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在港黑宰人》 第1章 人神初遇 研钵街，顾名思义，呈现出研钵状凹陷地形的街道。 这是片官吏管辖不到的土地。而对于黑手党这样非法组织，则是颇有因缘的土地。 太宰就在研钵街的下坡道上走着。 “呼嗯，喝涂装用镀金液自杀在外国超级有人气，吗……原来如此呐。” 太宰一边走着，一边看着书——红色封面的《完全自杀手册》，神情异常认真。 “什么什么？但人气高的理由只是因为对工业涂装业者而言是容易入手的药物，绝对不是安乐的自杀法。喝下此药的人，要在活着的状态下长时间忍受内脏溶解的激痛后才能死去……嗯，还好没有尝试！” 太宰抬起头，对走在身后的黑手党护卫说道： “呐，刚刚说的事情你知道吗？自杀的时候要注意哦！那个……” “广津。我会作为参考的。”这是个绅士外表的男士，一头白色的头发。 太宰被现黑手党首领森鸥外下令调查“前代首领”复活一事，而广津柳浪则充当着向导兼护卫的黑手党构成员。 他们从早上开始便一起来打探情报。而此时，临近傍晚，则是结束了最后的打探，在回黑手党本部的途中。 “……太宰先生，请不要走得太前面。这附近可是抗争地带，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广津柳浪说道。 虽然面前只是个15岁的少年，但是，广津的直觉这么告诉他——不能对太宰掉以轻心。这是只有长年在组织中生存下来的人，才能拥有的直觉。 “抗争？”太宰只觉无趣地说道：“啊……所以从刚才开始，对面的爆炸声和枪战声才那么热闹啊。不过，怎样都好……嗯？” 太宰说到一半突然停止。 “怎么了吗？太宰先生？” 广津柳浪问道，却见太宰指着某个方向问道： “广津先生，为什么这样的地方会有那样高档的门啊？” 广津柳浪眉宇间出现了深刻的皱纹，看过去后，脸上更是出现了一丝迷茫，迟疑了一会儿，他如实道：“……太宰先生，恕我直言……我只看到一堵墙，您说的、高档的门……我并没有看到。” 太宰不由地发出“咦……？”的叫声，抬脚跑过去。他将一直不离手的自杀手册收起来，抬手摸上了这扇漂亮的纸木制门，真实的触感完全不像是幻觉。 他用了自己的异能「人间失格」，然后再次问道：“广津先生，现在你能看到了吗？” “……十分抱歉。” 太宰嘴角勾起，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视线安静地贯穿这扇纸门，仿佛透视内部的扫描机械一般。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他用异常低沉的声音说道：“我进去瞧瞧。” 广津柳浪眉心一跳，“请稍等一下太宰先生，您一个人……” “当然。”太宰语调高起，打断广津的话，明朗道：“广津先生得带人来堵路才行。记得藏的远一点，再隐蔽点，听我暗号。” “暗号是……？” “会很明显的，广津先生到时候就知道。那么，过会儿见～” 广津柳浪目送少年消失在墙壁里，才转身离开。 *——*——*——* 曾经在研钵街这里，发生过巨大的爆炸事故。 直径两千米的巨大爆炸，将原住民与土地一同吹走之后，仅留下研钵状的荒野。 而在这片荒野上，不知从何时开始聚集起来了一群人。他们均是被社会驱赶出去的，亦或是从最初便不被允许存在的无法抛头露面的。 他们擅自建建起了小屋，造出了石阶，拉起了电线。 于是，这个爆炸中心地，便成为了被「荣誉与富丽」背弃的人们所居住的城镇。 是灰色地带的人们居住的灰色城镇。 但是，在这样的贫瘠的土地之上，太宰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美丽阳光的地方。 圆筒型的大房间，被白色的墙壁包围的中间，是一片直径五十米的葱郁草坪，而草坪的中央唯有一颗茂盛的巨大古树。抬起头，却发现屋顶是锥形的，并且是用五彩斑斓的玻璃制造的。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雀鸟的叫声。在绿油油树叶的树枝上，细细碎碎斑斓在闪烁，那是从五彩玻璃窗透下的耀眼的光。 太宰惊讶地四处打量着，不经意间，便看到了大树的背后，冒出来的一些红色的柔软的绸缎。 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大步走了过去。 然后…… 人偶吗？ 有个可爱的陶瓷人偶，背靠着大树坐在草坪上，捧着厚重的书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太宰这个不速之客。 她身上穿着缀有金黄色麦穗的纯黑色和服，腰间缠着一条深红色丝绒缎带，并在身后束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有如丝绒头巾般披散在身上，自然垂落在草坪上。 她略微低垂的侧面，冰冷又美丽，如同陶瓷器那般，一分一寸都是经过细致的打磨。 太宰一时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凝视这一幅画中景象。随即，又恢复平时的表情，接近这位令人误认是人偶，美貌异常的女孩。 可是，他刚走近两三步，树下的人偶迅速抬起头，并准确地朝太宰看了过去。 女孩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是大人也不是小孩的清澈的红宝石般的眼珠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却又迅速恢复平静，就像黎明时分弥漫在空中的薄雾一样难以捉摸。 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太宰心中漫上来了一种没有缘由的喜悦，就像小孩子突然得到了期待已久的某个玩具。 “呀～”太宰抬起手打招呼，勾起嘴角，好像很好高兴的样子，道：“对不起，突然闯进来。主要是这么破落的街道居然出现一扇实在是漂亮的门，没忍住就拉开来了。不过，真的是很奇怪呢，我的同伴看不见这扇门哦，只有我能看见，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 女孩沉默着。 然而，太宰却毫不介意，依旧笑吟吟道：“可是小姐真是长得好漂亮啊。完全就像是设计师精心设计出来的人偶一样。头发、五官、手，都精致得有如天工雕琢。但是……” 说着，太宰眯起了眼睛，凝视着树下的人偶小姐，用异常澄清的声音说： “这么完美的‘人’真的存在吗？小姐是‘人’吗？” “……” 女孩依旧无言，但是，她红色的眼瞳突然发出了冰冷的光。仿佛不高兴了一般，那白瓷般的脸蛋儿逐渐变得僵硬。 而太宰却像是不懂得察言观色那样，仍然肆无忌惮点火。 “小姐为什么不理我呢？是不会说话吗？” “……我会说话！” 终于有一道好听的声音不悦地回答了太宰的问题。 同时，女孩非常不愉快地，瞪着少年，小巧的鼻子甚至哼了一声 “你这个无礼傲慢的家伙，不要擅自窥探别人的心理！啧，本以为送走了那个白痴可以享受一个清闲的下午，没想到又来了你这么一个无色之徒。” “……无色之徒？”被她瞪的太宰完全没有介意，只是歪着头疑惑道：“为什么叫我无色之徒？”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请你转身从那个门扉消失。” 女孩冷淡地说完，接着又将视线落回了书本上。 太宰看过去，人偶小姐摊在膝盖上的书中的文字……阿拉伯文？古希腊文？反正是太宰从未见过的，跟蛇一般扭曲的文字。 然而，女孩却用惊人的速度阅读着，不断地翻着书页，眼睛持续扫描过去。 太宰盯着正在专心地读书，仿佛陶瓷人偶一般娇小纤细的女孩，突然快速走过去，蹲在了她跟前。 “你干什……！” “我叫太宰治。” “哈？” 女孩打从心底感到了惊讶。她保持着捧书阅读的姿势，仅仅转过了头，看着对方。 “呐，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人偶小姐你叫什么呢？” “……我绝对不告诉你。” 她摆出一张不高兴的表情，撇过头，鼓起蔷薇色脸颊。 太宰愣愣地盯着人偶像包子一样膨胀起来的脸颊，好一会儿，忍不住发出笑声。像是感到有趣，伸出食指戳了一下。 女孩的小小的肩膀陡然一震，然后以猫那样矫捷的速度跳起来，隐身在大树后面。 “别碰我。”她冰冷的红色眼眸，毫无表情瞪着太宰。 “我只是戳一下而已啊？”太宰摊手表示无辜，“而且人偶小姐太冷漠了，就连名字——” 太宰话还没说完，下一个瞬间…… 毫无征兆地，有“什么”直直撞上太宰的身体。 伴随着女孩愤怒的“你这个小矮子不要破坏我的房间——”这样的大吼，太宰被水平吹飞了。 *——*——*——* 穿透百铁皮屋顶，利落地折断木质小屋。一路撞碎水井的围栏，在坡道上蹦跳着滚了下去，卷起尘土与建筑物的碎片，随后终于停止了。 太宰滚落到了研钵的底部…… “痛死人了啦。”太宰仰面倒在地上，“我可是很不喜欢疼痛的。” 有什么踩在太宰的上方。 是之前直直撞上太宰，将其吹飞的“什么”——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影。 “喂，这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吧。”这个身着暗绿色骑手服的少年问道。 当然不是问太宰，而是在问太宰遇到的那个人偶娃娃。 “这个无色之徒什么都没做。” 女孩踩着木屐走过来，腰后的红色缎带随着步伐轻飘飘摇晃。 她身高大约一百四十五公分。垂落至腰间的着长长的银发犹如星光点缀，在朝阳映照下反射出眩目的光芒。 她正好停在距离两个少年三米远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红宝石的眼中冒着火。 “中也，你最近不当放羊少年了吗？”女孩语气平平地开口，仿佛只是唠家常。 “哈？” 不理解女孩在讲什么，中原中也，也就是骑手服的少年，保持着踩着太宰的动作，只是转过了头，疑惑地看着女孩。 “什么放羊少年？你干嘛这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对于中也不去‘放羊’，而是转行去当‘地头工’这件事感到非常高兴……哈哈哈……好开心啊，中也能找到这么符合自己的工作，我真是太开心了，哈哈哈哈……” “……喂，你终于疯了吗？”中也担忧道。 女孩机器人般没有起伏的笑声因为这句话戛然而止。 她愤愤地瞪着中也，然后抱住自己银色的脑袋呻|吟了一声，说道：“你这漆黑的傻子小矮人。” “哈？！” 中也虽然不理解什么「放羊少年」「地头工」，但是「傻子小矮人」他理解的很透彻。 “你说谁是傻子！还有矮？！我才15，还在生长期！再说了，你自己比我更矮好嘛！” 女孩小巧的鼻子哼了一声，“我不想跟小矮子说话。” “你说什么！” 两人互相睨视，激起了炽烈的火花。 而此时，一直旁观到现在的太宰突然笑了。那是跟人偶小姐一样的，如机器人那般声线平坦的笑声。 “哈哈哈，原来‘羊之王’是个矮子啊。你稍微多喝点牛奶比较好，个子矮过头了。” “要你多管闲事！”中也飞踢，突击了太宰的身体。 太宰猛撞上建筑物的围墙。 中也抬脚，踩在太宰满是绷带的手背上，在鞋底发出手背的骨头被碾压的声音。 “还有，我不是王。”中也以刚硬的声音说道：“只是持有手牌而已，拥有‘强大’这一手牌。不过是负起这份责任。” 他俯视着太宰说道：“喂，说出有关你在调查的‘荒霸吐’的事。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不然就杀了你。” “你是杀不了我的。我还要感谢你，帮我把‘暗号’发出去了。” 太宰看着被踩着的手，像是看着他人的东西一般，说道： “你没听见那些脚步声吗？” “你说暗号？脚步声？” 这时，怒喝声从全方位传来： “不准动！” 枪口对准中也。无数的黑手党与无数的枪械。 “哈哈。”中也离开太宰，向后退了几步，环视四周道：“有意思，暗号吗，原来是这样。你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受欢迎啊，居然有这么多人来救你。” “投降吧，小子。”在黑手党包围的内部，传来广津柳浪平静的声音：“不然的话，你就会见到那个小姑娘的内脏。” 一部分枪口调转方向，对准站在一旁无聊打着哈欠的人偶娃娃。 “你有种试试。”中也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比死神还要更加冰冷。 鞋底发出巨大声响，他向前踏了一步。 “你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让你四分五裂。” 第2章 人神稻荷 太宰没有移动一下身体，趴在地上，只是目光平静地投向远处的女孩。 即便被数十的枪口对着，她也没有露出任何惊恐的表情。只是看起来实在太无聊似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伸长细小的胳膊，脚后跟微微上抬，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 感觉到太宰的视线，她看回去，四目相对了两三秒左右，她便移开了视线，然后又打了一个哈欠。 太宰一瞬不瞬地看着。 让他以这样的眼神盯着看的人，现在也好，过去也好，都从未有过。 不过，太宰也能猜到她如此淡定自若的理由，因为威胁她的黑手党们下一秒，全部都被“羊之王”中原中也用重力按进土里去了。 中也有爱幼精神，却没什么敬老精神。解决周围的所有黑手党之后，他就猛的向广津柳浪冲了过去。 手依然放在口袋里，中也以斜线轨道飞踢过去。 那一击被广津柳浪的右手接下，而中也则迅速变化了足尖的轨道，瞄准广津柳浪的脖颈。 广津用左手拔出手|枪防御飞踢。可因重力而变得沉重的飞踢却直接碾过了枪身。 中也因飞踢的冲击而停了一瞬，广津的右手抓上他的肩膀。 “抓住你了。” “那又怎样？你的异能对我无效。” “那可难说呢。”太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中也惊讶地微微侧过头。 在他的正后方，太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并将手放在中也的脖子上。 “可惜。这样一来重力就离你而去了。” 太宰的异能，是「能阻止一切异能发动，将其无效化」——究极的反异能。 这样的无效化下没有特例。除了，不是异能。 太宰的思维飘忽了一下，想到了在一旁看戏的人偶小姐。 中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难免有些惊讶。 广津柳浪的右手轻轻放在中也的胸口处，笑道：“那么小子，该收学费了。” 紫色的冲击波。广津柳浪发动他的异能——“斥力”。 中也的身体向后方飞出去。像是被大型车撞飞了一样。 几乎与此同时，太宰也被吹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一个“脸刹”，停在了人偶小姐身边。 “太宰先生！”广津柳浪的神情一瞬间混乱起来。 按理说，被异能吹飞的只有中也。可是为什么？连太宰也被吹飞了呢？ “被……摆了一道。”太宰按住疼痛的腹部呻|吟，“受到冲击之前，他就翻转下半身踹过来了……拜此所赐我松开了手……然后他凭自己的异能，故意跳到后方的……但是，这样也好，毕竟我又来到了人偶小姐身边了。” 太宰抬手，对着站在身边的女孩打招呼，“我又来了，人偶小姐。” “……你可以不用来。”女孩一副很不爽的表情，平静说道。 被吹飞的中也停在建筑物的墙壁上，朝着这边大吼，“喂你个小鬼给我离她远点！” “你也一样是小鬼，而且我劝你看向前面比较好。” 伴着太宰的声落，广津柳浪飞了起来，笔直地冲向中也。 中也同样以高速度与重量的应对。 如此两个超高速度相撞，不管如何，两人的躯体足以产生某种程度的破坏。 可就在两人相碰的前一秒—— 黑色的火焰突然迸发。将全员都水平吹飞了。 不仅是人体，建筑物也好，电线杆也好，就连树木也同样，就像空气本身突然对人类露出愤怒的獠牙，将地上的万物都横向扫倒。 “啊——！” 耳边突然想起一声小小的、短促的呼喊。 太宰回头，就看到小小的姑娘双脚离地，似是要随着气流远去。 太宰抬手拉住女孩长长的振袖，拽进怀里，抱住了她小小的身体。 ——真的，好小。 太宰分出一部分心思感叹。 研钵中心的那团「黑色的爆炸」。 那不是简单的爆炸，而是将这一带都吞噬殆尽的巨大热火球。 在那「爆炸」中心，是一对赤红的闪若光芒的眼睛。 被死亡与暴力刻印下几十年分的皱纹。白色的头发。 即便在黑色火焰里也泰然自若，不如说仿佛将火焰当做外套一般穿着，似是地狱之主般站在那里。 那个身姿是—— “先代……” 太宰叫道。这样的台词被火焰吞噬——太宰的意识也消失在黑暗中。 * * * * 横滨最高的三座大楼里 位于其某层的某个医务室。 空荡荡的床位一字排开，唯有最里面的一张床位上鼓起了一小坨。 那是个银色的人影，以侧卧在床上的睡姿，白皙的小手松松地握成了一个拳头。像玫瑰般鲜亮的嘴唇也稍微张开了一点，还可以看见淡桃色的舌尖。 “呼～呼～……”她发出轻微的呼吸声。睡得很是香甜。 实在非常可爱。 忽然间，她轻轻地翻了一下身，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似乎光有些刺眼，她“唔嗯”地呻|吟了一声，眼睛眨了几下，慢慢地适应后才彻底睁开，空虚地盯着医务室惨白的天花板。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了。你昨天在爆炸中失去了意识，然后一直睡到现在。” 耳边兀地响起少年的声音。 女孩转过头，红石榴的眼眸注视着坐在她身边唯有一个少年。 蓬松的、卷卷的黑色头发，右眼上上卷着绷带。细瘦的身体上披着大大的黑色外套。 因为昨天的打斗和突如其来的爆炸，他右小臂用石膏固定着。 他撑着侧脸，正瞧着她。 这是昨天刚认识的少年。他说，他叫…… “太宰、治……？” 少年愣了一下，随后浮现出笑容。 “原来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啊。我也记住人偶小姐的名字了哦。是叫‘御馔津’吧，有点像神明的名字。” 御馔津对于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眼眸稍微眯了起来，就像在整理什么东西一般，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张开那玫瑰色鲜润的嘴唇，道： “你是来带我去你们首领那里吗？” “啊。”太宰点头，同样不惊讶。 从他们遇到的第一眼开始，就对彼此有了大概的认知。 太宰感觉得到，这个人偶小姐，有着超越了普通孩童、却也并非大人那样饱经沧桑后才有的，一种独特的智慧。很不可思议。 “那么，你的首领那里有吃的吗？”她又问。 太宰轻笑，“你饿了？” “咕噜～～” 肚子叫的声音在空荡的医务室里回响，代替了御馔津的回答。 周围一瞬间很是安静。 太宰静静地看着女孩。 偏偏是需要搞笑吐槽的时候，他却又安静了。 “……呜。” 突然，一声短促的呜咽响起。 御馔津发出一种像猫科动物不高兴到了极点才发出来的低沉声音。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地将被子往上拉，最后拉过头顶，蒙住脸，翻过身，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太宰只能看到白色的被子高高鼓起，藏在里面的那只小猫似乎在抖，连带着被子也不停地颤抖。 一只自尊心受伤的猫咪，在拼命地忍耐着什么。 “呜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触碰了什么开关，太宰莫名其妙开始开怀地大笑了起来。 “不准笑！不要发出那么恶心的笑声！”御馔津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真是很棒的声音！” 太宰不客气地伸手拍了拍那鼓起的一坨，语气十分愉快： “真是响亮，就像操场上的喇叭一样。哈哈哈，你一定觉得丢脸吧。” “吵死了！你再笑我就诅咒你长命百岁！”更加不悦的声音传了出来。 太宰一顿，露出一副没想到又有些无奈的表情，发出干涩的笑声：“哈哈，那还是免了吧。” “……” 接着周边又恢复了宁静。 等了几十秒，太宰伸手拍拍被子，说道：“御馔津酱。个子娇小，自尊心强，又爱面子的人偶大小姐。你要在被子里待多久呢？被子里可没有饭吃哦。” “把那些修饰词去掉！” “是是～那你要去吃东西吗？” “……要。” 御馔津以微弱的声音回答，接着一颗银色的乱糟糟的脑袋窜出了被子。 太宰趁机快速将被子掀开，双手从御馔津腋下穿过，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你这个「无色之徒」！又擅自碰我！” 御馔津惊讶地放声大叫，整张脸涨得通红，双手双脚不停挥动抵抗。 “你要是再乱动，我就不带你去吃饭了哟。”在御馔津的拳头打到脸上之前，太宰如此说道。 御馔津如同机器人那般一僵，随后又像漏了气的气球，软了下来，乖乖坐在太宰的臂弯里。 “……我要吃蛋糕。”御馔津有气无力地说道。 「咕噜～～」 肚子又叫了。 “原来你喜欢甜食啊。但是，稻荷神不是喜欢豆皮寿司吗？”太宰即便右手被打了石膏，左手抱着御馔津也走的很安稳。 “我不是稻荷神。而且狐狸才喜欢的油豆腐皮，我不是狐狸。” 说完，御馔津就以再也动不了的姿态，银色脑袋倒在了太宰的肩膀上。 “……还没有到吗？” “再忍一会儿，小御馔津。” “……别叫的那么亲热，我跟你不熟。” 太宰对她冷漠的态度一点也不介意，视线在空中漂浮了一阵，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过，小御馔津念起来有一点饶舌，御馔津，御馔津，稻荷神……决定了！” 他明朗一喊，像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决定似地笑道：“以后就叫你稻荷吧！” “……绝对不要！” “小稻荷。” “别擅自给别人改名字。” “稻荷酱～” “我说不要！” “稻～荷～酱～” “……” 太宰“哈哈”地笑了，“那么，以后请多指教，小稻荷。” 「咕～」 回应他的，只有御馔津的肚子叫。 第3章 人神谈判(上) 在黑手党大楼最上层，微暗而宽阔的房间，以及通过遮光后看不见外面的窗户。 这里是横滨最难入侵的地方，首领——森鸥外的办公室。 在中央——与办公桌后的森鸥外对峙的，是中原中也。 中也坐在椅子上。不，准确来说是被绑在椅子上。 他两只手腕被皮革的拘束器绑在椅子的把手上。脚腕也被绑上钢缆，并固定在地板的金属钩上。 在那基础上，无数黄色的立方体显现，环绕在他身体四周。 那是束缚着中也的异能的——亚空间拘束。 而这样的异能，是由站在中也身后的异能者——兰堂，一位有着长长的波浪形黑发，穿得十分暖和的男人，操纵的。他是黑手党准干部级别的人物。 “……然后呢，御馔津呢？”中也向森鸥外发问。 森鸥外也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嗯……真是奇怪，按理说应该来了呀。” “你这家伙不会对御馔津做了什么吧。”中也的眼神锐利了起来。 “怎么可能。我可是不会做任何伤害小淑女的事情的。” “谁会相信你的话啊！” “可我说的是真的啊。”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脸无辜，“我比任何人都要爱护那些年幼的女孩子们。特别是小御馔津那样美丽又可爱的小姑娘。” 中也觉得森鸥外的话有些不对，可一时间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入口处的门开了。 “早……首领，人我带过来了。”门外出现的身影是太宰。 “呀，太宰君，等你好久了哦。”森鸥外看到太宰怀里的御馔津，微笑着说道：“御馔津小姐也是，等你好久了哦。” “啊！你是那时的混蛋！”中也大吼，“快把御馔津放下，你个自杀狂！” “是是。你今天也很有精神呢。如你所见我可是受了超重的伤呢……不过你放心，就算受了很重的伤，抱着小稻荷的力气还是有的，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地、被、绑、在、那、里、吧。” “你这家伙！”中也气得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你！” 中也想跳起来，却挣不开束缚，只能连带着椅子一起“哐当哐当”作响。 御馔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听到中也激动的声音，勉强将头从太宰肩膀上抬起来，转头看向中也。 她上下打量了几下中也，仿佛第一次见面那样的打量，然后发出“哼嗯……”这样意味深长的声音，说道： “中也，想不到你居然是这么一个有情趣的人。” “啊？”什么情趣？中也茫然地看着御馔津。 御馔津不悦地谴责： “这种事情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啊，我说。你居然抛下我，到这里来跟大叔玩捆绑y。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中也，真是重新认识你了。” ……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起来，谁也没有说话，就像进入了「石化状态」一样。 不知是谁“噗”的一声轻笑，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中也的狂吼也扑面而来。 “御馔津！你能不能注意一下用词！捆、捆绑y？！！！你从哪看来的，啊……！” 中也满脸通红，意外的单纯。 “喂大叔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会和你玩捆绑y的！” “……”说的好像我很想和你玩捆绑y一样！ 兰堂一脸难言的土色，束缚中也的「亚空间」也因为主人糟糕的心情而微微黯淡。 见此，森鸥外体贴道：“兰堂君，辛苦你了，你可以先下去了。” “……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但是首领，这小子很危险……” “没事，我自有办法。” “……那承蒙您厚爱，先失礼了……” 兰堂解除了异能。束缚着中也的无数立方体亚空间消失了。而后兰堂踩着快速的步子离开了房间，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中也揉着僵掉的手腕站起身，恨恨地盯着御馔津的侧脸。 “以后不要给我看乱七八糟的书！还有，我绝对没有玩捆绑y！也没有抛弃你！绝对！” 御馔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跳下太宰的臂弯，“哒哒哒”跑到中也身后的椅子，跳上去，抱着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缩着身体，才“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太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什么也没说。 森鸥外看了眼太宰，看了眼中也，再抱着浓厚的兴趣看向宛若一个精致日本人偶的御馔津，问道：“小御馔津不是「羊」的人吧，那么，要不要加入我们黑手党呢？” 伴着巨大的爆裂声，地板碎裂了。 以中也为中心，放射状的龟纹裂痕在地板上蔓延。唯有他身后御馔津坐的椅子完好无损。 “……啊？”中也的声音像是从地狱底端传来的，“你在说什么梦话？” 强化的地板材质碎裂了，碎片在房间里飞散。 即便如此，森鸥外也好，太宰也好，御馔津也好，都依然是面无表情，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选择权应该不在中也君手里吧。”森鸥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微笑着说，“怎么样小御馔津，要不要加入？” 御馔津眯着眼，直直盯着森鸥外。 一段时间后，她平静地开口：“无法回避。根本没有弯曲的路可以走。” 森鸥外用疑惑的声音问，“什么意思？” “直截了当地说，中也虽然是我的保姆，但是现在我完全没有换保姆的想法。所以，停止你‘投机取巧’的想法。” “喂谁是你的保姆。”中也在一旁抗议。 御馔津和森鸥外都没理他。 森鸥外遗憾地叹了口气，“撬墙角什么的，果然不行吗。还以为能省着力气呢。” 御馔津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比起先代的那个老头子，我更喜欢你。” 森鸥外意外地眨了两下眼睛，随后拉大了嘴角的弧度，似乎是为这句话而感到高兴。 他微微歪过头，看着这个聪明异常的小女孩，用平静甚至到有些冷酷的声音说道： “即便，先代就是我杀的？” 房间的温度骤降了数度。 “喂，你……”中也用僵硬的声线喃喃道。 太宰微微叹了口气。 也许，他已经从森鸥外如此“直言不讳”的态度中，预料到自己以后会跟某个「讨厌的人」一起共事。 因此，他感到十分头疼。 “那又怎样？”御馔津面无表情，“我认为这只是紧急情况的对应措施，尽可能把这个城市内的牺牲降低到最小限度，是个非常棒的决定。” 御馔津的声音十分平静。姿势也好，表情也好，较刚才均没有变化。 然而，唯有那双红色的瞳孔，犹如血月那般浓厚鲜艳。 “承蒙褒奖，实属荣幸。”森鸥外露出温柔笑容，“嘛，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太宰君，能拜托你吗。” “你指什么？” “别装傻。你不是已经清楚了吗？” “……” 太宰看了御馔津一眼，最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森鸥外微微一笑，“那么再次绕回来。中也君，就先撤回要小御馔津加入黑手党的话吧。相对的，我想提议共同调查。我们所调查的是「先代复活」的传闻，和你所追踪的「荒霸吐」，很明显是相同根源的事件。我想只要分享情报，就能为双方带来更有利的结果哦？” “……要是我拒绝呢？” “杀掉。”