若进去做宫女,生死就都不由人了。我怎么放心的下。” 李滢听的目瞪口呆,脑袋里一片浆糊。四阿哥就是将来的雍正,难道自己能成为皇妃?不,李滢想,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像额娘一样,与丈夫琴瑟和鸣,不要去承受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痛苦,我凭什么一定要去承受这样的耻辱?虽然李滢一直认为小三是没有义务来为介入的婚姻负责的,毕竟婚姻是夫妻双方的契约,而小三的出现是婚姻中的一方违背的契约,是应该被指责的一方,而小三虽然违背道德,但是并不是负主要责任的一方。但这并不代表李滢就会去做小三,再动人的爱情也要在不违背道德的基础上才会美丽。爱情并不是破坏别人婚姻的掩护体。 在李滢认为,无论是侧室还是妾都是介入夫妻的第三者,自己是接受不了的。打定了主意,稳了稳激动的情绪,跪下对佟氏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道:“额娘,我知道玛嬷,阿玛和额娘都是为了我好。能去服侍皇子阿哥是想都想不来的福气。可是,额娘,女儿不愿意去做妾。女儿宁可去做宫女,就算年纪大了,嫁人做继室,也是正经的太太。阿玛额娘都疼我,兄弟们也和我亲,到时,就算我过不好了,娘家也能为我撑腰。大不了我生个孩子,自己单过,一辈子也是清清白白的。如果在宫里,得罪了贵人,有个好歹,就当额娘阿玛白疼我一回,由我去吧!下辈子再投生到额娘身边,再报答额娘的养育之恩。”说着也动了情,捂着脸哭了起来。 佟氏听了李滢的话,饶是再刚强的性格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拉着李滢起来道:“我就知道我女儿是个有志气的,凭他是谁也不能让我女儿低头去做偏房。”李滢扑到佟氏怀里哭了起来。佟氏安慰道:“好闺女,咱不哭了,晚上我就去你玛嬷说。” 李滢点点头道:“多谢额娘。”佟氏叹道:“咱们亲母女有什么可谢的。我总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无论怎么样,咱们女人这点志气还是要有的。” 不多时,二人都平静了一些,才唤人进来服侍洗脸,梳头。佟氏身边的步摇是新近的一等丫鬟,她与红袖在一旁服侍二人梳洗只觉奇怪,太太与大姑娘向来亲近,怎么今天二人脸上都有泪痕。却不敢问,也不敢多瞧,只怕引火上身。 佟氏又交代李滢,无论怎样,规矩是要学的。下个月老太太请的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就住进李府,李滢从下个月起就要每天分出一个时辰学规矩。佟氏又道:“你今年也15了,这几年你也陆陆续续的接触了一些咱们府里的家务,从下个月开始,你每日都与我在东厢房见人,也要学着如何处理家事。”这样李滢的作息和学习时间表要重新规划了。 在佟氏的坚持下,李滢上午赵先生的课每三天去上一次,一次不过一个时辰,这就如同去上画班一样。早上在佟氏处陪着见人,学习处理家事。之后就回到芳华院学习规矩。下午跟董先生只学一个时辰的针线。用佟氏的话说,以后在家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哪有被这些课程忙的乱转的理。将来吃苦的日子多着呢,不如趁现在好好享享福。况且,也该多做些小东西,将来好送人。 说得李滢苦笑不得。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几年,李滢越发觉得自己的课余生活太少,有时也觉得很累,将来真得不知道如何,不如趁现在好好休息休息。只希望请来的嬷嬷不要像“容嬷嬷”一样那么可怕啊! 第10章 前程 到了晚上,佟氏与老太太回禀了李滢的想法,老太太叹了道:“我就说咱们家的滢丫头是个好的,不贪图那些个虚名和富贵。不怨我平日里偏疼她。既然她已有了主意,咱们先前说的就罢了吧!我只拖人调她去永和宫,那里的万嬷嬷是个念旧情的,必然照拂于她。德妃主子是个轻易不动怒的主子,当年也。。。想来也不会难伺候。将来只要她平安出来,凭着咱们家,定然给她找个好归宿” 李文烨也感叹李滢不愧是自己的女儿啊。 在紫禁城里的四皇子胤禛自然不知道,外面有个与他同龄的姑娘宁可将来做别人的继室也不肯在他身边做妾。这时他只关心这次康熙是否会点他随军出征。不用特意打听,今年年后,康熙就已经发明旨令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备边,又征调科尔沁,喀喇沁等部至阿喇尼军前效力。又命户部往西北各处征调粮草。如今三藩之乱已经平定十年,各处休养生息,国库充盈。平定北疆条件已然成熟。 噶尔丹早在康熙19年时就应□□喇嘛之请,进驻西藏帮助“白山派“与“黑山派”争斗,从而趁机进入南疆。继而经阿克苏,乌什等地进攻喀什噶尔,掌握南疆后,又转向漠北喀尔喀蒙古。几年后,噶尔丹部起兵夺取土谢图汗等部。短短10年中,噶尔丹转战西北,几乎战无不胜。蒙古诸部人心惶惶,纷纷向康熙求援。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二十七年,康熙北巡奉天时,秘密联络漠南诸蒙,共商讨伐噶尔丹之事。又密令福全,靳辅等心腹大臣草拟西征图略,以供参议。直至今年,北地战争一触即发。 胤禛如今才十几岁,正是胸怀大志,盼着能建功立业的年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乾清宫请见。梁九功出来道:“四阿哥,皇上宣您进去呢。”胤禛点头谢过,整理了一下领子,进到乾清宫见康熙。康熙正在看折子,看到四阿哥进来磕头,也不叫起,语气温和的问道:“老四,你来什么事?”四阿哥没想到康熙问的这么直接,只得道:“儿子是来主动请缨的。这是儿子的折子”说罢恭恭敬敬把折子举过头顶。 康熙点了点折子,却并不翻开,只笑道:“请什么缨?”四阿哥道:“儿子知道朝廷要对北地用兵,儿子虽不才,也想为国效力,为汗阿玛分忧。” 康熙点头道:“朕知道了。你先去吧,这事儿朕斟酌一二。”胤禛还想再说,但是看康熙已然开始看其他的折子,不敢再说,只好先退了出去。康熙一点口风不漏,胤禛有些不甘心,却也无法,只好先回阿哥所。 梁九功进来换茶,只见康熙边看折子边摇头笑道:“这老四,倒难为他一腔热血。”突然问梁九功,“南怀仁去世,都去哪些府里报丧了?”梁九功答道:“据理藩院说,前几日南怀仁病逝后,只报与理藩院,裕亲王府与伯爵李家三处。”康熙点头,“嗯,是了,李文烨的大姑娘自幼在南怀仁处学习西语。”顿了顿又道:“走,去永和宫。” 梁九功心道,不愧是德妃娘娘,四阿哥才来,万岁就想去了。 永和宫正殿里,德妃正坐在次间的炕上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禵在地毯上玩。宫女翠珠进来禀道,“娘娘,皇上往咱们这边来了。”德妃手里一顿,还是继续下针,道:“知道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康熙在外面笑道:“知道朕来了,也不出来迎接。”德妃听到,连忙起身,出来走到康熙面前见礼。康熙斜了她一眼笑道:“晚了。”进屋看见奶娘抱着胤祥和胤禵跪在屋里,摆摆手道,“都起来吧,让小阿哥们继续玩。”看也不看德妃,反而看着胤祥和胤禵玩。胤禵也不怕他,嫩嫩的小手一直拉着康熙的袖子。康熙问道:“小十三,刚去上书房读书,累不累。胤祥道:“不累。汗阿玛,我什么时候下午也去读书?”康熙摸着他的头笑道:“过两年咱们十三阿哥就去一整天,好不好?”胤禵在旁边也道:“去读书!”康熙大笑,回头对德妃道:“小十四能说不少话了!” 德妃早就让宫女把茶和果子准备好,听到康熙的话,抿嘴一笑道:“十四最近说的特别多,突然会说好多话,昨儿还跟着十三一块儿念三字经呢。“康熙道:“他是给十三捣乱吧。”德妃想起十三在温习功课,十四在旁边捣乱的情景,也跟着笑起来。 康熙与德妃说了一阵孩子经,觉得这二日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摆摆手让奶娘带两个阿哥出去,才对德妃道:“朕看胤禛也不小了,你也该留意服侍的人了。”德妃点头道:“是,前些日子奴婢就留意了一个宫女,今年17了,年纪稍大些,方能照顾人,已经交给万嬷嬷教导规矩,想着下个月就放到胤禛的屋里。”康熙端起茶杯,想想道:“正白旗包衣的李家,你知道吗?”德妃心里一紧,道:“皇上说的是以前王嬷嬷嫁的那个李家?”康熙点头道:“他们家的大姑娘是嫡女,明年参加小选,朕本来想给个恩典,只是突然想到胤禛的年纪也刚好,你相看相看,要是个好的,明年就留给胤禛。” 二人又说了会话,康熙就要回乾清宫,今天康熙翻了宜妃的牌子,刚来永和宫时看见德妃也不出来迎接就知道这是醋了,耍脾气呢。果然一听康熙要走,本来笑盈盈的德妃脸上一僵,就不吱声了。康熙大笑,搂过德妃在她耳边道:“明儿,朕过来。”德妃心里一甜,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乖乖的点点头,又道:“大白天的,别人看见。”康熙大笑,带着随从走了。 德妃坐下若无其事的继续做着针线,心里却想着刚才康熙提到的事。 德妃还是宫女时被分到了储秀宫,其时储秀宫为秀女入住时居所,并无嫔妃居住,最是没有纷争之地。没想到还是无意间得罪了当时贵妃钮钴禄氏,又因为长的好,一时成为贵妃的眼中钉,好在得到了王嬷嬷的庇护,才能幸免于难。得到康熙的垂青后,只是一个小贵人,好几次都险遭毒手,都是王嬷嬷出手相助才能平安产下四阿哥胤禛。 如王嬷嬷这样在宫里服役的这些内务府世家在宫里根深蒂固,有他们相助,自是能保她一时平安。这个人情,德妃一直想还,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也许天意如此,李家姑娘成为自己儿子的侍妾,在她眼里,自然比内定的儿媳妇乌喇那拉氏更和心意。 想到胤禛又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儿子什么时候能真正明白,只有自己对他不亲近才能保住他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呢。别人也许只看到康熙更疼爱小儿子,只有德妃最体察圣意的人能看出来,这十几个儿子中,除了太子,大阿哥,在康熙心中,再一个就是胤禛。只因为,胤禛从小离开生母,在孝懿皇后身边长大。孝懿又于去年薨逝,出于怜悯也好,出于对德妃和孝懿的喜爱也好,注定了胤禛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如果胤禛得到了德妃全心全意的母爱,这份怜悯就会慢慢消失,胤禛身上的孝懿影子也会慢慢消失。德妃绝不会为了昭显自己的慈母心肠而毁了儿子的前程。只要自己对胤禛不冷不热,胤禛永远就是与佟家关系最密切的皇子。 当然德妃是绝不会承认康熙喜爱孝懿甚于自己。 想起孝懿,德妃心里只有嘲讽和恨意。她永远都记得当康熙下旨把襁褓里的胤禛抱给孝懿时自己心里的疼痛和浓浓的恨意。胤禛小时候,她很多次在远处看着他,那时她多想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额娘好想你。有一次她无意间看到5岁的胤禛糯糯得叫孝懿额娘时,她的心就像堵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即使是现在每次胤禛来请安,她真想拉住胤禛好好跟他说说话。可是在宫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德妃深深记得,这个宫里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康熙。为了生存,为了生活得更好,必须把自己隐藏在伪装之下。慢慢的,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德妃告诉自己,现在好了,孝懿已经死了,没有人再跟我争儿子了。以后会更好的。 -------------------------------------- 李滢自然不知道宫里的大神们已经把她的“前程”定了下来。未来的不可确定性使得李滢放下了猜测和不安,转到了实际的日常生活中。李滢一直禀着前世的生活经验:活在当下。何苦用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折磨自己呢。 抄完最后一页经书。放下笔,早有婢女端来一盆水请李滢净手。李滢穿了软鞋打算在自己院子里散散步,放松一下久坐而有些僵的背部和肩膀。屋里红袖正在收拾书桌上的经书,交给了紫珊,去后面的小佛堂供起来。还未等出去寻李滢,就见李滢突然折回道:“我怎么看着咱们院子里的花圃中有些杂草?” 红袖一愣笑道:“伺候花草的袁大娘这几日请假回家,好像是她小儿子病了。我原交代了小丫头们代为看管,必是她们粗心,没去拔草。” 李滢点点头道:“侍弄花草必须要耐心,仔细。那些小丫头子们,年纪尚幼,哪有那个耐性!” 红袖道:“不如我让杏蕊和白霜去弄。” 李滢摇头道:“我反正现在闲着,你去把我的斗笠拿来,我去弄吧。”红袖知道自家的姑娘极古怪,特别喜欢侍弄花草,就差拿个出头种菜了。也未多说什么,进屋取了两个斗笠,陪着李滢去摆弄园子。 青梅拿着封信一走进芳花院,就看见李滢和红袖戴着斗笠,正在花圃中拿着花锄在整理花苗,径直走过去道:“姑娘,二门上送了一封信进来。是从东堂来的。” 李滢心下诧异,南怀仁一去世,自己再也不去东堂了,怎么还会有信给自己。 回到屋里,看了信封的落款明白了,是南怀仁的助手,来自法国的传教士巴心写的。信是用法语写的,大意是自己马上要回欧洲教廷上报南怀仁去世的消息。教廷也许还会派他或者柏应理回中国。到时是否需要带什么东西回来。 李滢突然心里有些失落,多么好的一次游历欧洲的机会呀。可惜,这哪里是机会,明明是纸上的大饼,望而不得! 李滢来到书房,想了想,用羽毛笔,给巴心回信。李滢并不喜欢用羽毛笔,握起来极不舒服,奈何写字母文字不同于汉字的象形文字,必须用硬笔才好书写。以前李滢总觉得羽毛笔有些细,就用布一层层包了起来,果然又好看又舒服。 李滢的回信,先是缅怀了一下南怀仁,并强调我们失去了一位共同的真诚的朋友。他已经去了天堂,回到了主的怀抱。愿他的灵魂得到安息。后又希望巴心先生能一路顺风,平安回到故乡。也希望他和柏应理能一起回到中国,到时我们又可以想见,这是让人多么期待的事情。最后,希望他们回来时能带回来一些东西,并附上单子和所需费用。后又说明,如果费用不够,回来时会补给他。 李滢并不信教,因此落款只是写,您忠实的朋友,李 至于单子,李滢想了想。首先列出的是在中国买不到的东西,比如书籍。南怀仁来中国的目的是传教,路途遥远,并没有带很多书籍,当然这些书都被李滢通过各种名目弄了过来。多一些西方自然科学的书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的着。 因此,单子上最先列的就是李滢所知道的西方书籍。主要是自然科学,法学,哲学的书籍。比如柏拉图的《法律篇》,亚里士多德《政治学》,英国《自由大宪章》,英国《权利法案》等关于宪政律法的书籍,比如哥白尼《天体论行论》,伽利略的《星界信使》和伽利略物理方面的成就,比利时医生发表的《人体结构》,《心血运动论》等书籍 刚写完,李滢看着这些书单,叹了口气,把哥白尼和伽利略的书籍都去掉了。“我可是让一个虔诚的天主教传教士帮我带书,看见这书单,不得气吐血,理我才怪。”李滢心想。 又撰写了一遍书单,避开那些令传教士敏感的书籍。 然后李滢就想到了枪械。多了自然他们带不了,带几把遂发枪还是可以的。遂发枪是16世纪法国一名工匠发明的。到17世纪中叶,欧洲军队普遍装备遂发枪,一直装备了200年。如今在欧洲市场上一定有遂发枪卖,买两把应该问题不大。再有就是前装线膛枪。李滢只知道这种枪应该是诞生在16世纪,但是并不知道后装线膛枪是否被发明出来,因此没有写上去,只在后面标注要最新式的。 康熙时期中国的火枪在亚洲已经是很先进了。但是相对于明朝末年留给清朝的火枪技术遗产,清朝显然是个不合格的继承者。李滢一直搞不清楚,在满清入关时,吃尽了红衣大炮的苦头,想尽办法弄到明朝的红衣大炮,后又命南怀仁铸造火炮,并后来加南怀仁工部右侍郎衔,作为表彰。但是虽然各种大炮数量不少,但是除了康熙时期南怀仁对火炮技术有了一些贡献外,有清一代,火器的技术一直停滞不前。 仅有的成果就是被南怀仁陷害的戴梓在康熙十三年献上的连珠火铳,这可是连发28颗弹珠的火枪,当真算是领先世界的枪械了。可惜李滢真的没见过这个连珠火铳。据说这个火铳一直被皇家收藏,最后连图片都没有流传下来。 从雍正开始,中国的火枪火炮再也没有了发展。李滢觉得虽然清王朝是一个相对保守的王朝,但是主要原因是从雍正开始,对外战争中,冷兵器就足以取胜。战争是技术革新的动力和温床。有了战争才会有武器的技术革新。欧洲的武器革新也要感谢各国之间的连年战争。 也只有被李滢前世的史学家柏杨评价那个唯二的“大头症”患者乾隆皇帝在对越南的战争失利后,不总结经验教训,还不知羞耻的把这个列入他的“十全武功”中,而错过了鸦片战争前唯一一次可能引进和革新火枪技术的机会。下一次让中国皇室警醒的时候,已经是鸦片战争了,而中国警醒的太迟了。 李滢心里对这些一直耿耿于怀。刚刚写完“前装线膛枪”,李滢就自嘲的想:“就算我拿到了,除了放到家里收藏,又能做什么?”几度要划掉,最后挣扎一番,还是放进了单子里。 除了书籍和枪支,李滢不过添了一些小物件,比如望远镜,航海图等等。李滢其实想要一台天文望远镜,但是想来,如今的欧洲对待自然科学的态度还是非常保守,一架天文望远镜只怕只能在大学教授的研究室里才能看到了。 把信和单子装好,又让红袖去禀了佟氏,拿了对牌去账房支了八百两银子,派人一同交给巴心。 第二天就收到了巴心的回信,称本来没想过让李滢支付费用,但是看见李滢罗列的物品确实昂贵,只好收下。并且八百两银子实在太多,足够支付清单中物品的费用。请李滢放心,无论教廷派谁回大清,这些东西都会给您带回来。落款是:您的忠实的朋友阿波斯洛巴心。 第11章 嬷嬷 这一日,佟氏早早就传话李滢让她下了头晌的课直接到正院来。说是请来的教导嬷嬷已经到老太太的院子了。李滢下了课战战兢兢的来到正院。一进屋子,跟佟氏请了安,就看见旁边站着两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妇人,年纪大约在40岁上下,长相端正,虽不苟言笑,却也让人望之亲切。想想也是,真如“容嬷嬷”一样的人,也不能在宫里服侍长久。 李滢暗自松了口气。只听佟氏介绍道:“来,滢儿,见过两位嬷嬷。这位是乌嬷嬷,这位是赵嬷嬷。日后这两位嬷嬷就在咱们家了,你好好与他们学规矩,不可轻慢。“ 李滢对两位嬷嬷深深一福,两位嬷嬷马上侧身避开。佟氏又道:“这就是我大女儿,单名一个滢字,今后还请二位多多费心。”又请二位坐下。其中穿深绿色坎肩的乌嬷嬷道:“不敢,太太放心,我们幸蒙老太太和太太看重,自不敢藏私,会尽心服侍姑娘。”旁边穿枣红坎肩的赵嬷嬷也道:“大姑娘进来后,规矩上已经很好了,我们在旁边多帮衬就是。只是,大姑娘的鞋是不是改换了?这走路也是一项本事,虽然大姑娘是小选,但万一有大造化,还是把规矩都学过的好。”说得李滢一哆嗦。 佟氏笑道:“正是,我也真是糊涂了,前几日就吩咐针线上的人做了,这几日该是做得了,到时我派人送过去。”又吩咐李滢,头晌也不用到正院来陪佟氏处理家事,时间上都听两位嬷嬷调遣。 又对两位嬷嬷道:“我还有一个二女儿,只年纪尚小,平时起居虽在我院子里,却总爱粘着她姐姐,日常里还请嬷嬷们费心照看一二。”乌、赵二人知道这指的是庶出的二小姐,听到佟氏这么说,心里觉得这个佟氏不愧如坊间所传,果然是个贤良之人。 李滢带着二位嬷嬷回到了芳华院,心里却想着刚才所说的“大造化”之事,想着与佟氏说说,只是不得机会,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二位嬷嬷一进芳华院,就觉得似乎满北京城的□□都集中到了这里,一簇簇鲜花开的极好,各色鲜花都分成不同的区域,用矮树丛隔开,其中还摆着一个流着水的石头两层莲花台,底层有五个形态各异的带着翅膀的小男孩,上层蹲着一个带翅膀的小男孩拿着水缸正往莲花台里倒。水正是从水缸里流出来的。另一边一个圆顶木架子,上面爬满了植物,下面放着一个贵妃榻,一个茶几。上面还放着两本书,一看就是姑娘在院子里看书的地方。二位嬷嬷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园子。 进了正屋,越发觉得李府富贵。刚才老太太,太太处用的都是好东西也就罢了,如今这位大小姐的屋子,一色儿的紫檀家具。这东西现在是有钱也没处买去。屋里的摆设,字画无一不精致,罕有。乌姑姑在乾清宫当过差,也自认为眼力不差,却也有一两样叫不上名字。别说一般人家,不是积古簪缨之家也积攒不下来这些个东西。 二位说是请来教导姑娘,实际上是谋来的养老之地。不过是比寻常仆役要高出一些,说白了也还是伺候姑娘的。原还想着这包衣之家,就算富贵也有限,还端着一些,却没想到如此情景,怪不得以前就听说这李府同其他包衣世家不同,主子眼里都另眼看待。二位的心气几乎全都泄了。 李滢前几日就已经吩咐丫鬟婆子把芳花园正房后面的厢房收拾出来两间给二位嬷嬷居住,又拨了4个小丫鬟服侍。乌、赵二人看到屋子已经收拾好,铺盖,摆设都已齐全,且处处想得妥帖,心里也是高兴。又看李滢在院子里说一不二,行事干练,心里更不敢小看。 李滢道:“两位嬷嬷今日刚来,还要安顿下才好,不如我与太太说一声,咱们从明天开始上课好吗?我每三日头晌在正院西厢房上课,每日下午在这院子里上女红课。其他时间都请嬷嬷安排。” 乌嬷嬷道:“我看也好,功夫不在这一日,明日咱们再开始就成。”笑了笑又道:“只是,这规矩说是规矩,其实就是日常生活。以后姑娘就知道了。”赵嬷嬷也说好,又问起李滢的其他功课还道:“头晌的课,我们姐妹不大识字,也就罢了,只这女红,上课时我们也去瞧瞧才好。”李滢陪他们说了一会话就回自己的屋子。 等无人时,赵嬷嬷问道:“乌姐姐觉得这姑娘怎么样?”乌嬷嬷道:“妹妹怎么反而来问我。依我看,这位是个有造化的。只看福气有没有那么大了。”想想又道:“咱们只尽心就是。咱们出来能有个安身之处也是不易。只看将来吧。”赵嬷嬷点点头。 却说李滢歇过中觉就带着红袖去佟氏处,看到屋里没人就问佟氏刚才嬷嬷说“大造化”是不是。。。?佟氏叹气道:“宫里的宫女要是被皇上和阿哥看中,可不是有大造化吗?”李滢差点以手扶额,真是的,先前一时倒忘记了这种狗血桥段。看来将来进宫得低调,低调,再低调啊! 正胡思乱想时,一个媳妇子拿着本子进来,行了礼道:“太太,这是花名册。”说罢就把册子递给佟氏,李滢好奇的往上面看,佟氏笑笑,就把册子递给了李滢。 李滢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人名,年纪,出身。边看边问:“额娘,这是要挑人吗?”佟氏笑道:“是啊,老太太身边的翠竹,红梅,绿柳都大了,也都有了婆家,是时候进新人了。你兄弟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也大了,该配人了,可不是也得添人。”说罢,看着李滢道:“还有你,你身边的红袖和青梅年纪也不小了,也得挑几个小丫鬟了,不然等到她们都配人了,你那该青黄不接了。” 李滢心里惭愧,果真是自己疏忽了,忙问道:“额娘红袖和青梅的事,已经挑好了吗?您定的时候能跟告诉我吗?她们服侍我一场,我不能让她们将来过得不好。” 佟氏笑道:“好,你放心就是。如果你担心,她们都配在咱们家,叫你能天天见到,好不?” 李滢忙道:“不用,不用,她们过得好就行。” 佟氏接过册子又看了看叹道:“说来,咱们家生子这两年能上来伺候的女孩儿不多,刘一家的,你明儿找一下外面的王婆子,让她带几个女孩儿过来,要干净利落的,不要那些个妖妖娆娆的。像上次那样我可是不依的。” 刘一家的领命出去。李滢好奇的问道:“额娘,咱们家要买丫鬟吗?”佟氏笑道:“是啊,咱们这次怎么也要个20来个的丫鬟,家生子能上来服侍的也就10来人,只好在外面买。”又教李滢道:“这王婆子是京城有名的牙婆,专做各府邸的生意,手里的女孩儿都不错,有犯官家被卖的女眷,有良民家卖身的女孩子。咱们家买人大都找她。” 李滢道:“额娘,等到挑人时也让我见见世面呗!”佟氏道:“这个自然。你也要学着挑人才行。”李滢又问起两位嬷嬷的来历。佟氏笑道:“这个是老太太请宫里的老人儿帮忙找的,这乌嬷嬷在乾清宫当过差,后来去的承乾宫当差。孝懿皇后薨逝后,才想着出来的。这赵嬷嬷原是在储秀宫当差,后到永和宫。”李滢暗道,这都是有本事的主儿啊! 下午,李滢带着李汐回到芳华园继续在董先生的教导下奋战“松鹤献寿屏”。乌嬷嬷和赵嬷嬷也来到正屋,看着他们做活。期间李滢还好,只李汐十分好奇从宫里退下来的嬷嬷们,时不时抬头看她们。董先生是个极有眼色的,早前就听说将有宫里的嬷嬷进府来教导大姑娘,想来就是这二位了,也不过多打听。只是更加用心,生怕被挑出毛病。 下课时,赵嬷嬷笑道:“我看了这一下晌,姑娘的针线已然不错。等给老太太绣完这个,姑娘还是多练练做衣,裁衣如何?”董先生看李滢点了点头道:“赵嬷嬷说的是,到时我再想想做些什么。” 到了晚上,李滢躺在床上想了想,还是把红袖和青梅都叫了进来,问道:“说来也是我的疏忽,咱们一同长大,我只觉你们还小,竟忘了你们也快到定亲的年纪了。今天太太已经提到这个,我得先问问你们,你们心里可有什么章程?”说得二人脸上一红,低下头不吱声。 半晌,李滢急道:“你们自己的终身大事,屋里就三个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又咬牙道:“只要你们不惦记老爷和几个少爷,我总归帮你们如愿以偿。”话音刚落,青梅就轻轻啐了一声,跺脚道:“还是姑娘呢,主子们也是我们能想的。您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李滢笑道:“那问你们,你们怎么不说呢?这样,我一个一个问。”“红袖,你可有心上人了?”红袖红着脸不说话。李滢一看就知道有门儿,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她自己开口。过了一会,红袖才小声短短续续的道:“前天回家,我妈说相中了东院的小五子,他家已经来我家商议了,只得订好了日子,回了太太才把事定下来,我也是刚知道。”越说声音越小。 青梅笑道:“怪不得姐姐一去那边传话,最殷勤的就是小五子,我还奇怪呢,原来是这个缘故。”红袖啐了她一口,哄着脸不吱声了。李滢笑道,“这是好事啊,这小五子是谁?”青梅道:“就是李总管的小儿子,大名唤做李明,今年17了,是大爷身边的伴读。听说读书极好,李管家就指着这个小儿子呢。”又笑道:“将来咱们红袖姐姐说不定成官儿太太呢。”看着红袖的摸样是愿意的了。李滢稍稍放下心来。刚想问青梅,就听红袖咬牙道:“让你来打趣我,等会也让我打趣一下才好呢。”李滢笑道:“是啊,青梅,红袖都有归宿了,你呢?” 青梅低下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突然跪下道:“姑娘,今儿姑娘问起,奴婢也不要脸了。我不像红袖是家生子,当年家里穷,我母亲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妹几人,实在无法,才卖了我得了几两银子好养活哥哥和弟弟。这几年哥哥和兄弟都大了,家里境况好了,就想赎我出去。今年过年回家,听母亲说我自幼与原来邻居王临订了亲。因把我卖了,他们家还找我母亲理论。听说找到我了,今年又提了这事。我开始不同意,后来听说这王临自幼在药铺里学徒,如今年纪虽小,已经能坐诊看病了。又想着我们家这些年多亏了他们家帮衬,就是我被卖了也不退亲,还惦记这事,想来是有情有义的人家,才点头了。只是,我当年卖的是死契,没有太太的恩典,我是不能出去的。又想着姑娘待我的情意,我就这么出去了,还是人么。为这事,我日夜焦心,不知该怎么办。”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李滢听了,一边感叹还有人这么有情有义,一边安慰她道:“死契之事,你不用担心,我与额娘说去。至于咱俩的情意,也不在这上边。你们也知道,我明年就要参加小选,选出来就要进宫做宫女,一去还不知道多少年,你们又不能跟我进去。只有你们过得好了,才不枉咱们相处了一场的情分。“说着又笑了:“将来我出来了,你们都有儿有女了,我到时也嫁人,咱们又能总在一处,岂不是更好。将来青梅在外面,说不定我还需要你帮衬呢。” 知道她们二人都有了好归宿,李滢才放下心来。 第12章 娇客 次日一早,李滢起床时,红袖就悄声告诉她,两位嬷嬷一刻钟前就已经梳洗好,等在院子里了。吓得李滢以为自己起晚了,手忙脚乱的梳洗,上妆。收拾完毕后,忙请两位嬷嬷进来。 乌嬷嬷道:“姑娘不必管我们,这一日该怎样还怎样,只是请安回来,咱们再聊聊这规矩该怎么学。”说的李滢也好奇起来。 与想像中的不同,嬷嬷们并不像有些清装剧那样横眉立目的进行形体训练,而只是拉着李滢聊天。嬷嬷们先大体介绍了一下宫里的情况,先从主子们开始,第一个自然是康熙。皇帝的喜好她们说得不多,却在说嫔妃中带了出来,比如说仙逝的孝懿皇后,就说皇帝喜爱孝懿皇后的字,秀丽有风骨,又说喜欢在德妃那里用膳和聊天。再一个主子就是太后了,往下就是贵妃和四妃。由于李滢要进宫当宫女,还要介绍宫女太监的情况。那叫一个八卦啊!有没有听八卦听晕的,李滢不知道,李滢只知道她都快听吐了,嫔妃还没讲完。 乌嬷嬷道:“说太多了,姑娘也记不住,每天咱们就说一点。姑娘最好能背下来。只能默背,不能写。”李滢明白这些八卦留在纸上就是掉脑袋的罪过。可是听一遍就记住,李滢自认为两辈子都没这能力。乌嬷嬷似乎看出来了就笑道:“开始记不住没关系,咱们每天头晌都聊会儿天,聊着聊着就都记住了。有些人名,关系还是可以写下来的。就是内务府也有花名册不是?”李滢这才放下心来。 乌嬷嬷话锋一转道:“聊了一头晌了,劳烦姑娘倒杯茶来!”李滢一愣,就明白这训练开始了。李滢小时候也曾经跟奶娘学过如何上茶,是为了孝敬长辈,并不很难。乌嬷嬷也点头说不错,只是比宫里伺候的差很多。于是倒茶,上茶这么简单的活就练了半个时辰。中午吃饭时手都抬不起来了。 二位嬷嬷并不难相处,毕竟将来打算在李家养老,不能真的得罪最受宠的大小姐。何况嬷嬷们在芳华院住了一段时间就明白这位大姑娘只要进了宫就绝不会一直做宫女,必然有一天青云直上。就更不愿得罪她。虽然李滢不这样想。为了进宫后的生存,李滢咬牙把伺候人的活计都学了个遍,深深的感叹:万恶的旧社会啊! 正在李滢接受各项上岗前培训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从南边的客人。 前段时间一直看佟氏和老太太神秘兮兮的在商量什么事,本来以为商量自己的事,旁敲侧击下,李滢才知道,老太太的一位侄孙女要来家里暂住。李滢奇怪的是,不就是来一位姐姐有什么好神秘的。当从佟氏那得知这位王姐姐来京城的缘由时,李滢觉得真是晴天霹雳啊! 这位王姐姐竟然是去年江南曹家趁康熙南巡时献上的美人之一。当时曹家、李家(江南李煦家)进献了十余名美人,唯独这位王姑娘最得皇帝的意,连回京后都念念不忘,让把这位王姑娘送进京城,择日入宫。曹、李两家在京城并无府邸,本想让她住在另一包衣人唐家,但王家认为送到京城李府老太太处更妥帖。这才过了年就来信安排王姑娘进京事宜。 让李滢焦心的的不是这位与自家有亲的王姑娘很有可能就是康熙晚年最受宠,后又连生三子,并小儿子夭折点燃了废太子的导火索的密嫔王氏,而是自家祖母娘家与曹家和江南李家过近会不会在雍正朝受到冲击和清算? 虽然李滢从没想过自己是一部清穿剧的主角,但也绝不愿意当炮灰。曹家和李家倒了会不会连累已经嫁人的祖母和自己家呢雍正登基后,继续清算国库欠账,也一直拿内务府世家开刀,届时自己家会遭受池鱼之殃吗? 说实话,自己家的府邸,摆设和家底,李滢想想都觉得害怕,虽然没有违制的地方,但其富贵也与身份不符,而自己的祖母和父亲似乎享受的心安理得。要怎么样提醒他们自己的担心而不被他们怀疑呢?想想都觉得头疼。头一次李滢产生了,不如当时答应祖母去给四阿哥当妾,如能得宠也能保护一下自己家的念头。李滢甩甩头,自己都在瞎想什么,雍正做为一个帝王,如何受一个侍妾的左右,如果真的如此说不定死的更快。 想不出来,李滢只好安慰自己说这到底是三十年以后的事情了。慢慢找机会吧。 就在李滢天天惶恐的想办法的时候,王家姑娘进府了。进府当天,李家虽然希望能低调,还是开中门迎接,只借口迎接老太太娘家的人进府。 李滢得到消息时,正和李汐在正院西厢房上课。李汐已经心里长了草,想去看看客人什么样子。李滢却面上不显,只抬头看了一眼,又复低头继续画院子里的那株海棠。赵先生在前面看的微微点点头。下了课,李滢才缓缓的带着李汐步行到荣寿堂。 一进了荣寿堂,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太太的笑声。等李滢和李汐进来请过安,老太太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孙女,滢丫头和汐丫头。”又对李滢姐妹道:“这位就是我的侄孙女,你们叫王姐姐吧。这是我娘家的侄媳妇,你们得叫婶子。”李滢和李汐赶紧见礼,没想到王家派了一个太太送姑娘进京。只不知这二位是什么关系。 王氏穿着一件淡橘色银纹梅花旗袍,外罩玫瑰红银花坎肩。头上已经梳起了两把头,戴着紫色的宫花,旁边斜插一支梅花金钗。看见李滢姐妹见礼,赶紧站起来还礼。又抿嘴一笑,只叫了声“妹妹”就半低头不语。声音温柔甜美,身段婀娜多姿,难怪康熙皇帝一直惦记着,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旁边的妇人还没等李滢姐妹行完礼就拉过李滢笑道:“难怪家里都说,姑姑家的滢姐儿是个极好的,如今看来,这模样,这通身气派倒不愧是姑姑的嫡亲孙女儿。”说得老太太和佟氏都笑。李滢扯扯嘴角,这话怎么听着像是《红楼梦》里王熙凤的台词呢?严氏又送给李滢和李汐两个礼盒作为表礼,李滢笑着叫了声“谢谢婶婶”,就拉着李汐坐到佟氏的下首。 老太太道:“我还有几个小孙子,都上课去了,以后再见吧。”那严氏笑道:“听说姑姑家的哥儿个个都聪明伶俐,等有机会,可得见见,回去也好说给我那几个小子听。”又道:“媳妇这次送姑娘来京,一来给姑姑请安,二来也是心疼我这个侄女。”老太太听罢叹口气:“哎!蓉丫头虽然命苦,也是个难得的”佟氏接道:“正是呢,现在可不是大福气呢。老太太也不必伤心,蓉姑娘这也是有大造化,谁知不是她额娘在天上保佑她呢。”严氏道:“正是,她父亲如今在苏州治下任知县,也算是一方父母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王氏脸上都淡淡的,好似这些事说的是别人,不是她自己。想来她自己是不甘心的吧。被自己的亲人当做筹码一样的送给年纪几乎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做妾,心里想必很伤心吧。哪怕这个男人是皇帝也改变不了被亲人利用的现实。 只听老太太道:“她婶子早就收拾了西北角的杏来院,单等你们来就住进去。丫头婆子都安排好了,你们只当自己家就是。有什么缺的就去找她婶子。” 佟氏站起来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舟车劳顿的,也该休息休息。我送你们过去。”又对老太太道:“我送弟妹和侄女先过去了。”老太太摆摆手道:“你们去吧。滢丫头和汐丫头不要去给你们额娘捣乱,留下来陪玛嬷。” 李滢姐妹站起来目送佟氏,严氏和王氏离开。李汐撅着嘴对老太太道:“好玛嬷,我想去看看王姐姐的屋子是什么样的。”还没等老太太说话,李滢就道:“好妹妹,他们远道而来,想必也要休整一下。明儿咱们单过去拜会王姐姐好了。”老太太点点头,又点了李汐的小鼻子道:“正是这话,等明儿你们闲了,再去吧。” 李滢笑笑问道:“玛嬷,这王姐姐是您的什么人?刚才那个婶母是谁呢?”老太太哑然失笑,道:“不怪你们不知道。这故事就长了。这江南王家与我们盛京王家是后来才连了宗。我们王家,在□□时一直住在盛京,机缘巧合入了正白旗包衣。只我爷爷这一枝随主子进了京城,其余都在盛京。这江南王家是正经的汉人,据说是本家儿,而我们王家是前朝时流落到关外的分枝。说是连宗,不过当亲戚往来,并没有入族谱。我阿玛说满民不通,就联合盛京王家其他支脉共同另开一宗。虽说不知隔了多少辈儿,但到底曾经出自一宗,才当亲戚走动。” 老太太一遇到说古八卦之事,比嬷嬷们还起劲儿:“这江南王家当年有个女孩儿嫁给了李煦的父亲做妾,这才与他们李家沾了亲。而王家如今老太太薛氏有五个儿子,三个嫡子,一个庶子。这王姑娘是薛氏二儿子王国继的女儿。母亲早逝,在继母身边长大,想来过得不易。而来的这严氏是薛氏小儿媳妇,听说很得薛氏疼爱。” 李滢点点头,也松了口气,这江南王家与祖母家并未真正连宗,与李煦、曹寅等人并无亲戚。当然还不能高兴的过早。还得想办法。 只听李汐道:“玛嬷,这王家家族好大,人真多。”老太太笑道:“是啊,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处,人多了可以互相帮衬。可是咱们女孩儿在大家族里极为不易,尤其是自幼失估的女孩儿就更难了。” 李滢点头道:“是啊,多亏我们没投生到这样的人家。不然让亲人卖了也无法。像我们姐妹这样的投生在咱们家,前生必定积了福了。” 老太太笑道:“咱们家人口少,而且不兴这个,也不必拿女孩儿去挣前途。咱家虽是包衣也是满人作风,闺女是娇养才行。” 李汐笑道:“玛嬷,怪不得我和姐姐这么娇气。” 李滢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轻声问道:“玛嬷,这王姐姐是汉人”老太太一顿,道:“这样的事,知道就是了,不要对别人说了。”李滢点头轻声道:“玛嬷,我明白了。”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 虽说满汉不通婚,然康熙是皇帝,自然不受约束。大家都明白,却不去提。这王氏和后来的几个陈氏,都是江南送上去的汉族姑娘。至于最后是否抬入旗,李滢就不知道了。至少,快要入宫的王氏就是地地道道的汉人。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老太太留了李滢姐妹用午饭,才放他们回去歇午觉。 李滢小时候就发现李府也吃三顿饭,很是惊讶,她一直以为民国前人们只吃两顿饭的,中间饿了都是点心充饥。开始以为是自己前世得到的信息有误,后来慢慢才知道,大多人都只吃两顿饭,而李家太爷正壮年时总嫌两顿饭吃不饱,又不爱吃点心,就加了一顿饭,慢慢的就改了府里的规矩。李滢从嬷嬷那里了解到,宫里太监宫女是吃两顿饭的。而主子们外面宣称吃两顿,但实际上每日都会加餐。本来李滢担心嬷嬷们会以“将来不习惯”为由,现在就开始限制她用餐,但是等了几天发现嬷嬷们并没有怎样的吩咐,暗自松了口气。 李滢前世就爱美食,虽然自己不爱动手做,但是品尝美食是她认为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之一。尤其害怕饿肚子。听嬷嬷说,为了避免在主子面前放屁打嗝,或是当班时出恭,在宫里当班时都不敢多吃饭,就算份例足够,也都吃个5分饱。另外气味大的食物,容易上火的食物也不敢吃。嬷嬷们说的时候,李滢脸都吓白了。再一次高呼:万恶的旧社会啊! 兴许是想着将来会挨饿,李滢现在换着花样的折腾李府的厨子,不是今天吃烤串,就是明天吃虾饺。几乎是她能想起来的全国各地的美味换着样的来。幸亏李滢是嫡长女,李府的厨房又是李滢从小就爱折腾的地方,佟氏从来都不阻拦。 今天李滢突然想吃意大利披萨饼。就让厨房晚餐加披萨饼,并玉米浓汤。又细细的挑了几样江南菜,头一样就点了松鼠桂鱼和东坡肉,再有就是碧螺虾仁和母油整鸡。又点了几个老太太爱吃的菜。又吩咐厨房,如果没有桂鱼,用鲤鱼也可以,鲜美就成。今天有客人,其他的小菜让厨房自己看着办。 这披萨饼是几年前,李滢和南怀仁聊天时,听他提起,突然想吃,就让李府厨房试着做,很多原材料都是南怀仁帮忙提供的,试了很多次,终于成功了。如今李府的厨房,常备了很多其他府用不着的罕见食材,比如,番茄,土豆,玉米和奶酪等等。有些是早就传入中国的,也有些是通过南怀仁的关系,拖澳门那边的传教士带过来的。还有一些香料是产自泰国东南亚等国。常备着这些,就为了大小姐不时抽风的点一些奇怪食品。比如有一天,李滢突然让厨房把土豆切成手指粗细,过油炸得金黄酥软。然后配上以前就做好的番茄酱当小吃来吃。 李滢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喝牛奶。满人家都是备着□□的,但是一般都是羊奶。李滢嫌燥,就央求佟氏采买一头奶牛,每天挤奶熬了喝。果然比羊奶好喝,如今李滢每晚睡前都要一杯牛奶,也让老太太和佟氏每晚都喝。这一饮品深受李府上下的喜爱。 用老太太的话,将来得把李滢的嫁妆备得足足的,另外多备庄子和厨子,不然哪个夫家都禁不起她这样折腾。说得李滢直臊,收敛了很多。但是以着将来十年要过着吃不饱,睡不好的日子的心情,李滢敞开了得享受美食。 在荣寿堂用晚饭时,王氏和严氏看见一些家乡菜,心里感激。赶了这么多天路,吃食有限,填饱肚子为主,哪还管味道好不好。如今看见了家乡菜,心里一暖。严氏要服侍老太太入座,老太太摆摆手道:“远来是客,规矩不在这一天,你赶紧坐吧。就是她太太,也坐吧”李滢挽着严氏请她入座,严氏推辞了一翻,就入座了。李滢又请佟氏入座和王氏入座。王氏待佟氏入了座,才坐下。李滢带着李汐坐在下首相陪。 待严氏和王氏看见每人面前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披萨饼和浓浓的汤时,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老太太看出来就笑道:“这是滢儿琢磨出来的。说是西边洋人的吃食。你们尝尝看。”又对李滢道:“客人第一天来,你就弄这些东西吃。”李滢笑道:“我今天早上突然想吃,就吩咐厨房去做,倒忘记了不知道合不合姐姐和婶婶的口味。”老太太道:“你们不知道,我如今这里的饭食都是这滢丫头在管,管得我这也不准吃,那也不准吃的。”李滢赶紧夹了一块鸡给老太太笑道:“您今晚可不是开了荤了?只这鸡有些油腻,还是少吃的好。” 老太太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严氏笑道:“这也是滢姑娘的孝心,担心老太太身体之故。” 王氏自始至终不太讲话,只是听着众人说话。这反而引起了李滢的注意。王氏似乎察觉到李滢的目光总往自己身上扫,对李滢微微一笑,不在意的低头避开。就这一低头,让李滢不得不感叹,“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第13章 挑人 刚过了巳正,李滢还在叨叨咕咕的背宫中关系表,就见李汐快走进来,一进来就笑道:“青梅,快给我茶。姐姐,我下课了,咱们去看看王姐姐吧。”李滢正觉得背得头疼,也想换换心情,就道:“也好,我正头晕呢。”说罢看了一眼旁边的乌嬷嬷。 乌嬷嬷笑道:“外面天气正好,姑娘们也该出去散散心。”李滢颔首笑笑,又对李汐道:“今天咱们正式去拜访,也该送样表礼才是。”李汐道:“送什么呢?”李滢道:“前儿你不是才绣了一个一个荷包?我看那个就挺好。我就送前段时间绣的帕子。嬷嬷觉得呢?”赵嬷嬷在旁边点头道:“不错,女孩儿家互送这些小玩意儿就好。”又对李滢道:“这位王姑娘,虽然服侍了皇帝,到底还没旨意,又是亲戚住在咱们府上,姑娘们同她如亲戚间往来就好。只是不能失了恭敬。” 李滢点点头,谢过嬷嬷教导,准备好礼物,就带着李汐从芳花园的后门前往西北角的杏来院。这杏来院足有四间正房,东西各四间厢房,前厅后舍,又附带仆人房,院子的西南角还有一个小厨房。西面一个角门直通外街。夹道出来就有一角门通李府的后花园。 李滢姐妹到时,严氏去了佟氏处闲话,只留王氏在房中做针线。见是李滢姐妹,连忙放下手中针线,起身相迎。李滢笑道:“初次来姐姐处拜访,不曾递名帖,千万别嫌我们莽撞。”王氏笑道:“妹妹说哪里话,快请进吧。”姐妹们互相见了礼,又护送了表礼,才坐下说话。王氏送李滢和李汐都是一个香粉花扇,并一个香袋。说是苏州特产。李汐还从来没进过这个院子,很是好奇,到底年纪还小,心里想的都表露在面上。王氏看见,笑道:“汐妹妹自便就是。我跟滢妹妹在这说话。”又吩咐丫鬟灵儿跟着二姑娘。李滢笑道:“这汐丫头,从没来过这个院子,如今看姐姐住进来了,总想瞧瞧。” 王氏惊讶道:“汐妹妹怎么从来没进过这个院子吗?”李滢笑道:“我们家人口少,这个院子平日都是锁着的,只日常清扫。我们姐妹都是直接去园子,并不往这边来。姐姐进京前两个月,才打开,先让伺候的人住进来,再换了窗纱,各色纱帘并家具及摆设用品。” 王氏奇道:“你知道的倒细。”李滢笑道:“我平时帮额娘管着家,所以知道。”王氏道:“这个院子倒齐全,屋舍也很精美,只我和婶婶住,有些大了。”又道:“我来了这几日,倒觉得这里住的很舒服,也要谢谢你费心了。”李滢道:“姐姐这么说就外道了。”李滢看看她刚放下的针线,端详一番,惊道:“这就是苏州的双面绣?姐姐连这个都会?”王氏不在意的笑笑:“我母亲以前教给我的,只可惜那时我还年幼,不能学得很多,只好现在多用功了。”李滢道:“我女红的老师董先生,原籍就是苏州,也会双面绣,听说是当年在苏州有些名气的绣娘。平时闲了,到可以请她过来陪你做做针线。” 王氏眼睛一亮道:“劳烦妹妹介绍这位董先生给我,我也好请教请教。”又黯然道:“只可惜不知能在府上呆多久。”李滢听到只觉心里一酸,握住王氏的手道:“不管多久,只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是。”王氏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李滢觉得气氛有些低沉,就转移话题问道:“姐姐平时爱读什么书?”王氏道:“我倒不拘什么书,平时都看。倒是我母亲留了一些杂书给我。我多看的是这些。” 听起来,王氏的母亲是一个饱读诗书,心灵手巧的奇女子,也难怪能养出这样一个神仙似的女孩儿。只可惜,就要进入那个大牢笼中,做一只美丽的金丝雀。 李滢抛开心中的想法,凑趣道:“我也爱看一些杂书,我看你没带什么书来,如果想看,就让人到我院子里拿。”王氏道:“那多谢了。你知道,我拿不了什么东西进去,那些书索性都留给了我弟弟。”李滢道:“你还有亲兄弟?”王氏道:“是啊,我兄弟小我两岁,已有了秀才功名。老师和父亲都让他明年下场试试。” 李滢点点头道:“姐姐这样,你那兄弟也定会不错的。定会蟾宫折桂。”王氏笑道:“承你吉言了。” 二人正说着话,李汐回来了。红袖也送来了李滢吩咐的点心,一碟驴打滚,一碟沙琪玛,一碟南瓜饼和一碟寿司。王氏看着这些点心只认识沙琪玛,在南京行宫伴驾时吃过,其他东西都是第一次见。好奇的各色尝了一个。李汐早就饿了,坐下就夹了一个寿司放到嘴里。李滢看王氏好奇就介绍道:“这驴打滚和沙琪玛是京城特色点心,大街小巷都买得到。咱们家厨房做的极好。这南瓜饼就是咱们李府的点心了,外面吃不到。” 王氏听到就问:“南瓜?我从来没听说过。”李滢道:“这南瓜也是番瓜,是东边很远很远的地方种植的,传入咱们这也就100来年。不太常见。味儿不错。”又继续道:“这寿司是东边东瀛的点心。外面轻易吃不到。” 王氏道:“味道都不错,连着那晚吃的饼和汤,都是不易得的。”李滢笑道:“我就爱弄这些吃食,总是折腾厨房的师傅们去做。”又对李汐道:“少吃些,不然一会午饭就吃不下了。” 王氏道:“我带来一些西湖龙井茶,吃了这么好吃的点心,没有好茶怎么成呢。”说着就吩咐丫鬟们泡茶,并找出两包送给李滢姐妹。 三人正说着话,品着茶,严氏就回来了。一时又请安问礼。李滢看时间也差不多,就拉着李汐告辞。严氏要留饭,李滢笑道:“婶婶留饭,本不该推辞,只是我们下午还有女红课,又要去老太太,太太处请安,不如下次再叨扰婶婶。”严氏听了才罢。 二人出了杏来院,边聊天边回了佟氏的正院。李汐问道:“姐姐,我刚才看,王姐姐住在主屋东边的卧室,而婶婶住在西边的套间。是因为王姐姐要嫁进宫里了吗?”李滢点点头道:“虽说王姐姐是晚辈,但是要进宫就是主子了,自然不能跟家里一样了。”李汐又问:“王姐姐什么时候进宫呢?”李滢道:“这个要看皇上的旨意了,旨意一天不下,王姐姐就要住在咱们家。” 李汐又道:“我看她们除了铺盖和自用的东西,并没有带什么别的东西来。” “哦?” 李汐道:“我看她们卧室的摆设,用具和其他屋里的东西都是咱们家的东西,并没换上他们自己的。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出门过日子,怕是连花瓶都带着。我刚看见婶婶身边的大丫鬟整理婶婶的物件,有些衣服我看都是半新不旧的。这些衣服别说出门穿,就是自己家里,额娘也是不穿的。我看她们不是家里日子艰难,就是想蹭咱们家的用。” 李滢听到惊讶的看了一眼李汐,还是那个小妹妹,原来不知不觉的就长大了。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道:“汐儿看得很仔细,就是这样。刚才我看王姐姐带的钗不像是新的,似乎是炸过的。再有,丫鬟们穿的也是旧衣服,一并首饰都无。我看王家是日子真有些艰难,想必是家族太大,人口太多的缘故。”又嘱咐李汐:“咱们不能因为人家日子艰难就看低别人,人贵在的是品格,而不是这些身外之物。”李汐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我自然明白。我看王姐姐虽然日子艰难,但是看咱们的穿戴和用度时并没有异色,还是从容贵重,让人喜欢与她亲近。”李滢心想,如果不是有这样,怎么会让康熙如此喜爱。 李滢又道:“只是,她到底将来是宫里的贵人。你喜欢与她亲近是好事,但是不要招惹她,恭敬些总没错。但也不要太着痕迹了。”李汐点点头:“我省得。”想想拉了拉李滢的手道:“姐姐,我说喜欢亲近别的姐姐,您不生气吗?”李滢听后一顿,哭笑不得的点了李汐的额头一下,道:“小鬼头,你是我亲妹妹,就算你与别人亲近了,难道还能与我疏远不成?”李汐听到,也觉自己想法匪夷所思,抛去不再想。 佟氏细细问了杏来院的用具,主仆的衣服首饰,也不说什么,就让李滢姐妹回去各忙各的。只交代李滢第二天头晌来正院陪她挑选使唤的人。 晚上,李滢躺在床上静静的想着王氏,那样的模样和性情,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要沉在紫禁城里过着金丝雀的生活,不觉为她可惜。又一想这或许是自己还未摆脱前世职业女性的固有想法,也许清朝女子认为能进入宫廷是本身和家族的荣耀呢。或许她本人并不觉得可惜,也许相比被家族嫁给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这才是她最好的去处。再想想,这位王氏后来生了三个儿子,虽然封号不高,但是一直被称为密嫔,可见极为受宠,想来也不是简单的角色。想想真可笑,自己还有闲心替别人操心,自己未来的命运是什么还不知道呢。在李滢的心里对紫禁城是充满了恐惧和忧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靠近那才好! 次日头晌,李滢抄完经就往佟氏屋里去。 刚穿过前厅,就见远处花厅外面院子里站着几十个小姑娘。还没等走近细瞧,就听见丫鬟笑道:“大姑娘来了,太太正在花厅等着呢。”李滢微微一笑。走近时,打眼扫了一下这群女孩,有几个大着胆子偷偷抬头往这边瞄。李滢进到花厅,就见佟氏坐在中央的罗汉床上,旁边立着一个中年妇人。穿着深棕色的裙子,外罩一件绿色的对襟长衫。头上没有过多的首饰,只在头髻上簪了一个金簪。领子上到扣了一个绿宝石的领扣。40多岁的年纪,圆圆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嘴两侧还带着两个浅浅的酒窝。想来就是佟氏前些时候说的牙婆王婆子。虽说是个牙婆,但是穿着,气质倒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太太。 王婆子待李滢向佟氏行完礼,向李滢蹲个万福,口中道:“见过姑娘!”。李滢倒没避开,只是微微一蹲,颌首道:“您多礼了!” 佟氏笑着对王婆子道:“这是我大闺女,如今正要给她挑使唤丫头。” 王婆子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李滢,知道是佟氏所出的嫡长女,便奉承道:“原来是府上的大姑娘,怪道这样的品格。如今见了,真是老妇人的福气!”李滢只抿嘴一笑,也不搭话,知道这是她这样人常说的奉承话,并不在意。 佟氏笑道:“赶紧看看你今天带的女孩儿吧,要是不好,我可不依。”王婆子在旁边陪笑道:“太太放心,自前儿个府上捎话说要挑几个女孩儿使,我就特意留意,今天带来的都是模样上乘,品行端正,身家清白的女孩儿。都在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好□□的时候。”佟氏道:“对你,我还是放心的。”又道:“这屋里到底有些气闷,还是到院子里吧。” 院子里早就设了座,旁边茶几上摆的点心和茶水。佟氏几人落座后,大丫鬟玲珑指挥旁边等候的女孩子们顺序站在院子中央。一共5排,总有50来人,各个虽说穿着有些单薄,但也不算坏了。佟氏先问了第一排,让每人报了名字,年龄和籍贯。