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同人润玉锦觅之美玉衾寒谁与共》 第1章 漏云初见霜花开温润如玉款款来 写在故事圌前 记得,润玉曾对旭凤说过:“倘若当初是我先遇见觅儿,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这句话着实让我心疼润玉,神伤了好久。于是,我就绞尽脑汁想了很多润玉和锦觅先遇见的开始,甚至还想过三人初见的开始……最终我还是放弃了,选择保留原著中的锦觅和凤凰先相遇的情节。诸位天妃别急着动手打我,先听我解释一下:作为一个合格的写作者,我的必要工作就是给我们的主角人物挖坑,找麻烦……还有,如果润玉轻而易举得到了真爱,估计天妃们也不会把润玉视为“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甜圌蜜酱儿”,爱他爱到死去活来。 长话短说,请诸位天妃搬好板凳落座,前排的天妃系好安全带,大戏就要开幕了。本书从旭凤携锦觅初至天界开始续写,基本沿用原著中的人物,有可能后期会添加新人物。每章节约 2000 字,定期更新,不接受催更,更不欢迎某家粉丝的不友好评论。看在梅姐姐人到中年,苦逼地干着两份工作,运营一个公圌众号,还要定期更新另一部圌长篇连载小说的艰难,不足之处请看官们多多体谅。 觅儿,我此生所求不多,不求你爱我有多深,只要每日喜欢我一点点,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 觅儿,我不需要你还我什么,只要能看着你,能在你身边陪着你,就足够了。 觅儿,如果时间注定用来浪费,我只愿与你蹉跎此生。 觅儿、觅儿、觅儿…… 觅儿,既然你是我的劫圌数,那我便来应劫了! 月下老人姻缘府内凉亭。 我与月下老人相视而坐,一面帮他打理那乱成一团的红线,一面昏昏欲睡听他唠叨:“小锦觅,这天蚕啊,也分不同的等级。级别越高的天蚕吐出来的丝,做成的红线韧性越好。” “嗯嗯嗯……” “这红线韧性越好啊,才不容易断,才能绑两个成一双。” “嗯嗯嗯……”我感觉头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小锦觅,小锦觅,小-锦-觅……”突然听见有人圌大声喊我,猛地清圌醒过来,声音的来源是面前那个一袭红衣,唇红齿白的月老。月老、月老,世人皆以为应当是个头须花白的老神仙,未曾想竟是个翩翩少年郎,真身还是一只独尾狐狸。听闻,上古神族九尾狐一族,生来仙胎无需修圌炼,不像我等苦命的果子精,修圌炼了四千年灵力也没见涨多少。不过九条尾巴变成一条尾巴,现在的神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狐狸仙,怎么了?”我连忙装模作样地扯了一把线团。 “小锦觅,你一点都不专心。你可知道,当年我那二侄圌子还是只小鸟的时候,最喜欢在我这姻缘府的红线团里打滚呢!”月老一副很受伤的模样。 “别和我提那只喜怒无常的乌鸦,老仗着自己灵力高强欺负人。”说起那只凤凰,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当初是我央求他将我带来天界,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的救命恩圌人吧。他倒好,一天到晚对我呼来喝去,指使我圌干这干那。想那栖梧宫那么大,除了整理打扫,还要端茶研墨,伙食还尽是些清汤寡水,说是那只鸟非竹食不食、非醴泉不饮,容易嘛我。要不是为了在天界有个栖身之地,寻找大罗金仙救已经元神寂灭的好友肉肉,我才不受这种窝囊气呢!我们做果子的,也是有骨气的。 狐狸仙似乎没法体会我的怨气,反倒是一脸神秘兮兮靠过来问:“是凤凰,不是乌鸦。小锦觅,你觉得我二侄圌子火神旭凤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那只喜怒无常的乌鸦?”我不大明白狐狸仙的意思。 “凤凰,”狐狸仙再次纠正:“你不觉得他玉树临风、灵力高强,实乃佳偶良配?”我茫然摇摇头,只恼他那二侄圌儿是导致我睡眠不足的罪魁祸首。 “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开窍啊,你知道这九重天上有多少仙姑、仙子想要嫁给我那二侄圌子做天妃,估摸圌着要从南天门排到北天门吧。来来来,实践要从理论开始,给你看看我的独家珍藏《情爱宫秘图》。”话音才落,我的手中已多了本图册。 我打着哈欠翻看了几页,皆是些男女相拥,做些奇怪的动作的描画,便丢到一边道:“姿态甚是丑陋,没意思。” “你这孩子……”狐狸仙扶着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让我来和你说说吧,这男圌欢圌女圌爱是这天地间最美之事……”狐狸仙又自我陶醉,陷入专圌家模式。 “嗯嗯嗯……”我再也扛不住了,终于梦会周公去了。在梦里,我如愿以偿吃到了满天飞的鸡腿,那个美味啊!口水都流了一地。 “小锦觅,你居然睡着了!”响亮的喊声又一次把我拉回现实,醒来后,忍不住擦了把口水。 “我没睡的,没睡,一直在听着呢!”我心虚回话。 “你睡着了!我可是有证人的,不,证鹿的。”狐狸仙向我身边一指。我转过身去,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通体雪白,毛绒绒的小兽来,正朝我龇牙咧嘴。我吓得跳了起来:“狐狸仙,这是什么?” “它是魇兽,专食人梦境。如果刚才你没睡着,它怎会寻梦至此?”果然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好说、好说,狐狸仙,我帮你把这里的线团都理好,晚些再帮你送给各宫的仙姑、仙子?你看如何?”我讨好道。 “甚好,甚好,小锦觅,我这独家珍藏就借你看几日,好好学一学。”狐狸仙一听我的话,便又高兴了。 “学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嘛?又不能增长灵力。”我嘟囔了一句。听狐狸仙说,大罗金仙都住在三十三重天或是上清天,只有灵力高强的神仙才能去到那里。为了早日找到大罗金仙救肉肉,我一定要努力增长灵力啊。 “谁说双圌修不能增长灵力的?”狐狸仙一听就又不高兴了,看来凤凰这喜怒无常的性子是有家族遗传的。“双圌修真能增长灵力吗?”一听能增长灵力,我的眼睛直放光。 “提升灵力的最高境界,非双圌修不能至也。”狐狸仙笑得一脸暧昧。 “那可要好生学学。”我连忙把那本秘图揣在怀里。 天路四通八达,神仙们依据仙阶等级和修行习性,散居在各处的宫殿府邸。往七仙女姐妹的仙府送了红线后,我就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竟然迷路了。听闻仙界的风神,最擅造司南和指南车,看改天能不能用月老的红线跟她换一换。 再往周遭看看,四处空荡荡的,任是看不到半个神也看不到半个仙,看来只能靠自己找出路了。 七兜八转,不知怎地就到了一座雕栏玉砌的拱桥前,只见桥的那端彩云叆靆,一弯彩虹悬于桥头,煞是好看。沿桥走过去,竟是一片暗林。这林子的树倒是尽现一副仙家气派,闪闪发光,我便猜想树上是开得什么奇花或是结了什么仙果。没曾想,走进一瞧,这树上却是缀满了星星。冷不丁,“扑通”一声,一颗星星就落到了塘子里,激起片片星光。 “哇,星星怎么都掉到塘子里了。”天界的奇观真多,不过塘子里似乎还有其他发光的东西。仔细一瞧,那发光的东西竟是鱼鳞,不由感叹道:“这天界的气候是又多恶劣啊!鱼都被圌逼得跃出圌水面,上了岸,啧啧啧……”我正欲将一只手伸圌入那白银盘去捞捞青螺或是星星之类的稀罕物件,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嗖”一下扑到我跟前,惊得我一个踉跄,手一滑,装红线的小包便掉在地上。 “怎么又是你啊!”我气愤地指着面前那只气势汹汹的小兽,诚然不就是几个时辰前在姻缘府见到的那只魇兽吗?真是冤家路窄。“喂,你是只小鹿,何苦学那啸天犬一般凶神恶煞?” 谁知此话一出,那只小鹿更如被踩了尾巴一样,就直接扑上来想把我撕吧了。这几千年来,我一直生活在水镜,周围皆是是花草树木、瓜果蔬菜之流,哪里见过此等阵仗。“啊!”大叫一声,双手护着脸,心中只祈求小鹿不吃葡萄。 “魇兽不得无礼!”突然,传来一声苏软、低沉的男声,听着很是舒坦。我偷偷摸圌摸从手指缝朝外看,没瞧见有什么神仙在此地停留。再一看,那小鹿突然转了性子,温顺乖圌巧趴在地上。我奓着胆子把手放下,想去寻那声音的来源,许是太紧张竟将头上的锁灵簪碰掉了,都不自知。 声音像是从一块巨大的白玉岩石后头传来,我蹑手蹑脚走过去。谁知刚才还平静无波的潭面突然躁动了起来,银光闪闪的一片而后连成一条巨大的鱼尾,一时间我竟看呆了。 此刻,从岩石后头飘出来一袭白衣,将那鱼尾真身一收,朝我款款走了过来。天呐,天界竟有比凤凰还要好看的神仙:面若白玉,剑眉星目,尤其是那双眼睛犹如嵌在白玉棋盘上的黑曜棋子,只要看上一眼,此生都无法忘怀。只是那眉宇间好似锁着一股淡淡忧伤,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抚一抚。 听闻凤凰乃是六界第一美男,我暂居栖梧宫这段时日,日日都有思慕火神的女神仙羞答答将那粉色的信纸塞到我手中,让我帮忙转交给那只脾气暴躁的乌鸦。 当然我也乐于效力,有道是助仙为快乐之本。况且那些女神仙从不空手相求,各个出手阔绰,总能给我带些仙家圌宝贝。 比较麻烦的是,我跟在凤凰后头外出的时候,时不时会有一、两个女神仙踩不稳云朵,一下子跌落到旭凤的身上或是怀里。