森鸥外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话虽如此，可是要杀你的话，小御馔津会生气不说，黑手党也会兵力大减的吧。所以就将你的同伴，‘羊’的所有人都杀掉。怎么样，你意下如何？” 中也跳了起来。一瞬间就缩短了与森鸥外的距离，用右拳击打出去，“宰了你！” 在那个拳头——在马上要击中森鸥外前停下了。 在微笑着的森鸥外眼前，堪堪挥到咫尺之前的拳头，停在那里。 那拳头的前方，是森鸥外不知何时扬起来的，黑色通讯器。 “喂……中也！救救我们！你在那里的吧？基地被包围了！一定……一定是御馔津告的密！” 通讯器里流出年幼的声音。 “队里有人看到过她出现在黑手党据点的地方！快点，你的话总有办法的吧！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森鸥外按下按钮，通话切断了。 中也的拳头因握得太紧而颤抖着。 “看来你们内部的成员都很讨厌小御馔津啊，这可不行，队内关系的好坏可是决定一个组织强大与否的最重要指标。”森鸥外耸耸肩，“同为组织之长，我似乎可以告诉你更多东西呢。” 中也的拳头用力颤抖着。却停在那个地方无法动作。是不可以有任何动作。 “不用你们多管闲事。”中也最终还是放下了拳头，从咬紧的牙关深处发出低吼，“御馔津的事我会好好——” “……噗。” 不知是谁笑了起来。 看向后面，御馔津捂着嘴巴，低着头。她小小的肩膀抖动着。 “……御馔津？” “噗——！” 御馔津抬起头，不停地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喂，有什么好笑的！？”中也吃惊地盯着狂笑的女孩。 “……哈哈哈，抱歉抱歉。噗——哈哈……真是有趣的一群人……” 御馔津勉强止住笑声，从衣袖里拿出一把扇子，“啪”地打开，扇了两下。 那是把很高级的扇子，淡淡的金色底面上有一片用深色金箔描绘的稻荷田，整体勾勒出非常华丽的图案。 御馔津笑道：“不好意思，那群人实在是太有趣了。中也，你就和他们合作好了。” 中也锐利的眼神盯着御馔津，不语。 “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合作。再者，你不是首领吗？” 御馔津用扇子挡住嘴角，红宝石的眼睛清澈无比。 “没错，你是首领，就像一直以来那样去救他们。没错，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通讯被掐断前，同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中也觉得有些讽刺，是因为御馔津的语气里带着讽刺，所以他也这么觉得吗？ “没事的。” “啪”地一声，御馔津突然合起扇子，敲上自己的手心，凝视着中也，说道： “和港口黑手党合作之后，你就会明白。不管是「荒霸吐」的事，还是中也作为首领所缺少的事。全部，都会明白。” 御馔津是笑着说完这句话的。 令人捉摸不透的，像狐狸一样，诡异的笑容。 第4章 人神谈判(下) 黑手党调查的是「先代首领」复活一事。 死人绝对不可能复活。 可是，这个出现在「金库」里，被摄像头拍到的老头又是事实。 「……老夫复活了。从地狱的业火中。知道为什么吗，医生？是因为愤怒。是对自己疏忽的愤怒。 那家伙吞食愤怒。那家伙将老夫从地狱唤回了现世，打算孕育出进一步的愤怒。 持有强大力量的神之兽，黑色火焰的‘荒霸吐’。那家伙正是这个世界的愤怒本身。 如那家伙所愿，老夫将在此完成复仇，进一步散布愤怒。杀死老夫者——震颤入眠吧……」1 「先代」的声音低沉，奇妙地有些破碎。 监控拍摄的画面中，他小幅度摇晃着，身影无法稳定。轮廓像是火焰般摇动着。 话落，膨大的火焰从先代全身喷涌而出。 钞票在一瞬间就被点燃，墙壁材料也被熔解，很快影像便变黑中断了。 是监视装置被破坏了。 画面变黑，短时间谁也没有出声。 御馔津却突然来了一句： “被烧掉的钞票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她。 她又问：“黑手党要破产了吗？我可不给发不起工资的组织工作。”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中也有些无奈。 “……搞什么，原来中也你是这么高雅的人嘛。”御馔津捂着肚子，饿到有些无力地打了个呵欠。 “这跟高雅有什么关系啊？” “意思就是小个子君你不是在意钱的庸人。”一旁的太宰插话进来，“这可是夸奖的话，高兴吧小个子君，为你以后的一穷二白。” “你这家伙，刚才两次叫我小个子君了吧！不准再提我的身高！”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确实，对别人身体的缺陷评头论足十分没品。我不会再说了，就原谅我吧，小不点君。” “混蛋！”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森鸥外拍拍手，“你们三个，为什么话题会偏到这里去啊。” 森鸥外这么说着，关闭了放映机： “听好了，以上，就是监视器留下来的全部内容。看过这份影像的，只有警备与一位干部，还有我而已。虽然有严厉地警告过他们不准将事说出去。但是，说不定这么做也是无用的。毕竟无法保证画面映出来的先代，没有在别的地方发表相同演说。”1 太宰表情僵硬地看向森鸥外，“如果在别的地方演说了呢？” “能想象到的吧。在这部影像里，他说自己的死因并非是病死而是暗杀。如果同样的内容被先代派知道了的话，最坏的预想，组织内有三成都将转变成我的敌人。不论是赢是输，黑手党都会毁灭的吧。” 太宰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般注视着变黑了的画面。 “中也君。你最初遇到太宰君的时候，好像问了有关‘荒霸吐’的事吧？这边也稍微调查了一下哦。所谓荒霸吐，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神明眷属。相传是佩戴在腿肚上的胫巾之神，是日本神话以前的古老神明。不过，由于太过于古老，无法查明它的正身。事实上似乎就连写作哪几个字都不知道。所以不同地区擅自添加了传说，各地都流传着各种各样类型的「荒霸吐神」。”1 中也瞟了森鸥外一眼，“你还相信神明这种东西存在吗？” “我不相信，不过，我相信亲眼看见的东西。而如你所见，先代的身影在影像中出现了，这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森鸥外摇摇头。 “你调查有关「荒霸吐」的事并非偶然。恐怕是和我们听到了相同的传闻，才去追寻真相的吧？” 中也一时像是在思考什么沉默着，但最终还是开口了： “「羊」内部有很多喜欢传闻的家伙……根据传说，六年前，被俘房的海外士兵在租界附近的秘密军事基地里接受拷问。因拷问官做了蠢事，让那家伙死掉了。但死去的士兵却用愤怒与怨恨唤醒了「荒霸吐」，伴着黑色火焰复活了……复活的士兵将他憎恶的敌兵，也就是这个国家的军人和基地一起吹飞了。而那个爆炸形成的就是……研钵街” “原来如此呢。暴怒之神的再临吗。”森鸥外呻|吟着，“太宰君，你怎么想？” “说什么怎么想。”太宰耸耸肩，“那种事不可能存在。传闻是某些人添油加醋的瞎话，影像是伪造的。” “伪造的吗……有什么根据呢？” “因为如果不是伪造的话，我们已经完了。”太宰淡淡地说道：“而且，暂且不论神明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是，如果真的有的话……” 他突然一顿，露出了一抹无机质的笑： “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找到，毕竟神都会「神隐」的。” 蜷缩在椅子上的御馔津闻言微微睁开了眼睛，只一会儿就又闭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 太宰又道：“大概是用了我们都不清楚的异能。以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犯人的目的也就很明确了……为了让大家相信是森先生暗杀了先代，从而击溃黑手党。” 森鸥外慎重地考虑了一会儿，一脸疲倦地摇摇头后开口道：“害人终害己、的意思吗。太宰君，我向你下令。在类似刚刚的影像在先代派面前上演之前，把犯人找出来。可以吧？” “森先生可真会使唤人。”太宰有些不满地说道：“不过好像没多少时间了，我一个人来得及吗。” 太宰意有所指。 森鸥外微笑，“你当然不是一个人哦。那边的中也君也请来帮忙。” “哈！？” 两人同时喊了出来。 “不要我不要，我的意思是要跟小稻荷一起！” “谁要跟这家伙一起啊。我要和御馔津一起去！” 两个人又同时喊出来。 接着开始对骂。 “小稻荷是跟我一起你个小矮子一边去”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揍飞你啊” “和你个笨蛋一起的话我宁愿一个人去” “别胡扯了混蛋！” …… “不要一起喊。” 森鸥外同时望向两人。 “中也君。你应该清楚自己现在可是不能拒绝命令的状态哦。” “还有太宰君，为了防止中也君在调查过程中背叛，必须要有人监视，拥有‘异能无效化’的你，最为合适。” “以及，你们想要一起行动的小御馔津，已经成那样子了哦……” 太宰和中也随着森鸥外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御馔津不知何时趴在了地上，四肢伸展，美丽的银发像丝绸流泄在地上。 “御、御馔津！？”中也跑过去把御馔津扶起来，焦急道：“喂！你怎么了？！” 「咕～～」 御馔津红色的腰带下面，传来肚子咕噜鸣叫的低沉声响。 “肚子好饿，已经要死了……” 御馔津喃喃说道，声音悲伤又细小。 “所以就是这个样子。我得带小御馔津去吃饭。你们就好好工作吧。” 森鸥外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走过去将中也手里的御馔津抱到了自己怀里。 “喂……！”中也怒瞪着森鸥外。 森鸥外掂了掂怀里的孩子，对中也不予理睬，只道：“不好好相处可不行哦。这是命令。万一因为你们不和而耽误了任务，有这样的报告被我听到的话……你们清楚后果的吧。” 不可见的凉气在周围扩散。 “回答呢？” 沉默。 “回答呢？” “……是。” 两个少年发出闷闷不乐的声音。 “很好。那么我先走了，你们也尽快出发吧，期待你们带来好消息哦。” 说着，森鸥外带着御馔津走了。 太宰和中也对视了一眼，互相厌恶地移开视线。 他们一边妨碍着对方走路，一边也离开了房间。 第5章 人神去吃饭 距离太宰和中也离开去调查大约过了一小时。 夏日将尽，季节接近秋天的阳光已变得柔和，眩目地照亮仿照法式商店打造的甜点铺子里。 店铺里头，靠窗的一个座位上，有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 是女孩子，大约十岁的样子。其中一个金发穿着红色洋装，另一个银发穿着黑色的和服。两人一起，就像十九世纪的少女油画一般赏心悦目。 她们面前圆桌上的盘子里，放着一堆蛋糕，各种各样的都有。 爱丽丝，那个西洋人偶，在舒芙蕾上面淋上大量香草酱。 御馔津，那个东洋人偶，为之心花怒放，用唱歌一般的押韵节奏轻念起来： “ケ～ー～キ～cake～我会～把你吃掉～掉～” 森鸥外像个管家婆一样站在两个女孩身后，一脸担心：“啊啊，爱丽丝酱，这样太甜了对身体不好。” “你太吵了林太郎。”爱丽丝怒斥了一句，然后用银刀叉切开舒芙蕾，叉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小块，递到了御馔津嘴边，“御酱，啊～” 御馔津塞进小小的嘴巴里，脸颊都塞得鼓鼓的。甚至吃得太猛，润泽的玫瑰色嘴唇旁一圈的洁白皮肤上，都粘上了香草酱。 “啊！小御馔津，果酱粘的满嘴都是，快，快擦擦。” “唔唔、唔唔……” 森鸥外拿起纸巾要给御馔津擦脸，却被爱丽丝一把夺了过去。 “林太郎一边去。”爱丽丝一边用餐巾擦拭御馔津的脸，一边不客气地说。 森鸥外叹了口气。 面前的这两个小姑娘自打见面共同发出「甜点即是正义」这样的宣言，就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而且不仅是爱好，性格上也有点像，比如有点小傲娇……嘛，这也很可爱就是了。 “爱酱。”御馔津切下一块蛋糕塞进爱丽丝的嘴里，因为鼓起脸颊她说得口齿不清：“这个加了蜂蜜口味的芝士蛋糕也很好吃。” “啊……真的诶……”爱丽丝鼓着腮帮，同样含糊不清。 店里的客人、以及路过的游人，视线齐刷刷地射向她们，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两个人偶一般精致的女孩互相喂食，真是赏心悦目。 「呼哇……真是可爱……人偶一样……太漂亮了……！」他们交口称赞着，声音此起彼伏。 森鸥外挡在了爱丽丝和御馔津面前，转过头凉凉看了这群人一眼。 “林太郎！”爱丽丝很不满，“闪开。你衣服会弄脏我的蛋糕的！” 森鸥外垂头丧气地在爱丽丝身旁的圆椅子坐下。 “对了对了，”森鸥外突然问道：“小御馔津今年几岁？” 御馔津边切蛋糕边随口回答： “我是你祖宗的年龄。” 森鸥外眼睛微微睁大。爱丽丝笑了，“活该林太郎。” 森鸥外无奈道：“真是调皮啊小御馔津。” “你才是吧。明明已经把我的身世背景都调查清楚了，还问你不觉得无聊吗？”御馔津显得很不耐烦，“你能不能问点有意义的问题。” “啊……” 森鸥外用食指挠了挠脸，用呆呆的声音说“说得也是啊”。而后他看了看天花板，开口道： “小御馔津是没有异能的吧。那么，你沦落到研钵街那个地方，是怎么自保的？” “唔？”御馔津难得愣了一下，嚼着蛋糕喃喃说了一句，“……他没说吗……” 森鸥外没听清，“你说什么？” 御馔津吞下去之后，才慢条斯理开口：“我的剑术很好。” “剑术？啊～剑术吗……”森鸥外露出一副怀念的表情道：“我似乎总是遇到「剑术好的人」。” “福泽谕吉吗？那个用来打磨你的‘钻石’？” “！” 森鸥外惊讶地看着御馔津。 “你惊讶什么？……啊，我忘记说了。” 御馔津放下刀叉，从衣袖里掏出了之前那把画有稻穗田的纸扇，「啪」的一下打开，翻到另一面。 森鸥外这才发现，另一面是没有稻穗田的空白，唯有一句话： 「此为天佑」——夏目漱石赠御馔津 “刚刚你问的事情，除了我剑术很好之外，还有一点。失去双亲之后，我碰到了阿爷。受他照顾了一段时间。” “阿爷？……夏目老师吗？！”森鸥外看了清楚，是夏目老师的笔迹。 “没错。” “……小御馔津，”森鸥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是故意不说的吧。就是想看我惊讶的表情。” “正确。” 御馔津收起扇子，慵懒地点点头，将最后一块蛋糕放进嘴巴里。 “真的是太调皮了。” 森鸥外叹了口气，转过头望向外头柔和的阳光，有些感叹：“钻石只能以钻石打磨，吗。” 他注视着自己的记忆，微笑了：“夏目先生的这句箴言，就在那两个少年身上验证真伪吧。” “林太郎。”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吃着蛋糕的爱丽丝突然开口，“能不能不要露出那种恶心的笑容，很倒胃口。” 森鸥外：“……” 爱丽丝不理会欲哭无泪的森鸥外，将视线放到御馔津身上。 “御酱，你为什么抱着肚子？” 御馔津表情似乎相当痛苦。 “撑、了。” “小御馔津吃太多了。对了！”森鸥外双手一拍，一脸兴奋，“我们去购物吧。还可以运动！” “我不要！林太郎自己去！” “诶～去吧爱丽丝酱，有好多可爱的洋服哦～！” “虽然我不讨厌洋服，但我讨厌林太郎这种死相！所以不要、人家不要！” “求求你啦爱丽丝酱……啊嘞，小御馔津，你要去哪里？” 御馔津跳下椅子，摸着肚子，缓缓说道：“我去工作。” “我有给你什么工作吗？” 御馔津点点头，“钻石打磨现场，我要去看。那么爱酱，下次一起再玩。” “诶？！那洋服吗？！我还想看小御馔津穿洋服的样子呢。”森鸥外不死心地追问。 御馔津小巧的鼻子发出一声冷哼，甩动银发转过身离去。 爱丽丝用一种看路边呕吐物的神情瞪了森鸥外一眼，也跳下凳子跑掉了。 森鸥外急着去追，却不小心撞到桌腿，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 视线前方，有个黑白色物体快步走过。 远处人迹罕至的幽僻小径，不知从哪走来一个前所未见的炫目东西。 黑底金丝稻穗田的高档和服，红色腰带如蝴蝶结那般在背后轻飘飘摇晃。在阳光下光亮闪耀的银色及腰长发，齐眉刘海儿，垂至耳旁的鬓角随着她的步伐，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蔷薇色的脸颊。 美丽的模样让人爱不释手。 她正好摇摇晃晃走到羊肠小道最里面的阴暗之处，站定，四处瞧瞧没有人之后，便开始转圈圈。 顺时针六圈，转身，逆时针六圈，转身，再顺时针……再逆时针。 重复了整整六次，她抬起头，似乎前面有着什么，往前踏了一步…… 然后整个人，就直接消失了。 幽僻的小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依旧如此静谧。 * 在没有「灵力」的凡人眼里，御馔津应该算是「消失」了。 可实际上，她只是进入了，电话亭。 在御馔津转完圈之后，从地下就冒出来了一座红黑色的电话亭。 御馔津要打电话。 不是普通的电话，而打到地狱去的电话——「地狱通信」。 电话有点高，御馔津掂了掂脚，没拿到。 蹦跶了一下，颤抖的小手才拿起话筒放在耳边…… 不用拨号，因为这个电话只连着一个人——阎魔大王第一辅佐官鬼灯。 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鬼灯低沉的声音。 「御馔津？啊，好久不见。突然打电话来，是想我了吗？需要大人抱抱你吗？」 “…………笨蛋！” 御馔津鼓起脸颊……生气了。 “……笨蛋鬼灯！谁想你了！” 「是是，开玩笑的。」 鬼灯的声音平平淡淡的，甚至还能听到笔划过纸面的“唰唰”声。 「然后呢，到底有什么事？我现在很忙，还有很多文件没处理。」 “你有不忙的时候吗？” 御馔津不悦地小声抱怨。 “真是的……只是想问一下那个可恶的糟老头掉进阿鼻地狱了吗？” 「糟老头？啊港黑的先代首领吗。好像是叫……」 鬼灯停了两秒，似乎是想不起来叫什么，说道： 「嘛那种家伙叫什么都无所谓。已经打入阿鼻地狱了，出什么事了吗？」 “这次有人利用那个老头子发起了动乱。” 御馔津的声音带着些许阴沉。 “就算死了也不放过这座城市吗。那个可恶的糟老头子。” 港黑的先代，曾令横滨一带陷入长期的暴虐与恐怖的“血之暴|政”之中。 某一天，街上的红发少年全部被杀了。只因一个红发少年在首领的车上画了开玩笑的涂鸦。 某一天，又在其中一个集合宿舍的贮水槽里投毒，杀害了所有住户。只因敌对组织的干部有微弱的可能会躲在那个集合宿舍内。 还有某一日，要将说港口黑手党坏话的人处死，将这样的告示贴在附近一带。并附上对告发其他说坏话者的悬赏。为此街道在这几年，变成了如中世纪黑暗动荡的都市。 因处刑而死的不下数千人。其中似乎也有明知是冤罪却还是将其杀死的案例。违逆者全部处死。提出异议之人也全部处死。 “把我的城市搞成那个样子。” 御馔津握着电筒的小手收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不能出手哦。」 “……我知道。” 不知何时，电话里面，笔划过纸的“唰唰”声停止了。只有鬼灯冷静理智的声音。 「如果你出手的话，那些罪人相当于被‘神罚’。这样，他们生前的罪恶也会因为接受了‘神罚’而全部抵消。到了地狱根本无需审判，拔完舌头，直接投胎或者到天国去了。不能慢慢折磨，让他们付出代价，也太不划算了。」 “……” 电话一端就此沉默。 「……御馔津？」 鬼灯叫了一声，却没有回应，只能听到木屐踩地发出的“哒哒哒”的声响。 御馔津气得开始跺脚。 鬼灯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去趟阿鼻地狱好好‘关照’那个老头的。」 “唔呣。” 御馔津满意地点点头。大概是因为鬼灯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吧。 “唰唰”的笔划动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同时鬼灯说道： 「如果实在太累了就来地狱待几天，一子二子也很想你。我也会做你喜欢的蛋糕，啊……还是你更喜欢金鱼草？」 “谁喜欢那种‘二不像’的生物！” 御馔津没好气地反驳，但是，却莫名笑了。 “不过，我会回去的。在明年生日到来之前……” **** 御馔津离开电话亭，下一秒…… “嘀铃铃——嘀铃铃——” 御馔津被吓得双肩颤抖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响了。 中也给她买的手机。 翻来手机盖一看，来电，「太宰治」。 御馔津露出了一种微妙的表情。 似是疑惑自己为什么有他的号码备注，又是在猜到手机被擅动之后的愤怒。 第6章 人神一群弟弟(上) 繁华街的电子游戏中心。 热闹的电子音。客人们的喧哗。 太宰和中也两人置身其中，在打游戏。 按理说两人应该在调查「先代复活」的事，可是，一个小时前…… 他们的确是按照命令前往「先代复活事件」目击者之一——兰堂的所在之地，去问情报。 中途遇到了港黑敌对组织之一——gss战术班的人。打了一架，敌方全灭之后，太宰和中也继续前进。 在终于见到兰堂之后，他们交谈了好一段时间。 而造成中途去游戏厅的原因，就出在这里…… 兰堂自述了好长一段，然后，太宰就突然说明白了凶手是谁了。 可是，中也却依旧迷茫地「啊？」了一声。 两人一起离开兰堂的家之后，意见就出现了分歧。 中也主张立刻去往犯人的所在地。 太宰却认为，即便是为了能轻松一点，也应该等到准备周全了再行动。 已经知晓了犯人真实身份的太宰不肯说出犯人的名字，于是，争吵就进一步发酵。 但是，森鸥外又严令禁止他们用暴力和胁迫解决问题。 最后，为了让对方屈服，两人选择了公平的解决方式——「以电子游戏定胜负」。 并且他们约定，败者要听从胜者的一个命令。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 游戏筐体，中也操纵的角色倒在地上，太宰的角色头上出现了发光的“胜利”两个字。 “可恶……明明对游戏我还蛮有自信的……” “你的自信是从隔壁打折店买来的吗？” 太宰摇晃着身体说道。 “啊～和小稻荷待在一起那么久了，为什么你的智商和你的身高一样，都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呢？果然，还是因为自身异能太强了吧，所以该有的狡猾和周到都没有培育起来。放弃吧，你赢不了我。不管是电子游戏，还是推理比赛。” “推理比赛？”中也瞪了太宰一眼，“我根本不记得我有接受过这种比赛，也不记得我有输过。” “那么，我们就来比一比谁先能将犯人绳之以法吧。如果你赢了，刚才的比赛结果就都不做数。但是如果我赢了，你这辈子都是我的狗了。” 中也一个脚踩上了游戏机。“砰”地发出一声巨响，店内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正好我接受比赛！居然敢叫嚣本大爷做事不狡猾不周到？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这样的家伙看到我的杀手锏啊。”中也居高临下瞪着太宰，手指着他大吼。 看到中也的手，太宰忽然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用拳头打架呢。广津先生、gss的时候都是，你攻击的时候只会用脚，手一直就放在衣服口袋里。是有什么原因吗？担心指甲会断之类的？” “才不是！运用什么样的战斗方式是我的自由吧。” “哈啊，原来如此。故意手下留情的啊。”太宰那张仿佛看透了什么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寻找身为强大荒神的「荒霸吐」？” “你才是，为什么要着急寻死……” 想要说些什么的中也，却突然保持着嘴微微张开的样子僵住了。 “嗯？中也君你怎么了？” 中也迅速地转过身去背对太宰，将骑手服的领子立起来挡住了脸。 “不要叫我的名字！”中也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呢喃，“也不要和我说话！在那些家伙消失之前，给我安静地盯着屏幕！” “那些家伙？” 太宰巡视着将视线转向店门口。 那里有两个年轻人，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四下看着周围。 是两个和太宰中也年纪差不多的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 打扮并没有什么特征，只是两人的右手，都缠着一圈蓝色的带子。 “那个蓝色的带子……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羊」的成员才会佩戴的标志吧。”太宰看着那两人，又看向背对自己的中也。将拇指放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会，脸上浮现了薄薄的一层笑容。然后叫了起来。 “喂——中也！快点去工作啦！这可是来自boss的命令哦！” “混蛋……！” 在中也轻声咒骂的当口，那一男一女也看到了中也，然后神情都变得明亮地跑了过来。 “中也！终于找到你了！”那个银发少年焦急道：“你知道的吧，晶和省吾他们被黑手党抓起来了！哦！还有，御馔津那个家伙是黑手党派来的卧底！大家都说她……” “够了。”中也用稍显老成的声音说道：“御馔津那家伙哪知道什么地方是港黑据点。她总是喜欢到处乱晃。” 他看着两个同伴，脸上看不出一丝感情波动的痕迹。仿佛石头一般。 “不要再污蔑御馔津了。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银发少年被一噎，不甘道：“我、我知道了。那晶和省吾他们，快点打进黑手党的监狱让那群家伙吃点苦头吧！就像以前那样！” “不用担心。”中也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那件事情正在处理了。” “正在处理……？”银发的少年一脸困惑。 “是啊，正在处理。”太宰突然开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脸上浮现出笑容，“中也他、完全、就像、以前那样哦～” 此刻，不管是神情，还是透着一丝嘲讽的尾音，太宰都跟那时候的御馔津如出一辙。 中也暗自“啧”了一声。 “喂中也，这家伙是谁？入团志愿者吗？”银发少年问道。 “嗯……差不多是那样吧。”中也瞪了一眼太宰后，将视线移回了「羊」成员们身上，“比起这个，你们调查的关于「荒霸吐」的传言，有什么进展吗？” “啊？啊……”银发少年和身边粉色头发的少女对视了一眼，说道：“我们照你所说的，分头追查了传言的数量和出处，果然「荒霸吐」出现次数最多的还是这两周左右吧。甚至可以说是爆炸性地增加。在这之前都只在很少人之间流传而已。” “那，能确认到最早被破坏的事件是从什么时候的？”太宰开口问道。 银发少年打量着太宰，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回答一下这家伙的问题。”中也说道。 “……好吧。”银发的少年一脸不乐意的样子，一边打量着中也和太宰，一边说：“如果说是最早有具体的破坏事件的传闻的话，应该是八年前吧。大战末期，形成研钵街的巨大爆炸。” “果然如此……”太宰仿佛知道了什么一般轻轻点头。 “中也，这家伙真的是「羊」的新成员？不会又是像御馔津那样的人吧。虽然你确实是最强的，对组织也是有最大贡献的，但是名义上，你只是十三个成员的‘评议会’中的一名。你不可以像当初要求我们接受御馔津一样再独行独断——” “我知道。”中也低声打断了银发少年的话。 “真的吗？……算了，事实上大家都在依靠你的力量这一点也倒是事实。”银发少年仿佛习惯了一般，轻松地拍了拍中也的肩膀。 太宰一言不发，像一个看戏的，看着「羊」们的对话。 “你快点回来制定夺还计划吧。晶他们应该是在河对面的工厂大道那里被抓的。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在那里。因为藏起来了才躲过一劫。” “等等，你去了河对面？”中也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你们，又跑去偷酒喝了？这可是在抗争最激烈的时候啊！而且还选了那么接近黑手党据点的地方……这不就是对他们说「快来绑架我！」一样吗！” “你别吼嘛。”粉色头发的少女被中也吓得躲到了银发少年身后。 银发少年皱起了眉头，“我们又不是去杀人的。有好好遵守防卫主义的规定啦。而且那不是个好机会吗。谁敢出手招惹「羊」，必定百倍奉还，不是吗？” “是啊。但是——” “中也不也一直在说吗，「拿着和其他人不一样手牌的人，就应该负起相应的责任」。你会负起‘拥有异能这一手牌’的责任对吧，中也！”银发少年说道。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 “有趣。”太宰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说道：“你们简直跟小稻荷说的一样，真是非常有趣。” “小稻荷？”粉发少女看向太宰。 “就是你们讨厌的御馔津哦。这是我对她的爱称，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 “你这家伙……是御馔津的同伴吗？也就是说，你也是黑手党吗？！”银发少年立刻和太宰拉开距离。 “没错，小稻荷和我是一起的。” “喂自杀混蛋！别把御馔津和你混为一谈！”中也不满地斥道。 太宰毫不理会，说道：“还有，你们不能把中也带走哦。因为，他现在可是在遵从港口黑手党的命令工作。” 说完，太宰眯眼笑着，望着「羊」的人，期待着他们的反应。 第7章 人神一群弟弟(下) 银发少年看向中也，似乎想从中也的表情中读出什么，难以置信道： “……真、真的吗？中也，这是真的吗？还是，在开玩笑吧？这是什么作战？让黑手党放松警惕然后从内部瓦解他们之类的……” “不，是真的。”中也用生硬的声音回答，摇了摇头，“黑手党的首领是认真的。