又让抬起头,细细看了面相。选了5个人出来。每排都如此,共选了20多人。佟氏喝了口茶对王婆子道:“这次你带过来的这些女孩儿果真不错,到底都是正经人家的孩子。今儿先选这些个,你辛苦了。我让夏福家的带你去前面结算。”王婆子忙道不敢。带着剩下的女孩子告辞了。 佟氏吩咐刘一家的这些女孩子下去,放在几个老嬷嬷那里学规矩,一个月后,再另行分配去处。 李滢随佟氏进了屋,佟氏让人笑着问道:“刚刚可看出什么了?”李滢道:“额娘刚才选的这些女孩子,有的相貌好一些,有的略普通一些,不过穿着都干干静静的,看起来也不是极精明的。” 佟氏点头道:“有些意思了。你大了,不怕告诉你,长相略好些的,是放到你两个兄弟屋里的,如果将来是个好的,就放到他们屋里伺候,如果性情不好,以后打发了也不费事。虽说是给他们做屋里人,长的也不能太好,不能是家生子,不然以后他们的媳妇就难做了。”李滢乍舌,两个弟弟才几岁啊,额娘就琢磨这些事情了。不过婆婆给儿子挑侍妾,这些考虑倒有些道理。佟氏见李滢微微頜首,满意的继续道:“剩下的,长相略好的,规矩学的好的,放到你姐妹屋里,我这屋里也要补几个人。再次一等的,先紧着前院的先生和武师傅们,然后分往各处杂役。” 李滢点头问道:“老太太呢?”佟氏道:“老太太那用家生子,选几个伶俐的补进去。”李滢暗道:“额娘,您真鸡贼!怕是怕人请托,就都推给老太太了,也亏得她老人家不计较。!”佟氏似乎看出来李滢想什么,继续道:“咱们家这些个嬷嬷,婆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多年了,还跟我打擂台。这次我一看出了几个长得好的,就知道有人要生事,果然就有人托刘一家的要进你大弟弟的院子。”说着佟氏冷哼一声道:“爷儿们的院子这么容易进的么?还好,老太太说想要几个伶俐的家生子补进去,算是解了我的围。”李滢皱眉道:“额娘,俗话说,奴大欺主,难道就任由这些人生事吗?”佟氏叹道:“虽说这些人可恶,可也是咱们家世代家奴,如果一点脸面不给,外面的人怎么说咱们家?苛待下人,本就不是积善之家所为。不怕这些里面的小事上给些好处,最怕他们仗势欺人,在外面惹事生非。也怕他们中饱私囊。你去年管过几个月的厨房,你看厨房采买上怎么样?” 李滢道:“我当时也想到这厨房采买油水很足,还想立志查处一番,没想到账面做的极好,竟不露一丝破绽。”佟氏笑道:“这就是咱们家与别家不同之处了。各家的采买,不是分开,就是用一个买办总的采买来。时间一长,无论怎样都有人以次充好或是虚报数量,银钱,最后中饱私囊。咱们家也是派了专人买办。但每月都报账到帐房,由帐房核算,再报到我这里。买办不能连任,每两年必须换人。卸任前都有帐房专门核查。每个买办,都有身股在公中的铺子里,如果差事办得好,每年的提成比他们贪的要多。因此双管齐下,咱们家两代下来极少出现那种刁奴。为了当买办,这些人专找现任买办的错处,谁还敢以身试法呢。” 李滢暗叹:“稽查,监督,高额奖励,三管齐下,果然厉害。!”因此笑道:“这个办法极好,是谁想出来的?”佟氏道:“听说是你曾祖。后来家里一直延续这样的规矩。” 第14章 姑母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李滢倚在偏厅的罗汉床上,手里随意的拿着一本诗集,脑子里泛空,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丫鬟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不一会,早饭已经摆了进来。一碟黄金小馒头,一碟小花卷,一碟豆腐皮包子,一碟芋头酥,各色拌菜,一小碗瘦肉粥,旁边又放了一小碗冰糖燕窝粥。别看种类不少,数量却很袖珍,以李滢的好胃口,能吃掉一半。 李滢刚吃过饭,就有婆子进来回话,说姑太太那里已经派人来传话,说是巳正从富察府里出来,想来午初前就能到李府。李滢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既然中午才去老太太屋里等姑姑,不如上午抄了经书,再休闲的坐在院子里喝着咖啡,赏着花,阅读莎士比亚的名作。 最近院子里的各色花相继开放,一簇簇的极为好看。李滢一直忙碌着应付各种功课,尤其是嬷嬷们的到来,让李滢一直提着心,胆战心惊的准备应付各种磋磨。没想到跟嬷嬷们的磨合期非常短暂,双方都有条件的进行了妥协,主仆的相处模式基本形成。也让李滢暂时松了口气,能有些闲情逸致。 李滢前世一直觉得古代女子抄写经书是一件折磨人的酷刑。来到这里才发现抄写经书有很多以前想不到的好处。头一样,可以带来忠孝的名声。在这个年代生存,女子的名声极为重要。其次,抄写经书是日常练字的好办法。再有,安下心来,一笔一笔慢慢的写着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东西,有时可以让心情放松下来。也许是佛法的作用,也许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写着写着,无论多烦躁的心情都可以平复下来。最后一个好处就是平时抄写的经书可以攒着,当做送给长辈的节礼。在李滢总结了佟氏日常抄写经书有这么多好处后,也拿起笔,一有时间就抄写一段。 所以当李滢决定抄经为南怀仁祈福时,并没有多大的压力。当然也没想到这么一件平时也会做的事会给她带来尊师重道的好名声。 早晨的太阳虽然还带着一些凉意,但是6月份初的北京已经开始有些炎夏的节奏了。李滢懒懒的靠在贵妃椅上,拿着一本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津津有味的读着。前世时,李滢就读过这本书的中文译本,现在读英文原版,味道又有些不同。其实李滢一开始并不喜欢读剧本,感觉极为滑稽。但时间一长,反而觉得这种剧本读起来也挺有意思,尤其是轻喜剧。 赵嬷嬷进来时就见到花丛中一个少女,穿着湖绿色的裙子,外面套着一件同色绣玫红色荷花的斜襟长马夹,斜靠在贵妃椅上,低头读着手里的书。头上珍珠步摇垂下来,阳光一照,有些晃眼睛。花映着少女,倒显得女子比花还娇。赵嬷嬷看着,心里叹了一口气,怎么看这位大姑娘都有主子样。可惜这李府上上下下都似乎没有什么志气,都只盼着大姑娘能平平安安的从宫里出来。从不寄望青云直上。到真是有些可惜了。真不知将来什么样的人有造化得了去。 赵嬷嬷不想打扰李滢,径直的进了左边耳房。耳房里杏蕊带着两个小丫鬟倚秋和绣玉在做针线,看到赵嬷嬷进来,笑着站起来问好。赵嬷嬷摆摆说道:“你们忙,红袖在哪里?”杏蕊道:“在偏厅给姑娘收拾等会的见面礼呢。” 赵嬷嬷听罢去了偏厅,果然看见红袖带着青梅和紫珊在商量着姑娘要送出去的见面礼。见到赵嬷嬷来了,都笑着见礼问好。赵嬷嬷道:“我来就是想看看你们准备的如何了,等会见了姑太太和表兄弟姊妹,长辈就罢了,这平辈的见面礼少不得。”红袖道:“多亏您老来了,我们正犯愁呢。只知道姑太太有两个表少爷,一个表小姐,就不知道还会来什么人了。” 赵嬷嬷笑道:“我正为这个来的。我早打听了,姑太太有两个少爷,一个姑娘不假,但是身边还有两个庶出的姑娘,如今也都有10来岁了。这次怕是会跟着姑太太一起回来。多准备些不会错。” 红袖道:“知道几个人,就好办了。姑太太家的姑娘,送的是姑娘去年绣的一个帕子和前儿画的一幅扇面。另两个庶出的姑娘,也都送一个帕子和一幅扇面,如何?” 赵嬷嬷想想笑道:“平辈女孩儿见面礼不过就是这些了。少爷们就一人送一幅扇面也就够了。”红袖点点头称好。又请赵嬷嬷喝茶。赵嬷嬷笑着婉拒:“我也回屋去了,今儿府上来客,姑娘一时半会不用我们服侍,我们就偷懒歇着了。你们别光顾着玩,记得早点叫姑娘回来更衣,不要去迟了。”红袖笑着道:“嬷嬷放心吧,我们记着呢。” 红袖轻手轻脚的站在李滢旁边,看见自家姑娘嘴角噙着笑,似乎完全沉浸在书里面。书上的字象蚯蚓一样,她完全看不明白,也不理解自己姑娘怎么这么爱看书,没有一日不看的。红袖轻轻的道:“姑娘,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准备准备去老太太那了。”李滢有点恍惚的抬起头看了眼红袖,猛然想起等会要去迎接姑母。问道:“什么时辰了?”红袖道:“巳正三刻。前头还没人进来传话,想来还没到,咱们也得收拾收拾过去了。”李滢点点头,随红袖进屋重新梳洗打扮。 紫珊找出来一套今年新做的淡粉色旗袍,道:“平时姑娘穿的汉服多一些,虽都是江南那边过来的新鲜式样,如今见亲戚还是穿旗装妥当些。”李滢点点头笑道:“姑母又不是外人,我小的时候极爱跟她一起玩。”看了看这件衣服道:“就这件吧,想来老太太看见我穿的这么粉嫩,一定很喜欢。” 青梅旁边笑道:“不是奴婢说您,姑娘怎么就爱穿颜色那么淡的衣服呢?上次不是我们拦着,怕是您就要让他们把那酱色的料子裁了做衣服穿。”李滢笑着瞪了青梅一眼,青梅也不害怕,笑嘻嘻的抱着换下的衣服出去了。李滢对紫珊道:“我不是不爱穿旗装,不过是总觉得穿旗装得编粗辫子搭配,别的头型就不搭了。”说着坐到梳妆台前。紫珊边梳头边道:“也不一定非得梳一个粗辫子呀。今儿不如梳两个辫子,上面盘两个髻,再戴那套珍珠的头面,如何?”李滢满脸黑线。这丫头,两根辫子代替一个辫子,真的不同吗?紫珊的手艺确实不错,第一次梳这样的头型,看着挺搭这套粉嫩粉嫩的旗袍,也很衬自己的气质。 李滢来到穿衣镜前,仔细打量一番,觉得没什么纰漏,带着红袖和紫珊往老太太屋里去。 到了老太太的屋里,佟氏和李汐已经到了,看见李滢进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老太太也极满意,拉着李滢让做在自己旁边问道:“昨天睡得可好?早饭用的香不香?今儿一晌午干什么了?”李滢笑着一一答了。老太太又道:“今儿晌午没功课也不知道早点过来!”李滢无语了,明明早上来请安时老太太说好不容易清闲一上午,让她好好在屋里歇着,快午初时才过来,如今又抱怨,果真是老小孩了。一时不知如何说,老太太噗嗤笑道:“如今也把你这丫头给噎住了。”佟氏也在旁边捂嘴笑。李滢这才反应过来是老太太逗她呢,满脸黑线。 李滢问佟氏:“额娘,阿玛和兄弟们呢”佟氏道:“他们爷们在外面书房候着,等姑奶奶到了,陪你姑父和表兄弟一同进来请安。”老太太又问佟氏各色东西是否准备妥当,佟氏知道老人家年岁大了,忘性大,少不得一一作答。众人正说话,就见大丫鬟黄莺进来禀告:“姑太太的车已经到了大门,老爷已经让开中门,派了大爷去迎接。”一会又有丫鬟进来道:“姑太太并姑娘们已经换了轿子往这边来了。” 老太太听罢,喜笑颜开,有些坐不住了,想迎出去。佟氏赶紧去劝:“老太太,轿子从二门到了荣寿堂也要一盏茶的功夫,您还是先等等,等姑太太到了,咱们再出去。”果然一盏茶的功夫,有小丫鬟进来回道:“姑太太的轿子已经到了荣寿堂的正门了,姑太太并姑娘们已经下轿,往里面走呢。” 老太太听罢哪还做得住,不等人扶,就站起来往屋外走。唬得翠竹和红梅赶紧跟上搀扶着老太太。佟氏也带着李滢姐们也紧随其后。 姑太太李文灿看到熟悉的荣寿堂,心里也焦急万分,加快了脚步往里面走。二姑娘惠娴随着李文灿进了垂花门,穿过穿堂,转过紫檀架子大理石的插屏,就是正厅,穿过正厅,就见正前方,两人搀着一位鬓发入银的老太太立在门前,知道这位就是额娘一直念叨的外祖母了。果然见到额娘身子顿了下,又急速走上前,不等丫鬟拿垫子就拜倒在老太太的跟前,呜咽的叫了声“额娘!”不等她拜倒,就被老太太搂住,叫着:“丫头,灿儿!”大哭起来。母女二人多年未见。当下众人也都掩面涕泣。佟氏在旁边也哭个不住。还是李滢和惠娴过来,劝住老太太和李文灿。老太太拉着李文灿的手进了屋。进了屋李文灿向老太太行礼。又与佟氏相互见礼。李文灿介绍了自己的三个姑娘,淑娴,惠娴,宁娴。三个姑娘拜见了老太太和佟氏。老太太与佟氏都有表礼送给三个姑娘,都是一些头面,首饰。 李滢姐妹又过来拜见姑母,与三个表姐妹见礼,并护送了表礼。李文灿打量了李滢道:“大侄女几年不见,越发好看了,也是大姑娘了。”又对李汐道:“二丫头出生时我已经随着我们老爷出了京,今儿是头一次见,真是水灵可爱。”也送了二人各一套头面当做表礼。 一时,众人归坐。佟氏又对李文灿道:“如今江南的王家表弟媳带着他们二房的姑娘在咱们家做客。不如一会见见。”李文灿点点头道:“我听嫂子的。”李文灿又问老太太身体如何,最近吃什么药,又问哥哥嫂子和侄子侄女如何。又聊起在关外这几年的生活。正说着,就听丫鬟回禀,姑老爷,并表少爷在外面求见老太太,给老太太请安。 李滢姐妹带着淑娴姐妹避道屏风后面的小厅里。李滢笑问道:“不知道三位妹妹和汐妹妹怎么序齿?汐儿时23年生”一个瓜子脸,削肩膀,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孩轻声道:“我和惠娴都是20年生,我是三月,妹妹是9月。宁娴是22年生,看来汐妹妹最小了。”李滢知道说话的是庶长女淑娴,笑道:“我二弟也是20年生,比惠娴妹妹大两个月。不知道二位表弟今年几岁?”淑娴道:“弟弟萨喇24年,保祝是26年的。”李滢点点头道:“保祝弟弟比我三弟还小一岁呢。” 李滢作为主人,又是姐姐,自然要找话题,问了问几位妹妹平时读什么书,有什么消遣。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听有丫鬟进来道:“老太太请各位姑娘出去,说都是一家人,又年纪小,不必这么避讳,让兄弟姊妹们都互相见见礼。” 第15章 谋差 李滢带着众姐妹转出到厅里,先拜见了姑父富察.马武和李文烨,又与兄弟们互相见礼。马武和李文烨陪老太太又说了会话就出去东院叙话。李池兄弟和萨喇兄弟毕竟年纪还小,故被老太太留在屋里与姐妹们叙话,也是亲戚家亲近的意思。 萨喇不过才比李沛大一岁,穿着红色的小马褂,粉嘟嘟一样,坐在旁边也不说话,瞪着大眼睛看着周围的哥哥姐姐们。保祝就更小了,不过才2岁,刚才见礼时还是奶嬷嬷抱着,李沛对这个小弟弟十分感兴趣,一直在他旁边,一会捏捏小手,一会捏捏小脸。看得奶嬷嬷直皱眉,怕李家小少爷伤到保祝,一直护在身边。反而保祝对逗他的小哥哥很友好,对着李沛嘿嘿直笑,口水直流。 老太太请来了严氏和王氏,众人相见。淑娴三姐妹都得了严氏的表礼。王氏虽然此时辈分小,但李文灿并不敢把她视做小辈,借机送了一套名贵头面。王氏陪在严氏旁边与李文灿叙话,但是眼睛却总往姑娘们这边瞄,显然心里是想跟姐妹们相处的。老太太笑着对王氏道:“我们这边说话无趣,姑娘快到滢丫头那边去,你们年轻人一处说笑岂不有趣?”王氏还欲推辞,李滢笑嘻嘻的过来拉着王氏来到姑娘们中间。 王氏第一次见到李池兄弟,倒有些不好意思。李池知道这位王家姐姐不久就要进宫,不敢直视。一直避在一旁。李泊倒没想那么多,也是年纪小,这边与年纪相仿的惠娴谈的欢。 惠娴皮肤白净,鸭蛋脸儿,一双大眼睛,顾盼神飞,声音清脆,让人观之喜爱。淑娴并不多说话,看来是安分随时的性子。宁娴年纪还小,万事都跟随两个姐姐。短短交谈,能看出来三姐妹都是以惠娴为首,难得的惠娴也知谦让姐姐和妹妹,并不是万事掐尖。看来姑母教导的很好。听说淑娴和宁娴的生母,生前也极得宠,能在李文灿生惠娴之前就生下庶长女,可见不是一般人物,但生宁娴时血崩,隔天就去世了。如今淑娴和宁娴在李氏身边长大,无怪会以惠娴马首是瞻。李滢暗叹,姑母在家里这些年也不容易,不用多说,必然曾经上演了宅斗大戏。胜利者自然是姑母了。又一次李滢对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了担忧。看来自己要多请教嬷嬷这方面的知识了。 不多时,有丫鬟进来禀告,宴席准备好了。 宴席在东院和荣寿堂各摆一桌,都找了小戏子在远处搭棚伺候。李池和李泊兄弟去东院陪李文烨招待马武。老太太挽着李氏的手入了席,又让了严氏,一同入席。李沛和萨喇兄弟三人都由奶嬷嬷伺候用饭,姐妹们并王氏单开一桌,倒也热闹。 酒过三巡,就有丫鬟捧着曲目本请老太太点戏。老太太点了一出《牡丹亭》的一折《寻梦》,又让李文灿点,李文灿点了一折《游园惊梦》。又让姑娘们点。让来让去的,李滢点了一出《浣纱记》。 李滢很喜欢听戏,也喜欢昆曲华丽婉转的腔调,小戏子们的身段。这时京剧还没形成,徽班还没进京,昆曲是上层社会最受欢迎的娱乐节目。台上的小戏子们都是李府自养的,就是备着宴会和节日庆典时登台唱戏。虽然比不上京里有名的班子,倒也有一两个唱功,身段都不错的。李滢平时很爱点戏看,有事没事就爱请这些小丫头们过来唱一出。这些小戏子们也会看眉眼高低,并不敢得罪大小姐。再加上每次过来唱戏,都会额外得些银钱,也乐得过来伺候,赚些外快。这些事老太太和佟氏自然可着李滢的性子,从不约束她。 才听了两折,李滢看到几个妹妹都有些倦,知道是没有歇午觉的缘故,就禀告了老太太,带姑娘们下去歇息。李滢命丫鬟嬷嬷带李滢回自己的屋里休息,亲自送淑娴三姐妹回李文灿出阁前的院子。早在李文灿返京前,佟氏就命人打扫收拾出来。如今一应用品都是全的。三个姑娘都安排在院子主屋旁边的厢房里。李滢看丫鬟们服侍姑娘们歇下,才走回自己的院子,也觉身上乏的很。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变暗,想来长辈们也都乏了。红袖回话说是老太太派人传话,今天闹了一天,让都在自己院子里用晚饭。李滢也觉得这一天折腾得腰酸腿疼,懒懒的不爱动了。丫鬟服侍着洗了脸,只让紫珊在脑后挽个髻,斜插一个簪子,也不换衣裳,歪靠在暖阁里的炕上看着上午没看完的书。 李滢还沉浸在莎士比亚的喜剧当中,就听青梅在旁边轻轻的道:“姑娘,晚饭摆好了。”李滢合上书,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掌了灯,到是亮堂的很。李滢随丫鬟来到外面偏厅,问红袖嬷嬷们那边晚饭的情况。红袖一一作答。吃过晚饭,李滢打起精神,重新洗漱,换了衣服,叫青梅随自己到老太太屋里请安。 老太太也显得有些疲劳,但是精神很好,想来是见到爱女的缘故。老太太一直搂着保祝不撒手,看得李沛都有些吃味。李汐笑嘻嘻的在旁边打趣李沛,李沛噘着嘴,委屈的看着老太太的萌样,惹的大家忍俊不止。晚上,老太太留了惠娴同住。 老太太留了李氏及几个女子多住一些日子,又对马武说:“你们才回京不久,府里一切事物还不妥当,不如姑爷也留在这府里住上几日。过些时日与你媳妇一同回去,可好”马武也觉得富察府里人多事杂,妻子孩子都不在家,着实不方便。就算自己不回家也无人在乎,索性与妻子同留在岳家小住。如此再住在李氏从前的缀锦阁就有些不方便了。于是佟氏命人在东院收拾了一个院落给马武和李氏。富察家的三个姑娘仍旧住在西院的缀锦阁中。 三个姑娘在关外也延师上课,但是回了京城以后功课就放下了。一来万事还未料理妥当,李氏还没腾出时间为三个女孩请老师。二来富察家虽是满族大家,但是并不重视姑娘的文化教育,反而有些信奉汉人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富察家的女孩儿们只学几个字,教导女四书,多把心思放到女红上。并没有请师父教授其他的功课。如今三个姑娘到了李府,就跟了李滢,李汐一同上课,倒也热闹。 次日,李文烨和马武在书房坐定,遣退屋里仆人,只剩二人叙话。马武殷切的看着李文烨道:“旭和,您说这事儿?”李文烨气定神闲的道:“文启莫急,以我看来,这次正是机会。”马武心中一喜,随后道:“愿闻其详!”李文烨说:“这次怕是圣上要对噶尔丹动兵,可能就在这一两个月,正巧你回京述职,如若能出征,不怕没有军功。”马武马上问:“消息可实吗?” 李文烨笑而不答,反而说:“准噶尔部狼子野心,前几年兼并厄鲁特蒙古其他各部,又借口进兵天山,控制南疆地区。二十六年,噶尔丹起兵喀尔喀蒙古。此人怕是有成吉思汗之野心,到时如果蒙古被统一,怕是咱们大清永无宁日。圣上英明,早在十六年就开始关注准噶尔动向,一方面先礼后兵,一方面下令各部驻防。” 马齐此时点头道:“正是,二十七年,锦州副都统带1000兵与科尔沁1万兵马,在南蒙驻防。” 李文烨疑惑道:“我记得当时圣上下旨盛京,为何不是你带兵?” 马武道:“本来我想去,奈何,盛京太过重要,我的上官不许我动,而旨意上又没有点名谁去,上官点了驻锦州的一名副都统带兵。哎,看着有仗打不了,闲的真他娘的蛋疼。”马武刚说完,意识到内兄面前不比关外手下那些丘八们,太过失礼。马上红着脸,双手一抱表示歉意。 李文烨摆摆手,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的接着说:“如今边疆战事一触即发。噶尔丹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皇上圣明,必不会让他得逞。出兵平叛已是迫在眉睫。想来就在今年,就在这一二月。”看马武皱眉不语,笑道:“老兄是知兵之人,自然明白10月前必须结束战争,不然冬天里,这补给怕是。。。” 马武听得精神一振,一拍大腿兴奋的道:“这仗打得。大丈夫必要沙场建功立业。“ 李文烨却又说:“你大兄去年领了镶黄旗满洲副都统,领侍卫内大臣,兼管火器营,又擢升内务府总管,这次怕未必能跟随出征,这正是你的时机。”马武眼睛一亮,随后叹口气道:“旭和不是不知道,虽说这正是机会,但奈何长兄不见得能帮我谋缺。” 李文烨摇头道:“非也。”又正色道:“正如我所说,你大兄这次怕是不能出征,你二兄本就是文职,如果你也不出征,那么这次的战功岂不是与你富察家无缘?” 马武一听,猛拍了一下大腿:“对呀,我明儿就与兄长商议,这次必要随军出征。” 李文烨心想,这马武虽然打仗有一套,谋略上差些火候。不过好在一点即透。又看了看马武的大腿,那一巴掌,自己都替他疼。又想一定要提醒妹妹,不要惹他生气,不然打起来,可讨不了好。 李文烨看马武反应过来了,抿了一口茶,又道:“文启,你想投到谁的帐下?”马武一怔道:“如今旨意还没下,如何能知?” 李文烨笑的像只老狐狸,不再藏私道:“这次无论是否圣上亲征,出兵不会少于十万兵马,满朝文武宗室能由此资历的不出三人:裕亲王,恭亲王和简亲王。再有皇子也有两三人成年,也需要上战场历练。圣上必然会下令从禁卫军中抽出人马,再加上北方各地驻防军组成出征大军。你本是侍卫出身,只要这次谋求前锋营的参领一职,到时只要抽调时能抽到你部就是了。” 马武又道:“前锋营到不难,但是怎么才能抽到我呢?” 李文烨听道,笑得更狡猾了道:“这就是我问的,你想跟着谁出征?”马武诚恳的拱手道:“愿闻其详”心里却想,我这内兄才智、学识什么都好,就是什么事都爱弄得这么神神秘秘,一点儿不爽快,果然是个读书人。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李文烨正色道:“此言出我口,入你耳矣!”看马武点头,才道:“恭亲王勇猛有余,智谋不足,简亲王智谋有了,却过于油滑,唯有裕亲王,有勇有谋,更难得的是为人谨慎,不轻易冒进,你要立功就在必要在此人帐下。” 马武起身躬身道:“武受教!”又问:“可如何能保武进裕亲王帐下。”李文烨真想敲一下马武的脑袋,怎么还不开窍,自己说了这么多,自然有办法,非得把话说明吗?遂道:“旨意一天不下,这些都是徒劳,你先谋前锋营的差事,如若妥了,旨意也下了,我自然到时帮你谋求裕亲王帐下效力。” 马武回到李府东院,已经过了亥时。李文灿在外屋炕上做针线,等着马武,听丫鬟说他进了院子,忙起身迎了出去。马武道:“你怎么还没睡。”李文灿接过丫鬟端上的热毛巾,递给马武擦脸道:“我也没什么事,就等等你。怎么跟大哥聊的这么晚。”边说边跟随马武进到屏风后面服侍洗漱。 更衣后,马武总算觉得舒服一些,半靠在炕上,眯着眼睛道:“我与内兄聊了聊这次谋职一事,一时倒忘了时辰。”六月的北京晚上有些闷热,李文灿看马武内衣有些汗浸,便也坐在炕上,凑在马武身边,边打着扇子边道:“大哥的意思是。。。?”马武道:“内兄让我在前锋营谋个差事。”李文灿听了一顿,问道:“那爷的意思呢?”马武听出妻子语气有异,睁开眼睛疑惑的问李文灿:“怎么在京城,你倒不高兴?”李文灿叹道:“京城富饶繁华,我娘家又在京城,自然比那关外好,只是,说句不恭敬的话,到底不如咱们自个过的舒坦。” 马武一听,何尝没有同感,只是这次是个机会,怎么也得挣个封妻荫子才行。又觉如果出征,把妻儿独自留在那争斗不断的深宅大院,有些愧疚,握住李文灿的手道:“真是难为你了。”李文烨听了,倒有些奇怪,轻声道:“爷说的哪里话,咱们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总是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说得马武心里一暖,灯下看美人,尤其李文灿这两年越发的风情万种,直看得马武心猿意马,笑着对妻子到:“夜深了,夫人也安置吧!”显然李文烨没跟上马武的思路,愣了一下,抬头看马武,一看就明白自己的丈夫在想什么,脸红了一下,轻啐了一口道:“不正经。”却拉着马武的手往卧室内走。 李文灿身边的大丫鬟梅香在外厅看到二人手牵着手进了卧室,等了一刻钟才进来收拾,不经意听到内室传来男声:“太太赏了我吧。”之后伴随着“嗯!….啊!…”的淫靡之声,听得梅香满脸通红,草草收拾,只留下一盏灯,径自到外厅去了。心里却想:“太太也是,也不抬举一个通房,也有人能在里面值夜,省着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还得等到三更半夜才敢进去睡觉。直到她成亲生子后才明白当年为什么太太不抬举通房。 且不提马武如何与马斯喀和马齐商议,富察家如何去为马武某差。这一日,李滢下了帖子请三个表妹,李汐,王氏,并几个平时往来密切的闺中密友六月二十这日一同游赏李家的花园。 第16章 游园 六月二十,天气极好。 李滢早早就起来,细细查看了各项事物是否妥当。去老太太处请安时,还被老太太打趣,“好啊,滢丫头,你们年轻姑娘们一处吃喝玩乐,倒把我这个老婆子给忘了啊!”李滢笑道:“我到是想请玛嬷,就怕玛嬷不赏光。”老太太笑骂:“说是请我,怕是要让我出银子吧?”李滢笑嘻嘻的道:“好玛嬷,就疼疼孙女吧,您也不想孙女请客,让人说寒酸吧!”老太太轻打了一下李滢笑道:“好,我大孙女请客,我这个做祖母的自然出钱了,”转身对佟氏道:“今天她们的开销都算我屋里的账上。”佟氏笑道:“额娘千万别信她,她哪里还拿不出这个钱呢!”老太太两手一摊,对李滢道:“是你额娘不让的,玛嬷帮不了你了!”李滢又转身去磨佟氏,佟氏笑道:“好,今天的花费,算到公里就是了。”李滢愕然,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跟老人家凑趣而已,反到省了一笔开支。 老太太和佟氏早早打发李滢回到芳华院梳洗打扮。她觉得穿旗装逛园子,不够飘逸,于是选了一套紫色的百褶裙,上面配一件杏色底紫色滚边的上衣。这是江南汉人的样式,只被李滢要求外面改成了大敞袖,短两寸,里面的袖子窄一点,包着手腕。这个是跟以前看的清装剧学的。再配上汉人的头饰,整个人看起来倒有些江南美女的味道。 李滢有三个好友,一个是正白旗瓜尔佳氏石文炳的嫡女佳敏;一个是户部田佳氏敦达理的嫡女语蓉;还有一个是在京城的祖母王家的侄孙女王锦瑟。三个姑娘都陆续来到李府,先去给老太太请过安,再被送到了芳华园。李滢正在院子里带着李汐品茶读书,等着她们。几个小姐妹们见面,格外高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是李滢说道,今天介绍几个姐姐妹妹给她们认识,不如先进园子里,再叙旧。 李滢带着众人,从芳华园的后门出去,穿过一个夹道,就到了李府的花园子:沁园。 沁园并没有小说红楼梦里描写的大观园那样宏大,也不如京城许多王府的花园那样气派,但是贵在精巧,别出心裁。沁园也引了一处活水,贯穿整个花园。五、六个院落傍水而建。由于李府人口少,这些院落并没有住人,甚至前些年有些地方年久失修,有些败落的样子。前年,李滢实在忍无可忍,也是手痒,就说服老太太和佟氏重修沁园。自己亲自操刀设计,再请了南怀仁做顾问,每个院落都展现了不同国家的风格。有江南风情,英式花园,日式庭院和罗马风格,当然还要选一个精巧的院落种上竹子,为了应景就取名为潇湘馆。其实李滢就那么一提,竟得到李文烨的赞许,最后真的弄个匾额挂在上面。每次李滢路过时,嘴角就抽抽。除了这些院落,花园的其他景致也都陆续按照李滢的意思修葺一翻。历时整整一年,如今的沁园在各王公大臣的府邸中也算是首屈一指。 一进门的左边有一个待客亭,王氏并富察姐妹们都在亭中等着李滢她们。李滢介绍众人相互见礼。女孩子们都年轻,这里也没长辈们约束,不一会,就互相熟识起来。 李滢与众人挨个院子溜达,观赏。姐妹们有的边走边观赏园景,有的两三个人边走边聊天。后面跟着众人的丫鬟和婆子,虽然手里提着东西,也都三五成群边走边聊天。 语蓉看左右没有旁人,边走边对李滢道:“前两个月,家里本为我大哥哥在骁骑营谋了个缺,可是他有志出去历练一番。父母都拧不过他,给他谋了个广州汉军催领,过几日就上任去了。”李滢听了一愣,不无羡慕的道:“田大哥哥出去历练一番,将来回来必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语蓉仔细看了李滢的神情,不似作伪,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有试探道:“是啊,本来父母都不愿意,尤其是我母亲,总是不舍得他,别说我母亲了,就是我这个做妹子的也不舍得啊。尤其去广州,那么远,就是路上就要个把月。” 李滢劝道:“虽说远些,但是男儿志在四方。总在这四九城窝着哪里行呢”又道:“哪日走?我让池兄弟去送送。”语蓉又道:“我母亲原来想先给他订下一门亲事,但是他竟然说:身无寸功,何以家为?气得母亲差点拿茶杯砸他。你说气不气人?” 李滢笑道:“想来田大哥哥是怕你家里会用亲事阻他出去。因此才不想早点定亲。”又问:“田大哥哥今年有19了吧?”看语蓉点头,又道:“说来也确实该定亲了。”清朝无论男女普遍早定亲,大多男子无论满汉,差不多15、6岁就开始张罗亲事了,反而八旗女子要等选秀尘埃落定才可自行议婚,而汉族女子也差不多过了及笈就要订婚了。田语蓉的兄长田诩19家里还未议亲,确实有些晚了。 语蓉古怪的看了李滢一眼,叹了口气,道:“这些哪是我能管的?我大哥哥脾气倔得很。再说过两日就去广州了。”又抬眼瞧瞧李滢,轻轻说:“如若你能免小选就好了。”这一句说得很轻,李滢并没听清,刚要问,只见李汐跑过来道:“姐姐,田姐姐,你们说什么呢?前面就是罗马园,众位姐姐都称奇,想请你快来讲解讲解。”李滢朝田语蓉笑笑道:“走吧,咱们也过去。” 语蓉看着李滢的背影心想:看来果是大哥一厢情愿了,我就说,以滢丫头的教养,如何能做出那种私相授受的事。又想到大哥珍藏的那个帕子,心里又叹了口气。要不是前日自己私自去大哥的书房找书看,哪里能看见他藏在一部书里绣着海棠的帕子。以语蓉和李滢的交情,自然能认出是李滢前次去田府时遗落的,心里焦急万分,一方面希望李滢能嫁到自己家,又觉得如果李滢跟大哥真的做出什么私相授受的丑事,就算白认识她了,弄得语蓉这两日睡也睡不下,吃也吃不下,就想着今日来李府问个究竟。如今说道大哥要出远门,李滢的神色并不异样,就知道是大哥单相思了。哎! 语蓉看到李滢在前面停下来,向她招手,赶紧快步走上去。 进了罗马园,众人都也暗暗称奇。尤其是看到门口的形状怪异的亭子,语蓉道:“滢妹妹,上次我来时,可没进这个院子,这为什么叫罗马园呢?”李滢道:“上次你和锦瑟姐姐来逛园子时,这里还未完工,自然没看到。咱们到屋子里再说。”众人沿着中央的主路,绕过喷水池,来到主屋。主屋是一栋一层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由于李滢一直控制着开支,所以屋子并不大,也没有代表性的穹顶。虽然简单,但是也把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一些特征表现出来。当然在李滢和南怀仁眼里这栋建筑实在是过于简单和粗糙,但是财力有限,李滢也并不想在自己家里真的盖一栋意大利豪宅,吸引人眼球,因此就这个罗马园来说,已经足够了。 李滢命丫鬟和婆子们摆上水果,点心,在这里歇歇脚。也顺便讲解这罗马园的来历。李滢不肯过多卖弄才学,只简单的讲了罗马的位置,文艺复兴,和一些罗马的历史,又挑了几个罗马神话故事讲给她们。对于姑娘们来说,这些都很新奇,但并不往心里去,只当是在听《山海经》上的故事。只有惠娴心下感叹要是能去见识一番该有多好。李滢此时并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将来随着丈夫到广州上任后见识了许多外国人和外国事物,另有一番作为。 一路上,姑娘们每看到一处奇特的景观就拉着李滢讲解。只是到了月华斋,勾起了王氏的思乡之情。众人来到湖边上的云瑶水榭,午宴已经摆好。按照李滢的主意,都是姐妹好友,一人一个高几,摆上个人喜爱吃的菜色,一壶果酒,自斟自饮。水榭对面是一处水亭,名为烟霞亭,取自欧阳修《花赋》“晚浦烟霞,水亭风日。”李滢命小戏子们在烟霞亭中演奏助兴。 王锦瑟笑着道:“不愧是滢妹妹的宴会,果然又雅致又新奇。”语蓉也道:“这么着吃酒,对面隔着湖水听曲子,借着水音更显得曲子悠扬好听。可惜,可惜!”惠娴奇道:“田姐姐,可惜什么?”语蓉看了一眼李滢道:“可惜这么雅的场合却缺少诗。咱们的李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不会作诗,岂不可惜?”刚说完锦瑟和佳敏都抚掌笑起来。惠娴好奇的问道:“连老师都夸滢姐姐的才学,怎么不会作诗呢?”李滢被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没办法,我像是天生脑袋里少了这跟弦,文章,画画都行,就是千万别让我作诗。不然我可是真的会出丑啊!”又假装正色对语蓉道:“我知道你是才女,去你府上,哪怕你安排作诗做一天呢,在我府上,你们就别想着弄些诗词来难为人了。”大有一番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气势。 王氏笑道:“可见上天是公平的,不能什么都偏了你去,瞧瞧这容貌,这家世,这才学,再让你会作诗,让我们这些人还怎么活。”就算李滢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趁着大家吃酒,看戏,李滢悄悄拉住佳敏离席到一处问道:“你一个人在家怎么样?万事都妥当吗?”佳敏点点头道:“都好。开始有些害怕,好在有嫂子在,也不算就我一个人在家。前段时间,你让人送来的吃食我都收下了,多谢你想着。”李滢道:“不值什么,我偶然间琢磨出来的,就想着给你尝尝,咱们俩千万别外道。”佳敏点点头。李滢道:“知道你阿玛额娘去上任,却留你一个人,倒吓我一跳,后来知道缘由,也就罢了。可巧,我额娘给我请了两个嬷嬷,天天上课,实在抽不出空去看你。就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不知道你和你嫂子相处的如何?”佳敏拉着李滢的手道:“多谢你一直想着我。我嫂子还好。本来额娘出门前就是我帮着管家,如今就剩下哥哥,嫂子和我,我嫂子似乎想管家。我想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也不好跟她争这个,就随她了。只要万事不妨碍我就行。” 石文炳去年赴福州上任,本来石文炳太太带着佳敏和哥哥们留京筹备佳敏大哥富达礼的婚事。可是今年富达礼刚成婚,福州就来信说石文炳病了,吓得石太太马上打包奔赴福州看丈夫。本来是要带着佳敏的,谁知道太后一道懿旨说喜欢佳敏,希望她能留京时常进宫说话,只好留佳敏和两个哥哥在京。弄得大家都奇怪太后为什么会下了这么一道旨,有许多人猜测这是康熙的旨意,佳敏已经被内定为某位阿哥的福晋了。 李滢知道历史上胤礽的太子妃是石氏,但并不知道是石文炳的女儿。与佳敏结交后,曾经对比过京城其他的石姓人家,李滢就猜测,佳敏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石氏。太子妃不可能是汉军旗的人,而佳敏是瓜而佳氏,正经的满人,原来隶属汉军正白旗,前年改入满洲正白旗。其祖父又是和硕额驸,已故祖母是多铎之女。正经的根红苗正。两个月前太后的那到懿旨更是肯定了李滢猜测。 这个猜测让李滢心里极不好受。想想自己的好友与丈夫婚姻也许并不和谐,看着庶子庶女一个接一个,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在政治上陪着丈夫起起落落,最后又陪着丈夫被圈禁。可是李滢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尽自己的心,珍惜与她的这段友谊,也有意无意的跟她聊一些历史上的夫妻,引出夫妻相处之道,希望她自己将来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许不能改变被圈禁,但至少能和太子关系好一些。夫妻能够相依为命总好过一个人熬日子。 两个人正说着,语蓉拉着王锦瑟走过来,问道:“滢妹妹,听说太太请了两个嬷嬷,怎么样?累吗?”李滢压低了声音道:“我的两位嬷嬷倒真不错,真心教我。并不很累。你们呢?”王锦瑟叹口气道:“我母亲也请了嬷嬷来,也不是很累,就是学些宫里的规矩。”又道:“我与滢儿与你们不一样,我俩是要参加小选的,学的规矩与你们也不同。”语蓉和佳敏听了也不好说什么。李滢笑道:“是啊,过几年,说不定两位就是主子了,到时候可千万要照顾照顾奴婢啊!”说完呵呵笑了起来。语蓉一撇嘴:“你又来打趣人,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我倒希望咱们都能被撂牌子,将来也自在些。只怕佳敏。。。” 佳敏也叹了口气道:“谁不想能过得自在些,只是这些事哪里是咱们能决定的。万事只看天意吧!”说得其他三人也都默默不说话。只见惠娴走过来,看着她们交谈的样子,有些犹豫是否应该打扰,刚要转身离去,李滢笑着叫她:“妹妹!”惠娴笑道:“要行酒令了,她们让我来找姐姐们。” 语蓉一听,神采飞扬道:“咱们赶紧回去吧。”李滢摇头道:“真是最怕什么来什么。”佳敏笑这拉着李滢回到席上。 惠娴问李滢:“姐姐,咱们行什么酒令?”李滢朝语蓉一努嘴道:“咱们的大才女在那,你去问她。”语蓉笑道:“我们射覆如何?”说罢就看着李滢笑,佳敏笑道:“咱们到还好,惠娴妹妹她们还小,这个有些难,不如就拿牙牌出来,行牙牌令如何?这个简单还好玩。”李滢松了口气,“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腊红灯。”这射覆是覆者举出两个字,以此二字隐物或典故为谜,令射这猜,猜者须以一个字射该物。这个酒令极雅致,对李滢来说,极难,每次都是她输。相比之下,这牙牌令就简单很多,说白了就是反应能力和谁背的诗多。这个李滢还是不怵的。 语蓉看大家都同意了,想了想,笑着把正侍立一旁的碧彤推到中间道:“既然行牙牌令,就得有令官儿,如今这令官儿还得是碧彤妹妹才行。李汐抚掌笑道:“正该如此。”碧彤还待推辞,语蓉笑道:“妹妹听我的就是。”李滢也点点头,碧彤也不再推让,大大方方,喝了一盅酒,笑道:“既然众位姑娘推我做令官儿,那我就走马上任了。”早有小丫头摆了一个凳子和桌子,又拿来一副牙牌。碧彤又道:“我掷色子,从王姑娘数起,然后我说一副儿,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只要和韵就算过关,错了就要罚一杯。如何?”众人都道好。 碧彤掷的色子是双五合十,从王氏数起,竟然落到王氏身上了。王氏有些正襟危坐,只等出题。碧彤取了一套副儿道:“左边一张幺五。”王氏道:“星河欲转千帆舞”,碧彤道:“中间四五成“花九”。王氏道:“细数落花因坐久。”碧彤道:“右边是五幺。”王氏接着道:“问凌风一笑。”碧彤马上到:“林花着雨胭脂湿。”王氏一愣,想想这牌,果然形象,接道:“花心犹待泪痕湿。”笑着饮了一杯。 碧彤微微一笑,又掷了一个三、四为七,数起来是语蓉。碧彤找出三张牌,笑道:“左边一个“长三”。语蓉道:“人生天地间。”碧彤又道:“中间三六成“花九”。语蓉道:“绿蚁新焙酒。”碧彤道:“右边有“三长”语蓉道:“水荇牵风翠带长”。碧彤道:“如此排成一条链。”语蓉接到:“凭君传语报平安。”说罢自饮了一杯。 碧彤又掷了一个六六一十二,李滢哀叹,竟然轮到自己了。只见碧彤笑嘻嘻的看了自己道:“姑娘,我又得了一副:左边一个人”李滢一愣,突然想起《红楼梦》中刘姥姥接的:“是个庄稼人吧!”刚要笑,看大家都看自己赶紧接道:“西出阳关无故人。”碧彤道:“右边一长三。”李滢接道:“强移栖息一枝安。”碧彤道:“中间一张二三“五”。李滢道:“长无绝兮终古。”碧彤道:“只似人间富贵家。”李滢接道:“飞来飞去落谁家。”说完,赶紧饮了一杯酒,暗送了一口气。 在座的众人中,只语蓉和王氏这方面的才学最高,佳敏和锦瑟次之。而富察姐妹和李汐虽然年纪小,也都展现了不同的风采。不过背诗而已,一时难以分出伯仲,只宁娴错了一次韵,被罚了一杯。 后玩了几轮,众人才罢。倒合着三三俩俩的,有的聊天,有的划拳行酒令。李滢看着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真是燕瘦环肥,个人有个人的好处。突生伤春悲秋之感,这些女孩子们将来的命运会如何呢? 宴会一毕,宾主尽欢。 回去的路上,王氏拉着李滢走在后面,悄悄的对李滢道:“妹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李滢奇道:“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有什么事,姐姐直说就是。”王氏道:“我想明天请你身边的两位教养嬷嬷喝杯茶。不知她们可有时间?”李滢一顿,明白王氏是想问问宫里的情况。 第17章 亲征 刚过晌午,二丫和其他三个女孩子被吴婆子带到大姑娘的芳华院。一进院门就闻到若有若无的花香飘在空中,她感觉自己来到了花的仙境,到处都是叫不上名字的花,一簇簇的,好看极了。穿过院子,就看见一个穿着嫩黄色衫子的姑娘坐在廊下看书,她头上带着一个碧玉簪子,又插着两只宫花,远远看着倒像是真花,竟比真花还艳。二丫心想,这就是她要服侍的大姑娘吧?却听吴妈妈上前赔笑道:“碧彤姑娘,您这早晚看书,看晃了眼睛。”碧彤抬头看是吴妈妈,也不起身,只淡淡笑道:“姑娘歇午觉还未起,您这是?” 吴婆子心下嘀咕:早听说这碧彤姑娘傲气,果然如此。脸上却不显,笑道:“这不,上个月挑的小丫头们,已经教过规矩了,都送到各处当差。这四个是给大姑娘的。”二丫这才知道这只是姑娘院子里的丫鬟,并不是主子。心下艳羡,原来真的像村口周姥姥讲的那样,大户人家的丫头比外面小户的小姐都强,这碧彤姑娘,可不比她们村的周员外家的小姐生的还俊,还气派? 碧彤刚要说话,后面就有人说:“吴妈妈来了,这是给姑娘送人来了?”二丫偷抬头顺着声音看到一个长的如同仙子的姑娘,穿着翠绿的夏衫,头上带了点翠的头簪,还插了好几只小花,看起来比碧彤还富贵,漂亮。心想:这也是姑娘身边的丫鬟?吴妈妈一看是芳华院的大丫头青梅,赶紧赔笑道:“正是,这不,才给老太太和太太送去,紧着就给姑娘送来了。多早晚都没见青梅姑娘了。您可好?” 碧彤看青梅来了,这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退到一旁。青梅并未答话,先是转身对碧彤道:“姑娘怕是要起了,之前说了,起来就先抄经,你先去书房准备一下。”碧彤看了一眼手里的书,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点点头:“是”径自去左厢书房去了。 青梅这才转过头对吴婆子笑道:“您老见笑了。我这几日忙的什么似的,也没去看看众位妈妈,今儿还辛苦您大晌午的跑这一趟。”说罢转头对旁边的小丫头香巧道:“去拿五百钱给吴妈妈吃酒。”又对吴婆子道:“您别嫌少,多少拿去打斛酒。” 吴婆子原看见只一个碧彤在这,想着今儿是白跑一趟了,没想到青梅姑娘半路来了,这才有了赏钱。千恩万谢,告辞了。 二丫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吴妈妈平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见了这青梅姑娘跟老鼠见猫似的,这青梅姑娘定是十分厉害,可得小心了。 青梅坐在廊下,看着眼前这四个小丫头,都是七、八岁的年纪,虽然脸色还有些菜色,但是红润了不少,想来这一个月在府里的日子比外面好很多,不由得想起自己十年前被卖到李府的时候,也是跟这帮小丫头一样,窘迫,害怕,兴奋,小心翼翼,万事一丝一毫不敢出错。 青梅坐在这里不说话,二丫和其他的小丫头都不敢动,只能站在大太阳底下。过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二丫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才听到青梅对旁边的一个小丫头道:“红袖姐姐在堂屋里,你去请她出来。”二丫心下诧异,还有让青梅姑娘叫姐姐的丫鬟吗?二丫虽然年纪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并不傻,也能看些眉眼高低,站在院子里这一会儿,已经明白了过来,就如同卖她们进来的王妈妈说的那样:这高门大户里就是猫儿,狗儿的也是有高低之差的。 须臾,只见一个穿着枚红色衫子和穿着紫色衫子的姑娘出来,穿红衣的姑娘对紫衣姑娘道:“紫珊,你带着她们后面去。绣玉她们屋子对面的屋子一直空着,让她们住那吧,你让盼春带着她们,先收拾床铺,看缺什么。你送过去就回来,一会姑娘就醒了。” 紫珊点头:“是。”对二丫她们招手道:“来,都跟我来吧。”二丫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在太阳底下站着了,那穿玫红衫子的姑娘就是红袖姐姐了,看样子和气的很。 红袖看她们都走了,对青梅笑道:“怎么样?这下马威可看出什么了?”青梅笑道:“这几个小姑娘倒都老实,大太阳底下站了足有一刻钟,都没有人敢说话的。只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听姑娘说她这次挑的都是王婆子卖的,可见这几个孩子来咱们府之前也受过不少苦。要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哪受得了这个。”突然想起红袖也是家生子,脸一红,马上道:“姐姐,我可不是说您,您别往心里去。您看这次上来伺候的家生子,都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哪个能甘愿老老实实当个小丫头,可不比您和紫珊,杏蕊那时候。就是比前两年上来的盼春她们也不如。” 红袖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叹气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儿?所以太太宁愿从外面买人,也不愿意用家生子。这两年我看着,府里这些奴才们一个比一个势大。”又压低声音道:“不说别人家,就是我家,日子过得也好,我前儿也劝我妈,别把我妹妹送进来,不如跟太太求个恩典,外聘了算了。我妹妹哪是能进来做丫鬟的?做不好,遭主子厌弃,还不如不进来。直接外聘了不是更好?”其实红袖明白,如今太太极不喜欢府里这些老管事们,也不愿他们的女孩子进来当差,不过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儿上,既然如此,进来也不得重用,何苦去讨这个嫌? 紫珊把这几个丫头带到后面的屋子,就回上房去了。盼春和望夏两个小丫头指挥她们收拾自己的床铺,正好,刘一家的派人送来四人的铺盖和一应用品。盼春和望夏不过十岁的年龄,与这几个小丫头年纪相仿,都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才几句话就姐姐妹妹的互相称呼起来。 收拾差不多了,二丫趁机问盼春:“姐姐,刚才送我们来的姑娘是叫紫珊吗?”盼春道:“是啊,她在上屋里服侍的,她梳头的手艺极好,姑娘都是用她梳头,别人一概不用。”旁边一个尖尖下巴女孩问道:“在院子里时,是一个叫红袖姑娘让紫珊姑娘带我们过来,她也是姑娘身边的丫鬟吗?” 望夏正坐在中间桌子上喝茶,接道:“红袖姐姐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姑娘身边的事情都归她管,还有这个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是她管着,我们闹着玩儿时都叫她‘总管姐姐’。她极和气的。”喝了口茶道:“青梅姐姐也是大丫鬟,帮着红袖姐姐总管咱们芳华院,人很爽快,虽然对我们很厉害,但是向来刀子嘴豆腐心,犯了错,求求她,她总能帮的。” 二丫问道:“那她们就是吴妈妈说的一等丫鬟了?”望夏正喝茶,听二丫这么问,呛了一口水,一个劲儿咳嗽。 盼春看四处都妥当了,笑着道:“这是哪家的规矩?吴妈妈也没给你们讲讲?咱们府里除了老太太,太太,老爷书房有一等丫鬟,拿着一等丫鬟的例,从咱们院开始,到二姑娘的屋里,再到爷们的院子,大丫鬟也只是二等丫鬟,拿着二等的例。” 望夏好不容易顺好了气插话道:“正是,这才是道理。紫珊姐姐她们是拿着三等的例,我们是四等丫鬟,你们啊,就是末等丫鬟了。”说着笑了起来。 盼春道:“咱们以后一起了,你们得知道咱们院子都有哪些姐姐才行。刚才你们都看见紫珊姐姐了,三等的丫鬟还有白霜,杏蕊和碧彤。”二丫心中一动,道:“我们刚才见到碧彤姐姐了,她刚儿在前面廊下看书呢。”盼春撇撇嘴道:“她本就是单服侍姑娘写字,上学的事,自然能读书了。姑娘还让我们都识字呢,咱们院子里服侍的丫鬟哪能不认字?将来姑娘也会安排人教你们的。” 二丫心下欢喜,想着邻居牛子哥都不认识字,将来等我识字了,回去好气气他。 只听望夏插口道:“这几个姐姐都是和气的人,只你们别去惹碧彤姐姐。她。。。反正你们别去惹就是了。”盼春横了她一眼,继续道:“跟我们一样的小丫鬟,共有六个,我和望夏,还有一个倚秋,寒冬,香巧和绣玉,她们四个都当差去了,等回来再见吧。” 对于盼春和望夏的介绍,二丫她们是千恩万谢的,这些姐姐们万一得罪了哪个,都不是玩儿的。 众人正聊着,就见一个穿黄色衣衫的小丫鬟快步进来道:“快,姑娘要见见你们。” 唬得二丫她们顿时慌乱一团,还是盼春道:“别慌,都整整衣服,跟着寒冬去就是了。” 二丫她们跟着寒冬一路来到上房,一进厅里,她只觉屋子里无处不雅致,摆的物件,她一样也没见过,心想天宫里的仙女住的只怕也就如此了吧?只见寒冬对他们摆摆手,径自进去,道:姑娘,她们来了。”只听一个很温柔的声音道:“让她们进来吧。” 红袖在屋里对她们招手道:“姑娘叫你们进来,进来吧。” 二丫一进屋,看见刚刚见到的丫鬟们都侍立一旁,姑娘坐在炕上,笑盈盈的看着她们。她只觉脑袋一懵,心想:天下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简直,简直比周姥姥家中挂的画上的仙女还漂亮。好在她还记得规矩,跟着其她三人磕头行礼。 李滢看着眼前跟李汐一边的女孩子们,心下叹了口气,这些女孩子们还这么小啊。问了问她们叫什么名字,这一说,李滢嘴角都抽抽,除了二丫,另外三个叫:招弟,妞妞和三丫。李滢无可奈何给她们重新起了名字:茜雪,朱丹,嫣然和藕香。又问了她们家都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又跟红袖道:“她们都还小,先别拘着她们。你让紫珊她们轮流每日都教她们一个时辰认字和女红。别给她们重活,能干什么就让她们干什么。” 红袖笑着答应,看李滢瞄了一眼座钟,就让寒冬带茜雪她们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二丫高兴极了,从今天开始她就叫茜雪了。在这里不仅不会挨饿,还能认字,等以后去找牛子哥时,他非的惊的下巴掉了不可。 -------我是地域分界线-------- 紫禁城,乾清宫 康熙召了太子胤礽,裕亲王福全,大学士张英,索额图,明珠,佟国维,陈廷敬,高士奇御前议事。康熙气着指着一份奏报,道:“六月十九的奏报说噶尔丹已逾□□草原向南。如今又来了一份奏报说噶尔丹声称追击土谢图汗,已深入乌珠穆秦,他倒问,‘我攻我仇喀尔喀耳,不敢犯中华界。闻尚书阿喇尼,摔兵而北,何故?’哼!你们说!”说罢,就看着下面的几人。 佟国维道:“此子狼子野心,颠倒是非。以奴才看,朝廷必当予以痛击。”索额图进言道:“噶尔丹与喀尔喀有仇,才一直追击至□□草原,想来他忌惮大清的强大,不敢以卵击石。”明珠旁边反驳道:“索中堂此言差矣,噶尔丹明着追击土谢图汗,实则冲我大清。蒙古各部乃在大清治下,如若此事不管,将来如何服众?再有,此人有统一蒙古之野心,如若让他形成气候,到时我大清岂不添一强敌?”心中暗暗嘲笑索额图,总是猜不透皇上的心思。索额图马上反驳:“那噶尔丹不过跳梁小丑,想要统一蒙古草原,简直痴心妄想。” 康熙并未表态,只是看着福全道:“裕亲王?”福全一听点了他的名字,只好开口道:“臣听圣上的。只是要打就得出其不意。” 康熙若有所思,看着裕亲王不再开口,下定决心道:“高士奇,拟召,尚书阿喇尼不请旨而战,非朕之意。朕已令蒙撚扎萨克勿再击汝。汝言与中华同一轨道,朕但索土谢图汗、哲卜尊丹巴而已,至边之内,不敢纤芥犯。而我尚书阿喇尼等剧加以兵,甚为过当,其以此晓谕之。令理藩院着人送去给噶尔丹。” 佟国维心道:裕亲王,好计谋。明珠心想:这是个老狐狸,得让大阿哥跟其亲近亲近。 高士奇挥挥洒洒,须臾就拟好了召,捧至康熙,康熙扫了一眼,点点头,让人发出去给理藩院。