然后,面色羞赧道:“多谢火神殿下,这天街的风着实太大。” 凤凰总是一脸笑意,礼数周全将她们扶好,附和道:“的确如此。” 我望着天街上纹丝不动的云朵,实在想不明白:这压根都没风啊,哪里风大了?事后一想,兴许是自己修为过低,感受不到吧。 接着,有些女神仙又会接言道:“火神殿下的衣裳如此单薄,风如此之大,出门有所不便。不如,我做两身云锦织成的衣裳送至栖梧宫,聊表谢意,可好?” “那便有劳仙子了。”凤凰从不拒绝,都会笑着应承下来,绝不圌厚此薄彼。我时常在想,为什么凤凰对每个女神仙都那么和颜悦色,反而对我这个恩圌人倒像个仇人,真是难以理解啊。 待回过神来,发现那个好看神仙已经站在面前许久,一言不发盯着我看了片刻。我心道:不好,他定是气恼我搅了他清梦,不过这大白天的睡什么觉,这天界神仙各个都这么奇怪。 “仙上,我看见你的尾巴了,你的尾巴真是无与伦比啊!” 为免他怪圌罪我擅闯之罪,决定先讨好他一番,不过所说也是属实,不算拍马屁。 那个好看神仙愣了一下,轻轻别过脸去,浅浅笑了笑,一时间锁在眉头的愁风似乎散开了些,这下更是人比花娇。或许为了改善这天界的界容界貌,应该让他多笑笑。 “小仙表字润玉,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原来是润玉仙啊,失敬失敬,在下锦觅,”我豪气地作了个揖:“不过我并非什么仙子,而是一个正经修仙的精灵。” “锦觅仙子。”润玉周全回礼,依旧唤我仙子,真是一个又好看又懂礼的神仙。 眼角瞥见那毛圌茸圌茸的小兽依旧用警惕的眼神盯着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润玉仙,不知这只小鹿是打算送至哪个膳房的?” 好久都没有吃过烤鹿腿了,正好拿它打牙祭。 “小鹿?膳房?”润玉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嗯,这种小鹿拿去烤,味道最为可口。”我忍住口水,指了一下魇兽。 这下润玉才明白我所言,咧嘴笑了起来,好似一块白瓷裂开了道口子。天呐,怎么会有笑起来如此好看的男神仙呢!凤凰平日里对我很凶,极少对我笑,不过我看他对那些女神仙笑也如春风般和煦,却没有这般好看。 “润玉仙,你笑起来真好看。”我由衷赞美了一句。润玉听了又是一愣,白玉般的脸庞却抹上了一层微红,不知什么缘故他并不答我的话。 这些时日跟着凤凰和狐狸仙在天界混,也算长了些见识。突然想到这神仙也分仙阶品级,像润玉这种放鹿的散仙定不是什么级别很高的神仙,许是我刚才的话有些伤了他的颜面。哎呀,让这么好看的神仙来放鹿,真是暴遣天物啊! 为了弥补自己的言语之失,我清了清嗓子接言道:“仙上这个职务相当有前途,遥想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就是从弼马温这样的畜牧行业中脱颖而出,后来西天取经归来,还被佛圌主封为斗战胜佛。还有,当年八仙的张果老成仙前还是放驴的呢,后来不也风光的很。” “哈哈哈……”润玉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露圌出一口齐白如珠玉的牙齿,眉宇间的忧愁一扫而空,就像如期绽放的花朵。我与他相视一笑,觉得自己为天界做了一件好事。 “仙上,时候不早了,我还要给月孛仙子送红线去呢!只是,不知道这月孛仙子的仙府该如何走呢?” “锦觅仙子,小仙送你出这暗林,而后让魇兽为你引路,可好?”润玉说道。 “如此甚好,多谢润玉仙啦,后会有期。” 长得好看又懂礼数,还这么好心,甚合我意。 得了主人令,小鹿一改态度热络跑到我脚边,还蹭了蹭我。看来,这天界不论是神仙还是神圌兽都如此反复无常,难以琢磨,不懂不懂啊。 有了指路的,我转身预备离开。“锦觅仙子,等一等,”润玉在后头喊住了我:“你的簪子掉了。”只见他从地上捡起锁灵簪,小心抚去上面沾染的尘土,递给了我。 “多谢,多谢!”我接过簪子,随意往头上一插,瞬间就恢复以往仙童的模样。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即刻从包里扯出一根红线,递了过去:“仙上,虽说你有这小鹿相伴,但这里到底还是冷清了些。这根红线送给你,希望有人能陪着你。”润玉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只和我道谢:“多谢锦觅仙子,后会有期。” 待我沿着来时的白玉拱桥离开时,偶然一回眸,发现润玉竟站在桥那端彩虹之下遥望着我这端。想来是怕小魇兽不好好带路吧,真是个细心的神仙啊! 第2章 长夜寂寞春意寒携手佳人把家还 东方才露圌出鱼肚白,除去轮值的天兵侍卫,天界一片静谧无声。此刻,璇玑宫门外出现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来人一袭白衣,衣袂飘飘,其身后紧随一只白毛碧眼的羸弱小兽。