想要背叛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家伙就在监视。” “监视？”银发少年看向太宰，又后退了几步，“喂……喂中也！既然这样的话，你快点给他点苦头吃吃，然后把他作为人质进行交换……不、不如干脆杀了他！” “哎呀好吓人哦。”太宰举起双手做了个鬼脸，“哎呀真是败给你们了，我什么都不会做啦所以至少留我一命哦。对了，我拜托森先生把人质放掉好了。” “……什么？” 把一头雾水的三个人丢在一边，太宰从怀里取出了手机。 “不过，现在森先生应该在和小稻荷一起吃好吃的甜点吧……我也好想和小稻荷一起吃啊……这样子的话那我不如就干脆……”他一边这样喃喃自语，一边拨打了一个号码后放到耳边。 “喂？接了？小～稻～荷～你怎么这么慢才来接电话啊。已经分开了一个半小时，你有没有想我啊～”太宰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讲着电话。 「……」 “喂喂？你有在听吗？喂喂，稻荷，小～稻荷～” 「……没有事我要挂电话了。」 正打算放下电话，却听到太宰的叫声。御馔津皱皱眉头，只得再次将手机贴在小巧的耳朵上。 “别挂电话。我全部的性命都指望你了，小稻荷。现在，「羊」的人员威胁我，要我放了人质。森先生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你让他把人质放了。” 「我和那个恋|童|癖分开了。」 电话另一头的御馔津听到太宰声音里掺杂着一些嘈杂的声响，眯起了红色的眼眸。 「你在游戏厅？」 “嗯。” 「在游戏厅里威胁你？」 “嗯。” 「……」 “……”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三秒后，御馔津如此说道。 太宰轻轻一笑，“稻荷这么聪明真是太好了。” 「不过是看在你没有告诉那个恋|童|癖你所看到的那个‘看不见的门’的事，还个恩情罢了。」 “那我当然是不会说的。毕竟这只是我们的初遇，只属于我们的记忆。” 「不要说的这么恶心你个变态！我还没怪你趁着我昏迷擅自动我手机把你的号码存进来这件事呢！」 一口气说完，御馔津用力挂上电话。 “哎呀哎呀，又生气了。”太宰挂着无奈的笑容，把手机收了起来，“人质应该已经放掉咯。” 「羊」的两位成员一脸疑惑地相互对视着，然后银发少年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真……真的！他们发邮件来了！说是大家都安全地回去了！” 两人狂喜起来。但是中也却一脸猜疑地看向太宰。 太宰站起身，“走吧中也。还有工作要做呢。” “等等中也！”银发少年抓住中也的手腕，“御馔津既然能让黑手党首领把人质放了，就说明她就是黑手党的卧底！你被她骗了！跟我们回去吧中也，毕竟人质都已经被放出来了，你也没必要再为黑手党做事了！” 银发少年想将中也拉走。但是中也一动不动。 “……中也？” “抱歉，你们自己先回去吧。我要去追捕犯人。”中也摇了摇头。 “不是……那不是被港黑威胁了才要去做的吗？”银发少年皮笑肉不笑，“你现在应该有更重要的工作才对吧。要去报复啊。要让绑架了晶他们的那帮人尝尝我们的厉害。” “「荒霸吐」优先。”中也表情有些僵硬。 “喂，中也。快别闹了——！”银发少年银发少年叫了起来，“还是说……你要跟御馔津一样——！” “不是！我和御馔津是两个人！”中也仿佛忘记了如何做出僵硬的表情一般，情绪也有些激动，“御馔津怎么做，不代表我也一样！相信我！” 银发少年死死盯着中也，道：“真的吗？你能证明给我看吗？” “这不可能被证明的。”太宰走进他们之间，“你们能做的就只有相信他，这就够了。毕竟你们是伙伴嘛。好了，快走啦快走啦。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意识到再怎么要求也无济于事的两个人，在太宰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银发少年还回头对中也说道： “不要忘了中也。以前，收留了来历不明没有身份的你的，可是我们「羊」。” 中也并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着，目送「羊」们离去。 *——*——*——* 御馔津挂断和森鸥外的电话，然后拍了两下手，不知对谁喊着：“三狐。” 周围空气扭曲了起来，像是有了生命般，空气朝着同一个方向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型的“龙卷风”，卷起地上落叶，沙沙作响。 在风眼之中，一只卷曲华丽的尾巴、纯白色的鬃毛，渐渐显现出来。幻化成活灵活现的动物，柔然的身体轻盈地跃下。 是一只狐狸。比御馔津大一个号的狐狸。 “您叫我吗？”那只狐狸低下头，对御馔津的叫唤做出了回应。 因为摸不到脑袋，御馔津轻轻碰了碰他黑色的鼻子，道：“三狐，带我去中也那里。” “是。” 叫三狐的纯白色狐狸卧倒在地上。御馔津抓着他软乎乎的毛毛，手脚并用爬上去。 坐稳之后，她拍了拍三狐的背，道：“不赶时间，飞慢点即可。顺便有些事，我想问你。” “遵命。” 青白色的天空，在横滨上空延展。 那是抬起头时，不论谁都会想要深呼吸的怡人晴空。 然而，看着天空的人们却对上头慢悠悠飞着的一只白色狐狸，不抱有任何感想。 不是司空见惯而来的淡定，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 抓着狐狸毛的御馔津，低头盯着高空下的城市。 银色的长发被风吹拂着，像羽绒一样膨胀起来。她睁大宝石红的双眼。 在城市街角的建筑物和道路，看不清一个个仔细的人影，只密密麻麻的一片……无法靠眼睛识别。 “漂亮的城市。不是吗，三狐。”御馔津轻声吟道。 “是您保护之下的城市。” “不，是珍爱这座城市的人们保护下来的。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应该也不用太担心。” “御馔津大人——” “玩笑话。”御馔津随口低声敷衍，声音显得有点消沉，“说点有用的吧。最近神社的参拜人多吗？你和三狸两个忙得过来吗？” 三狐的声音很是稳重，“请不用担心。因为不是年末的参拜，所以都还在处理范围之内。再者，巴卫大人也有来帮忙。” “他又来了吗？”御馔津惊讶地眨了眨那双大大的红眼睛，“上次年末的时候他被累的半死，不是说再也不来了吗。” 三狐笑着点了点头，“是，那位大人嘴上虽然一直抱怨「啊再来帮忙我就是傻子」之类的话，可是手上的笔却一直没有停下。一直有将参拜者的话好好记录下来。” “可以想象。”御馔津脸上绽放出无奈的微笑。 “啊对了，半个月前巴卫大人回去的时候，让我带句话给您。他是这样说的……” 三狐清了清嗓子，换了一种藏着怒火的傲慢语气： “「本大爷不是你的神使却帮忙到现在，身为稻荷神的你是不是也应该有点表示？！」……就是这样的。” “唔。”御馔津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子的话，下次我请他喝酒好了。” “大人不是很清楚嘛，巴卫大人其实是想知道御影大人的事……” “啊我知道。但是不能说。御影离家出走也并非本意，他为巴卫诅咒的事一定费尽了心思。” 御馔津懒洋洋地倒在三狐软乎乎白毛里：“不过归根到底，「诅咒」真的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东西吗。如果真是那么轻易能够消除的东西的话……” 她垂下视线，红色的眼瞳也变得朦胧起来了。 “那么，谁来为我……” 御馔津没有再说下去，转过脸，将自己埋在了密密麻麻的白毛里。 第8章 人神和歌姬,吵架! 造船所遗址，从里面发出剧烈的打斗声。 太宰和中也调查的「先代复活」以及「荒霸吐」的事件，已经找到了元凶。 就是兰堂。 在八年前，为了窃取日本政府发现的，高能量的未知生命体——「荒霸吐」，兰堂潜入了这个国家。 可是，却在与「荒霸吐」的冲击中受了重伤，丧失了记忆。 而兰堂其实也不叫兰堂，他的真名是阿尔蒂尔·兰波。兰堂这个名字，是日本的人在看了他持有的物品上的拼法后，给他起的名字。 就在最近，他才恢复记忆……然后，决定实施这个计划——欺骗神明，指使恶魔。 他挖开了先代的墓，用异能——亚空间吸收先代的尸体，将他异能化。总之，所谓「先代复活」事件，不过是兰堂驱使的异能生命体。 而他做的全部，都是为了中也……为了将中也引出来，而后杀掉。 * 由异能造就的亚空间，展开到了几乎把造船所整个包裹进去那般广阔。 延伸至比屋顶还要高的亚空间，摇曳闪烁着橘黄色的光芒。 这是兰堂的异能——「彩画集」。 从通常空间隔离出来的异世界，没有主人的邀请，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空间。 所以，不管里面的战斗如何激烈，这只三色花猫，都进不去，只能停在造船所遗址前，默默地看着。 那是一只很神奇的猫，黑、白、棕三种颜色混杂。而且一副很聪明的样子。 突然，它背后传来阵脚步声。 三色花猫的耳朵抖了两下，转过脑袋。 “好久不见了，阿爷。” “喵～” 御馔津蹲下身，伸手挠着三色花猫的下巴，“阿爷也是过来凑热闹的？” 她微微垂下头，染上了月光的头发好似尚未捻过的蚕丝般，轻飘飘从脸颊两侧流泄下来。 银发下那张精致的美丽脸蛋像是在微笑，有了一点变化。 “要是让崇敬你的那些人看到阿爷这个模样，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 没错，这只三色花猫，是夏目漱石。他的异能——「我是猫」。 “喵、喵喵喵、喵～” 三色花猫肉肉的爪子拍了拍御馔津银色的脑袋，又指了指造船所遗址。 “不，我不进去。”御馔津一副对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的模样，继续摸着猫。 “喵喵喵、喵喵～” “我是来等待「钻石打磨」最后一道工序的结果的。当然，如果能活着出来的话。” “喵喵喵喵？” “唔……也不是不希望他们活着出来。只是，遇到了一个讨厌的家伙。” 这是一副怪异的画面，一个人和一只猫居然在交谈。 御馔津眯起炫耀如宝石的红色眼眸，看向橘黄色的亚空间。 “为什么那个家伙能看到……”她随口轻声问道，声音低沉近似呢喃：“……明明是一个凡人……” 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 “喵？” “……没什么。”御馔津摇摇头，“不是什么值得困惑的事情，应该是偶然。” 三色花猫闻言，“啪搭啪搭”地摆动了两下耳朵，突然凑近御馔津，用自己黑色的鼻头点了点御馔津形状优美的小巧鼻子。 然后“啪哒啪哒”摇晃尾巴。 御馔津表情愉快了起来。她身后仿佛也有了一条尾巴，然后跟着一起摇起来了。 温凉的清风吹过。 寂静空荡的造船厂遗址前，一人一猫有如描绘慵懒情景的画中物，一动也不动。 直到亚空间消失为止。 *——* 不管敌人多么强大。最终，还是太宰和中也赢了。 原本向外延展的橘红色结界随着主人生命的逝去，逐渐失去光辉。 在经过剧烈打斗的摧残之下，仿佛成了天花板破碎的废墟一样的造船厂遗址里，兰堂脱力地倒了下去。 “还有什么没有说的吗，兰堂先生？”太宰语气平静地询问道：“如果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在我们能做到的范围内——” “不……没有……”兰堂无力地睁着双眼，里面的光芒正在消失。他说道：“方才……在受到中也君的异能冲击时……我想起来了，亲友的……保尔的临终。” 兰堂抬起手，却因没有多余的力气承受重量，又再度没入自己流出的积血中。 “是、背叛了……他、在那个绝境……”兰堂的眼中，闪烁着生命之灯将熄的光芒，“在离开途中、他……背叛了、我和祖国。于是打算杀我、从背后……堪堪躲过攻击的我、和保罗展开了死战、而后我将他……将亲友、亲手……” “是吗。”太宰用仿佛会落在脚边的小声说，“异能谍报员同伴之间的战斗……因这场骚动而被发现行踪，被军队围堵了吗。因此万不得已，才想吸取「荒霸吐」……” 兰堂没在血中，澄澈的瞳眸望向中也，“中也、君……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 “活下去。” 似是耳语般，兰堂说道：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事到如今已经无法知晓了。”如同喘息一般的声音，兰堂这么说道：“但是你……就算只是力量表面的装饰……你就是你。什么都、不会改变……毕竟所有人类、所有人生……都是脑与肉|体、是包含这两样的物质世界的装饰……都不过是、那样美丽的装饰而已……” 中也和太宰，都沉默地听着他的话。两人都从他的话语中汲取到了，什么十分沉重的东西，什么绝对不可以听漏的东西。 “不可思议……一点也、不冷……”兰堂轻轻微笑道：“理应是那样寒冷的、世界……保尔、你也……在临终时……感受到……这份温暖………………” 兰堂的手，落在鲜血中。 一时响起血滴跳动的声音，最终又再度恢复宁静。 橘黄色的亚空间静静地消退，恢复如初的青空在头顶延展。 然而，也有无法恢复到原样的东西——这具已不会再感觉到寒冷的男人的躯体。 “……活下去吗？”一阵微风悄然流过，将太宰这句轻喃，带入中也的耳朵里。 中也看向太宰，“现在可以说了吧，那个时候你说「现在还不能死」的理由。你不是一直想要死吗？” “……” “你不是说等事情结束告诉我吗。又不想说了吗你这家伙。” “不，我会告诉你的。” 太宰望着造船所遗址外面不确定的一点，说道：“只是，还有一点没有搞清楚。” “那是什么？” 太宰耸耸肩，露出有些困扰的微笑：“谁知道呢。在这「表面的世界」，或许还存在着一个看不到的、不一样的、蔷薇色的、「里世界」。我想触碰那个世界。或许，只是觉得或许，那样才能掌握生存的全像。” 中也盯着太宰的表情，似是要将存在于那深处的、人类才会有的什么找出来般，道：“就是说，你……想要活下去了，是这样吗？” “没有说到这个份上。”太宰露出放弃般的笑容，“也说不定什么都找不到。但是——” “但是？” 太宰没再说下去，而是如同雷达一般准确地朝某一个方向看过去。 中也跟着他一同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从夕阳的余晖之中，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如同上古神邸降临人世那般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光辉，深黑色的和服包裹着她娇小的躯体。银色长发仿佛狐狸尾巴那般整个膨胀着，随着“咔哒咔哒”木屐踩地发出的声音，不可思议地摇摆着。 她向着他们走来。 太宰微笑着。 看到她的人，势必会先颤栗于她绝世的美貌吧。可之后，再望进她的深红色的眼睛时，赞叹就会变成惊悚。 那双眼眸，清澈到不可思议，宛如一面无机质的镜子，毫不留情地反射出与之对话人的内在。如此折射人心的双眸，理所当然会让人心生胆怯，然后远离。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会被女孩的美丽以及不可思议的神秘气息吸引住全部的心神…… 「没错。」太宰在心里默默道：「说不定最后什么也找不到，但是，无论如何，都想、得到手。」 她特地绕开兰堂的尸体，以及地上一大摊血迹，在两个少年面前停下了脚步，娇小的鼻子小小地抽动了一下，很不适应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然后她问：“尸体怎么处理？” “接下来就是森先生的工作。”太宰回答，“「先代复活」一事到此就算结束，合作也到此为止。我先走一步，你们随意。” 太宰转身。 一步、两步、三步…… “等等。”中也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太宰平直的嘴角上扬，可是在转身的同时又恢复水平，顺便佯装一副不明所以的不耐烦模样道： “你还有什么事啊，我的伤口很疼，得赶快回去处理。” “那刚好，把这孩子也一起带走。”中也用意外的沉着冷静的声音说道。 太宰像是没想到地眨了眨眼。 御馔津惊讶地仰望中也，问：“你要回那群小人身边？” “他们不是小人。是我的同伴。” 御馔津一直淡淡的表情掠过一丝烦躁的愤怒： “他们就是一群小人！中也你个笨蛋！为什么连这些都看不出来！他们总有一天会把刀尖指向你的！” “……直到那天来临之前，我都会选择信任。” “那就要抛弃我吗？你选择他们就要抛弃我吗？” 中也表情僵硬，在御馔津锐利的目光下，移开视线： “你不能跟我回去，「羊」已经开始反对你的存在了。强行跟我回去，你也会受到伤害。而且，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从游戏厅那通电话开始，你就选择跟我走不一样的路了。” 御馔津对中也的冷漠的态度感到心惊，宝石红的双眸惊诧不已地盯着他，眼角冒出了一丝泪花。 然而，中也撇着头，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眼泪： “这对你也好……那就这样……” 中也始终不看御馔津，与她擦肩而过，向外走去。 御馔津倒吸一口气，转过身，瞪着中也离开的背影，倔强地咬着嘴唇。那是悲伤的模样。 她孤零零地站着。一直、一直盯着中也逐渐模糊的后背。 玫瑰色的嘴唇轻轻颤抖，破碎的呢喃从唇齿间溢出。 “中、中也……” 御馔津突然小跑起来，朝着已经消失的身影—— 但是，没跑几步，她就被地上的碎石绊倒，整个人摔进了血泊中。 漂亮的和服沾上了血，小小的手也擦破了皮。 太宰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因为疼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呜、呜呜……” 她好一会儿才坐起，然后小声啜泣： “中也大笨蛋！我就等着、等你被背叛……！” 抽抽噎噎的声音断断续续发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人类，总是那么、那么，轻易地放手……” 破碎的话语带着无尽的悲伤难过。 太宰终是叹了口气，上前抓住她的和服后领，像拎小猫一样轻轻提溜起来，放到自己的臂弯里。 御馔津泪汪汪的眼睛往上瞪，“你干、干什么，滚蛋太宰……！” 她把气都出在他的身上。 “你个无色之徒……每次说话都渣到了极点、的家伙……讲起电话，更是，特别渣，都、让人想吐……” 电话……啊，果然怪起了游戏厅那通电话吗。太宰哭笑不得。这种时候不能反驳，不能跟失去理智的女人讲道理，小孩子也是。 太宰想了想，转移了话题，“小稻荷，你不期待中也被「羊」那群人背叛之后的表情吗？” 御馔津抽抽鼻子，心想中也那个愚蠢的不称职保姆，被那么相信的一群小人捅了刀子，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太宰观察着御馔津的表情，“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欣赏如何？” 御馔津眼中发出恶魔的光芒，心里开始盘算要怎么好好整中也一顿。 那个，超级大笨蛋中也…… 御馔津落寞地垂下肩膀，转头把眼泪鼻涕全蹭到太宰西装大衣上，然后窝在他颈肩，不动了。 亲昵又依赖的动作……御馔津自己都没察觉。或许，是因为太宰是除了中也之外，第一个敲开那扇「看不见」的门的人。 太宰紧紧抱住软绵绵的御馔津，稳稳当当走着，突然无厘头说了一句： “最后……还是回来了……” 这并不是为了得到回应，只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 * 那个时候，你跳出我的怀抱，到了别人的身后，最后，你还是又重新回来了。 第9章 人神和宰宰,调情! 清晨，港黑大楼最高层的首领办公室，现下是空无一人，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最里面的一扇紧闭的门背后，是寝室。在寝室的中央，床铺上，有两个女孩盖着粉红色毛毯，正保持着脸颊靠着脸颊的姿势，游荡在早晨的睡海中。 尤其是银发的女孩，从她两边眼角到下颚的部分，都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泪痕。 不难想象，昨晚她或许是伴着眼泪入睡的。 森鸥外守在她们床前，如果不看脸上挂着的恶心笑容，或许算个合格的骑士。 寂静之时，突然响起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 「叩叩」两下之后，便不再继续。 森鸥外叹了口气，任命地站起身，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悄悄从房间退了出去。 “哎呀太宰君，早上好。这么早来有事吗？”森鸥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 “森先生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为何而来的吗。” “说的没错。可我也只是想问候一下而已。” 太宰沉默。间隔了一阵之后，他敷衍道： “是是，森先生也早。然后呢，小稻荷还没醒吗？” “那孩子睡得可香了。毕竟昨晚哭的太用力，有可能累坏了。”想起昨天被吵的脑仁都疼的经历，森鸥外无奈道：“真是个孩子啊。” “小稻荷本来就是孩子。” “说得也是。不过，为什么太宰君要叫小御馔津「小稻荷」呢？” “什么为什么啊。森先生跟前的那个小孩子不是也叫你不一样的名字吗。” 森鸥外为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语而沉默了一下，随后道：“算了，这也无所谓……比起这个，太宰君，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 太宰露出有气无力的表情，“难道不是等下处理掉一些虫子才算完成吗。” “不，寄生虫终究是寄生虫，就算现在想要翻身也不过是临死前的哀鸣，听也不用听。”森鸥外微笑着，“暴力对于黑手党而言，不过是方针中的一个指标。必须成为掌控暴力之人，利用一切手段去操控合理性。将反抗带来的不利，调整成为大于反抗带来的利益。这就是黑手党的心得之一。” 太宰迷茫地回望他，“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森鸥外失笑，“的确。你在这件事情中十分完美地贯彻了这个方针，应该比谁都要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接下来……”他后仰靠到了椅背上，气定神闲地说道：“到了收网的时间了。” “……那个啊，森先生，我也很想提前结束工作。”太宰不满地盯着森鸥外，“但是，在此之前，还请你先把小稻荷叫起来。” “……” 森鸥外沉默着，只是以那副微笑的面孔持续盯着太宰，那是一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眼神。 “……真是过分啊太宰君，居然叫我去扮黑脸。” *——*——*——* 大海远方，初升之阳映照着海面，海面翻滚起火红的浪花。 兰堂的坟墓就在这里。安放在海边悬崖之上的小小墓园里。 太宰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而中也……那个软心肠的家伙，一定会来扫个墓。 于是，太宰便带着人在这里蹲点。 港黑一群人躲在暗处。 太宰抱着御馔津在悬崖之下，一处看不见的死角，坐在石头上，看日出。 “小稻荷不喜欢日出吗？一脸不高兴。” 御馔津穿着缀满白色蕾丝花边的大红的绸缎长裙。那如蚕丝般细滑，总是闪耀着光芒的银色长发，被迎面吹来的海风吹了起来。 因为昨天倒在血泊里，完全弄脏了和服，今早就被森鸥外强行套上了这身洋装。完全从一个日本人偶，变成外国的洋娃娃了。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海面，道：“我不讨厌美丽的景象。只是讨厌你而已。” 太宰做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小稻荷真过分，我很伤心哦。” “谁管你。而且，可以放开我了吧！” 御馔津坐在太宰的腿上，被他像人偶一样抱在怀里。 太宰低头，看到银色小脑袋上的发旋，笑着将下巴抵在发旋上，蹭了几下。 “不要。海边冷，小稻荷会感冒的。” “……” “我抱着你很暖和吧。” “……” 朝阳一点点地上升。红色的光芒渐渐变成了柔和的黄色。 海浪轻轻地翻滚着。 “差不多可以进入正题了吧。”御馔津用低沉冷淡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这么想？” “一大早把我带到这里来，还让部下离这么远。总不可能只是单纯赏日出吧。” “可我只是单纯看日初啊。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跟我一起跳海自杀哦。” 御馔津回头瞪着太宰：“知道我讨厌你的理由吗。” 太宰轻轻一笑，“洗耳恭听。” “你犯了大罪，你不知道吗？不是因为你噩梦般的锐利思考，洞察力，以及寒冰般的聪明伶俐。而是你除了能预测到别人的行动之外，居然想连他人的内心都要读透。我很讨厌这类人。” “小稻荷不是也对我做了同样的事吗？那个「无色之徒」，小稻荷又看透了什么？” 太宰没有回避御馔津的视线，而是直直地盯了回去。 御馔津没说话，只是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大海，结束这场无声的对视。 最后，她以低沉的声音说： “……我道歉。对不起……” 太宰对她的道歉感到新鲜，道：“高傲的小稻荷原来也会道歉啊。” “……吵死了！别给我乱加修饰词！……总之，说到底还不是你当初对我进行肆无忌惮的探视……！被一个陌生人那样对待，谁会喜欢……” 又鼓脸颊……她心情不是很好，却也不是很差的时候，脸颊就会鼓得胀胀的。 太宰对这个如同人偶一样不会出现大幅度表情变化的少女，何时脸上出现的细微变化代表着什么，他已经渐渐的摸清了一些规律。 “那就这样办好了。”太宰慎重、缓慢的开口：“我对你许下承诺。我，太宰治，不会再试探你。” 御馔津银色的脑袋小幅度动了一下。 太宰接着说：“我想知道的事情，从现在开始，我会亲自问你。” 御馔津露出了奇特的表情。她微微侧过头看着太宰，似乎在仔细观察什么奇怪的东西。 “……给你个忠告。” 御馔津声音变低： “对我不能轻易许下承诺。如果做不到，会有「处罚」的。” 太宰点点头，像是明白着什么那般，说道：“我不后悔。” 御馔津听到这句话后，微微张开了嘴： “你想知道什么？” “那扇「看不见的门」的事。应该不是异能。其一，你没有异能，其二，我用‘人间失格’检验过。所以，那是什么？” “…………” 御馔津再次转过了头。 太宰又加了一句。 “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是「荒霸吐神」，但是真正却是中也。不过如此，一切就明白了。不是通过寻常方式‘出生’的中也，连‘人’都称不上，所以可以看到那扇门。但是我，为什么？” “……中也就从来不问我。” “我不是中也。也做不到他那样的无知。” “…………” 一股奇怪的气氛，逐渐弥漫在两人之间。 太宰对着她银色的背影，突然将她整个人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御馔津难得地，脸上浮现出了无措的表情。在她的眼瞳中深处，有一滴细微的不安，转瞬即逝。 “……不想说。我不想说。”御馔津声音小小的、低低的，有些忧郁。 “对不起。”太宰口中不经意泻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道歉？” 银色的头发在眼底微微摇晃。太宰仿佛被迷惑了一般伸出了手，轻轻地触碰她那闪烁的银发。 “好像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对不起。”太宰一下下抚摸着御馔津银色的长发，露出了微笑。 那是一种……奇妙的、比之前所有见过太宰的人们所见到的、还要更像少年、与之年龄相称的、孩子般的微笑。 御馔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连“别碰我”都忘记说，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少年，张大了宝石红的双瞳，直直地盯着太宰。 眩目的初升朝阳拥抱着天空。它的光辉从两人头顶，倾泻而下。 第10章 人神进港黑(上) 记忆中，也曾被人这么摸过。 温暖的手。那是在远古的、模糊的时代。那双大手的主人的模样，已经很模糊了，只有暖和的温度，仍然…… 她是人神。继承「神明之血」最为浓厚，能进行返祖之人。 她和先祖同日同时出生，拥有相同的外貌，甚至，也继承了少数的记忆。 在父母观念淡薄的、她自身的记忆之中，从没有被如此温柔对待过。 那么，那双大大的、温暖的手，是远古大神「宇迦之御魂神」的记忆吗？ 但是，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出想过的记忆，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还是同一个人…… 简直就像游戏里面碰到了某个机关，触发了隐藏任务一样…… 不明白。 御馔津紧盯着远处正在给下属下达部署命令的太宰。 他的出现……难道不是偶然吗？ 眼前出现太宰没心没肺的笑脸。耳边是他欠揍的、滑腻腻的声音。 “……小稻荷？喂～稻、荷、酱？喂喂……你在发什么呆啊？” 御馔津眨了两下眼睛，回过神来。太宰的气息肆无忌惮地窜进鼻息，她受惊了一般后退两步。 “你凑那么近做什么！？” 御馔津不悦道。 海风从她身后吹来，撩起她银色的秀发以及波浪蕾丝裙摆，宛如迎风绽放的玫瑰。 同时，也带走了她稍显迷茫的神情。 御馔津脸上又出现了那副刻意装出的、冷静中带着丝丝嘲讽的表情，仿佛用这样的表情来将什么东西拒之门外。 “中也呢？来了吗？”她问道。 “已经来了，就在那里。”太宰侧过身。 他的背后，远处，中也坐在悬崖边、兰堂坟墓之上，自言自语。 距离太远，他说的什么并不清楚，但大致也能猜到。