回头再看福全,笑道:“这次出兵,这大帅非兄长莫属啊。”福全一听,眼睛一跳,也知这次逃不过,马上跪下表态:“臣愿为皇上,为朝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康熙抚掌笑道:“好,好。”又道:“高士奇,拟旨兵部,噶尔丹追喀尔喀,已入汛界,朕将亲征视师。” -------我是地域分界线-------- 这些日子,李文烨明显比往常忙碌了很多。佟氏不许李滢她们过多的打听,更是下令不许仆人出去乱说话。压抑的空气让李滢隐隐感觉要有大事发生。 好在大弟李池渐渐大了,有些事李文烨并不避着他,他也有些消息灵通的“纨绔”朋友,因此对外界的消息比李滢要灵通的多。不过李池知道了,离李滢知道也不远了。 果然有大事发生,不用从李池那里打探消息,就连普通仆役都知道,朝廷派兵征准格尔了。七月初二,康熙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大阿哥胤禵副之,出古北口。又命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亲王鄂札副之,出喜峰口。后又点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索额图、明珠、彭春等俱参赞军事,阿密达、阿拉尼,阿南达俱会军前。 康熙皇上亲征了。七月初十,奉命留守的上书房大臣张英,阿兰泰,陈廷敬,于成龙等率领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监国太子胤礽率领皇子宗室,站在右掖门前等候圣驾。百姓听说今日圣驾亲征,无不拥上街头,期望能瞻仰圣容。 午时正刻,随着一阵悠扬的御乐《祐平章》响起,钟鼓齐鸣,有军士鸣角螺,礼炮声轰隆,一对对龙旗,宝幡出了午门。随后,又是羽林军方队,威风凛凛走过。随驾出征的大臣,戎装配剑,骑着高头大马,率领一队御前侍卫走了出来。康熙的銮驾也随后出来。康熙征衣佩刀,乘骑而出,威风凛凛。五凤楼下,皇太子率皇子宗室,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三万铁甲军士,随后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喊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心中的激动不亚于在场的众人,心中豪情万丈,亦相信凭借大清铁骑定会扫平准格尔部,活捉噶尔丹。皇太子跪在康熙面前,大声道:“儿臣愿汗阿玛此去旗开得胜。儿臣不忘阿玛教导,在京督办粮草,静待大军捷报。” 康熙看到皇太子激动得脸都红了,也不免动了真情,道:“好,好,吾儿留守京师,监国责任重大,凡是多与大臣商议,委决不定之事,可派人飞马报与朕知道。皇太后年事已高,你要多加照顾。还要督促你的兄弟们好好读书。你也不要忘记读书,不可荒废学业。” “儿臣谨遵圣谕!请汗阿玛放心,儿臣定会孝顺皇太后,照顾好众兄弟。” 康熙满意的对皇太子点点头,随后大声道:“传令,三军出发!” 龙旗飘扬,鼓乐高奏,康熙皇帝带着三万精锐铁骑,浩浩荡荡的出征去了。 这么热闹的场面,自然李滢是看不到的。她此时正坐在偏厅的罗汉床上奋战要送给老太太的屏风。前段时间又是请客,又是学规矩,正赶上,董先生家里有事,请假回家去了,李滢也就把屏风放下了。如今突然想起,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还要打架子装裱,以自己刺绣的速度再不抓紧就怕来不及了。 杏蕊坐在旁边陪着做活,拿李滢的话说,做活时,有个人陪着做,还能感觉轻快些,没那么累。 红袖进来,对李滢轻声道:“嬷嬷们刚回来。”李滢头也不抬,“嗯”。最近王氏频频请嬷嬷们去“喝茶”,李滢从不阻拦,嬷嬷们度侧李滢的意思,也都欣然前往。结交宫妃对李家来说是福是祸,李滢还估计不出来,但作为王氏进宫前的落脚点,李家已经无形中与王氏“栓”在了一起,想撇也撇不开。何况李滢知道王氏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在康熙晚年也颇为受宠。自己的前途还未可知,能与人为善,何乐而不为呢! 丫鬟在外面道:“二爷来了!”话音刚落,就见李汨快步走了进来,先是行了礼,后道:“大姐,您还不知道呢吧,皇上今天出征了!”刚说完,就拿起青梅刚捧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青梅噗嗤一笑道:“皇上出征,二爷怎么倒火急火燎的。”李汨见是大姐身边的俊俏丫鬟,笑道:“小丫头,懂什么!我是急着告诉姐姐。”李滢道:“不害臊,青梅比你大好几岁,又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你也不说叫声姐姐,反在这说笑。”李汨听罢对青梅作揖道:“好姐姐,是我托大了!”青梅笑道:“奴婢可不敢当。”说罢,蹲了个福就退出去了。 李滢问道:“怎么?你去看热闹了?”李汨得意道:“那是自然。那场面,姐姐,您不去,太可惜了。几万甲士,威武极了。只是我没看见姑父。”李滢道:“皇上亲征,御林军自然都是威武的,场面必然很宏大,不知道下次是不是还能这样。”虽然最后一句,李滢说的很轻,但是李汨还是听到了。他好奇的道:“怎么还会有下次呢?皇上此次亲征自然会大获全胜的。”李滢失笑,赶紧到:“那是自然,皇上亲征,定然万无一失。”心下却不以为然。李汨不知道李滢口是心非,兴高采烈的讲述热闹的场面。 李滢看李汨这么兴奋心下一动,突然问道:“二弟,你很羡慕姑父能随皇上出征的人吗?”李汨一愣,懦懦的道:“大姐,你说,我从武如何?”还没等李滢说话,李汨又抢着道:“姐,你不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读书,总想着能一直在校场跟师傅学功夫。就是读书,也爱读一些韬略兵书。我不想考科举,我,我想当武将。” 李滢笑道:“这很好啊,你跟阿玛说过吗?”李汨沮丧的摇头道:“阿玛一直督促我们读书,总是说希望我们能科举出仕,怕是不能同意。”李滢道:“那可未必,咱们祖上也是从龙入关的,你有弃笔从戎的志向,也是好事。况且,姑父也是武官,阿玛也很尊敬姑父。”李汨笑道:“那我找机会跟阿玛说说看。” 下午上课时,乌嬷嬷特意对李滢道:“这位王姑娘可不是一般人,最难得的是懂得进退,入宫后假以时日必然宠冠后宫,姑娘与这样的人交好,以后必然有些好处。”李滢点点头笑道:“王姑娘落脚在我家,我总要尽到地主之谊才好。” 李池和李汨每天都带回一些小道消息,比如裕亲王如何歼灭敌人,大阿哥如何英勇奋战,皇上如何指挥若定,匪首如何仓皇而逃。李文烨听到都是笑笑,摇摇头并不说什么。李滢怀疑自己阿玛有前方战况的消息来源,却不跟大家分享。而李滢也怀疑这些小道消息的真实性。因为李滢记得这是康熙第一次出征,没多久就抱病而归。 果不其然,一进入八月,就传来皇上在驻地博洛和屯生病的消息。顿时京城流言四起。开始,李汨还能给李滢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小道消息,后来李文烨把两个兄弟拘在家里,不许他们再出去打听消息。没多久,又传来抚远大将军裕亲王福全在乌兰布通大败噶尔丹的消息。无疑,这样的消息是让人振奋的。被拘了没两天的李汨又偷偷跑出去收集消息了。京城里的风气又一转,大赞皇上指挥有方。 过不了几天,又传来了佟国纲战死的消息,这让佟氏伤心了好几天。按辈分,佟国纲是佟氏的同族伯父,佟氏特意去佟国纲府上祭拜。 乌兰布通战役后,噶尔丹通过喇嘛济隆向康熙请和,康熙皇帝自然不允,并斥责福全按兵不动,错失战机。福全接到康熙的斥责心里暗自叫苦,我当然想一举歼灭噶尔丹主力,但是你的大儿子总在我这捣乱,让我怎么办?难不成真的上折子告状?皇上派皇长子胤褆做自己的副手就是要给这个皇子镀层金,锻炼一番,如果一本折子上去,岂不是泼皇上的冷水?胤褆才十八岁,再加上性格鲁莽,易走偏锋,一直撺掇着福全主动出击。还私下同明珠串联。福全没有十全把握,秉着“穷寇莫追”的原则,小心谨慎的防范。也是误信了济隆的话,以为噶尔丹不敢妄行。 康熙虽然不甘心,也只能起驾回京。身体总归是第一位的。 二十九年八月,圣驾返京。 第18章 乌兰布通 清军左军大营 马武来到福全的中军大帐前,守卫出来抱拳道:“大将军请副参领进帐。”马武点头谢过,心中忐忑,也有些惶恐。想福全贵为裕亲王,真正的凤子龙孙,圣上亲封的抚远大将军,自己不过是四品副前锋参领,也不知大将军召见所为何事。 帐中只有福全和一名笔贴式。福全只比马武年长一岁,但保养的很好,不比马武近年一直在关外驻军,看起来倒比马武还年轻些。马武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福全,没想到大将军看起来倒像是名文弱书生,与马武这种与丘八整日为伍的人相差太多。 福全也在观察马武。前锋营一直是禁卫军中的精英,守卫圣驾出巡。可惜如今的前锋营下都是八旗权贵子弟,难免有些骄纵,大都没经过战事。这马武又是出征前有人通过关系硬塞进来的,因此福全早先以为这必定又是来镀金的纨绔。因为其带领的是一支禁卫军,因此把马武带在身边,暂领守卫中军帐。谁知这几日观察下来,虽然暂时看不出战斗力,但其御下极严,尤其是马武的十几个亲兵,一看就知道是正经的行伍出身。这是一名真正带兵之人。 待马武见礼后,福全也不客套,直接道:“马武,我听旭和提过,你是个知兵之人,近些年也在外面历练出来了,如今我命你带一支二百人骑兵,速往尚书阿喇尼所驻地西喇西巴尔台,支援其部,听其调遣。” 马武抱拳道:“嗻!” 福全身边的笔贴式带着马武出账,除了马武自己带的一百二十前锋营军士,福全给了马武镶黄旗骑兵八十骑,带队的是镶黄旗的骁骑校富林。 快要到西巴尔台,突然前面斥候来报,发现有一小股厄鲁特人,押送少量粮草,从东边过来,大约有百十人。 马武一听眼睛一亮,一面命斥候继续探,一面招来骁骑校富林,前锋校付德,敏显共同商议。虽然马武是上个月新上任的副参领,但付德和敏显都曾经是马武的部下,马武特意调他们一同出征,二人也算是马武之嫡系。付德直接道:“武爷说打,咱爷们就打,没二话。”富林沉吟片刻道:“副参领,这一股人马不多,却也不少,咱们的军令是支援尚书阿喇尼,万一这里有损耗,不好交差。” 敏显道:“不然,这百十人虽然不少,但都是运米兵,并非骑兵主力,如若能截断其部分粮草,也能扰乱军心,使其不敢轻易出兵。”最主要的原因还有好不容易碰到捞军功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马武沉吟片刻,道:“伏击。” 这一百多的厄鲁特兵押粮兵也知道越临近前线,越危险,但他们已经特意的绕过清军驻地,前面离大汗的驻地只有不到二日路程,心里不免有些懈怠。穿过前面的树林,就是另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百夫长苏合,眼皮一跳,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一看周围的树林,心里一紧,似乎听到若有若无的马匹喷嚏声,还未及深想,就听到箭离弦穿过风中“飕”“飕”的声音,暗道:“不好。”再看己方已经有人中箭倒下。赶紧下马,边找遮挡物,边大喊:“快,隐蔽!弓箭手,射箭。”然而厄鲁特军弓箭手一时找不到目标,只能向四周乱射,一旦挺直身子射箭,就成了箭下亡魂。 两轮箭矢下来,厄鲁特兵已经伤亡三分之一。随着马武一声令下,埋伏在两边的清军挥着大刀冲过来,双方展开了肉搏战。树林中不比广阔的草原战场上,骑兵的威力完全展现不出来。虽然马武率领的本部人马是京城的少爷兵,但是能选入前锋营,除了根红苗正,也要身强体壮,身手不凡。这些京城的少爷们这次出来时都憋着劲儿想立功,再加上遇到的这股兵战斗力不强,很快就赢了这场伏击战。 马武一边派人打扫战场,一边问战后情况,敏显吐了口血水答道:"武爷,这次咱们兄弟死了十二人,伤了二十五人。敌军俘了二十五人,其他全歼。"话音刚落,付德走过来骂道:"娘的,就这个么百来十人,咱们又是打的伏击,还让人给砍了。这帮小子,第一次上战场,有好几个现在还猫那儿吐呢!" 马武心里本就已经对这帮京城里跟来的少爷兵的战斗力有了估计,这次是依托地势,再加上数量倍之,才敢打这场仗。原来是想如果可能,先让他们在旁边观战,等差不多了再上,没想道大将军直接就把他派了出来,又碰上了敌军的押粮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这个战况已经不错了。对付德和敏显道:“他们第一次上战场,已经不错了,你们多加抚慰。这次激战,对手是运米兵,下次对着骑兵主力,怕是比这还凶险,还是这样怎么成?”二人点头称是。 富林心里对马武十分佩服。本想着这是场恶战,己方大多是没经过战场的京城少爷兵,没想到一场白刃战下来,伤亡并不大,听说这些兵都是敏显和付德练出来的,而二人又是马武带出来的嫡系,看来这马武果然有些本事。马武最后看了一圈下令:“咱们战亡的将士都带回去,敌军一个伤员不留。”富林在旁边听了眼皮一跳。 马武带着俘虏来的厄鲁特兵和粮草赶往西巴尔台。尚书阿喇尼知道大将军派来的马武截了厄鲁特兵的一小部粮草,极为兴奋,立马许诺为马武所部请功。 第三日,斥候得到消息,噶尔丹竟然带兵向东移动。这让阿喇尼大吃一惊。 还未等他的奏报送到康熙处,就得到康熙旨意,令尚书阿喇尼与大将军福全汇合。马武汇合福全中军帐时,上谕早已发往各处,命恭亲王的右路军,内大臣费扬古部,索额图率部起与大将军汇合。而此时,右翼军安北大将军常宁在乌珠穆秦遭遇厄鲁特左翼大军,伤亡惨重。 噶尔丹此时有些不可一世。 厄鲁特军营 噶尔丹笑眯眯的看着沙俄特使基比列夫道:“对亏了贵使送来的大炮和火枪。”话音却一转:“贵国大皇帝去年保证过,会提供三十架大炮,如今贵使只带来二十架,却带来这些鸟枪?清国主力大军就近在咫尺,虽然我蒙古勇士各个能征善战,但是也要这些大炮作为策应。” 沙俄特使基比列夫心下嘲笑这鞑靼人没有见识,脸上却不敢显露,诚恳的道:“大汗,我带来的这三百杆滑膛枪比得上那十门大炮。两个月前,这三百勇士已经训练好了,只要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布阵,清国大军必然不是大汗的对手” 噶尔丹对这些“鸟枪”半信半疑,但已然如此,多说无用。噶尔丹对手下参事道:“派使至清军帐内,告诉清军:今乃闻侍卫阿南达率兵及诸路军云集,又闻有内大臣且至,土谢图汗之子噶尔丹台吉亦在军中。夫执鼠之尾,尚噬其手。今虽临以十万众,亦何惧之有。” 噶尔丹下令继续南下,把清军引入乌兰布通,决一死战。 福全率大军驻扎在土尔埂伊札尔之地,这里是古北口赴巴林、乌珠穆秦必经之地,南距北京七百里,是噶尔丹南下的必经要道。此时,康熙驻扎地距福全约三百里。 马武回到中军帐,仍旧负责帅营的防卫。正在巡视时,一个亲兵抓着一个蒙古打扮的人走过来道:“主子,这厮在军营中四处窥视,被奴才抓住了。说他是活佛的使者。马武看了看这个使者,道:“确实是使者,先押起来,带我禀告了大将军再行定夺。” 福全冷笑:“噶尔丹与我部互为书信,不过都是在虚以委蛇。不过两军阵前,不斩来使。先押起来,严加拷问。”此时大战迫在眉睫,福全已然不在乎这使者是否活着回去了。他面上不显,但是心里焦急,前几日得到消息,康熙病了,而且病的挺严重。大军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下令各营掘濠筑垒,戒严防御。 然而,两军对垒,福全已然顾不得康熙的病情了。七月二十六日,福全升帐,召索额图,阿喇尼,苏努,阿密达,佟国纲等人议事。苏努道:“大将军,此地山峦起伏,林木葱葱,山前还有小河环绕,我军实可分军三路,从左右两翼进攻厄鲁特兵。”福全点头道:“我今晚就奏请圣上。” 次日,福全得到康熙的批准,并指派了各队率军将领名单:火器营大帅、不必易。首队、令前锋统领迈图、护军统领杨岱、副都统札木素、塞赫、罗满色、海兰、尚书纪尔他布、阿喇尼、率之。次队、令都统杨文魁、副都统康喀喇、伊垒、色格印、率之。两翼、令公苏努、彭春、率之。内大臣舅舅佟国维、内大臣索额图、明珠、阿密达、与王等亲督指挥。视何处当应援、亲率兵赴之。其恭亲王军到、听大将军调用。至噶尔丹使人、速遣之、(1)。 马武本想跟着中帅大营,但是苏努直接把他要进了自己的左翼。 晚上,福全仰望南边,心想:皇上龙体千万要痊愈啊,不然军心不稳啊。到时这仗还怎么打!正想着,看到马武率人巡帐,把他叫道身边问道:“马武,第一次派你差事,就立了功,好,旭和果然没有荐错人。”马武低头抱拳道:“都是将士们奋勇杀敌的功劳。”福全摆摆手道:“你说说,眼下这仗?”马武一沉吟,道:“大将军,这仗宜早不宜迟。”福全心中一动,英雄所见略同。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八月初一,黎明,福全号令三军整列队伍,迎敌出击。为了防止噶尔丹骑兵冲击,清军前队设鹿角,排列枪炮,列兵徐进。 噶尔丹也算是别出心裁,赶了成千上万的骆驼,卧在树林中,驼背置箱垛,蒙上湿毯,俨如“驼城”。厄鲁特兵伏在箱垛间隙中,射以火枪或者弓箭,兼用钩矛,以阻挡清军接近。再以骑兵反击。 未时,福全下令,火器营先以大炮轰之。噶尔丹也下令对轰。一轮火炮下来,骆驼被炸毛一半,虽然被绑着脚,但是吓毛了的畜生的攻击力也是很大的,几段驼城不攻自破。反而造成噶尔丹兵一阵哗乱。 噶尔丹这时派出训练成的火枪兵,排成二队,前队射击,后队装弹药,以此推进,这给清骑兵带来不少的伤亡,再加上幸存的驼城后面隐伏的火枪兵或者弓箭手,一时间清军伤亡惨重。后来康熙上谕也言:“我军近与厄鲁特战,排列太密,为贼人乱枪所中,且进退不鸣笳,此皆不习战阵之故也。”由此可见,清朝历代皇上把战场上的失利都归咎与“阵法”,“操练”,而没有认识到造成这个结果的其实是冷兵器和热兵器的碰撞,多亏噶尔丹仅有的是大多欧洲配备的滑膛枪,而不是鸦片战争后的膛线枪,再加上噶尔丹也是多依靠骑兵,而非火枪兵,这才让清军逃过一劫。 福全见前队失利,命左左翼由山腰捲入。佟国纲带领火器营,沿着河进击,快临敌前说:“今日,正是咱们爷们扬名报国的日子,大清的巴图鲁们,跟我冲!”策应骑兵进攻。身边的人马不断的被射死,正白旗副都统色格看见这阵势,跌下马,藏在草中。佟国纲看见,“呸”啐了他一口,指着道:“你他妈的还是二品大臣,连个娘们也不如。”说罢身先士卒,集中兵力冲击“驼城”。马武带着部下在佟国纲火器营的策应下,已经冲入“驼城”,杀的正酣,转身刚要喊,正看见不远处佟国纲站在那,瞪大了眼睛,突然轰然倒下,旁边亲兵乱成一旁。马武带着两个亲兵,跑过去,看见佟国纲中了枪弹,已然战死。旁边亲兵突然不知道该这么办,马武突然大喝:“为都统报仇!”亲兵和佟国纲所部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大喊:“杀贼子,为都统报仇。”一个个杀红了眼,往“驼城”内冲去。此时“驼城”已破。 驼城一破,左翼军主力由山腰冲入敌阵,噶尔丹军顿时被分割为二,骑兵队骑兵,噶尔丹被破阵死伤惨重。福全看时机刚好,命右翼出击,与左翼汇合,全歼敌军。谁知,右翼军被一片沼泽阻拦,只能退回。(晕!没有地图,没有提前考察战场之故。)噶尔丹看见清军右翼并未出击,壮士断腕。带着被分割出来的小部人马,鸣金撤退。 此时已然是掌灯时分,福全不得不收兵。 第二日,马武以为福全会派兵追击噶尔丹,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然而连等了三日,福全都没有下令,心下叹了口气,心想三日,噶尔丹足够时间逃跑了。 其实,福全第二日就要派右翼兵追击。然而皇长子胤禔道:“伯王,昨日激战,我军损失惨重,将士应该暂时歇息一番,再行追击。何况‘穷寇莫追’”。索额图经过昨天一站,心里还有些颤,因此没说话。军中明珠一党自然力挺胤禔。其他人看皇阿哥说话了,都不再表态。福全恨的牙根直痒痒。心说,你真把自己当统帅了。看了看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一咬牙,同意了。 噶尔丹坐在中军帐营内,听斥候说没有追兵,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能伸能缩,大丈夫也!”撤就撤,徐徐图之。决意已定,派人去请济隆活佛叙话。 噶尔丹道:“活佛,此次失利,又要麻烦您老人家帮我斡旋了。”济隆活佛笑道:“我奉命前来,自然为大汗马首是瞻。”噶尔丹听后抚掌而笑。当夜,噶尔丹越西拉木伦河,逃回科布多。 到了第三日,济隆活佛姗姗来迟,道:“我曾告诉噶尔丹,你既然要修好,就不能逼迫朝廷,应该在不远处驻扎等待特使,但是噶尔丹还是希望朝廷能将土谢图汗,哲卜尊丹巴交给他们处置。”福全听了冷笑,心道,不远处驻扎?我要是他,早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还想派人追击,奈何,胤禔联合营中明珠党,不断向福全施压,要他与噶尔丹谈判。福全叹口气问道:“活佛说的倒容易,你能保证他不趁机逃跑,掠夺我大清臣民?”济隆活佛信誓旦旦道:“博硕克图汗诚心议和,不敢远去。”福全心想屁话。然而看在座的众将领,包括胤禔面有喜色,心知,众人这是觉得已经打赢了仗,不想再打了。叹了口气,命人送活佛出去。 这次噶尔丹得以逃脱。 康熙此时在从驻地返回北京的路上,得知此事,龙颜大怒。却知已经错失良机,不得不命福全大军撤回。 康熙这次病得还挺重。从皇太子起到七阿哥,年纪稍大一些的皇子都轮流在榻前侍疾。康熙刚开始不过是偶感风寒,发烧而已。但是后来心情越来越郁闷,竟发展成一病不起。最开始的缘由是皇太子胤礽和皇三子胤祉前往军前探望时并没有表现出忧虑的神态。 其实康熙是错怪胤礽和胤祉了。他们哪知道康熙面色泛红是发烧所致,还以为汗阿玛身体恢复好转而欣喜呢。只见了一面,兄弟俩就赶回京城。康熙却认为胤礽“绝无忠爱君父之念”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郁闷。再加上胤禔总是递密折状告福全过于谨慎,错失战机,惹得康熙对胤禔大怒(乌兰布通战役前)。问题就是他对这几个儿子不满确都不能说出来,闷在心里久了,自然就病上加病。回京途中,又得到噶尔丹跑了的消息,心情更是郁闷。 回到京城,修养一阵,身体才渐渐好转。又见胤礽侍疾时面露忧虑,稍感欣慰,心情又好转起来。 康熙看着胤禔的奏折,心里又是一顿气,心想,我让你跟着福全多学习学习,你跑到军前去给我捣乱。让张玉书拟旨宣胤禔提前撤回京城。 总得来说,这场仗康熙觉得有些憋气,尤其是没有捉住噶尔丹,也没有完全击溃厄鲁特人的势力。不过总算福全明面上打了一场胜仗,没有让他的颜面完全扫地。只暗自决心下次有机会要一举歼灭准噶尔部。 无论如何,这场仗已经接近尾声。康熙大病初痊,奉太皇太后去畅春园修养了。 九月,内大臣都统佟国纲的灵柩被运回了北京。康熙派胤禔和胤禛去迎灵。又派了侍卫首领去佟府祭拜。 李滢也随着佟氏去佟国纲府上拜祭。 佟国纲夫人董鄂氏有些消瘦,但气色还好,脸上有些倦意。佟氏带着李滢先给董鄂氏行了礼,才在董鄂氏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董鄂氏问道:“这就是你的女儿?多大了?”佟氏道:“滢丫头今年已经十四了。”董鄂氏对李滢招招手道:“好孩子,到跟前来。”李滢低头应“是。”缓步走到董鄂氏跟前,董鄂氏拉起李滢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翻笑道:“果真是齐整的好孩子,李家门风不错,你教养的也极好。”佟氏笑道:“她一个小人儿,当不起您夸奖。”董鄂氏道:“你嫁给读书人,倒变婆妈了,不像你年轻时爽利了。好孩子就是好孩子,有什么当得起,当不起的。我就很喜欢你这丫头。”说罢把手上的一对镶着宝石的银镯子退了下来,戴在了李滢的手上。道:“好孩子,快带上,这是姥姥给的见面礼。”李滢愣住了,赶紧道:“这礼物实在太贵重了”。佟氏在旁边道:“太太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李滢谢过了董鄂氏。董鄂氏又道:“你听我们老婆子讲话必定闷得很,我几个孙女跟你差不多大,都在那边东屋抄经,你去找她们玩吧。”又对身边一位穿着紫色马甲的丫鬟道:“春梅,你去送滢丫头到姑娘们那去。告诉姑娘们,抄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了,也该松泛松泛。我知道她们的孝心,别累坏了。” 李滢知道必定是董鄂氏有话对自己额娘讲,自己不方便在场,于是对着董鄂氏行了礼,随丫鬟去了佟家姑娘那里。 佟家有三位姑娘。最长的是嫡子鄂伦岱的嫡女雅兰,庶女慧兰,最幼的是庶子法海的嫡女淳兰,今年也12岁了。三个姑娘都穿着素服,只带着白花,看见春梅带李滢进来,都撂下笔,相互介绍行礼。 春梅传了董鄂氏的交代,就行礼退了出去。雅兰身材高挑,一双眼睛红红的,显然早前哭过灵,拉着李滢笑道:“早就听玛嬷提过姑姑家的妹妹,如今可算见到了。”李滢道:“早就想来拜访,只是一直被拘在家里学规矩,如今除了这样的事,我随额娘过来,给郭罗玛嬷和姐姐妹妹们道恼。”雅兰听了抹了抹眼泪道:“如今这事发的突然,玛嬷前些日子也病倒了。我阿妈和叔叔们忙里忙外,额娘和婶婶们都在榻前侍疾。我们不能去添乱,只能抄写经书供到佛前,为玛法祈福。” 李滢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郭罗玛法也是为国捐躯,报效朝廷。只是姐姐和妹妹们也要注意身体,如若累坏了岂不让郭罗玛嬷和舅舅舅妈着急吗?” 雅兰点头道:“对了,石家的佳敏妹妹约了我们和几家姑娘月末赏菊,听说妹妹与她极熟,也会去吗?”李滢点点头,道:“前儿接到她的帖子了,还约了谁家姑娘,我就不得而知了。”雅兰道:“我们要在家守孝,怕是不能赴约了,到时,请你帮我们解释一二。” 李滢道:“那是自然。” 几人正说得热闹,就见刚才送李滢过来的丫鬟春梅进来,行礼道:“李姑娘,姑太太请您过去呢。”李滢知道佟氏是要回去了,站起来与几个姐妹告别,道:“我先走了,你们千万保重身体,别累坏了。你们在家守孝,我不好经常过来,等出了孝,我请你们去我家玩。”雅兰等点头称是。 出了佟国纲府,在马车上,李滢蹭着佟氏问:“额娘,把我支走了,您和郭罗玛嬷说什么悄悄话了?”佟氏点了一下李滢的额头道:“机灵鬼,跟你又没关系,别瞎打听。” 李滢无奈,只好按捺住好奇,不再问。转头又跟佟氏商量起到石家赴约的事。 回到李府,先去荣寿堂跟老太太请安。佟氏先打发了李滢回自己院子,才跟老太太说起了佟国纲府上的事。佟氏道:“那府里太太虽然前些日子大病一场,今儿看着气色还过得去。”老太太点点头道:“都是开头难些,再过段日子就好了。从前她就疼你,有时间能去瞧瞧就去瞧瞧,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听说他们家里也不清净。” 佟氏叹了口气,应道:“是,媳妇想着这几日他们府上定是乱哄哄的,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等出了殡,再去瞧瞧。能帮衬的就帮衬一二。”又看了看老太太身边的黄莺,老太太会意示意丫鬟都出去。 佟氏才道:“太太向我打听京里的哥儿,想着提前给那府里的大姑娘相看人家呢。我想着这先皇后刚薨,不知道皇上那里怎么个章程,也不敢应承。” 老太太沉吟一下道:“这事不碍,他们家还有一女在宫里,是先皇后的亲妹妹,虽然位份不高,但是想来不久皇上就会有旨意。主子爷是最重血脉和辈分的,如今已有一佟氏女在宫里,不会再入选佟氏了。甚至皇子阿哥也不会,你放心的帮忙相看就是,他们家必然是得了什么风声,才在孝期要相看,不过议亲怕要出了孝。” 佟氏原先也隐隐觉得佟氏女孩儿不会再被选入宫中,听到老太太这么说更是放下心来。佟氏道:“太太又问起了滢丫头,说快小选了,问咱们府上有什么章程。我不敢多说,只说一切听凭主子吩咐就是。”老太太眯着眼点点头,佟氏继续道:“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四阿哥以前曾养在先皇后处,与佟家也有些关系,如果能亲上加亲就再好不过了。”听到这话,老太太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佟氏,问:“你怎么说?”把佟氏吓了一跳,赶紧说:“媳妇哪里敢说什么,只说一切听主子吩咐。一来,咱们家滢丫头主意大,不愿意去伺候阿哥,二来,他们打的主意媳妇自然明白,这里面浑得很,轻易可不敢趟进去。”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道:“不错,你是个明白的。你能想到这些,也是我没看错人。”想想又道:“这么多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人,记住不要为眼前的小利迷了眼睛,多往后想想。当家太太不要只看着府里的事,外面的利害关系你也要知道。你,我是放心的。” ---------------- (1)出自《康熙朝实录》 第19章 螃蟹宴 九月十六日,北京已有了些秋凉。 李滢挑了前几日新得的大敞袖浅紫色旗装,外罩杏白色绣着牡丹的坎肩。一套碧玉阁打造的红宝石头面趁的李滢秀丽可人。临出门前在老太太房里请安时,老太太摸了摸李滢的衣服点头道:“这个天儿出去,可不得穿夹的吗?”又对李滢身后的红袖道:“给你们姑娘带着披风。你们小姑娘家定是要在外面赏菊饮酒,这九月风一起,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未等李滢答话,老太太又转头对佟氏道:“滢丫头衣服的料子是前些日子从南边采买回来的?”佟氏点头道:“可不是前儿夏福带人从南边采买回来的?两个姑娘一人添了五套夹的,两套棉的。” 老太太点点头笑道:“趁着她们年轻,还在家里,就该多穿些漂亮的衣服。这样的料子也就罢了,难不成等老了再穿?”佟氏笑笑点点头称是。李汐笑嘻嘻的走到老太太跟前,转了个圈道:“玛嬷,您看,我今天穿的好看吗?”李汐穿了件湖绿色的旗袍,因为刚刚留头半年,没有多少头发,就梳了两个小辫,上面攒了许多绿色小纱花,一套碧玉的头面首饰还是今年才得的。老太太哈哈笑道:“好看,咱们汐丫头穿什么都好看。” 佟氏对两个女儿的装扮也很满意。带着二人浩浩荡荡的去石府赴宴。 刚到石府,就听外面有人道:“请夫人小姐们直接进二门。”马车进入二门后才停住。红袖先撂帘子下了马车再转身扶李滢下车。已经有石家的婆子过来回话道:“请李夫人和姑娘们换轿。”说罢请佟氏三人换乘小轿进入到后宅。 李滢和李汐随着佟氏到了石府正屋拜见了佳敏的母亲西鲁特氏(1),说了会儿话就被西鲁特氏派人送到了佳敏的院子。屋子里已经有了几家小姑娘,有李滢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佳敏看见李滢,赶紧迎过来,拉着李滢的手道:“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李滢笑道:“出门前给我们老太太请安,老人家多嘱咐了几句,可不就来迟了。好在还没开席,不然语蓉非要灌我不可。” 语蓉笑道:“早知道你就会编排我,一会非好好灌你三大杯不可,你等着。”又走过去拉着李汐道:“好妹妹,咱们到那边坐,别让你姐姐把你带坏了。” 李滢笑道:“佳敏,别理她。”说完朝坐在一旁的五位陌生姑娘瞄了一眼,佳敏会意,马上给众人介绍。不介绍还好,一介绍让李滢大吃一惊。身穿淡黄色旗装,外罩杏色坎肩,瓜子脸,有些纤弱的是朋春的嫡女董鄂氏宛宁;跟宛宁坐在一起,鸭蛋脸,湖蓝色旗装,带着蓝宝石头面的姑娘是正白旗瓜尔佳氏,侍郎萨弼汉嫡女尔珍。坐在最里侧,微笑着看着李滢的女孩,圆圆的脸,大眼睛,穿着粉色旗装带着金锁,与身旁穿着一样服色的,一样圆圆脸,与李汐差不多年纪,还有些稚嫩的脸上不苟言笑的姑娘是乌喇那拉家,步兵统领费扬古的女儿齐珍和淑珍。穿着银红旗袍,面若桃花,带着金头面的的是内务府世家唐家的大小姐唐敏; 瓜尔佳氏将来嫁给谁,李滢并不知道,但是朋春的嫡女宛宁可能就是历史上的三福晋,齐珍和淑珍其中一个很有可能就是历史上的四福晋,后来的孝敬皇后。名人啊!李滢只是瞬间讶异,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心里暗自感叹自己还未修炼到家,还要继续努力。 无论将来这些女孩子的夫家多有权势,现在都是十几岁的少女,搁在后世亦不过是初中生的年纪。又都在别人家做客,相互之间暂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说话之间都知道相互谦让一番,并不掐尖儿要强。 众人正说着话,富察家的女孩儿到了。除了李滢的三个表妹,还有马齐的女儿秀娴和悦娴,马斯喀的女儿芬娴和怡娴。 李滢不得不感叹,这富察家真是家大人多啊!人口一多,问题就多,难怪惠娴在李家时说出在李家住能松泛些的话来。 众人移到花园中观赏菊花。大体一过了中秋,北京各个府上都要采买一些菊花应景,也真难为佳敏能找来如此多的品种和花色。 田语蓉突然在李滢身边道:“满园菊花郁金黄,中有孤丛色如霜。我最爱的始终是白菊。”李滢知道田语蓉骨子里有些孤傲之气,道:“可惜我并不爱菊花,只爱海棠。”田语蓉哼了一声道:“庸俗。”李滢问道:“庸俗又如何?青菜萝卜各有所爱罢了。”田语蓉“噗嗤”一声笑了。李滢劝道:“人活一世不容易,何不快快乐乐的做一俗人?” 田语蓉听了,皱眉沉默一会,叹道:“是啊,何不做一俗人?就为了你一句俗人,就值一壶。” 李滢笑笑,不再答话。语蓉又看看李滢道:“我大哥哥已经到了福建,前儿送了信,一切安好。”李滢道:“安好就好。南方不比北京,夏季炎热,冬天潮湿,怕是田大哥哥一时不适应,慢慢就好了。”语蓉莞尔:“好像你去过南方似的。”李滢一愣,笑道:“我喜欢看地方志,所以知道,不行吗?” 园中方正亭已经摆好了茶点,众人也逛累了,就都在亭中歇歇脚。 这些姑娘里,唐敏和秀娴年纪最长,都到了婚嫁的年龄。唐敏是康熙给的恩典免了小选,而秀娴在上次康熙二十三年大挑时未满13岁,而今年已经18岁了,虽然已经有了旨意明年大挑,已经逾岁。可以私下议婚了。 李滢并不多说话,不愿过多的出风头,在李滢的心里,自己明年就要就业当宫女了,不愿意之前太过高调。几个好友都明白她的顾虑,就算是田语蓉也不在众人面前与李滢斗嘴。 唐敏走到李滢的跟前,客套道:“李妹妹,前儿听王家妹妹提起你,早就想认识了,今儿可算见到了。”李滢知道她说的是王锦瑟,笑道:“姐姐快别听她的,锦瑟定是编排我呢。”唐敏道:“王妹妹说你博览群书,女红也极好。还帮着额娘管家。”李滢笑道:“姐姐快别说了,果然是锦瑟在编排我呢。我不过读了几本书,女红也平平。4月起就想着给祖母绣一个炕屏,到如今还没绣完呢,就连老师看了也连连摇头呢。” 悦娴这时突然道:“妹妹也太过谦了,我听六妹妹说你府上的园子极漂亮,有一处是按番邦的样子建的。妹妹还知道许多番邦的故事。”惠娴听了看了宁娴一眼,并未出声,宁娴涨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一红,就要哭了。 李滢笑道:“我们家的园子不大,前两年修葺时阿玛说既然不大,就要讨些巧才好。刚巧,别人荐来的师父正好知道些海外奇事,正好用来取巧。说起来到不如那些大气古朴的园子好看。”说着走过去拉着宁娴的手道:“宁娴妹妹定是觉得我讲的故事好玩,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现学现卖罢了。”说着手上有力握了握宁娴的手,宁娴感激的看着李滢。 悦娴笑道:“我说的呢。好妹妹,哪天也请我去瞧瞧好吗?”李滢这时心里有些生气了,知道悦娴这是冲着惠娴姐妹,只是面上不显笑道:“姐姐光临,是求也求不来的呢。”抬眼看了一眼佳敏和田语蓉,语蓉马上说:“咱们今儿是来吃蟹赏菊的,如今这菊花已经赏了,蟹呢?” 正巧,还未等佳敏答话,就有仆妇来禀,宴席已经齐备,夫人们已经在前厅开宴了,请姑娘们也在园子里入席。 今天天气极好,宴席就摆在了园子里的寿山榭中,周围摆满了各种菊花。众人刚刚入席,就见丫鬟婆子引来一人,原来是王锦瑟。 佳敏道:“妹妹来迟了,可要自罚三杯。”语蓉也跟着起哄,王锦瑟连连告饶,却无法推脱,只好先饮三杯。席中,宁娴找机会小声的对李滢和惠娴道:“李姐姐,四姐姐,我,我没跟别人说起过在外祖母家的事。”惠娴安慰她道:“六妹妹,我知道。放心!”李滢也拍拍宁娴的手道:“嗯,放心,我明白。” 惠娴悄悄对李滢道:“定是跟我们去外祖母家的仆妇中有人说的,哼!得好好查查才是”李滢点头道:“园子摆在那,也不怕人说。只是自家亲戚也就罢了,如果去了利害人家,外面乱说,岂不是惹祸?多嘴,不知深浅的下人,最是要不得。”惠娴点头道:“如果只是不知深浅到也不碍,大不了以后不用就是,就怕那些吃里扒外的,最是可恨。。。”惠娴顿了顿,并没往下说,李滢知道必定这“多嘴”的仆妇是别人安插的眼线。这些大家族的弯弯绕绕,李滢一直是敬而远之的,因此也不答话,找个话题岔了过去。 李滢一直很爱吃螃蟹,而李府近些年的传统是尽最大的可能满足李大小姐的食欲。因此李滢倒常吃,也极会用蟹八件。而席上很多女孩儿用的并不熟练,可见京城并不如江南吃蟹那样盛行。西鲁特氏派了两个女先生儿来讲书凑趣。因都是姑娘小姐,并不敢讲些才子佳人的戏码,只讲些烈女贤媳的故事,好在故事也算跌宕起伏,只是对于李滢来说有些沉闷了。 李滢看大家都听的入迷,悄悄离席,只向佳敏告声罪,带着红袖和两个小丫鬟盼春和寒冬,到花园里逛逛缓缓酒劲。 刚绕过一座假山,就听见嘤嘤的哭声,李滢暗叫不好,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碰到人家后宅隐私之事,一面又责备自己,干嘛这么多事,跑出来透气。本想转头一走了之,不知为什么李滢下意识的朝那边看过去,一看反而心里松了口气,只见乌喇那拉家的那个叫淑珍的女孩正蹲在假山旁抹眼泪。 至少不是主人家的家务事,李滢想想还是走过去,蹲在淑珍的身边问道:“淑珍妹妹,怎么了?”淑珍吓了一跳,抬头看是李滢,赶紧收了哭声,道:“多谢姐姐,没什么,不过迷了路,又找不到人问,这才。。。到是我失礼了。” 李滢知道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刚才李滢就发现这个小姑娘,虽然只比李汐大两岁,但是小小年纪就极早熟,不太爱说话,总是很端正的坐在那里。李滢一直想问,妹子,总端着,不累吗? 但是女孩儿不说,李滢也不能刨根问底,只好笑笑道:“正好碰到我了,我送你去夫人那边,如何?”说着就用手帕帮淑珍把眼泪擦干,“别哭了,再哭眼睛就红了,不好看了”。 淑珍愣住了,看着笑盈盈的李滢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额娘,记得以前自己任性的时候,额娘就温柔的用手帕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哄自己说“别哭了,不然就不好看了。”泪水让李滢的摸样与额娘的摸样重合在了一起,淑珍突然扑在李滢的怀里,喃喃低语。 李滢吓了一跳,但是还是搂住了淑珍,心想,这个女孩儿定是在家受了什么委屈,小小年纪,这么端着,定是过得不如意。心里更加庆幸自己穿越在一个友爱的大家庭中。 淑珍哭了一会,才止住哭声,意识到这个温暖的怀抱不是额娘,不好意思的道:“李姐姐,真对不住,是我失礼了。”李滢安慰道:“没关系,走吧,咱们先悄悄的找人梳洗一下,再回去。”淑珍点点头,跟着李滢往回走。只是悄悄的把李滢的帕子收进了袖子里。 其实李滢发现了,并未出声,心想这个女孩不会是对自己。。。?古代也有莱斯斌吧?算了一个手帕,还是别说了,免得尴尬。 李滢先派红袖悄悄去找佳敏的丫鬟,带着她们先去旁边的屋子整理一下,再回到宴席。 李滢回到席上时,正好佳敏道:“这书都是些没意思的,咱们不如行令吧。”李滢叹口气扶额心想:就知道逃不过。听到其他人都附和,佳敏道:“咱们推出一个令官,掷了骰子,从我开始,轮到谁,谁再掷,找到一人,第一人提一句七言诗,就限制在唐诗三百中,每个字交予在座任何七人。第二个人可以问这七人任何问题,这七人回答时,必须暗含这个字。最后猜这句诗,猜错就罚一杯。如何?” 语蓉拍手道:“这个好,这个算是射覆的一种,既雅致,又不难。你能想到这个,也算难得的了。” 李滢眼睛亮亮的看着佳敏和语蓉,心想:推我当令官,推我当令官吧。”谁知佳敏看着她嫣然一笑,道:“不如咱们推锦瑟当令官如何?”李滢顿时控诉的表情看着她。 锦瑟喝了口酒道:“这个令官,当的也不难,我先掷骰子。”第一个掷了个“五、三、一”从佳敏数起,到唐敏,唐敏再掷,总数为“六”找到了佳敏。佳敏到后面暂避。唐敏沉吟一下,写下一句诗,分别交个七人。丫鬟叫佳敏回来,佳敏看李滢手里有一张纸,首先问她:“今儿早上可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李滢道:“去了,老太太还问给我讲了昨晚上做的梦,有意思极了。”佳敏又问语蓉:“前儿送你的白菊,你可收到了?”语蓉道:“得到了,多谢你!”佳敏又问秀娴:“今儿咱们第一次见,以后姐姐多来走动走动啊?”秀娴道:“好啊,昨天吃夜宵吃的不太舒服,今儿差点来不了了。”佳敏一怔,心想:必然是梦、得、宵。又问怡娴道:“妹妹今儿几岁了?”语蓉忍不住笑道:“佳敏这问题问得好。”说完赶紧捂嘴。 王锦瑟笑道:“扰乱秩序,罚酒一杯。” 怡娴笑答:“我昨儿日问丫鬟,她说今年依然是十岁,我说不对,我今年已经十一了,如何能跟去年一样?”佳敏一笑,心想这小丫头好聪明。接着问李汐:“妹妹昨日睡的好么?”李汐道:“残梦依然记得。” 佳敏笑道:“不用再问了,我已经知道了,这是李商隐的“残宵犹得梦依稀”,众人点头,果然是这个。众人与唐敏笑着饮了一杯。 王锦瑟再掷,这次找到的是淑珍,而淑珍掷到的是李滢。李滢心想好巧,为什么不是我是出题的那个人呢。 丫鬟请她进来时,李滢看见了七个人手里拿着纸条。问第一个:“今儿的螃蟹宴很好,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再有?”佳敏答道:“我对天发誓,有机会一定会再请。”李滢笑道:“不用发誓,有就行。” 又问李汐:“好妹妹,你不如就告诉你亲姐姐,是个什么字,好吗?”李汐笑着答道:“我真心的想告诉您,可惜不行啊。”李滢假嗔道:“我白疼你了。” 再问芬娴:“姐姐第一次见,以后有空要跟着惠娴她们去我府上转转,可好?”芬娴道:“多谢妹妹,我日夜都想着去呢。” 又问唐敏:“姐姐虽然第一次见,但是上次见过你母亲,不知下次能不能来我府上。”唐敏道:“听说妹妹家的园子里有一片青草地,一直想去看看。” 问惠娴:“姑姑最近可好?”惠娴道:“好着呢,就是日夜想着你。”李滢笑道:“告诉姑姑,我也日夜想着她。” 问宁娴:“妹妹上次的字帖拉在我家了,我过几日给你送过去,好吗?”宁娴有些慌,想了想道:“好,多谢姐姐,不如让碧彤姐姐给我送过去好了。” 李滢笑道:“我已经得了,“碧海青天夜夜心”可对?” 淑珍笑着点点头,与众人共饮一杯。 这个酒令说难不算特别难,说简单也要一些功夫才行。因此在坐的姑娘们有输有赢,玩的好不热闹。 散席后,李滢悄悄的告诉了佳敏宴会中途遇见淑珍的事,佳敏才告诉李滢,费扬古的夫人觉罗氏几年前去世了,淑珍是觉罗氏所出,唯一的嫡女,今年才10岁。齐珍是庶姐。李滢奇道:“那今天来赴宴的夫人是谁?”佳敏道:“乌喇那拉家如今的夫人是去年才续弦的唐氏。”李滢心下恻然,这小姑娘十有□□是想娘亲了,估计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才这样失态。 临回府前,李滢告诉佳敏,王氏已经被康熙接进宫里了。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康熙并未大张旗鼓的搞什么册封仪式,只是礼部和内务府各派人来,宣了旨意,就马上接进宫里了。最后听说并未给任何位份,内外都称为王庶妃。 ------------------------------ (1)胤礽太子妃石氏的母亲的姓氏没找到。这里引用《非主流清穿》中的西鲁特氏。 第20章 寿宴 十月初七是李家老太君的寿辰,由于不是整寿,再加上皇后才薨逝一年,虽未禁爵位人家饮宴,李家秉着低调的祖训,只请了些亲戚和世代相交的人家。 九月末时,佟氏就交代了一项重要的任务给李滢,总管老太太的寿宴,并让李汐跟在身边学习。李滢接到任务时,倍感压力巨大。李滢想了整整一日,列了满满几页的计划表。第二日去求了佟氏,要了佟氏的陪房刘一家的在身边参赞。老太太还打趣李滢道:“大丫头,我的好日子就交给你了啊!到时候出了差错我可是不依的!”说的李滢直冒冷汗。 宴请宴请,总是离不开厨房,场地和娱乐。好在一切都有旧例,李家大佬们又定了低调的方针,有了方针路线,咱们这些做实际工作的就容易很多了。 九月的清晨已经有了些寒意,卯正二刻,天还未亮,李滢身着紫色裙子,外罩绣着蜓逐粉荷的夹袄,端坐在正房花厅旁边的暖阁,手里抱着手炉,透过窗户看到门外垂手竖立的众仆妇们,心里不禁唏嘘,脑子里出现了前世看的《红楼梦》中,王熙凤弄权宁国府的画面,偏偏也是在卯正二刻。 李滢正胡思乱想中,刘一家的上前,双手递过花名册道:“姑娘,这是花名册,各处执事的媳妇婆子都在院子中候着。”李滢点点头,带着李汐等人来到花厅中央的主位坐下。外面的仆妇本还有交头接耳的,如今看见姑娘们出来,都噤了声,垂手侍立。 顷刻,李滢看着下面的众人提声道:“大家想必都知道,太太委派了我和二姑娘协理下个月老太太寿宴事宜。诸位都是各处的执事总管,也都是咱们府里的老人。今后我和二妹妹可要仰仗诸位了。这差事办好了,我和二妹妹也尽了孝心,万事都好说。可是。。。如今我可得把丑话说头里喽,如果谁要是出了什么差子,可别怪我不认人。” 李滢喝了口茶,缓和了声调道:“我和二妹妹年轻,太太又信任我们,我们又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自然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马虎。说不得你们也都辛苦辛苦,等差事办好了,我自然感谢你们,太太也自然赏你们。” 说毕,吩咐碧彤念花名册,按人名一个一个近前,吩咐个人的差事。 最后李滢吩咐道:“你们回去按我说的,给各自的差事定出一套章程。比如多少个人,如何安排,如何行事等等,三天后都报给我。我看了可行,你们就按照章程去办。” 李滢不会傻到面面俱到的安排每个仆人的具体差事。而是定个总章程,把差事都交代给管事们,由管事们去安排她们手底下的人去做。管事们向李滢负责,而他们手下的仆人们向这些管事们负责。就如同后世企业,ceo是不会安排每个员工的具体工作的。历史上,诸葛亮这个著名ceo不就被琐事缠身,弄个六出祁山而无功,最后含恨而终的结局吗? 管事们知道这位大姑娘不好糊弄,又有上面主子们撑腰,自然不敢怠慢。何况手中有了权,又有了些自主权,自然心情愉悦的制定章程去了。果然管事们都是老江湖了,定的计划让李滢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李滢不愿意在一些小事上与她们纠缠,只稍作修改,就放手让她们去安排了。 场地,餐具,摆设,服务人员都安排好了,就剩下厨房了。菜色的制定倒真的让李滢费了一些心思。寿宴不同平时家宴,李滢不敢自专,只好能拿着旧时的菜单,去请教佟氏。 佟氏笑眯眯道:“你倒省事,只找她们就够了。”李滢笑道:“咱们家那么多人,我哪里知道每个人如何。我只总管这些管事们就是了。只是,额娘,其他的好说,这菜色,女儿真的不敢拿主意了。”佟氏笑道:“你有旧时的餐单还不够吗?这个时节又没有什么新鲜瓜菜,不过一些鱼肉。你要喜欢,放几样咱们府里特有的也行。” 既然佟氏这样说,李滢有了主意,除了旧例的鸡鸭羊鱼,各种菌类山珍,豆腐,李滢又加了便宜坊闷炉烤鸭,一道土豆烧鹅,还有一道非常出名的家常菜,京酱肉丝。糕点中,李滢还是加了一道南瓜饼。如今这几道菜也算是李家私房菜了。 厨房是李滢经常出没的地方,这里早就做到令行禁止了,也让李滢觉得做起事来得心应手。厨房的管事夫家姓王,大家都叫她王大娘。她原是佟氏当年的陪嫁丫头,后来意外的嫁给了当年厨房学徒王宽。如今有个9岁的儿子王乐,前年也进来给李汨做了伴读。王大娘为人厚道,热情,乐于助人,又兼她管着厨房的缘故,佟氏的心腹中,李滢只真心的与王大娘交好。 王大娘在厨房旁边的耳房对李滢道:“姑娘尽管放心,厨房采买等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误事。”李滢笑着点点头道:“王大娘办事,我一直都是放心的。不过白嘱咐你罢了。”王大娘笑道:“我家那口子,如今正和白案的小六子一起琢磨您上次说的什么蛋糕,说是做好了,送过去试试。”李滢听了眼睛一亮,笑道:“王师傅的手艺我还是信得过的。” 寿宴的请帖是由李文烨的外书房负责。等请帖写完后报到里面核查,等老太太和佟氏点头,才派了相应的仆人往各处分发。 寿宴前日,李滢带着李汐和刘一家的反复核查寿宴当日所需器皿,场地,服务人员,确保万无一失。 佟氏看着李滢紧张的样子,捂嘴轻笑,晚上悄悄对李文烨道:“老爷不知,我刚嫁过来的时候,遇事比她还紧张,看她的样子,倒与我当时有几分相似。”李文烨假嗔道:“哪有你这样笑话自己闺女的额娘。”佟氏笑道:“我在家时,没经历过这样的世面,因此在府里才紧张,担心出差池。她如今是在自己家里,出了岔子,又如何,有些经验,总是好的。”李文烨握住佟氏的手道:“这些年你辛苦了。尤其当年我年轻不懂事。。。”佟氏打断道:“老爷说的哪里话,您不知多少人羡慕我嫁得好呢。婆婆待我如亲女儿般,咱们俩个又。。。你知道的。”说着脸都红了。李文烨搂着佟氏越发笑道:“咱们俩怎么?我可不知道,你倒说呀。”边说边把手伸进了佟氏的内衣,轻轻的揉搓,佟氏轻咬嘴唇,脸红的都块滴出了血,轻声道:“老爷带妾如何,妾还不知吗?” 佟氏如今30几岁,正是风韵正茂的年纪,说话间整个身体都贴在了李文烨的身上,被李文烨揉搓的瘫软一片,只嘤嘤轻哼,舌尖不时伸出来舔着嘴唇,这如何让李文烨按捺得住,翻身压上,轻咬佟氏的颈处,不时轻声道:“爷怎么样?你倒细说说呀。” 帐内□□一片。外面守夜的丫鬟听到里面的动静,红着脸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屋里的一对红烛。 十月初七,老太太六十三岁寿辰。 李滢终于在九月底完成了炕屏,交予佟氏身边的婆子夏福家的拿出去镶框。李滢对自己的作品还是很满意的,在正日子的早上献给老太太时,老太太也提出了表扬,马上让翠竹摆在暖阁的炕上。 李滢到底第一次办这样的宴会,心里没底,趁机悄悄上前对老太太耳语:“好玛嬷,我和二妹妹想办好寿宴,孝敬您老人家,只是我们年轻不知事,万一,什么地方不周全,您多担待担待,我们真尽力了。”说的老太太哈哈大笑对佟氏道:“你这闺女这会儿担心,找辙呢。”又转头对李滢道:“你放心,万事有玛嬷呢。你们才多大一点小人儿,又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场面,出差错是难免的。放心吧。”说得李滢放下心来。 客人们陆续来了。佟氏负责接待祝寿的太太们,再领到老太太屋里。李滢带着李汐在正房偏厅负责接待来祝寿的年轻姑娘们。大多都是李滢的熟人。富察家的姑娘们都来了,王锦瑟和另一位庶妹王锦屏随着王太太来祝寿。这都是自家亲戚。佳敏和田语蓉自然要来的。这些年,由于三个姑娘交好,也让三家之间有了些联系。这样的日子,自然是要来的。唐家的唐敏随着唐夫人也来了。 让佟氏和李滢讶异的是乌喇那拉家的夫人唐氏带着两个姑娘齐珍和淑珍来了。这让佟氏有些措手不及。李滢猜测定是淑珍不知如何说服唐氏来的。心里有些害怕,不会真的这个小女孩看上自己了吧?(真是脑洞大开呀!) 来的都是客,李滢按下狐疑,打起精神招待这些女孩子们。其中悦娴还吵着要去参观园子,让李滢婉转的回绝了。悦娴心下不满,奈何最近祖母突然宠爱惠娴,又在别人家里,让她不敢蛮横。看见悦娴偃旗息鼓,让李滢心下狐疑,遂看向惠娴。惠娴向她点头笑笑,李滢明白,定是最近富察家内宅有了什么变化,让悦娴有所顾忌。心下叹道,大家族不好生存啊! 找了个机会李滢悄悄问王锦瑟:“今儿,太太把你妹妹带出来了。”王锦瑟叹道:“我早就劝过母亲,何必让别人家看笑话。如今可算是想通了。也是妹妹年纪渐大,也该带出来见见世面了。”李滢点点头道:“正是,还是劝着些好。对你将来也好。”王家太太对庶女不待见,在亲戚朋友家是出了名的,只是面上大家都不提。但都暗自笑话。老太太暗里劝过,见王家太太油盐不进,心下生气,也不去管了。只是可怜王锦瑟,担心影响她的名声。而佟氏更是心下讥笑,一个蠢妇罢了,一个小小庶女,何苦带连了自己和亲闺女的名声。真要厉害,就在丈夫身下下功夫。 这边王锦屏笑着向看向李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样是庶女,锦屏看得出来,李汐在李府过的如同嫡女大姐一般无二,而自己在太太手底下讨生活如此不易,心下黯然。好在嫡姐带自己宽厚,时常接济,虽然有时嫉妒嫡姐为太太所出,但还是心存感激。 唐敏一如既往的八面玲珑。尤其是与齐珍和淑珍凑趣。李滢派人悄悄打听才知道,乌喇那拉家的继室夫人唐氏是唐府的族人,这才与唐府交好。 佟氏和老太太这边,一个若有若无的夸奖自己的女孩儿能为自己分忧了。一个话里话外的夸奖自家的孙女有孝心。再有李文灿旁边凑趣,都快把李滢夸到天上去了。