这一人一兽的背影,在这清冷的晨曦看起来格外落寞。 那白衣神仙本想推门而入,不知什么缘故却将脚步停了下来。四下查看了一番,发觉并无异样,或许是自己过于小心谨慎。右手轻轻一挥,璇玑宫大门顿时敞开。抬起左脚欲入其内,突然,不知什么物件向他小圌腿处袭来。 他本就警觉性极高,垂着的手立马化成掌,想要给偷袭的人一击。再一看,右腿处却是绑了一根红色的丝线、闪闪发亮,连忙不动神色收回了掌力,无奈唤了一声:“叔父……” 璇玑宫门外巨大的仙石后头窜出来一个红衣少年,竟是那姻缘府的月老,锦觅口圌中的“狐狸仙”。眼见自己的小把戏被无情戳圌穿,月老理了理衣裳、清了清嗓子,端起长辈的架子:“润玉,你这没良心的小子,有多长时间没到我府邸探望叔父了。” 润玉微微一笑:“叔父,你错怪侄圌儿了。你也知润玉乃司夜之神,平日里布星挂夜,与那卯日星君轮值。昼夜颠倒,与一般神仙有所不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小侄并不相与。我也不好在叔父休息的时候,到府上叨扰。” 一番话下来,月下老人倒也挑不出润玉的错处,只好耍赖:“借口,这都是借口。你打小性子寡淡,不与人往来,你就是不想来看我而已。” 润玉深知叔父天生顽性,如同孩童一般,也不与他辩白。只是将手往右腿一指,“嗖”一声将红线收了起来,恭敬递给月下老人:“叔父,你忘了侄圌儿身上早有婚约,委实用不上这红线。天蚕吐丝不易,何苦浪费在我身上呢!” “婚约!一提起这婚约,老夫就生气。你说,那水神洛霖和风神临秀,几千年都不在一处,怎么生得出这长女?硬生生把你耽误了。”月老义愤填膺为润玉抱不平。 “叔父,我本是个万年孤寂的命理。润玉不想娶妻,也不愿耽误了别人。” 润玉正声道,声音虽轻柔却透着一股无奈凄凉。 “胡说,你是天帝长子,身份尊贵,哪家仙子嫁与你为妻,都不为过。再说,一人长夜漫漫,哪里比得上两人芙蓉帐暖。”润玉听了月老这为老不尊的话语,不禁耳根一红。不知怎地,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位误闯暗林的仙子,她说,她叫锦觅。 于是,润玉不动声色问道:“叔父,你成日里忙着牵线搭桥,促成圌人间姻缘,定是很忙。” “叔父自然是忙的,所以才让你得空来看我啊。”月老记性不好,性子不定,被润玉话锋一转,就也不纠结之前所言。 “那应该多安排些仙童、仙侍到姻缘府伺候行走,府上最近可有新添人手?” “自从上次旭凤凤凰涅槃遇袭,至今未找到真圌凶。天界的戒备就愈发森严,谁敢在这当口弄人进来,岂不是自找麻烦嘛。”月下老人矢口否认:“上回要不是旭凤及时赶回来,替你作证,你可就被误当成行圌凶之人啦。” “未进新人… …我与旭凤兄弟情深,自当彼此信任相护。润玉定会尽早查出真圌凶,一则可为旭凤报仇,二则亦可自证清圌白。”润玉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失望,而后转为深沉。 “说到旭凤啊……”月老并未觉察润玉脸色有变,自顾自往下说。 “说到旭凤啊,叔父倒是要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最近母神催他婚事催得紧。”润玉又把话题转了过来。 “对,旭凤!旭凤的栖梧宫最近倒是来了一个小仙侍,名叫锦觅,时常到我府上陪伴。那可是个妙人儿,改天让你见见。” 润玉听了这话,心头一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这小仙侍若真能入了叔父的法眼,倒也是她的福气,润玉定要见上一见。” 这说了许久的话,月老觉得有些困乏便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睡个回笼觉,真不知明白你这夜夜值守,怎么就不困呢?” “侄圌儿恭送叔父。”听到月老要走,润玉恭敬抬手作揖。月老本要离开,却见到润玉左手腕还缠着一根红线,觉得留着也无用便道:“手上的红线也还我吧,回头给旭凤送去。” 谁知润玉把手往回一缩,说道:“叔父,这根红线还是留下吧……有个念想,以便时刻提醒侄圌儿去探望叔父。” 月老听了这话甚是欢喜,不停地点头:“孺子可教也,果真是我的好侄圌儿。” 待月老离开璇玑宫后,润玉这才放心绽开脸上的笑意,用指头轻轻圌触圌摸手腕上的红线,对魇兽道:“她叫锦觅,在栖梧宫,” 小兽乖圌巧地过来蹭了蹭他。“要不,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她,可好?” 魇兽自然不会回答润玉,只是紧跟着润玉往栖梧宫方向跑去。 相比璇玑宫的清冷和偏居一隅,火神旭凤的仙府栖梧宫气势恢宏、金碧辉煌,府内囊括天上地圌下的奇珍异宝,仙侍如云。