总归是关于港口黑手党抢走的兰堂生前收集的荒霸吐资料的事情。 大约也就两三句话的时间，中也便从坟墓上跳下来，转身离去。 然后，他就遇到了，白濑——找到游戏厅去的那个银发少年。 御馔津盯着白濑，冰冷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感情。 白濑靠近中也，然后，在中也内心松懈下来之时，猝不及防，将刀捅进了中也的身体…… 御馔津挑起了半边嘴角，讽刺地笑。 空气停止了流动。 中也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浓重的悲伤、以及痛苦。 「羊」和gss联手了。在达成完美合作之前，必须先摧毁掉。 这是森鸥外的命令。 最终，还是跟计划一样，不管是「羊」的行动，还是中也的动作。 御馔津看到中也在gss持枪扫射之前，用重力落下悬崖之后，便转过了身。 “你去哪里？”太宰问。 “回去、找砖头、打人。” 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御馔津握紧拳头，很生气地一步一个脚印，重重地踏在地上，离开了。 看不见那抹火红艳丽的娇小背影，太宰没有干劲地叹了口气，对着落下悬崖的中也叫道： “呀，中也……” *——* 中也将左腹部的刀拔|出|来，刀上涂抹的老鼠药让他四肢都有些麻痹。 自悬崖之上传来的白濑的嘶吼：“……虽然毒素削弱了他的力量，但这种高度摔不死他……赶紧去追，一定彻底了结他的命……” 中也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算什么首领啊……结果……还不是亲手毁了这个组织吗……” “呀中也，你好像遇到了什么困难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中也一愣。 他转过头，看到太宰蹲在远处的岩石之上，其身后是一群穿西装的黑手党。 “你也来杀我吗，混账太宰。” “啊暴露了吗，我的确很想现在杀了你。” 太宰的表情平静得有如冰点以下的湖面： “可是，很遗憾。虽然很不爽，但是，如果真的杀了你，那我昨天就算是白忙活一场了。” “……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方针一直都没有变。把你和小稻荷拉进黑手党的方针。森先生似乎很喜欢你。” 此刻，在森鸥外办公室的，那段中也一直不是怎么明白的对话，瞬间清晰了起来。 ——「……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太宰君，能拜托你吗。」「你指什么？」「别装傻。你不是已经清楚了吗？」 “……呵、呵。”中也发出冷笑，按着伤口，表情扭曲了，“从那时候的谈判开始，到游戏厅的电话，为了在我的同伴心中埋下猜忌……就连现在、这种情况，也在你算计之中吗……” 太宰坏笑道：“跟你共事真的很讨厌。只不过，某个在游戏上输给我的人，加入组织后，等待他的命运就是像狗一样被使唤。一想到这点，也不是很难接受。” “……原来、这也是计划好的吗。唔嗯……”中也以像是要咬碎猎物的野兽般的神情怒视太宰，“总有一天要咬死你。” “这表情不错，简直就像只野兽。” “……我会加入，但是，要求是别伤害「羊」的孩子们。” “可以。” 太宰跳下岩石，对下属吩咐：“大家听到了吧。按照先前商量好的那样，千万别伤害到那群孩子们哦。” 他说完，转身离去。 耳边响起阵阵枪击的声音。 中也疲惫地垂下头，“按照先前商量好的那样……吗。居然，连这个也算到了……那个混账……到底算到了什么地步。真是有种……！” *——*——*——* 中也从无尽的混沌之中醒来，强烈的白炽灯光有些刺眼，鼻息间全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港黑的医疗室。伤口被简单处理了。 中也挣扎坐起身，扯着伤口微微疼痛。 他扫视着四周，突然被角落里的银色小团子吸引住了目光。 是御馔津。 她坐在地上，身上是从未见过的大红色小洋服，层层迭迭的蕾丝边裙摆铺散在地，宛如盛开的玫瑰。一头如银色丝绸的秀丽长发随之垂落地面。 她面前摊着一本厚到中也有些头疼的书，然而娇小的女孩却没有任何不耐烦，甚至快速地翻页阅读着。 御馔津喜欢书，而且认识很多国家的文字。中也一直觉得这事很神奇，以十一岁的稚龄，到底怎么做到认识这么多文字的？ 想着，中也看向了摊在地上的书。意外的，不是什么古希腊那样歪七扭八的文字，而是中也也熟悉的日文。 “真是稀奇，你居然没看那些奇怪的文字。”中也不由出声感叹。 御馔津瞄了他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向书本，翻动书页。 “啊。” 她以单音节回答。 中也心里「嘎哒」一声，小心翼翼地出声呼唤： “御馔津？” “……” 果然生气了。而且还是很生气的那种。 中也有些无措： “那个……御馔津，对不起。” “嗯。” 又是简短回应。 中也挠了挠脸颊，认真道：“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已经没用了。抛弃你是事实，但是，我觉得我没有做错。我是一组之长，必须要为组织负责。而你……比起排斥着你的存在的「羊」，你在这里或许……” “中也。” 御馔津打断中也长篇大论的自我检讨，「啪」的一下合上书，站起了身： “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这本书吗？中也。” 御馔津以听不出感情的平淡语气问道，拖着有身量五分之一的厚重书本，向中也走去。 哒……哒……哒…… 像发泄着什么的重重踏在地上的脚步声，以及，怨气冲冲望着中也的目光。 这样猜也不用猜了。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啊……”御馔津吃力地举起厚重的书本，颤颤巍巍举过头顶，“你这个大混蛋——！” 她这样怒吼了一句，作势就要把书砸下来。 中也不打算躲，低下头准备接受这一击。如果能让御馔津消气的话，他认为，怎么打都无所谓。 可是，偏偏就在他这样想的下一秒…… “哇啊——”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微妙的可爱叫声。 中也抬头，就看涨红脸用力举着书的御馔津，因为撑不住重量，脚下一个没站稳，连同书一起，脸朝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 这该怎么反应？中也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战战兢兢地出声： “喂，你没事吧？” “……” 没有回答。 “喂……” 中也按捺不住，想下床扶起御馔津。 可在此之前，御馔津就动了。 她缓缓爬起来，银色头发盖着脸，看不到神情。只是，她纤细的肩膀，抖个不停。 “中、原、中、也。” 御馔津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知道从哪里，她拿出一把扇子，是她惯用的扇子。 她双手握住扇子的两端，往左右拉开。扇子突然像麦芽糖一般，柔软地伸展开来。 不知是何原理，这把扇子已经不再是一般的纸扇，而是带着金属色泽，边缘仿佛轻轻触碰就会溅出血的锐利武|士|刀。 气得银发倒竖的御馔津从地上站起身，手腕一转，刀锋划破空气，发出锋利的声音。 “等、等等……” 中也敏捷地从病床上跳起来，下一秒，那张病床便从中间断成两截坍塌。 御馔津怒吼出声： “笨蛋中也！受死吧！” “等一下！好痛！” 御馔津的吼叫声、砍断什么东西的清脆声响、从屋里传出的中也的惨叫声，在初秋暗沉下来的夜空中消散。 第11章 人神进港黑(下) 医疗室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 “呼啊……”御馔津疲惫地坐了下来。 手中的武|士|刀缩回，变成原来的扇子。 中也身上，除了被「羊」捅出来的伤口之外，又增加了几道浅浅的皮外伤。 御馔津满脸抑制不住的得意，“这就是你得罪我的下场，知道了吧。” “是是……”中也有气无力地回应，从地上爬起来，躺到唯一一张没有被砍坏的病床上。 他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笑了起来，“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好痛！” 他笑的太剧烈，扯到了伤口。 御馔津不可思议地看着中也的样子，道：“我把你的哪根神经切断了吗？” “不是。只是，有你在身边真好。心情好多了。”中也扬起嘴角，露出像他的笑容。 御馔津“哼”地一声噘了噘嘴吧： “如果当时你听我的，就不会有这样的回忆了。都是因为你太笨了。” “嗯……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笨蛋。”中也的声音逐渐低沉。 “……” 御馔津张张嘴，有点踌躇不知该说什么，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半晌，说道： “我也被利用了。” “诶？”中也有些诧异，“等等，这个计划你不是一开始就看穿了吗？游戏厅的那个电话也不是你主动打给港黑首领的吗？” “我是看穿了，电话也是我主动打的。但是——” “嗯？” “但是，在造船所遗址的时候，你抛弃我的那个瞬间，棋盘的掌控权就不在我手上了！” 御馔津皱着眉，难得露出了一丝不甘。 注意到中也疑惑地盯着自己，御馔津烦躁地搔搔那头长长的银发。 “坦白告诉你吧，我的目的并不是非让你进黑手党。只是想利用这次的事件，让你认清一件事。就是「羊」那群小人，没有为之付出心血的价值。” 中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御馔津瞄了他一眼，说道： “全心全意对待别人这件事，本身是没有错的，中也。只不过是你挑错人了。” “……” 中也没有出声。 御馔津继续道： “我主动打给森鸥外这件事，的确是达到了预想的结果。到你们打败兰堂那个男人为止，也都在我的预算之中。但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对「羊」那群人存在期盼……于是……” 御馔津闭上了嘴。 然后，像是在模仿中也一般，仰起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御馔津？” 感觉到她话中隐藏着的一抹可以称之为「愤怒不甘」的感情，中也看向御馔津侧脸。 “我低估了中也对「羊」的感情。而这份错误的低估，或许从最初开始，被太宰治那个男人给预料到了。于是，计划的布局完全反转过来了。我被利用了。” 御馔津很忧郁地说道： “自以为看清了，却终究还是别人棋局里的一步……没有资格说中也是笨蛋。我其实，就是个笨蛋。” 房间回归寂静无声。 御馔津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任何人说话。最后中也以低沉的声音说： “……你的意思就是，错在没有把别人的内心感情算进去，对吧。” “……我不会随意触碰别人的内心世界的。” 中也终于露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那么，就这么错着吧。” 御馔津将视线自天花板处移开，看向中也。 然后哼了一声： “要你说！我可比你聪明多了笨蛋中也。看穿别人言行还好，如果再进一步深入下去的话，就会变成大罪。而犯下大罪的惩罚……” ——或许是负担起一个人的一生。 御馔津想到了某个人，不悦道：“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别人。我管你这一个保姆就已经够累了。” “哈？！你说谁是保姆啊！？” “当然是你！笨蛋傻瓜保姆中也！”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吵死了！你是耳聋吗？你这个矮子保姆！” “你说谁矮啊，你个小矮人！我还在生长期——！” ………… 刚消停安静没一会儿的医疗室，现在，又开始传出叽里呱啦的对骂声了。 *——*——*——* 数日后，在黑手党大楼的最上层的办公室里。 “中也君，我是想让你好好养伤才将你安置在医疗室。可是，将医疗室的器材毁得不成样子，是怎么回事呢？” 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后，撑着下巴疑惑地看向站在对面的中也： “而且，你的伤口似乎不减反增啊。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吗？” 中也脸颊两侧十分对称地贴着创口贴，这是御馔津拿刀划出来的。 “……那个是，”中也看了眼在一旁一脸无趣跳跃着翻阅书籍的御馔津，对方事不关己的态度，反而让中也特别火大，“喂，你不说点什么吗御馔津？” “嗯？”御馔津抬头，凝视中也，说了一声：“哦。” 中也不禁皱眉：“哦？！你就一声哦？” “难道要我说这是中也愚蠢的代价比较好吗？” “……” 中也咬了咬后槽牙，拼命压制住一肚子火，重新整理心情后，开口道：“对不起。赔偿的费用就从工资里扣吧。” “怎么会呢。”森鸥外摆摆手，“你可是我优秀的部下，而且事关小御馔津，赔偿什么的就不用了。比起这个，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中也接过森鸥外递过来的东西，翻看着，“……什么啊，这顶黑帽子？” “是加入黑手党的象征哦。”森鸥外微笑地说道：“在黑手党里，一般由诱劝新人加入的人负责照顾当事人。作为这个的象征，会买一个能带在身上的东西送给对方。我给了太宰君黑外套。给你的就是这个。当然……” 他一顿，脑袋一转看向坐在地上看书的御馔津，用甜腻到有点恶心的语气说道：“给小御馔津的是很多很多漂亮的和服哟～” 脱去华丽的、与她气质有点不搭的洋装，御馔津又套上了漆黑的和服，重新变成日本人偶。 不过，该怎么说呢。不像先前那套绣着金色麦穗，朴素淡雅的衣裳。这套新款和服，真是从头到尾，透着森鸥外喜爱花里胡哨的品味。 暗夜色的布料之上，朵朵火红蔷薇盛开。和服下摆、以及衣襟处，也是花瓣波浪形的样式。 中也想起昨天森鸥外派人拉过来的两辆小推车。整整五十套，全是华丽夸张至极。不过，不得不说，御馔津穿上还挺好看的。 “所以，因为这样资金就短缺了吗？”中也将黑帽子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着，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森鸥外有些疑惑，“你指什么？” “御馔津那么多和服也就算了，为什么太宰穿着的外套也是新的？而我的却要去二手店买？预算不够的话，不如反过来一下，给太宰旧外套不就好了。” “不是去二手店买来的啦。”森鸥外苦笑着说道：“这是兰堂君的遗物。” 中也惊讶地看向森鸥外，而后小心地拿着帽子，再一次察看起来。 “好好珍重啊中也，这可是你捆绑y对象留给你的。”御馔津露出莫名的微笑。 中也一口气涌上胸口。 “不能吵架！”森鸥外在中也爆发之前提前打断。 “中也君，其实兰堂君在「荒霸吐事件」的两个月前，似乎去调查过自己以前的任务。并且留下了记录。是有关他潜入了哪个秘密设施，还有搭档行踪的情报，以及政府保留着的有关「荒霸吐」这一生命体的调查记录。” 中也直直盯着森鸥外的脸，似是确认对方真心般。 然而，森鸥外却维持着让人看不清的、如雾一般的微笑，继续道： “他也没有得到多么逼近真相的情报。不过，即便这样也多少抓住了些新的情报。看来他曾经潜入的设施，是将异能与现存的生物结合，实施军用研究的设施。或者说，是人工异能的研究。” “……人工？中也是试验体吗？”御馔津突然问了一句。 森鸥外点点头，“「荒霸吐」这个称呼，是目击了八年前爆炸的人们起的。而在研究设施内，则被叫做「试作品·甲二五八号」呢。” 中也睁大了眼睛。 森鸥外确认了一会儿中也的反应后，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将里面的资料信封拿了出来。 “这就是兰堂君搜集的一系列资料。”森鸥外将封筒展示给中也看，“其他还写了各种各样意味深长的东西。” “这里面有……真相吗。”中也无意识地伸出手，“「荒霸吐」的、我的真实身份……” 然而，在中也将要触到信封的瞬间，森鸥外“刷”地一下将封筒从中也眼前拿走了。 中也疑惑地看向森鸥外。 “首领真是太缺德了。”御馔津平静地翻过一页纸，“这样吊别人胃口。” “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嘛。而且不要叫我首领这样冰冷的称呼啊，小御馔津可以叫我林太郎哟。” 森鸥外一副充满笑意的面孔盯着御馔津。 御馔津不理他，似乎对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不感兴趣，再次埋头书本。 “是担心我会背叛，而做的预防措施吗？”中也的提问拉回了森鸥外的注意。 “没有在担心这种事啦。”森鸥外微笑道：“只是，这是组织背叛者所藏匿的资产。本来是应该烧毁的东西。因此不能那么简单地公开。能阅览这个的，在组织内也只限于干部级以上的人。” 中也安静地看着森鸥外。 短暂的、浓缩了的几秒，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逝。 “不做出成果成为干部，就不让我看这份资料……吗。”中也说道。 “你能理解我很开心。而且，中也君如果不拿出点干劲，可就糟糕了。” “什么意思？” “当然是太宰君啊。你们俩不论哪个都出类拔萃得优秀，就我观测，你们的实力几乎同等。不过作为首领直属部下工作的太宰君，会稍早一些成为干部吧。如果他先得到资料的阅览权，你认为他会怎么做呢？你不觉得他会为了卖你人情，背下资料之后将它烧毁吗？” 中也的脸色刷地白了。如果出了这种事……为了从太宰那里引出资料的情报，他将会付出怎样的地狱般的辛劳，一瞬间就能预想到…… 森鸥外满意地微笑：“有你们两个互相切磋琢磨做出贡献，组织就能安宁。就算不依靠暴力、恐怖与杀戮也能超越先代。我想证明这一点。以我的做法来证明。” 中也以无法言喻的心情，听着这样的台词。 “那么，接下来……”森鸥外想了一会儿，“对了，就照小御馔津说的那样做好了。呐～御馔津酱～” 御馔津没有回答。仔细一瞧，才发现她已经沉迷在阅读里，怕是早就忘了他们的存在了。 中也想了一会儿，“御馔津说的……？啊！是那个吗——？” ——「和港口黑手党合作之后，你就会明白。不管是‘荒霸吐’的事，还是中也作为首领所缺少的事。全部，都会明白……」 中也将手轻轻覆在左腹部处的、还隐隐作痛的伤口上，“……我，我曾是「羊」的首领。然而我带给同伴们的，只有依赖与相反的不安……” 少年以像是费力挤出来的声音，道：“告诉我，我到底缺少的是什么？组织之长是什么？” 面对少年认真的眼神，森鸥外突然隐去了笑容。他闭上眼睛，又睁开。而后，以没让任何人看见过的，纯粹的眼神说道： “所谓组织之长，就是处于组织顶点的同时，也是组织全体的奴隶。若是为了组织的存亡与利益，将欣喜地浸入一切污秽。培养部下，将其放在最合适的位置，若有必要，便会用完即弃。如果是为了组织，不论多么无情的事情我也会欣然施实。这就是组织之长，所做的一切……” 森鸥外将视线飘向一旁，跳望着窗外延展的各式各样的街道：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组织，和这片我所珍爱的城市。” 中也以透明的眼神听着这样的宣言。脸上浮现出甚至可以说是获得新生般的无垢表情。 “这就是……我所不足的东西吗。” 中也纵身单膝跪地，垂下了头。而后，以勇猛的尖锐将士一般的声音说道： “那么这份热血，将全部奉献给您，首领。守护这个您成为奴隶支持着的组织，成为您的奴隶粉碎敌人。而后，让敌人体会到吧——蔑视港口黑手党的人，将会被多么残酷的重力击溃。” 森鸥外沉默地望着低头单膝跪地、对他行以最高礼节的少年。脸上，浮现出迄今为止与任何笑容都截然不同笑容——没有谜团也没有深不可测，是人类在高兴时才会露出来的普通笑容。 而后，森鸥外只说了一句： “我很期待。”1 第12章 人神新的旅程 “中也是个很天真的人。他把忠诚献给了首领，请首领好好珍惜。” 中也离开办公室后，御馔津这样说道。 “啊啦，原来你有在听我们的谈话啊。” “也不反对我听不是吗。” 似乎书本太过无聊，御馔津把书丢到了一边，伸长胳膊和腿，打了个哈欠后，像猫伸展身体那样。 “小御馔津，像猫一样很可爱哦。”森鸥外笑容满满。 御馔津擦掉眼角溢出来的生理盐水，平静地说道：“首领想对我说什么，大致我也能猜到。” 森鸥外不语，露出像教师一般的微笑。 “对首领而言，必要的东西是助手。既是秘书，也是心腹，亦是优秀的左膀右臂。能够理解在冰山顶端持续挥舞独旗的，首领的部下。” 森鸥外将手肘搭在桌子上，十指在面前交叉了起来，看着御馔津。 “我一开始说了，比起先代，我更喜欢你。因为，你和先代不一样，你拥有的、不是那么肤浅的「恶」。你持有自我规则的美学，说的话都很有说服力，因此中也才会被你吸引。” “美学？真是对我最高的赞美。”森鸥外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么，我的美学，有吸引你吗？” 御馔津望向窗外这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城市，只说，“世界是互相帮助而成立的。为了这座你深爱的城市。” 森鸥外想了一会儿，笑了，“真是小御馔津一贯的不坦率的回答，像中也君那样坦诚不就好了。” “那种羞耻的台词也只有中也那个没皮没脸的才说得出口吧。” 御馔津十分嫌弃道。 “不过，”森鸥外继续道：“你真是，让人觉得欣喜，又不会产生防备的，聪明。” 他话中似乎带着对「某个人」的意有所指。 御馔津哼了一声，得意洋洋道：“那是因为我阿爷是个好老师。” “是啊，夏目老师很厉害……”森鸥外点头，话锋突然一转，“那么，优秀的御馔津酱～接下来我们一起去逛商场怎么样？有好多好多漂亮的和服哟。” “你自己去吧变态大叔。” 御馔津脸上立刻浮现出冷酷、事不关己，以及拒绝的表情。 “诶～爱丽丝酱也在哦。” “爱酱我很喜欢，但是她现在应该还没醒。而且，我对你的讨厌更甚一筹。” “真是过分啊。你这样的话，我就不带你去吃好吃的甜点了哦。” “请务必带我去逛商场。” 御馔津的态度大反转，极为认真。因为太喜欢甜点了。 “哈哈！”森鸥外发出胜利的笑声。 正当他们准备出发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推开门走进来一位高个的和服女性。 她有一头像是燃烧起来的火红长发，被用一支簪子束了起来。 “红叶君，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森鸥外问向这名女性。 “首领大人说要交给我的两位新人，结果只来了一个，听说另一个还在您这里，妾身便来接了。” 名为尾崎红叶的和服女子将视线投向御馔津，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真是令人吃惊的美貌。难怪首领阁下会这么喜欢。” “我喜欢所有12岁以下的幼女哦。不过爱美之心人人皆有。而且，”森鸥外露出怪异的笑容：“某位大人说过，她是「天佑」喔！” “天佑？”尾崎红叶蹲下身，双手捧上御馔津的脸蛋，“天佑也不是不能理解。特别是这个脸，跟包子一样，软乎乎的。真是可爱啊。” 御馔津红宝石的美目沉静地望着红叶。颤抖着抬起手臂，向着火红的头发伸过去，小小的手轻轻触碰。 “喜欢妾身的头发吗？”红叶问她。 喜欢？不是。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在那个夏末的最后一天，被纯白包围的病床之上，唯一的颜色，如同火焰般燃烧的颜色——那个女人的头发…… 赤红有如火焰，摇曳在黑暗中的赤火。借助风助，熊熊燃烧。 这是燃烧生命的颜色。 “……谈不上喜欢。” 御馔津放下手，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回荡。 “不过是想起了我认识的一个女人。” “那是你的母亲吗？”森鸥外问她：“资料上有你的母亲照片。一头火红的头发。” “没错。”御馔津生硬地点头。她垂下视线，红色的眼瞳也变得朦胧起来了，“我不想说她的事。” 红叶看着她低下去的头，伸出手将她抱了起来，“真是惹人怜爱啊。” 红叶发出母牛爱护小牛渎般温柔的声音，“跟妾身走吧，妾身会好好疼爱你的。” “诶？等等红叶君。”森鸥外出声阻止，“现在小御馔津要和我一起去商场——” “鸥外阁下，”红叶打断森鸥外的话，“让妾身带领这个孩子可是您的命令哟。那么，就先告辞了。” 红叶抱着御馔津向门外走去。 森鸥外维持着伸手阻止的动作，目送她们的背影离开。 这时，办公室的侧门——连着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睡醒的爱丽丝走出来，一边打哈欠一边问：“林太郎，御酱什么时候来啊？今天你不是要带我们去吃甜点吗？” 森鸥外嘴角扬起僵硬的微笑：“嗯……那个啊……今天就我们两个人去吧。” “哈啊——？！” “所以就是说今天——” “林太郎你个骗子！” 爱丽丝听也不听，「哐当」一下把门关上。 办公室里，森鸥外一个人无言地站着。 *——*——*——* “不是说今天没有工作的吗？”太宰走在黑手党大楼的地下通道上，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如果红叶君没有突然出现把小御馔津带走，或许今天太宰君也不用过来了。但俗话说得好，计划还真是赶不上变化。” “还不是当初首领做出的决定……不过说起来，好久没看到小稻荷了。我可以翘班去看她吗？” “当然不行。” 又长又白的煞风景的走廊。所谓的装饰只有荧光灯，以及闪烁着的灭火器。 这是敌袭时使用的紧急避难通道。 太宰和森鸥外并排走着。 他们身边，还有一个抱着人偶的幼小儿童。 “你的工作还没解决呢。”森鸥外将手放在这个幼小儿童的头上，道：“我在熟人的医院里，听说有孩子会让同室的小孩受伤，就带过来了。据说，他似乎可以在不碰到别人一根手指的情况下，就让对方受重伤。万一出了什么事就会很危险，所以想让异能无效的太宰君查明他是什么异能，就是这样哦。” “……这孩子是异能者、啊……我说你，现在在这里使用点异能来看看。” 太宰向走在身边的儿童搭话。 儿童从外表看来只有五、六岁。他对太宰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抱着人偶盯着前方。 森鸥外解释：“说过了吧，这孩子还不能自己控制异能。因此，具体是什么异能也不清楚。” 太宰毫无顾忌地直直盯着那个矮小的孩子。 “久作！”儿童突然很开心地说道：“我，久作！呐来玩吧？来玩吧？” “好的好的。等你长大了就陪你玩。” 当太宰一副怎样都好的态度回答时，那幼小的孩子看了前方一眼，不知为何睁大了眼睛，喃喃道： “那是……诅咒人偶吗？” 走廊的另一端，红叶手上抱着一个娃、身旁跟着一个少年，朝这边走过来。 太宰看过去，表情依旧平静，然而瞳孔深处却微弱地摇动起了「银色的光」。 佛诞于月光中一般璀璨的银发，深红瞳孔中闪耀著宝石的光辉，饱满的唇瓣如玫瑰般明艳红润。 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美丽的人偶。 「诅咒」？是从哪看出来的？ 太宰看着久作怀里抱着的娃娃，将拇指放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会，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说森先生，这孩子，我大概——” “啊啊啊啊！你——！” 少年的叫声充盈在走廊上，打断了太宰未尽的话。 太宰厌恶地看向从走廊对面吼叫着逼近这里的中也。 “哎呀真是的，怎么听到了狗叫的声音。” “谁是狗啊你给我闭嘴！小心我拔掉你的头啊混蛋！老实交代，你在我加入组织之前都对下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啊！？我去打招呼的时候，大家脸上的笑容都很微妙！” “你是有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嘛？别逗了，再说你本来就是我的狗！” 大人们惊讶地望着对骂的两人。 “这是御馔津推理出来的！”中也也不吃亏，“而且事后我调查了一下，那个电子游戏机器，我的操作台那里因为有谁把饮料洒在上面，所以按钮变得很难起效了啊！是无效比试啦那种东西！” “哼——？嗯——？我就知道你会耍赖皮中也！幸好我提前把刊登了「这周的赖皮中也」的会报发给组织里的所有人！” “你这个混蛋——！” “识相的话就从红叶姐的直属部队退下来，乖乖当我的狗！我说脚痒就要帮我挠脚，我说想吃荞麦面就把做荞麦面的绑来，我说想看戏剧就一个人演给我看，这才是你的工作！” “给我闭嘴你这黑箱混蛋！我是凭自己的意志加入黑手党的，才不做你的手下也不做你的狗！谁管你有什么企图啊！” 两个少年尖叫着，一声高过一声，就像在比谁的嗓音大。 在一旁无奈地守望着这场景的大人们。 “首领大人，让这两人加入同一个组织真的好吗？”红叶向森鸥外询问道。 “正因为是同一个组织才好。” 森鸥外一边回答，一边伸出手，趁御馔津没有防备，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软乎乎～小御馔津，真的是很可爱啊～呐我后悔把你给红叶君了，跟我回去吧。” “姆咕！我不要！放手，好痛！”御馔津拍掉了森鸥外的手。 “说话了！”久作突然出声，“呐，你为什么能说话呢？你不是人偶吗？” 他询问者红叶怀里的人偶小姐。 然而人偶小姐却没有说话，只是用微眯着眼的表情俯视着他。 不知为何，她红色的眼睛，让久作的身体不住地发颤。如果他再长大一些，或许就能明白这是看得入迷的反应了。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红叶侧过身，挡住了久作的视线，对中也道：“喂，新人的小鬼，该走了。企业的聚会要迟了，这可是你第一份工作。” 中也情绪高涨有些刹不住车，不过听到叫唤还是乖乖地过来，就是会一步三回头地嘴巴不停。 御馔津越过红叶的肩膀看向后面和中也争吵着的鲜活少年。 