如果李滢在这里定会哭出来,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声名了。 李滢却不知道,有没有在外的声名,都引来了一位祝寿的贵客。 第21章 入宫 寿宴过半,有仆妇悄悄报与佟氏道:“外面小厮进来报,说宫里来人了。”说得佟氏心下一惊,只瞬间变恢复笑容,悄悄报与老太太,老太太只微微点头,悄悄道:“你派人去把来人请进内堂奉茶。我一会就过去。” 一会儿,刘一家的进来对佟氏点点头,佟氏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会意,起身告罪来到内堂。席间的太太们大都是人精,这一场眼神官司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主人家有事,心下腹议,面上却不显。 佟氏服侍老太太来到内堂,见到来人正是永和宫的万嬷嬷,大吃一惊,马上快步走上前,蹲了蹲,口中道,“万妹妹,可是稀客啊!”万嬷嬷也赶紧起身回礼道:“老姐姐,一向可好?”万嬷嬷道:“主子知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特命我出来给你祝寿呢!”老太太面露感激的道:“主子还念着老奴。”说罢就要拜下去,万嬷嬷赶紧拦住道:“主子说了,你上了年纪了,又不是旨意,不让你行大礼。” 老太太抹泪道:“出来这么多年,我一直踮着主子。”二人坐定。老太太指着佟氏道:“这是我那儿媳。”待佟氏行过礼后对佟氏道:“你先出去招待客人吧,我与嬷嬷这边叙话。” 佟氏满腹狐疑,只得退下。外面李文灿找机会拉住佟氏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佟氏使了个眼色,悄悄道:“宫里万嬷嬷来了。”“可知道什么事?”佟氏摇摇头道:“老太太打发我出来了。” 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若无其事的回到席间。佟氏估摸着老太太的面色并没有什么祸事,遂放下心来。 宴罢,宾客陆续离开李府。晚间,老太太只留下李文烨和佟氏说起万嬷嬷来访之事。老太太道:“万嬷嬷来说德主子召滢丫头颁金节后进宫叙话。”佟氏一听,吓了一跳,忙问道:“额娘,德妃娘娘叫滢丫头可是因为什么事?”老太太道:“我一开始试探她,她只推脱,只是后来透露说怕是主子们看上了大丫头,想指给四阿哥。” 佟氏又是一惊道:“可有说是什么份位吗?”老太太冷笑道:“咱们什么样的人家,就算是个格格,我也得让她有侧福晋的份例和风光。”佟氏边抹泪边道:“额娘,这事不能变了吗?”老太太厉声道:“快收了眼泪,能服侍阿哥是咱们奴才的福气。”佟氏立马明白过来请罪道:“正是,是媳妇孟浪了。”老太太又叹道:“恐怕不是德妃主子的主意,而是上意。这就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了。” 李文烨叹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太太点头道:“既然已经如此,你要好好教导大丫头。福晋未娶,主子不会立侧福晋,但就是格格也分三六九等,待我细细琢磨一番。”说罢闭上眼摆摆手让他们退了出去。 回去路上,佟氏思量再三问道:“老爷,上次您与额娘说的,我一直不明白,咱们家到底是个怎么来历?”李文烨沉吟道:“咱们家的来历一时也说不清楚,等回去,我慢慢告诉你。也让你今后心里有数。” 第二日,佟氏把宫里的意思透露给李滢,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李滢不知所措。李滢急道:“额娘,要是德妃看不上我,是不是此事作罢了?”佟氏一听,眼睛一瞪,厉声道:“少打些小算盘。你当贵人们都是傻子不成?你还要命不要?你还要名声不要?就算保住了性命,落得如此名声,将来谁敢要你?” 佟氏对李滢极少这么严厉,倒说得李滢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说是进宫给德妃瞧瞧,不过是走个过场,实则早已经定下的事。如果自己能被看上,自然最好,如果素质差,不过将来多了一个人的柴米,将来再指个好的给自己儿子。然而如果有人敢挑战皇权,不仅是自己的性命,怕还要连累了家人。想明白这些,让李滢着实感到无助,未来的黑暗。 佟氏看李滢似乎明白了,放缓声音道:“好闺女,你是什么样的品格,我们都知道。这次进宫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以后的事都有我们呢。” 李滢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回了屋子。看着周围琳琅满屋,才突然真正的感受到自己身处皇权社会之中。不再是过客,不再是局外人。多年来,不只一次庆幸自己穿越成大家小姐,可以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有时心里对享受的这一切充满了不确定感,充满了焦虑和愧疚。如今才真正的明白,享受这一切的权利,要履行相应的义务。这义务就是做皇权下的牺牲品,做一个李府大小姐该做的事。其实这个社会中,连皇帝自己,谁不是皇权下的牺牲品呢? 无论在什么时空,什么国度,什么社会,只有遵循游戏规则的人才能好好的生存下去,甚至做游戏的庄家。 李滢从没想过卷入权力的漩涡,只想如自己的额娘般,嫁个知心人,相夫教子,做个真正的清朝妇人。李滢也从不想跟那些皇子阿哥们扯上任何关系,即使知道自己必须入宫做宫女也只想着能平安出宫。李滢从未想过自己会堕落到以色侍人,做别人侍妾的境地。然而,她心里明白,无论如何抗争,皇命难违。假如。。。假如,天意非要让她如此,她怎么样才能过得更好呢? 乌嬷嬷进来的时候,看见李滢坐在桌前,单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刚想退出去,就听见李滢轻轻道:“嬷嬷来了,有事?”乌嬷嬷笑道:“才刚儿,太太说过几日姑娘要进宫觐见德主子,吩咐我们找出来得体的衣裳和首饰,还要多跟姑娘说说宫里礼仪。”李滢点点头道:“嗯,有劳嬷嬷了,一切听嬷嬷的就是。”乌嬷嬷笑道:“这几个月,宫里礼仪,姑娘已经学得很好了。姑娘到了宫里别紧张,一切听着吩咐就是。” 李滢这才回过神来,拉着乌嬷嬷笑道:“多亏有嬷嬷在,今日额娘与我说完,我这心里直打鼓,就怕进宫时惹恼了主子。嬷嬷得好好与我说说。” 颁金节后第三日一早,嬷嬷们吩咐李滢只准吃两块糕点,喝一杯水,还不断逼着她如厕时,李滢的脸一直是黑的。当李滢穿着亮红色,绣着喜鹊缠枝的旗袍,梳着两把头,戴着一只粉色纱堆的宫花,一套镶翠的头面,来给老太太请安时,老太太的眼睛一亮,仔细看了看,笑着点点头对佟氏道:”第一次见贵人,还是这样大方喜兴些的好。”又道:“车马可准备齐全了?”佟氏答道:“都准备妥当了。” 佟氏身穿命妇礼服,带着李滢坐着佟氏的皁盖蓝缘盖车往宫中去。进入东华门。只有佟氏和李滢下了车,步行进入了皇宫,在皇宫里切忌东张西望,顶多偷偷平视前方。如今,李滢也不敢造次,无论这红墙碧瓦带给李滢多少熟悉感,多少感慨,李滢都没有心情去感受,只知道跟着佟氏和引路的太监们一路往北走。走了很久,才又有两个太监代替引佟氏和李滢往前走,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大门前,有太监道:“夫人稍候,这就是永和宫。”佟氏塞给太监一个荷包道:“有劳公公。” 李滢稍稍松口气,心想,穿着高跟鞋,走了这么远的路,累死了。悄悄瞄了一眼佟氏,见佟氏身着沉重的命妇礼服,鼻尖有些细微的汗珠,心想,额娘也累了。偷偷往四周看,这走道只有佟氏与自己两个人和引路的小太监,安静的似乎这里只有房子,而没有人居住。与前世人声鼎沸的紫禁城全然不同。李滢微微抬头看见前面的大门,颜色半新不旧的,想来已有一段时间没有翻新了。门上挂着“永和门”的牌匾,满汉双文。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太监小跑过来,道:“娘娘宣你们进去。”佟氏道了谢,又塞了一个荷包,带着李滢跟着太监进了永和宫。 刚进入正殿,就有宫女道:“娘娘在偏厅,请夫人和格格这边走。”李滢低着头跟着佟氏和宫女进入偏厅,一进去,就按照嬷嬷们教的,跟着佟氏,肃、跪、叩。只听一个极温和的声音道:“起吧。” 佟氏被赐了座,李滢搀扶佟氏坐下,便退侍一旁。德妃在上面看到,微微点点头,笑着对佟氏道:“上次见你还是过年领宴的时候,一年快过去了,你们家老太太身体可好?”佟氏忙起身道:“承主子惦记着,老太太身体还硬朗。”德妃笑着摆摆手道:“你坐吧,就咱们娘们叙话,不用拘束。” 李滢站在一旁,偷偷打量了宫室和上面坐着的德妃。宫室自然讲究,与李滢前世参观的故宫宫室的残破截然相反。看得出来,德妃是很有品味的人。 德妃果然是好相貌,保养的也极好,看起来如同二十几岁的妙龄一般。说话温柔可亲,观之忘俗,难怪深得圣宠。德妃只问了些佟氏一些生活琐事,完全是闲话家常。 德妃并未表露出任何迹象,只是聊到李滢时,对她招手道:“过来,我瞧瞧。”李滢马上紧张了,慢慢走到德妃跟前,头微垂,眼睛看向下45度。德妃拉着李滢的手,仔细端详一番,心里越看越喜欢。李滢漂亮不说,古代女子喜欢看面相,李滢面相端庄,圆润。这不能不说李滢爱吃了,爱吃的人想瘦脸都难。男人也许喜爱弱柳扶风的女子,但是大多后宅女人都喜欢端庄,圆润可爱的女子。 德妃面上不显,只问了李滢平时念了什么书,在家有什么消遣,等等。嬷嬷们曾经说过,德妃虽是宫女出身,但是极爱诗词文章。但李滢并不想故意迎合德妃,只实事求是的回答德妃的问话。可惜这些回答让德妃非常满意。 德妃心里是偏向李滢的,一来,她见过乌喇那拉家的女孩儿,庶出的不说,嫡出的,小小年纪,无趣的很,平时只读一些女四书,识得一些字而已。棋琴书画,都不会。如此嫡妻,如何与儿子两心相悦。 好在,娶妻娶贤。如此,就只能再为儿子选一个伶俐的。 二来,李家老太太与德妃有恩,在德妃看来,这就是自己一脉。佟氏又是佟家一族,对四阿哥来说,是上上人选。 德妃微笑的看着李滢对佟氏道:“你是个有福的。”旁边的万嬷嬷看了两眼旁边的座钟,佟氏知趣,就要跪安。德妃点点头笑道:“跪安吧,夫人以后得空,就递牌子进来陪我说说话。” 佟氏带着李滢退了出去,万嬷嬷扶德妃走进内厅,歪靠在炕垫上,又有宫女进茶。万嬷嬷屏退旁人问道:“主子看,如何?” 德妃闭着眼养神,慢慢才道:“我看是个好的。你把消息传给王嬷嬷吧。过了年,就指给胤禛。”万嬷嬷称是。又道:“只是,您看,万一王嬷嬷问起这位份。。。?” 德妃睁开眼晴,叹口气道:“做个格格委屈她了,只是,娶嫡福晋前,万不能指个侧室给胤禛,将来嫡福晋不好做。”说罢看向万嬷嬷道:“不瞒嬷嬷,我很喜欢这个丫头,但也不能乱了纲常。哎,我再看看吧。”说罢又闭上眼睛。万嬷嬷退了出去,心想:老姐姐,我也只能帮成这样了。就看你这孙女的造化吧。随后又一想到自己儿子那刚带上的七品顶戴花翎和前几日送到她手里的一沓银票和一箱珠宝,一咬牙,心道,这事我总也要办成才行。 晚间,永和宫,康熙与德妃闲话。说起今日佟氏带着李滢觐见一事。德妃道:“我一看这个女孩子就喜欢,果然是个好的。平日在家读书上课,女红也极好。还帮着她额娘管家。前些日子王嬷嬷的寿宴就是她帮着张罗的。”康熙点点头道:“李家的家教,朕还是信得过的。如此,就定了吧,明年就指给胤禛。”德妃点点头道:“只是,我总觉得位份低了些,虽说配咱们阿哥也不算委屈她,只是到底我一看她就觉得投缘。”康熙心道:这李家第一个嫁进皇家的女孩儿,位份太低确实面上不好看,遂点头道:“李家的女孩,做格格是低了些,只是娶嫡妻前,不好抬份位。先指格格,按侧福晋的份例。将来娶了嫡福晋后,再册封也就是了。你想着这事。” 德妃笑着点头,蹲了个万福道:“那奴婢代那女孩子谢恩啦。”说得康熙大笑,一把搂过德妃,往帐内走去。 第22章 嫁妆 才两日,永和宫万嬷嬷就亲自来李府传了话,说是万岁爷和德主子都极喜爱李家大姐儿,过了年就指给皇四子胤禛做格格。按侧福晋的例。又暗示,等将来嫡福晋过了门,找机会就册封侧福晋。 这下,李府就开始忙碌起来。尤其是佟氏,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为李滢筹备嫁妆。虽说只是格格,但是连万岁爷都开口了,按照侧福晋的礼仪,自然陪嫁上就要多出一些。 可这也愁坏了佟氏。 李家本来就富有,统共就这么一个嫡女,从李滢生下来,老太太和佟氏就开始为李滢攒嫁妆,真的按老太太说的,连上好的庄子都备下两三个。如今嫁给皇子做侧室,嫁妆就不能太多,以免将来嫡福晋脸上过不去。要从这些现有的嫁妆中拿掉,也是难办的事。 佟氏本来就觉得自己女儿委屈,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做女儿的陪嫁,如今看这个也有用,看那个也用的着。过了几天,东西没少,反而还多了起来。 最后老太太发狠道:“将来嫡福晋有内务府帮忙置办嫁妆,无论如何也会有一百二十抬嫁妆,咱家闺女是格格,虽然万岁爷说按侧福晋的例,也不能太过,减半吧。就六十抬。多给些压箱钱。将来皇子必然要开府的,开府后,咱们再想办法送进去。” 佟氏无法,只好先紧着要紧的田庄铺子,珠宝首饰。陪嫁的庄子最后选在一处京郊的大庄和通州的一处大庄。通州的庄子足有一百二十顷,三百多佃户,已经形成了两个村落。再有这里胜在离运河近,交通便利,每年出产丰足。最后佟氏与老太太商议再陪嫁位于昌平的一处小庄子,虽然不大,只有二十多顷,胜在环境优雅,又有一处泉眼,是个休闲游玩的好去处。李滢知道后着实吓了一跳,这必然就是小汤山温泉了,如今小汤山处虽然没有行宫,但是将来必然会有。届时,地价定然飞涨。当然这些李滢并不在意,她想的去泡温泉。 陪嫁的店铺是京中四处店铺,只有一处是自家经营的杂货铺,其他都只是收租而已。 珠宝是现成的,但是首饰要现打,还要成套,成对。连朝珠都准备的双份。还要准备衣服。嫁衣是内务府就准备的了。但是嫁妆里也要准备一套。佟氏摸着从南边送来的大红五彩缂丝料子,又是一阵伤心。这缂丝的料子是佟氏给李滢预备将来的嫁衣,如今别说嫁衣,就是将来的衣服也不能用大红色。以李滢的性子,怕是连桃红,银红都不会用了。佟氏一咬牙,吩咐下去,做足六件大红的旗袍和汉装,让李滢在家里穿个够。 当李滢收到针线房送来的大红衣服时,满脸的黑线,心想自家额娘这是心里有气啊。这么多的红衣服,怎么穿呀,额娘真有土豪的潜质啊。李滢美滋滋的心想,这一世,姐终于可以说:有钱就是任性。李滢其实已经想到将来自己再不能穿红色的衣服,虽然心里有些难过,不过这些表面的事情,李滢并不在意。 现在让李滢发愁的是自己收藏的书画。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就不止了。李滢知道将来四阿哥是要开府的,就与佟氏商议,只带一部分自己爱看的书籍,其他的藏书和西洋画都留在家中。 最让李滢纠结的是陪嫁丫头和家人。李滢身边最得用的是红袖和青梅,但是她们二人都有了人家,李滢不愿耽误二人。就想从次一等的紫珊,白霜,杏蕊和碧彤中挑出两人陪嫁。再三思量,总觉得似乎落下点什么,只好去问佟氏。佟氏沉吟一番,决定让紫珊和白霜做陪嫁的丫鬟,让红袖与李明,杏蕊与夏满年前成亲,年后作为家人陪嫁。佟氏道:“紫珊为人稳重,白霜机灵又一直管着你小厨房里的事。况且她们都是家生子,家人都在咱们府里。还怕什么?” 李滢吃了一惊,果然自己还是差些火候。佟氏接着又道:“杏蕊知进退,早前,她娘和夏福家的就求了我给两个孩子成亲,我已经答应了。如今正好让他们早些成亲,给你做陪嫁。他们的家人也都在咱们府里。红袖是你用惯了的,一时离不了,还是跟你进去的好。碧彤,就罢了,她与你从小一同读书,心气有些高,放在身边,将来难免成祸害,就不好了。青梅,长的太好了,如今你说她有了归宿也是好事。” 李滢听了佟氏一番话,不由得心服口服。平时看佟氏并不管自己院里的事,但是,自己身边服侍的人什么品行,佟氏了如指掌。果真如佟氏所说,这两年,李滢越发觉得碧彤有些心高气傲,似乎不太满足自己的身份,有些攀高枝的想法。开始压着碧彤,不大敢用她。 李滢问佟氏:“如今四阿哥住在宫里,陪房如何进宫伺候呢?”佟氏笑道:“这个不难,你不是有庄子和铺子吗,先让李明和夏满管着你的庄子,让红袖和杏蕊跟你进去伺候。等四阿哥将来分府了,再跟你进府伺候就是。”李滢想想道:“夏满还好,就是听说李明读书很好,跟着我管庄子会不会耽误他的前程?”佟氏奇道:“你如何有这样的想法?李明读书再好也是奴才,就算在咱们府上也要有了恩典才能放出去科考,如今跟了你,也就是跟着四阿哥,如果真是好的,将来前途不是更好?”李滢想想有道理,这才放下心来。 家具是不用打了,佟氏道:“这些年,他们去南边采买,我都让留意好的木材,如今就是紫檀木,我都备下了许多,如今是都用不上了,让我如何不伤心呢?”李滢赶紧安慰道:“额娘如果真疼我,就提我留着,将来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实在不行,还有您外孙女呢。”这话一出佟氏笑道:“你这丫头,也不害臊,没嫁人呢,就想着孩子了。好,我就留着,你用不上,就给你闺女用。” 虽说家具不用打,但是一些小柜子,炕几,匣子,各类插屏摆设,是可以打的。佟氏并不敢真的用紫檀木,与老太太商议后,都是用的酸枝木。这个贵重却不打眼。 最后就是各类绣品,衣服鞋帽,幔帐,垫褥等等,这些东西单李府针线房的人是不够用的,又赶上年节,针线房还要赶制主子们过年的衣裳。佟氏与老太太商议后,让针线房的人旁的都不做,这几个月但赶姑娘的嫁妆绣品。各个主子们的衣裳,用品都由各自房里的丫鬟婆子赶制。不够的就在外面采买。 佟氏看着单子想想对李滢道:“往年的皮子都旧了,今年庄子进上的年货就要到了,皮子咱们都挑新的。”等嫁妆单子定了下来后,佟氏就拘着李滢在家里绣小物件,各类荷包以备将来送礼,赏人用。 嬷嬷们得到了消息也着实兴奋,总觉自己一身所知派上了用场,更是拘着李滢在家里传授各种绝学。直把李滢学得脑袋发胀。 唯有李汐心里老大不高兴。终于一日,忍不住,搂住李滢哭道:“大姐姐,我听嬷嬷们说你年后就要进宫嫁人了,是不是将来就不能回家了?”李滢叹口气,安抚李汐道:“是啊,咱们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只在早晚而已。”李汐道:“可是我舍不得姐姐。”李滢道:“傻丫头,我不过是不在家里住而已,我永远都是你姐姐啊。” 李滢又道:“不过刚嫁人时,不能常回家里,将来时日一长,我们自然还能经常见的。”李汐虽然已经明白事理,但是毕竟年幼,虽然隐约觉得姐姐说的很可疑,但毕竟信服姐姐的话惯了,也就相信了。只等着时日长了,姐姐能经常回家。直到李汐嫁人后,与李滢天各一方,再见面时,已是多年以后。 李滢心里是有些发慌的,她对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生活有些担忧。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才能不胡思乱想。每日只好不停的做针线,给老太太,佟氏和李文烨的衣服,鞋袜。还有兄弟们,妹妹的衣服。这十几年在李府生活,深受长辈们的疼爱,她知道自己是多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一直疼爱自己的长辈们。 佟氏知道后,只叹息一声,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并不拦着,只让嬷嬷们看着她,不让她过于劳累。 快过年了,李府上下众人更是忙碌。一日,佟氏把李滢叫到身边屏退众人,开始传授“御男绝学”,因道:“本来以为你将来会嫁人做正室太太,因此多教你管家御人之道。谁知上意将你指给皇子做格格,这就又不同了。”顿了一下道:“这男女一事,本来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只记得要随你的心性行事,不可矫揉造作。不然一时得了宠,时间一长,必然不容于丈夫。”“男人天性就是喜新厌旧,喜爱年轻女子,你不可过于执着。如果你是嫡妻,占着大义也就罢了,如果不是,万不能把自己陷入人不人,鬼不鬼的摸样,一定要记住,有子万事足。” “你知书达理,明白是非,但男人只会吩咐嫡妻去做事,不会喜欢宠妾插手自己身边之事。你这些年所知所学要统统忘掉,记住,祸从口出。” “不管你嫡妻还是宠妾,千万记住,抓住自己丈夫的心和宠爱比抓什么权都来得实在。尤其是宠妾,有了宠爱就会有子嗣,有了子嗣将来就有了依靠。” “对待嫡妻,要敬,但是不要太过。这中间的度,你要自己好好琢磨。万不能给人留下话柄。” “你是妾,可以贤惠,但这个名声不能压过嫡妻,除非嫡妻过于不贤。” 李滢听着佟氏讲的话,心里深以为然。男人和女人的相处哲学,千百年来都困扰着人们。聪明的女子能给自己营造一个幸福的家庭。愚蠢的女子能拆散自己努力想要的家庭。婚姻是否美满,很大程度上,与妻子的行为方式有很大的关系。 几百年以后,是否是由于离婚太过容易,让人们都不愿意去用心的经营自己的婚姻呢? 李滢不知道还是少年时期的胤禛是否能与自己两情相悦,但是在自己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至少她愿意努力的去尝试。李滢不是一无所知,毫无男女经验的纯情少女。她知道,无论当初多么的怦然心动,爱情总要回归平淡。那种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爱情”让李滢很恐惧,也丝毫不相信这种爱情可以持久。她只希望能平平淡淡的过自己的日子。 入夜,乾东五所 胤禛坐在桌前,想着今天去永和宫请安时额娘说的事情。本来再指一个格格并非大事,只是享侧福晋的例让他心下一动。这必定是汗阿玛的意思,如此,这个李家倒是有些来头。得找机会去查查才行。 正想着,太监苏培盛蹑手蹑脚的走过来低头道:“主子,夜深了,该歇了。”胤禛被苏培盛打断也未恼,刚要点头,突然想起要来一个格格的事,遂道:“去宋格格那里。”苏培盛心下诧异,却不敢表露,低头跟着胤禛往宋格格屋里去。 宋氏正在灯下做针线,听见丫鬟报:四阿哥来了。赶紧起身请安。胤禛进来,虚扶她起来。待丫鬟上了茶,二人坐定,胤禛便问她:“今儿都做了什么?”宋氏答道:“念了一遍经,做做针线罢了。”一时,二人相对,竟无话可说。片刻,胤禛看了看怀表道:“夜深了,安置吧。”说罢径自往内室走去,心里突然涌出一个念头,新来的格格如果真如额娘所说知书识礼,会不会能跟自己聊聊天呢?这个念头不过一闪即逝,却不知,有时对某人某事的期待都是在慢慢酝酿中的。 宋氏十七岁了,正是即将成熟之时,虽然有些木讷,在床上却能让胤禛欢愉。过后,一时胤禛睡不着,摸着宋氏圆润的双峰,却继续想着李家的事。让谁去查查,才能不动声色呢?昨儿皇阿玛削了张英礼部尚书一职,可是太子的缘故?又委任鄂伦岱为汉军都统,这是要给佟家恩典了。只是怎么简单吗?李家本是包衣奴才,却让汗阿玛如此看重,难道又是如曹家一般?是否将来能被我所用呢?当胤禛想到这儿时,心下一颤,自已也吃了一惊。培养自己的势力这样隐约的念头突然变的清晰起来。大婚,分府,之后就能慢慢培养自己的门人,势力了。如此方能立足。想着,手下越发用力,捏的宋氏吃痛,哼了出来。 宋氏是胤禛现在唯一的女人,长相秀丽,要说多喜欢倒谈不上,但是在床上对胤禛还是有吸引力的。胤禛此时虽然年少,但毕竟是火气方刚,看躺在自己身边,浑身□□的宋氏,又来了兴致,翻身便压了上去。一时帐内蝶声浪语,红绡帐内好风光。 第23章 年事 十一月中旬,李府就开始置办过年事宜了。今年佟氏并没有让李滢帮忙,只能万事亲自出马,又是宗妇,事情就更多。老太太年纪大了,越发惫懒,佟氏没脸去烦老太太,又没有个妯娌帮衬,越发觉得似乎是年纪渐长的缘故,不如以前精力充沛,只忙了半月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李滢在旁边似乎看出佟氏有些疲累,就提出帮佟氏的忙,佟氏不允:“如果咱们家不知道就罢了,如今已经得了信儿,这就是你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了,怎么都得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李滢听得心里一酸,道:“正是如此,才越要帮衬额娘才是。以后再想帮额娘的忙,都不能够了。”顿了顿又道:“这一年就让我帮您吧,等明年又该您一个人儿累了。我只在咱们自个儿家里帮帮忙,外人也不知。等过几年,池哥儿他们都成了亲,您就轻松了。” 提到这事,佟氏笑道:“正是如此,我这几日还在想,什么时候能喝上媳妇茶,我的好日子就来喽。”其实,这几日佟氏想到这事时倒提醒她另外一件事,池哥过了年就14了,该在他身边放个人服侍了。只是这事不便与李滢商量,还是自己先慢慢寻个合适的人选,再□□个一年半载,等池哥儿再大一些,再放过去。免得破阳过早,伤了精气。 李滢再三的请求下,佟氏就把一些琐事交予李滢,自己也能轻松一下。李滢倒是更忙碌了。自从入宫回来,她在赵先生那里的课已经停了,每日都与董先生一起做针线,赶绣品,每日里嬷嬷们都给李滢讲上一个时辰的课,多是一些后宅的谋生技能。两个嬷嬷真的是见多识广,又总能找出实例来,让李滢听的津津有味。一开始当八卦听,等晚上睡觉前再细细琢磨反而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将来自己也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余生吗? 刚进腊月,李府各地的庄头都带人送年货进京了。李滢正在佟氏处参议拟定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期。等她们拟定了,还要与老太太和李文烨商议,都妥贴了,再送到外书房,拟定最后的单子,和请帖,就要在腊月初送出去,免得请的人家安排了别的事情,不方便,两下尴尬。正说着话,这边夏福家的进来,拿着两个帖子并账册道:“关外李家村的庄头赖三德和苏州的黄水村的庄头林泗水来了。”说完把帖子和单子呈了上来。 佟氏边接过帖子边道:“这么一南一北的,竟然同时进京,倒跟商量好的似的。” 李滢旁边笑道:“必是他们都想好哪天到京,可巧就遇上了。” 佟氏把账册放到一旁,拿起帖子刚要看,就有玲珑进来道:“太太,外面小厮正寻夏福家的,说是通州的庄头赵通来了,要进帖子和账册进来。” 佟氏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都赶到一起了。玲子,你去取来,正好给姑娘看看,那是她的陪嫁。也让她心里有数。” 夏福家的笑着称是,刚要出去了。李滢突然想起道:“夏嫂子,烦你出去让小厮去叫李明,让他先陪着通州的赵庄头。”夏福家的听着一愣,看了眼佟氏,看佟氏点头,立马笑道:“姑娘吩咐,我这就去办。” 佟氏也不问,只打开两个庄子进上的帖子,端详一番后递给李滢道:“你瞧瞧,今年的收成倒也还罢了,虽不比早年的丰年,倒也算不错了。” 李滢打开关外李家村的帖子上面细细的列了进上来的“年租”(1):鹿30只,獐子50只,狍子50只,暹猪30个,汤猪30个,龙猪40个,野猪20个,家腊猪30个,野羊30个,青羊30个,家汤羊20个,家风羊20个,鲟鳇鱼2尾,翘头白鱼50尾,鲫鱼50尾,鲤鱼50尾,鰟头鱼50尾,活鸡、鸭、鹅各500只,风鸡、鸭、鹅各200只,野鸡、兔子各200对,树鸡三十只,熊掌20对,鹿茸50对,鹿筋20斤,鹿舌50条,鹿尾50盘,海参80斤,榛子、松仁、山核桃仁、杏仁各2口袋,大对虾50对,干虾200斤,蕨菜50斤,山蘑菇50斤,黄花菜50斤,野蒜苗2坛,山韭菜2坛,蜂蜜5坛,银霜碳上等1000斤,中等2000斤,柴碳30000斤,胭脂米2石,碧糯50斛,白糯50斛,粉梗50斛,小黄米粉50斛,大黄米粉50斛,黄豆饽饽200斤,各色粮谷各50斛,下用常米1000石,各色干菜一车。各项折银5000两白银。 另外又有一个单子,上面写着:狐皮20张,海龙皮10张,猞猁皮20张,灰鼠皮50张,貂皮20张,银鼠皮10张,寒羊皮20张,兔皮20张。 李滢看得直咋舌,这得吃用到什么时候呀。李滢又打开南边庄子的帖子,上面列的东西也差不多,不过没有了关外的特产,而是多了南方的稻米,新鲜蔬菜,各色水果,比如石榴,桃,李,枇杷等。又有河蟹,各类河鱼等江南特产。只现银多了1000两,可见南方的收成换成现银倒多了些。 佟氏喝了口茶,对李滢笑道:“去年可没有黄豆饽饽和蜂蜜。”李滢抿抿嘴道:“上次我就在额娘这儿提了一句,谁想管事的就告诉了赖庄头。也难为他费心想着。” 正说着,夏福家的进来,递上了通州的帖子和账册并回禀李滢:“门口的小幺已经找了李明来,正陪着赵庄头呢,他倒也有心,还让厨房给端了腊八粥来。”李滢笑了笑点点,心想,这李明倒也聪明。 佟氏直接把帖子和账册给了李滢,李滢打开一看,吓了一跳,所列的物件与关外李家村的差了一些土特产,只有各类猪,羊,鸡鸭鹅,等家禽,只是米面确比别的庄子多。银子也有8000两之多。李滢合上帖子看着佟氏道:“额娘,这个庄子出产比关外的还多。做我陪嫁,这。。。也未免太多了些。会不会将来影响咱们府上的进项。” 佟氏合上账册笑道:“傻丫头,地多,自然出产就多,又交通便利,得的银钱也多些。这个庄子本来就是备着给你的。以后你的私房大都靠这个庄子了。要不是担心将来四福晋的陪嫁少,我恨不得再给你一个这样的庄子才能保你以后衣食无忧。” “咱们李家,别的没有,这样大的庄子,东南西北,各处都有,咱们家人口少,就算将来你兄弟们成家立业后分了家,也足够了。你就放心吧。” 李滢近些年一直帮着佟氏管家,至今才明白李府的豪富。凡是豪富之家,必有一天会不容于皇族,届时,该如何自保呢?李滢又觉得头疼了。 佟氏并不知道李滢的担心,又拿起赖庄头的单子道:“当时派人去李家村采买这些皮子时,并不知道你的事,如今就不够用。这些放到你的嫁妆里,等过了年再采买吧。”李滢拦道:“听嬷嬷说,皇子格格每年的份例中都有这些皮子,不如就留给家里用吧。”佟氏摇摇头:“你不懂,你能分到的皮子成色有限,万一需要用时反而没有,岂不失了身份和脸面。哪有女子嫁妆里没有这些的,咱们家又不是买不起。这些你别管。” 说得李滢心里感激。 佟氏刚要派人请庄头们进正院回话,就见夏福家的喜滋滋的进来,先是顿了个万福道:“给太太道喜,太太大喜。”佟氏讶道:“什么事?”夏福家的道:“刚跟着老爷的小厮回府报,说皇上升了咱们老爷做户部郎中。”佟氏大喜道:“消息可确实吗?”夏福家的道:“是老爷打发小厮回来禀报的。” 佟氏又问:“老太太知道了吗?”夏福家的道:“已经派人去报了。”李滢也满心高兴,也向佟氏道喜。佟氏道:“快,去荣寿堂。”说着整了整衣裳,带着李滢去了荣寿堂。 一进荣寿堂,就见丫鬟婆子正向老太太道喜,老太太正笑眯眯的,看见佟氏和李滢进来,道:“你知道你们老爷升迁大喜了?”佟氏笑道:“刚婆子向我禀报了,媳妇赶紧过来给额娘道喜。”老太太呵呵笑道:“同喜,同喜。”又对佟氏道:“今天晚上弄个家宴,也给你老爷庆贺庆贺。” 李滢在旁边凑趣道:“这事交给我就是了,让我也向阿玛表表孝心。”老太太笑道:“好,好!”老太太想想道:“如今正赶上年节,这几日就会有同僚,亲戚朋友来恭贺,贺喜的贺礼也必不会少,你与你老爷好好商议一下,如何接待和处理这些贺礼才合适宜。万事不可过于张扬。” 佟氏顿时清醒不少,点头道:“亏有额娘在旁边提点,这事可是要紧事,等老爷回来,我就与老爷商议。” 老太太看佟氏明白,心下满意,心想,如今我终于可以过老封君的日子喽。 夜间,佟氏找李文烨商议此事。李文烨道:“过于张扬有违咱们家的门风,但是过于小心未免着了痕迹。一切行事不必刻意。一切如常,我不在家时,来了人,就让外书房派人接待,留下名帖。如来人送贺礼收下就是。”顿了顿道:“年前升我的职一是这些年我在户部兢兢业业,年年考绩为优;二是,皇上必然还想着日后再在北边动兵,动兵首要是粮草,这是要在户部动手脚了;三来,是为了咱们滢儿长些脸面,备着年后小选指给四阿哥。” 佟氏并不大懂朝政,知道丈夫只是想跟自己说说,并不是和她商讨,因此只是听着,并不多嘴。等李文烨说完,才答道:“我知晓如何做了,老爷放心就是。” 李文烨闭着眼养神道:“嗯,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佟氏看李文烨有些疲倦,走过去,按住李文烨的太阳穴,轻轻的按了起来。 -------------------------------------------------- 注1:这个年货清单主要参照《红楼梦》中乌进孝进给宁国府的清单。中间有些删减,另参照《清稗类钞》中吉林岁贡的清单添了一些蔓儿喜欢吃的东西,比如东北的粘豆包,这里叫黄豆饽饽(蔓儿瞎起的名称)还有蕨菜之类,都是蔓儿喜欢的。 第24章 丑事 却说到了腊月三十,除夕这日,李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早都焕然一新。老太太带了佟氏着朝服,做各自的轿子往宫里朝贺领宴。老太太和佟氏从宫里回府时,李滢等族人未有品级,不能进宫的人都在外面列班等老太太和佟氏下轿,一同去李家祠堂祭祖。 祭祖完毕后,有两家李氏族人在京的,也来到老太太正堂,喝茶叙话。老太太先进内室更衣,再出来跟李滢她们说话,又遣了佟氏回去更衣:"你也去把朝服换了吧,一会你老爷他们就来行礼,顶这朝服岂不累的慌。 等佟氏回来,刚好李文烨带着儿子们和族人要来老太太正屋行礼。老太太看着孙儿们喜笑颜开,说了一些吉祥勉励的话。礼罢,佟氏带着族人媳妇,李滢姐妹,向老太太行礼。又有丫鬟婆子家下人仆役按班行礼,散了压岁钱,并荷包金银锞等物。 正堂分男女坐定,这才开始上宴。李氏家族人口并不十分兴旺,百年下来,不过才有几个旁枝。多数都是在关外老家务农。另有几家在外为官。在北京为官的只有一家,叫做李源。在步军统领衙门以功升到正四品协尉,负责北京城防和治安。又有一家与李文烨是同一高祖,名为李沁在京城和广州做生意,走的竟然是海上贸易。 由于本家人口少,老太太总是把这两家叫过来一同过年。李源和其妻高氏,有一子一女。哥儿才三岁,还得乳母抱着。大姐儿过了年就6岁了,最是可爱的时候,刚进腊月,李源就求了李文烨给哥儿和姐儿起名,一个叫李玶,一个叫李玥。 李沁虽然在北京城做生意,但是经常跑广东,福建等地,并不常在家里。其妻陈氏生了儿子就一直在京城,后来还是佟氏对她道:"你儿子还小,又不急着上学,何苦让你家大爷一人在外面受苦,看不见哥儿,岂不想的慌?况且,就算身边有姨娘们照料,到底不如你精心,你又不是在京城侍奉高堂,还是跟去的好。"陈氏听了心里一动,到底不愿意那些狐媚子霸着大爷,这两年就已经有两个姨娘怀孕,好在生下来的都是女孩,万一有一个生了儿子,岂不是给自己添堵,还是趁着年轻能生,跟在大爷身边,再生下一儿半女的好。年初就找了个理由跟着李沁到那边去了。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年前随李沁回来时说已经有了5个月的身孕了。回来后对佟氏越发的感激。 第二日,老太太又和佟氏往宫里去朝贺领宴去了。回来后又是祭祖,又是受礼,回到屋时,别说是老太太,就是佟氏也有些不支。老太太交代,所有来贺节的亲友,一概不会,只陈氏高氏来了,说会话,或与李滢姐妹,李池兄弟赶围棋摸牌游戏。然而佟氏作为当家太太却不能如此惬意。既要招待前来贺节的亲友吃年酒,还要招待李文烨的同僚家眷,一来拜年,二来贺李文烨高升的。还有一些以前放出去的家下人,前来拜年送礼的,都要见见。还要安排初二姑奶奶回门的事。 这样的事情,李滢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是不能出面的,好在陈氏高氏陪老太太说了回话,就帮佟氏的忙去了。佟氏再一次希望赶紧娶个儿媳妇进门,好能多个臂膀。三人又连日被人请去赴宴。 李文烨也是一样,带着李池在外面接待亲友,吃年酒,又要出去赴宴。每日里都忙忙碌碌的。 李滢整日里,都在做针线,陪老太太说话游戏,与李汐一起写字,赶围棋,下双陆。只初二时,佟氏带着她和李汐,还有兄弟们到外祖母家玩了一日。如今舅舅才刚娶亲一年,打算明年下场试试水。舅妈舒穆禄氏是一个17岁的年轻媳妇,说话却并不腼腆。刚有人说合时,佟氏也是喜欢她爽利的性子才答应的。中午刚吃过酒,佟氏就要回去,对外祖母道:“我那小姑子今日也回门,满府上下就指着我一人呢,我得回去瞧瞧去。本来想着今儿不回来,等我忙过了年,再好好回来松泛松泛,还是我们家老太太说我年前过于忙碌,还是出来轻松一日的好。只是那府里里里外外一堆事,我这心里放不下。” 外祖母道:“我的儿,再忙也要保养,这女子的身子最是重要。”佟氏抿嘴一笑福道:“知道了,额娘,您老人家也要保重才是。过几日,我再带着孩子们回来。” 回到了李府,果然李文灿和表弟妹们还在,看见李滢李汐回来,很是高兴,姑娘们又是一顿闹。李滢带着妹妹们在荣寿堂偏厅玩。佟氏先是回了正房处理了家事,看了今日来的帖子和礼单,换了衣裳,就带着丫鬟和婆子道了荣寿堂陪老太太和李文灿说话。知道李文烨今儿晚上有客,在外院吃酒,只打发了小厮别让老爷多吃,便陪着老太太和李文灿在荣寿堂用的晚饭。一家子的女眷,说说笑笑倒比一个人吃有意思些。 待李滢送走了姑母一家,回到芳华院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这几日过年,全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语笑喧阗,如今一进院子,十分安静。李滢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最近院子里上上下下能帮上忙的都在做绣活,然而李滢还没进屋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连平时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们都悄然无声,这也太奇怪了吧。 李滢想想,并没有进正屋,而是直接去的耳房,果然看见紫珊,白霜正呆坐在那里,平时跟着她们做活的盼春和绣玉几个小丫鬟一个都不见。也不见碧彤。紫珊和白霜并未看见李滢进来,这就已经很不正常了。李滢咳嗽了一声,紫珊和白霜才反应过来,见是李滢,忙过来服侍道:“姑娘回来了,姑太太他们回去了?” 李滢做在炕上,喝了一口白霜倒的茶,也不说话,就盯着二人瞧,直瞧的二人耳红面赤,却低着头不说话。片刻,李滢放下茶,问道:“说罢,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李滢问话,紫珊和白霜对望一眼,紫珊道:“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您回来前,刘一家的,突然带了几个婆子来问哪间是碧彤的屋子,我指了屋子,但是拦着不然给她们进去,说,还是等姑娘回来再回话的好。谁知刘一家的说,是奉了太太的命,还是别惹姑娘烦心的好。就带人进去了。” 说得李滢一愣,白霜继续道:“她们把碧彤的东西都翻了一遍,才走的,还把她的东西拿走了。还交代说,除了姑娘,不许跟别人说起” 这番话说得李滢怔在那里。李滢下意识的问道:“除了你们二人,谁还知道?”紫珊摇摇头道:“没人了,当时寒冬和倚秋跟着姑娘去了荣寿堂,其他没回家的都拘在耳房做针线。刘一家的先是叫了我出去,才问的话,后来又叫了白霜去的。”白霜接着道:“我出去时,让绣玉拘着她们不许出去,不许乱看。” 李滢点点头,知道佟氏这么大阵仗,不通过自己就直接抄了碧彤的家,必然是碧彤惹了大篓子。到底碧彤犯了什么事?佟氏是什么时候发的命令呢? 碧彤到底跟了李滢多年。李滢读书,一直是她伺候笔墨,二人算是一同读书长大。有时李滢寂寞时会和她一起谈论诗词文章,如同窗一般。然而身份的差别,再加上碧彤越来越傲气,让李滢越来越不敢用她。但是碧彤出了事,还不知道什么事,让李滢心急如焚。却不能在这节骨眼去佟氏那里打听,无疑是火上浇油。 李滢知道紫珊和白霜也为碧彤之事焦心,看了一眼她们问道:“你们日夜一起,可察觉出来什么?”紫珊道:“这些日子,她一直心事重重,问她,她也不说。我猜想是,是姑娘的陪嫁丫鬟中没有她,她心里有些过不去。” 李滢点点头道:“那她就没说什么?比如要干什么?”紫珊二人都摇摇头道:“问她,她只摇头,就是不说。” 李滢心下黯然。前些日子,红袖和杏蕊回家待嫁。本来李滢让青梅也回去,但是青梅不肯,说一定等李滢小选入宫后才走,也算全了主仆之谊。李滢随了她,把她的卖身契和一份丰厚的嫁妆都给了她。只碧彤,李滢对碧彤道:“你跟我许多年,咱们俩的情谊不同别人,如同窗,如好友,我知道你心气高,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我总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如今,过了年我就走了,我不能带着你到那里边去熬,我同额娘讲了,你想继续在府里,也行,想家去,也随你。都由你自己做主。将来你嫁人,就当是我的姐妹一般。” 李滢心想,无论她如何选,到时跟额娘说,帮她张罗一个好的归宿。 谁知,刚过了年,就出事了,能出什么事呢? 李滢心下焦急,对紫珊二人道:“如今天色晚了,我知道你们也着急,但还是明天一早我去给太太请安时问问的好。” 紫珊和白霜也知道没有因为碧彤这么晚去烦太太的。都点头称是。服侍李滢洗漱不提。 李府正房,偏厅 李文烨靠在炕上,脸还有些醉红,但是神志清醒了许多。佟氏坐在他身边,亲自服侍他喝下醒酒汤。坐在他旁边越想越伤心,抹着泪道:“老爷也太不稳重了些。我知道老爷是醉了酒,只是这丫头是滢儿身边服侍的,如今服侍了老爷,这传出去,咱家姑娘们是个什么名声?我,我还哪有脸见人?就是对老爷的名声也有碍呀。尤其是这个啃节上,咱们滢儿要指给阿哥,这,万一让人知道了,她还哪有命在?” 一番话说得李文烨又羞又臊又怒,怒道:“我是醉的厉害了,席间又喝了一碗鹿血,回了屋,看见个丫头,以为是你屋里服侍的,这才。。。想着以后你处置了就是。没想到。。。这丫头怎么跑这来了?” 佟氏恨恨的道:“这丫头必是不能跟着滢儿陪嫁,想着在咱们府里攀高枝。看您醉酒才。。。哼,我早就看出来她不是个省事的,才不让滢儿带她,就怕她以后勾引阿哥,给滢儿添堵事小,害了滢儿事大。因此不敢让她跟着。果然,没等滢儿出嫁,就来害她。亏得滢儿姐妹似的待她。” 李文烨也听明白了,狠狠道:“这样的丫头,不能留了,过了年就处置掉。这事绝不能留下后患。”说罢却叹了口气。 佟氏听到李文烨叹气,误以为他舍不得,怒从心头起,压了压火气还是柔声道:“我知道老爷喜爱这样年轻的丫头,我身边的丫头都是木讷的,老爷一遇到这样水灵的,自然就喜欢。只是这个丫头不能留了。老爷要是舍不得,等夏福三四月往南边去的时候,我让他采买两个好的,放到咱们屋里服侍,如何?”说到最后,已然话中带了醋味。 李文烨听了这话,讶异的看了佟氏一眼,看到佟氏脸色不好,知道妻子这是吃醋了,反而笑道:“胡说些什么,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怎么会舍不得那丫头,只是想着咱们家向来宽厚待人,如今过年出这样的事,哎,总是我的错。” 佟氏听了知道误会丈夫,赶紧宽慰道:“哪里是您的错,分明是那丫头自甘下流勾引主子。您又不认得她,以为她是我身边的人也是有的。她要是个自爱的,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佟氏正色道:“我说让夏福去南边买人,也不全是醋话。我身边的丫头都是木讷的,颜色也有限。周姨娘又是不会哄人的。如今屋里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这才想着去买两个好的,放在屋里,以后再出了这事,也有个人服侍,岂不好?” 李文烨赶紧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这次是我不对,真真是我喝醉了。要说女人,什么颜色不颜色的,都是那么回事。你要真让人买了瘦马回来,被人知道了算怎么回事?你别说话,这瘦马是能瞒住的吗?别人不说,就是老太太那里第一个不同意。说不定还得动家法。我李文烨还不至于这么好色。”握住佟氏的手说:“再说,别说什么知心人不知心人的话,你不就是我的知心人吗?”佟氏第一次听丈夫说这样的情话,心里一甜,头低了下去。李文烨作势搂住了她轻声道:“往后,就咱俩好好过日子吧。” 第25章 后续 第二日,李滢顶着一对熊猫眼去给佟氏请安。佟氏看见李滢这幅模样就知道定是她昨晚惦记着碧彤的事没有睡好之故。心里有气道:"多大的事就值得你连觉都睡不好?这将来我怎么放心的下?" 李滢连忙告饶。却并不开口问佟氏,只是乞求的看着她。佟氏本想再晾晾她,看见她这副模样哭笑不得,只好把事情原委告诉李滢。 最后道:"这等丑事原本不该跟你一个姑娘家说,但我知道你的性子,不弄明白了不会罢休。我告诉你也是要让你明白这道理,就算身边服侍的人也是知人知面不是心啊!" 佟氏的话惊得李滢愣在那里,她昨晚想到各种可能,也都准备好了说词,却万万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 李滢真想劈开碧彤的脑袋看看她脑子里到底都是什么?还是同自己一同读书的人,怎么能这么蠢呢?随后马上想到,这事伤害最大的是佟氏。 马上跪下向佟氏请罪。 佟氏倒吓了一跳,赶紧扶她起来。虽然没下明旨,但是毕竟李滢将来是要嫁给皇子,如今满府上下都不敢受李滢的礼。 佟氏道:"你这孩子,这事跟你没关系,都怪那丫头自甘下流,异想天开,妄想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哼!" 李滢也很生气,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人,最后竟然去勾引自己老爹,发生了一夜情,想想就很噁心。李滢觉得自己被背叛了。然后又生老爹的气,气他不能自持,伤害了自家老娘。人都护短,一直宠爱自己的老爹自然是没错的。那错的必然就是女方了。 李滢一时气恼,一同跟佟氏骂碧彤。又自觉对不起额娘。骂完了,气也有些散了,李滢就想知道佟氏怎么处置碧彤。心里想,千万别让阿玛纳碧彤为妾啊,这简直就成了小三上位的经典实例,虽然自己快要做"小三"了,但现在发生在自己老爹身上,是绝不能容忍的。 佟氏看了李滢一眼道:"碧彤的事,您就不要再问了,以后也不要再提。"话音透着冷峻。 李滢心里一颤,难道额娘动了杀机? 李滢知道额娘必定很难过,自己也很恨她做出伤害额娘的事。但碧彤也是一起相处了许多年的人,虽然可恨,却罪不致死。就想向佟氏求情,能不能把她打发出去,或者嫁到庄子上看起来,但又有些说不出口。 佟氏看女儿的样子就知道她心软了,有些很铁不成钢的道:"要不是你过两个月就嫁人了,又嫁进皇家,我真不该跟你说这个。这毕竟是你父母屋里的事,放在我这也是没脸的。如果碧彤不是你身边的丫头,换成我身边的,哪怕是你兄弟们身边的,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开了脸,放到屋里服侍而已。但偏偏是你身边的。你想想,姑娘身边的丫鬟跟了老爷,哪个府里能容得下?如果让人知道,你和汐儿怎么嫁人?还得连累族里其他的姑娘。最要命的,这是你身边的丫鬟,要是让有心人拿出去说嘴,你还有命在吗?" 佟氏劈了啪啦说完,李滢倒糊涂了。影响姑娘的名誉,她能明白,但是怎么会有性命之忧呢?佟氏看李滢一脸迷茫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亏着平时还夸你稳重,心有成算,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将来怎么成,让我怎么放心的下?"一气之下不再解释,也不理她,让她自己去想。 李滢一直习惯性的用前世的观念来想事情,一时没转过弯来。细细琢磨一下,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康熙已经指定要指给四阿哥的人,如若有德行有亏的传言,康熙必定大怒,届时,皇帝不会承认指错人,更不愿意让自己儿子成为笑柄,最后只能让李滢从这个世界消失。说不定最后还会连累家人。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想明白这些,李滢打了个寒战。难道碧彤果真恨自己入骨,要害自己?自己待她向来不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她走了极端? 李滢蹭到佟氏身边,道:"额娘,我错了,我明白了。" 佟氏点了李滢一下道:"我闺女还不算笨。" 李滢想想道:"碧彤一直还好,这么多年我待她虽不能如亲姐妹一般,也与红袖她们不同,只因她与我一起读书的缘故,她不会突然害我。这中间会不会有个什么缘故?" 佟氏眯了眯眼睛道:"这事我心里有数了。"李滢靠在佟氏的身上。 佟氏安抚的摸着李滢的头柔声道:"额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原不该告诉你实情,只是你要离开家了,总要明白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我们不得不去做。" 李滢叹道:"碧彤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突然间,我这心里又是恨,又是。。。总是不好受。" 佟氏道:"这女人虽然一生身处后宅之中,但是杀伐决断丝毫不能逊于男人。后宅这些事看似不大,有时不察就能惹出天大的祸事来。这件事你阿玛也是同样的决断,你也不要问她在哪,总之,这事我都担下了。" 李滢她此时突然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冒所有的风险,不惜任何代价去救碧彤的性命?一边是深不可测的皇权,一边是对自己恩重如山的父母亲人,另一边是要害自己的一同长大的婢女。李滢最后叹了口气,很明显,自己的心里的天秤已经倾斜了。只是心里承受不了一条人命的代价。 李滢又想,假如做决定的人是自己,自己真的能狠下心来轻易的决定一条鲜活的生命吗?李滢现在不知道,也希望自己永远没有这个机会去验证。 李滢道:"额娘,我还是想见见碧彤。总要知道她为何害我。" 佟氏叹道:"罢了,你去见见吧。" 刘一家的引着李滢来到李府东边的一个荒废院落。院落很小,里面杂草丛生。李滢在李府生活了十几年从不知道这个地方。她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刘一家的。刘一家的笑着道:“这个院子是犯了事的姨娘和奴才关押的地方。”李滢问道:“我怎么从不知道这个地方?”刘一家的道:“姑娘是尊贵人,这些肮脏的地方,就是听了也要污了耳朵,如何会知道?” 李滢点点头,跟随刘一家的进去,走到一处屋子前。屋子是锁着的,两个仆妇立在门口守着。看见刘一家的忙点头哈腰的赔笑道:“嫂子如何来了?可是要问话?” 刘一家的道:“别废话了,快把门打开。姑娘来了,要亲自问话。” 这两个仆妇是外院伺候的三等媳妇,第一次见到李滢,忙跪下磕头。李滢摆手道:“起来吧,你们辛苦了。刘嫂子,赏!” 刘一家的连忙从怀里取出两吊钱扔给她们。二人千恩万谢的站起来打开门。 李滢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霉味,昏暗的光线,让李滢一时看不清人在哪里。 想是古代的监牢都是如此。 突然一个声音从角落响起:“姑娘?是姑娘吗?” 李滢好不容易适应了屋内的光线,顺着声音望去。披头散发,衣服有些褶皱凌乱的碧彤,跪坐在角落的炕上,惊喜的看着李滢。 李滢只是看着碧彤,并没有说话。刘一家的跟着进来,连忙用帕子擦擦旁边的凳子,又铺上一条干净的帕子对李滢道:“姑娘坐吧!” 李滢坐下,对刘一家的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 待刘一家的带人退了出去,李滢并不看碧彤,只是打量起这间屋子。半晌,看向碧彤道:“昨儿,我回屋子后,找不见你,急的跟什么似的。今儿一大早,额娘跟我说,我还不信。现在定要听你亲口告诉我,我才信。” 碧彤哭着道:“姑娘要我说什么?” 李滢道:“实情!” 碧彤捂着脸道:“姑娘快别问了,我没脸说。”李滢气道:“你有脸做,却没脸说?”碧彤不说话,只是捂着脸哭。 李滢失去了耐性道:“这么多年,我待你如姐妹,你为何要害我?” 碧彤听到这话,突然抬头道:“我如何害了姑娘?”又道:“姑娘说待我如姐妹,这话是哄我吗?您的姐妹是二姑娘,在您的心里,我始终不过是个婢女。如今姑娘要出嫁了,反而不带我。我跟着姑娘这么多年,姑娘临走却不带我,这是待我好吗?”李滢奇道:“不带你,难道就不是对你好?我都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又如何能护住身边的人?你留在李府,额娘已经答应会帮你挑一个外面的良人,将来能堂堂正正的嫁人,不再做人奴婢不好吗?” 碧彤冷哼道:“姑娘这真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了。姑娘可知外面一两银子就能让一个农户过上大半个月?姑娘在府里吃的是什么?一顿饭能抵得上外面小门小户一个月的花销。我前儿出去看一个亲戚,那家媳妇,我以前也认得,只比我大两三岁,以前也是水灵灵的,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我妈。