旭凤乃是天帝、天后嫡子,身份贵重,又因灵力为历代火神中最高强之人,故而又成为掌乐司战之神,手握五方天兵天将重兵。 “大殿,今日怎么得空过来这栖梧宫?” 旭凤择一处清静的庭院,摆上近日才得的金花仙茗招待润玉。润玉端起茶盏才品了一口,便知这茶非凡品俗物,心道:这栖梧宫果真是什么好东西都不落下,不过旭凤能拿出来,对自己这个庶兄也算是恭敬。 “我才下值,估摸圌着你已晨起操练,便过来瞧瞧你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润玉放下茶盏,关切问道。 “有劳大殿挂心,那点伤势不算什么,再调理些时日便可痊愈。”虽说此次伤势有些沉重,不过,这几千年来旭凤四处征战,身上也是大伤小伤不断,所以并不在意。 润玉点点头,幻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这是我近日采集的星辉凝露,对疗伤颇有裨益,你且收下。” “兄长好意,为弟便恭敬不如从命,谢啦!”旭凤爽朗收下东西。润玉再端起茶盏,装作不经意问起:“听闻,你府上最近新添一名小仙侍,名唤‘锦觅’,颇为有趣,怎不见她出来伺候?” “她啊,初来咋到不懂规矩。大殿喜静,怎么好让她那闹腾且不着调之人出来伺候,搅了大殿的清静。”说罢,得意地往身下一看,眼神落在了自己坐的圆凳之上。旭凤这个动作自然是没能逃过心细如尘的润玉。 润玉菡萏一笑并不点破,只道:“天界规矩森严,旭凤可是要费心管圌教。我觉得有些困乏了,先回宫休息,改天得空再来看你。” “旭凤正欲去校场练兵,同大殿一同出去。”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庭院。 寄人篱下,尤其是伺候一只喜怒无常的乌鸦,我时常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祸事。 比方说前几日吧,我不就是因为没有背熟梵天咒,结果变出一张三腿的桌子,不,确切地说,它的确是四条腿,不过其中有条腿短了大半截罢了。结果,惹得凤凰恼圌羞圌成圌怒,连着罚了我数日。 记得,当时他当时是这样问我:“这桌子是你变的?” “嗯,”我有点心虚:“虽然它有点小小的瑕疵,但还是可以用的,对吧。” 然后,他又指着那条短了的桌腿问道:“这个是你拿来垫桌子的?”那垫在桌子底下的画册正是狐狸仙借我研修的私家藏品《情爱宫秘图》系列的其中一册。说起这些图册,我翻来覆去研究了很久,着实没能领会其中的奥妙分毫,大约是我悟性的确太差了。之后,就随手拿了一册来垫这桌子。 “这书是月下老人借我的,可不是偷拿的。”我连忙辩白,怕凤凰误会我是那鸡鸣狗盗之徒,今后如何圌在这栖梧宫继续待下去啊。 “锦觅,你怎么能拿这种书垫桌子呢!”凤凰大吼一声,原本垫在桌下的书便“啪”一声到了我身上,接着桌子轰然而倒。再接着,我的苦难日子就来了…… 凤凰说我丢圌了他栖梧宫的脸面,便开始惩罚我。可是那张桌子,我真的很努力变了半日功夫,尽力了啊……以为人人都和他一般,是天帝天后嫡子,先天条件优厚,稍稍修圌炼便可一日千里,灵力突飞猛进,人家不过是个区区四千年的果子精。 凤凰先是把我变成一双筷子,用来我吃饭夹菜。饿得我头昏眼花、馋得我口水直流,却是怎么也吃不到一口; 后来,他又把我变成一棵圆白菜,对于这个外形,我本身是没啥意见的。葡萄白菜本一家,都是瓜果蔬菜来着,但没想到这该死的乌鸦,居然把我丢给了广寒宫的玉兔。我现在才真心体会到老胡念叨的那句话:兔子,是这天地间最可怕的存在; 到了今日,他封了我的五识,把我变成一张圆凳坐在屁圌股下面,我才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那可是鸟屁圌股啊,仗着自己灵力高强,太欺负人了!我们做果子的也是有骨气的。虽然明知道不会有人那么神通广大来救我,但还是心存一丝希望呼喊:“有没有人,不,有没有神仙来救救我啊……狐狸仙、噗嗤君快来救救我啊!” 锦觅 谁是噗嗤君?他呀,是千年圌前我认识的一条绿色的小蛇,如果我状态好的话,就可以将他召唤出来。而今我被圌封了五识,自然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更别提召唤了,只能等乌鸦气消了放我出来。这次我再也不要待在栖梧宫了,欺人太甚,不,欺果太甚。 “嗖”一道光射圌了进来,身边有微风轻轻拂过,再一看自己终于变回人形。想要破口大骂那只灭绝神性的乌鸦,结果发现站在我面前的并非喜着红衣的凤凰,而是那日在暗林偶遇的白衣神仙,叫什么玉来着…… 润玉 诸位不能指望着一个背了数日四十九句梵天咒,却只能记住五句的果子脑袋,能记住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神仙的名号。此刻尊神扯着嘴角一抹笑意,正饶有兴趣看着我。 “怎么是你啊!小鱼仙倌。”