鲜活一词用得不是很恰当，只是他表现得很「鲜活」。 不管是笑着、生气着、难过着……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少年。这大概是因为，「真正的他」一直沉睡着，沉睡在他的精神深处。 太宰治……一个想要打破什么，却又没有方向的、迷茫的孩子。他的痛苦在于他用心看着这个漆黑的世界。 御馔津停下思绪。 不行，如果再继续深入下去——会犯下大罪。 当太宰的视线闪过御馔津的所在时，只能看到一个银色的后脑勺了。 可是，他不会认为方才御馔津视线的停留是他的错觉。 「将她得到手，无论如何。 这样大概就能找到—— 某种活下去的理由。」 *——* 一只淡蓝色的蝴蝶在横滨天空中飞过。 不管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的蝴蝶。如同青蓝色水晶的翅膀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它飞过湛蓝的天空，穿过密密的丛林，最后，停在了一枝树杈上，幻化成了一名金发的男子。 而好巧不巧，他坐的那只树杈正下方，有一只狗对着他狂吠。 “唔啊——！”金发男子发出一声惊叫，抱住了粗壮的树枝。 这是一名很惧怕狗的男子。 他齐肩的金色短发都跟着身体一起抖，圆形眼镜片后面的双瞳垂泪欲坠。 “这是惩罚吗？！擅自进入这片土地的惩罚吧！我只是来看看那个孩子而已啊，而且我有允许证哦，你们的土地神也同意我随意出入这片土地的！” 这名男子试着跟狗沟通，可是狗依旧对着他叫个不停。 “……这不行了。” 男子有些垂头丧气，望向碧蓝的天空，紧皱的眉头又舒展了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真是干净的空气啊。还有覆盖整座城市的退魔结界，看来那孩子已经是个称职的神明了。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到我的土地了。也不知道巴卫会不会把我的皮给扒了……” 男子又叹了口气，树底下散不去的「汪汪汪」的狗叫，更让他头疼。 不过要说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的话，那应该就是—— “我有很好地把红线给结好哦，宇迦。跟我们一千多年前约定的一样……” 金发男子的眼眸荡漾着不可思议光芒。 这正是旅途的结束，亦是新一段旅途的开始。 〈卷终〉 第13章 小番外 且说彼岸世间分为天国与地狱。 地狱分为「八大地狱」和「八寒地狱」两个部分，更细分为二百七十二部署，基于战后的人口|爆发，以及恶灵们的肆虐，黄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因此，无论是现世，亦或是黄泉，都渴望擅长冷静善后的人才。然而，这种杰出的幕后人物却远比各色领袖人物稀少。 在地狱，也唯有一位名为鬼灯的鬼神大人。 而鬼灯的直属上司——阎魔大王，是日本的地狱之王，是十王中体型最大的巨汉，也是人间最早的亡者。 在阎魔殿，每天都有多到数不清的亡者等着被审判。 不过现在，却是中途休息的时间。 唐瓜，一只头顶二只角，身高大概140厘米的小鬼，问道：“阎魔大人，鬼灯大人现在在哪里啊？” “一个上午都不在，是去视察了吗？”另一位同等身高，头顶三只角、下垂眼的白发小鬼，茄子问。 “鬼灯君的话是去接人了。”阎魔大王虽然是地狱的最高责任者，实际上却一点威严都没有，相反有着老好人的个性。 “接人？是亡者吗？” “欸～是特别的亡者吗？还需要鬼灯大人亲自去接。” 唐瓜和茄子一人一句地说着。 阎魔大王摆摆手，“不是不是，是……” 想要说些什么的大王，却突然看到了什么打住了话头，接着朝着某个方向招了招手： “鬼灯君，你回来了啊。哎呀，不是去接人了吗？怎么带回来一只玩偶？” “真是太失礼了大王，看仔细了，这是个孩子，不是人偶。” 入口处传来鬼灯的声音，唐瓜和茄子闻言转过头去，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孩子后，身体震颤了一下。 回过神来……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唐瓜和茄子一齐发出了像女孩子一般的尖叫，并且涨红了脸。 “鬼、鬼鬼、灯…大…这这这、是……”唐瓜话都说的不利索了。 精巧的日本人偶娃娃。 丝绸银发有如月光倾泻垂落，形成一道耀眼的瀑布。呈现蔷薇色的小巧脸颊，如血月的眼眸闪闪发亮，漆黑绣着金色麦穗的和服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座敷童子落在鬼灯面前，仰头看着他怀里的孩子，保持着嘴微微张开、眼睛睁得圆滚滚的样子僵住了，脸颊还升起了两坨不规则的红晕。 “漂亮。”一子说：“比地狱太夫大人还要美丽。” “精致。”二子接着：“难怪唐瓜说不出话了。像他那种类型的肯定把持不住。” “为什么又刺伤我？！”唐瓜抗议。 茄子跑到鬼灯跟前：“呐呐，鬼灯大人，这个亡者的名字叫什么？是众合地狱新来的工作人员吗？” “不是，这孩子叫御馔津，不是亡者，是个如假包换的人类。” “诶？人类？人类可以来这里吗？还有御馔津……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 茄子还在疑惑时，唐瓜已经惊吼出声了：“御馔津？！那、那不是宇迦之御魂神吗！！那不是神明吗！” “没错。”鬼灯淡淡地点点头，“虽说是人类，可也不是普通的人类。是稻荷神和人类的后代，继承稻荷神血液最为浓厚，能进行返祖的人类。” 大厅静了一下，然后“欸——！”的惊呼冲破了屋顶。 “人类？！稻荷大明神？！迎接科的荼吉尼大人？还是宇迦之御魂神？是她们的孩子？”唐瓜一头雾水惊慌不已。 茄子陷入了“嗯？……嗯……嗯？”这样的循环之中。 “啊，那件事情。老夫记得，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们两个还小所以不是很清楚啊。”阎魔大王解释道：“鬼灯君口中的稻荷神可不是这两位哦。我们所说的稻荷神，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伊邪那岐大人的孙女，最后三贵子之一须佐之男的女儿。” 茄子崩溃中：“越来越不懂了……” “也就是说，”鬼灯总结道：“上古的稻荷神陨落了。现在的宇迦御魂神，是从人类对稻荷神不灭的信仰中诞生的。” 唐瓜和茄子方恍然大悟。 “上古的神明还会陨落吗？”一子问。 “为什么会陨落？”二子同问。 鬼灯将御馔津放到座敷童子面前。这时唐瓜和茄子才发现女孩很小，只不过比一子二子高半个头而已。 “因为和人类相爱，并诞下了一子。禁忌始终是禁忌，触犯了就要受惩罚，不管是神明还是人类。”鬼灯的声音深沉且冰冷：“那么阎魔大王，可以同意这孩子暂时住在这里吗？这孩子刚失去父母。” “可以哦，当然可以，希望你可以和座敷童子还有唐瓜茄子他们成为好朋友。” 这个人偶，不、应该说洋娃娃般的女孩，没有回应。 甚至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与感情，像个遭到丢弃的玩具一般。 “阿嘞？是不会说话吗？”茄子打量着女孩子。 唐瓜问向鬼灯，“怎么回事鬼灯大人？是刚失去父母太过难受了还没缓过神来吗？” “不，这孩子的家庭比较与众不同。”鬼灯单膝跪下，与御馔津视线平行，“要好好回复每个人的话才行，这是基本的礼貌。” “不用不用，鬼灯君。不要太勉强这孩子哦。”阎魔大王笑得十分亲切。 “不可以，太过骄纵会养成不好的习惯，而且这孩子已经六岁了。”鬼灯义正言辞地拒绝，看着御馔津：“你明白了吗？” 御馔津盯着鬼灯。 过了好一会儿，人偶般的女孩有如受到操纵一样，以不自然的动作张开樱桃小嘴： “说话的话，会令人作呕。” 像在陈述事实一般毫无起伏的语气。 不知为何令人感到非常悲伤。喉咙不知为何像是干涸了一般，发不出声音。谁也没说话，大厅寂静得可怕。 “……那个男人，”她又说道：“可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是这样说的。呼吸、说话、连存在本身，都十分令人作呕。” 无感情的声音，和无光彩的空洞眼眸，明明应该是不知愁的年纪，却犹如活过百年岁月的老人。 鬼灯抬起手，一下下抚摸着御馔津的头发，“你会成为受欢迎的存在。大家都会喜欢上你。” 一子二子左右两边包围御馔津，三只包子脸凑在一起，互相轻蹭着。 「与众不同的家庭」，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待续……〉 第14章 人神黑手党日常 先前的大战结束后，隶属联军的各国军阀陆续进驻横滨。他们以统治为名，滥用治外法权，建立各自的自治区，蚕食鲸吞这片土地。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横滨变成一个没有法律的三不管地带，混乱程度更胜于战争期间。 这个魔都是犯罪的乐园，群雄割据的黑社会组织、非法海外资金及罪犯的熔炉。 而夜晚…… 夜晚很好。夜晚是黑手党的时间。 深秋的夜晚。 横滨某条静谧的街道，绝对不会有人来的黑暗地带。 只有一名以毫无犹豫的、干脆的脚步走来的少年。 这是披着过大外套的瘦小少年。他的头部、脖子、手臂都缠着绷带，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每当他踏出脚步，微卷的黑头发便轻盈飘动。 少年一边走着，一边四处观察，一副在寻找着什么的样子，低声喃喃自语： “……小稻荷究竟在哪里呢？真是奇怪，明明就在这附近啊……” 太宰发出这样的疑问，可是动作却毫不迟疑地沿着墙角右转、直走、左转、再右转、再直走，就这么不断往前走。 “啊！……终于找到了！” 少年来到一扇高档的纸门前，伸手将门拉开，踏进走了进去。 仿佛没有人来过一样，浓重的黑夜也不曾被惊扰。 * 这个房间应该可以被称为「密室」。 即便是头脑再怎么绝顶聪明，也绝对不会被发现的——神秘之室。 直径50米的圆筒型温室，郁郁葱葱的草坪上，只有一棵巨大的古树。柔和的月光从五彩玻璃打造的屋顶洒进来，非常明亮。 但，却没有人。 一眼望去，没有御馔津的身影。太宰绕着大树走一圈，也没有。 于是，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灰暗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翠绿的树叶如纱布般，干扰眼前的视野，但是隐藏在树叶的银色，不知为何，就是如太阳那般耀眼。 毫无瑕疵的、宛如满月般皎洁的女孩。 “小稻荷，为什么爬那么高？” 没有回答。 看来已经完全陷入了书本之中，而且是看到了情节激荡的部分。 因为，她红色的双瞳熠熠生辉，蔷薇色脸颊也有向玫瑰红发展的趋势。 太宰坏坏一笑，并没有善解人意地默不作声，而是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喊： “稻——荷——酱——！！” 御馔津如同受到惊吓的小猫，浑身一哆嗦。 她低下头看到太宰，表情像是惊讶接着又好像要发怒。 “你个混蛋！别那么大声喊叫！难得的精彩地方就被你打断了！坏家伙！我要诅咒你长命百岁！给我出去，你又来做什么！？” 御馔津很生气，用比平时更快的语速说道。 “对不起。”太宰用一副完全没有歉意的表情说着道歉的话，“我找你好久了，好不容易找到情绪有点激动。对不起，原谅我吧。不过不过，我还是找到了哟，我厉害吧。” 他脸上浮现出「快夸奖我」的表情。反倒更加气人了！ “坏家伙！！我就是不想让你找到我！” “诶？！难道小稻荷是想跟我玩捉迷藏？这样的话，你早说不就——” “气死人了！谁在和你玩这种东西啊！” 御馔津举起书朝太宰扔过去。 太宰不闪不躲，直接用脸接下一击，后仰，倒在了草坪上。 “哼，活该。这就是你惹怒我的代价。” 御馔津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可是情绪较之方才语气明显平静了很多。 接下这一击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太宰从地上坐起身，如此想着。 “无色之徒为什么在这里？” 御馔津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宰。 “附近有任务，结束之后我感觉到小稻荷就在附近。于是我就来了。” 太宰拿起一旁砸中他的书本，翻看了一下。唔哇，又是他不认识的字。 “感觉？”御馔津问。 “是啊，直觉。” “哼，真是轻浮的词啊。” “诶？为什么不是浪漫？” 御馔津不语。或许是觉得这段对话太没有意义了。 太宰也不在意，转而又道：“不过说起来，这个房间是会移动吗？上次看到是在研钵街，为什么现在又在这里？是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吗？” 御馔津默不作声。她眼瞳中的红色突然冰冷浓郁了起来。 这是她关上心房的一种表现。 「到此为止，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太宰意识中发出这样的警告声。 从「荒霸吐事件」以来三个月，一点进展都没有。 他和御馔津之间，不，是御馔津与这个「表面的世界」之间，总显得格格不入。 她的周身一直散发着疏离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她就要远去了…… 去哪里？他不知道。因为，有一层「薄膜」隔在他们中间，他看不清。 得想办法打破。可是，到底要怎么打破呢？ 太宰将大拇指抵在唇边，摆出思考的神情。 天窗洒下的月光，照在两人的头上。不知从哪里吹来的温和的风吹拂着，郁郁葱葱的树枝随着风摇晃着。 一段沉寂之后，御馔津的手机突然响了。 御馔津将手机贴上耳朵，说：“结束了？” 她专注地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之后点头，道：“你们事后处理干净就回总部。我待会儿去首领那里报告。” 说完她便挂掉了电话。 “那一起回去吧。”太宰站起身，拍掉身上粘上的泥土和青草，向树上有如银色小猫的御馔津伸出双手： “来，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不用。” 仿佛闹别扭的孩子，她“哼”地撇过头不看太宰。 她扒拉着粗壮的树身，黑色的木屐踩在坑洼处，打算一步步爬下来。却不料，松软的木屑发出「咔嚓」一声，直接断了。 “啊——” 红色的腰带飞扬，包裹在漆黑和服里面的纤细身躯直直落下，银色长发在一瞬间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太宰向这道光张开双臂。 甜甜的、奶油一样的味道，太宰紧紧抱住散发着甜点香气，软乎乎的御馔津。 “最后你还不是被我接住了。” 御馔津眉头一皱，跳下太宰的怀抱，然后抓住他的手腕，嘴巴一张，对着白色绷带咬了下去。 “好痛——！” 太宰夸张的叫声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 港口黑手党总部大厦位于横滨市中心的高级地段。同样规模的大厦在附近还有四栋，然而，比港黑大厦还高的建筑，却没有。 太宰牵着御馔津胖嘟嘟的小手，坐上电梯去向高层。 透明的电梯在夜色中慢慢爬升着。 御馔津嫌烦地用银色后脑勺对着太宰： “……你不是怕疼吗？” “哎呀小稻荷原来记得这么清楚啊。” “为什么我都要咬破你的手腕了，你还是不肯放开我。” “我当然不会放开。你可是我的宝物。” 御馔津猛的转过头，像看人间垃圾一样看着太宰。 “渣男。上次我看到你对其他女人也这么说。” “我没有对别人说过这话啊……不过，你吃醋了？” “我宁愿吃屎也不吃你的醋。” “……小稻荷，你原来愿意吃屎啊？” “……” 御馔津狠狠踹了太宰一脚。 电梯抵达目的地，御馔津的单方面殴打也没有停。小小的拳头不带停地捶打着太宰。 站在办公室前两个魁梧的黑衣男子们无视这画面，无言地侧身，让他们过去。 “好了好了不闹了哦小稻荷，已经到了。” 太宰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御馔津也停了手。 办公桌后面，坐着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 他正翻阅着什么资料。看到来人，笑了。 “哎呀你们来了啊。我已经让人准备好红茶了哦，是小御馔津喜欢的原产北欧的高级茶叶。还有还有，爱丽丝酱特地给你留了甜点哟。太宰君要不要也尝尝？说起来，为什么你们会一起来呢？” “在路上碰到就一起来了。”太宰吧嗒吧嗒地甩着手解释。与进门之前缠着御馔津的死皮赖脸不同，面对森鸥外，太宰显然没什么精神。 感觉到左手心里御馔津的小爪子不安分地动着，太宰微微松了几分力道。御馔津便赶紧像只跳脱的兔子奔向了放满甜点的桌子。 一身漆黑和服的御馔津爬上椅子，端起盛着散发着香气的杯子，小巧的鼻子凑近嗅了嗅，喝了一口，接着笑了，甚至愉快地哼起了歌。 她那副兴致高涨的模样紧紧抓住了太宰的目光。 “对了首领，”太宰保持着看御馔津的姿势，问道：“我让下属递上来的这次任务的报告书您看了吗？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回去了。” “没有哦。这次也非常完美。真不愧是太宰君。”森鸥外同样以看着御馔津的姿势回答。 不知为何，两个人就是不看着对方的眼睛回答。有种波涛在蔓延。 “当然，小御馔津的任务完成得也十分漂亮哦。”森鸥外带着一脸轻松愉快的表情：“不管是死掉的人数，还是战略方针，现场情况，简直跟出任务之前你交上来的‘预测报告’一模一样。真是太厉害了。” “唔。” 坐在椅上的御馔津一边摇晃着双脚，一边把蛋糕塞进嘴里。 “三十人的小队，死者两名，伤者五名，而敌军全军覆没。居然以最少的损失获得了最大的利益。果然，把你放在参谋的位置上是最优解呢，小御馔津。” 森鸥外这样说着，轻笑了一下。 “但是，我只是出于一点点好奇想问一下，虽然红叶君说杀人的事由她来帮你做，但是，到底为什么，不用刀杀人呢？” 御馔津瞄了他一眼，浮现出了奇妙的微笑： “你真的认为，死就是结束吗？” 第15章 人神鬼神教育 御馔津无趣地转着叉子。 “黑手党的宗旨，就是用各种惨无人道的手段「将敌人赶尽杀绝」。我不认为这个哪里有错，毕竟对敌人温柔就是对自己残酷。只不过，逼迫敌人咬住地上的石阶，再用力踢踹其后颈部，破坏其下颚，接着将人翻过来，朝胸口开三枪……这种报复手段，恕我失礼，哪里残酷了？” “嚯～那么以小御馔津的高见呢？”森鸥外兴趣盎然地看着她。 御馔津那双深红色眼眸冰冷又蒙眬，以低沉的声音回答： “人是罪孽深重的存在。一般市民尚且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犯下这样那样的罪孽，更何况是游走在黑暗中手沾鲜血的家伙。对待那些人间中的垃圾，用力踢踹其后颈部破坏其下颚，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让他们尝到了绝望。但是，最后的三枪，又是怎么回事？对人来说，畏惧着死亡的同时，又在深深渴求着死。让敌人饱受折磨之后，最后用死来解放他们，真是一种恩赐。” “……小稻荷。我知心的朋友啊！”太宰眼睛发亮地看着御馔津。 御馔津不高兴地皱了皱小小的鼻子，“我不是在说你这种找不到生存意义寻求死亡的人。你就一直游荡在这世间吧。” “……真是太狠了。不过，原来你这么舍不得我死嘛。我明白了，既然这样……唔啊——！真是危险，怎么突然把叉子扔过来。” 太宰心有余悸看着钉在墙上的叉子。 “真是漂亮的一击。”森鸥外鼓掌，“太宰君，你这样会更让这孩子讨厌的哦。” 太宰不做任何反应，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那么请继续吧。”森鸥外微笑着耸肩，“我在听呢。” “人的灵魂被肉|体束缚，在此世饱受磨难。先不论在彼世会有怎样的惩罚，首先，在此世的磨难都被他们逃掉了。因为，赐予了他们死亡，就等于把他们的灵魂从束缚中解救出来。所以说，死并不是最残酷的惩罚。最残酷的惩罚，就是要把绝望贯彻那些恶人的一生才是。” 御馔津那深红色的眼瞳危险地缓缓眯了起来，手腕一转，叉子狠狠地刺穿蛋糕，与底下的瓷盘相碰发出“噌”的刺耳声： “那些恶人杀人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被杀之人流下的眼泪的含义吧……再说了，世界上哪有‘一死了之’这么便宜的事情。” 当森鸥外和太宰仔细端详时，就见御馔津微微抬高下巴，以充满有如女王威严的优雅姿势，道： “所谓黑暗社会，应该就是残酷冷血的。宽恕慈悲，交给佛祖就好了。请正确认识「死」的含义，然后将罪孽，声讨到底。” 即使是已经相处三个月到现在，还是偶尔会感到惊讶——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而已，但是为什么这么深谙黑暗社会的生存之道呢？ 她对「善与恶」甚至「灰色地带」，都有一个明确的准则。 像天平一样冷静而透彻地衡量罪孽的重量，然后毫不留情进行惩罚。 “真是严格啊。”森鸥外露出宛如教师拿宠爱的学生没辙的微笑。 “唔、唔唔唔……”御馔津嘴里塞着蛋糕，含糊不清的。 “你说什么？”森鸥外问。 “哼！” 不得已，森鸥外只能自行猜测她应该是说「哼那是当然的」之类可爱的话语吧。 太宰却眯起眼睛。 刚刚，他好像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一些词。比如，ho……ki……？ 人名？还是地名？ 然而，御馔津真正想说的是： ——鬼灯教导有方。 第16章 人神耳朵红了 “唔。”坐在椅上的御馔津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摇晃双脚。 “谈了这么久，小御馔津是不是也该说说关于怎么贯彻绝望呢？”森鸥外撑着脸颊似乎很期待。 御馔津瞄了他一眼： “没想到。” “……即便过了三个月？” “唔呣。” “嚯……” 御馔津跳下椅子，朝门口走去。太宰自然跟在她身边。 “缠人的家伙。” 对待御馔津不悦的声音，太宰回以一笑。 “小御馔津。” 在两人正打算离开房间时，背后的森鸥外说： “我期待你的表现。” 御馔津懒懒地转头看向森鸥外，但是视线随即回到前方，推门走了。 * 犹如近未来空间转移装置的电梯内部，一尘不染，也没有任何指纹。 太宰和御馔津在电梯里，下行的速度似乎比来时还要慢。 通过透明的电梯，可以看到笼罩整座城市的黑夜尽头，已经染上了些许光彩。马上就要天亮了。 御馔津看着电梯外，似乎有些焦躁，眉头不自觉地皱紧。 “不用那么苦恼哦。” 御馔津转过头：“什么？” “没猜错的话，首领接下来，应该会让小稻荷单独去执行什么任务吧。到那个时候，小稻荷就必须拿出能「绝望贯彻他人一生」的办法了。被首领逼迫得，现在小稻荷应该很苦恼吧？” “你以为我是谁？不用多久我就会好好解决的。” “真是嘴硬啊。” “……你又想被打吗？” 太宰轻轻一笑，把正面转向御馔津，道： “不如，我来替你解决吧。” “哈？” 太宰纵身单膝跪下，握起御馔津的左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仿佛服侍于神明的少年神官一般虔诚，他说道： “让你烦恼的东西，让你伤心的东西，伤害你的东西……全部，都由我来替你斩平。” 太宰认真地看着身旁的她： “那么，现在你的眉头可以舒展了吗？” “——！！” 御馔津睁圆了闪着红宝石光芒的大大眼眸，看着太宰。 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吃惊的脸。至今为止，她也会偶尔露出吃惊的表情。然而，现在，在他眼前的她，是一种更纯粹的惊讶。 仿佛突然发现眼前之人，对她自身来说，应该是特别的东西，而开始投入「用心的注视」。 “太宰，你……” 「叮」 电梯到达了一楼，门缓缓打开。 “……唔……唔唔……”她突然发出小声的呻|吟。 “小稻荷？” “唔哇——！！” 御馔津像不知所措的孩子，莫名大吼。猛然抽出自己的手，在电梯门闭合之前，转身就跑。 “欸？等等，小稻——啊好疼！” 太宰准备追出去，但是鼻子被关闭的电梯门擦个正着，然后就被关在了电梯里。 * 御馔津在奔跑。 从港黑总部大厦一直到公寓。 在看到等在楼底下的中也时，御馔津扑了上去，跟个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啊！御馔津你干什么啊？”中也被冲击撞得退后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抱住怀里的御馔津，“你怎么了？” 她长长的睫毛在轻轻地抖动。 “你到底怎么了？” “……” “还是做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什么？” “……” 中也有些苦恼，望了望天空，道： “那……是困了吗？” “……嗯。” “那……回去？” “嗯。” 御馔津小手紧紧攥着中也的衣襟。 中也的味道…熟悉的、安心的…让一直不肯停下来的鼓动，终于停下来了。 那个坏家伙！不管是正义还是罪恶，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的、无色之徒……居然说出那种话！ 御馔津左手在颤抖。 被那家伙握住的手，很烫……为什么？鼓动应该已经停下来了。那么，为什么？ …… 中也低头看向有些怪异的御馔津。她一向冰冷的侧脸，现在也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那么，真的是他多心了吗？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唯独耳朵，唯独御馔津藏在鬓角后面的耳朵，变得通红。 黑夜渐渐褪色，黎明的天空染上蔷薇色柔和的光芒，照亮这座城市。 *——*——*——* 御馔津做梦了。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梦。 梦中，她身在一片漂亮的、发着淡金色光芒的稻荷田。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稻荷田。 梦中的景象、气氛、感觉，都像「梦」的本身，模糊不清。 不值一提，也没有什么特征的，极平凡的梦。 没错，直到见到那个女人的、那一瞬间之前，都还只是个醒来就会遗忘的梦。 突如其来的，伴随着金色的闪光，御馔津的意识，在那个时间点上，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过，在现实世界里，她依然在睡梦中。 只是，注视着这个梦境的时候，不知为何，完全没了做梦的感觉。就像在看一场电影，梦中的景象、气氛、感觉，都清楚了起来。 御馔津感觉到诧异，却没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停留在原地，一直看着如星星般闪烁着的金色光芒。 终于，光芒渐渐消失，像泡沫一般，幻化出了两个人影。 男人和女人。无声无息降临在梦中。 男人身上是破落的黑色麻布和服。稍稍有些卷的头发长长的，随意用发带束着。 男人背对着御馔津，看不到脸，但是，大概是远古时代的人。不知道为何，她就有这种感觉。 而那名身着上白下绯巫女装的女人，肩披鹤松纹千早，高贵的如古代公主。她头戴前天冠，如月光般的银色长发，远远超过了她的身高。 女子微微侧过了头，白皙的脸颊、美丽端庄的容貌、大大的宝石红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 而最关键的，是与御馔津相似的容貌。 于是那个瞬间，御馔津明白了。这不是梦，这是记忆。 流淌在她血液中的，「宇迦之御魂神」的记忆。 男人侧过了脸，看着身边的女子，是这么说的： 「宇迦，你能，成为我的新娘吗？」 明明离得很远，但是，男人的声音就如同在脑中回荡一样，听得特别清楚。 不过，就算再怎么眯起眼睛，也看不清男子的长相。 反倒是宇迦之御魂神，看的非常清楚。 就连听到男子的话之后，双眸散发出的光芒，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宇迦之御魂神脸上浮现出艳丽的笑容，不断的点着头： 「好！好！我很高兴……成为人类，成为你的新娘子。然后与你一起，共同生活在此世，死后结伴在彼世……对我来说，是这世界最幸福的事。」 男子扬起了嘴角，那是十分开心的笑容。抬手，温柔地抚摸着爱人的脸： 「你变得会笑了。初次见面的时候，你还问我‘笑’是什么。」 宇迦柔白的纤纤玉手附上男子的手，宛如纯真无邪的少女般歪着头，开口道： 「这是你教会我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宇迦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发出了玻璃珠在太阳光下才反射出的微弱光芒。 那眼珠的颜色，乍看之下像是明亮的红宝石色，不过细看就会发现，其中还略带了点金色。是以灿烂耀眼来形容，也无法尽展其美丽的颜色。 男子轻吻宇迦的眼角，以蕴含无限爱恋的语气说道： 「我是个一无是处的男人。但是，只要是能让你高兴的东西、能让你露出微笑的东西、让你觉得幸福的东西……全部，我都会双手奉到你的面前。所以，和我一起，活在同样的时间里吧。」 一阵强风，猛的吹了过来。 御馔津双手挡在脸前。 麦穗在摇晃，整片稻荷田发出金色的微光。 「是。」宇迦喜悦地哭泣了，「我们，成为夫妻吧。」 …… 男人和女人相拥的背影逐渐淡去…… 最后，变成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模糊的白影。 当一切都消失后，御馔津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迷茫地看着黄昏下的横滨。 梦里残留的那莫名的怀念感，化作泪水，从御馔津的眼中流了出来。 那句话。 太宰的那句—— 「让你烦恼的东西，让你伤心的东西，伤害你的东西……全部，都由我来替你斩平。所以，现在你的眉头可以舒展了吗……」 和男子最后的那番话一起，不论如何，也无法从脑海中消失。 