每日里,三餐都要她做,上要伺候公婆,下要带三个孩子,做家务。人也变得粗俗起来。若我真的出去了,难道也要过那样的日子?我识文断字,就是要在外面过那种穷苦的日子?” 李滢听了,真的想问她,没有自由和尊严的富贵,真的就这么重要吗?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也许正如她所说,自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己生来富贵,如何能知道外面生活的艰辛? 不,自己是知道的。前世的自己知道。所以前世的自己不断的奋斗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富贵生活。如今的自己,如若能选择,宁可去过那样的贫苦生活也不愿进入那个似牢笼的后宅,如金丝雀般,小心翼翼的取悦主人,就为了那个表面的富贵荣华。 李滢不理解碧彤的选择,但是并没有讥笑她,作为生来富贵的人,是没有理由和立场去讥笑她的。 但涉及到自己的父母,李滢厉声问道:“就因为想要继续留在李府,就去勾引老爷?你难道忘了,你是我身边的丫鬟?你怎么就觉得老爷和太太能容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害我?” 碧彤惊道:“我没想要害姑娘。真的没想过要害姑娘。是她,她说,她会跟太太求情,只要老爷喜欢我,太太良善,一定会容下我的。” 李滢惊道:“是谁?” 碧彤慌乱的跪下道:“姑娘,救救我,我没想着害姑娘。” 李滢颤着道:“说,是谁?” 碧彤道:“是周姨娘。” 李滢暗道,来了。“说罢,周姨娘都对你说什么了?” 碧彤道:“那日,我看完亲戚回到府里。一个人到园子里散散心。越想越害怕,就怕将来姑娘不在府里,太太把我嫁给那样的贫苦人家,我哪还有出头之日?越想越伤心,哭了起来。” -----------我是时间的分割线----------------- 碧彤说的那天,周姨娘正带着樱桃去库房取回太太吩咐的锦缎,回正屋的途中,从园子里经过,看见碧彤在那里一个人抹眼泪,就让樱桃先送回去,一个人留下问碧彤发生了什么事。 碧彤自然不会说。只摇头。擦了眼泪就要走,却听周姨娘道:“必是你舍不得你们姑娘,在这里伤心呢吧?”看碧彤还是不说话又道:“你姑娘不带着你走,必有她的道理,你不过是个丫头,让主子们看见,可怎么好?” 看碧彤低着头,继续道:“不如你回家两天,也消散消散。总归不过几个月,太太必要调你去别处的。”又问道:“你妈是二门上看门的吴大娘吧?” 碧彤终于点头道:“是,我今天休息,就回家去看看我妈。陪着她走亲戚去了。”碧彤顿顿道:“姨娘,您见识广,您说,小门小户家的媳妇是不是每日都要劳作?” 周姨娘似笑非笑的道:“怎么问起了这个?你一个姑娘家哪里知道,嫁到家里的媳妇,大户人家也就罢了,一是有礼法,二是有财力,自然是使奴唤婢,不过是要立立规矩,倒不遭罪。要是嫁到平头百姓家,那日子就别提了。头三年,可不是闹着玩的。天不亮就得起来,做一家子的饭,等全家人吃了饭,才能才厨房里吃上一口。不仅要伺候公婆,丈夫,就是小叔子,小姑子也要伺候。要不怎么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呢?” 看着碧彤,周姨娘最后又道:“所以小门小户家的女孩子,就是做妾也要嫁进高门大户里。更别说那些大门大户家的丫头,哪个不想长长久久的留在府里呢。” 周姨娘看碧彤的脸色似乎有些变化,似是不经意的道:“要是别的大户人家的太太都如咱们太太般的良善,那不一定有多少丫头挤破脑袋呢?”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魔鬼,只看是否有外面一个魔鬼把他激活。无疑周姨娘的这番话把碧彤心里的那个魔鬼激活了。那日周姨娘什么时候离开,自己时候回的自己屋子,碧彤全都不知道。 只是从那天起,碧彤不断的告诉你自己,只有做姨娘将来才能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才不亏自己这几年读的书。这样的念头就像是病毒一样,一点一点吞噬着碧彤的理智。直至那日无意间看见老爷从夹道往正院去,她知道此时太太和姑娘们都在荣寿堂,就跟着老爷往正院去了。正巧,那日,屋里没人,她就主动上去服侍,本来想先给老爷一个好的印象,以后慢慢再找机会让老爷跟太太要人。谁知那日老爷猴急,先成了事。 碧彤本想悄悄回去,谁知一出屋就看见佟氏一个人站在那里狠狠的盯着自己。吓得碧彤一下子就瘫软在地。 ---------------我是时间的分割线------------------- 佟氏席间与李文灿多喝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想着先回去换件衣服再回来。刚进院子,一个丫鬟不见,正奇怪时,就见刘一家的,正守在正房门口,焦急的看着外面。见到佟氏过来,直合手念佛。用手指指里面。佟氏侧耳一听,哪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真是气了个倒仰。 问刘一家的:“哪个小蹄子在里面” 看刘一家的支支吾吾,厉声道:“快说。” 刘一家的只能凑向佟氏耳语几句,佟氏一听五雷轰顶。气得就想马上闯进去,好在理智及时拉住了她。她让刘一家的拘着丫鬟们不许靠近,再叫几个健妇,拿着绳索,等着里面完事就拿人。 一来,她知道男人做这事的时候,最忌讳被打断,不仅容易伤了精气,以后再做时精血不顺。二来,万一惹怒了丈夫,她本是有理也变成了没理。反正已经做了,不如等他们完事,再来理论。 因此只到对面耳房等待。不多时,刘一家的进来在她耳边道:“里面没声了。”她才出来,等在门口,又屏退了众人。 看见碧彤出来了,磕头求情,也不说话,只冷哼一声,摆摆手,刘一家的忙带人把碧彤绑了,直接扔进了废弃的小院。 佟氏又命人去芳华院悄悄抄检碧彤的财物,才进了屋看李文烨。佟氏厌弃的看着狼藉一片的屋里,看见丈夫睡着了,也不惊动。自己换了衣服若无其事的回到荣寿堂。 -------------------我是时间的分割线------------------------- 当然后面的这些经过碧彤不会讲,只告诉了李滢那日遇到周姨娘时,周姨娘说的话。 李滢叹了口气,平时看着那么老实的周姨娘,原来也这么精明,看似是在闲聊,但是有心人一听就能动了心思,等你再拿这些话问她,又真的是闲聊。一点把柄都落不下。真应了那句话:咬人的狗不叫。 让李滢奇怪的是,好好的,周姨娘为什么要害她呢? 李滢看着跪在地上求情的碧彤,叹了口气道:“太太现在在气头上,这事搁在哪家府里都是了不得的事。你先在这呆着,等过些日子,太太气消了,我再去求情。” 李滢总不能告诉她,你犯的这事,我保不了你,老爷和太太要弄死你吧。 至少让她安心的过段时日吧。 第26章 邸报 当李滢原原本本的把碧彤的话告诉佟氏时,佟氏咬着牙道:“这事是我疏忽了!”李滢皱眉问:“额娘,我同周姨娘都没说上几句话,她为何要害我?”佟氏道:“傻丫头,怕是她以为,如果你的德行有亏,咱们府里为了掩盖,说不定就会让汐儿代替你。真是蠢,难道她以为皇命都是儿戏?她也算是个当娘的,赶着让自己闺女去当妾?” 李滢真觉无话可说了,还可以这么代替吗?不说汐妹妹才7岁,就说康熙如果厌弃了李家,怎么还会让李汐嫁给四阿哥?当天下女子都死光了,只有李家姐妹吗?更别说这样的事发,不仅影响李滢的名声,全族的女孩儿都影响,李汐也得不了什么好。这是怎样的脑细胞能创造出如此的想象力啊。 佟氏道:“周姨娘的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这是佟氏的宅斗,不归李滢管,她乖乖的点头称是。却不知道佟氏暂时根本不会去动周姨娘,一来,这事虽然知道有她的挑唆,奈何没有什么证据和把柄,她到底是李汐的生母,并非无子嗣的姨娘。为了李汐也不能轻易动她。二来,李文烨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姨娘,没了她,就得再纳一个,来了一个新人,万一分了佟氏的宠,岂不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虽说昨晚李文烨说了一些情话,但是佟氏没糊涂到相信丈夫酒话的地步。就是为了站位份,也得让周姨娘继续呆在身边。 只是,佟氏心想,得再压一压周姨娘。其心可诛,不能不防! 佟氏喝了口茶,对李滢道:“你有没有想过,昨日,我让人去抄检你的院子,你的人连拦都拦不住,这是为何?” 李滢不明白为什么佟氏问这个:“您是当家太太,又是我额娘,既然是您下的令,丫鬟们自己自然就不能拦了。就是我在也不可能拦着” 佟氏点头,又问道:“那如果来抄检你丫鬟房间的人是将来嫡福晋派的人呢?你的人能拦住吗” 李滢一时还真回答不出来。佟氏笑道:“你不用现在就回答,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你想明白怎么做了,我就真的能放下心了。” 李滢一直在想着佟氏的话。 此后,李滢再也没有过问碧彤的事。紫珊她们也没问过。 上元节,荣寿堂的宴席上,佟氏向老太太禀道:“滢儿身边的那个丫头,叫碧彤的,她娘前儿跟我求情,说是她也快到年纪了,家里给她相中了一个人家,是咱们京外庄子管事的儿子,今年16了,我也知道这个小伙子,是个不错的。就同意了。想着过了年,滢儿就得准备小选,不如就放她出去备嫁。” 老太太点点头道:“既然是家里人相中的,咱们也不好说什么,你定下就是了。”佟氏又道:“是,我想着这丫头伺候滢儿好些年了,与滢儿也投缘,就赏了丰厚的嫁妆,又让她妹妹进来当差。” 老太太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就该如此。我就爱听到喜结良缘的事。”佟氏道:“那以后这样的大媒都请老太太做。”老太太道:“那我可要谢媒钱的。”说着,屋里人都笑了。只李滢实在笑不出来。 等李滢走后,老太太对佟氏道:“滢儿还年轻,这样的事,难免她不好受。只是,这样的事,谁家府里没经历过?以后大了,经的事多了,就好了。” 又过了一日,刘一家的来回李滢:“碧彤姑娘家里已经把她许配给庄子上管事的小儿子,求了太太,让她这个月就回家备嫁,下个月就成亲。到时就搬到庄子上了。太太已经同意了,还赏了嫁妆。又恩准碧彤的妹妹二妞进府当差,一进来就补在二爷的屋里做三等丫鬟,拿着二等的例钱。她兄弟今年也能进府当差。太太说,姑娘跟碧彤主仆一场,不如也准备一份嫁妆派人送去,也算全了主仆之谊。” 李滢知道这是佟氏打的一套连环拳,对外说碧彤嫁到庄子上。婚礼会有,新郎也会有,只是嫁人后,到了庄子上,人不知,鬼不觉的,新妇偶感风寒,一病不起,没几个月就没了。这样的事说出来,除了唏嘘一番,也说不出来什么不妥。 又给了他们家无数恩典,就算被赶着嫁出去的女儿不久病死了,他们觉察出不对,也不会声张,说不定还会感激主人家的宽宏。 李滢默默的叹了口气,净了手,焚了一注香,拿出《地藏经》,抄起了经书。此时,也许只有经书能她的心暂时得到一片安宁。 到了二月,红袖和杏蕊都回来当差。现在应该叫李明家的和夏满家的。 李明家的刚回院子,紫珊看见笑道:“红袖姐姐回来了。”青梅在旁边道:“应该叫李嫂子才是。”说得李明家的脸上一红。问道:“不与你们吵嘴,姑娘呢?”紫珊道:“在屋里抄经呢。”正说着,就见白霜出来拿着一摞抄好的经书,见到李明家的先是见礼,再道:“今儿姑娘抄完了,让我送到佛堂供起来。这么冷的天,嫂子快进去吧。” 李明家的笑着进了屋,撩了书房的帘子,看见李滢正在看书,不敢打扰,刚要退出去,李滢已然看见了她,笑道:“红袖回来了,不对,该叫李明家的了。”李明家的红着脸轻啐了一声,道:“姑娘也来打趣人。”李滢笑道:“我还是叫你红袖吧,这李明家的,叫起来还真不习惯。”红袖马上称是,道:“别说您叫着不习惯,就是我听着也不习惯。” 李滢放下手中的邸报,问道:“不说笑了,你家那口子如今呢?还回大爷那里去?”红袖道:“哪能呢?太太年前就交代了,年后,就听姑娘的差遣。” 李滢抿嘴笑道:“我如今在府里,能有什么差遣他的?”又道:“如今太太已经把陪嫁的庄子给了我。我想着让你家李明总管我的庄子,让他得了空,去几个庄子转转,跟庄头们都熟悉熟悉,以后他就替我管着这些人和事吧。去年的年租都入了咱们府里不去提。今年的租子和年货,到了年底都要到咱们自己手里了。我那时怕是在宫里,万事不方便。我已经想好了,你让李明去找夏满,这几日在城里打听着,买个院子,你们一家,杏蕊一家都搬进去,你们出宫也有个去处。等庄头们进京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你和李明的例钱,我已经想好了,你和李明每人每月10两银子,到年底,还有分红。” 本来红袖还恭敬的听着,听到例钱每月10两,还有分红,惊道:“姑娘,这也太多了,咱们府里就是姑娘一个月不过12两。” 李滢摆摆手道:“这不一样,你们放心的拿着就是。我看中的就是你们的忠心。你去跟李明说,院子不要太大,有个两进就可以了。关健是地点要好,治安也要好。到时我跟额娘说,从咱们府里要几个小丫头和小厮住进去服侍。李明空闲时还要读书。将来,我跟着四阿哥,但凡有出头的时候,必然会提拔他。” 李滢又看着红袖笑道:“我实不愿拆散你们小夫妻,但是将来也离不了你,就得辛苦你两边跑了。” 红袖赶紧道:“姑娘说的什么话,我与我们家那口子合计,这辈子就跟着姑娘,绝不二话。我们家那口子还对我说,以后姑娘就是我们的主子,主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说着就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一个头。李滢赶紧扶她起来,道:“你跟我也有七、八年了,说是主仆,我待你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什么事都不瞒你。我自然是最信任你。也望你能信任我。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必然护着你。但凡有机会,我定要让李明出人头地,也让你有机会凤冠霞帔。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说得红袖又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姑娘说的,我都明白,您放心就是。” 打发红袖出去与李明商议买房子的事后,李滢平复了下心情,又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邸报。 年前,老太太突然与李文烨商议,让李文烨拿一些不紧要的邸报给李滢,让她能了解一下朝廷走势。既然要嫁入了皇家,就不能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以老太太的话道:“不知道就要出错,出了错,就当了棒槌。到时谁都救不了。”李文烨竟然同意了。 于是前院隔几日都会送来一摞邸报给李滢,自然都是李文烨认为李滢可以看的。李滢正看的邸报是正月的,说的是上谕命在籍勇略将军赵良栋参军事。李滢想了想,找出之前的邸报,有一个是命瓦岱为定北将军,驻张家口,郎谈为安北将军,驻大同,川陕总督会西安将军驻兵宁夏。撂下邸报,李滢想,必定是噶尔丹又出幺蛾子了。 又拿出一份来是,上个月明发的上谕,以马齐为兵部尚书。嗯,这下次悦娴又该牛上了,李滢心想,惠娴表妹的宅斗生活又要升级了。要不是自己小选日子渐近,真该请她们来松泛松泛。 邸报其实就是古时的报纸,不过有些像内参,并不对民间发行。只在官场中流通。其实能上邸报的都是一些公开之事。如果能广泛刊印,向民间开放,必然有巨大的市场,也能帮助开启民智,开启舆论势力的先河。可惜这事太难。从最早出现邸报的汉朝,一直到现在的清朝,已经延续了上千年,但都没能做到全面向民间开放,除了刊印技术有限,还因为每到一个朝代的初年,皇权为了加强统治,对于民智的开启过于保守,使得到清朝时中央集权日益加剧。但是也不是一点可能没有。据说邸报在唐朝时就对民间发行,唐玄宗时,邸报又称《开元杂记》,记载着某日皇帝亲耕祭田,某日,皇帝赏赐谁谁谁等等之事,成了全国性的刊物。邸报到了清后期,改为《京报》,也成为连平民百姓都能读的报纸了。 是否能够开放发行,在皇权集中的年代里,完全取决于当权人的意志。 正在李滢胡思乱想的时候,杏蕊也回来当差了。 李滢差不多跟杏蕊说了一样的话,不过是把京中的铺子交给夏满去打理。又道:“正月里,我与沁大嫂子商议,想开一个铺子专卖沁大哥在海外运回来的西洋货,再卖一些稀罕货。我陪嫁的几个铺面中,一个一直做杂货铺生意,掌柜的姓马,我还未见过,也不用见,让你家那口子跟他交代吧。另几个一直都是收租,我想着拿出一个来,开这个铺子子。你让夏满去瞧瞧,哪个合适,让他决定,然后告诉我就是。其他两处我还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就还是收租吧。等想到做什么生意再说。让他得空去找沁大哥商量进货之事。你去告诉夏满和李明,让他们明日晌后进来一趟。我还要亲自交代。” 杏蕊出去后。李滢刚想歇歇,嬷嬷们就进来上课了。小选的日期越来越近,嬷嬷们也越来越紧张,搞得好像是她们要去参加小选一样。 李滢最后练了一遍跪拜,走路,请安。并同嬷嬷们又过了一遍小选的流程,才从嬷嬷们的“魔爪”下逃生。 第27章 琐事 第二日,刚过了晌午,紫珊和青梅正服侍李滢起床,红袖进来道:"姑娘,李明和夏满正在二门处候着,看姑娘何时得空见他们。" 李滢点点头道:"等我梳洗后,借额娘的厢房见他们吧。"红袖领命出去了。梳洗后,李滢先坐在炕上用茶,脑子里过了一遍要说的事,就披上大毛斗篷去了正房。 李滢先去了佟氏处请安,佟氏正在暖阁中看针线房送来她参加小选的衣裳,见李滢进来,招手道:“今天衣服都得了,你快瞧瞧,如何?” 李滢好奇的上前看炕上放的衣服,顿时觉得很无聊。完全都是一个样式的蓝布旗袍。心想,果然选秀是整体着装,这个筒子似的衣服能看出来什么啊。再细看,这几件衣服的布料极为考究,虽然都是棉布,上面却带着暗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李滢心想,如此穿着,宫里的太监宫女也会另眼相看吧。 炕上放了足有五、六件,佟氏兴致勃勃的挨个端详,李滢奇道:“小选不是就两天,为何准备这么多?” 佟氏摆手道:“你不懂,选上了后就要直接在宫中住了,多预备几件总是好的。就怕有个万一。” 李滢也跟着佟氏一件件端详,心想,都是一样的衣服,难不成还能看出花来?看得有些不耐烦,就与佟氏道:“额娘,我要见见李明和夏满,交代些事,能不能借您的厢房用用?” 佟氏听了,叫玲珑问:“你去看看厢房的炉子烧上没有,屋子里冷不冷。”李滢在旁边道:“昨儿,我就想着借额娘的屋子,一早就叫紫珊跟刘嫂子说,早些把炉子点上。想来刘嫂子已经交代婆子们点上了。”果然,玲珑回来告诉佟氏,炉子是头晌就点上的,屋子里熏了香,暖和极了。佟氏这才答应。 正巧,刘一家的进来回事,佟氏打发李滢出去了。 李滢坐在厢房暖阁的阁炕上,翻着白霜捧来的账册。正看着,红袖就进来道:“李明和夏满已经到了院子里,等着姑娘训话。”李滢透过窗户,隐隐绰绰的看见两个年轻人在窗外侍立,李滢对红袖道:“这大冷儿的天,让他们进堂屋吧,我就在暖阁里,隔着帘子,也是不碍的。”又嘱咐红袖,“你等等,把这炉子,拿到堂屋去,也让他们暖和暖和。”红袖笑道:“哪里能用姑娘的炉子,他们一直在门房里候着,那里暖和着呢,不过是站了这么会儿,哪里就冻着他们了。”李滢轻笑道:“你就搬过去吧,冻坏了你就不心疼?” 红袖脸一红,就出去唤李明和夏满进屋来。两个小丫头进来,把正烧着上等银霜碳的炉子搬出去。不一会,红袖和杏蕊都进来请安,随后,隔着帘子,就听见李明和夏满请安的声音。李滢道:“不必多礼了。” 似乎听到起身的动静。李滢继续道:“这大冷的天儿,让你们二人跑了这一趟,辛苦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有些浑厚的少年声音道:“姑娘说得折煞奴才了。奴才们听姑娘的吩咐。”红袖在旁边低语:“这是李明。” 李滢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笑道:“话虽这样说,到底这是我们第一次见。按说,我与小五子以前在大爷那里见过的,那时年纪都小。我还记得你当时书读的很好,还很顽皮,总是跟着大爷在园子里爬树,捣鸟窝,还有一次射弹弓把阿玛书房的古董花瓶打碎了对不对?” 李明在外面不好意思道:“姑娘这事儿都知道,那时是奴才年少无知。” 李滢道:“那时大爷惹了祸,总是最先来求我,我如何能不知?” 随即正色道:“本来弹弓是大爷打的,反是你出来顶罪。老爷没说什么,你倒挨了你爹二十板子。那时我就看出来,你是个忠心的。如今太太把你和红袖给了我做陪房,我取的就是你的忠心。” 话音一转道:“我对红袖也说过,你放心,跟着我,假以时日,我必让你光宗耀祖,绝不淹没了你的才华。” 听到这里,李明跪下道:“主子如此说,奴才敢不肝脑涂地报效主子。” 李滢点点头道:“你起来吧。”又对夏满道:“虽然夏满是第一次见,但是我倒听太太提到过你,说你是个有才的,心中有算计的年轻人。我也着人细细打听了,果然你的品行端正,为人侠义。不然,就算太太点头,我也断不会把杏蕊许配给你。你父亲母亲是太太的陪房,你和杏蕊是我的陪房,看来咱们两家倒极有缘分。” 夏满赶紧道“奴才不敢。” 李滢笑笑道:“我与你母亲打听过了,知道你志不在读书,反有些陶朱公的才能。这也很好。总不能天下的人都非得去读书坐官才算有大志向吧?” 夏满听到这里,笑道:“主子见识果然不同,原先杏蕊同我说,我还不信,如今见了方知天下真有知我之人。”话音刚落,就听见杏蕊咳嗽一声。就听见夏满似乎嘟囔一句什么。 李明在旁边呵斥道:“别瞎说。” 李滢哈哈笑道:“李明,夏满说的什么?” 李明尴尬的道:“他,他说。。。他说,“本来嘛,昨儿晚上还说呢” 杏蕊脸红的直翻白眼。 李滢被逗得哈哈大笑,复道:“既然你志不在读书出仕,我能许你的就是一个能发挥你才能的平台。说白了,我能给你一个一展你才能的地方。” 夏满兴奋的道:“奴才以后都听主子的。” 李滢正色道:“我这人极简单,跟过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去干涉你们的具体事务。你们都还年轻,本该跟着前辈们多学学经验,如今却被逼着独当一面。你们不必担心,也不必害怕犯错,我给你们时间去学。失败是成功之母,5年不行,就10年。只要你们努力,必然能有成绩。” “几个庄子的情况我并不十分了解,虽然有账册,但还不够。李明得了空,去几个庄子走走,了解了解情况。至于将来怎么做,你自己或拿主意,或与夏满商议,有决议不了的事,再报给我。对于我手里的庄子,我只说几点:一,不得压榨佃户;二,遇灾情,按具体情况,减免佃户的租子;三,各庄庄头不得为祸乡里,或者打着主家的名义,为非作歹;四,各庄庄头不得中饱私囊;五,每年的收益可以根据当年的情况有所浮动。” “我对农事知之甚少,但想来必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这天时就是水源,地利是土壤肥料,人和是工具和技能。如果是旱年,或是没有水源的地方,怎么办呢?还有工具,我自然是不知道现下农家都是用的什么样的犁头,如果能有更好用的呢?再有就是肥料和技能。一些农书还是很不错的。比如《补农书》,你得空也该读读。如里面有些养殖栽培技能对于咱们的庄子有用,岂不是事半功倍?你也可留意,有些南方士子也是致力于务农而非仕途的。还有些人是专喜欢研究那些技巧机关的,说不定能发明什么新式工具用来农事生产。” 李滢喝了口茶继续道:“你要知道,朝廷向来极重视农事,这几年你能积累一些经验总是好的。” 李明一一记下。 李滢又对夏满道:“我昨儿已经跟杏蕊说了一些关于铺子的想法。想着拿出一个来卖西洋的舶来品。你的想法呢?” 夏满道:“主子这个想法极好,京里最不缺的就是王公贵胄,每年多少寿礼,节礼,有些有财力人力的,派人出去采买,但是出去一趟,成本也高得吓人,如若能有些稀罕物在京城里卖,不用派人出去了,物件也得了,岂不省事。还有些没人这财力人力的,自然也愿意在京城里采买这些稀罕物。这个事做得。” 李滢点头笑道:“与我想的倒一致。这个店,你去筹备,货源去与沁大爷商议。” 夏满又道:“如若这店开起来了,这货源总是从沁大爷那单走,未免有些窄,您说,不如。。。不如。。。”说着有些迟疑。 李滢道:“但说无妨。” “是,不如咱们也派人跟着沁大爷一道出海进货。” 话音刚落,李滢就站了起来,一激动就想撂帘出去,好在没有莽撞。又坐了下来,看了站在旁边的杏蕊,暗暗点头,这个人不错。 夏满听暖阁里没有了声音,以为李滢觉得此事不妥,有些忐忑,也有些失望。片刻,传来李滢的声音:“你有这个想法,证明我没有看错人。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筹备店,看看沁大爷那有什么货,先卖着。” 夏满听李滢并未否定自己的提议心下高兴。连连称是。 李滢又道:“出海一事不是儿戏,要慢慢筹划。一来,你要与沁大爷商议时间,路程,所需花费;二来,你要选出精干,信任的人,跟着船队出海。这些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尤其是后一项。咱们不着急,慢慢来。还是刚才那话,你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去一展抱负。” 夏满和李明齐称是。 李滢又问:“昨天我跟你们媳妇说的买院子的事,你们怎么想的?” 李明回道:“奴才昨天得了信,就连夜找了奴才的舅舅,他是咱们府上的管事,也管着咱们府上买卖,租赁店铺的事。在京城地面上的牙行中有些人脉。舅舅说今儿就帮我询问询问,有合适的院子就先知会我们一声。” 李滢知道他们这些管事同地面上的三教九流常有交道。这种事自然要全权交给他们去做。 李滢想了想道:“你们俩,李明年长,为人稳重,我不在外面,李明总管。你们在外面要约束下面的人,不可打着我的名义,或者皇子阿哥的名字胡作非为。将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里面,外面的事一概不知。你们就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们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你们,好自为之。。。。。。去吧!” 说罢,摆了摆手,闭着眼睛靠在炕头。 李明和夏满磕了个头道:“主子保重,奴才们在外头定会恪尽职守,办好差事。” 红袖和杏蕊都撂帘出去,送他们出了正院。 李滢靠在炕头,心想:他们会忠心吗?“疑人要用,用人要疑”还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手里的人太少了,根本不可能建立一个监督制约机制来做到“疑人要用,用人要疑”。既然身在古代就“入乡随俗”吧! 既然都是聪明人,相信他们知道该如何选择。 第28章 前夕 过了几日,红袖进来回道:“姑娘,李明让我回姑娘,已经寻着一处院子。就在北面方家胡同,是个二进的宅院,离咱们府也不远。屋主是个满洲镶黄旗旗人,一直用来收租的,说是手上正等钱用,想把房子卖了。价钱谈到了350吊,屋主不肯再让了。想等姑娘的示下” 李滢想了想道:“这地方离咱们家倒真是不远。”其实她想说的是,好像离将来雍王府也不远。这倒真不错。 李滢对红袖道:“价格方面,如果李明觉得可以,就定下来吧。只是签的契约要明白,不要被人骗了。以前屋主是个什么情况也要查明白,不要卷进一些麻烦事中。这些事,如果需要,你让他去找源大爷。” 红袖领命出去了。 这几日,天气骤然回暖。今日一早,李滢似乎从院子里的枯枝上看见了一些绿色的嫩牙。一时她以为自己眼花,再看,果然是刚露头的绿色小芽。当下感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心里也有些开心:今年的春天来的这样的早。 人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虽然春天来了,屋里还是得点着炉子。忙了半日的李滢,正把玩着今日刚得的绿头签,薄薄的木签正面大字写着“一等侯户部郎中李文烨之女十五岁”右上角写“正白旗”左上角写“内务府”,左右两边各有一行小字,分别为左“三等公镇南将军李知之孙女”和右“二等公镇南将军李献之曾孙女”。最下面的小子写着“济礼佐领”。想来这与宫妃的绿头牌差不多了,”留牌子,撂牌子“也指的这个了。 把牌子放在一边,突然突然觉得十分乏力。遂让青梅去请两个小戏子过来唱两出,休息放松一下。 小戏子们都拘着住在东北角的菊苑,与李府主子们住的院子都远,平日里有师父带着,吹拉弹唱,并不影响主人们的起居。青梅来的时候,小戏子们有的侍弄花草,有的正在咿咿呀呀的练功。 可巧有管事娘子看见青梅来,忙走过去赔笑:“姑娘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主子要找几个小戏子解闷?”青梅见来人是管着菊苑的管事娘子便道:“嫂子好。可不就是我家姑娘叫我来的?请几个女孩子去唱两段。姑娘这几日忙的狠了,就是太太也说,得了空还得松泛松泛,这不,今日后晌好容易空出一个时辰,就吩咐我请人来了。” 管家娘子笑道:“我说的呢,怎么姑娘有日子没叫了,必是忙着。您等着,我让师傅叫几个女孩子去。” 青梅笑着道:“多谢嫂子费心了。不必多,叫两个人就行。” 有机会巴结大姑娘,管家娘子自然不会错过,马上去找了师傅,安排了唱正旦的秀官,小旦乐官和唱小生的申官,又让曲笛和三弦的师傅跟着,与青梅一同回了芳华院。 李滢正歪在偏厅的炕上,翻着夏满递进来的账册,见青梅引了众人进来请安,坐直了身子笑道:“我猜着你们师傅会让你们来的。有劳了。” 秀官道:“姑娘想听哪出?” 李滢想想道:“还是《牡丹亭》吧,也不要整出,唱几段就是了。” 秀官,乐官和申官低头称是。 婉转悠扬的唱腔响起,李滢复靠在炕头,闭着眼睛,享受着这宁静休闲的午后。 “最撩人□□是今年。 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是睡荼蘼抓住裙衩线, 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 这样悠闲的日子不知还能持续多久! 这日,李滢突然想起来了吴嬷嬷,带着紫珊和白霜坐车去了李府后街的一个两进的小院子里。与一些世家府邸相同,主人们都在府邸的后面买上一些房产,给世代的仆人家眷居住。大多是一进的小宅院,宅院的大小就看仆人在主人们面前的脸面有多大。吴嬷嬷是李滢出生前就挑好的奶妈之一,为人极有眼色,也一心一意的为这小主人着想。因此佟氏和老太太对其都极为器重。李滢大一些,不需要吃奶了,干脆让她做了教养嬷嬷,一直呆在李滢身边,规范李滢的举止行为。 如今李滢身边来了两个宫里的嬷嬷,吴嬷嬷也知道大姑娘身边已经不再需要自己,干脆就跟佟氏请辞,回家也享享清福。佟氏也知吴嬷嬷虽忠心,奈何实在无法再教导李滢,因此就准了。 吴嬷嬷的儿子吴茂也在府上当差,如今是李文烨身边的管事,娶了老太太身边放出去的丫鬟玉蝶,如今小孙子都已经4岁了。 李滢的车刚停在门口,早就有小丫鬟跑进去告诉了吴嬷嬷。吴茂家的扶着吴嬷嬷赶紧出来迎接。看见紫珊扶李滢下来,吴嬷嬷边往屋里让边埋怨道:“怎么这么就出来了?有事让人叫我进去不好吗?” 李滢笑着搀着吴嬷嬷道:“嬷嬷,你回家有几个月了,一次也不进去瞧我,我想你了。就过来瞧瞧你。” 吴嬷嬷感动的道:“亏着姑娘还想着我,我也日夜想着姑娘,只是知道姑娘每日里忙的团团转,不敢去打扰。” 边说着,李滢已经进来主屋,看着虽然简朴(姑娘,哪能每家都像您家里那样摆设啊。吴嬷嬷家已经算中等人家了。)但是干净。李滢刚要坐,吴茂家的就赶紧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新的铺垫道:“姑娘坐这个,这个是新做的,极干净。” 李滢摆摆手笑着道:“无妨。我就是来瞧瞧嬷嬷,身体可好,日子可顺心,别麻烦了你们。” 吴茂家的道:“不麻烦,只我们小门小户的,怕姑娘笑话。”李滢笑道:“吴嫂子说的哪里话,这样说岂不见外。” 吴嬷嬷道:“他媳妇,你去倒茶,别让那些小丫头弄,再拿些果子来。”吴茂家的极有眼色,马上到:“是了,是媳妇糊涂,我这就去。”说着,向李滢一福,就出去张罗了。紫珊向白霜使个眼色,白霜笑道:“姑娘和嬷嬷聊着,奴婢去帮帮吴嫂子。” 李滢第一次来仆人家里,很是好奇,到处瞧。吴嬷嬷看没了外人便道:“姑娘,也太莽撞了些,如今快要小选了,岂能这么随便就出门的?” 李滢笑道:“我就知道来了嬷嬷要唠叨的,我已经禀了额娘的。额娘也说我该松快松快,听我说来瞧嬷嬷就同意了。” 吴嬷嬷听佟氏同意了,也不再说什么。就问李滢的起居,身体如何。李滢笑着一一回了,末了道:“原是想问嬷嬷过得如何的。怎么反问起我了?”吴嬷嬷笑道:“我过的很好,儿子媳妇也孝顺。如今儿子得老爷重用,媳妇也在东院做管事媳妇,我一个人在家带着小孙子,倒也逍遥。” 李滢问:“我听老太太说,吴嫂子原在老太太屋里是极好的,我也跟管事媳妇们打听了,都说她在你家里也是个贤惠人。” 吴嬷嬷点头笑道:“我这媳妇是个好的,平日里极孝顺。我当年也是看中她的人品,才跟老太太那求了来。如今他们小两口的日子过得顺心,我也就顺心了。” 李滢点点头轻声道:“过些日子,我就要小选了,以后我不得轻易出来。嬷嬷的日子过得顺心才好。无论怎么样嬷嬷都要保重身子。我知道嬷嬷一到春秋易犯腰疼的毛病,上了年纪就更得注意了。将来,嬷嬷真有了为难的事,就去求太太,我额娘心慈,总会帮的。” 吴嬷嬷听了,眼睛都湿了,握着李滢的手低声道:“姑娘放心就是。姑娘进宫后,要一切多听多看,莫要多说话。祸从口出啊!” 二人说了一阵,吴茂家的和白霜端着茶水进来了。吴茂家的边上茶边笑道:“这是过年时,主子赐的龙井茶,一直舍不得喝,今儿贵客来,才拿出来。比不上您屋里喝的,好歹也是个意思。” 李滢喝了一口,笑道:“不错。” 吴茂家的在老太太屋里服侍时,李滢见过,在她的印象里不是一个多话的姑娘,怎么如今看着这么爽朗,成了媳妇了,变化这么大? 李滢又坐了坐,就告辞了。上车时,吴嬷嬷抹着眼泪道:“姑娘想我了,就派人叫我进去,可千万不能再这么出来了,让人冲撞了可怎么好。”李滢连声答应,又说,您老保重,这才上了车,从偏门进了李府。 离小选的日子还有十日,宫里突然又宣李滢进宫。这次只宣了李滢一人。 李滢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心里倒也不打怵。依旧是从东华门下车,步行,走的浑身发热,才到永和宫门前。这次是万嬷嬷出来亲自引李滢进去。 德妃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只问了问李滢家里过年的事,请了几日的客。又问了问这些日子都在家做了什么,平时喜爱什么。李滢心下奇怪,心想,上次问过的事,又问了一遍。怕不是贵人们忘性大,就是见得人太多了。李滢少不得一一作答。 李滢虽然是侧身坐着答话,也不敢真的把自己当客人,看见有宫女端了茶上来,知道是给德妃换的新茶,可巧屋里没有别人,李滢马上起身,为德妃换了新茶。 李滢正找不到话题与德妃聊天,既然有了茶,就有了话题。 李滢边上茶边道:“娘娘赐茶,喝着像是御赐“碧螺春”。娘娘也爱这茶?” 德妃笑道:“正是碧螺春,是今年刚进上的。我平时最爱喝的就是这个,怎么你也爱喝?” 李滢道:“是,洞庭碧螺春,味道醇厚,沁人心脾,是绿茶中的上品。奴婢平时也爱喝。不过娘娘赐的茶是今年的新茶。如今刚过春分不久,市面上还没有今年的碧螺春。奴婢在家喝的都是去年谷雨前的茶,与娘娘的茶相比,相差甚远。 德妃道:“你还知茶?” 李滢道:“奴婢不过是爱这些入口之物,又看几本杂书,倒真谈不上知茶。在娘娘面前,有些班门弄斧了。” 德妃笑道:“你小小年纪,已然不错了。” 两人聊得还算投机,正说着,突然两个小孩子跑进来,后面还跟着保姆和太监,一见佟氏,就跪下。两个孩子也跪下请安,一口一个叫额娘。 德妃佯怒道:“你们没看见额娘这有客人,就这么跑进来,成什么样子?”说完,稍大的男孩,垂手而立,称儿子莽撞了。 年幼的那个男孩像是没听到一般,笑嘻嘻的往德妃身边蹭。德妃叹了一口气,轻打了他后背一下道“你这个魔障星。” 李滢知道这两个必是阿哥,在他们跑进来叫额娘时,就已经站了起来。这时已经进来的万嬷嬷对她说:“这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李滢忙跪下给他们请安,心里暗叹:哎,这是什么地方,要跪这么小的小孩子。 十三阿哥很有气势的道:“起来吧。” 李滢忙谢恩,起身。 十四阿哥还小,说不出太多的话。十三阿哥蹭到德妃的身边问道:“额娘,她是谁?” 德妃一愣,想想道:“这是李侯家的格格。”十三阿哥哪里知道是哪个李侯啊,不过小孩子得到了一个答案就足够了,因此撂下不再提。 李滢见机,提出告辞。德妃点头,最后道:“回去吧,过几日你要小选了,别怕。” 李滢听了知道,这是告诉她,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李滢跟着万嬷嬷退了出去。快要走出永和宫时,万嬷嬷悄声道:“姑娘放心。” 李滢低头道谢,出了永和宫,对万嬷嬷施了一礼,随着引路太监出宫去了。李滢却不知道,远处一个少年,正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视线外。 少年转身进了永和宫。还未进正殿,就听见里面有吵闹声,知道是十三,十四弟回来了。嘴角微微一提,正要抬脚进去,正巧永和宫总管太监刘守义出来,一见,马上躬身道:“四爷来了,主子正让奴才去找四爷呢。快请进去吧。” 胤禛点点头,进了偏厅,给德妃请安。 德妃看是他,让人带十三,十四阿哥出去洗漱,吃点心。问胤禛:“你什么时候走的?可看见了?这回额娘帮你挑的如何?不错吧?” 胤禛有些赧然,很快恢复常态道:“儿子全凭额娘做主。” 德妃一看胤禛的样子就知道,这是年少多情,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笑道:“你这侧妻,是你汗阿玛选的,我不过帮着掌掌眼。等过了小选,就指给你。有个这样的人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再等你娶了嫡福晋,我就完全放心了。等你生个孙子给我,我也享享含饴弄孙的福吧。” 胤禛看了一眼德妃道:“额娘还年轻的很呢。”一句话说的德妃一愣,随即掩口笑道:“呵呵,我这老四也这样会说话了。”说得胤禛满脸通红,落荒而逃。 胤禛告退后,德妃跟万嬷嬷道:“看平时我这老四小小年纪就严肃的很,不想还有这样的时候。”有叹道:“万岁爷选的乌喇那拉家,家世,出身都好,就是这家小姐,太过严肃,将来这两个人都这么严肃,这日子还不沉闷死?还好有这个李氏在,我倒放心了。” 万嬷嬷笑道:“可不是,有这个李氏在,将来说不定四爷更会说话逗主子开心,承欢膝下呢。” 德妃看了万嬷嬷一眼轻声道:“承欢膝下我倒不奢求,我只盼着他过得顺心就好。”又笑道:“我还有那两个小子呢,害怕没人承欢膝下?”想起两个阿哥,赶紧对外面的宫女高声道:“快去瞧瞧他们,可别又打起饽饽仗来。这两个小子,没一日让我省心。” 万嬷嬷想起一件事,悄声在德妃耳边道:“主子,章佳庶妃昨儿让人找奴婢,说想见见十三阿哥。您看。。。” 德妃脸色一变,半晌,叹口气道:“终究是她的亲生骨肉,你让她明儿后半晌来请安吧,如祥儿在,就见见吧。” 万嬷嬷惊道:“主子,这。。。万一。。。” 德妃摆摆手:“这玉碟都写着的,难不成将来他不知道?况且,我知道这是什么滋味,罢了,我可不想做这恶人。” 万嬷嬷叹道:“嗻!”退了出去,只剩下德妃靠在炕上闭目养神,心里冷笑:果然是个蠢的,真要为儿子想,就不该总要提醒我,这个儿子不是我亲生的。当年,我为了胤禛,可是生生忍了十多年,一次都没去看儿子。就算她不死,等胤禛长大了,难不成就不认我?要是我总去看儿子,她能像待亲儿子般的待胤禛?哼!也就亏着我心软,待胤祥如胤禵一般。 第29章 小选 三月初三,李滢刚刚起身,嬷嬷们就进来服侍李滢梳洗,上妆。 紫珊边梳边唠叨:“姑娘,您明儿一早就得自个儿梳头了,一应用具,我昨晚都装在梳妆盒里。”李滢笑道:“知道了,我又不是没练过,你不信,我现在就自个儿梳。”说罢作势就要自己动手,紫珊一听,笑道:“信,信,信,姑娘还是让我梳吧。”梳罢,就要找一朵宫花戴上。 乌嬷嬷在旁边拦道:“这是要入宫选秀,这两把头不能戴花。”紫珊反应过来,忙道:“是我疏忽了。” 穿上蓝旗袍,花盆底。头上一应饰物全无,只是带了两个翠玉坠子,一付镯子。李滢坐在炕上道:“嬷嬷,不是要后晌才进宫吗?这么早就装扮起来?” 赵嬷嬷正在查看带进宫的东西,道:“还是早点准备的好,一会儿您还得去老太太屋里辞行,晚了,手忙脚乱的,容易出错。”又道:“姑娘要是累了,就歪着,看会书,或是眯一会。” 乌嬷嬷道:“姑娘,今日不能多吃东西,最多吃些饽饽充充饥,过了这两日就好了。” 一听要挨两天饿,李滢脸都有些青。叹了口气,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赵嬷嬷又端上了一个托盘,“这是姑娘的绿头牌和名牌,千万别弄丢了” 李滢赶紧揣起来。紫珊把名牌别在李滢的襟前。 乌嬷嬷又笑道:“今年小选延了一个月,这天儿就没那么冷了。往年都是二月,那天儿啊,正冷。” 李滢心想这要是二月天,在宫里一站站半天,是挺遭罪。 算着时间差不多,李滢带着嬷嬷们就去荣寿堂请安。一进荣寿堂,刚要请安,就听老太太道:“你还过来干什么?下午就进去了,还不歇歇。” 李滢请了安,笑道:“就是下午要进宫,这才特来与玛嬷辞行的。” 老太太道:“你额娘呢?” 李滢笑道:“额娘早上传话,说让我直接来玛嬷这里。”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丫鬟道:“太太来了。” 果见佟氏进了屋来,先跟老太太请了安,随后,细细打量了李滢,笑道:“老太太看,咱们家滢丫头就是不打扮,也好看。怎么看眉眼,倒有些老太太的影子” 老太太笑道:“她刚一进来,我也有些恍惚,倒有些我年轻时的摸样。” 佟氏这么一打科儿,倒让李滢的紧张情绪缓和了不少。也笑着道:“只可惜,玛嬷年轻时的摸样,我是没缘看见,也不知道额娘看见过没有?难不成是看见玛嬷的摸样标志,才想着阿玛也定是相貌不凡,才答应求亲的?” 老太太笑道:“果真是母女俩,一对的促狭鬼儿。”佟氏佯捶了李滢一下,道:“连我也打趣,该打。” 偏偏这时李汐进来请安,看见李滢的模样,红着眼睛道:“姐姐穿着这身也好看,咦?怎么有些玛嬷的摸样?”话音未落,众人都笑了起来。李汐有些莫名其妙。红着脸,钻到李滢的怀里。 说笑一阵,老太太对李滢道:“该学的,嬷嬷也都教给你了。进了宫,别的不用想,只想着,你有这么一大家子人给你撑腰。遇事不要慌。你额娘必有话与你说,你们去吧。” 李滢道:“玛嬷放心,孙女定会平安回来,也必定不为家族抹黑。” 跟着佟氏回到正院,佟氏先是对嬷嬷们道:“这些日子,嬷嬷们辛苦了。我看着大姑娘举手投足都与原先大不相同,果然是嬷嬷们教的好。” 嬷嬷们都道,不敢。佟氏摆摆手道:“嬷嬷们不必过谦。这几日,嬷嬷就好好歇歇,等咱们大丫头的前程定了,我还有重谢。” 嬷嬷们谢过,知道佟氏还有体己话跟李滢讲,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佟氏和李滢。佟氏搂住李滢道:“好闺女,进去别紧张,定要平安回来。”未等李滢答话,又在耳边道:“老太太交代,如有万一,去联系养心殿总管太监张万强。他下面有个干儿子叫魏珠的,你找他就行。” 李滢听到魏珠,心下一动,这个魏珠是后来康熙身边的大太监,如今还未发迹。 佟氏又嘱咐了李滢几句,就打发她回屋歇着了。 晌午,李滢只歪在炕上迷瞪了一会,就被嬷嬷们叫起来,又重新梳洗打扮。李滢心里暗道,早知道还要重新梳洗,刚才就该好好的睡上一觉,也养养精神,如今在自个儿屋里,穿着这个样子给谁看?却并未说话,只随着嬷嬷们折腾。 嬷嬷们看时间差不多,就带着李滢又去了老太太的荣寿堂。这时李文烨也回了府,与佟氏和儿子女儿们都在荣寿堂,李滢拜别老太太和父母,又与弟妹们告别,坐车往宫里去了。 紫珊和乌嬷嬷跟着车送李滢。二人都很紧张,反而李滢歪靠在车厢上,继续眯着养神。过了很久,马车停了,就听李池的声音道:“大姐,到神武门了。” 紫珊和乌嬷嬷服侍李滢下车,一看,好家伙,都是参加选秀人家的马车,有要往外走的,有刚到的,有乱停乱靠的,乌泱泱乱极了。李滢听说大选时宫外的马车就很乱,没想到,小选时也是一样。 紫珊把随身带的布包交给随从,让随从交给门口接行礼的小太监,只说了句:“姑娘,保重。”乌嬷嬷握着李滢的手道:“姑娘,一切小心。” 李滢笑笑:“放心吧。”对李池笑道:“回去跟玛嬷他们说,让他们放心。”也不多说,转身进了宫门。一进宫门就先在旁边递上名牌,签到。坐在桌子后面签到的太监,与李滢想象中不同。李滢觉得小选选出来的都是进宫做杂役的宫女,太监就算不怠慢也会拿腔作势一番。谁知,这些对名字、签到的太监虽然不热情,但是说话轻声细语,看不出一丝的怠慢。 李滢递上自己的绿头牌,太监只瞄了一眼,见是有爵位家的小姐,就知道这是内务府世家的姑娘。再抬头看李滢,一看手就知道这是大家小姐才能养出来的,手腕上的玉镯子,衣服料子都是难得的上品。都是在宫里见过好东西的人,自然识货。虽然头上一应首饰全无,但耳坠晶莹翠绿,一看就是知道是上等翡翠。再一端详摸样,更是百里挑一。太监知道就凭着家世,这姑娘也不会是普通宫女,再凭这模样,将来说不定能成贵人。在宫里混的久的人精,自然不愿意得罪未来潜力股,客气道:“您往这边儿走。”说罢就交代一个小太监“护送”她进去。 跟着小太监进到旁边一个小院,里面已经站着几十个小姑娘,全都一样的打扮。年纪又大有小,李滢看到这么多人,心下反而有些放松。难怪都说:人是群居动物。”无论面对怎样的危险,只要一个人发现自己是身在一个群体之中,心中就会觉得自己是安全的。这自然也麻痹了人的危险意识。 无论李滢是否明白这个群体安全感的心里变化,至少在无法改变的现实面前,心里总是舒服一些。 姑娘们虽然都站在院子里,好奇的看着对方,却没人敢说话。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中年的太监走了过来,清了清喉咙道:“姑娘们按各自的旗籍站好”。 不过只有三个旗,适龄女儿也不算太多,不过百来人。一会就站好了队。中年太监引着另一个白胖太监过来,一个一个仔细观看。 李滢知道这就是初选面试了,先由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和主事宫妃派来的太监一同选阅。首先裁掉长相过于难看的,或身体有缺陷的。再依次进入一间屋子,由几个嬷嬷和太监具体检查身体。 小选不同与大挑,小选的目的是选宫女杂役,并不是给皇上选妃子,因此身体只要没有异味,不是太过于富态或风吹着就倒,不是长的实在让人看了做恶梦,或者高的可以去打nba。稍微黑点、高点、矮点、难看一点,都能通过。大不了,难看点的去做低等杂役就是了。 通过了,就到了最关键的检查。虽然这是选宫女,但是也是皇帝后宫的预备役,万一哪天皇帝看上个宫女,却发现已经不是处子,那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姑娘们排着队,一个个进了内室,由嬷嬷们检查。 嬷嬷们李滢的衣服料子,做工和首饰,就对视一眼,明白这是个内务府世家小姐了。心里有了数。 李滢进来时,对着嬷嬷们微微一福,手往旁边桌子上稍微一搭,放了两个荷包在桌子上,嬷嬷们看见眼睛一亮。一个嬷嬷笑道:“姑娘,请宽衣.”李滢早有心理准备,背过身,把衣服解开。这两个嬷嬷趁机一人拿了一个荷包,用手一捏,嗯,不错。 看见李滢已经躺在中间的床上,一个嬷嬷笑道:“年年都得这样,您忍忍就好了。” 想是荷包起了作用,嬷嬷们手下极有分寸,动作也快。检查完毕,嬷嬷笑道:“姑娘可以起身了。” 李滢起了身,穿了衣服,有些变色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嬷嬷们一同出来,对外面等着的两个太监道:“合格。” 李滢又给了两个太监一人一个红包,太监们忙打千道:“谢您的赏。” 李滢强忍着难受,跟着那边通过的姑娘一起站在院子里等着。一看大家都似乎强忍着。 终于都检查完了。院子里站的都是通过的女孩子。那个中年太监又来对她们道:“现在给你们分配屋子,就在后面的那个院子里。” 说罢,旁边一个小太监拿着名单唱名。唱到名字的,就去取自己的行礼,陆续到自己的屋子里安置。 李滢一进屋子,就觉得这小选跟大挑相差太远,虽然李滢没经历过大选,但是眼前的屋子极为简陋,一共有六张床铺,每个床铺旁边都有一个箱子和梳妆台,看起像极了以前李滢上大学时的宿舍。李滢第一个进了屋,挑了一个有点阳光的床铺,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 正整理着,几个同室的室友都陆续进来,大家只是相视一笑,便埋头整理自己的物品。其实随身带的物品都有限,只带了几套衣服,几样首饰,一些银子,荷包之类而已。一会儿,李滢就整理好了,坐在床上看着其她室友,如果不是穿着打扮,李滢真有一种回到大一初入学的感觉。有多少年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让李滢心里一暖。 屋里的姑娘们都整理好了,坐在床上,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下,一开始的尴尬气氛缓和了不少。不知道是谁先出了声,可算打开了话匣子,互相认识起来。 同住的姑娘们都是正白旗的。挨着李滢床的是姓王的姑娘,一说起来,还与李老太太是亲戚。她与王锦瑟是同族姐妹。一看是远亲,就攀谈起来,也姐姐妹妹的相互称呼。 屋子里年纪最长的是姓刘的姑娘,是个普通包衣的女儿,父亲在内务府谋了个差事,看得出来,家境普通。听其说话,极为爽朗。 一直与刘家姑娘攀谈的是个圆脸姑娘,也姓李,却与李滢并无亲戚关系。一个并不说话,只自己摆弄床铺的有些瘦瘦的姑娘姓高,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看起来是个不爱说话的。 收拾最慢的姑娘,倒很标志,姓白,父亲是在辛者库当差。好不容易收拾完了,也过来与李滢聊天。 李滢和王家姑娘正聊到王锦瑟,她羡慕的道:“她父亲去年才升的佐领,如今她和七妹妹倒不用来了。”李滢点点头表示知道。 原本王锦瑟也要参加小选,谁知去年她父亲刚升了佐领,她和她妹妹都逃过一劫。这让李滢很是羡慕,当然更多的是为好友感到高兴。 年前见到她时,她有些不好意思,李滢悄悄道:“咱们几个交好,能逃一个是一个,难道都陷在里面就好?”王锦瑟听完,赶紧捂了李滢的嘴道:“千万别瞎说。” 李滢笑道:“不过跟你说悄悄话罢了,哪里会出去说。”又道:“如今好了,你同语蓉,佳敏都要参加大挑。这前程就好很多。我也为你高兴。” 听到王家姑娘用“羡慕嫉妒恨”的口气说起这事,心里知道她这是有些不平衡了,谁知王家姑娘口气一转道:“这样也好,总比全族的姑娘都进来的好。” 李滢一听,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乖乖,妹妹,没你这么不知深浅的,这里是什么地方。再怎么说都是自己亲戚,又同住一屋,出了事,自己也未必逃得了,赶紧使了一个眼色。 王家姑娘也不傻,看李滢使眼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了嘴。李滢赶紧起话头岔了过去。正说着,白家姑娘就过来了,三人有说有笑,倒也热闹。 众人正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个宫女进来道:“秀女们都出来,姑姑有话说。” 众人陆续出来,站在当院,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绿坎肩,带着一枝红色宫花的宫女站在前面,看见人都出来了,对她们道:“我姓孙,你们可以叫我孙姑姑。今儿你们四十个秀女住在这个院子。明儿一早就要去延禧宫选阅。你们当中有人只住一晚,明儿就出宫,有人还要回到这里学规矩等着分当差的地方。我和旁边的两个宫女在这个院子当差,就住在那边头两间屋子。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我们。我再提醒一句,明一早选阅。可不能迟了。” 秀女们参差不齐的道:“是,多谢姑姑” 当差的两个宫女一个叫小霞,一个叫小山,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为人很是热情。秀女们都争着问哪里打水,哪里出恭等等生活细节。其实李滢也想知道,不过看着这么多人呼啦一下围住了这两个宫女,实在有些不愿意去凑热闹,人缝中,看见孙姑姑一个人正往屋里走,心想大家必是不敢去找孙姑姑。 快步追上行了个礼道:“麻烦姑姑,能帮我指一下打水的地方吗?”孙姑姑没有立即回答,打量了李滢一眼,低声问道:“在后面井里打水,要用热水,后面的茶水间可以烧热水。”说罢,看了那边一群女孩子又道:“你晚点去吧。”李滢道了谢。孙姑姑对李滢笑笑,就转身走了。 李滢看着那一群女孩子,心想还是晚点去吧。 