我灵机一动,当下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名号,总不能说自己忘了吧。 “小鱼仙倌……”润玉乍一听有些愣住了,不过旋即回过神来,笑言道:“此名号甚好。那日匆匆一别,不知锦觅仙子可别来无恙?” “别提了,你瞧瞧我如今这境遇便知道了。哪里是无恙,而是大大的有恙啊!方才,可是小鱼仙倌救了我?”润玉笑着点点头。 “多谢多谢,没想到小鱼仙倌仙法如此高强,锦觅佩服。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被乌鸦困在这?还有,怎么在乌鸦的眼皮底下把我救出来的?”生怕那只鸟突然冒出来,我紧张地四下张望。 “乌鸦?”润玉再次愣住了,不禁失声大笑:“锦觅仙子说的可是旭凤?他去了校场留守练兵,要有几日方能回这栖梧宫。” “那就好,那就好,”我放下悬着的心,拍拍胸圌脯,却又突然暴跳起来,大声骂道:“什么?他居然想把我困在这数日之久,天天被人坐在屁圌股底下!灭绝神性,丧圌心圌病圌狂啊!乌鸦是魔鬼吗?我可是他的救命恩圌人啊……” 润玉被我这古灵精怪、一惊一咋的作派,搞得有些应接不暇,连忙安慰道:“锦觅仙子莫急,旭凤施的变身法只能持续半日,时辰一到便可自行解圌开。” “总之我已经受够了,在这栖梧宫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收拾行李。”我去意已决,就如凡人口圌中所言“士可杀不可辱”。 润玉浅浅一笑道:“小仙自然不会拦着锦觅仙子,只是有些奇怪旭凤为何要如此这般对仙子?”我连忙把数日来的苦水倒向面前这位善解人意的小鱼仙倌。 “锦觅仙子的意思是说,旭凤因为你法术不济,变出了一张三圌条腿的桌子,觉得丢圌了他的颜面,便如此惩罚你。” “可不就是这样,心胸狭隘的乌鸦,老仗着自己灵力高强欺负人。” “旭凤虽说性子有些高傲自大,但平日对下也还算随和,不至于这样苛待仙侍啊。”润玉有些疑惑。 “小鱼仙倌,你这是不信我的话了?”我一听更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不不不,锦觅仙子别误会,润玉自然是信你的,”润玉柔和地看着我:“可是,你离了这栖梧宫,要去哪里落脚呢?” “哎——我也正犯愁这事。我想到狐狸仙的姻缘府住几日,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收留。”我可怜兮兮说道。想起花界的芳主们虽说严厉,可是从未苛待过自己,几千年来倒也无忧无虑,不像在这天界如无家可归的孤儿一般。说完,又重重叹了口气。 “不如……”润玉顿了顿:“如若锦觅仙子不嫌弃,可至我璇玑宫暂住些时日。”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不嫌弃,不嫌弃,自然是不嫌弃。”我兴圌奋地上前,抓圌住润玉的一只手臂。小鱼仙倌真是这天界最最好心的神仙。 润玉点点头,但不知为何,他的脸竟然红了。 第3章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小鱼仙倌,那你等我收拾一番,我们即刻就去你的仙府。” 我原是从水境偷溜出来,随着凤凰来到这天界,身上本无长物。不过这段时日,那些思慕凤凰的女神仙或是去姻缘符求红线的神仙倒送了不少新奇古怪的仙家圌宝贝:文昌仙人的狼毫笔、司命星君的许愿灯、夜神誊写的《无相心经》……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一丝夜神蓖下来的头发。 真不明白,这些女神仙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手书的《无相心经》也就罢了,一丝头发竟也可以视若瑰宝。这种既不可以当作法圌器,也不可能增长灵力的玩意,收藏它有何用?不懂,不懂啊。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夜神,竟也如此受欢迎。 唯恐润玉在门外等得着急,改变了心意。我只把所有的家当匆匆一裹,便急急忙忙走到润玉跟前:“走吧,小鱼仙倌。”谁知包袱没弄严实,里面的物件便“乒乒乓乓”直往下掉。好在小鱼仙倌机警,连忙施法帮我把东西托住。 我正欲道谢,润玉却脸色一变,指着其中一本《情爱宫秘图》,问了与凤凰一般无二的问题:“这个就是你拿来垫桌子的?”我只好再次强调:“这可不是我偷的,是月下仙人非要借给我的。” 小鱼仙倌并不回我的话,只默默帮我把包袱收拾妥帖,而后轻轻道了句:“锦觅仙子且把那些图册收好了,再也不要示人,早日还与叔……月下仙人。” “好说,好说。”想想这话也没错,既然是狐狸仙的私藏,必然不想被其他神仙偷看了去。再说,我委实也研究不出其中灵修的奥妙,不然改天得空问问润玉,向他请教一二。