第17章 人神鬼神参上 横滨的某一角，一个小镇上，有许多坡道，尤其是「稻荷神社」，坐落的地势又较周边高了一个头。 通往神社的绵延阶梯两侧，长满了茂密的树林。从远虑眺望整个镇，在整片并立的住宅群中，神社就像凸起的一个绿头包。 在白昼与黑夜交替——黄昏逢魔时刻，神社坐落的山里十分热闹，因为小动物和一些精灵几乎都是在这时候活动。 繁盛的草丛阴影，或茂密叶片中，都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气息。 一位身材高大、穿着西装革履的男子，像普通参拜者一样登上阶梯。 隐藏在树林里的小动物以及精灵们因为来者受到了惊吓纷纷躲在树后，只是时不时冒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位在神社闭门之后才来参拜的男人。 一只狸猫站在石阶中央。纯白色的，全身圆滚滚的奇特的狸猫，身长却跟普通狸猫无异。 西装革履的男子看到这只狸猫后，脚步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踏上石阶，在狸猫跟前蹲下身，抬手摸着狸猫的脑袋，说道： “好久不见，三狸。御馔津还好吗？” “是，鬼灯大人。”三狸摇晃着脑袋，“主人正在等您。请跟我来。” “那么麻烦你了。” 鬼灯和三狸继续登上阶梯，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宏伟的朱红色鸟居，两侧摆着一对表情严肃、让参拜者为之恐惧的石头狐狸雕塑。沿着扫得一尘不染的石板地向里看，最里面的是被树木从后环抱的正殿，为神社工作之人的办公室整齐排列在两侧。 整体大气而雅致，稍微有点老旧的红柱和长了些微青苔的屋瓦，更添了几分复古感，让人感觉年代相当久远。 “真是一座非常庄严的神社啊。”鬼灯发出感叹。 “因为我家主人是位大神啊。”三狸抬起爪子指了指神殿后面那片茂密的树林，“鬼灯大人，这里这里。” 鬼灯跟着三狸穿过神社，周围逐渐被宽广的树林包围，似乎比印象中更为茂盛浓密。风轻轻一吹，树叶便随之摆动，让人有种淹没在绿色波涛里的错觉。而周围所散发出的灵气，让鬼灯出差现世的心情好了很多。 沿着小路走一会儿，穿过一道结界，终于到了御馔津的住处。 鬼灯仰头观赏这座古色古香的洋馆，发出了「呜哦」的一声。 白色的外墙，用五彩玻璃窗打造的透明屋顶，在高耸的树木包围间，彷佛童话插图一般的优美。 三狸用爪子推开门，里面的设计再次让鬼灯从嗓子眼里挤出「呜哦」的吼声。 只因为，在气派的洋馆外表之下，居然是正宗的日本和室设计…… * 鬼灯和御馔津相对跪坐在榻榻米上。 “为什么是这么矛盾的设计？” 听到鬼灯的问题，御馔津有些疑惑地微微歪头。 “日本传统神社里面，是典型的西洋房。西洋房里面，又是日本和室设计。简直意味不明。” “啊……那个啊。因为……我喜欢。” “……” 御馔津观察了一下鬼灯的穿着打扮： “你才是，奇怪的打扮。地狱服装改革吗？” “当然不是。只是现时出差，不得不改变了一下。” “那你那么凶恶的眼神也是‘改变’的副作用吗？” “不愧是你，真是聪明。只是服用了一种能模拟人类形态的药，因副作用现在正在犯困。” “要睡觉吗？” “不用，待会儿还要回地狱加班。你等下不是也要去工作吗？” “没事，现在还是睡觉时间。放了一个式神在那边假装我睡觉，不会被发现的。而且……” 御馔津说着，微微垂下眼睑：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然后就无法再继续入睡。” 这样说着，三狐和三狸各自脑袋上顶着一杯茶进来。 “……啊！既然要喝茶的话，”鬼灯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个罐头，“那就把礼物给你吧。当做土地神的贡品。” 御馔津拿起青蓝色的罐子，看到上面画着的金鱼草，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金鱼草的补养品？为什么出了这么多周边？” “这可是我亲自挑选的100份上等金鱼草，然后榨取出来汁液的精华。特地为你研究的，既然你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吃。” “我、我又没说不吃！” 御馔津打开盖子拿出一颗，放到娇小的鼻子前，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甜的？” “不是说了吗。特地为你做的，甜味也是你喜欢的程度。”鬼灯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原来如此。”御馔津又犹豫了一会儿，才狠下心来放进了嘴巴里。 然后，蔷薇色的脸颊慢慢绽放出喜悦的小花。 “有趣的味道，从没尝过。咔嚓。” “是嘛。” “身体变得暖和起来了，这是怎么做的？咔嚓咔嚓。” “……” “咔嚓咔嚓。” “……” 御馔津对于少有的味道充满兴趣，小手抓住金鱼草补品送进口中，不断咀嚼。 真有趣，宛如塞了满嘴果实的松鼠，看看看看，脸颊都鼓起来了，简直可爱至极。 注视着御馔津的鬼灯，突然淡淡说了一句，“吃太多会变金鱼草的哦。” “——！！” 御馔津浑身一僵，手一抖，罐子从手中滑下，“哐当”一声跌在地上。 鬼灯淡定地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又说道：“嘛，虽然我是骗你的。” “……” “因为实在是太可爱了，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 “……” 御馔津什么也没说，直接把罐子扔到了鬼灯头上。 * 一阵混乱之后，鬼灯和御馔津再次坐到了榻榻米上。 三狐和三狸收拾着乱局。 “御馔津，我姑且再重申一次。人类很脆弱，地狱里面，@#￥%&8^%!……这些方法，他们一定承受不住。你要注意点，不要给我增加工作量。” “我也不会用@#￥%&8^%!……这些办法。毕竟是我的土地上的生灵，不能太过分。” “不会不会，他们会感谢你的。毕竟到了彼世，他们会因为接受了神的惩罚而相应减刑的。” 鬼灯和御馔津这样讨论着。 起因当然是神明加入黑手党却不能杀人。御馔津想了三个月也没有一个周全的方法，所以就把鬼灯请来了。 “对了，为保险起见，我问一句，你应该没有被我养歪吧。毕竟身为神明居然加入黑手党，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因为这片土地是不一样的，在黑暗里能更好掌握这座城市。还有那本「书」在的缘故……不过，话又说回来，鬼灯，虽然我在父母双亡之后，在地狱被你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按现世的时间算，只有两年，还不至于被养歪。” “嘛嘛，那种事情我也只是问一下而已。但是……虽然你并不想知道，可我还是要说一句……御馔津，你不是父母双亡哦……那个男人，还苟且偷生地在这个世界上。” 御馔津不自觉地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咬紧嘴唇，脸上闪出了寒冰般的光芒： “……到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鬼灯不语，喝了一口茶，才道：“话题跑远了……那么关于你的问题，这个方法如何呢？”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杂志，翻开到折页的那一面，放在御馔津眼前给她看。 “既然已经有办法怎么不早拿出来。”御馔津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瞄了一下被鬼灯圈出来的「痔疮」两个字眼。 她疑惑地挑了挑眉，“有什么用吗？” “你没有看过一部叫《火影》的动漫吗？里面的千年杀，可是风靡一时啊。”鬼灯摆出一副「抖s」的诡异表情，“人都是要拉屎的，如果把他们菊花戳爆，一定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吧。” 御馔津脸色发青地盯着鬼灯，“你是让我去戳别人屁|眼吗？！那种恶心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又不是让你亲自用手去戳。”鬼灯无奈地摊手，“火影里面，我记得有个叫木遁的忍术。你可以用神通力幻化出木条来，插他们屁|眼里就好了。或者铁棒，随便你。还是你要我的狼牙棒？” 旁听的三狐和三狸满脸欲言又止，转眼一看他们的主人，居然已经陷入了沉思…… “的确……算是个好方法。”御馔津沉吟道。 “……”这是好方法吗？！三狐和三狸更不敢说话了。 “啊对了对了，”鬼灯又从办公包里拿出了一本书，“这是询问妲己小姐得出来的中国酷刑大全，非常适合人类。” 御馔津从鬼灯手中接过书本，从前到后、又从后到前，不停反复阅读，认真到甚至都要把脸贴在纸张上的程度：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 “那么，事后请容许我看一下成果。”鬼灯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本来凶恶的眼睛更是闪烁着邪气。 *——*——*——* 办公室里，森鸥外的手托着脸颊。 办公桌上散置着无数资料。是下属交上来的，关于御馔津单独执行任务的观察报告书，以及事后损失的账单。 森鸥外拿起其中一张照片，微笑着，笑到嘴角都僵硬了。 那张照片上，是一个男人。敌对组织中，被御馔津打倒的众多人中之一。 那是个已经失去了尊严的男人—— 像晴天娃娃一样被挂在房梁上……被强行剥掉裤子，露出独特的小碎花儿四角裤头。仔细一瞧，这人居然长出了尾巴……再仔细一瞧，原来不是尾巴，而是……那菊花之处，被插了一根一米长的钢棍。 整个二十人的小队，无一例外全是这副模样。 ……场景真是太美了，忍不住菊花一紧。 “……这还真是，完全学不来。” 森鸥外带着一种虔诚的心态，将照片翻过来，放到了桌上。 他看向前面已经石化了的部下，难得好心提醒，“你最好……不要去招惹小御馔津。这也是为你好。” “是、是……！”魁梧的男子额角流下一滴冷汗，两瓣屁股不自觉地夹紧。 “那么，把这个中国十大酷刑的书本送到红叶君的拷问部队去吧。虽然……嗯……那种方法学不来，可是这本书可是个宝物。” 森鸥外把资料叠好，准备永久封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最近横滨的菊花大夫，会不会有点忙？” *——* 地狱里面 鬼灯关掉用来观察现世的净玻璃镜，无视掉身后已经石化了的阎魔大王、唐瓜、茄子等人，回到办公桌，在「爆菊花刑法」申请表上，盖上了章。 “啊对了，可以配合似髻虫一起使用。” 鬼灯说着，点了点头。 第18章 人神来访者(上) 夜尽天明，黑手党的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 港黑总部大厦—— 走廊上铺着无论怎么奔跑也不会发出一点声响的长毛地毯。红叶牵着御馔津慢悠悠地走着。 “……那么，菊花小公主，妾身给你放了三天假，好好休息吧。”红叶以从容不迫的轻柔语气说道。 “不要用那个称呼叫我！” 现在港黑的所有人，见到御馔津就绕道走。实在逃不掉就死命捂着屁股，深怕菊花不保。 “阿拉，可爱的称呼不是吗？” “……哪里可爱……” 一身漆黑的银发少女懒洋洋地打个呵欠，玫瑰色润泽的小嘴缓缓张开，红色眼眸微微湿润。 “中也呢？从昨天就没看到他。” “妾身让他去东京办个事，过两天大概就回来了，他让妾身好好照顾你。” “中也真是跟管家婆一样啰嗦……” 红叶用衣袖遮住唇角，轻轻一笑，“这是因为你太惹人怜爱了。” “……怜爱吗。” 御馔津低声喃喃说道。 恰巧此时—— “红叶姐？” 两人的背后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红叶和御馔津回头。 漆黑的卷头发，配上茶褐色的眼眸，长得极为俊俏的少年站在那里，微笑着。 “哎呀小子，刚从首领那里回来吗？” “首领很会使唤人啊。”太宰不满地撅起嘴，俯下身对御馔津笑道：“小稻荷，一个星期不见了呀，今天不如跟我——” “哇啊啊啊——！” 太宰未尽的话被御馔津响彻云霄的大吼吓得卡在了嗓子里。 只见御馔津挣脱红叶的手，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快速跑掉了。 …… 红叶和太宰两人对望一眼。 “小子，你做了什么？” “谁知道。大概、是特别的打招呼方式吧……” 太宰摊手耸肩，无奈地笑，然而他双眸中却一丝笑意也没有，冷冰冰地注视着御馔津离开的方向。 *——*——*——* 在莹白柔和的阳光倾注而下的午后。 因为被某个少年的事困扰着，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御馔津，却在这个午后，再次被吵醒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御影神社我待不下去了。” 往树林深处前进，终于到达洋房。 巴卫手扶着头侧躺在榻榻米上，花哨的和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银白色短发上左右对称地长有两只银色的等边三角形，无庸置疑，那是狐狸的耳朵。 巴卫一脸不爽地扇着扇子。 “这就是你打扰我睡觉的理由吗？我才入睡五小时。” 御馔津刚睡醒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十分不悦道： “如果不实话说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现在都几点了你还睡，身为神明快点起来工作啊。” 御馔津以缓慢的动作从长椅上翻坐起身，银色长发仿佛未束的蚕丝从肩头滑落，动人的红宝石眼眸毫无感情地看向巴卫，就像没有生命的洋娃娃，只有眼眸动了一下。 巴卫扇扇子的手一顿，「啪」地合起扇子，坐正身体，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盒子，对着御馔津道： “拜访礼，你要吗？” “什么东西？” “大福饼。” 银发少女形状优美的小巧鼻子哼了一下，但是脸色却好了不少。她抬抬手，巴卫手上的礼盒就像有意识般飞到了她手上。 御馔津用力闻着大福饼香喷喷的味道，似乎被深深吸引，大大一口塞进了嘴巴里。 “呜咕呜咕，说吧，除了御影的行踪我不知道之外，其他的我都可以帮你想一想。呜咕呜咕。” 巴卫额角青筋跳了两下，“御馔津，除了御影那个傻子的事情，你觉得我还想知道什么？！” “唔？” 御馔津朝巴卫瞄了一眼： “怎么？你不想知道来到御影神社的陌生人的事吗？” 巴卫皱眉：“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女人的事情？” “原来是女人吗？” 御馔津又塞了一个大福饼，注意到巴卫用诧异眼神望着自己，她耸耸肩，不得已继续说下去： “算了……呜咕呜咕……看在大福饼的面子上我就解释给你听好了。刚刚你自己不是说了吗，「在御影神社待不下去了」……唔咕唔咕……御影离家出走二十年间，你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那么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赌气一样的话？一定……唔咕……是自己的领域里，被一个陌生的人给侵占了。而且我推测……唔咕……那个女人，一定说了什么「破神社」之类气你的话吧……唔咕唔咕……” 想到那个女人，巴卫有些不高兴，不过此刻更让他难受的是： “啊！受不了了！御馔津，你好歹也是个神明，拜托你注意一下！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成何体统？！！快，把你嘴巴擦擦，这不是一团糟吗？！” 巴卫拿过纸巾给御馔津擦起了嘴巴。 御馔津用有些湿润的红色眼眸瞪着巴卫： “管家婆，啰嗦死了。快放开我！” “你是不是也该找个神使了？就你这个生活智障儿，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我不需要神使。三狐和三狸就可以，而且我有一个人类保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巴卫。乖乖回你自己的神社去。” “谁要回去侍奉那个人类啊。” 巴卫把给御馔津擦嘴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又坐回了榻榻米上，手撑下巴，一脸不悦： “比起这个，我更想问御影，为什么离开二十年不回来，又为什么把土地神的位置让给了一个人类。” “关键是现在不知道御影在哪，就算苦恼再多，也是庸人自扰。不过既然是御影找的人，试着接受一下怎么样？” 也不管巴卫有没有在听，御馔津只管趴在长椅上吃着大福饼，一双白皙的小脚不停晃动。 *——*——*——* 这时，御影神社—— 桃园奈奈生独自一人躺在榻榻米上。不，准确来说，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两个五十厘米大小的鬼火童子——虎彻和鬼切。 桃园奈奈生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没错，到昨天为止，只是、普通的、十七岁少女。 如果不是父亲欠债离家出走，然后地主又把房子没收了，而没了家。后来遇到了此处的土地神——御影，帮御影从恶狗追赶中解脱。她自己也不会变成土地神。 “奈奈生大人，您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吗？”戴着一只眼小而嘴尖的丑八怪假面具的虎彻流下两行宽泪。 “请您打消这个念头。”戴着丑女的假面具的鬼切同样泪流满面。 奈奈生起身正座行了一个礼，“承蒙你们照顾，我果然不能成为土地神。而且我走了的话，巴卫或许会回来……说起来，我也很想和巴卫打个招呼再走，更重要的是，跟他道歉……” “啊，如果是巴卫大人的话。” “现在应该在御馔津大人那里。” 虎彻和鬼切交换着说。 “御、御馔津？”奈奈生好像听过「御馔津」这个名字，可是在哪里呢？ “是的。”虎彻解释道：“因为御影大人和御馔津大人交好，所以巴卫大人偶尔会去帮忙。” “毕竟御馔津大人没有神使啊。”鬼切补充道。 奈奈生的视线在空中漂浮了一阵，才恍然大悟“啊”了一声，情绪有些激动：“等、等等！御馔津？那个、宇迦之御魂神？古事记里面的，伊邪纳岐最后三贵子之一的、须佐之男的、女儿？！伊邪那歧的孙女、的那个、大神？！” 虎彻和鬼切点点头。 “诶？我要去拜访那位大神？怎么办要不要准备拜见礼？怎么办怎么办！” “请冷静下来奈奈生大人。”虎彻安抚道：“御馔津大人是和您一样的人类，您不用紧张。” “……诶？” 人类？究竟是怎么回事？ 虎彻继续道：“御馔津大人现在是横滨的土地神。” “啊，我知道了！是跟我一样突然得到神的印记的人吗？”奈奈生以愉快的模样笑道。 “当然不是，御馔津大人是继承了天地初始那两位大人的血脉的子孙。是纯正的神明。” 完全不懂的奈奈生沉默不语。 “嘛嘛奈奈生大人，虎彻的意思是，御馔津大人是能进行返祖的人类。”鬼彻挥动着双手解释道：“所谓返祖，就是祖先有和神明结合过，才会出现的现象。” 掉了。 奈奈生的头掉到了地上。 虎彻和鬼切急忙将奈奈生从地上扶起来。 奈奈生好一会儿都是眼睛挣得圆圆的状态，结结巴巴说道： “神明和人类？诶？诶？！！这、这种事情，是被允许的吗？！” “当然是禁忌。听御影大人说当初天照大御神十分震怒。” “毕竟，宇迦之御魂神大人十分得天照大御神喜爱。” 虎彻和鬼切分别说道。 那个时候，奈奈生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她感觉到了，这个话题如果再继续下去，会是多么沉重。大概，和神明相爱的人类，以及他们的子孙……应该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那个，那我该如何去御馔津之神的地方？不是在横滨吗？如果现在去买票的话——” “不用这么麻烦奈奈生大人。我们可以坐夜雾车去。” “神明专用车哦，外型是宽敞的牛车，可在空中飞行。但，遗憾的是，只能在夜晚启动。” “夜晚？”奈奈生瞧着外头的艳阳高照，道：“那……我现在做什么？” 虎彻和鬼切对视了一眼，不知从哪里拿出堆得厚厚一坨书册。 “那么请您继续过目祈愿记录吧。” 虎彻和鬼切异口同声。 “……” 奈奈生一脸铁青地坐在地上抱住头。 第19章 人神来访者(下) 御馔津，神明和人类的后代，究竟是何方神圣？ 奈奈生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走上「稻荷神社」的石阶。 黑夜的神社被寂静包围，四处飘荡还未散去的浓密的香火味，以及，神圣的气息。 奈奈生怀着虔敬的心情来到空无一人的神社主殿面前，拜了拜。随后被虎彻与鬼切引路，来到神社后面，树林深处，隐藏在结界中的巨大洋馆。 “哇哦——好厉害，好漂亮的洋房……诶——？！”为什么里面却是传统和室设计？ 奈奈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感叹还是吐槽。 玄关处等着一只白狐和一只白狸。是御馔津的侍奉者。 奈奈生在书上读过这个——稻荷神有两个随从，白色的狐狸和狸猫。 但是……奈奈生看着和她一样高的狐狸，再低头，看了眼普通体格的狸猫……已经，不想吐槽了。 “欢迎到来，御影神社的土地神哟。”白狐用优雅挑不出错的姿态，庄严地说道。 与之相反，白狸却意外活泼些：“主人在阅读室等您，虎彻和鬼切应该知道路，就不带路咯。” 说是阅读室，可更贴切地说，应该是温室吧。直径五十米的圆筒形房间里，葱郁草坪的中央只有一颗茂盛古树。沿着白色墙壁上爬满的藤蔓向上看，五彩斑斓的锥形玻璃屋顶很漂亮。 奈奈生环视四周，不经意地，看到似乎是银色丝绸的东西，掉落在巨大古树后面。 那是什么？ 奈奈生偏着头，朝树后走去。 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朦胧地浮现出如月光倾泻而下的银色长发，恰似一朵盛开于夜晚的白蔷薇。 奈奈生放轻脚步，恐怕惊扰这样的美景，她继续往前走着，于是，终于看到了银发的主人的模样。 人偶？还是妖精？ 反正是绝色的美人。身形是孩童，但是看着侧脸，却又有种成人的冷冽。 少女端坐在树下，漆黑的和服包裹着她娇小的躯体。她略微有点肉肉的小手握住对她来说有点大的手机“混蛋太宰”“我就不接你电话”“坏家伙”这样喃喃自语。 虎彻和鬼切正跪行礼，开口道： “御馔津大人，您近来安康否？” “突然叨扰，请原谅。” 停顿片刻，御馔津转过脸。 那个瞬间，奈奈生觉得呼吸都困难。 那双鲜红的瞳孔，让人想起大漠低垂的星空上挂着的血月，在幽暗的黑夜里绽放着不可思议的光芒，深深打动奈奈生的心。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如同人偶一般美丽的人儿。 奈奈生悄悄涨红了脸，就像坠入情网的少女，瞳孔中尽是痴迷的光芒。 妖精小姐突然，不，是御馔津开口了： “来得太晚了，巴卫的话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如想象那般清脆悦耳。 说完，她再次转回头盯着手机，丝毫不在意愣在一旁的奈奈生三人。 是在等谁的电话吗？奈奈生想着，稍微整理自己的思绪，道： “那个，你就是御馔津小姐吗？我是桃园奈奈生，是——” “我知道你，巴卫都说了。如果要找巴卫的话，他去异世界了。” “异、异世界？” 没有回应。 一旁虎彻解释道：“所谓异世界就是妖怪们的世界。那种草丛的阴影里，或是井里，那些存在于这世上的各种黑暗之处，便是其入口。” 奈奈生一边听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御馔津。 ——这个就是人和神的孩子吗。好小，有十岁吗？……居然比巴卫还要漂亮，而且好像还散发着圣光。神明或者是妖怪，是不是都这么漂亮啊？就像勾引心魂的妖精。但是，总觉得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偶一样……有些奇怪。 愣神间，「叮铃铃」的电话声突然响起。 奈奈生吓了一跳，然后就见御馔津张开了樱桃小嘴： “呵，你个无色之徒，我就不接你电话。以为短短几天我就消气了吗？” 她毫不犹豫将铃声按断。不过，脸上却露出了莫名的微笑，以低沉的声音高兴地说道： “气死你坏家伙，略略略。” 她朝着手机做了个鬼脸。 ——好可爱。 奈奈生认为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偶的女孩，在这个瞬间鲜活了起来。 “……是很重要的人啊……”奈奈生轻喃出声。 御馔津猛的朝她看了过去。 “——诶？不是不是我什么都没说。”奈奈生瑟缩了一下。不知为何脸上微红。 “桃园奈奈生吗？”女孩又笑了，“原来如此……刚刚失礼了，处理了一些事情。那么现在我问你，你要去异世界找巴卫吗？” 奈奈生突然产生一股紧张的感觉，就像少女面对自己心仪的男孩那样，一口气涌上胸口： “是、是的。我想跟巴卫道歉。还有，我不适合做土地神的事也……” “我可以帮你打开异世界的大门。”御馔津倒是大方地说道：“毕竟欠了御影人情。你们去找三狐即可。” “啊是，那么多谢了。” 奈奈生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之后，背后御馔津突然又说： “对了，或许你会需要。我就提前告诉你一件事。” 奈奈生再次转身面向少女。 “关于，怎么让巴卫对你言听计从的办法。那家伙，不是一直惹你生气吗。既然要走，怎么也要扳回一城吧。” 奈奈生想了想，脸上突然绽放出幸福的小花：“请务必告诉我。” 御馔津脸上浮现恶魔的笑容。 “很简单，你和巴卫接吻就好。这样一来，巴卫就会成为你的神使，你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这也太可怕了！ 奈奈生气呼呼地开始反驳： “谁会亲那种人啊？！” “呵。” 御馔津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我不会说无用的事。现在你就可以去了，有缘再会吧。” *——*——*——* 与此同时，太宰人在港口。 从横滨港湾沿海走十分钟，便可到达被人工林包围的仓库区。里头摆放着磨去登录号码的小型船只、来自世界各地的失窃车辆、用于制造炸药的大型分离机。 别说附近的居民，就连市警也不会没事进入。这里由黑社会管理。换句话说是危险地带。 太宰坐在高起的石阶上，合上手机盖子，无趣地看着黑夜笼罩下的海。 “太宰大人——” 突然，身后传来叫唤声。那是太宰的一名下属。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解决了。” “……啊，是吗……”太宰并没表现出特别的喜悦，呆愣地又看了一会儿大海，才慢悠悠站起身，跳下石阶。 他一边走着，视线漂浮在空中，一边喃喃自语：“如果……吻……她会不会更生气呢？……苦恼……可是错过了……机会……下次说不定……” 那名部下战战兢兢地跟在太宰身后，闭口不言，甚至压低呼吸，降低存在感。 他身前的这位少年，并不是普通的一般少年。尽管加入黑手党只有三个半月，却已经是游击队里的鬼才，是个冷静残虐至极的男人。 两人一起沿着楼梯走下去。 是通往阴暗的地下楼层的楼梯。那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地下武器库。 太宰无言地穿过地下，走向尽头的武器库。 这次袭击这里的是港黑的敌对组织——高濑会。 就在不久以前，与港黑敌对的组织还有三个，分别是——高濑会、gss、羊。 不过「荒霸吐事件」一起解决了gss和羊，仅剩下的高濑会。 大概有些焦急了，近几个月，他们的攻击尤为猛烈。 武器库的大门之外是尸横遍地，墙壁各处也有子弹射击的痕迹，然而，大门却完好无损。 在敌人破门而入之前就解决了，跟计划一样。 这次攻击武器库的是高濑会精兵队伍中的一只小分队。人数不多，十来个。 是先来试探的佯攻吗？ “我想，问你情报你也不会说的吧。” 太宰对着唯一的俘虏——精兵队伍小分队的队长说道。 除了太宰之外，这里还有约二十名的港口黑手党成员。 “可是你现在被禁锢了行动，牙齿间的毒药也被没收了。简单来说，现在你连自杀都做不到。所以，我们还是来谈点什么吧。”太宰自顾自说着。 被俘虏者没有回答，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太宰朝着被俘虏者走过去，看起来就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在他面前蹲下： “你的姿势有点奇怪。因为锁链位置与你高大的身形不符，所以你蜷缩着身子，应该很累吧。那么，你为什么不选择坐下呢？这样一直蹲着岂不是更累？……啊～啊～”太宰歪着头笑了，“我知道了……你屁股上是不是有伤？” 话音一落，被俘虏者杀气腾腾的目光直直射向太宰。 “不错的表情。”太宰满面笑容，“你应该不知道吧，在我们组织里，你们的「羞耻照片」已经成为新的一种解压方式了。” 凌冽的杀气，被俘虏者浑身肌肉绷禁，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锁住他的铁链发出轻微的声响。 太宰却依旧气定神闲，“很痛苦吧，被捅了那个位置。一直散不去的灼热感，连同胸口处的熊熊烈火一起，越烧越旺。” 被俘虏者猛的朝太宰冲过去，但是却在距离十厘米的位置停下了，被铁链禁锢，分毫也动弹不得。 太宰的部下们纷纷举起枪对准被俘虏者，只要一声令下，无数子弹便会毫不留情贯穿男人的身体。 可是，太宰却说： “你们退下，先上去，没我的命令不准下来。” 像是不理解太宰的话，几名黑手党成员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部下开口： “可是，太宰先生——” 太宰略微侧过脸，凉凉地看着他们。 瞬间，这些人的胃里好像吞了冰块一样，寒气油然而生。 在锐利视线的压迫下，这几人退了出去。 太宰转回头，挂上亲切的微笑，道：“呐，你恨御馔津吗？你想杀了她吗？杀了那个践踏你尊严的女孩？” 没有回答。 “你不需要回答，因为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合作吧。” 被俘虏者凝视着太宰，想从他表情中看出什么，然而却是什么也看不透。 “你想做什么？”被俘虏者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 “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恐怕前方等待你的，只有死亡。那么，在死之前，何不跟我合作一下，把自己所恨之人，一起拉下地狱呢？” 太宰说得很诚恳。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做场戏？” 被俘虏者沉默着。 太宰也不急，悠悠闲闲等着。终于…… “……具体呢？” 太宰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道： “很简单，你假装俘虏我，然后给她打电话，让她来救我。接着，你再找机会下手就行。啊对了对了，你可以用你自己的手机哦，毕竟我的电话已经被她加入黑名单了。” “呵……你的话、真是矛盾啊。”被俘虏者冷笑着：“加入黑名单的话，怎么会来救你？如果来救你，说明你们关系很好。你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合作？” “你还真是单纯啊。” 太宰用不以为然的声音说。 “这个社会，「曲意逢迎」的事还少吗？戴着面具生活的人之中，你不就是一个。看似要好，实则不过是想让对方降低防备心，然后趁其不意，划破对方的喉咙罢了。而我……” 太宰一顿，眼神逐渐冰冷，最后以恶魔般的低喃，道： “我和你一样，想要把那个人，拉下地狱啊。” 第20章 人神宰被绑了?! 奈奈生走了之后，不知从哪飞来了一只蝴蝶。 青蓝色的蝴蝶，在御馔津身边幻化成人形。 “哎呀，我们家年轻人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啊。”一名带着圆圆的眼镜，有着淡金色齐肩短发的男子坐到了御馔津身边。 “你真的认为那个女孩能解巴卫的诅咒吗？那可是堕落之神的神咒啊，御影。” 名叫御影的那个男子仰头看着五彩的玻璃屋顶，露出微笑说：“什么都不做的话，无奈等待诅咒的来临，才是真正的「束手无策」吧。你怎么想？御馔津。” “什么想法都没有。” 在御馔津低沉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御影叹了口气。 “哎，你还真像个冷酷如冰的人偶啊。”御影很苦恼似地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对了对了，刚刚我在树上偷听，你说的那个，叫太宰的人到底——” “御影！” 御馔津以责备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 御影咯咯地笑了：“我看到了不同的御馔津哦～那个叫太宰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孩子呢？想来一定是和你不一样的、活泼的孩子吧。” 御馔津冷笑，“哼，那你怕是要失望了。那可是个一脸死相的男人。大概下一秒，他就会自杀在世界上某个角落吧。” “嘛，这还真是……”御影收起了笑意，却又耍宝一样说了一句：“想不到，你在这个故事里居然扮演拯救王子的公主！” “御影！”御馔津再次以责备的声音说道：“别开玩笑！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注意无关紧要的人。” “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人吗？”御影认真到甚至可以说是郑重的程度，注视着御馔津：“你根本不是轻易会对别人产生兴趣的人，但是那个人居然能把你变成这个样子，是特别的吧？” 在御馔津那双冷酷如冰的红色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的动摇。 “可是，不管特不特别，我都已经没有时间去理会的。我的时间……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御馔津小声地沉吟。 御影背靠着巨大的古树，仰头望着恒古不变的月色，突然道： “御馔津，一千多年前，爱上人类的宇迦曾来找过我。她问我「你怎么看人类和神明的感情」这样的问题。” 御馔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复杂的表情。 “我是这样回答她的，「和生命长久的我们不同，人的一生很短暂，短暂到无法执着于某一样事物长久。感情的重量不一样。」……” 御影注视着自己的记忆： “可是，宇迦却说了一句话，她说「感情不是用时间可以衡量的东西」。” 御馔津静静地听着，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呐，御馔津。宇迦说的或许是对的……「感情」这种东西，不能以时间长短而论断。既然活在同样的时间里，你就要抓住。” ——活在同样的时间里。 熟悉的话语。在记忆里，那个男人说的话。 御馔津眯了眯眼： “……你让我抓住，是因为……那个男人，是宇迦之御魂神爱上的男人的、转世吗？” 御影不语。 御馔津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最初我就觉得奇怪……没有一点灵力，但是却打开了我的门，来到我面前……一开始我觉得应该是偶然，但是，前几天我做了梦……不，是看到了宇迦之御魂神的记忆……感觉，他和那个男人有点像……你知道吗？御影？” 御影沉默半晌，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举起手臂，就像爱抚女儿的父亲一样，抚摸着御馔津的脑袋。 “不是的哦御馔津。不只是他，还有你迄今为止遇到的鬼灯、巴卫、中原中也……这些人。从这些人身上，不是得到了温柔吗？所谓羁绊，在你不想要的时候，已经产生了。” 回想起这些人，御馔津胸口感到一阵温暖。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太宰、治那个人……给我的感觉，有点不一样……我不知道。”御馔津纤长的睫毛颤动了起来。 “不需要害怕哦。” 御影温柔地抚慰： “这是新的相遇。你要知道，所谓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可是，后续你们两个的故事，却是由当下、此刻的你们，决定的事情。和过去、以及转世与否无关。” 冰冷的月光柔和了起来。 御影发出让大脑觉得轻飘飘的声音： “继续前进吧，御馔津。不要逃避，不用害怕。我们都在你身边。” 御馔津红宝石的眼瞳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似的，她点了点头。 *——* 御影走后，御馔津拿出手机，把太宰的号码从黑名单里解放出来。 然后，她就一直等着。 可是，很安静，安静到御馔津甚至觉得，有点寂寞。 「嘀铃铃——」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御馔津开心地绽开笑容。 她抬眼一看，扬起的笑容又立刻消失。 陌生的号码。 御馔津皱了皱眉，按下通话键。 「是御馔津吧。」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男子的声音。 御馔津眯了眯眼，她感受到了恶意。 “你是谁？” 「呵呵，这么快就忘记了吗。可是我忘不了，你对我做过的事！」 一上来对方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御馔津不耐烦了： “没事我挂电话了——” 「太宰治这家伙现在在我手里。」 几乎同时，电话那头响起挑衅的声音。 御馔津再次把手机贴上了耳朵，不屑地笑了： “那可不是你能轻松抓住的男人。证据呢？” 「喂！快给我说话！」显然这句话不是对御馔津说的。 等了一会儿后，传来的是—— 「希望你能温柔一点啊……我可是很怕疼的……」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的确是太宰欠揍的声音。 御馔津的脸蛋逐渐变得僵住。 「你听到了吗？不想他死，你就——」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被御馔津的笑声而激怒的火焰熊熊燃烧着，男子的口气也更恶劣了。 御馔津美丽的脸庞流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认为我会去救那个男人吗？绑架也不会选择好的对象，真是愚蠢到家了！顺便告诉你，太宰治那个男人，可是一直追求着死亡啊。你刚好送他一程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重新传来男子的声音：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么……」 「砰砰砰——嗯咳……」拳头摩擦衣服发出的撞击声，还有疼痛的闷哼声。 「怎么样？我就这么一拳一拳把他打死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人是因为你而死……你来了或许他就不用死了，可是因为你的视而不见，丢掉了一条命！这样的罪孽你就好好品尝一辈子吧！」 御馔津笑了，乍一看在笑，但仔细一瞧，她的嘴角厉害地抽搐，显得异常狰狞可怕。 这是御馔津愤怒到了极点的表情。 “你竟然敢威胁我，胆子真的很大啊，还是纯粹的笨蛋？给你个忠告，现在放任还来得及，不然你会坠入阿鼻地狱的。” 「谁管那种东西啊！我只要你死！」 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没有继续交涉的必要了。 “在哪里？” 男子发出胜利的笑声，「我们在港湾这里。」 御馔津思考了一会儿后，点头回答：“在此之前，不准碰那家伙一根头发。” 「当然，我的目的只有你。」 电话挂断。 沉默片刻，御馔津不高兴地咂舌： “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她闭上眼睛，周身突然掀起了漩涡，披散而下的银色长发随风清扬，垂至脸颊的鬓角不断地轻抚着她蔷薇色的脸蛋。 她张开眼睛，瞬间，缠绕周身的无色漩涡，闪现出金色光芒，是麦穗那样的淡金色。 她将轻握的拳头举至眼前，只见，金色流光一样的火焰从她指间不停地流出，就像双手掬满了水一般，缓缓且静静地溢出。 御馔津轻轻地放开拳头，纯净的金色光芒就像火焰瞬间获得了自由那般，“嘭”的炸开了一下。 御馔津呼出了一口气，那团金光才渐渐稳定下来，顺从地在御馔津的手心之中。 由于御馔津的一身漆黑的和服，金色的流光笼罩在她周身，使得她看起来彷佛披着染成淡金色的薄纱一般。 御馔津对着那团金光火焰念着： “太宰治，除了中也之外，染上我的气息最为浓厚的男人……找到他，然后，保护他。” 御馔津对那团火焰状态的金色光芒轻轻一吹。乘着风，便如蝴蝶般缓缓地飞走了。 * “御馔津大人，你要出去了吗？” 帮奈奈生三人打开「异世界之门」的三狐回来之后，对着经过自己眼前的银发女孩问。 “是工作吗？可是主人不是说现在是放假时间吗？”三狸也问。 “啊——嗯，有点事。”御馔津敷衍地回应着，接着拉开门就要出去。 “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祈愿册放着就好，我回来处理。” “等一下御馔津大人，还有一事我想跟您说一下。”三狐叫道：“刚刚打开「异世界之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有一道黑影从门里闪了出来。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于是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御馔津停下脚步，“黑影？” 三狸歪着脑袋，“但是，我并没有看到。不过，三狐说以防万一还是同主人说一下。” “有可能是某种妖怪……”三狐道：“毕竟整座城市都被御馔津大人下了退魔结界，妖怪和邪气从「外面」都是进不来的。” “门关好了吗？”御馔津问。 三狐点头：“是，已经很好地封印上了。” 御馔津想了一会儿后回答：“我知道了，我回来之后会调查一下的。” 然后走出了屋子。 “……看来主人很着急啊。”三狸望着御馔津匆匆离去的背影说道。 三狐灵巧地用前脚将御馔津忘记关上的门关好，接着走向工作室，爪子摩擦着地板，发出喀喀的声音。 “还待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帮忙处理祈愿记录。” “——啊！等等我啊三狐，你那么大一只我怎么可能追得上，慢一点啦～” 三狸没有狐狸的细长身躯，只能用短小的手脚啪哒啪哒地追着三狐离去的背影。 * 港口。远方的港湾大桥是这深夜中唯一的光。 在下风处，御馔津闭上眼睛，五官都在细细地感受着。 耳边的海浪拍打声，鼻息的海风的味道，还有浓重的汽油味、柏油和砖瓦的味道，以及铁锈、硝烟的味道也相当浓。 御馔津细细地接受着。 突然，一抹熟悉的气息——太宰的味道，从她的身边，瞬间滑过。 御馔津猛然睁开眼，大大地吐了一口气，接着，毫不犹豫地向气息传来的方向走去。 最终，在红砖仓库前停下脚步。 这是港黑自家的仓库。外表是一座废弃建筑。红色的外墙在雨、海风和时间的共通侵蚀下，颜色变得十分黯淡。 此刻这座仓库，寂寥得像是在宇宙中一样，周围也感觉不到有人潜伏于此的气息。 御馔津脚步没有停，完全没有考虑“绑架据点为什么无人把守”“太宰又为何会在自家地盘上被绑架”这些问题，毫不迟疑地踏进了仓库。 偌大的仓库之内，很空旷，没有那种笨重又巨大的集装箱，因为重要的「东西」都被放在地下武器库。 和一般仓库不同，这座仓库上方设计成透光结构，月光洒下，因此十分亮堂。然而，地面以下的「武器库」，则是与之相反的密不透风。 御馔津的木屐与地面触碰发出的“咔哒咔哒”声，在仓库里引起一阵阵回响。 她继续往里走，在深处，是某人的身影。 那个人被绑着瘫坐在地上，看到御馔津的瞬间，他笑着说： “呀，小稻荷，晚上好。” 御馔津没说话，继续朝太宰走去，直到，在距离他五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急着给太宰松绑，而是以面无表情的奇怪眼神凝视太宰。然后将视线移向通往地下武器库的楼梯。 “太宰。” 御馔津突然叫了他一声。 “是？”太宰微微歪头，那双——似乎觉得什么很有趣、又好像厌倦了一切的、茶褐色的瞳，看着御馔津。 御馔津没有立刻开口，视线在地板、墙壁、屋顶天窗等等之间转了一大圈之后，才缓缓说道： “你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她说着再次迈开了脚步，慢慢接近太宰： “你将我骗到这里的这份令人厌恶的聪明。还真是……” 五米的距离消失，她在太宰面前站定，盯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孔。 太宰也在仰望着她。 嘴唇轻轻颤动，御馔津充满怒火的声音再次响起： “令人满意啊。” 太宰盯着御馔津鲜亮的红色眼眸，仿佛被感染了一样，他的眼底也荡漾起了暗沉激烈的光辉，好像眼里只看得到御馔津，专心一意望着她。 然而，就在这时—— 「砰——！」 枪声响起。 是从仓库入口方向，御馔津的背后，传来的声音。 “——！” 宛如断线的人偶，在太宰诧异的目光中，御馔津往他身上倒了过来。 第21章 人神理性与感性 御馔津倒下的那个瞬间，太宰感觉自己的理智和感情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没有出血，应该没事，只不过是被冲力冲击的，才倒了下来……跟计划一样…… 理智在他的脑子里，这样冰冷地说着。 可是，还有另一种的「某样东西」，开始剧烈地动作。那项动作几乎化为物理性的振动，麻痹了太宰的头盖骨。 让他只能维持惊讶的表情，愣愣地看着倒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御馔津。 几乎是第一次，太宰无法解释他自己的感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入口处的男人狂笑着。 他手上握着的手|枪，硝烟淡淡升起。 “终于——！终于把她杀了！！” 被俘虏的男人，消瘦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 “高兴吗？” 太宰的声音像是别人的声音一样，在偌大的仓库内响起。 “——当然！啊哈哈哈！” 就像个神志不清的疯子，他一直笑。 “……是吗？真的，有那么高兴吗。” 带着几分凛然，太宰的声音再次响起，撼动着被俘虏者的鼓膜。 终于，被俘虏者收起了笑容，像是恢复了理智，以一种现在才初次察觉到太宰的存在的那种眼神看着太宰。 “呀～虽然现在再说这话，或许就像个自相矛盾的傻子，可是……主要是我也没有预料到呢。” 太宰的声音比冰还要冰冷： “我会这么生气的这件事。” 空气冻结。 被俘虏者不知为何浑身僵硬，像是被这个区区十五岁的少年的气势压倒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游刃有余的态度完全消失，条件反射地举枪对准太宰。 “哎呀哎呀，这可不行啊。你可要注意了，事情可还没结束呢……”说着，太宰微微扬起了嘴角，“呐，你说对吗？我亲爱的小稻荷。” 话落的同时，子弹从御馔津背后滚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没有血，这颗子弹跟脱离弹壳时一样，光整平滑。 御馔津撑着太宰的大腿，缓慢起身。她背后的和服同样完好无损。 被俘虏者惊惧地喃喃说道： “怎么可能……你、为、为什——” “为什么我还活着？” 御馔津替他把话说了出来，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侧过头看着他，脸上浮起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刻薄微笑： “人类的身体是很脆弱。但是，我被这座土地的生灵们深深爱护着。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许多精灵在我的身边，他们会一直保护着我，所以，凭你区区一个人类，是伤不到我的。” “异、能——” “我是普通的一般人。对付你这种人渣还不至于用特别手段。” 男子咽了一口口水。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问你了。” 御馔津如同血液的深红色双瞳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为什么，人类不知道自己的过错就知道怪罪别人呢？” 男子——被俘虏者忍不住大吼： “就是你的错！与你战斗是我一生的耻辱——！都怪你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是你的罪孽。”御馔津声音高昂而尖锐，“你，杀了多少人？不是与你同样处于黑暗中的人，而是那些无辜的一般市民，你杀了多少？高濑会一年前在港黑先代还活着的时候，借用港黑的名义屠杀了一条街的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你是那条街的人……？” 御馔津笑了，以沙哑的声音继续说： “我不是说了吗。这片土地的生灵爱护着我，同样，我也爱护着他们。” 御馔津摆动小脚，一步一步，慢慢走向男子。 她的表情，有如人偶一般冷酷无情： “进行屠杀的你们每个人的脸、名字，我一个个都记得十分清楚。” 咔哒咔哒…… 御馔津一步、再一步接近男子。 表情扭曲的被俘虏者的身体似乎因为恐惧而麻痹无法动弹，握着枪的手也在颤抖着。 “别、别过来！你这个怪物——！”他大声喊着。 御馔津依旧慢慢靠近： “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因此我不会说废话。只不过，你们抹杀无辜生命的罪孽，总是要还清的。所以，期待吧，在地狱等着你的，会更可怕。” 被俘虏者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大吼了一声，扣着扳机的手指用力。 枪声响起。 鲜血飞溅。 男子手臂被射穿，身体因冲击而旋转。 接着又来了三声枪响，三道闪光，三个空弹壳滚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分别命中男子的另一只手臂、左膝盖骨、右膝盖骨。 一片喷射而出的鲜血，男子倒在地上。 御馔津安然无恙，一滴血都没被溅到。 她微侧过头，看着身后不知何时自己解开松绑、开枪的太宰。 他的表情平静得仿佛一台自动开枪机器，对上御馔津视线，才突兀地转变表情，眯起眼睛笑了。 “真是千钧一发，差点又让小稻荷受伤了。” 太宰扔掉不知从哪掏出来的手|枪，站起身松动了一下筋骨，朝御馔津走过去，并没有发现此刻御馔津就像是盯住老鼠的猫咪，正在耐心地等待他的靠近。 “刚刚我真是吓死了，以为你真的死了哦小稻荷……啊，好痛！好痛、好痛啊！等等，小稻荷等等！别打了！” 御馔津毫不留情地朝太宰的膝盖骨踢过去，小手握成拳头也在不断地敲打太宰。 “禽兽！坏蛋！居然算计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大骗子！” 御馔津气红了脸，继续拼命敲打。 “抱歉，小稻荷。” “我匆忙跑过来救你！” “嗯，我猜也是。” 御馔津的两个拳头对着太宰的黑色脑袋不断敲打。 “好痛！真的好痛！” 太宰嚷嚷着，但是身体却在不着痕迹地凑近御馔津，然后，一把将小小的人整个拥进怀里： “抱歉，我最爱的小稻荷。因为，实在是想见你，已经忍受不住了……” 御馔津两只拳头一顿，停止了敲打，转而朝太宰的脸颊狠狠咬过去，留下一口明显的牙印。 ——不是打就是挠，不然就是咬，女人这种生物还真是…… “你在想什么？”御馔津狠狠瞪着太宰。 “……嗯？啊……我心里想的都只有小稻荷哦，不管在什么时候。” 御馔津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不信地哼了一声。 * 太宰抱着御馔津站起身。 这时，不知从哪里出来了约摸十多个身穿黑色西装、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们纷纷举起冲|锋|枪对准倒在地上的被俘虏者。 太宰看到他们笑了： “来得刚刚好。这个男人被我打断了双手和双腿，行动不便却不是致命伤。那么，按照计划一样，麻烦你们把这个人交给红叶姐的审问部队吧。” 说着，太宰抱着御馔津就要离开。 可是，这时候，地上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却笑了。 “呵、呵哈哈……按照计划一样？别开玩笑了小鬼，你还真是太年轻了……” 太宰停住脚步。 “你们在这里的全员，马上就要死了。”男子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只是声音中透着疯狂，“你们听，死神的脚步声已经响起来了。” ——感觉得到，「什么东西」要来了。 太宰下意识地将御馔津的脸按进怀里，迅速躲到了遮蔽物后面，同时大喊了一声：“对着仓库外开枪。” 紧接着，仓库被闪光与爆破的声音埋没了。 闪|光|弹。港黑约摸二十人全部被突如其来的闪|光|弹夺去视野，以至于，要回避接下来的攻击是不可能的。 天崩地裂似的巨响在仓库中震荡着。 爆炸声、金属断裂的尖锐的声音，与墙壁和地面被击中的碎裂声。 港口黑手党在犹如横向落下的子弹雨中避无可避，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惨叫，就迅速被血雾包裹着，大量血液啪嗒啪嗒地飞溅在地上。 单方面的扫射终于结束。 太宰睁开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以及齐齐对着他们的枪口，冷笑一声： “呵，到头来居然是我们这一方被全灭了啊。” 他这样说着，但是表情却是一副轻松得好像随时都能吹起口哨的样子： “虽然我们是互相合作的关系，但是没想到被反将了一军。” 御馔津睁开眼，扫视了一圈。 高濑会的，人数很多，五十个左右，脚边全是港黑的人的尸体。 他们举着枪对准太宰和御馔津两人，下一秒就要夺取两人的命。 第22章 人神计中计 “不好意思啊少年。” 被俘虏的那个男子在同伴的支撑下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太宰露出胜利的微笑： “识相的话把武器库的密码说出来。” “不说出来的话，我会死吧。可是说出来了，我还是会死。说不说，有什么区别吗？” “说出来可以让你轻松的死去。你不是讨厌疼痛吗，少年。” 太宰微微抬头看着空中某一点，似乎在思考什么，接着和御馔津对视了一眼，然后道： “好吧。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说最后一句话。” “什么？” “其实，比起你们如此华丽的进攻，我更喜欢狙击。” 男子皱了皱眉。 “特别是不浪费子弹的攻打方式。” “……” “没错，就像这样——” 太宰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嘣」的一声巨响，就重重地落下。 如同指挥家挥下指挥棒，枪声就像交响乐那般整齐地响起。 包围太宰他们的高濑会袭击者们，头部以及心脏的位置各有两枪。 宛如被飞流直下的瀑布拍打的破布一般，他们连敌人从哪开的枪都不知道，便倒在了地上。 大片喷射而出的鲜血……是御馔津看到的最后画面，之后便被太宰蒙住了眼睛。 “别看。没事的，马上就要结束了。”太宰在她耳边这样温柔地说着。 枪声一声接着一声，直至敌人全部气绝。 偌大仓库重归寂静。 然而太宰并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走出了仓库，差不多有十米——闻不到血腥味的距离，才将手放开。 “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收个尾。” 太宰将御馔津放在高台上，帮她理了理有些乱掉的头发。 “唔。” 御馔津低吟一声，嫌弃地偏了偏头，却没有拍开太宰的手： “别碰我头发。” 太宰笑了。 *——* 男子倒在自己和同伴的血泊中，四肢都被子弹打中，完全动弹不得。 他的腹部，在刚刚的狙击中，也被射中一枪。 在他的身边，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港黑狙击手们。 是只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便杀了他五十个同伴的狙击手。 而这一切，全都是那个少年—— “痛苦吗？这种不能动弹的感觉？” 那个少年——太宰摇摇晃晃来到男人身边，在他脸旁蹲了下来。 “你好像很疑惑，有什么想问的吗？我可以全部告诉你哦。” “你这、这家伙……”男子费力从喉咙间挤出这几个字。 “嗯。” “不会是……” “嗯嗯，没错没错。” “从……什么、什么时候……” “一开始。从你们攻打这里开始，我就计划好了。” “那、你的部下……死掉的……” 男人的话支离破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哦。你是想说，几分钟前被你们杀掉的，作为牺牲品的那些部下吗？” 男子看着他。 而太宰不再多说，只是，展露冷酷的笑容。 瞬间，男子从这个笑容里理解了——这个少年，根本就不会在乎牺牲的代价，包括自己的同伴……全部都只追求利益的最大化。 太宰对一旁的部下伸出手，说了一句，“你，枪给我。” 部下将手|枪放到太宰手上。 “你这么恨小稻荷的理由，我知道哦。不仅是伤了你的自尊，还让你从分队队长沦为了弃子，对吧。” 太宰一边说着，一边从弹匣中取出子弹，只将一发装回去，再将弹匣装回枪上，然后拿在手里把玩。 “伤了那个地方的你们，虽然不是什么致命伤，可是毕竟过于羞耻，而且你们组织对这种事情似乎容忍度比较低，所以，就把你们当做死士，佯攻这里，来试探对吧。” 太宰撑着脑袋，摆出很苦恼的表情，道： “可是啊，一会儿来一个，一会儿来一个，实在是太烦了。我也不想在这里陪你们玩无趣的相互试探游戏，于是我就想了一些办法。” 太宰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那话语却在男子耳边重重地回响。 “对了对了，我记得在中国，这个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少年的瞳。 近看，那瞳眸深不见底。 看穿一切的眼睛。不论神明还是恶魔，都逃不出那无底的视线。 一切都被看透了。 男子一开始，还怀疑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 但是不对。 在那里的，是吃掉恶鬼的恶鬼，杀害死神的死神，周身漂浮着大量死与冷酷气息的邪恶化身。 男子痛苦地喘息：“那……个、手机，也……” “正确。我知道你会用手机把同伴叫过来，所以才故意给你的。同时，我也知道，你还想从我口中得到武器库的密码，所以你被松绑之后，也并不会立刻杀了我。” 太宰举起枪口，对准男子。 “即便你中了五枪，可都不是致命伤。这样离失血过多死亡，想必要花费很长时间吧。”太宰轻轻摇着头，“这漫长的时间，可是地狱一般的痛苦。我的话肯定受不了的。不如我用这把枪，让你从痛苦中解脱吧，就当是你对我家小稻荷背后开的那枪的回礼，你说怎么样？” 男子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想要发出声音，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成声。 太宰将枪口对准男子的眉心。 