谁知,未等李滢去,小霞就拎了一壶热水进来,对李滢道:“李姑娘,这热水是你在茶水间烧的,已经烧好了,我看你没过去拿,就顺路给你带进来了。”说完,放下壶,未等李滢说话,就出去了。 李滢惊讶的看着这壶热水。这定是孙姑姑让小霞拿过来的,她为什么这么做?既然想不懂,李滢决定先不去想,再观察观察,如果她有什么目的早晚会暴露出来。 同屋的刘家姑娘看了李滢一眼,并未说话,收拾准备就寝。 洗漱过后,换了衣服,李滢躺在床上,心想,哎,忙乱的一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至于明天的选阅,管他呢,睡觉先吧。 第30章 小选 2 次日,天还未亮,就听“笃,笃,笃”的敲门声,随后有人道:“时辰到了,都起吧!”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这些姑娘们听到。 李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有一个感觉:困。下意识的要叫“青梅”,突然反应过来,这可不是在自己家里。揉揉眼睛,挣扎的坐起来。等到意识回归,看到同屋的姑娘们都刚起,只有刘姑娘已经穿好了衣裳,要出去打水。等收拾好了,还要自己的打水梳洗,上妆。李滢在家里本练的好好的,但实际一上阵,真是不适应啊。心里叹道: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人诚不欺我也。 早餐很简单,一人一碗粥,一个馒头,两碟小菜。这真是把这帮女孩子当做预备低等宫女看待了。虽然不知道大选时秀女们吃什么,但是李滢相信,宫里绝不会给未来贵人们吃的这么简单。不仅量少,就是味道也差了很多。秀女们虽面有难色,也知道这里不是耍小姐脾气的地方,再加上昨天没怎么吃饭,早就饿的顾不上味道了。 李滢调整了一下心态,相当年,大学食堂的饭菜也不过如此。再加上饿得很了,居然觉得味道还不错。坐在对面的王姑娘,看李滢吃的津津有味,暗暗称奇。在她的心中,李滢与王锦瑟一般,是住在高门大户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哪里能受得了苦,本来还有心看笑话,如今看李滢神态自若,并不嫌弃眼下的粗茶淡饭,心下倒有些佩服。 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最小的刚十三岁,又大多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心思都还很单纯。彼此很友善。想来在一个未知的陌生地方,小姑娘们心底都有些害怕,能跟人交上朋友总好过孤单一人。 饭罢,几个小太监过来收拾。秀女们又被召到院子中集合,孙姑姑在前面道:“延禧宫传了话过来,今儿巳正在延禧宫选阅。巳初就要在院子里集合。这段时间不许出院子。” 李滢本想在院子里走走,但还是谨慎些的好。返回屋子又没事情干,这一个多时辰如何打发?正犹豫着,刘姑娘过来轻声道:“李妹妹昨晚睡的好吗?”李滢笑答:“挺好,睡的极熟。姐姐呢?”刘姑娘点头道:“我睡得也好。”李滢想这话也太没营养了,就跟英国人见面无话可说就聊天气一样。刚想找个话题,就听刘姑娘又轻声道:“妹妹就没听到什么响声?”听得李滢眼皮一跳,疑惑的笑笑道:“我昨儿睡的极熟,没听见什么响声啊?” 李滢自然是听到了。昨晚,李滢本来已经睡熟,突然在梦中惊醒,只一瞬,就忘记做的什么梦了。心里哑然失笑。正打算继续睡,就听见不远处女子“啊!”的一声,她吓了一跳,下意识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却没有声音了,顷刻,又听见了一些小碎步的声音。李滢心里明白,在这个院子里,想是某个秀女出事了。因此她今早一起来就看自己屋里有没有缺谁。还好,屋里的人都在。她昨晚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忘掉这件事。谁成想,这刘姑娘也听见了。李滢心里埋怨:你听就听见了,自己心里嘀咕就好,做什么问我呀,这不是害我吗? 刘姑娘听李滢这样说也笑道:“是啊,我昨夜睡的也很熟。”李滢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刘姑娘还不算傻。 来了这么一出,李滢已经决定还是窝在屋里等着选阅的时辰吧。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李滢并不想知道谁出事了,也不想知道出了什么事。本来在宫里生活就如履薄冰,“好奇害死猫”这个英文谚语,李滢还是知道的。 王姑娘快步走进屋,看见李滢正在对着镜子发呆,凑近了对李滢悄声道:“姐姐,你知道吗,刚才我听隔壁屋里的小梅姐姐说,右起第二间的一个秀女不见了。”李滢一听,就觉得脑仁疼,她真的不想知道这些八卦呀。 李滢转过身,看着王姑娘,正色道:“妹妹怕是听错了,那个秀女想是贪玩,迷了路。一会儿就会回来。”王姑娘看李滢不信,急着还想说,却看见李滢向她使眼色,突然明白过来,忙道:“李姐姐说的是,想来是这样。”看在老太太娘家的情分上,李滢悄悄对王姑娘道:“别去传这些。”王姑娘使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李滢这才松了口气,心下暗道,这帮小姑娘,这么爱八卦,小心出事啊!又一想:到底那位秀女出了什么事? 李滢看着外面一群互相串联的小丫头们,心里微微叹口气。却抬头发现那位高姑娘,也一个人呆在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李滢冲着她点头一笑,谁知高姑娘只看了她一眼,并不回应,弄得李滢好尴尬。只好像“楚留香”一样,摸摸鼻子,心中腹议:这个女孩子性格这么古怪,怕是以后在宫里呆得艰难。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原本李滢还担心无事打发时间,哪里想到,感觉不过一会儿,就叫出去集合了。孙姑姑命小霞和小山拿着名单唱名排队。 这时昨天那个中年太监来了,问孙姑姑:“姑姑,这些秀女们可准备好了?”孙姑姑笑道:“王公公好!正等着您呢。” 王太监瞄了一眼站好的秀女道:“你们在家里是学过规矩的,现如今就要去选阅了。娘娘跟前可都得仔细了。” 秀女们恭腰齐声道:“嗻!” 王太监又巡视了一遍,看一切都妥当了,这才道:“走吧!” 前面两个小太监领道,秀女们排成两排,慢慢的跟着队伍往前走。李滢走的有些出汗,才听到前面的小太监道:“停!”李滢悄悄抬眼瞧,看见前面的院门上写着“延禧门”,知道这是到了荣妃的延禧宫了。昨日那个白胖太监快步走出来,与王太监对施一礼,道:“来的正是时候,才刚儿主子还念叨呢。”王太监赔笑道:“董公公,这不怕耽误您的事儿嘛,提前来了一刻钟。” 董太监笑道:“咱们办好差事比什么都强。”说罢又道:“您先在这儿候着,我去回禀一声去?”王太监做个手势:“请,请。” 董太监躬身进了延禧门。李滢正低着头候着,就见一对对凤撵过来,在延禧门停下,有太监宫女,扶着撵上之人下来,信步走了进去。李滢知道这是宫妃们。 李滢偷眼瞧着,心下唏嘘,想起去年家里挑人时,自己看见那一群女孩儿站在廊下,也是这么偷眼瞧着自己,而自己也像未瞧见一样,径直的走了进去。如今,何其相像。真如《红楼梦》里描述的那样:“奴才下面还有奴才。”自己和家族都是皇族的奴才,而李府的下人们又是自己家的奴才。他们身边还有奴才伺候。说来说去,大家都是奴才。低等奴才要做中等奴才,中等奴才要做高等奴才,谁也没想过,可不可以不做奴才。鲁迅先生说中国历史只有想做奴隶而不得,和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果然精辟。 英国的《权力法案》去年已经通过,英国有了这个法案,开始向文明社会迈进。英国的商人和非贵族阶层,开始有了保护自己生命财产的诉求。而我泱泱大国,国民何时才能摆脱这种“奴才论”的束缚呢。 突然听得王太监的尖嗓子道:“都打起精神,里面叫进了。”李滢眨了眨眼睛,赶紧抛开这些杂念,先顾着眼前才是。而眼前,李滢不折不扣是皇家的奴才。 李滢等人被带到延禧宫正殿外等着唱名。每次进去一排,一排六人,或留牌子或撂牌子,完全凭宫妃们的喜好。有的人出来喜气洋洋,有的人出来垂头丧气,李滢完全弄不明白哪种是表示选上了,哪种是撂牌子了。 进殿时,李滢多少心里都有些紧张,虽然她早就知道未来的去处,虽然在心底她对这个皇权没有多少尊敬,但是对于一群可以掌控你生死的人,正常人潜意识里都会有些惧怕。一瞬间,李滢心里有些憎恨这种感觉。 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正白旗户部郎中李家?可是李侯家?"李滢听了心里一抖,不敢抬头,正要跪下答话,就听见德妃的声音:"可不就是他们家?怎么宜妹妹也看着她好?"宜妃道:"过来我瞧瞧?" 李滢心里大骂:康熙都已经发话了,咱走个过场不行吗?非得整这出。脸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显露,往前走了几步,跪在地上。宜妃又道:"规矩倒是很好,抬起头我瞧瞧?"李滢抬起头,眼睛却看着鼻尖,目不斜视。 宜妃心下一惊,心里猜度:德妃弄这么个小美人到身边,要干什么?嘴上轻笑道:"果真是靓丽可人,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儿。也不知道读过书吗?女红如何?" 德妃道:"瞧宜妹妹说的,哪有大户人家女孩没读过书,没学过针线的道理?" 坐在主位的宫妃道:"咱们是小选又不是大挑,女红如何倒也不碍。" 宜妃看自己口头上讨不了什么便宜,转移了方向道:"哎,这姑娘我是真喜欢,可惜啊,我如今身边只缺些粗使的,讨了她去,岂不可惜?"顿了一下,李滢一瞬间以为她身上的话题已经结束了,谁知宜妃接着道:"前儿,我听惠姐姐说身边的姑姑放出去了,换的人都不如意,这姑娘一看就是个聪慧的,不如惠姐姐要了去放在身边当差。" 在旁边准备打酱油的惠妃听了眼皮一跳,心想:你跟德妃打擂台,拉我下水,我还没那么笨。也不急着说话,先喝了口茶再道:"原本我也想着这次挑个伶俐的,谁知 前儿我才发现,我屋里原先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竟然是个聪明的。如今我身边的事情,一概交给她,一时竟离不了了。有句诗,怎么说来着?什么缘分啊,什么山啊的?德妃妹妹,你知道的多,你说说?" 德妃笑道:"姐姐说的可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惠妃点头道:"正是这句,这些湿的,干的,我怎么也记不住。" 这么一打岔,宜妃也无法再说什么了,她已经想到,这女孩兴许是德妃留给四阿哥的,也就没有心思再去搅合了。 荣妃趁机道:"既然德妹妹喜欢,就留了牌子。"旁边董太监对下面记录的太监道:"正白旗户部郎中一等侯李文烨女李氏,留。" 李滢暗松了口气,终于没用人再关注她了,她可以起来了。这一排的女孩子都留下了。 这么一选,她们一直站到晌午。宫妃们在屋里有点心充饥,有茶水润喉,可惨了李滢这帮女孩子们了。就算家里穷些,也比外城的底层汉民们生活好一些,都是家里父母的宝贝,哪里受过这个罪。更别说李滢了。她只觉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 女孩们无论是否选上,无论心情高兴还是沮丧,在殿外都不敢说什么,甚至回去的路上,也没有人讲话。等回到院子了,王太监先是统计了被撂牌子的几个人,让小太监带着她们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送出宫去。 李滢看着她们大都表情轻快的跟着走了,心里艳羡不已。尤其是看到其中一个也是内务府世家的小姐,连自己的包袱都有小太监殷勤的拿着,被王太监派人恭恭敬敬的送出去时,李滢明白,这些女孩必是使了关系,求了宫里的四尊大神,撂了牌子,自家婚配去了。 假如,康熙并没有指名道姓的要自己给他儿子做妾,她也会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带着些许优越感和得意离开紫禁城,继续回去过着统治阶级小姐的腐朽生活。将来或许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嫡子为妻,过着大宅门里,“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生活。想到这里,李滢咬牙切齿的恨这个专门跟穿越女过不去的康熙大帝。 王太监对剩下选上的女孩子们道:“你们以后都在这宫里当差了,这里先恭喜各位。当好了差,也能为你们家里争光。你们先住在这里,等分下了差事,自有各处的姑姑来领你们过去。” 孙姑姑看着这些有些惶恐的女孩儿们,心里早已麻木,年年如此,这些女孩儿们都如自己一般要在这宫里熬着,其中又有几人能成为贵人呢?看王太监走了,对她们道:“明儿一早教规矩的姑姑就来了。都散了吧,趁着现在还没差事,都松快松快吧,只不许出这个院子。”说罢,就径自回自己的屋里了。 李滢暗自叹了口气。回到屋里,王姑娘看左右无人又贴上来道:"我以为姐姐能撂牌子呢。"李滢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屋里的人都陆续回来了,看得出来,此时大家都没什么心情出去闲逛。 第31章 规矩 次日寅初,李滢就迷迷糊糊的跟着屋里的姑娘们起来了。一边洗漱,一边心里暗骂:这吃人的社会啊!吃过了饭,这群新进宫女们都在院子里集合,早就有五、六个年轻妇人站在那等着。 孙姑姑清清喉咙道:“今日起你们就要在这院子里学宫里的规矩,这几位就是带你们的姑姑,学好了规矩,才能好好当差。”说罢对着帮边穿着绿色旗袍的宫女道:“秦姑姑,您看现在就唱名?”秦姑姑点头道:“有劳”。 小霞拿着名单,一个个的唱名。一个姑姑分了差不多有十二个人,李滢和同屋的宫女们就分在这名秦姑姑的名下。 秦姑姑看着大概有二十三、四岁,带了几只紫色的宫花,碧玉的耳环,眉眼清秀,只是眼角带有一丝厉色。秦姑姑带着她们到了旁边一个空房,坐在上面椅子上,望下一扫,指着李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李滢一愣,马上福身道:“奴婢李滢,见过姑姑。”秦姑姑道:“倒杯茶来。”“嗻”。 李滢赶紧去旁边的茶水房,现沏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端了进来。恭敬的放在秦姑姑旁边的几上,退了下去。秦姑姑喝了口茶,缓缓的道:“从今儿起,你们跟着我学规矩,不过几日的光景,学得也不过是一些粗浅的规矩,到了当差的地方,自有“带”你们的姑姑□□你们。”顿了一下道:“我不管你们家在外面是不是高官显宦,你们是不是名门闺秀,到了这里,你们就是宫女子,是奴才,就是我管着你们。好不好的,也只有我说了算。”说着,突然把杯子往地上一摔骂道:“这么热的水,要烫死我吗?你,到外面墙根底下跪着,想想下次该怎么上茶。” 李滢心里一惊,怎么一上来就给下马威?水自然是热的,但不是喝不了。其他的宫女既不敢说话,也不敢求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滢只能福了一下:“嗻”低着头出去,跪在那边的墙根底下。过往的太监、宫女都像是习以为常一样,只看了一眼,就过去了。 李滢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跪这么长时间。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一顿饭的功夫,就觉得膝盖钻心的疼,这些身体上的疼痛,没有心理的打击大。这种耻辱感加重了她膝盖的疼痛,甚至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心里准备,然而第一天在紫禁城“当差”,就被人拿来立威。让她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随之李滢意识到,这恐怕不是立威那么简单。这么多姑姑,怎么只有自己被罚跪?怎么只有秦姑姑来个“下马威”?这几日学规矩,不过是教一些粗浅的规矩,比如几时起床,吃饭,睡觉,吃饭不能吃得太饱,睡觉不能仰面睡觉,哪些路可以走,那些路不能走,宫里几时下钥等等。这些嬷嬷都教过给她。她记得乌嬷嬷说过:“这几日宫规,姑娘大可不必担心,不过是像我们这样,同宫女们聊聊天,告诉告诉规矩而已。这些教规矩的姑姑们,大多都是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都是马上要出宫了的,不会故意难为新宫女,她们巴不得多一些人进来,好能早日被放出去。再说谁知道这些新进来的宫女将来分到哪里当差,断不会无故得罪人。” 想到这里,李滢已经明白,自己不是当了炮灰,就是当了靶子。问题是,是谁?李滢心里过了这两日发生的事。前日晚上,秀女的“失踪”;宜妃不知所谓的“刁难”;孙姑姑暗中示好。到底我是给谁当了炮灰?还是谁跟我有仇,就是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啊! 李滢脑子飞转:难道是其他宫妃知道德妃昨日挺我,为了炮轰德妃,选我当了炮灰。是谁?宜妃?不是,她昨日明显跟我过不去,不会马上为难我。荣妃?惠妃? 再或者是德妃给我的下马威? 还是跟李家过不去的人,故意来为难我?对,还可能是四阿哥身边的人。听说,四阿哥身边只有一个宋氏,难道是她?但听说她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根底的格格,难道四阿哥身边还有其他人不“欢迎”我? 李滢明白,无论是谁在“整”她,她现在都无法反抗。原因只有两个字:礼法。 李滢抬头看了看周围的高大红墙,在这座红墙里,自己犹如一个小蚂蚁,任人欺辱,全无自保能力。突然想到小时候在院子里带着丫鬟们观察蚂蚁,蚂蚁虽小,却可生存于“夹缝”之中。 胡思乱想的好处就是可以减轻身体带来的疼痛感。也不知到底跪了多久,突然看到前面的两双鞋,抬起头,看见孙姑姑和秦姑姑站在面前。秦姑姑笑道:“哎呦呦,你看你,也忒实诚,我让你跪着,不过是一时生气,哪里真让你跪了。快起来,快起来。”李滢疑惑的看着她,一时忘记了动身。秦姑姑有些面上下不来,孙姑姑打圆场道:“看你这孩子,一高兴怎么忘记谢谢秦姑姑了?你上茶上的不好,秦姑姑教导你,也是为你好。”李滢这时才反应过来,磕了个头道:“谢谢姑姑。” 秦姑姑脸色这才好了些,道:“赶紧起来吧。” 看着李滢一瘸一拐的背影,孙姑姑心里暗骂秦姑姑:蠢货。脸上却笑着道:“姑姑也不要生气,我那有好茶,还有御膳房新出的点心,这大晌午头,不如去我那歇歇?”秦姑姑听到有吃的,欣然前往。 李滢回到屋里躺下,其他人都不敢上前,只是看着她,只有王锦俏过来关切的问:“姐姐,觉得如何,膝盖疼吗?”李滢都不知自己如何走进屋里,只凭着那一点意志支撑着自己。躺下后,心下一放松,腿上的一阵阵的疼痛变得那么清晰,又觉得嗓子里干的都快冒烟了,胃饿的一抽抽的疼。她看着王锦俏道:“好妹妹,能帮我倒杯水吗?”王锦俏听了,马上转身去倒水。 喝了水,李滢觉得全身的不舒服有了些缓解。之间王锦俏又复返拿出一个馒头道:“姐姐,我刚才在茶水房求了一个早上剩的馒头给你留着,你定是饿了,快吃吧,姑姑说,头晌学规矩,后晌午要在屋里做活。”李滢愣愣的接过馒头,心下一暖,感激的道:“好妹妹,谢谢你想着我,我总会记着的。”王锦俏不好意思的笑笑,就回到自己那边的床上继续做活了。 啃着这两日觉得难以下咽的馒头,竟觉得是这世间最好的美食。委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悄然流下来。前世的李滢不是没有吃过苦,不是没有受过委屈,但到底从未遇到过这种耻辱,更别说这一世被李家娇养了十几年,早就忘记了“委屈”二字怎么写。 宫女小山端着药进来时就见李滢正流着泪啃着馒头,心里恻然。心想还好自己跟对了姑姑,听说以前的小姐妹有被分到厉害姑姑手下的,受的折磨比这个还厉害。 她端着药走道李滢炕前道:“李姑娘,这是驱寒的药,赶紧喝了,不然身体受了寒可不是闹着玩的。”看李滢迟疑,轻声道:“放心喝吧,是孙姑姑交代我熬的。她说你还年轻,宫里姑姑罚新进宫女的事是常有的,不过几日,忍忍就过去了。”李滢听是孙姑姑让熬的,心下还是疑惑,接过药碗并不喝。感激的对小山道:“代我谢谢孙姑姑。”小山看李滢只端着碗并不喝,也不催她,又拿过一个药包道:“姑姑说,这药是外敷的,烧了热水,放上这药,泡上脚,能驱腿上的寒气。”又小声道:“秦姑姑在孙姑姑那吃茶呢,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我一会就给你送热水,你先泡泡。” 李滢点点头,连声感谢。李滢看着手里这碗药,心下疑惑,实在不知能不能信任这个小山和孙姑姑。叹了一口气,把药搁在一旁了。 果然小山送来了一壶热水。李滢此时只能强忍着疼痛,自己下床倒水放药。锦俏看见忙过来帮忙。李滢知道受了一上午的寒,不泡泡,将来容易坐下病,那时就不好治了。说不定以后是一辈子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泡了一会儿脚,腿上的疼痛减轻了,身体也变的暖了。李滢不敢泡的时间太长,怕秦姑姑突然冒出来,再想办法折磨自己。赶紧收拾了东西,又把药倒了。回到屋里,问王锦俏,安排了什么活计给自己。刘宫女这时终于说话:“姑姑让我们这几日就在这里缝座套,都是已经裁剪好了的。你拿了这几个做吧。” 李滢并不在意刚才她们划清界限的态度。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这无可厚非。听了她说的话,笑笑点点头:“好。”拿了东西,乖乖的坐回自己的床上做活。刘宫女看李滢并未记恨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 傍晚,这个点在李府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可惜在宫里吃两顿饭,晚饭早在刚才未正时就已经用过。李滢又觉得饿了。心想晚上,去茶水间寻摸点吃的。 秦姑姑进屋,宫女们都站了起来,秦姑姑检查各自手里的绣活,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走了一圈道:“今儿晚上,你们都早点歇着吧。”又看了一眼李滢道:“李姑娘,今儿晚上劳烦你过来给我上夜吧。”说完就出去了。李滢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来了。”看着秦姑姑的背影,李滢给自己打气:怎么也要忍过这几日,我倒要瞧瞧谁在你背后捣鬼。 自己洗漱完,先去茶水房打了洗脚水,端进秦姑姑的屋里,她正盘坐在炕上做针线,看见李滢进来,也不说话,把脚撂了下来。李滢看见这个架势,只好把水放在地上,跪在那里,给她拖鞋袜,轻轻把裤脚卷起,试了试水温,才敢把她的脚放进水里,用手轻轻的搓着,又轻轻的按。秦姑姑闭上眼睛,舒服的轻哼了一声。良久,水有些温了,李滢拿旁边的擦脚布把脚擦干净,给她穿上鞋,才端着水退了出去。 她拿了铺盖回到秦姑姑的屋里,似乎因为刚才伺候的好,秦姑姑也没说什么,指了指地下道:“把你的铺盖放屋里的地上吧,离我近些,晚上也方便倒茶递水。”说罢,让李滢服侍她洗漱。李滢刚要回铺盖上睡觉,就听她说:“今儿累了一天,腰酸腿疼的,给我捶捶腿,等我睡了,你再睡。”李滢只一顿,便跪在踏板上,轻轻的捶腿。等膀子累的有些抬不起来了,才听到秦姑姑平缓的呼吸声,这是睡着了。 李滢这才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地铺,还来不及委屈,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秦姑姑喊她:“哎,倒水。”李滢突然清醒过来,忙起身,披了件衣服就去外屋倒水,再回来时,就听见秦姑姑骂她:“睡的这么沉,伺候我也就罢了,伺候主子怎么了得?”喝了水,还瞪她一眼,才躺下睡。 李滢不敢睡沉,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见外面有动静,赶紧起身,悄悄出去洗漱,又打了水回来,秦姑姑也醒了,又服侍她起床,洗漱。许是秦姑姑看她这一夜乖巧听话,第二天并未难为她,让李滢松了一口气,只是晚上还让她进来上夜。 这一夜,李滢基本没怎么睡觉,秦姑姑一会儿要喝茶,一会要捶腿,一会儿又说茶凉了,让她到茶水房现烧水沏茶,回来了又说水太烫,把碗摔到地上。折腾的她又累又困。李滢知道自己熬了一夜,秦姑姑也未必轻松,不过是故意整自己而已,心想还是得以防万一才行。 挨到离起床还有一刻钟,自己悄悄起身,到了孙姑姑的房外。正巧孙姑姑也醒了,正要出门,看见李滢倒是一愣。看李滢面色不好,有些憔悴,就知道这是晚上没睡好之故,暗暗摇头。想着今儿得把这消息透出去才行。 孙姑姑道:“李姑娘起的好早。”李滢笑道:“是,起的早了些就来看看姑姑。”孙姑姑一愣,没想到是李姑娘是来找自己的,问:“姑娘有事?”李滢笑道:“也没什么事,是来谢谢姑姑前日的药,我觉着好些了。” “那就好。”孙姑姑道 “哎,本想着用好了,也不辜负孙姑姑的恩情,谁知,怕是今儿又要劳烦姑姑了。我初次进宫,就怕给姑姑添麻烦。” “怎么?你又跪了?” 李滢点点头道:“说来,我这腿总是从里面的疼,怕还得用药。想着不能总是劳烦姑姑,这些药想来也不是易得的。不知姑姑。。。?” 孙姑姑抬眼看着她道:“确实不易得,姑娘知道哪里能得来呢?” 李滢也看着孙姑姑,心里还是不能确认是否能信她,犹豫间下定决心,事情没有到万不得以的地步,还是小心行事。半晌叹口气道:“我也不知,因此心里更是感激孙姑姑。”说罢上前一步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荷包。施了一礼,便回去了。果然,秦姑姑还未醒。 李滢心想折腾自己一夜,这白天总归放过自己吧。谁知道一大早要学规矩了,秦姑姑对她道:“昨夜你笨手笨脚把屋里的地弄脏了,晚上叫咱们俩怎么睡?你现在去把屋里的地好好的擦一擦,记住,要跪在地上,用抹布一遍一遍的擦,擦干净才行。我是要去看的。” 李滢不能表露不满,顺从的低头道:“嗻”。二话不说,就去打水,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擦地。脑子里却飞快想着:还真没完没了了,也不知孙姑姑是谁的人,能不能帮上忙。这时万不能露出破绽,让人抓住把柄,反坏了事。 秦姑姑进屋,看见李滢乖乖的跪在那擦地,心里得意,她心道:小姑娘,别怪姑姑折磨你,我也是拿人钱财,□□。心里也疑惑,一个刚进宫的小宫女,如何就得罪了人?管她如何得罪人了,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拿钱办事罢了。 坐在炕上,看着李滢擦地,突然往地上倒了一杯茶道:“你个笨婢,这么点活都干不好,怎么还擦不干净?”李滢转头看见地上的茶渍,心里大怒,硬压下怒火,爬到秦姑姑的脚边,把茶渍擦干净,秦姑姑已经看到李滢脸上一闪而过的怒色,心里一惊,顺手拿起炕上的鸡毛掸子,往李滢身上打去,却不骂她,只是道:“哟,你还耍上脾气了?我今儿倒要看看你怎么耍脾气,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什么是尊卑上下。”宫里的规矩,打人不许打脸,只许打不许骂。即使秦姑姑有心要教训她也不敢坏了规矩。 李滢一呆,没想到这秦姑姑真敢打她,下一刻她就觉得身上疼。李滢知道自己这时绝不能逃走,也不能还手,尽量躲闪着。谁知秦姑姑还不解气,又去炕上拿起来针线簸箕里的针,往李滢身上扎。这一扎,李滢浑身一哆嗦,实在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这一声似乎让秦姑姑很是兴奋,她叫声越大,挣扎的越厉害,秦姑姑的兴致就越浓。李滢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跑吧。刚要挣扎,算着如何逃走,突然扫到好像是孙姑姑身边的宫女小霞从门口闪过。打消了逃跑的心思,叫声更大,立志让院子里的人都听到。 但无论身上多疼,李滢都咬紧了牙关,就是不开口求饶。这点自尊她还是有的。何况她心里知道,秦姑姑不敢打死她。她心里暗暗发誓,只要今天打不死她,她总有一日要加倍奉还。 孙姑姑正在做活计,一听小霞来报,就知道这秦姑姑又犯了傻,急急忙忙的往秦姑姑这里来。一进屋就看见秦姑姑拿着掸子打跪在地上的李滢,又不时用另一个手上去扎,疼的李滢跪在那里边躲边哭,心里一咯噔,赶紧去拦,又让小宫女们扶着李滢回自己屋里上药。秦姑姑一看孙姑姑这架势,心里有些不喜,道:“姑姑也忒护着她了,不过就是教训教训,哪里就打坏了?”孙姑姑心里又骂她一遍“蠢蛋”,劝道:“她一个新进的宫女,咱们在这儿不过是教些宫里的粗浅规矩,好不好的,等分了差事,将来自然有别的姑姑□□,何苦您自己亲自动手。” 秦姑姑词穷,总不能说她是拿钱办事吧。便假意生气,不再说话。看孙姑姑不走,就只好点头道:“谁不说呢,我也是心急,想着为了她好,免得她将来得罪了贵人,就想多教教。您说的对,好不好的,关我什么事。” 孙姑姑知道这是在敷衍她。心里有气,你谁不好整,偏要整她。不管你背后是谁,也没有这姑娘背后的势力大。你自己这是在找死呢。你自己不想活,还要连累我。 心里实在不愿意提点她,想着过了两日,她能收敛点,谁知道越发的过了。按照孙姑姑的本心,是乐意看这样的蠢货热闹的。但是人在她的地盘上吃了亏,那些人不说是秦姑姑挑事,倒说是她没看护好,办事不利。这些人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既然开头打了招呼,再出了事,让她怎么交代,真要怪罪下来,她可吃不了包着走。 随即冷笑道:“姑姑,您教导小宫女本没错,不过您也知道,这宫里总有些宫女不是你我能教导得了的。万一,一个不察,得罪了人,岂不麻烦?您说是也不是?”说罢,也不多说,就出去了。 秦姑姑听孙姑姑的话,心里一惊,心里暗道:不好,难道这李滢是内务府高门显宦的小姐?虽然皮肉看着是娇生惯养的,但是那人说了,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闺女。难道是故意骗我的?可是李滢这几日都逆来顺受,不像是小姐的摸样。再说内务府显宦人家早就得了恩典免选,或是托人撂了牌子出去了,真正的小姐,谁会留在宫里受气?但又想到刚才她脸上的怒气,无论怎么打都不求饶的傲气,心里越想越心惊。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去找自己的“相好”敬事房的王太监,打听这姑娘的来历。 第32章 回家 王太监正靠着班房的炕上假寐,旁边一个清秀的小太监正跪坐在旁边给他捶腿。时不时的,王太监还摸摸小太监的手,或是捏捏他的脸。每次王太监上手,小太监都顺势往这边靠靠。王太监一时兴起,刚要搂过小太监,就有外面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进来禀报:“外面秦姑姑找王爷爷。” 王太监心下不喜,但知道这秦姑姑没有要事不会白日里找他。只好罢手,摆摆手让这小太监下去,临了还加了一句,“今晚你到我屋里上夜。”小太监心里一紧,只能顺从答:“嗻”。 秦姑姑一进来,也不废话,直接就问:“王公公,那院子里的李姑娘是个什么来历?”王太监见她一进来也不问好,直接噼里啪啦问什么李姑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李姑娘?”秦姑姑着急道:“哎呀,就是新进的正白旗那个,叫李滢的宫女。”王太监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看她着急,心下疑惑道:“那个李姑娘啊,她是一等侯的嫡女,正经的内务府世家大小姐。她祖母是以前伺候太皇太后的贴身嬷嬷,连太后见了也给几分脸面。”看秦姑姑脸色不好,心里一沉,急问道:“你做什么了?为什么问她?” 秦姑姑死的心都有了,听王太监这么问,忙跪下道:“王公公,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我钱迷心窍,一时糊涂。”王太监听了事情的经过,心里暗骂她蠢,不先来问问他。不过又一想,不过是给点脸色,这李家还不至于只手遮天。于是安慰她,先不要慌,秦姑姑没敢告诉他,这几日到底做了什么。听到王太监不疼不痒的说这几句话,心知他没当回事。于是追问:“王公公,这李家势力到底如何?” 王太监看她心里害怕,心下嘲笑:当时干什么去了?现在怕了。又一想,不对,厉声问她:“你到底做了什么?原原本本告诉我。”听秦姑姑说完,王太监就后悔问了,心知,这回李家必会追究。尤其是他听说这李姑娘会指给四阿哥当格格,这是连永和宫都得罪了。他想这次得跟这秦姑姑划清界限了。 拿定主意,他扶起秦姑姑温和道:“你别慌,李家虽说是内务府世家,如今并无人在内务府当差,只要你回去陪些小心,他们李家断不敢在宫里乱来。”秦姑姑听了这话,看王太监表情诚恳,稍稍放下了心。 送走了秦姑姑,又召那个清秀的小太监回来伺候,对他道:“你让人看着这个秦姑姑,要是又一丁点不对劲,就告诉我。”小太监领命出去了。 秦姑姑回到小院,咽了一下口水,直接到李滢的屋子,看见宫女小山和同屋的王锦正服侍她喝药,心中暗骂,脸上堆着笑道:"李姑娘,吃药呢。今儿是我猪油蒙了心,也是想着为了您好,怕您以后得罪了贵人,这才动了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李滢冷冷的看着她,"前倨后恭"到底要耍什么把戏?不管她要干什么,总归自己还要在这院子呆几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假意焦急的道:"姑姑快别这么说,是我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姑姑。"又轻轻哭泣:"滢儿只恨自己身上带伤,不能再服侍姑姑了。"秦姑姑看着李滢梨花带雨的样子,直想抽自己,也恨骗她之人,心道:这付模样,必定是家里送来博前程的,这要是被皇上看上,成了贵人,捏死自己不就捏死蚂蚁一样。心里有些害怕。 李滢不知秦姑姑心中所想,还在作戏。如果她知道的话,必然叫糟糕。有些小人就是因为恐惧将来被害,才做出阴狠毒辣之事。 秦姑姑又陪着小心说了一些好话,看李滢的样子有些疲倦,才告辞,并信誓旦旦说:"想来姑娘在府上已经学过了宫里的规矩,剩下这些日子,姑娘尽管歇着。"这时李滢才明白这秦姑姑是知道自己的家里出身,才变了态度。心下鄙夷,知道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晚上,王太监正侧着身子享受白日里那个清秀小太监在下面服侍,一边想着下钥前,慈宁宫张万强派人来问那秦姑姑的底细。也不知是不是在提醒他。这秦姑姑似乎知道他这边的事,看来这人不能留了,得想个法子怎么样除去的好。他踢了一下小太监,让他爬上来,问道:“小亭子,你说这事,该怎么办?”董亭晚间已经知道了这秦姑姑做的傻事,沉吟一下,道:“奴才哪晓得这样的事,只是看干爹想怎么办?是护着秦姑姑,还是讨好那张总管。” 王太监叹道:“这秦姑姑不是不好,只是她这事不仅得罪了内务府李侯爷家,还得罪了王嬷嬷家,你别看李侯爷家如今没人在内务府当差,但这王嬷嬷家在内务府势力大得很。这李姑娘受了委屈,还是一个奴才给的委屈,李家和王家能善罢甘休?你看,连张总管都出来说话了。他说话,我就不能不办了。再说,这又得罪了永和宫。这事难办啊。” 董亭道:“干爹也糊涂了,这秦姑姑无事惹那新来的宫女做什么?定是后面有人撑腰。”王太监道:“我也问了,她不肯说。你想想除了圣上和太后,无论她后面的主子是谁,这内务府可是现管着咱们,哪头重,哪头轻” 董亭笑道:“干爹既然都明白,哪里还难办呢?”王太监道:“今儿张爷爷带了话,话里话外让我们处置了秦姑姑,可是她后面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如何轻易动手?况且我也不能让她落在别人手里”董亭心下一动,猜想着秦姑姑兴许有这王太监的把柄,让他投鼠忌器。 董亭贴在王太监耳边道:“干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秦姑姑既然不能现在动手,不如先卖个好给李家,免得两下里难看。再稳住张总管,至于那秦姑姑,将来还不是干爹动动手指头就能处置的吗?” 王太监听了,笑道:“你个小亭子,果然贼的很。”拿起枕边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器具,□□的看着董亭道:“刚才你服侍的舒服,今儿干爹就奖励奖励你。”董亭看着王太监手里的东西,心里大骂:你个死老东西。脸上却露出害羞的神情,慢慢转过身去,背过去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突然变冷,眯着眼,心里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我定要你这个老不死的尝尝这个滋味。 次日,王太监托人去李家稍话,又去找当值的内务府会计司员外郎,只说这李侯爷的嫡女在学规矩时,有些不舒服,看在侯爷的面上,不如请假提前回家休息,等差事下来了,再回来当差。这个会计司员外郎正是王家的人,一听李滢有事,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批了假。也派人去李家传话。 佟氏得到消息时,心知出事了,焦急万分,一面派人准备车马去接人,一面赶紧去荣寿堂找老太太商议。老太太道:“既然说送李滢回来休息,必然是身体不适,出了什么事咱们还不知道,等丫头回来了,再好好问问。你放心,咱们家什么没经过?没事。就是大丫头,宫里的人都不敢动她,放心吧。”虽然这么说,心里也焦急,到底是上了年纪,一着急,就有些头晕,唬的佟氏赶紧叫黄莺拿药丸,亲自服侍老太太服下,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告罪:“都是媳妇一听滢丫头出了事,慌了神儿,只心想这能讨老太太的主意,倒惹得您着急上火。都是媳妇的过错。”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道:“你个当娘的,一听闺女出事,自然着急。这闺女不同小子,更惹人心怜。”佟氏接着道:“可不就像额娘说的那样,这滢丫头从小到大,我就觉得比那几个小子强。总是让人爱也爱不够,恨不得什么好的都给她。她只要一撇嘴,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恨不得摘了来给她。” 老太太听了笑道:“正是。你妹妹小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觉得。我在宫里,不想你老爷,只想着你妹妹,每次休息回家,总记得给你妹妹带东西,惹的你家老爷总是跟我闹,说我只疼你妹妹。只她一个女孩儿,怎么不让人疼呢?” 佟氏也凑趣道:“就说妹妹也确实是个好的,别说额娘,就是我也疼她。” 老太太又喝了口茶继续道:“所以我总说那些个只看重儿子的额娘,只知道以后要依靠儿子就加倍疼爱儿子,对姑娘倒不太在意,就太过功利了。哪里想到,这姑娘将来大了,要嫁到别人家成了别人家的人了,不趁着在家时多疼疼,以后想疼都没机会了。” 佟氏深以为然,笑着对老太太道:“既然老太太没妹妹疼,就疼疼媳妇吧?”老太太笑道:“你个没良心的,我不是一直当你女儿似的疼?”佟氏道:“媳妇自然知道,只心里想着,妹妹嫁出去了,额娘就更疼我了。” 二人闲聊了一会,倒舒缓了心中的焦虑。 终于有仆妇进来禀告,大姑娘已经进府了。老太太命软轿直接抬到芳华院,不用来这里。本想先打发佟氏过去,到底不放心,还是跟着一块去了。老太太和佟氏来到芳花院又等了一会,才见李滢的软轿停在院门口,紫珊和白露扶着李滢慢慢往院里走。佟氏远远的看着李滢走的很慢,似乎腿脚有些不便,心下一惊,赶紧迎上去。李滢看见佟氏,心里一酸,忍了很久的泪水看见亲人的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也不行礼,直接扑到佟氏的怀里哭着喊“额娘”。听得佟氏一个劲的哭,口中直叫:“我的儿呀!” 丫鬟们也在旁边抹泪,紫珊和白露赶紧上前劝住,道:“外面风大,姑娘还是先回屋吧。”佟氏这才打量李滢,见面上只是有些憔悴,倒看不出什么,搀了她的胳膊,只听李滢“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佟氏就知道这是吃了暗亏,赶紧让丫头轻轻搀扶着李滢进屋。还未进屋,老太太就出来搂住李滢哭道:“我的滢丫头。”李滢看见祖母亲自过来,心里又是一阵发酸,抱着老太太直哭。 丫头们又上前劝住,扶着李滢躺在暖阁的炕上。屏退了众人,老太太问:“丫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滢先不说话,自己把外衣脱下,只穿了内衣,一撂袖子,佟氏“啊”的一声站了起来。胳膊上,一条条红紫的痕迹,还有一个一个已经有些肿的红点,让人触目惊心。老太太仔细的看着伤说:“这是拿鸡毛掸子打的,这些红点是用针扎的。”佟氏手颤巍巍的摸上这些伤,李滢“嘶”的抽了一口凉气,佟氏看此情景,恨恨的道:“到底是谁?是谁下此狠手。” 李滢深吸一口气,原原本本的把从第一天小选到今日回府这几日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老太太闭上眼睛静静的想着这里面的事,佟氏坐在炕上摸着李滢的头叹道:“好闺女,你受苦了。”李滢靠在佟氏的怀里道:“额娘,我不怕吃苦,就是觉得委屈。”想了想,轻声问佟氏:“额娘,我伺候那秦姑姑洗脚,上夜时,心里并不乐意,还有些怨恨。您说,我的丫头伺候我时,是不是也是心里愤愤不平呢?”佟氏轻抚李滢的头道:“傻丫头,你要是伺候的是皇太后,宫里的贵人呢?或者这姑姑对你真心的好时,你心里还会这样吗?”听了这话,李滢一哽,不知怎么回答,是啊,如果这几日她服侍的是皇太后,或者是德妃,她还会这样想吗?或者服侍的是真心待她好,对她有恩的姑姑嬷嬷,她还会心里有怨气吗?兴许只会想着,我如今就是一个服务员,做着一份普通工作而已来麻醉自己心甘情愿的做着伺候人的差事。 佟氏见她不答,以为她想通了就道:“那是主子,名分已定,你去服侍本就应该。而这秦姑姑是故意如此来折磨你,又只是一个奴才,你自然心里怨恨。而你的丫鬟与你也是主仆分明,你是主,她们是仆,你又对她们好,她们怎么可能心有不甘呢?”这个解释与李滢的想法截然不同,甚至是有本质的区别。 李滢点点头,对佟氏和老太太道:“玛嬷,额娘,这秦姑姑明摆着就是针对我,我实在想不出来,我到底得罪了谁,或者是要通过我达到什么目的?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她?为何她知道我的家世后态度又一转?难道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还是她背后的人不知道?离着学规矩的日子还有几天呢,怎么突然就让我回家了?” 老太太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李滢温和的道:“滢丫头,这几日你应对的非常好,可见你是长大了。能想到这些,是有进益了。”又道:“德妃娘娘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她想做,也不会是现在。其他宫妃犯不找跟你一个要指给阿哥的格格较劲。如今这背后的人,不是四阿哥身边的管事保姆嬷嬷,就是另一个格格宋氏。至于李家的对头,呵呵,滢丫头,在宫里能跟咱们李家较劲的对头,都不在宫里。” 李滢心下腹议:什么叫宫里的对头,如今都不在宫里?这对头是谁? 然而老太太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指使人到底是谁,咱们必须查出来,不然以后也不能消停。这个亏可不能白吃。这秦姑姑,我倒要看看,她后面有多大的势力,敢动咱们李家的人。" 李滢咬牙道:"玛嬷,这秦姑姑留给我吧,我总要出了这口气。"谁知老太太听了反训斥道:"胡说什么?她一个奴才,哪值得你动手?我都说了,咱们家里来处理。你难道要让别人说你睚眦必报吗?你小小年纪,不说让人说是个贤德之人,反倒传出这样的名声,将来在四阿哥面前如何自处?"顿了一下,可能觉得孙女已经很可怜了,不忍再这样斥责,柔声道:"这种气以后还会有,难道都要自己出气才罢?时间长了,你一个女子身上都是戾气,如何让人亲近?就是你自己也并不会快活。" 李滢这两日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报复,想着秦姑姑跪在地上求饶的得意和快感。这可真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被老太太这么一说,如同醍醐灌顶,是啊,她又不是虐待狂,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如果什么都非得争这口气,真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泼妇了。就算以后没有家里人帮忙,也要借刀杀人,尽量的不要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想通了后,感激的对老太太道:"玛嬷说的对,是孙女一时气愤,想左了,今后不会了。"老太太看孙女这么快就想明白,心下安慰:滢丫头果然是个明理的。就算现下吃些苦,以后也能把日子过好。" 老太太回到荣寿堂,叫了管事李左腾进来,吩咐道:"你去左家胡同,有一棵槐树,树后第二家,是一家姓张的人家,你去找他们家的门房张二,给他们家主人带句话:我要知道秦氏后面的人。"李左腾四十上下的模样,长相普通,但是一双眼睛极犀利,似乎不该长在这样一个普通人的脸上。他听完吩咐,什么都不问,领命出去了。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闭上眼睛想:看来李家离开宫帏时间太长了,哼,宫里的人都忘记我们的手段了。如果不是滢儿要进皇家,我是真想什么都不管了,离那皇宫越远越好。如今,哼,我得在去找她祖父前,给她留下使唤的人。如有一个万一,将来也好有个后手。 突然睁开眼睛,让人叫来另一个管事李左明,吩咐道:"你去王家,找他们家翔老爷,就说我说的,要一份正黄旗和正白旗的宫女名单。还有各宫首领和副首领太监的名单。" 张万强收到口信已经是第二日了,他心中苦笑:还是慢了一步。本想提前先弄清这事情的本末,也好给李家一个交代,谁想王嬷嬷就直接找他要人了。心里又埋怨这个孙姑姑,平时看着是个伶俐的,怎么到了真章,就不顶用了。不早点给他带话,偏要弄到这个地步才告诉他。她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李家和王姐姐的手段,他可是知道的。他还有个干儿子在外面,他虽然是个宫人,可不想真正的断子绝孙。看来,光是带话给王太监已经不管用了,这王太监贼得很,这事还得想个万全之策。 第33章 养伤 李滢斜靠在炕上,呆呆的看着外面院子中的春景。回家之后,她谁都不想见。连身边的丫鬟们都有些不待见。即使在清朝生活了十几年,皇权都只存在于书籍典故之中。然而短短几日,让她见识了什么是皇权。在这皇权之下,一个小小的奴隶都能把她弄得遍体鳞伤,却无法反抗。与之相比,自己是多么的渺小。突然觉得很迷茫,不知如何在这样的压力下生存。 她自嘲的笑了笑,十几年的安逸生活,让她忘记了人们对权力的渴望,有时不仅仅是一种欲望。其实,有些事,古今想通。 □□撂起帘子,往里看了一眼,不敢打扰,出去问紫珊:"姑娘一早上都这样?"紫珊叹气道:"可不是?一句话不说,就是这样呆坐着,连书都不看了。让人看着心疼。"□□也跟着叹口气。这时白露带着茜雪和藕香送来平时李滢爱吃的点心,□□点点头道:"说不定姑娘看了这些心情能好一些。" 李滢看着摆了一炕桌的点心和小菜,知道是丫头们挖空心思的讨好自己,却对白露道:"我想吃馒头。"白露喜出望外,马上答应,又问:"姑娘想吃蒸的,还是炸的?"李滢轻声道:"就是厨下吃的那种杂面馒头。"白露迟疑道:"那种馒头哪是姑娘吃的?不如咱们今儿吃炸的黄金馒头,平时姑娘最爱吃的。"李滢自嘲的笑笑:"真不是我吃的吗?这几日,我可是想吃这样的馒头都吃不上啊。"□□在旁边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发酸,坐在炕上搂住李滢道:"姑娘,都过去了,咱不想了啊。太太都说了,咱们府上这次一定会追究的。" 李滢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三岁,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关切的看着自己,环视屋里的这些丫鬟们,就连茜雪这两个才进的小丫头们都这么关心自己。又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两个嬷嬷。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是受了点挫折,就灰心丧气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以后找回来就是。人生岂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就是曹操也有丢盔弃甲,惨败逃跑的时候。 这样的挫折不能使她畏惧,反激发出她的斗志。果真是“与天斗,其乐无穷。” 突然想通了的李滢看着这一桌子吃食,食指大动,笑了笑对白露说:“我不要馒头了,这些就很好。”又对紫珊道:“你到二门,让小幺往前院书房问问,有没有这二日的邸报?”最后才对□□道:“□□姐姐,这两日是我想左了,如今我都想明白了,你放心吧。”似乎对屋里的丫鬟们,又似乎是对自己道:“咱们的日子以后会好的。” 佟氏听说李滢开始吃东西了,又开始看书、做活,知道她这是相通了,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心下松了口气。对来请罪的嬷嬷们笑道:“论起这事,不是您二位的过错,相反,就因为你们教的好,遇到这样的事,她才能忍一时之气。不然,如果惹出什么大篓子,有理都成了没理了。如今就是捅到主子那儿,也是不怕的。这几日,趁着她在家,您二位就好好再教教姑娘。等将来,咱们二姑娘无论参选与否,还得指着您二位来教导呢。”说得乌、赵二位嬷嬷心下的石头才放下。 刚出事时,二位简直觉得匪夷所思,这秦姑姑是个什么路数,怎么这么二百五,把一个内务府世家小姐欺负的这么样狠。 其实在宫里,小宫女被弄成这样并不稀奇,比这厉害的多得是。宫女们都是打这儿过来的。只是断没有初入宫教规矩时就下手的,都是等分到姑姑手下当差了,才死活不论全由着姑姑。那些无权无势家出来的姑娘,每日里不是看主子的脸色,而是看姑姑的脸色行事。伺候姑姑比伺候主子还精心。而姑姑都不是好伺候的,动不动就让那边跪着,自个儿反省去。但是如果是家里有些权势的,有些财力的,姑姑们也都知道眉眼高低,自个儿还指着顺利出宫嫁人呢。自然不愿意轻易得罪人。 在两个嬷嬷心里,李滢这样身份的姑娘,在宫里就算不被供起来,无论是姑姑还是嬷嬷,都会客客气气的。突然跳出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货,让二位心里有些承受不住。又有些惭愧,自觉有些愧对李家,尤其看李滢有些一蹶不振,更是萌生退意。这才来佟氏处试探。见佟氏并未嫌弃她们,仍然一如既往,这才让她们松了一口气,也知道已经没有什么教李滢的,不过是跟她聊聊天,让她轻松轻松。 陈大夫每日都来请脉。这日来时,看见李滢脸色红润,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就知道这姑娘心里的坎儿过来了,也为她高兴。陈可立祖籍是浙江人,先祖明嘉靖时期就已经迁入北京城,一直走街串巷行医,卖药维持生计。后机缘巧合,陈可立的父亲在北京城郊救了李滢祖父李知的性命,李家为了报答陈家,出银子扶持其在北京创办了保和堂药铺。自此李府的请脉问药都请陈家,还帮陈可立谋了太医院吏目的小官。 陈可立已年过五十,两家又是通家之好,亲自来给李滢诊脉,自然不用避嫌,不过是用手绢蒙住手腕。陈可立道:“姑娘今日的脉和缓有力,不浮不沉。心事看来是了了。” 李滢点点头道:“多谢您,我今日也觉的大好了。心里不过有些过不去,如今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陈可立道:“姑娘年纪尚轻,万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想通了,自然就体态康健。