待我一抬头,发现面前原是面色如玉的小鱼仙倌,此刻却是面若桃花一片绯红。 莫不是给风吹着了?可是四下并无风啊,罢了,这天界的风我一向感受不到。但从长远的情谊考虑,我还是决定关心一下眼前人,便把一只手覆上润玉的额头:“小鱼仙倌,你莫不是给风吹着了,为何脸如此红?” 这下小鱼仙倌不但脸红,居然还咳嗽了起来。我便着急了:“你莫不是病了?不应该啊,神仙不是不会生病吗?” 就这样,我们二人僵住好一会,润玉才缓过来。轻轻将我的手从他的额头放下来道:“锦觅仙子莫担心,润玉没事。”正当此时,凤凰贴身仙侍了听、飞絮的声音由远及近,正朝这边来了。我本想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谁知润玉轻声道了个:“走。”便拉着我的手,从那栖梧宫庭院的宫墙飞了出去。 哎,这些做神仙的总是行为古怪,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非要学人翻圌墙……难道说,是为了情圌趣?不过“情圌趣”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狐狸仙每每说起这个词,总是格外兴圌奋。不懂,不懂啊。 “小鱼仙倌,这就是你的仙府——璇玑宫?” 我立在一座巨大的宫殿前,有些惊呆了。虽说此处地处偏僻,外头的天街少有神仙走动,也比不上凤凰的栖梧宫金碧辉煌、仙来神往,但却是气势巍峨、雕梁画栋、仙气缭绕。真没想到啊,一个放鹿的散仙居然可以住如此大的仙府,天界的福利待遇也太好了吧。 润玉见我半天不说话,连忙道:“锦觅仙子见笑了!润玉清寒,终日与长夜相伴,无尊位、少亲友,倾其所有不过几间陋室和几只小兽,委屈仙子屈身于此。” “啊……小鱼仙倌,你方才说些什么?‘与长夜相伴’什么来着?” 由于过于震圌惊,我半天才回过神来。 “润玉方才道,我乃司夜之神,终日与长夜相伴……”小鱼仙官浅浅一笑,想着重述一遍。 “停……等一下,你方才说你是司夜之神?夜神?” “润玉不才,正是夜神。” “天呐,天呐,小鱼仙倌你居然是夜神,” 由于受刺圌激过大,我兴圌奋到几乎是在喊话,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自己的包袱,却不知它何时竟到了润玉手中。小鱼仙倌真是个有礼的神仙,身为夜神居然帮我一个小精灵拎了一路的包袱。我抢过包袱,从里头翻出了《无相心经》,问道:“这经圌书是你写的?” 润玉打开经圌书翻了两页,点点头:“这确为润玉所书,平时无事我便会誊写经圌书。”听了这话,我简直是兴圌奋到了极点,这下子发财了!如果从小鱼仙倌这里弄些字出去,拿到姻缘府和那些神仙交换些可提升灵力的东西,岂不是妙哉。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声,润玉则是一脸疑惑看着我。 “小鱼仙倌,你的字写得真是极好啊!能否教教我啊?” 我尽量克制自己,故作镇定问道。 “自然是可以,”润玉微微笑了笑,“我一贯偏好行草魏碑,不知锦觅仙子可喜欢?” “不打紧,小鱼仙倌喜欢的,我自然是喜欢。”听润玉如此爽圌快便答应我,此次随他来到这璇玑宫,还真是明智之举啊。对了,还有头发,我又连忙抬头,仔细端详那一头只用冠玉简单束起来的飘逸长发,觉得它简直就是白送的灵力库啊! 于是又忍不住兴圌奋,上前抚了抚他那乌黑如瀑的发圌丝道:“小鱼仙倌,你的发质真好啊!” 不知是不是已适应我的作派,这回润玉倒是由着我一遍遍抚圌摸圌他的头发,面不改色等着我的下文。 “小鱼仙倌,你看这段时日,我要吃你的住你的,还要让你费心教我习字。我也不能白白占你的便宜是吧,不如这样,我帮你打扫寝殿,可好?” “万万不可,锦觅仙子是润玉邀请来的客人,亦是润玉的友人,怎可劳作你做这些事。”我一听润玉不答应,便有些急了:“不打紧不打紧,既然是友人,小鱼仙倌就不要见外了。再说了,为你打扫寝殿,我心生欢喜。” “你说,为我打扫寝殿,你心生欢喜。”润玉急促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嗯,欢喜,欢喜的很。”我重重地点点头。润玉的脸刷一下又红了起来,哎,这天界的风啊,时不时出来作妖啊。 润玉将我安置在一间离他寝殿较近的客房,屋子不大,里边的东西却是一应俱全,收拾得干净利落,我甚是满意。花了点功夫将包袱里的东西规整好,我便从身上取出了一刻不离身的多圌肉仙子的原身放在桌上,念叨道:“肉肉,从今日开始,我们就住这璇玑宫。这是小鱼仙倌的仙府,他是个好看又好心的神仙,而且灵力高强。假以时日,我问问他,或许他能想出法子救你……” “锦觅仙子,”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润玉的敲门声:“晚膳准备好了。”