最后，犹如回光返照般，男子勉强吐露出嘶哑的声音： “……全部都是，谎言……” 太宰却摇摇头，“不对不对，我对你说的话里，有一句是真的哦。” 男子转动了一下眼珠。 太宰笑了，突然压低了声音，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程度，说： “那个人，御馔津，她所存在的那个未知的世界……对我的魅惑就是如此之深……” ——深沉到、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把她，拉下他所存在的「地狱」里。 说完，太宰站了起来，扣下了扳机。 子弹命中了男人的头部，如此一来男人的身体便只是一件物体了。 “把尸体处理干净。”太宰对一旁的部下下达了指示，便转身离开了仓库。 *——* 有如月色的银色长发，在黑夜之中朦胧浮现。黑色和服遮挡有如陶瓷娃娃的女孩抱着膝盖坐在高处，冰冷眼眸仰望虚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太宰仰视着女孩，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感到困惑。 至今为止，从没有出现超出他预测的事情。所有的事情，包括这孩子的一举一动，会说什么话，露出什么表情，他都能预测到。 她不是超出“预测”之外的存在。他很清楚这一点。 然而，「感觉」却超过了预料，来得很是猛烈。 只要一靠近她，他的整个人都会被她的气流包裹，与他身上多多少少的空虚气流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就像“黏附在水底岩块上的枯叶”似的。他自己就能从寂寞和空虚的恐怖中摆脱出来。1 无法预测，的，感、情……？ 像是明白了什么，太宰脸上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出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小稻荷，我是对你发情了啊！” …… 御馔津艰难地回头，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太宰： “禽兽。” “啊，不好意思，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这种话。”太宰笑着这样说：“对不起啊，在你面前做出这种血腥的事情。但是，我必须履行我的承诺。” “什么承诺？” “你忘了吗？我不是说过吗，让你烦恼的东西，让你伤心的东西，伤害你的东西……全部，都由我来替你斩平。” 太宰说得十分认真。 “……” 御馔津脸上，至今为止那副刻意装出的冷漠抗拒的表情，慢慢消失了。她周身一直散发的那股疏离的气息，现在也烟消云散。 她由于害羞而无处安放的眼眸，现在露出的，是与她年龄相符的奇异色彩。 “哼。” 最终，她轻哼了一声。 太宰向她伸出双手： “来，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唔。” 御馔津瞄了太宰一眼，然后以依赖他的模样跳下来。 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那个时候，她在树上情愿自己爬下来，只是最后不小心失足跌下来才被他抱住。 太宰接住轻盈如小猫的御馔津，然后……并没有放下她的打算。 “……我不觉得我很矮，我也不觉得你很高。那么，为什么又抱着我？” 御馔津和太宰之间约摸有个二十厘米的差距。 太宰却问：“你不喜欢小孩子抱？那要公主抱吗？” “……” 太宰笑。他喜欢这种她乖乖坐在他臂弯里的充实感。 “对了小稻荷，我们去看海吧。早上的海我们看过，晚上似乎没有诶。” 御馔津以不感兴趣的冷淡声音道： “不是一直看的吗？” “是你和那个小矮子一起看的吧。你们一直一起，不开心。” “呵，随便从你身边的女性中挑一个陪你来看不就行了。” “你吃醋了？” 太宰脸上露出狐狸那样欠揍的笑容。 御馔津不高兴了。 “不一样哦。”太宰亲昵地用脸颊蹭着御馔津微凉的长发，“我给你的和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等等，你不用说了。” “为什么啊？我已经准备好说辞了。” “因为话题太过沉重了。” 被说个措手不及，太宰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勾起无奈的微笑： “真狡猾啊小稻荷。” “啰嗦。” 御馔津显得不耐烦，以此来逃避着： “你不是要看海吗。快点看，看完回去。” 秋天的海很平静。在这个每天都发生激烈枪战的港口，大海却平静得出奇，而且也很美丽。 一阵海风吹来。冰冷的风…… 太宰突然说，“漂亮的大海，死在这里应给会很美好吧。” 御馔津立刻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要死你自己去。” “等等小稻荷，你别乱动，我不会带着你——啊……！” 话还没说完，太宰脚下一滑，带着御馔津，两人一起翻了下去。 这里是码头，没有防护栏，也没有人。 巨大浪花，人影消失在波浪的深处。海面不断冒出水泡，仿佛很愉快似的欢迎两人的到来。 不能呼吸了。 御馔津不会游泳，丝丝银发在水中像绽开的花朵一般飘展。海水压迫着她的肺，要将氧气全挤出她的体内，四肢提不上一丝力。 太、宰…… 御馔津感到恼火的同时，嘴唇上有了不一样的触感。 太宰抓住御馔津的后颈，将她拉近，将自己的脸凑过去。 ——彼此的嘴唇，深深碰在一起。 气泡从唇瓣相接处不断冒出来。 那一瞬间，太宰「看到了」。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女。 模糊的脸，只知道男人是黑色长卷发，女人是如瀑布的银色长发。 「……神明都像你这样不会笑的吗？」 「无礼的人类，吾为何要对汝笑。」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 「汝说了吾就一定要叫吗？」 「嗯……真是苦恼啊……那不如这样吧，我教你怎么笑好了。」 「哈？无礼的人类，谁说——」 「要教会你笑的话，那就先……」 先——？ 先什么？ 幻影消失了。 太宰回过神，近在咫尺的，是御馔津小巧的脸蛋。 他们依旧在水下，在水中，吻着。 静静地…… 第23章 人神 23章 深秋的夜里, 一阵寒冷的风吹过。 奈奈生停住了脚步，抬头仰望着呈现在眼前的这一座气派的洋馆，然后露出了微笑。 这个地方，是在经过各种不可思议的机缘巧合后, 才认识的…… “结果，最后还是跟御馔津小姐说的一样, 巴卫成了我的神使啊。呐，巴卫……？” “……啊……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早知道这样我就成为御馔津的神使好了……侍奉这个什么能力也没有的小丫头, 这份屈辱真是……！啊——！！！” “……”到底有完没完了？这都已经说了一路了。 奈奈生有点累。巴卫有点焦躁。 虎彻和鬼切却欢快地替两人拉开了门。 “好了好了, 巴卫大人, 奈奈生大人——” “和御馔津大人道过谢，我们就要回自己的神社了哦。” 奈奈生双手一拍, 发出清脆的声音： “没错没错，我们走吧巴卫。” 奈奈生往前踏了一步, 然而……洋馆内充满着的诡异的静寂和沉默，压倒了她。 经过异世界妖怪们的洗礼, 奈奈生仿佛在担心着什么似的上下左右全方位仔细扫视着。 “……那个，请问，有人吗……？” “你在干什么？”巴卫大步走了进去，“这可是神明的府邸，没有什么妖怪。快点过来。” “哈哈，说的也是啊……” 奈奈生紧跟着巴卫朝里走，七弯八绕的, 在一扇门前停下。 奈奈生看了一眼，门上挂着「工作室」的牌子。 巴卫一下把门拉开。 “三狐，三狸，御馔津在哪里？”巴卫问着。 奈奈生从巴卫身后踮起脚，饶有兴趣地看着两只小动物用爪子在卷轴上一下一下敲着，“在盖章吗？用爪子？” 三狸停下动作，“啊巴卫大人，你们回来了啊。主人大人的话出门去了，说马上回来。” “如果有事的话请稍等一下。需要我泡茶吗？”三狐问道。 “不用，只是来道谢而已。”巴卫看了看矮桌上的资料，“你们是不是该找个神使了，这么多处理不完的吧。” 三狐摇摇头，“御馔津大人说不需要。而且这三年来，我们也是一直这么过来的，所以没事的，巴卫大人不用担心。” “哼，谁担心了。既然御馔津不在，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了。谢礼的话明天我让虎彻和鬼切送过来好了。那就这样。” 巴卫转身就要走。 然而，突然从玄关那里传来重重的「啪」的开门声。 三狐的大耳朵一抖，道：“看来御馔津大人已经回来了。” 就在三狐这么说的时候，传来了木屐撞击木地板的“咔哒、咔哒”声。 在场的所有生物同时看过去。 “啊啾——！” 伴着大大的喷嚏声，御馔津从黑暗中走出。水珠不断从她的秀发、脸颊、衣服上滴下来，后面还拖了一路的水迹。 一只落水的小猫，十分像！ 御馔津整张脸红通通的，一边走着，一边以恼火的声音嘀咕： “该死的太宰！居然把我拖下水！！还敢……啊啾——！啊啾！还敢对我做出那种禽兽的事情！” 她似乎很生气，精致的小脸都稍微扭曲了。 三狐和三狸浑身的毛一抖，像是恍然回过神一样，手忙脚乱地向御馔津冲去，有些无措。 “怎么办怎么办？！主人全湿了！怎么办！！” “等等等等三狸，首先应该先将衣服脱下来，啊，御馔津大人，您到底去了哪里啊？……三狸，快去放水！不对，先拿干毛巾！” 巴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三狐，你先去烧水！三狸，你去拿干净的毛巾。” 他一边吩咐着，一边走上前将身上的和服外挂罩在御馔津头上，帮她擦头发，顺便抱怨着：“啊！真是，果然还不是需要一个神使吗！” 奈奈生愣愣地看着变身老妈子的巴卫，觉得很神奇。而虎彻和鬼切似乎被气氛感染得，也慌了起来。 “那么我也来帮忙！”虎彻和三狐走了。鬼切则跟在三狸后面。 奈奈生恍然回神，“啊！那我也去！” “等等奈奈生！你对这里不熟悉，我去。你帮她把头发擦干，还有把湿衣服脱了。”说着，巴卫站起身，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奈奈生接手了巴卫的工作。 御馔津一直打着喷嚏，并且以细小的声音，自言自语般咒骂着： “混蛋混蛋混蛋！我要诅咒你！死太宰——啊啾，啊啾，啊啾……” 太宰。又是这个人。奈奈生想着，将巴卫宽大的和服外挂裹在御馔津身上，犹豫了一下，将人抱了起来。 “失礼了御馔津小姐。” 奈奈生按着记忆中三狐离去的方向走去。怀里的人好轻。为什么呢？总觉得，很惹人怜爱。 奈奈生瞄了一下御馔津，目光略过她的唇瓣时，疑惑了一下：她的嘴唇，是不是红过头了？ “你……” 御馔津突然出声。 奈奈生吓了一下，“是，是！？” “和巴卫结下契约了吗？” “啊……嗯。”奈奈生脸有些红，特别是嘴唇，觉得有些热。 “巴卫是只怕寂寞的狐狸。”她这样说着。 “哈啊……”寂寞吗？奈奈生想起巴卫在花街的样子，有些说不出口。 似乎从奈奈生的表情中读到了她的想法，御馔津说： “以后你就会知道的吧。反正已经结下了神使的契约——”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御馔津小姐？” “……契、约。” 御馔津摸着嘴唇，脸颊逐渐僵硬。 *——*——*——* 太宰独自坐在码头，身下形成一滩水迹。 “啊啾——！” 他擦擦鼻子，打了个哆嗦，“好冷啊……居然直接一巴掌打上来，嘶……好疼啊……应该很生气吧，这次多久才会消气呢？……哎……” 太宰摸着脸颊上的巴掌印，站起身，正准备老实回去洗个热水澡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同时，海浪拍打石阶的声音也全都安静下来。 云朵将月色笼罩。 太宰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不过他的眼睛却充满警戒地静静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一阵怪异的阴风吹来，夹杂着既像烟雾的东西，将太宰整个人包围了起来。 视线一片模糊。 港口、码头、海……所有的东西，全部都看不见了。 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白雾中响起划破风般的尖锐声音。 太宰转身，当他看到有「什么」朝自己袭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个有如刀刃一般的锐利东西，就在太宰的眼睛和鼻子前。 一切皆在刹那之间。 「嘣——」的爆裂的一声音。 金光乍现。太宰面前出现了一层屏障。 攻击与这面散发着金光的透明的墙壁相撞，像是被阻隔似的，反弹了出去。 看到眼前的景象的太宰瞠目结舌。 之后，组成那道屏障的金光，化成点点星火，像是认了主人一般，全部钻进太宰的身体里了。 “嗯……嗯？”太宰眨了几下眼，歪头纳闷着：“啊嘞？” “哦呀哦呀～居然还有神通力保护着。” 这时，响起了一道女人的声音。 雾静静地被划开，出现一个黑色的「生物」。 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吧……女人的面孔，蛇的身体，还有潮湿的黑色长发。 被太宰盯着，她露出笑容说，“妾身是濡女，人类的小弟，你的名字呢？” 太宰惊讶地看着，可以说叹为观止了。不知触碰到了他哪根神经，他失笑出声： “濡女。啊，濡女，濡女……妖怪吗。呵哈哈……生平第一次看到真是……不过，恕我失礼，对着你这面貌我实在叫不出美女两个字。至于名字……现在已经不是交换名字的年代了，妖怪婆婆哟。” 濡女扫动尾巴击向太宰。太宰敏捷地跳向一旁。 「啪」的一声，太宰刚才站着的地方传来尖锐的声响，接着马上裂开了。 “很好的动作人类。但是下一击你还能躲得过吗？妾身一定会把你身上的神通力和嘴巴撕烂的，然后吞进肚子。” 太宰往后退了一步，“我相信你绝对有这个本领……但是，在此之前，可以跟我说清楚吗？比如，你是想吃了我吗？莫非我的肉是什么唐僧肉？还有神通力是什么？你又是从哪来的？……总要让我死的明白吧。” “人类的小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么好吧，反正跟你说说也逃不过你进入妾身肚子的命运。” 濡女用贪婪的眼神看着太宰： “那个人神，你也认识的那个小丫头，用很强的结界把这个土地完全罩了起来，妾身没办法进来，但是，最近终于找到了机会。妾身很喜欢这片土地哦，靠着海，湿气也很重。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这样稀罕的人类……如果吃了像你这样的神明眷属，妾身就能得到近百年的灵力。” “人神？”太宰复诵着，然后第一次露出愉快的表情，“小稻荷吗。我是她的眷属？” “刚刚我可是看到了哦，你们结下了契约不是吗。” 契约……太宰摸着自己的嘴唇。 濡女扭动着身躯，甩动着尾巴突然攻向了太宰。 相比之前的那一击，这次更为高速。 太宰堪堪躲过，可还是擦了一下边，摔倒在地。 未给反应的时间，第二击紧接着袭来。 刹那——金光再次迸发。 濡女的尾巴在太宰前方一米的位置停住动不了了。 “吼哦～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濡女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可惜——” 濡女加大了力量，尾巴想突破金色的屏障刺穿太宰的头。 与其同时，一团金色的火焰状的光芒，从太宰的身体里面「分离」了出来。 “你看你看，这就是藏在你身体里的神通力。” 太宰直直地看着替他抵挡攻击的金光火焰。从里面散发出熟悉的气息——是御馔津的味道。 但是，是什么时候到他身体里的？ 太宰疑惑，可是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 那团金黄色的火焰，为了抵挡攻击，正在不断「消耗着」。 似乎是到了极限，火焰状的光芒如同烟花那样炸放了一下，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最后消散在空气里。 “打破了打破了！”濡女高兴地不断扭动着身体，语气转低，阴恻恻地说道：“那么接下来，到了用餐时间了……” 如刃的尾巴扫过来。 0.1秒、1秒…… 太宰等着，表情十分平静，甚至有些隐隐的期待。 或许是对「死亡」的期待，或许是对「生存」…… 这短短的瞬间，像极了赌局。 太宰在赌。 这样死去也好，不过，万一…… 时间停止了。 然后，沁人心脾的清风吹来了…… 在太宰的周围，笼罩着一团跟这阴冷的雾气不同的……十分温暖熟悉的气息。 面前，有什么飘然降临。 是银色的…… 不，那不是单纯的银色。 夹杂着金色的光芒，飞舞着落下来了…… 太宰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马上就露出了微笑。 仿佛在轻声说「来，到我身边」似的，太宰伸出了双手。 ——啊啊，我世界的「光」…… “你，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对她这样的话语，太宰又露出了笑容。 我的小稻荷。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宰是人类，所以比起神使，更像突然得到神明眷顾的人类，成为神明眷属的感觉 神明眷属有很多种吧，神使也算其中一种，当然宰是神使之外的另一种……神官？ 就是这样的感觉（不过这么神圣的职业跟宰真的好不搭……我都能想象到别人到殿前祈祷神明解救，神官宰却上前劝别人去自杀……？？？） 本文可以改名叫《霸道“总裁”的腹黑小娇“妻”》 总裁御：你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娇妻宰：是的，没了你我活不下去。 这样说着，娇妻宰一转身，在背后@*%&a;*@……（太过可怕，打上马赛克） 第24章 人神 24章 完全不一样的御馔津。 上白下绯的巫女装, 肩披鹤松纹千早，头戴前天冠。如月光般的银色长发，垂至脚踝，并且不再是纯洁的银色, 而是发尾染上了麦穗的金黄。 ——这个姿态！ 太宰睁大了眼睛，和他在水下看到的幻象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御馔津手握武|士|刀, 挡在太宰身前。她美丽的长发有如拥有自我意志般飘动着，几许发丝触碰到了太宰的脸颊，仿佛在安抚他。 濡女嘶声大叫, 她的尾巴滴着血, 断掉的那截蛇尾滚落在太宰前方。 “你就是从异世界之门溜出来的妖怪吗。居然敢在我的土地上用术。我告诉你……” 御馔津高傲地微扬下巴： “这片土地, 还有这个男人，都是我的。要想碰, 拿你项上人头来换。” 濡女的脸庞扭曲成憎恨的表情，“人神！你怎么进来的？！你不可能进的来, 这里是我的领域。” 御馔津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脸庞露出笑容, “你的领域？别开玩笑了，这可是我的管辖范围。小小妖怪居然敢在我面前叫嚣，趁早滚吧！” “口气真大，你个小丫头能杀了我吗。” “你要试试吗？对了，就做蛇肉火锅好了。三狐和三狸一定也很高兴。” 周围由濡女所造成的似烟似雾的白色东西更为阴冷了。 她们互相无言地睨视着，蔓延着一股不寻常的紧张气氛。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濡女突然笑了，无血色的嘴唇嘲笑似地扭曲, “真是搞笑！先祖污染神明的血液，导致子孙世世代代都被诅咒的可怜一族。我有听说哦，你们一族，似乎都活不过30岁啊！” 御馔津的脸色突然变得比冰块还冰。 “呐呐，人类的小子，你知道吗？”濡女看向太宰，发出高分贝的笑声，“他们一族，一直以来都只有男子哦，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女孩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语未尽，濡女左臂便被砍断，鲜血迸溅。 御馔津手腕一转，将刀刃上的鲜血甩落。 同时，她身上燃起了金黄色的看似火焰又看似阳光的光芒，如放射状沿着地面向四周散开。 “注意你的措辞，下三滥的妖怪！” 御馔津向前踏了一步，金黄色焰从身上窜出，如野兽的獠牙般袭向濡女。 濡女赶紧隐身进了周围的浓雾之中。 太宰看着御馔津毫无表情的冰冷的侧脸，想说话，但是却被她一把手捂住了。 只见御馔津竖起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唇边，轻念了什么，接着伸直手臂，横着一画，金色的保护屏障就出现将他们笼罩。 与此同时，濡女的攻击袭来。超高速的攻击，完全无法用肉眼捕捉。但是都被屏障挡在了外面。 “你的速度很快呀。难怪三狐没能看清你的身影。”御馔津慵懒地说着，用手拨了拨肩上轻抚脸颊的头发。 夸赞的话语，却不知为何让妖怪十分生气，她加快了速度和力道，终于，结实的屏障出现了裂缝。 “你看你看！裂开了裂开了！”濡女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紧接着对金色屏障猛攻。 金色屏障就像被敲碎的鸡蛋壳一般，碎纹逐渐扩大。 然而，御馔津却突然笑了——危险又具有魅惑的笑容，甚至唱起了小曲： “今年的果子为什么这么红？是因为用血浇灌的。用谁的血？用妖怪的血……” 最后音落，屏障碎裂，同时，还出现了，锁链的声音……？ 御馔津盯着向他们袭来的濡女一动也不动。 濡女脸上浮现出残酷的笑容，“哈哈，神的血肉，这可是绝品——” 话语戛然而止，濡女整个人都僵住了。 “咦？”濡女吃惊地低下头，木然地凝视贯穿自己肚子的锁链，“这、这是……” 濡女的肚子像是被什么东西贯穿，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哎呀哎呀，不认识了吗？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水气啊。”御馔津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用水气而锻炼成的锁链紧紧缠绕住濡女的躯体，让她不能移动丝毫。 “不可能——”濡女睁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呆呆地呢喃着：“怎么会这样？在这领域，可是不能用术——” 话还没说完。濡女就像是被切断棉绳的木偶般往前倾斜，倒在地上。 “怎么可能！？你这个，罪孽之子……”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片土地全部都是我的。这可是我用水气凝结而成的锁链。都是因为你太信任自己的能力，才没有发现的。怎么样？被自己最依赖的水气杀死的滋味？” 濡女倒卧在地上不断地颤抖，好几次想奋力站起来，但最终，都只能无力地在地上蠕动着，最后一动也不动。 御馔津右手的武|士|刀变回纸扇，她用扇子轻掩嘴角，扇了扇，笑容楚楚，轻唱： “今年的果子为什么这么红？是因为用血浇灌的。用谁的血？用妖怪的血。” 水气锁链收紧，将濡女搅碎，成了一滩血泊。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弥漫四周的浓雾神奇地清散了。 如往常的港口、码头、大海。 而天空已渐渐泛白。 “哦～”在一旁充当观众的太宰发出惊叹的声音，并且鼓掌。 御馔津扭头瞪着他。 这时，太宰才发现，御馔津原本只有单纯红色的双眼，如今里面还夹杂着金色，并且随着光线的强弱，颜色在变化着。是双非常美丽的瞳孔。 “那个，小稻荷……” “闭嘴。给我来。” 御馔津扯住太宰的后衣领，一下冲上了天空，向远方飞去。 太宰“哇——”的惨叫声划破了黑夜。 太阳初升，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了。朝阳映照海面。 不知为何，码头那滩妖怪的血迹，突然如同燃烧了一般，消散地无影无踪。 *——*——*——* “御馔津大人——” 这里是洋馆。 一直稳重的三狐，正在抓狂。 “虽然巴卫大人让您找神使，可是找个人类也——” “……冷静点三狐，看仔细了，这只是「半契约」。” “「半契约」是什么？”太宰在一旁问道。 他一身和服，那是御馔津用符纸给他幻化出来的，毕竟湿透的西装已经不能再穿了。 他沐浴过，一头黑卷发湿淋淋地贴着脸颊，看上去就像洗澡后身形变得小了一圈的小猫一样。 对于他的问题……不好意思，没有人理他。 只有三狸因为好奇，默默地爬到了他身边。 “但是御馔津大人，就算下了「半契约」，也应该想办法解除，而不是带到这个地方来！您应该很清楚，不能让人类踏入神的领域！您应该让这个人类失去记忆才是。” “我不要失去记忆哟小稻荷。”太宰将脚边轻嗅着他气味的三狸抱了起来，发表意见。 可还是没有人理他。 御馔津的头发已经恢复了原状，垂落至腰间。她端坐在榻榻米上，对着呈扇形摊开的大量祈愿册，以惊人的速度处理着。 “啊啦啊啦～我觉得挺好的哦三狐。”三狸圆滚滚的躯体整个窝在太宰膝盖上，被抚摸地舒服地发出「呜咕～～」的声音。 三狐用被背叛了的眼神瞪了三狸一眼。 说起来狸猫是猫科动物，太宰不喜欢狗，难怪和犬科类的狐狸这么不对付。 “……我说，可以理一下我吗？”太宰一脸委屈，“小稻荷，你把我晾在一边已经一个小时零六分钟了。我问「半契约」是什么也不回答我。” 御馔津瞄了太宰一眼：“真正的契约是和神明结下的。用接吻……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神明化。” “神明化？啊，你的那个模样……也就是不完整契约的意思咯。那么，缔结不完整契约，会怎么样？” “也没什么，就是被妖怪盯上，然后被吃进肚子里。” “……小稻荷，真是太过分了。” “你自作自受。” “唔……” 御馔津恢复了平常的冷漠加嘲讽。 太宰深知不能惹怒她，因为最后还是得他来哄好，于是他乖乖换了个话题： “那，为什么小稻荷可以神明化呢？叫濡女的妖怪说，祖先玷污了神明的血液，所以才会有诅咒。” 太宰注视着御馔津的表情，然而，她却已然不是面对濡女时的愤怒了，一脸平静地沉着处理公务。 “御馔津大人——！”三狐不赞同叫了一声，他不认为人类应该踏足「里世界」过深。 御馔津微抬眼帘，想起了御影的话。 ——即便相遇，是久别重逢。可是，后续的事，却是由当下、此刻的你们，自己决定的事情。和过去、以及转世与否无关……勇敢地前进吧。 静谧了片刻，御馔津点了点头，道： “一千两百年前，大概平安时代吧，宇迦之御魂神和人类男子孕育了一子，我是他们的后代。所以，才能「返祖」。” “神明和人类，是禁忌。所以才有诅咒吧。你活不过30岁吗？” 这个话题似乎让于御馔津很不舒服，她瞪了太宰一眼，然后刻意忽视他的存在，仿佛逃避着，做出了埋头认真处理公务请不要跟我说话的样子。 可是，太宰对处理这种情况的方法，已经深谙于心了。 于是，他咳了几声，开始不断发出“呐小稻荷…我好寂寞…”“呐呐…你不要不理我啊…”“我最爱的稻荷酱…”这样的声音。 前前后后一两分钟了还在继续，御馔津受不了了，把解决好的祈愿册一股脑全砸向太宰： “你吵死了！闭嘴！” 太宰早有预备地躲开。三狸被惊得炸毛，从太宰膝盖上跳起来，躲到三狐身后。 “可是可是小稻荷……” 御馔津不耐烦大吼：“烦死了！我是独生女，没有哥哥弟弟！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可我想知道的是——” “我什么事都没有！” 御馔津偏着头，看不见神情，只是如月光般倾洒而下的闪亮银发轻轻摇晃着：“我没有30岁的诅咒。” ——骗人。 太宰无言，只是抬起空虚的眼神看着她，半晌，眯起了双眼，无机质的笑： “是嘛，那就好。” “……” 房间里一片沉默。 只有轻轻的翻页声。 三狐沉声开口： “无礼的家伙，你应该觉得荣幸，能到这里来的只有你一个人类。妄想知道更多，就是罪孽了。” “欸？中也没来过？”太宰问御馔津。 “唔呣。” “不可能，当初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是在一个圆筒形的温室里面。” “只是一个温室。” “……” 舌头被猫叼走了，此刻太宰找不出任何语言。 ——中也知道的只有一个温室。可是，他却能跨出温室，到达这里。是第一个…… 这个认知，让太宰心中涌现出一种无法表达的感觉，以无法阻挡的趋势。 ……心脏，开始「跳动了」…… “为什么？”太宰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 “呐，为什么啊？” “……” 御馔津沉默不语，低垂的侧脸如精致的陶瓷那般冰冷。 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鬓角垂落之后，露出了她的小巧的耳朵。而此时此刻，她的耳朵已经通红。 太宰直直地看着她。 所谓「答案」，他其实已经深谙于心。 只是，还有什么……他真正想要的…是迫切地…去「抓住什么」。 ……抓住这种喷薄而出的、满足感……这种、心脏跳动的感觉……啊、他感觉的到、自己正活着……这种、为「她」而产生的爱怜、安宁……被这种感情填满的他、正活着！ 太宰伸出手，魔怔一般，狠狠将御馔津抱住。 “你干什么——！” 御馔津双手使劲推搡着太宰，对方的力气，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打闹间，他们倒在了榻榻米上。 三狐和三狸齐齐用爪子捂住了眼睛。三狐大喊：“在、在这神圣的地方，真是……”三狸却是偷偷通过爪子缝偷看。 “我的心脏在跳。”太宰说。 “哈？不跳动就死了吧！你给我起来！” 太宰收紧了手臂，脸颊埋在御馔津的颈肩。 ——是啊，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感受到「自己」。 “呐，小稻荷。” 他低声细语地说道： “我们成为彼此唯一的、特别的存在吧……”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二更！ 推一下自己的古言：《嬴政和吕不韦他女儿》 女主穿越成吕不韦的女儿 感兴趣拜托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