明日便不需我来了,不过我给的药膏要按时擦,用完了打发人去我那取,一直用到一点痕迹不见就可以了。” 李滢谢过,又想起一事:“陈伯伯,我年前介绍的那个年轻人如何?”陈可立略一沉吟,道:“这个王临倒真是个好苗子,原先在别的药铺基本功已经扎实了,不过缺了一些经验。我身边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传授手艺。只是行医不仅是医术,更重要的是德行,他在我身边时日尚短,来日方长。” 李滢点头表示明白:“他是因为原来的东家关了药铺,回了老家,他一时没有了营生,就想自己开一个药铺。但又自觉欠了些火候,正两难间,我正好知道了,就荐到您那去了。这个人我只听说是个忠厚的年轻人,但并未亲见,因此他的品德,我确是不能保的,这个还真得您自个儿看了,千万别因为是我荐的就另眼看待。他要真是个好的,在您那儿也不会被埋没。” 陈可立道:“他原来药铺的东家,我认识,倒是个正直忠厚的人,知道来我这儿坐堂,特意写了封保信,看来他倒是不错。不过,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李滢希望能培养王临,一是看在青梅的面子上,二来也想在外面有个行医懂药的人接应。但是这人的德行如何,李滢一点把握都没有。与李明和夏满不同,这个人跟李府一点瓜葛都没有,因此才想借陈可立的眼睛观察一番。 紫珊亲自送陈大夫去荣寿堂给老太太请平安脉,白露扶李滢回内室上药,一边还道:“姑娘也是厉害,除了当日回来,有些发热,这二日身子一直很好。不然老太太,太太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呢?” 李滢笑道:“这也算厉害?不过这倒真的是我的不是了,累的老人家为我担心。”白露上药时有些手颤,一边还有些哽咽,道:“这,这也太狠了,您没看见这印子,我,我看了都心疼。”李滢笑道:“我才好两天,你别再来招我了啊。就知道你上药得这样,不如让紫珊上了。” □□进来,见李滢歪在那看书,回禀道:“姑娘,我这两日打听,新进的宫女家里在北京的今天都出来了,说让三日后再送进去正式当差。”李滢点头,心里算着差不多这两日,于是吩咐:“□□,我让厨房做了一些麻糬和千层酥,你送两份到王家,给王锦瑟姐妹,再送一份给王锦俏。你打听出王锦俏家了吗?”□□道:“已经打听出来,就在王家后街一个小院子,平时靠着王家过活。”李滢让□□去了。 静下心来,好好读书。 ------------------------- 圣驾此时奉皇太后在畅春园。再有几日就是万寿节,宫里大神们都到了畅春园准备给皇帝过生日。一些有头有脸的太监宫女也跟着走了。 张万强看着魏珠递上来的纸条,皱眉问:“那个董亭怎么说的?” 魏珠躬身道:“儿子带人去了秦姑姑的屋子,却没找到人。出来时,碰到王付总管身边的董亭,他说,他今日看到敬事房秦姑姑请假回家几日的记档,想来家中有事,突然回家去了。儿子不信,正待要问,他就递了一张条,又对儿子耳语说,他知道干爹要问什么,这是他孝敬的。说完他就带人走了。儿子本想追问,又觉过于惹眼,就想着先来回禀。”他心里想起董亭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啐了一下,你他娘的一个太监,长的那么妖媚干什么? 张万强听了,眯着眼,心里冷笑,这个王太监,果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杀这个秦宫女做什么?他与这事有瓜葛,还是秦宫女抓了他把柄?吩咐魏珠:“盯住王太监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次日一早,一个太监在水井边捡到一只绣鞋。大着胆子往里面瞧,这才发现了秦姑姑的尸体。一个宫女死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留守皇宫的有点头脸的太监都想按住此事,自然草草处理了事。 李滢盯着老太太让人送来的字条,良久才叹了口气,走到灯前,把纸条烧了。 万嬷嬷在畅春园得到李滢受伤的消息,赶紧禀告给德妃。德妃皱眉:这是着了谁的道?疑惑的问:“嬷嬷可知事情的缘由?”万嬷嬷低声道:“是教规矩的姑姑下的手,谁知这姑姑前日请假回家,今天早上在井里被发现了。”德妃知道这是被人灭口了。只可怜了李家姑娘受了一回罪,只是这事是针对她还是针对自己?吩咐:“最近都提起些精神。悄悄查。”万嬷嬷自然心领神会,又问德妃:“这李家大格格?”德妃道:“本想着让她来咱们这先学学规矩,再去请旨赐给禛儿,谁知出了这事,不如早些就让她家去。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万嬷嬷忙道:“主子想的是完全之策,谁知半道儿出了这么一个棒槌。也该着李大格格有这一劫,说不定倒提她挡住了以后的劫难,岂不成了好事?要说,还是主子成全她了。” 听万嬷嬷这么一说,德妃心里倒舒坦了些,吩咐道:“既然这丫头现在有伤,本该这两日再进宫的,暂缓吧。让她安心在家养伤,等伤好了再进来。” 第34章 当差 万寿节的第三日,正是李滢十五岁的生日。之前老太太说:“姑娘已经到了将笄之年,又有了人家,家里该好好给她庆贺庆贺。先前又出了这番事故,更该好好乐一日,消散消散。”佟氏也俯首赞成。于是生日当天,开了家宴,点了两出李滢爱看的戏,一家人热闹一番。只是在开宴前,李文烨叫李滢到正堂,对她道:“本该你及笄之年,为父为你取字以祝你成人,然今年你怕是要嫁进皇家为妇,故此今日为你取表字晏如,望你今后生活安宁,恬静。” 李滢的伤早就不碍了,也不好再拖着,于是往内务府递话,定在三月二十五日这天,进宫当差。 指婚的旨意一日不下,李滢就得一日担着宫女的名头在永和宫内当差。永和宫上下早得了德妃主子的意思,知道她是马上要指给四阿哥的,因此并不敢怠慢,也不叫名字,都叫她李格格。德妃又怜惜她前几日受苦,也是表示重视之意,让她单独一间屋子又分一个小宫女秀心在身边服侍。 德妃并不让万嬷嬷安排活计给她,大多时间都是在自己的屋里或是正殿旁边的耳房里带着秀心跟着一个姓钱的姑姑做活,或是跟着万嬷嬷学规矩。这些规矩她以前都跟嬷嬷们学过,但是为了表示尊敬,每次万嬷嬷教她时,都虚心的学习。 有时白日里,德妃闲了,就召她陪着说说话,两人或饮茶,或论诗,一时倒也相谈投机。德妃善琴,会画,人也机敏,平时宫女太监都不懂这些,除了康熙无人能和她谈论,时感寂寞。突然有个相投的小姑娘陪着自己,倒觉得日子舒心不少。 德妃喜欢李滢就恨不得处处为她着想,怕她小小年纪整日做活烦闷,就时不时让她帮着照料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十三阿哥翻了年就6岁了,二月里已经全天去上书房上学,马上就得搬进东四所。 这日李滢正在正殿偏厅整理两个小阿哥玩闹时仍在地上的玩具,听到后面请安的声音:"四阿哥吉祥。"她赶紧回过身,只见一个十六、七岁,面目白净,身材挺拔的少年,站在门口,知道这就是四阿哥了,不敢仔细端详,只扫了一眼,就福身请安。胤禛倒能大大方方的看李滢,见她倒比上次消瘦了些,脸色也不如原先的红润,可是在宫里当差劳累的缘故吗? 对于这个即将是自己的女人,他原不在意,只是今天第一次希望汗阿玛能早些下指婚的旨意。这么一看,倒忘记叫起,李滢还蹲在地上,心想:这位爷怎么了,怎么还不叫起?于是又道一声:"给四阿哥请安。"这次胤禛反应过来,道:"起来吧,我来给额娘请安。"李滢差异,怎么外面的人没告诉他?便回道:"回四阿哥的话,德主子在偏殿十三阿哥那呢。" 四阿哥看了一眼她手中拿的玩具,没话找话:"你手里的是什么?"李滢回道:"这是七巧板,是刚才十四阿哥落在偏厅的,让奴婢拿过去。""哼,老十四倒会差使人。"李滢腹议:我本来就是这宫里当差的宫女,差使我没错呀!她却不知此时胤禛已经把她划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李滢自然什么都不敢说,只低着头问:"四爷是过去给德主子请安,还是。。。?" 四阿哥本就是来看看十三阿哥收拾的怎么样了,听李滢这么问,想都没想的道:"好,我跟你去十三那里给额娘请安。"李滢觉得怎么这话听得这么别扭,也没往深处想,带着四阿哥往偏殿去。 十四阿哥刚过了四岁生日,正是处在“可怕三岁”的阶段,什么事都要跟保姆对着来,脾气很大。宫里的保姆带孩子都有自已的一套,这些人不仅管着阿哥们的生活起居,还要管着这些尊贵小主子的行为举止,只是如今在德妃跟前不敢多嘴。十四阿哥正跟保姆赌气,一看见四阿哥后面跟着的李滢,高兴的蹬着小短腿跑过去,道:“格格,格格,我的七巧板。”四阿哥看见十四如此不成样子,轻咳一声,十四阿哥拿过七巧板,不好意思的笑着躲在李滢的身后,偷眼看着四阿哥。 胤禛先给德妃请过安,再想回过头去说十四阿哥,看见他正拽着李滢在和十三阿哥一起那玩七巧板,模样又变得乖巧可爱,倒不好说再什么了。正巧李滢抬眼往他这边瞧,二人目光交错,唬得李滢忙低下头,脸有些发烧。却没瞧见胤禛看到她脸红的低下头,嘴角轻轻上扬,又看了她一眼,才收回目光,去陪德妃说话。德妃倒没注意他们的这场眼神官司,此时她正忙着检查十三阿哥的东西是否有妥当。虽然十三阿哥不是她亲生,但是从下生就在她身边养着,跟自己的也不差什么,突然这么一搬家,心里倒有些舍不得。只盼着万事都能帮他料理妥当了。 四阿哥安慰德妃道:“十三弟的住处离儿子的院子不远,儿子来之前已经去看过,都安置妥当了。只等着明儿十三弟的东西搬进去,就能住。额娘放心就是。” 德妃点点头道:“多亏有你在那边照看着,你十三弟年幼,你在那边照应一二。有事就让人来回我。” 四阿哥应承,又陪德妃说了两句话,才告辞回去。德妃道:“御膳房早上送来了一盘酥皮八件,我留了几个你爱吃的,这就带回去吧。”又叫了李滢,“你把那盘点心取来,给他带回去。” 李滢回到正殿取了点心,用食盒装好,刚出来就见到四阿哥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忙快步走上去道:“这是德主子留下的点心。给您。”四阿哥笑着接过食盒,不经意看见她肩头有一片落花,顺手就拾起来。李滢吓了一跳,看见四阿哥手上的残花,笑道:“想是奴婢从那边过,花落到肩上了。”说罢,觉得气氛有些暧昧,不想在此多待,福身道:“奴婢告退。” 苏培盛在永和门等着胤禛,看见他脚步轻快的走出来,脸上分明带着微笑心里诧异:明明今儿主子从上书房出来后心情不是很好,怎么见了趟德主子心情就变好了? 胤禛并没发现有何不同,径自回到书房去做功课,不知为何,今日功课做的又快又顺畅。他看比往常时间要早,就拿起本《宋史》想着睡前再读读书,只是不自觉的脑子里又想起那个李家的姑娘提着食盒站在那里,笑盈盈的望着他,头上的紫色宫花很配她的肤色,身后的桃花映着她,倒真如诗中说的“人面桃花相映红”。 苏培盛已经是第三次看见自己主子端着书发呆,暗自拽侧:“主子今儿是怎么了?可是德妃娘娘说了什么?”眼看夜有些深了,轻声道:“主子,天不早,该歇了。”胤禛并没有反应,苏培盛知道今儿主子必然有事,心想自个儿可得小心些,别犯了忌。又提醒了一声,胤禛才回过神。 胤禛闭着眼睛泡着脚,脑子又想起李滢带着十三和十四玩时低头含笑的模样,心中一热,叫了声“苏培盛”,顿了顿又道:“去宋氏屋里。”苏培盛哀叹一声,自己的差事快要砸了,怎么今儿完全猜不出主子的心思,长此以往,还怎么当差? 胤禛今晚真是生龙活虎,弄得宋氏连连求饶。要不是一开始嬷嬷们就告诫,不可贪多,他倒还能再来一次。胤禛也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何如此,只是每次顶住宋氏时,脑子里都浮现出那李家姑娘的脸,心里就痒痒的,下面更兴奋。以前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算是第一次被侍寝姑姑服侍时,第一次看女人的胴体时,都没有过这种感觉。少年的四爷自然不知道这是“初恋”的感觉。 四阿哥给李滢的印象是一个干净俊朗的少年,可能是外面太阳晒着了,面颊倒有些红,更趁得他皮肤白净。都说四阿哥重规矩,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她倒觉得此时的雍正皇帝是个挺平易近人的少年郎,不知不觉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未婚夫。 晌午,李滢正在耳房做活,万嬷嬷引进来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穿着绿色的旗袍,头上带着湖色的宫花,干净朴素。李滢站起来,不知该怎么称呼,万嬷嬷介绍道:“这是四阿哥跟前的张嬷嬷,正巧来主子这儿回事,我便带过来坐坐。”李滢俯身见礼。张嬷嬷侧身避开,笑道:“早听万姐姐说李大格格在这边伺候德主子,一直无缘相见,今儿一见果然是个灵巧之人。” 李滢抿嘴一笑,对秀心道:“去给嬷嬷倒茶,嬷嬷请坐。”张嬷嬷坐了,拿起旁边的正做着的抹额,细细端详道:“好鲜亮的活计,这是给娘娘的?”李滢答道:“是”。万嬷嬷在旁边道:“前儿给主子做了一个,主子说比旁人做的都强,花样也新颖,针脚也细密,戴着也舒服。”李滢谦虚道:“我也不会什么,只能做两样小物件孝敬娘娘。” 张嬷嬷看李滢,心中赞道:不亏是大家出来的女孩儿,听说还知书识礼,就是女红看着也好,果然不是那些个小门小户家能比的。她原是四阿哥的乳娘,后来做了保姆,是看着四阿哥长大的,对他身边的事自然就多操心些。 李滢早听说过这个嬷嬷管着四阿哥院子里的大小事务,因此不愿意得罪,虽不至屈身讨好,也是恭恭敬敬,没有丝毫的怠慢。三人正说话,那边有宫女进来,轻声对万嬷嬷道:“主子醒了。”万嬷嬷赶紧过去服侍,张嬷嬷也站起来告辞,看李滢要送忙道:“格格安坐,我去外面候着见德主子。等以后闲了,再来看格格。”如今李滢还不是四爷名正言顺的侍妾,因此,张嬷嬷也不好以奴婢自称。李滢也不敢托大,还是送她去了中堂外面等候德妃宣召,才回了耳房继续手中的活计。秀心看着没人,悄声道:“格格,这张嬷嬷原是先皇后选给四爷的乳娘,后来做了保姆,现在总管四爷身边的事,听说,四爷言听计从,从未驳过她的话。”李滢抬眼看秀心,笑问:“你打哪儿听来的?”秀心轻声道:“格格莫问,我都是听说的。”李滢心想:这个小丫头,平时看着木讷老实,并不多言,原来也是内藏慧心,故意告诉我这个信息,是想向我表忠心?拿定主意轻声道:“多谢你提醒,我知道了。” 第35章 备嫁 宋格格正在窗下绣着荷包,宫女小琴进来轻声道:"格格,听说永和宫李家格格赐婚给咱们阿哥的旨意已经下了。听说是按照侧福晋的品仪。"宋氏心下一颤,脸色有些苍白:"嗯,知道了。"小琴看宋氏脸色不好,不敢再说。宋氏看着窗外,叹口气,继续绣着要送给四阿哥的荷包。从服侍四阿哥开始,她已经绣了许多荷包,但很少见他带,也不知他是嫌弃她的手艺差,还是嫌弃她的出身低微?如今,四阿哥身边只有她一人,尚不受宠爱,如今又来了一个据说才貌双全的,今后他的眼里哪还有她呢?想着想着,心里就开始惶恐起来。只盼着四阿哥生性清冷,新人也不会夺了她本来已经不多的宠爱。 四阿哥坐在书房里,想着皇上下的旨意,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几日时而能想起那日回来后奇怪的感觉。想着不如再见她一面,再细品品,谁知每次去给德妃请安,都不见她在旁边伺候,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担心。总算指婚的旨意下来了,等她进了这个院子,说不定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又来了。 比四阿哥还急的就是李府了。李滢进永和宫当差时,佟氏把嫁妆都已经准备齐全,一一清点,就差装车了,可是旨意迟迟不下,不得不让人猜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变故,急得佟氏满嘴起泡,一说话就疼,更别说吃东西了。饿了两天,倒把李文烨心疼的够呛。他亲自喂了一碗败火的药:“放心吧,圣上那边不会有变故。这事儿哪能说变就变的?过来,我瞧瞧?怎么就急成这个样子了?”佟氏捂着嘴不给他瞧,忍着疼道:“您别看,我也没那么疼,~~~嘶~~~,还不是着急咱们闺女,圣驾都到了蒙古了,难不成等入秋回来才有旨意?”李文烨扒开她的手,仔细端详,道:“还说不疼,瞧,都成什么样子?知道你不爱吃药,但哪有不吃药就能好的?不是我回来,怕是这药你还不吃呢?”看佟氏红了脸,又扭过身子,笑道:“这事不必急,我倒希望能多留姑娘几天,实在不行,我去找找王表兄,看能不能让滢儿请假回家呆着。”佟氏一听,眼睛一亮,恨不得现在就打发丈夫去找人活动。李文烨看她的表情哪有不明白的,掐了她一下脸颊道:“哪有刚进去才一个月就把人叫出来的理儿?好歹再呆上半个月,我再去找。”不知道佟氏的脸是羞红的,还是被掐红的,总之在李文烨眼里,妻子的脸像红透的水蜜桃一样,秀色可人。 其实康熙是忘记了。万寿节过后,德妃因为李滢的伤没有跟康熙提起这事,过后,康熙又跑到畅春园,还未等德妃抓住康熙说自己儿子纳妾一事,康熙又跑北地去了。气得德妃牙根直痒痒。 四月十二日,康熙圣驾出京前往多罗诺尓,亲会喀尓喀蒙古诸部。钦点皇长子胤禔和皇三子胤祉随驾,又带了最近宠爱的庶妃王氏和几个小答应。康熙年前年后正在考虑如何处理喀尓喀各部,正好土谢图汗察珲多尓济亲率所属数十余万人归附大清,上表归顺。这次康熙要为第一次亲征准噶尔做政治外交的善后工作。 喀尓喀蒙古因喀尓喀河得名,有清一代称为漠北蒙古,即居住于戈壁沙滩(大漠)以北得蒙古部落。十六世纪才正式得名。康熙二十七年,厄鲁特人借口土谢图汗杀害其弟多尔齐扎卜和札萨克图汗沙喇及其台吉而进犯喀尓喀部,在活佛哲布尊丹巴胡乎图克图建议之下,土谢图汗放弃投靠沙俄得打算,归顺大清。正给了康熙出兵平叛得借口。 终于四月末到达了距离北京八百里的多罗诺尓(多伦诺尓)。五月初一,康熙派索额图和一等侍卫吴达禅下谕,土谢图汗上书承认杀害札萨克图汗的罪行"尽坏喀尓喀生计,致起兵端""托征厄鲁特起兵,遂杀扎萨克图汗,使喀尓喀百姓流离"。,以求得札萨克图汗弟策妄扎布的谅解,也给康熙一个理由。会盟当日,康熙正式赦免其罪,并正式册封土谢图汗和策妄扎布为札萨克图汗。只留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和车臣汗三个汗名,而取消了诸蒙古封建贵族济农诺颜之名,皆由大清朝廷封为多罗郡王,贝勒,贝子等爵位。自此喀尓喀诸汗部落正式归大清治下。也算是因祸得福。 会盟进展顺利,又找了机会显示了大清军威,康熙对自己处理蒙古事宜很满意的。心中一得意,心情就好,心情一好,看着今天呈上来的皇太子和众阿哥的功课就觉得额外顺眼。尤其是胤禛的字又进益了,越看越满意。拍了一下脑门,总算想起要下旨给自己这四儿子纳妾了。于是这份指婚旨意终于发了出来。 李滢心情愉悦的坐着车回家。德妃很好,待她也好,只是在那个红墙之内生活,她总觉的有些窒息。一想到能回家快活几天,就连呼吸也觉得畅快不少。白露在车里叽叽喳喳的跟李滢报告最近的八卦消息。头一个就是唐家的大小姐唐敏定给了今年新科探花黄叔琳。 “这黄叔琳是咱们顺天府的人,年二十,听说面若潘安,文采出众。金榜一出来,唐家老爷就托人去提亲了。” 李滢突然问:“这黄叔琳是汉人?”白露一愣答道:“这个不知,既然跟唐家订了亲,想来是汉军旗人。”李滢知道官方允许旗民通婚是光绪下的旨,但是之前民间就已经开始了相互通婚。听到唐黄两家定亲还以为康熙时期,朝廷已经默许了,想来有些荒谬。不到万不得以,当权者是不会让出自己的特权。却不知,最后正是这些“特权”累死了清王朝。原以为“八旗为国家根本”而实行恩养旗人的政策,结果这种圈养,葬送了八旗子弟。从实行起,未过百年,国家就不堪所累,这可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李滢深吸一口气,心想:想这些做什么,就算知道,我又改变不了。还是享受一下快乐的假期的生活吧。 内务府掌礼司早在接了旨意时,就心里叫苦,格格就是格格,怎么还“按侧福晋的品议”干脆指了侧福晋不好吗?这个礼仪该怎么做?真按侧福晋的礼仪了,毕竟只是个格格,如果按照格格的规制,又有违旨意,就是李侯府也不答应。姓张的主事就去找员外郎,员外郎道:“既然旨意是侧福晋,都按侧福晋的品仪就是了,咱们自然是按旨意办差。”张主事问道:“虽说如此,只是毕竟位份是个格格,逾制了可不好办啊。况且这万一以后福晋家不答应?”员外郎噗嗤一笑:“这四爷的福晋是哪家都不知道,可是这格格家可是李侯家,你自己掂量掂量。”张主事一拍脑门,连忙称谢:“果然是一句点醒梦中人。多谢大人。”既然有了章程就好办了。虽然一个多月时间有些紧,不过很多嫁妆都是现成的,想来李侯家自有嫁妆。只是要赶出一套侧福晋的婚礼服也就是了。 康熙旨意上只给李府一个多月的备嫁时间,本来嫁妆已经清点好了,但是内务府不时上门来商议嫁妆,弄得又要重新清点嫁妆,又要跟内务府商议流程,李府上下忙翻了天。佟氏在正屋坐镇指挥,不许李滢插一点手,对她道:“如今你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还不趁着机会多歇歇,这些琐事交给额娘就是了。”李滢感动之余也想说,自己其实想做些事分散一些注意力,免得整天胡思乱想。但是看着佟氏这架势,还是算了吧。 不用上课,不用学规矩,连女红都不用做了,突然闲下来得李滢总算能享受一些闲暇时光,看看书,作作画,侍弄一下花草。眼看快到正日子了,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年的芳华院,心中万分不舍。也不知自己不在,婆子们是否会精心照顾花草,按时打扫庭院?正在伤感之时,紫珊道:"老太太屋里来人叫姑娘过去呢。" 谴退旁人,只老太太和李滢二人,老太太交给李滢一个名单,上面写满了人名、家世和职位。老太太道:"上面的人名和当差的地方、职位,你要记下来,然后烧掉,只能在你自己屋里背,不许让人看见。"李滢点头称是,扫了一眼,放进自己的荷包里。 老太太抚了抚李滢的头发又道:"丫头,你就要出阁了,咱们家无法保你穿着大红礼服嫁人,但是总能保你平安。” 随后端坐正色道:“有件事,只能族长和宗妇知道,然而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女,又要嫁进皇家,这件家族秘事也要告诉,让你心中有数。” 李滢看老太太神情严肃,知道这件事事关家族,因此也正襟危坐。只听老太太道:“咱们李家姓李确是随了你烈祖李梁公母亲的姓。老祖宗出自陇西李氏,是前明铁岭卫指挥佥事李春英公的嫡女,前明宁远伯李成梁公的姑母。嘉靖三年,老祖宗年不过十五,被兴祖掳到帐下为奴。明嘉靖9年产下一子,就是你烈祖李梁公,本名费扬古,母子二人深受兴祖宠爱,上下都称李夫人。然李家为了夺回女儿,与建州女真不断交战,兴祖受伤,不久过世。时兴祖福晋善妒,联合母族修改玉碟,贬老祖宗母子为包衣。兴祖去世前怕老祖宗不得善终,把自己的大半财产和一部兵马交予老祖宗母子。这也是咱们家豪富的由来。景祖年轻时与李梁公相交甚厚,兄弟情深。” “明万历十三年,景祖和显祖,赴古埒城劝降阿台,不料中尼堪外兰的计策,遭李成梁公的明军错杀。李梁公带兵救援,也战亡在此。” “其子被明军错杀,老祖宗不愿再回李家,也不愿自己子孙姓爱新觉罗,因此让你天祖建义公自行开宗。” “从景祖起,虽然咱们李家在包衣,但是皇族一直视李家为宗室。尤其是□□皇帝,十三副遗甲起兵时,曾对建义公道:‘汝为吾族叔,先父同为明所害,当与吾同起兵报仇。’直至太宗皇帝,规定显祖叔伯兄弟旁支子孙为‘觉罗’,还对领兵的你高祖同曾祖道:“李家实为觉罗”。然而不过三代,已无人再记得咱们家实为兴祖之后。倒累得你为人姬妾。” 李滢听老太太讲述自家家族史,简直跟听书一样。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岂不是跟四阿哥是同祖?这不符合科学。但又想,从兴祖到康熙,已经六代,生产后代也许不碍了吧? 老太太顿了顿又道:“这些事都是口述一代传一代。据说肇祖发家时的身外物都传给了兴祖,而兴祖一大半都给了咱们老祖宗。兴祖福晋和景祖其他兄弟都想知道除了财物还给了老祖宗什么。如若不是有兴祖的一支汉军和后来许多辽东李家军的人马都归附了李梁公,如今李家是否还能相传也不可知了。虽然大清历代皇室都拉拢咱们李家,谁知不是投鼠忌器?因此你祖父再不以功劳求封赏。甚至请旨历代降爵,求得皇族的安心。” 李滢想到一个关键问道:“那辽东李家?”老太太一笑,继续道:“万历四十七年,后金攻克铁岭,李氏家族大多殉难。成梁公侄思忠公妻为佟氏,抚顺佟图赖之姐,先孝康皇后的姑母,因此思忠公在铁岭族人殉难后,在辽阳与佟家投降大金,入汉军正黄旗,备受□□信任。李家军帐下将士大多入了绿营。”“咱们李家、佟家联姻传统已久。” 李滢这才明白,自己额娘嫁入李家不仅仅是偶然间被老太太相中的原因。家族间向来用联姻来维护各自的繁荣兴旺。 李滢轻声问道:“既然皇上知道咱们是兴祖之后,以咱们的出身,祖上的功绩,我做个皇子福晋也绰绰有余了,就算碍着咱们在包衣旗,一个侧福晋也是可以的。如何只让我做了个格格?难道。。。难道是皇上在试探咱们家?” 老太太眼睛一亮,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也是我跟你说这个的原因。想来这是圣上在故意打压、试探。如今只有继续韬光隐晦才能保家族平安。现下不比以前,当真是承平盛世了,等以后,小主子那边未必再知道咱们家的事,那时才是你兄弟们出头的日子。”她看李滢皱着眉,笑道:“你放心,圣上不过是试探,等到过了这一二年,放下心了,必会册封你。主子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 就在老太太跟李滢讲述家族史时,佟氏在正房请了乌嬷嬷来:“出了前儿的事,我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一再思量,她身边的丫头们都年轻不知事,想来还得请嬷嬷劳累几年,陪着她在四阿哥身边立住了脚。到时,我一总儿的谢嬷嬷。”还未等乌嬷嬷说话,就叫玲珑带进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道:“这小子叫保住,是你兄长庶子,如今你兄长没了,你嫂子看不上他,给送进铺子做学徒,正巧这铺子是咱们家的,那掌柜的知道了就报与我,我派了人去找你嫂子,她也同意了,把这孩子过继给你,如何?”本来乌嬷嬷就对跟着李滢心里是愿意的,如今又有兄长家的幼子给自己做儿子,如何不同意。满心欢喜的跪下磕头表示:"老奴必定护着姑娘平安。" 佟氏又道:“你安心跟着姑娘,这孩子在咱们府上跟沛哥儿一块儿读书,再给你在后街置处房产,等过些年你出来了也有个地方养老。等保住长大出息了,你也能有个依靠。"乌嬷嬷越看保住越可爱,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赵嬷嬷满心羡慕,但想着以后安心跟着二姑娘也不错,念着以后也从自个儿家里过继个侄儿,也能为自己养老送终。 头一天,李滢的嫁妆都送进了阿哥所。因是以侧福晋仪,大福晋和皇太子侍妾都派了人来应景。德妃、宋氏也派了宫女去观仪。陪嫁的妆奁一一摆在四阿哥院子当中,俗称:晒嫁妆。德妃听着宫女的汇报,心下满意,知道这次自己儿子拣了一个便宜岳家,当然现在还不是岳家,总要等册封侧福晋,才能正式成为亲戚。宜妃心里暗自咋舌,这样的嫁妆没有个五六千两也置办不下来,却心里嘲笑德妃:给自己儿子弄了个这样的侧妻,等将来嫡福晋入了门,还不闹翻了天。心里暗暗下决心,在自己儿子的侍妾上一定要把好关。 宋氏听着宫女的汇报,心里更是堵的慌,本来秀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旁边的小琴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看,自己的主子又是那一副温柔老实的摸样,嘴上还若有若无的噙着笑。只是不知为何,她后背感到丝丝凉意。 李滢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嫁妆让宫里众人各怀鬼胎。如今她正靠在佟氏身上说着体己话。佟氏悄悄塞给她一个小册子,吞吞吐吐道:"这个你以后看看,总有好处就是了。"李滢打开一看,是一本春宫图,原来传说中,古时母亲给出嫁的女儿这个东西做婚前性教育是真的,但是也太笼统了吧。 佟氏看着自家姑娘熟睡的面容,心里万分不舍,一闭眼睛还能想起她小时候撅着小嘴的可爱的模样,如今一晃就要出阁了,日子过得可快呀。闺女以后定要过的好才行啊! 第36章 出阁 36出阁 六月二十六,宜嫁娶,采纳,订盟。 多少年以后,头发花白的李滢仍然记得那个炎热的夏日。 还记得那日,刚过了晌午,就被乌嬷嬷带着紫珊等人服侍沐浴,更衣。只让吃了些饽饽垫垫,以防典礼中间出恭。乌嬷嬷还吓唬她,下一顿说不定就要等到明日早晨了。 内务府也派了喜嬷嬷前来指导,这嬷嬷姓张,是个圆脸、富态的中年妇人,看着就很喜兴。一进门就给李滢行礼,又服侍李滢穿了侧福晋大礼服。 按说李滢并没有被正式册封为侧福晋,只是内务府揣度皇上的旨意,这“按侧福晋品仪”自然也包括婚仪了。因此倒便宜了李滢。但在她看来,这礼服极为沉重、繁琐。尤其是华贵的帽子,顶上三层金缕,镶了七颗东珠,上衔红宝石,后面垂了两条金黄带子,下面还缀着珊瑚装饰。这样的冠,再加上朝珠,压的脖子直疼。这与李滢想的穿着桃红的旗袍,坐着小轿悲悲惨惨的悄无声息的被抬到四阿哥的院子里完全不同。这一句“侧福晋品仪”果然有用啊。 李滢看看窗外的大太阳,坚持要求上淡妆,理由只有一个,怕出汗。众人只得由她。张嬷嬷拿着细线,一点点刮着李滢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毛,接着休整鬓角,弄得李滢又疼又痒。佟氏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眼睛通红的望着她。内务府的几个嬷嬷进来示意吉时将至,佟氏忍不住流下泪,拉着女儿的手到:“今后,要好好侍奉四阿哥,不要惦记家里。万一受了委屈,千万要告诉家里啊。” 李滢听着心里发酸,想着这十几年父母亲人对自己的疼爱,不禁热泪盈眶,“额娘,您放心,我会过得好的。会的。。。”未说完就哭出了声,佟氏哪里还忍得住,母女抱头痛哭。旁边丫头、婆子也跟着抹眼泪。张嬷嬷给乌嬷嬷使了个眼色,一起劝住二人。佟氏不过是一时不舍,知道不能错过吉时,收了泪,亲自帮女儿整理妆容。高氏和张嬷嬷帮着给她盖上了盖头,由内务府的嬷嬷们扶着去了荣寿堂,拜别祖母。老太太握着李滢的手,哽咽的道:“丫头,好好过日子。”不再说话,只目送她出了门。 李滢没有兄长,亲兄弟都小。只好请了族兄李源护送她上轿。张嬷嬷塞给了她一个苹果,高声道:“平平安安,吉祥如意。”就盖上轿帘,随后听见嬷嬷喊:“升舆。”轿子被抬了起来,缓缓的往前行进。 李滢穿着大礼服,心想这还不如当初脑补的那种凄凉情境来得舒服呢。这个天儿,捂的都是汗。轿子里似乎一点风都不透,闷得她有些喘不上来气。对新婚生活的担忧扰得她心神不定。按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婚姻了,可是前世的事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上一次的谈情说爱早就尘封在她的记忆中,就连模样都有些模糊了。如今的自己犹如真正的十几岁少女,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忧虑和期待。 四阿哥,她是见过的。一个挺温和的少年,与后世传说中的冷面王相差甚远。可见传说不可信。也许,跟他相处不会很难。 到紫禁城时,天色已经暗了。李滢的轿子被直接抬进乾东所四阿哥的院子里。胤禛穿着吉服,等在那里。他是第一次迎接新人,当时宋氏入门时,不过是穿着新衣被嬷嬷带入新房,而自己下了学就发现屋里多了一个女人。 这次是不同的。 胤禛看到李滢被扶出来,上前牵住红绸子的一头,缓缓的带着她进入新房。这不是娶福晋,因此没有射轿,没有过火盆,没有五谷地宝瓶,没有行拜礼。她牵着红绸子,踩着红毡毯子,一路走到卧房,嬷嬷扶着她在新床上端坐。饮过合欢酒,有司仪端过秤杆,胤禛心中兴奋,举着秤杆的手有些僵。李滢微低着头,心中正在疑惑,怎么没有声音,就见一个金色的秤柄申了进来,接着突然一亮,盖头被挑开了。她有些不能适应屋里的灯光,眯了眯眼睛,抬头望向站在前方的胤禛,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便微笑的看着她。倒看得她有些羞涩,忙垂下眼,只一瞬,又复抬头望向胤禛,四目相对,似乎都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几个宫女端了子孙饽饽和长寿面进来。李滢和胤禛应景的一样吃了两口,虽不好吃也不至于无法下咽。吃饽饽时,还有嬷嬷笑问她:“生不生啊?”李滢一顿,马上道:“生。”众人掩嘴一笑,连胤禛都咧了嘴笑起来。李滢奇怪:这是正常程序啊,都要这么说的,可乐吗? 不同于大婚,没有赐宴,没有酒席,这样就结束了。四阿哥要出去前,李滢拽了拽他的衣袖,红着脸轻声问道:“四爷,奴婢能,能传点吃的吗?”四阿哥看着李滢含水一样的眼睛,脸一红,道:“当然,我,我让苏培盛去办。”说罢就快步出去了。 李滢轻轻一笑,心想这害羞的四阿哥倒有趣的紧。紫珊和白露服侍李滢换了大礼服,重新梳洗上妆。这才觉得舒服一点。正巧,苏培盛指挥着宫女和太监抬了一桌膳食进来。一进来就给李滢见礼,李滢笑着摆手道:“公公请起。倒劳烦你了。”给紫珊使了个眼色,紫珊上前给了一个荷包,苏培盛也不客气,谢了赏:\"这桌膳是四爷特意让御膳房做的,这几个太监和宫女就在外面伺候,等您用好了,就让身边的姐姐叫他们进来收拾就行。奴才告退。\"说罢,不等李滢道谢,行了礼就出去前院伺候四阿哥。 虽然没有赐宴,但是四阿哥还是让御膳房置了一桌酒席,在正厅宴请兄弟几人。连才六岁的十三阿哥都被请来了。酒过三巡,皇太子拍了拍胤禛的肩膀道:“恭喜了,四弟。”心里很郁闷:好歹你来了个位同侧福晋的,我身边就俩侍妾。我也想经历下这样的婚礼呀。胤禛忙躬身感谢。十一岁的五阿哥胤祺也过来敬酒:“恭喜四哥。”心中羡慕的想:啥时候我也能有个侍妾呢? 大阿哥和三阿哥都随扈,没在京中。在座的除了太子以外,都是半大的小子。胤禛觉得这酒吃起来没什么意思,又想着屋里的小美人,觉得天色不早,就想着散席。谁知太子最近心情不好,坐在那里自斟自饮,摆出一副喝酒消愁的架势。其余小阿哥年纪相仿,正是“□□岁,猫狗厌”的时候,平时被管得严了,如今好不容易能随性喝点酒,怎会舍得回去。胤禛看着这些不着调的兄弟们,气不打一出来。瞬间,冷面王技能被激活,浑身散着冷意,脸上能结成冰。奈何这些兄弟们醉酒的醉酒,打闹的打闹,没人注意到他,还是七阿哥看出这位四哥不高兴了,捅了捅旁边的五阿哥,使了个眼色,胤祺有过惹怒自个儿四哥的经历,绝对不想再经历一遍。赶紧上前对四阿哥行礼道:\"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如我们兄弟都先撤了,也不耽误四哥的洞房花烛。\"说完就拽着八、九、十阿哥去给皇太子行礼。皇太子想是有些醉了,摆摆手就让他们走了。自己连招呼都不打,只摇摇晃晃的在太监的搀扶下回了毓庆宫。 好不容易把闲杂人等打发掉,胤禛就想进新房,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害羞,竟然拐了个弯进了书房。这让身边的苏培盛吃了一惊。本想着主子今儿从早上就高兴,好几次让他打听新格格的轿子到哪里了,好不容易盼来了,又是吩咐准备膳食,又是嘱咐他几遍要派小太监和宫女在外面小心服侍,想来是极重视李格格的,如何不急着进新房,倒跑到书房来看书。 他却不知道胤禛的心里都长了草,可是最后还记得自己这不是娶妻,而是纳妾,既然纳妾就没有洞房一说,这未到就寝的时辰,就跑到新妾房里岂不是贪恋美色?因此强迫自己回书房看书静心。这位爷这是跟自己犯了别扭了。 这次不用苏培盛提醒,胤禛一看到时辰了,马上起身快步往东厢房走去,苏培盛在后面小跑着跟着。四阿哥一进正厅门就见到李滢已经换了一身粉色的旗袍,两把头上带着一支金凤含珠流苏,含笑的站在那迎接他。见他进来,盈盈福下去道:\"给四爷请安。\"甜糯的声音,让四阿哥的脸又有些红了,轻咳一声道:\"起吧。\"扶着李滢起身。李滢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四阿哥心中一荡,随即牵着她的手进了偏厅。苏培盛在四阿哥牵起李滢的小手时就悄悄的退出了屋门 二人坐在炕上,紫珊奉了茶,也退了出去。胤禛看了一眼旁边的书问:\"怎么,刚才在看书?\"李滢笑道:\"嗯,用了膳,看会子书,也消消食。\"胤禛笑道:\"还头一次听说看书能消食的。\"李滢理直气壮的道:\"自然可以,看书就得动脑,动脑就得用食物来供养,这也是饿肚子读书,越读越饿的原由。\"胤禛哈哈大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谬论。\"李滢皱皱鼻子假嗔道:\"这谬论也是论的一种。\"胤禛从没见过女子跟他做鬼脸,也从未跟女子说笑过。身边的宫女和后来的宋氏总是战战兢兢的在他面前服侍,孝懿皇后和德妃都是长辈,而姐妹们都不在一处,见着都有些陌生,更别说一块聊天说笑了。如今和李滢说话,觉得说不出来的自在。 李滢看四阿哥一直盯着自己,脸有些羞红,斜过身子,叫了紫珊去准备洗漱用具。回过头对胤禛笑道:\"大热的天,妾先服侍爷更衣吧。\"胤禛笑着点点头,跟着她进了屏风后的洗漱室。苏培盛早就派人送了四爷的洗漱用品和衣物进来。四阿哥身上穿的还是刚才的礼服,还未等她的手伸上去解扣子,四阿哥往前走近一步,手搂住她的腰,少年炙热的气息冲得她心跳加速,手颤巍巍的去解扣子,可是不知是手不好使,还是扣子故意为难她,大半天就解开了两个,胤禛抓住她的手笑:\"让你伺候更衣,怕是明儿这衣服也脱不下来。\"说着自己麻溜的把扣子解开。李滢脸烧的通红。越不好意思,越容易出错。等胤禛洗漱完毕出来,李滢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来想给四阿哥一个好印象,没想到真是“出师未捷”啊。 胤禛靠在床上,翻着书,这已经是他的习惯,睡觉前总要看看书才行。眼睛却时不时的瞄着坐在梳妆台前卸妆的李滢。宋氏睡前从不卸妆,想来怕服侍自己时妆容不整,却不知他极不喜欢宋氏油腻的头发和脸上的脂粉。其他女人如何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很喜欢李滢撂下如瀑的长发,真是“天然去雕饰”,反而让人亲近。她已经换成了紫色纱质长袍,样子还是旗装,不过后面有一个尾拖,更衬着李滢柔美修长。 李滢让伺候的丫头都出去了,自己却坐在梳妆凳上有些不知所措。虽然见过几次面,说了几句话,但四阿哥还是陌生人,难不成就这样上去说:咱们睡觉吧?相信无论自己活了几辈子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正在她尴尬时,胤禛合上书道:\"夜深了,该安置了。\" 李滢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走向胤禛。 第37章 画眉 次日清晨,胤禛看着旁边熟睡的女子,心里美滋滋的。从未有过如此畅快的感觉。这与宋氏的曲意迎合不同。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昨晚身下女子跟他一样在享受着欢愉,这让他有一种“做坏事有人分享”的感觉。 一边回味,一边摸着她的肌肤,当真是“皓如凝脂,气若幽兰”。以前读诗经时读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心里本不信世上会有如此的美人,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欺我也。只听“嗯”一声,李滢的眼睛微微睁开,盯着他看,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谁知“嘶”一声惊呼出来。 胤禛笑着搂住她道:“今儿不用早起,你就歇着吧。”李滢觉得身上又疼又黏,挣扎的坐起,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先是双手交叉遮挡,再扯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胤禛看得笑出了声,凑过来在她耳边道:“你捂什么?我该瞧的都瞧过了。”说得李滢脸上又是一红。 胤禛和李滢都是习惯早起的,如今天已经蒙蒙亮,窝在床上倒有些不自在。他咳嗽一声,叫了外面的人进来服侍。对于突然推门进来的一群人,李滢更觉不好意思,总算看见乌嬷嬷和紫珊进来,心里才略松口气。但当胤禛就这么□□着坐在床上等着宫女们服侍时,她心下略有不快,还未等她作何反应,就被紫珊披上长袍扶着进了旁边屏风后面沐浴,她心中奇怪,什么时候此地多出一架屏风? 本来就是盛夏,又经历了一个和谐的初夜,李滢全身都黏黏的,如今坐在温水之中,周身说不出来的舒服、清爽。要不是顾虑那边还有一位爷要服侍,真想一直就这么泡着。 乌嬷嬷服侍李滢穿衣时,看见身上的痕迹,心下欢喜。李滢看到乌嬷嬷的神情,有些难为情,这种私密之事她自不愿意与旁人分享。 一出来就看见胤禛神清气爽的坐在凳子上,一边扇着折扇,一边望着她笑。她本该过去上妆,看见他还在屋子里就有些郁闷。但总不能一直这么素面朝天的过去伺候吧。一咬牙,一跺脚,好吧,你敢看,我有什么不敢画的呢。 选了一支烤蓝步摇,几朵蓝色的小宫花,交给紫珊,又吩咐白露取去那套湖蓝色旗袍。胤禛好奇的在旁边看着李滢有条不紊的化妆。看到李滢拿起眉笔,心中一动,上前拿过眉笔,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一只手托住脸,另一只手轻轻的按着她原有的眉毛形状画。画完,还左右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笑笑,心想:这跟画画也差不多。 此时李滢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羞涩,有惊讶,有感动,还有担心。万一他画的很难看,难道真要一直顶着待一天?看了下镜子,嗯,还真不错。咦?难道他像昨晚一样,经验丰富? 乌嬷嬷在后面看着,脸上都快笑成一朵花,心想,看来姑娘还挺得四爷的意。 苏培盛此时已经进了屋子,看见这一幕,心下有了主意,这个新格格看来还挺受宠,以后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他进来是问问四爷的早膳要在哪里用。他以为四爷会像往常一样,回正屋去用膳,谁知,四爷大手一挥:“摆在这吧,把你李主子的份例也摆了吧。” 苏培盛一边吩咐小太监去取四爷的早膳,一边暗骂自己,早该让送膳的人在外面等着。 李滢早就饿了,想到一会还得伺候四爷,心里有些不喜。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等膳食摆上了,都是肉食,极为油腻。宫里吃两顿饭,因此早膳是一顿大餐,并不像李府,早上以粥、面食和小菜为主。这十几个蒸碗,让李滢看着胃就难受。她得站在一旁伺候胤禛用膳,这时她心中一点抱怨都没有,想着一会让白露去膳房寻摸点清淡的吃食。她想仔细观察胤禛的喜好,谁知,他才吃了两口就让她坐了:“咱们自己屋里吃饭,不用立什么规矩。”李滢谢坐还在腹议:不是说你是最重规矩的吗? 她坐下来,也不客气,只对他笑笑,就夹了一片肉。嗯,比想象的好吃些。她还是留意了一下,发现他不大吃肉,只挑着里面的配菜吃。只吃了一碗就住了筷子。他停了箸,李滢却正举着筷子去夹豆腐,尴尬的停在中间,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夹了回来,心想:已然如此,不如大大方方的吃我的饭。乌嬷嬷在后面急的够呛,有心提醒一句,又怕犯了主子的忌,不提醒,又怕姑娘惹四爷不高兴,一时满头大汗。 而李滢却气定神闲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把自己的饭吃完。胤禛就这么看她吃饭,他突然发现,原来女子吃饭时也这么好看。见她停了筷,漱了口,才起身坐到炕上用茶。李滢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见这位爷并未动怒,松了口气。跟着过去问道:“已经是这个时辰了,爷今儿不去上学吗?” 胤禛点头:“汗阿玛给了我三日的假。”说完看着她笑,李滢明白是自己的缘故,心下奇怪,纳小老婆也给假吗?见他拿起刚上的茶就要喝,把住他的手道:“刚吃了饭,等一时再饮,方不伤脾胃。”胤禛放下茶碗问道:“这是个什么讲究?”她刚说完就想抽自己,怎么睡了一觉就放松了警惕,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还不知道这爷是个什么脾气,万一触了霉头,岂不是自找苦吃。但既然他已经问了,小心的道:“在家时,妾父亲说以前年轻时读书知道,人吃过饭,正是脾胃最弱之时,若饮茶,又要脾胃去消化,如何受得了,因此饭后务必待饭粒咽完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说完有些伏低做小的姿态,以为胤禛会不高兴,谁知,他放下茶碗点头道:“李侯倒是个博学之人,以前汗阿玛曾也说过:过一时喝茶,才是惜福养身之道。” 正巧,白露这时端来两杯清水,李滢上了一杯给胤禛笑道:“您要是口渴,不如喝杯清水,想来不碍的。妾在家,每每用了饭都觉口渴,就趁大人们看不见,让丫头倒碗清水喝。”胤禛听康熙说过饭后不要立时饮茶,开始还遵守,但是宫里饭菜有些油腻,每次吃了饭都觉口渴,就想着喝茶。到底年纪轻,不能约束自己,开始偷着喝两口,时间一长,养生一类的话便成了耳边风。见端了水来,正合心意,一饮而尽,与李滢相视一笑。两人又感亲近不少。 因李滢不过是个侍妾,因此反而不需要去请安。正好打算今日闲下来整理前日送进来的嫁妆,再装饰一下自己的屋子。一般胤禛不上课就会去前面书房读书写字,然而今日他却赖在这里不走,反而半靠在炕上看书。这里不该是自己处理事务的地方吗?被他霸占了,弄得她只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与紫珊和白露对单子。又不敢大声吵到胤禛,心里直抓狂。你是未来的拼命皇帝,可不可以勤快一点,去前面思考一下国家大事,不要窝在我这里碍事好不好?嗯,只要记得晚上回来就行了。 可惜,四爷正聚精会神的读《左传》,没有感应到李滢的心里呼声。她突然想到对面还有两间屋子也是自己的,我干嘛要在这边跟他争地方,于是振臂一呼,带着紫珊她们到对面屋子去了。 李滢的住所,是四爷后院的东厢房,由于是“按侧福晋品仪”,又是胤禛之前就心动的姑娘,因此这位爷极大方,直接就把整个东厢房给了李滢。正房如今是胤禛的住所,将来自然是给福晋的。这东厢中堂左右一共有四间屋子,两侧又有耳房,耳房旁边又连着一个小间,正好做库房。对李滢现在来说,倒够用了。李滢想着中堂够宽敞,正可以做见客的正厅,左侧外间做书房,里间有炕和床,再摆一个贵妃榻,用来小憩休息之用。右侧外间就做平时的起居室,里间卧室。 昨日,李滢是蒙着盖头进来的,今日一直陪着胤禛在外间吃饭,说话,如今才得了空,里里外外的参观一下自己的居所,四室一厅,虽然比不上自己的芳华院,但以她的品级已经算是好的了。 正与紫珊商议哪些东西放库房,哪些东西拿出来摆。宫里的房子布置摆设都很华丽,但是在李滢眼里,未免流于俗套,看着是比着自己的身份,随便从内务府库房拿出来应景,完全没有章法。既然她有嫁妆,有东西,自然要布置的舒适一些。 正忙着,乌嬷嬷进来对李滢道:“主子,内务府拨下来的宫女和太监都在外面,您有时间见见?”李滢带了两个丫鬟,一个嬷嬷,还有两个媳妇子进来,显然是不够的。内务府又拨了四个贴身宫女,两个太监和四个做洒扫等粗活宫女给她。她想着反正一时半会不能弄完,不如先见见人,好让她们赶紧上岗,今天早上只紫珊和白露伺候就已经显得捉襟见肘了。于是吩咐乌嬷嬷,自己在中堂见人。 那边的胤禛早就知道李滢带着人去了对面,因是夏天,天气炎热,屋子的帘子都卷了起来,因此他不时的往对面瞄,又见她出来,坐在中堂上,心里正诧异,就见几个宫女和太监进来磕头,明白她是要见见伺候的人。 李滢笑眯眯的叫这些人起来,先是问了姓名,正巧里面有一个老熟人,竟然是永和宫伺候她的秀心。她心下诧异,嘴上笑道:“咱俩可不是有缘?在永和宫时,就是你陪着我,如今倒分到我这里了,德妃娘娘知道吗?” 秀心福了一福道:“娘娘知道奴婢原先伺候主子,知道内务府挑人,就荐了来,奴婢这才有幸来伺候主子。” 李滢心道:这小丫头还是这么会说话。便笑笑:“还是娘娘知我,这真要谢娘娘荐的好。” 另外三名宫女分别叫:迎玉、小红和彩霞。乌嬷嬷在旁边训斥:“大胆,犯了主子的讳。” 李滢摆摆手道:“原先也不知来服侍我,就是内务府也未必知道我的名字,既然过来了,少不得给你换个名字,如何?” 迎玉磕头道:“原实在不知主子的讳,请主子赐名。” 李滢改迎玉为秀玉。小红和彩霞也跪下求改名字。李滢知道她们是表态度,就允诺了,打听了她们原来的姓,不想再从颜色起名,想想,不如随着秀心,分别改为秀红和秀烟。秀心一听,心中一动,知道这是李主子在像自己表示,确立自己在四人中的地位。 果然听李滢道:“我身边的丫头都各管一摊,从今儿起,秀心管着我见客、帖子和出去的事,秀玉伺候笔墨和我书房的摆设,秀红和秀烟管着来人奉茶一事,平时也要管着屋里的摆设。平时你们的轮值时间由紫珊和秀心商量着定,有事,如我不在,或是不便,都一总的回紫珊,如紫珊拿不定主意,或是不在,都去回乌嬷嬷。我屋里的事,如我不便,有乌嬷嬷拿主意,可记住了?” 四个做杂役的小宫女,李滢也改了名字,分别叫秀美、秀玲、秀屏和秀明。她们并不能进屋里伺候,因此李滢不愿越级派活计给她们,因此也让紫珊和秀心总管。 众人都磕头称是。 另两个太监,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太监。一个叫魏明,一个叫王福。长的倒干干净净。一听新来的宫女都有事干,而主子就把自己晾在这,也不问名字,也不吩咐差事,有些着急,又不敢说话,尤其是魏明,憋的脸都有些红。 李滢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他们。他们是太监,不若宫女,年满就可以出宫,将来可以嫁人,弄好了还能做官夫人,享荣华富贵,因此不肯轻易涉险。太监一辈子都在宫里当差,主子赏识了,能享荣华富贵,主子不赏识,一直无权无势,将来老了下场极其可怜。 因此只要有机会,他们都要抱上主子的粗腿。而主子的阴私事也都交给太监去做。盖因太监的效忠比宫女来的长久,某些事也比宫女堪用,因此选择一个能干忠心的太监至关重要。这两个人,小小年纪,又是第一次见,根本不知道心性如何,能力如何,因此不想过早给他们安排固定差事。观察观察再定。 她笑眯眯的道:“你们年纪不大,跟着你们紫珊姐姐多学学。以后这屋里屋外的,还得多留心,有事回你们紫珊姐姐。紫珊,他们的差事,你交代就是了。”他们听说主子要用他们,都高兴的磕头。 她要立紫珊做贴身仆人的总管,就如同当年□□一般。想到□□,她和杏蕊过几日也能进来了,自己这里总算开始正常运作了。这几个小宫女到底不是心腹,尤其是这个秀心,到底如何,还得瞧瞧。 胤禛倒觉得她见人,分配差事挺有意思。正如朝廷一样,一层管着一层。最高一层必然是自己的心腹了。想来这国事也如同家事,正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心下又觉得李滢不避着自己见人,十分满意。 李滢进来看胤禛还在“聚精会神”的看书,也不打扰,径直走进屏风去了官房。跟四爷其实还不太熟,上厕所的事,太过尴尬。胤禛见她进去,也知她去干什么,也觉尴尬,咳嗽一声,继续看书。谁知,正巧乌嬷嬷进来,没见李滢在里面就要出去。胤禛问:“有事?”乌嬷嬷一福恭敬的道:“回四爷,宋格格在外面请见我们格格。” 第38章 海棠 胤禛挑了挑眉,“嗯”,便不再说话。 乌嬷嬷只得出去请宋格格堂屋奉茶。李滢出来时,看见门帘子放了下来,心下奇怪,见胤禛还在读书,刚想问,他就先开口了:“乌嬷嬷刚进来说宋氏来了,要没什么事,你去见见就回来。”李滢心下狐疑,只点头道:“是。” 秀烟奉了茶,这是一个官窑脱胎填白盖碗,宋氏知道这不是内务府分的用具,必是李格格带进来的,心里暗叹。又看堂屋的陈设,果然与自己那边不同,不知是内务府的人捧高踩低,还是李格格自带的嫁妆?正想着,李滢就从右侧间挑帘出来,见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清秀妇人,穿着杏黄色的宫装,带着金头面坐在那里饮茶。知道这就是宋氏了。 “这必定是宋姐姐吧?”李滢快步走过来,福了一下身笑道。 宋氏看见李滢忙起身见礼:“李妹妹好。” 二人分主宾坐定后,李滢笑道:“本该我去给姐姐请安,只是今日实在忙乱,一直未得空,到是我的不是了。” 宋氏抿嘴一笑:“妹妹第一天,万事必然还没有料理清,我仓促来访,叨扰了。”宋氏笑中带些憨气,让人望之亲切。 “姐姐能来,是我的福气。我初来乍到,有不明白的,还得去请教姐姐。” 宋氏道:“请教不敢,我毕竟早来了几天,妹妹闲了,就去我屋里坐坐,聊聊天也是好的。” 李滢道:“我在永和宫当差时,听姑姑提起姐姐,都说姐姐为人极好。” 未等宋氏说话,就见右侧间的帘子挑开,胤禛从里面出来。宋氏吓了一跳,赶紧起来请安。 胤禛摆摆手,“起来吧”,说完就坐在主位。李滢赶紧让人上茶,站在一旁。胤禛示意她们坐下,问宋氏:“你来什么事?” 宋氏有些紧张,脸也有些红,轻声道:“奴婢来给李妹妹道贺。”她如何也没想到都已经快晌午了,四爷还留在李滢的房里,心里又是伤心,又是后悔。 胤禛点头,高声叫:“苏培盛”,苏培盛屁颠屁颠的小跑进来,胤禛继续道:“李氏是皇上亲自下旨指婚,并下谕“按侧福晋品仪”,你去传话,咱们院子里,李氏按侧福晋例。” “嗻”。苏培盛一头雾水,李格格本就是按侧福晋的例啊。出了门,他一拍脑门,真笨,这是说给宋格格听的,也不能称呼李格格了,得跟宋格格分开才行。这有些为难了,还是找张嬷嬷商量商量,怎么个称呼法。 等苏培盛出去了,宋格格也明白过来,知道四爷这是说给她听的,脸色变的煞白。刚想请罪,就见李滢已经盈盈拜下,“妾谢过四爷恩典。”胤禛摆摆手道:“我去前面,晚饭在你这摆吧。”说着头也不回径自出去了。 此时气氛有些尴尬,李滢心里感激胤禛给她做脸,但此时宋氏还杵在那,总要把场面圆过来,以后才好见面。 “宋姐姐坐吧。刚说到哪儿了?”李滢若无其事的道。 宋氏也觉尴尬,心里暗恨,既然四爷已经表态了,她也不敢拧着来,按她的想头,无论怎样,李氏说到底就是一个格格,自己又年长,不趁着她立足未稳先压她一头,等以后就更难了。谁想到,四爷第一天就这么给她长脸。只是,就算长的好,又能得宠多久? 只一瞬,宋氏屈身行了个礼道:“刚刚是奴婢僭越了。” 李滢赶紧起身避开,又上前拉住她,道:“姐姐快别这么说,您伺候四爷比我早,论理都该叫你一声姐姐。姐姐快坐吧。”说罢,拉着宋氏坐下。 又对秀心道:“茶凉了,再换碗新的。”她又捡了一些活计和饰品,这些妇人寻常的话题,和她聊了一刻钟。宋氏看时间差不多,就告辞了。 李滢亲送出了门,目送她从抄手游廊转进正房的后面,才回了屋。 宋氏一直住在正房后面倒座四间中的两间里外屋。见同是格格的李滢占了整整一个东厢房,再想到屋里的陈设,李氏的举止做派,心中叹气,不满与不安交织在一起,心乱如麻。小琴看宋氏又下错了针,心里很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自家格格回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疑惑的看着端着点心进来的小玲,小玲给她使了眼色,示意不要问。她只好压住疑惑,对宋氏道:“格格,吃些点心吧。” 李滢并不在意宋氏心中所想,既然共侍一夫,必然“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表面功夫到了就足够了,总不能真的想着要和谐共处而放弃自己的利益吧。 她现在忙着继续归拢自己的物件。 李滢希望能把书房整理好,好看书写字,而在乌嬷嬷看来,这右边比左边重要,四爷来了就会在这边休息,自然整齐、舒适了才能讨好他。在乌嬷嬷不断的炮轰下,她举手投降,反正不是自己干活,她们愿意整理哪个就整理哪个吧。 胤禛给德妃请安时,德妃还问:“怎么没带李氏过来?”胤禛答道:“没额娘的宣召,她不敢叨扰。”德妃笑道:“我这正没人说话,她要是闲了,就过来陪我说说话,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胤禛知道额娘喜欢李氏,便点头应是,想着有李氏能在额娘身边尽孝也是好事。 李滢此时对着这满满一桌子晚膳,心里哀叹,这才歇了午觉,宫里就摆晚膳了,那晚上吃啥?自己初来乍到,不像前些日子在永和宫,跟着姑姑嬷嬷们顺些点心和宵夜吃,这人生地不熟的,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怎么好第一天就派人到膳房加餐?再仔细看这些菜,都是炖的鸡鸭猪肉,大热的天,看着就有些堵,难道宫妃个个苗条都是吃不下东西饿瘦的? 胤禛进来时,就见李滢坐在炕上看着满桌子菜发呆,轻咳一声,笑道:“等久了?才刚去给额娘请安,还提到你了,让你得空就过去坐坐。”李滢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伺候他进去洗漱,口中道:“没有娘娘召见,妾也不敢过去,既然这样,不如明儿就去给娘娘请安?可好?”说着从紫珊端着的托盘上拿起毛巾,递给胤禛。胤禛擦了脸,点头道:“你去之前先递牌子。”“好!”李滢笑眯眯的服侍他换了一套衣裳。心想:我还没那么傻,直部愣登就过去请安,万一不方便岂不坏事。一摸换下的衣服不过几个时辰,就已经被汗浸透了,这大热的天,在这紫禁城住真是遭罪,怪不得皇帝一进五月就往北跑,不到九月都不回来。 李滢夹了一块青菜给他,胤禛就示意她坐下。李滢一是饿了,一是觉得虽然对方贵为皇子,但总归是自己的丈夫,将来还要一起生活,不能总是装腔作势,故而,只当在自己家里,并不拘束。这让胤禛觉得很自在,只觉二人相处本当如此。只是他还是细心的看到李滢皱眉的看着菜,只当她不喜这些口味。吃毕漱口,他道:“日后,你爱吃什么,只遣了人去膳房吩咐就是。”李滢没想到他如此细心,有些小感动,点头道:“妾知道膳房里有专门为乾东四准备膳食的,但毕竟初来,不想让他们说妾多事。”胤禛摆手:“这没什么,每家都是自己点菜的。你爱吃什么,就让他们做就是了。”李滢眼睛一亮,确认了一遍:“爷,妾真的可以每日点菜?”胤禛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小狗看见了肉骨头,就差摇尾巴了,笑道:“自然可以。”又叫了苏培盛道:“你去膳房吩咐一声,李氏点的菜份例中没有的,从我份例中走。”这可是实打实的恩典了。按例,李滢是没有鸡鸭鱼的,只有猪羊肉,这让她很抓狂。她最爱吃的鸡蛋每日只有三个,勉强能蒸个鸡蛋糕。 李滢也不行礼,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谢爷的赏。”这样在苏培盛和乌嬷嬷眼里不知礼的行为,反而让胤禛觉得她是真性情。 吃过饭做什么?当然不是睡觉啦,这才不过未时,天还大亮,胤禛看书,李滢也不打扰,也不说话。坐在炕桌的另一边,捧着一本凌蒙初的《初刻拍案惊奇》读的津津有味。屋里静得能听见西洋座钟走针的声音。 胤禛觉得有些累,放下书,活动一下脖子,才发现李滢盘坐在他对面,嘴上噙着笑,读书读的入神,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女人陪在身边,日子肯定过得很舒坦。等李滢也放下书,一抬头,就看见胤禛盯着自己,脸一红,用手摸了摸,嗔道:“妾的脸有脏东西吗?”四爷哈哈一笑,问道:“你看什么书,这么入神?”李滢递过给他:“妾不过是当话本看。”胤禛看是这本,问道:“你爱看这样的书?”李滢道:“小时候在家里上课,也读正经书,不过毕竟不用科考做官,不过是打发时间,又能知道外面的百姓是怎么过的,这才爱看这些话本。” “既然你喜欢,我那还有好多,你派人去取就是了。”胤禛不在意的道。许是坐累了,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溜达,看见屋里的摆设很多已经换过了,知道是她把嫁妆拿出来摆,果然都不是凡品,怪不得都说李侯家豪富。 他刚才进来时就看见对面的书房已经基本布置完了,就过去瞧瞧,只见案上摆着各色笔筒,插着一些杂物,还有一个笔筒里面放着几只鹅毛笔。旁边是文房四宝,一色白汝窑笔洗,玛瑙佛手滴砚,后面摆着一个紫檀百宝嵌桌屏,再旁边还放了一个沉香木雕的嫦娥拜月,还隐隐的散发一些香味。 看得胤禛心里直痒痒,叫了旁边侍立的秀玉磨墨,挥挥洒洒的写起了字。李滢好奇的过来瞧,竟是一首朱熹的诗《春日》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疾迟有序,文雅遒劲,真没想到爷的字写的竟这样好!”李滢赞道。 胤禛见到李滢的钦佩目光,心里极为舒坦,他看着自己写的,也很满意。把笔递给李滢道:“你也写一篇。” 李滢有些迟疑,好吧,反正我写的不如你也很正常。待秀玉和魏明重新铺了一张纸,她提着笔只想了一下,就一气呵成。却是一首陈与义的《春寒》 二月巴陵日日风,春寒未了怯园公。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似乎是在明志,似乎是在叙说,胤禛仿佛看到一株如美人般的海棠花,在风雨中摇摆独立。 发现李滢期盼的望着他,笑道:“已然不错了,看得出你在家是苦练过的。” 李滢摇头道:“在家时,每日都忙,也没什么时间练字,又没人督促,有时也乐得偷懒。今儿妾是写的最好的了,再要写成这样却也不能了。” 胤禛奇怪:“你在家都忙什么?” “很多事啊。要上课,要画画,还要学女红,有时辅导幼弟写字,读书。时不时的也要抄写经书,或是给祖母,父母和兄弟姐妹做些鞋袜之类。近些年又要帮着额娘管家。” 胤禛倒是第一次听说闺阁中女儿都是怎么过的,也觉得有趣,就问了很多李滢在家里的事。李滢也都捡了紧要的说,并无隐瞒。 右侧间,红烛高照,内室一片旖旎之色,透过纱帐,似乎能看见二人身影,外面的红烛都为之羞涩。 云雨过后,这一次终于胤禛记得叫人进来清理。等再回到床上,李滢躺在他的怀里,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 知道李滢已经有字时,笑道:“今后叫你晏如就是了。”李滢一愣,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那妾以后能叫您禛郎吗?”轻轻的吐气到耳根,软软的声音,胤禛只觉全身酥麻,“啪”一声,李滢臀部吃痛,“啊!” 胤禛道:“没有规矩。”凑在跟前道:“只能私下叫。”感觉到男子的气息,一股麻酥的感觉冲到头顶,脸蛋上飞起一片红云。 突然感到旁边的热度,更是羞涩,只想躲开,谁知突然被圈住,略有些低哑的声音道:“挑起来,就想跑?嗯?” 第39章 品茶 李滢觉得虽然胤禛说的轻描淡写,但本意是想让她多去德妃那里拉拉关系。为自己也罢,为了这位爷的孝心也罢,这日,她早上刚用过早膳,就派秀心去了永和宫,问问什么时候方便。她虽然在永和宫当差时间短,但也知道德妃在中午要歇晌,起来后就吃“晚膳”了。因此只有歇晌前一个时辰是个空挡,必须要早早的报备申请。 果然秀心回来说:“主子,万嬷嬷说娘娘巳正时有个空挡。”用秀心,就是因为这丫头小小年纪,话不多,却心有成算,在宫里熟人多,尤其在永和宫,上上下下都能说上话,正可补了她们初来乍到的劣势。 李滢陪嫁里带着一个法国黄铜玳瑁镶嵌自鸣钟,是早前佟氏托李沁从十三行荷兰商人那采买的,又让匠人换了时辰字,图案样式一概没变,摆在了右侧间的起居室,方便她看时辰。一开始,连胤禛也不禁多瞄两眼。这座钟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即使是宫里也不是人人都能有。阿哥和位份高的宫妃的座钟都是御赐,内务府造办处造的,不如这个精巧。反而李滢不以为然,她总觉这个有些小,远处看不太清楚,样子金光闪闪,过于华丽,跟她有些格格不入,只佟氏他们都觉得陪嫁的东西一定要华丽、喜兴才好。 还有一刻到巳正,李滢带着紫珊和秀心去了永和宫。 德妃知道她这会儿要来,准备了茶具等着她。见她神采奕奕,请了安就笑眯眯的,知道这二日,两人过的挺好,心里也高兴。 德妃道:“前儿我就说老四,怎么也不让你过来。你不来,我也没什么事做,你来了,还有人说说话。” 李滢笑道:“本来想来,实是怕奴婢叽叽喳喳的扰了您的清净。” 德妃道:“这正好,我前儿想着养个八哥,如今不用养了,就你来吧。”说的屋里众人都抿嘴笑。 未等李滢答话,德妃道:“水要烧得了,就等着你泡茶了。” 李滢告了罪,坐在香案前,净手泡茶。先是检查了水道:“北水宜酒,南水宜茶。虽然咱们的水是北水,却未必不能泡出滋味。只是水非三沸不为美,还需再沸才行。”说罢,把水放到旁边的红泥小炉上,轻轻扇着火。 德妃点头:“茶之味,在水不在茶。” 李滢笑道:“正是,这里倒有一个典故。” “哦说来听听。” “宋时宰相,王介甫得了神宗皇帝的杨羡贡茶。正巧苏东坡要去黄州,王相公就请他顺便取中峡水回来泡茶。谁知东坡先生到了下峡才想起取水之事,便急忙命仆人取了水。带回京城。谁知王相公品了茶对东坡先生道:上峡水性太急,下峡太缓,唯有中峡水缓急相半,而公带回来的水,烹了茶,味淡,故而此必是下峡水。东坡先生听了,佩服王相公果然为品茶之人。” “这倒有趣。咱们虽无中峡之水,我却有前几日接的雨水,一直不肯用,就等着你来才拿出来喝。”德妃道。 李滢一听是雨水,赞道:“这可好了,奴婢还想着什么时候得了空,带着丫头们在院子里的花上采集露水。” 德妃摇头:“你那院子有什么花,等你采集能喝了,怕花都开了几次了。赶明儿,我让人在我这边采些露水。” 李滢笑眯眯:“那奴婢谢娘娘恩啦。” 与佟氏不同,对着这么一个已经有些熟悉的三十多岁的丽人,李滢总也无法当成长辈来相处。虽然知道她是自己的正经婆婆,也知道历史上德妃成为太后后给雍正带来不大不小的麻烦,但李滢总无法拘束的面对这个聪颖灵慧的女子,更不愿辜负她对自己的那份善意。 胤禛从不知自己的额娘还有这样儒雅的一面,也未曾想这李氏同额娘关系如此融洽,看着屋里一大一小两个女子边饮茶边聊天,如同母女般的自在,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也许通过李氏,可以同自己额娘关系拉近一些。 德妃看着来请安的胤禛打趣道:“还未过晌午怎么就来了?可是怕我欺负了你这新媳妇?” 胤禛耳朵一红,顿了顿才道:“今儿师傅放的早,想着就先来给额娘请安,免得晚了扰了额娘歇中觉。儿子并不知李氏在这。” 李滢已经站起来,对胤禛行礼:“给四爷请安。” 德妃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来了,一起喝杯茶。”又对李滢道:“你不知道,老四善茶,以后你就知道了。”说得李滢有些脸红,忙取出一只杯子,重新换了茶,洗杯,烫茶,洗茶,冲茶,倒茶,分茶,敬茶,一气合成。茶色红正,香气四溢,未入口,胤禛就暗赞一声:好茶。待入了口,先有一丝丝苦涩,随后满口生津,齿颊流香,慢慢的竟没有了味道。他端着杯子道:“这茶先前有些拙涩,之后转为甘甜,再之后就没有了味道。” 德妃笑着道:“你能说出个拙字,再能品出‘无味’来,却是难得了。” 这些日子相处,李滢知道胤禛善书会画,却不知道于“品茗”也有些境界,心里有些惊喜。 又说了会话,德妃有些倦了,就打发他们回去。一路上,李滢也尽可能的与他保持平行,一开始有些吃力,胤禛似乎发现她走的有些喘,特意放慢了速度,陪着她慢慢往回走。二人边走边聊,如果不是顶着大太阳,倒也惬意。 进了四爷的院子,路过前面的书房,胤禛就停了脚步,对李滢道:“我还得做些功课,晚膳在你那里用。”李滢行礼后,就带着人回了东厢房。 自从李滢进来,胤禛日日歇在这里,她也乐得独获宠爱。然而今日是她小日子的第一天,让她有些闷闷不乐,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推他出去,以示贤惠。还是随着本心,想办法留住他,只是留住他一时,如何能一直留住他呢。 乌嬷嬷看李滢从德妃那里回来就一直托腮沉思,不知自己主子有什么心事,突然想起今日是换洗的第一日,心下明白,进来换了杯茶,轻轻道:“主子今日换洗,奴婢已经报到张嬷嬷那里了。”顿了一下,看李滢的脸色如常又道:“四爷今日晚上要是来,主子还是推推,免得主子心中不喜。” 话音一落,就听李滢一声叹息,道:“嬷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吃过晚膳,一如既往的,二人一个看书,一个写字。偶尔看到有意思的地方,相互谈论一番。 胤禛见天色将晚,就对李滢道:"天色不早,咱们安置吧。" 李滢咬着嘴唇,低头不语,片刻,抬起头看着胤禛,欲言又止。胤禛觉得奇怪,他一直觉得李滢是个爽快之人,怎么今日倒有些扭怩,追问:"怎么了?" 李滢又低了头,轻声道:"妾今日,今日是小日子,还请爷移步。"胤禛一愣,笑道:"天不早了,来回折腾未免麻烦,就在你这歇了吧。"李滢心中一喜,红着脸低声道:"那爷可并不能使坏。"胤禛哈哈一笑,搂过李滢低声道:"今儿,爷就搂着你睡,不使坏。" 二人进了卧室梳洗,外面的乌嬷嬷和苏培盛急够呛。乌嬷嬷担心自家主子惹怒了四爷,而苏培盛心里佩服这李主子,却又担心明天跟张嬷嬷那里无法交代。 有时女人在小日子初期欲望旺盛,李滢今晚就是如此,下意识的摸着胤禛,一点点往上,在上面慢慢的划圈。突然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低哑的声音道:"不让爷使坏,你倒来逗试爷?嗯?"李滢本不想做什么,不过是觉得这男人的皮肤摸着很光滑,很舒服,听到他的话,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赶紧停了手,心里有些遗憾,想着还是等能上阵时再调戏四爷吧。 如同李滢想的,不能真的日日留下他。第二日,还未用晚膳,前面的小太监小豆子就跑过来传话,说四爷晚上不过来了。李滢一呆,心里有些发堵,点点头,让紫珊打发小豆子,迳自去了书房,取了一本佛经,抄了起来。 她要静静心。 等到晚上梳洗时,乌嬷嬷进来悄声说:"主子,魏明刚才来报,看见四爷往正屋后面去了,想来是去了宋格格屋里。" "嘶",李滢手一抖,几根头发丝掉了下来。她皱着眉,该来的总会来,日子也总要过。开心是一辈子,不开心也是一辈子,得不到的,何必去强求。 虽然想的很好,奈何到了晚上,李滢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乌嬷嬷轻手轻脚的进来,伏在她的耳边道:“主子,秀心进来说,四爷回了前面,宋格格屋里叫热水了。” 没有泪,她很奇怪。她以为自己会难过,会伤心,但是竟然除了心里有些堵,没有任何的感觉。 人的心理很奇怪。如果身为嫡妻,就会有“这个男人是我的”的错觉,而身为侍妾,就如同后世的“小三”,心里就会想:反正这个男人也不是我的。没有了那种背叛的挫败感和失去的悲伤感。从来未曾拥有过,又何谈失去。反而能带出人潜意识中的轻微受虐与施虐的满足感。 与同时代处于矛盾中的后宅女人不同,李滢从知道要嫁给四爷开始,就把自己定位成“合法的情妇”,意味着,这辈子这个男人都不是自己的。这些日子的安逸与独宠让她一时昏了头脑,有了一种“我们是夫妻“的错觉。最终,自己不过是个“第三者”而已。 也许是阿q精神式的催眠,也许是真的想通了,也许是悬在心中的事终于落了下来,乌嬷嬷出去后,她只愣愣的看着帐子,良久,长出一口气,翻个身,很快睡着了。 第二日,当她睁开眼睛时,心里吐槽这万恶的旧社会。前些日子,四阿哥歇在她屋里,弄得她也跟着这么早起床,凌晨三点而已啊。如今他不在她屋子里,自己也这么早睁眼,真是自虐。本想再补个回笼觉,谁知,怎么都睡不着。一赌气,起来吧。 紫珊和乌嬷嬷都很担心她,而新进的宫女都不知新主子的性子,在屋里伺候时大气都不敢喘。他们未等到李滢表态,倒等来了四阿哥。 胤禛面如常色,进来就说可以摆早饭了。果然在这位爷的眼里,昨晚跟另外一个侍妾滚床单并不影响今日早上跟她一起用膳。李滢笑着道:“爷来的真是时候,妾刚吩咐他们传饭。只不知道您过来,少不得要他们把您的也摆进来。” 胤禛看着她点点头。李滢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该表示些醋意,还是该表示大度,其实按她的本心,她想表示的是:姐不在乎。二人坐在炕上,一时屋里静的有些尴尬。李滢低着头,摆弄簸箕里的小东西,想着这几日都没做活,不如做个抹额送给德妃。突然听见胤禛轻声道:“昨日,本想过来,想着你不方便,我过来,你未必欢喜,就没来。” 李滢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胤禛,心想:这位爷是在解释吗?随后,半低着头,红着脸道:“不管什么时候,爷过来,妾都欢喜。”随后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轻声道:“这些日子,爷一直宠着妾,妾心里着实感激。宋姐姐进门总是比妾早,爷也该去瞧瞧。” 胤禛听她这么一说,心里莫名的有些愧疚,又觉荒谬,刚要说话,就见太监和宫女把早餐端了进来,便不再提。 刚吃完,却见李滢已经起身,吩咐苏培盛:“这几个点心,烦公公带着。中间休息,千万打发爷吃一个两个。” 胤禛心里一暖,却还是道:“不用带,不过几个时辰,就回来了。”李滢嗔道:“胃饿坏了,是闹着玩的吗?前儿些日子,我不知道规矩,见您下课回来都是饿的紧了,这怎么行?昨儿我就让白露去吩咐膳房,早上送些好克化的点心,给您备着。可一定得吃。” 啰啰嗦嗦一大段,胤禛听着倒不心烦,笑笑对苏培盛道:“没听你李主子说的?到时提醒我吃。” 刚出了中堂大门,突然转头对李滢道:“我昨儿已经吩咐了张嬷嬷,从今儿开始,咱们院子里的事物,你就管着吧。”未等李滢答话,就大步走了。李滢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心里自嘲:一时大度,换来了管事的权利。 只是这事真的那么好管吗? 第40章 管事 这位爷说的倒容易,然而内宅管事,不外乎两项:人和财。这皇宫内院不比王府内宅,这些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是内务府拨过来的,是“公务员”,不是她一个小格格能随便处置的。如德妃这样大神级的人物,还要以仁德示人,不肯轻易动怒。何况她一个皇子格格? 再说财产,别看外面说这位爷是龙子凤孙,金枝玉叶,然而私产少的可怜。他的吃穿用度,书籍、摆设,都是内务府直接拨下来。这些上造的东西,她又如何能管,也没有财务让她管理。 最要命的,她不是他的正妻。翻过年,就要大挑了,届时,怕是四爷就要大婚,嫡福晋一进来,这些东西名正言顺的都归她管,自己这段时间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处境也尴尬。 更何况,如今不过是四爷的一句话,名册、账册、库房册本、钥匙都没给他,管事,管个毛? --------------------- 宋氏一早起来心情就很好,前些日子焦躁的心情总算平复。屋里的人也都喜气洋洋,小琴端茶进来时见宋氏对着镜子发呆,嘴角还噙着笑,心里也为主子高兴。她笑眯眯的道:“主子用茶。可见四爷心里有主子,昨晚临出门前还嘱咐奴婢上夜时要小心伺候。” 宋氏惊喜的看向小琴问道:“真的?爷还说什么了?” 小琴接着道:“还说早上让您多睡一会呢。前些日子,主子心里还难过,连绣了一半的荷包都不绣了,如今可好了。您的那个荷包还是继续绣吧!” 宋氏嗔道:“胡说什么?我何时心里难过了”嘴上这样说,却翻出绣了一半的荷包,低着头绣了起来。小琴见宋氏的脸都有些红了,抿嘴一笑,退了出去。 小琴刚出了屋就见小芊走过来,她见小琴出来,拉住她走到一旁悄声说:“刚才我听说,四爷吩咐了,今后咱们院子由李主子管了。 “啊!”小琴低呼了一声,赶紧捂住嘴,下意识往屋里看了一眼,见没有惊动宋氏,才松口气,拉着小芊走远些才问道:“这怎么话说的?福晋还没进门,就由李主子管家?” 小芊觉得小琴问的可笑:“这有什么稀奇,翻过年才大挑呢,到时能不能定下来福晋还不知道呢!就算定了下来,什么时候大婚也未可知。如今李主子位同侧福晋,她管家也算顺理成章,等四爷大婚了,自然就是福晋掌家了。” 小琴只是心中担心宋氏。她以为昨晚四爷来了,总算四爷心里念着主子,主子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谁知第二天就传来这样的消息。说到底四爷更宠爱李主子一些。她皱着眉往宋氏屋里望去,这回主子听见这个消息,又该伤心了吧! ---------------------------------- 乌嬷嬷看着李滢若无其事的让紫珊找料子,找线,要做活计,轻声问道:“主子,您看,要不要奴婢去前面问问,这些账册钥匙。。。?” 李滢摆摆手道:“这些东西想必是在张嬷嬷手里,她未必愿意拿过来。按我的本心,不愿意管这些,说实话,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乌嬷嬷劝道:“既然是四爷发了话,主子就是名正言顺了。” 李滢摇头:“别人未必这么想,这院子里也没什么事好管,何苦去得罪想管事的人。”想想轻声道:“不过既然四爷说话了,咱们也不能不听,不过不用急,自有急的人。咱们刚来没多久,立足未稳,万事不能操之过急。” 乌嬷嬷点头称是。刚要退出去,又被李滢叫住了:“嬷嬷,你让秀心悄悄去打听打听,怎么四爷突然就想到了宋格格?”乌嬷嬷心领神会,出去了。 李滢回过头继续选料子。她知道德妃喜欢紫色,有好几套紫色旗装,干脆就找了紫色的缎子,找出以前做抹额时的尺寸,裁了出来。又选了梅花绕枝的图案。带着杏蕊一起做活,边做边聊天。 “这两日你和红袖进来,还习惯吗?”李滢问道。 杏蕊道:“挺好的,多亏奴婢们原先也跟着嬷嬷学了一些规矩。但还是有些心怯。” 正巧红袖和白露端着燕窝粥进来,听到她这么说,红袖笑道:“正是,第一日奴婢睡觉时还再想白日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李滢放下手里的活,接过燕窝粥,吃了一勺,安慰她们道:“别说你们,就是我第一日嫁进来,也心里怯的很。白露,紫珊她们都一样。再看看她们现在,不到一个月,就理顺了。如今我也有燕窝粥喝了。”说完,继续吃着粥。 红袖奇怪的看着白露,白露笑了笑,两个小酒窝显得十分可爱,“按份例,咱们是没有燕窝粥的,不过是四爷听说主子在家时常喝,就让苏公公吩咐膳房,也给咱们屋里一日一碗燕窝粥。主子说,让别的院子知道不好,让我拿了咱们自家的燕窝,不过借用了膳房的灶台而已。” 李滢喝完了粥,递给白露笑道:“没你的功劳,怕也不行。” 紫珊在旁边对红袖道:“你不知道,她成日去膳房,如今跟分管阿哥院子膳房的关太监熟的很,别说借用他们的灶台,就是真的让膳房每日送一碗燕窝也是不碍的。也多亏了她,咱们去提饭,从没有耽误过。”又低声道:“我听说后面宋格格的宫女去提饭,赶上忙的时候,也多有延误的。” 李滢一摆手:“不要说这些。”红袖笑道:“短短时日,紫珊和白露也历练出来了。” 李滢点头:“多亏了她们,不然我的日子也未必这么顺心。” 紫珊马上谦道:“主子说笑了。”说罢,行了一礼,就带着白露退了出去。 李滢想起问:“这些日子,青梅过的如何?” 红袖边挑线边道:“这丫头如今在家备嫁呢。两个月后过门。进来前,奴婢去给她填妆,看着嫁妆都齐全了。听说她婆婆人很和气,她又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想来以后日子能过得不错。” 正说着话,秀心进来回道:“主子,张嬷嬷求见。” 李滢一愣,知道必是为了管家的事,忙让秀心把人请到中堂。她在红袖的服侍下,整理了妆容,出了偏厅。 张嬷嬷带着太监李保儿和两个小宫女垂手站在下面,见李滢出来,赶紧行礼问安。 李滢坐到主位,笑道:“嬷嬷和李公公快快请起,咱们这都不是外人,快请坐吧。” 张嬷嬷笑着推辞,称不敢坐。随后,未等李滢问其来意,就从小宫女手中接过一摞册本道:“昨儿,四爷交代把名册和账册都交由李主子掌管,奴婢今儿一早就整理了出来,特给李主子送来。另有库房册本和钥匙,本是由苏公公管着,他也派了李保儿送来。” 李滢没让人去接,轻轻一笑道:“四爷今儿早上出去前,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嘴,倒吓了我一跳。按说,我年纪轻,来的时日短,说到管事如何能比得上嬷嬷老成持重。本想等四爷下了学回来,就辞了这差事。谁想嬷嬷就送来了。这。。。”说着,露出为难之色。 张嬷嬷本以为李滢会很高兴的接过去,谁知道她有些犹豫,马上躬身道:“李主子过谦了。谁不知道,您在李府时就帮着太太管家,又知书识礼。四爷既然吩咐下来,必定觉得您能当此大任。四爷功课繁忙,您也不想让主子爷为着平日琐事烦心,影响了功课。” 李滢知道,既然胤禛开口了,必不会随便动摇,也不可能随便收回命令,如今不过是表白表白,免得让人觉得她轻佻。听张嬷嬷这么说,叹道:“嬷嬷过奖了,嬷嬷说的是,我也不能怕辛劳,就躲了差事。这些册本既然是四爷吩咐的,就先放到这里。有不懂的,我自然还要辛苦嬷嬷。”说罢,让秀心接了过去。 张嬷嬷松了一口气。按规矩,大婚前,阿哥院子里的事该由某个格格或侧福晋管,还是继续由嬷嬷和总管太监管全凭主子的喜好。这李主子一进门就备受宠爱,又出身大家,想着不久四爷就会提这事,果然,昨日就吩咐了下去。 张嬷嬷其实心里是愿意的。再一年,主子就得大婚,届时管家权就得交由福晋,如果由她交,中间错一点,都免不了麻烦。反而如今交给李主子管,一直到福晋进门,中间对错都不与自己相干。因道:“要奴婢说,早该交给李主子管了,有主子们在,哪有奴才们管事的理?” 李滢并不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盘,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心下诧异。笑笑道:“虽这样说,到底我年轻不知事,也不知咱们院子里是个怎么样的章程,说不得还得劳烦嬷嬷相帮。” 张嬷嬷躬身道:“奴婢全凭李主子吩咐。” 李保儿也交了钥匙和库房册本,与张嬷嬷一同退下了。 李滢先拿了名册翻看,合着名字,对着这些日子碰到的宫女太监,有不认识的,就叫来秀心询问。等都捋清了,也快到晌午了。她自己身边的人,她都知道。如今她关心的无外乎就是四爷和宋格格身边的。 宋格格身边人少,不过四个宫女,一个太监。她只见过其中的两个宫女,听秀心说,宋格格身边的宫女都还好,只一个叫做小芊的,平时有些拔尖,长的也好。 四爷身边的人就不少了,光贴身服侍的太监就八个,宫女也是八个。当看到一个叫翠薇的名字时,李滢顿了一下,用手点了点,目光中不自觉的变得有些凌厉。 无论眼下还是将来,这些人她都不准备动。现在,她不过是临时帮着看管看管,也是做给四爷看的。她明白,无论自己做的多好,将来都是要交给福晋的。 做好了,自己不见得有什么功劳,做得不好,倒落了话柄。越想,她越觉得没什么意思。连账册都没有心思看下去了。 白露早早就去去了膳房。刚一进去,小太监贵喜眼尖,笑眯眯的过来问:“白露姑娘今儿这么早啊。” 白露笑道:“今日无事,就早点过来,你师傅可在?” 贵喜道:“在后面歇着呢,您等着,我给您叫去。” 白露道:“多谢你了。” 屋里,关太监正翘着二郎腿,躺在炕上假寐,嘴上还哼着小曲,听见有人进来,微微睁开眼睛,见是徒弟,还未说话,就听贵喜哈腰道:“师傅,四阿哥院子里白露来了。” 关太监算着也差不多到各院子主子点餐的时候了,“嗯。是给主子点餐的?”说着就起了身,贵喜跪下伺候他穿鞋,道:“想来是,不过今儿有点早。” 关太监道:“你不懂,这是算准了时候的,过一会,各院子的人就都来了。” 见到白露,笑道:“姑娘可是给主子点餐的?” 白露道:“格格说,如今还有些暑热,晚膳别吃油腻的了,只拌些面吧。卤子要一个鸡蛋卤,一个肉卤,怎么做,您看着办。再配一个拌黄瓜,一个拌豆芽也就是了,其他配菜您看吧,要清淡的。” 关太监一听,这倒容易。想想又问:“不知四爷那边?” 白露一抿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您多做一个人的也不碍什么事。”关太监心领神会。 等时辰差不多了,膳房里人们忙乎的热火朝天,洗菜的、切敦的、白案的、炒菜的、炖菜的,个人忙个人的。 关太监听了下面的太监报了各个院子点的餐,都没什么出奇,只要没出了份例,就让下面的人做去了。他亲自交代了白案刘师傅,做两种面,一种细面,一种宽面。再吩咐多做几种卤子,鸡蛋的,特意多放了两个。下面的人问时,他道:“放心,这位格格也不是日日要吃鸡蛋的,多匀出两个也无碍,实在不行,从四爷份例里扣,必是无碍。” 下面的人便不再问。所有阿哥的膳食,他都仔细看了,到了四阿哥,他心里叹道:“这些东西又该浪费了。”果然,四阿哥院子里有人来了,:“关公公,四阿哥今儿的晚膳并到李格格那里就是了。” 关太监心说:“果然。”手下的人问:“李格格那里只是拌面,如今阿哥在那里用,您看?”关太监不愿意教他,只摸着下巴道:“你放心,再多配两样小菜就是了。” 晚膳摆上来时,李滢正在屏风后面伺候四爷洗漱。她摸着四爷换下来,有些潮湿的背襟说:“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也不知道让太监们给您擦擦,总这么沓着怎么行?”说着,手伸进他的内衣,果然,背上有些潮。转身拿了一套内衣道:“爷,把内衣也换了,这都湿透了。”胤禛并未说话,笑了笑,乖乖的让她伺候着换了衣服,果然觉得干爽凉快。神清气爽下,还不忘卡一下油,果然看见李滢的娇嫩的脸蛋飞了两朵红云。笑着绕出屏风。看见桌子上的膳食,倒是一愣。 李滢出来,笑道:“我看这些天有些闷热,就吩咐膳房准备些拌面,配些凉拌菜,也能消消暑。” 胤禛坐下道:“看着就凉快,不过你能吃吗?”李滢有些奇怪,疑问的看着胤禛。胤禛傻傻的道:“不是说女人小日子不能吃凉的吗?”李滢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大庭广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本来有些红的脸蛋更红了。见胤禛真的若有其事的看着她,知道他当真是关心她,心里一暖,轻声道:“不碍的,不过一些拌菜,不是冰镇的,就无事。” 说完,赶紧起身,挑出一碗面,放在他跟前,见胤禛等着她放卤子,笑道:“咱们想吃什么卤子,自己盛了拌,岂不是更和口味,吃得更快活。”还未等胤禛答话,她就自己盛了几样卤子拌在一起,还放了些黄瓜丝和香菜,吃得津津有味。 胤禛看得新奇,也自己动起手来,果然比以前太监拌的好吃。二人吃了四、五碗,撑的实在吃不下了,才停了筷,移到旁边的炕上,说话消食。 等过了足有一刻钟,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李滢才递了一杯茶给胤禛,笑着道:“爷今儿也真是的,早上突然说那么一句话,倒让我吓了一跳。”见胤禛不解的望着他,她接着道:“本以为是爷开的一句玩笑话,谁成想张嬷嬷带着李保儿就把钥匙和账册送来了,我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着实的为难。” 胤禛笑问:“那你接了吗?” “最后自然是接了,张嬷嬷说是爷吩咐下去的,我想着也别为难她老人家,就接了。” 胤禛点头道:“是我昨日吩咐的,让他们把账册和钥匙交给你,我早上说的也不是玩笑话。以前没有合适的人,便一直他们管着,到底不像。不如你管着的好。” 李滢收了笑意,起身施了一礼,正色道:“不是妾驳爷的意,也不是妾偷懒,躲清闲。实在是妾年轻,又初来乍到,威望实难服众,如果管的不好,岂不是伤了爷的体面?因此,还请爷收回成名,另择贤能治理宅院。” 胤禛听了有些惊讶,见她说的正经,也收了笑意道:“威望不足,假以时日即可弥补。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万没有改变主意的道理。”语气不庸质疑。 李滢听了,沉吟一番道:“爷既然信任妾,妾就尽力一试,只是妾有一个请求.” “嗯?” “新媳妇一入门总要先学会婆家的规矩,没有一入门就按照自己规矩办的。咱们又在宫里,这规矩更是不能随便改。妾毕竟入门时日尚短,因此想着请张嬷嬷帮着照看照看。一来,她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二来,她也一直管着咱们院子里的事,我正好跟着她学习学习,才能不出笑话。还请爷恩准。” 胤禛自然是同意的,向外面叫道:“苏培盛。” 苏培盛低头进来,胤禛吩咐道:“你去告诉张嬷嬷,从明日起,就到你李主子这里听差。” “嗻!”苏培盛低头退了出去,心里诧异:这李主子跟主子爷说什么了? 胤禛轻笑着看了李滢一眼,“累了一天了,过来给爷捶捶。” 李滢也不扭捏,脱了鞋,跪坐在胤禛的身后,一边揉肩,一边轻声道:“爷,万一我出了差错,出了丑,您可多包涵,别笑我。” “嗯,爷不笑话。”胤禛闭着眼睛,轻笑道。 第41章 荷包案 次日一早,张嬷嬷过来请安,李滢不敢托大,赶紧请她进了右侧间。又是让座,又是上茶,让张嬷嬷心里很是舒坦,却也不敢拿乔,只说是听李主子吩咐。 李滢笑道:“我昨儿就说了,以后万事还得靠嬷嬷帮我。” 张嬷嬷赔笑道:“李主子看得起老奴,老奴自当效犬马之劳。只是,也不知您有个什么章程?” 李滢道:“我也没什么想法,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想来咱院子里万事已经有了规矩,上上下下都按着规矩办就是了。也不瞒嬷嬷,这宫里规矩大,我初来乍到,也不敢可着性子乱了规矩不是?各房都有各房里管事的头,有事,就这些管事的到我这里来汇总就是了。还请嬷嬷招了这些人晌午前到我这里,我既然挂个名头,总要见见才好!” 张嬷嬷自然不敢小看李滢,满嘴答应,见没有别的事,就告退了。李滢看时辰差不多,就去德妃处请安了。 回来时,红袖回道:“张嬷嬷才打发人来问,管事的宫女和太监什么时候来合适?”李滢看了眼时间,过了晌午,四阿哥就要下学回来,也只有这段时间得空,便吩咐:“你让人告诉张嬷嬷,我正得空,过了晌午就得等明日了。” 李滢重新换了衣服,换了头面,必要显得成熟稳重一些,才好压场面。不一会,红袖进来回道:“管事们都在院子里候着了。”李滢轻声问:“来了多少人?” 红袖也轻声回道:“看着有三、四十人。”紫珊在旁边道:“只是各屋管事的,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李滢轻笑道:“左不过有人想看看我能出什么笑话罢了。” 紫珊道:“这么多人咱们堂屋也站不下。”红袖笑道:“站不下的就站在院子里呗,难不成大日头底下,还让咱们主子就和他们不成。谁让他们来的?”紫珊笑道:“可不是,是奴婢想左了。” 李滢轻笑,对红袖道:“你去跟张嬷嬷说,请大家进堂屋吧。” 等李滢出去时,堂屋里乌压压的站满了人,果然一部分已经排到了院子里。大家都弓腰垂手侍立,虽然人多,却鸦雀无声。 李滢坐定,笑着道:"在屋里的,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今儿叫大家来,不过是见见面,认识认识。紫珊,唱名。" 紫珊拿出张嬷嬷今天刚送来的各屋管事的名册,挨个唱名,每叫到一个,就站出来行礼。 李滢边喝茶,边瞧着每个人,等唱完了名,基本都对上了号。她慢慢放下茶碗,道:“从今儿起,咱们也都算认识了。以后,好好当差,万事都按例而行。有事,就去回张嬷嬷,张嬷嬷不得空就来回我身边的红袖和紫珊。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众人讶异,本以为这李主子初次掌权,无论如何得先来个下马威,没想到,不过轻描淡写几句话,便打发他们回去了。有些不开眼的,心下未免起了怠慢之心。有些城府的,反而暗赞这位主子是个聪明人。众人各怀鬼胎的散了。李滢心里吐槽: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怕是不好甩掉啊。 李滢在服侍胤禛洗漱时,把今日见人的事情细细的禀告一番。在她的心里,自己管事实际上是给这位四爷打工,自然要第一时间跟老板汇报工作了。而胤禛也十分满意她的自我定位。 吃过饭,胤禛就看见李滢并没有看书,而是拿着一个未做完的摸额做针线,笑道:"今儿怎们做起了针线?昨儿你看的那个外国书,看完了?" 李滢道:"这个是给娘娘做的,也快入秋了,不如早些做出来的好。昨儿看的那个小说,慢慢看,不急的。" 胤禛道:"嗯,你有这份孝心很好,只别太累了。"李滢听到他的关心,抿嘴一笑,点点头。又听他说:"读书哪有慢慢来的理儿?"说完不再管她,径自的低头看书了。 一个看书,一个做针线,屋里静的能听到不远处座钟滴滴答答的声音。饭后的这种相处模式,二人觉得舒坦自在,却让身边伺候的人头大。乌嬷嬷总觉得自己的主子太不爱说话,也不趁着受宠时,多跟四爷聊聊天,增进些感情。等将来有新人夺了宠,主子想找四爷聊天都不能了。而苏培盛心里一直差异,同样是看书,同样没人陪着说话,同书房有什么区别。可是主子爷偏爱在李主子这里看书。 李滢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看胤禛正好也放下书,知道他打算休息一下,便轻声道:"爷,今儿我去给娘娘请安,带了抹额的花样子请娘娘过目。娘娘便央我一件事。"她见胤禛盯着她瞧,继续道:"娘娘这几日身上有些不爽利,正巧给十三、十四阿哥做的坎肩正做了一半,交给底下人又不放心,见我去了,便央了我继续做完。我想着两个阿哥年纪尚小又是小叔子,况是娘娘说的,不好回绝便应承了。只是想着回禀爷一声,爷要觉得不妥,我找个理由回绝了娘娘?" 胤禛当是什么事,正如她说的,十三、十四是小孩子,嫂子帮着做两件外衣是不碍的。便点头道:"既然是娘娘说的,你做就是了,也是娘娘信任你。我今日去,娘娘不肯用药,你明日去还要劝着娘娘传太医瞧瞧,不要耽误了。” 突然他想起什么,酸溜溜的道:"哼,连两个小孩子都穿上你做的衣裳了,爷连个荷包都没捞到。"本是说笑,却越想越觉得李滢胳膊肘往外拐。李滢听了,扑哧一笑,站起来身走进里屋,不一会儿捧着衣服走到胤禛面前。 "喏,这是什么?"胤禛接过一看,一套藏蓝色长衫和坎肩,针脚细密,就连他不懂针线的人看了都觉得不亚于针线师傅做的衣服。 "这些日子,我照着您的衣服尺寸做的,昨儿才做好,本想着今儿给您试试,看看合不合身,也不知道颜色样式您是否能喜欢。" 胤禛心里一暖,却装模作样的把衣服放到炕上,点头道:"嗯,颜色很好,料子也好,爷很喜欢。"说罢拿起书继续读了起来。然而耳边的绯红出卖了他的心思。 李滢早就发现胤禛害羞时,耳朵根会红红的,看到了,也不点破,笑着坐上炕,道:"爷喜欢就好。我今儿早上把荷包的料子也找出来了,想着这几日就给爷做个荷包,要是爷喜欢衣服,我就不做荷包了。" 胤禛眼睛也不抬,"嗯。荷包很好。"顿了一下,又道:"衣服也很好。"耳朵根更红了。李滢忍不住轻笑,胤禛看出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揶揄,斜了她一眼,嘴角却不自禁的微微上扬。 除了那日,胤禛又在李滢这里扎下了根。当然只能纯睡觉聊天。直到李滢小日子过去了,二人才算开了禁。 这日,李滢送走胤禛,便坐在堂屋见管事的太监和宫女处理家务。跟错综复杂的簪缨之家的家务比,这宫里一个院落的家务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少的可怜。又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小事。不是这个院子的某个宫女家里有事,要请假三天,就是某个太监认了个干爹要调走。在她眼里都是再无聊不过的事情,只是本着敬业的心理,又潜意识觉得很多这些看起来小得不能小的事情,也不能大意。因此事无巨细,只要报到她这里,都会思量一番。 正当她觉得今日见的差不多,可以结束工作的时候,已经见过的负责洒扫的王姑姑突然折返回来,李滢正觉得奇怪,只见她瞄了一下身边站着的侍人,便低头不语。李滢明白她是要有话要单独禀报。李滢道:"王姑姑有什么事就说吧。" 王姑姑犹豫片刻,低头道:"回禀李主子,奴婢手下一个小宫女叫坠儿的,昨日后晌,打扫院子时,捡了一个荷包,后来被奴婢见了,奴婢不敢自专,特来回李主子,请主子示下。"说罢,双手呈上一个红色的荷包。旁边侍立的紫珊上前把荷包接过来,呈给李滢,李滢只瞄了一眼,心下便一惊,再仔细看,果然上面绣着一副春宫图。 荷包半新不旧,做工也很粗糙,倒像是市井中的买的。李滢拿着这个荷包只觉得烫手,眼睛紧紧盯着王姑姑,厉声道:"这个是在哪里捡到的?" 王姑姑回道:"据宫女坠儿说,是在后罩房东边的一个花丛里捡的。"顿了一下接着道:"她年纪小,以为是个普通的荷包,幸被奴婢看到,赶紧要了过来,只对她说,在宫里捡到东西,要上交。" 无论这个坠儿是否明白这个荷包的用处,她也不会去跟一个小宫女较劲,况且这件事既然报到她这里,不是想瞒就能瞒住的。 她看着前面低头侍立的王姑姑,心里有些拿不准,王姑姑就这么报给自己,是什么意思?是有人指使还是有意示好? 半晌没听见李滢说话,王姑姑心里开始打鼓。她开始有些后悔把荷包交上来了,不如直接趁没人扔到井里,以后爱谁捡到谁捡到,总是与自己无关。万一,这荷包跟李主子身边的人有关,或是她想找人顶缸,自己岂不是第一个倒霉。哎,当时只想着讨好四爷的宠妾,思虑不周。想着想着,额头全是冷汗。 终于听到李滢道:"这件事,多亏王姑姑处理得当。我会回禀四爷,怎么处置,还要听四爷的意思。你先下去吧。"又对紫珊道:"赏。" 王姑姑拿着赏赐的五两银子下去了。 李滢低声吩咐:"请乌嬷嬷过来。" 乌嬷嬷仔细端详了荷包,对李滢道:"主子,此事不得不防啊!"李滢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主子刚进来两个月,又是刚刚管事,怎么早没人捡到这东西,晚没人捡到这东西,偏偏这个节骨眼,有人扔了这东西在院子里?这是其一。其二,按说,太监跟宫女假凤虚凰的事也不少见,主子们面前却都瞒着。这事一出,可大可小,就怕有人扯到主子身上。不说主子刚进来管事,只说主子御下无力,才出了这事。"又压低声音道:"最怕的是万一此事是有心人所为,最后攀扯到主子身边的人,就是假的,也百口莫辨。" 李滢叹口气,点点头,"如果是巧合,也就罢了,就算四爷认为我办事不力也不怕,我又不是正经福晋,不过是临时管事而已。就怕。。。"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带进来的陪嫁都不怕,说她们也没人信,就怕内务府分来的这些。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最怕是真有其事。你去找秀心。别人不管,咱们屋里必须干干净净,我才好行事。" 乌嬷嬷又问:"主子,万一本来是干净的,有人诬陷可怎么办,这种事最是难扯清。" 李滢冷笑一声,道:"如若这事真是有人要害咱们屋里的人,我总要讨个公道。" 四爷回来时,就觉得李滢脸有些阴沉,对着他的笑容也有些勉强,心下诧异,却并未作声。吃饭时,看李滢多次抬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更是疑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等太监宫女把膳桌撤下去后,屋里只剩下二人,未等胤禛询问,李滢就轻声把今天这事说了一遍,最后低声请罪道:"爷,出了这样的丑事,都是我管事不力,辜负了爷对我的信任。" 四爷捏着荷包,越听脸色越阴沉,等李滢说完,咬着牙道:"这事不怪你,你才来几天。哪里能知道有这样的事。□□宫帷,罪无可赎。查!必须彻查!无论是谁,查出来,绝不姑息。" 李滢听说这位爷是个眼里容不进沙子的,但她不信四爷天真的不知道宫里有这样的事,奇怪他怎么这样生气,捏着荷包的手都崩起了青筋。她轻抚四爷的手,轻声道:"这事就是查也得暗访,不然一个不小心传了出去,岂不是平白无故给人填了话资?再有,这事就是咱们院子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万一弄得上下皆知,人心惶惶,也不是兴旺之道。" 她这么一说,四爷的怒火消了一半,沉吟一番,叫苏培盛进来配合李滢暗中调查。李滢见他如此吩咐,正合心意,有苏培盛帮忙,比她自己派人查太监要事半功倍。他又是四爷的亲信,有他在,她也能避开些嫌疑。 苏培盛果然有些门道,带着人不过几天就抓住了一个小太监叫吴安的,严刑之下,便招认了荷包是他带进来给"对食"的宫女的,问到宫女是谁,开始并不肯说,后来熬不过,招认了是东厢房宫女秀心。苏培盛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便有些不好,后面的魏明更是脸如死灰。苏培盛转过头似笑非笑的对魏明道:"既然是李主子身边的人,魏兄弟,你看?"魏明缓过神,正色道:"公公,李主子之前交代过,无论他攀咬出谁,咱们都得秉公处置。不过这都是他一面之词,不如请秀心前来问问,与他对质。咱们也能在主子面前交差。"苏培盛自然知道还得询问秀心,不过是想卖李滢个人情,却听魏明说的冠冕堂皇,又用了"攀咬"一词,心想:"小狐狸,有前途。" 秀心正当值,听见苏培盛有请,心里感到不好。李滢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去吧,放心。"说罢,就继续练字。 秀心走到小屋前深吸一口气,又拢了拢头发,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小屋里苏培盛坐在当中,小太监吴安,瘫软的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魏明站在苏培盛身边,朝秀心使了个眼色,秀心如没看见般,朝苏培盛行了个福礼,口中道:"不知公公唤奴婢前来,又何吩咐?"苏培盛心道:还挺镇定。缓缓开口道:"秀心姑娘,四爷和李主子交待咱们暗查之事已经有了些眉目,这个荷包正是这个小太监吴安带进来的。只是,他交待说这个荷包是给你的,叫你来也是问个明白。" 秀心听了,心道:果然没好事。抬起头,直直盯着苏培盛道:"回禀公公,这小太监奴婢在前院见过一两次,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还是您刚才说了,才知道他叫吴安。连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别的什么…什么苟且之事。还请公公明鉴。" 苏培盛听秀心这么说,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既然攀出了她,就得查下去,这事总要有个主子满意的结果,是真是假,倒不重要了。 他看向吴安问道:"吴安,秀心姑娘说的你也听到了。你不要胡乱攀扯人,说吧,这个荷包到底是给谁的?" 吴安呜噜半天,说不出话,苏培盛等得有些不耐烦,大喝一声:"快说。"吴安吓得一哆嗦,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秀心,一咬牙道:"就是,就是秀心姑娘。是送给秀心姑娘了。" 秀心怒目圆睁,指着跪在地上的吴安厉声喝道:"胡说,我从未与你说过话,如何收你的东西?"说完这些只觉怒火堵在胸口,话都说不出来。 魏明本来也心乱如麻,突然想起李主子的交待,朝苏培盛耳语几句,见苏培盛点头,便开口问道:"吴安,既然你说你的相好是秀心姑娘,那我问你,你和秀心相好多长时间了?" 吴安低头道:"有半年了。" 魏明点头问:"既然有半年了,你们关系相当密切了?"吴安点头:"是。" 魏明又问:"既然相当密切,那你一定知道秀心姑娘的事了?她进宫前是哪里人?" 吴安一怔,马上又道:"她没告诉过我。"魏明道:"这倒怪了,你既然说你们相好已有半年,连她是哪里人都不知道?这样,很难让人相信你的话勒。" 吴安一慌,改口道:"我想起来了,她是,她是山东人。"魏明嘴角轻轻一翘又问,:秀心姑娘原名姓什么?" 吴安更慌了:"呃,呃…" 魏明马上问:"吴安,刚才你说荷包是你给秀心的,那我问你,是哪天给的?在什么地方?什么时辰?" 吴安支支吾吾,细声道:"是…是上个月十六,晚上,在…在后院西厢房的耳房后面,我们…我们约在那,我给她的。" 秀心听到这里,心里一松。 魏明又问吴安:"你记得可清楚?果然是上月十六?"吴安想了想,梗着脖子道:"正是上个月十六,我记得很清楚。" 魏明看向秀心,秀心道:"上个月十六,本不是我当值,只是那日午后,白露身上不爽利便与我换了值,那日从黄昏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我都在当值,没有离开过东厢房。"她又看了一眼苏培盛道:"那日,我还记得,四爷是歇在东厢房,半夜还叫了一次水,也是我去伺候的。" 魏明对苏培盛躬身道:"公公,宫里太监宫女当值都有记录,不如调了东厢房记录一看便知。" 苏培盛心里已经明白,点头吩咐外面的小太监:"去东厢房,要宫女当值表和记录。" 不一会,小太监就小跑着把东厢房的宫女当值表呈了上来,打开一看,果然上个月十六,是秀心晚上替换白露当值。 魏明又对苏培盛道:"启禀公公,前些日子,我们聊天,秀心姑娘曾说过,她老家是河北保定的。不过母亲娘家是山东人,因此她玩笑起来,爱带些山东口音。很多不熟的人都误会她是山东人。这事东厢房很多伺候的人都知道。" 苏培盛冷笑一声,问吴安:"听到了?连秀心姑娘哪里人,原来姓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里胡说八道。还不从实招来?" 吴安面如死灰,也不说话,只不住的磕头。 苏培盛人精一个,见此情形,心下明白,这是有人抓住把柄,指使他攀扯李主子。也不理他,对秀心笑道:"劳烦姑娘走这一遭,我也是按章办事。姑娘如今也洗脱嫌疑了。" 秀心笑道:"苏公公哪里话,这事本该如此。如果没别的事,奴婢告退了。" 苏培盛站起来,做了请的姿势,口中道:"姑娘,请。" 她出了屋子时才发觉自己的里衣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