我连忙施法将多圌肉仙子藏回身上,便去开门。 润玉一脸温和站在门外相邀:“锦觅仙子请随润玉去用膳吧,仙子初来咋到,怕是要花个几日熟悉一下这璇玑宫的环境。” “好说、好说,小鱼仙倌真是待客周全啊!”突然觉得润玉一直“锦觅仙子”这般叫我,有些生分,不容易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于是建议道:“还有,你我既是友人,小鱼仙倌就不必尊称我为‘仙子’,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仙子,不过是个正经修仙的精灵。” “那润玉如何称呼锦觅仙子呢?” “就叫我觅儿吧!” 我灵机一动,总不能像老胡一样喊我“小淘淘”吧。谁是老胡?不就是那根修行了万年的胡萝卜精呗。 “‘觅儿’……” 润玉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而后便笑言道:“那润玉便恭敬不如从命啦。”我满意点点头,总觉得“觅儿”二字从小鱼仙倌嘴里说出来格外好听。 不过,待我们走到饭桌前,我便再也高兴不起了。哎呀,命苦啊!天界这些神仙,怎么成日都是些清汤寡水,天天这样的吃食,活着有什么意思啊!璇玑宫的晚膳与凤凰的栖梧宫差别并不大,只是多了盘清蒸鱼。而我对鱼虾蟹贝之类的水族一向不感兴趣,只钟爱鸡鸭鹅、牛羊驴些个飞禽走兽。听说凡间有种驴肉火烧,尤其让我心向往之。 我本想提一提,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算了,小鱼仙倌好心收留我,我们做果子的也不能太不知好歹。轻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坐下来,闷头扒饭。 润玉见我低头默不作声,面如苦瓜,便问道:“觅儿,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本想张口说“是”,可想起之前在凤凰宫中,他也从未问过这话。这会不会让小鱼仙倌难堪?便违圌心说:“马马虎虎吧,小鱼仙倌,你不是一尾鱼吗,为何喜欢吃鱼肉?” 谁知这话一出,原本正在喝汤的润玉便被呛到,我连忙跑过去一下一下抚他的背,想帮他顺顺气。之前我被汤呛到了,老胡就这么帮我顺气,可管用了。没想到,老胡圌的法子用在神仙身上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润玉被呛到面色通红,又咳嗽了起来,话都说不全:“觅……儿……” “哦,我明白了,以形补形嘛。像我平时,最喜欢吃葡萄干了。”于是,我停止帮润玉顺气,从贴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一把葡萄干,递了过去:“我这葡萄干颗粒饱满,糖分充足,可甜了!”润玉总算是不再咳嗽了,可也并没有伸手接我的葡萄干。 “小鱼仙倌,你不信?”这不是□□的鄙视吗?我直接拿起几颗葡萄干,往润玉嘴里一塞:“甜吧?” 润玉轻轻嚼了两下,这才从我手中接过剩下的葡萄干,动作轻柔好似在拿鸡蛋。而后,双眼定在我的脸上说:“甜。” 再后来,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我们俩人都不再言语。第一次共进晚膳,就这样莫名其妙结束了。饭菜撤下之时,润玉就问了我一句:“觅儿,你觉得天界什么东西,味道最佳啊?”“那自然是狐狸仙府中的烧鸡啦!味道真是太美妙了!”说起烧鸡,我都忍不住想流口水。 小鱼仙倌笑了笑:“润玉明白了。” 暮色降临,润玉要去观星台上值,布星挂夜去。我因从未见过,便央着他带我一同前去见见世面,既然我开口相求,小鱼仙倌没有不答应的。于是,俩人一兽即刻离了璇玑宫,踏着暮色而出。 观星台悬于北天门往北万里的缥缈峰之上,此处仙迹罕至,只看得见一望无际的苍穹和满天的星星。润玉一到地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满脸庄严肃穆,我一看这架势猛地想起诗仙还是凡人的时候,曾作有一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指不定这里就有大罗神仙,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润玉长袖一甩,纤长的指头划过夜空,摆圌布起来。布星要根据时令节气,二十八星宿,东西南北各七星宿——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di)、房、心、尾、箕(ji);北方玄武七宿:斗(dou)、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圌虎七宿:奎、娄(lou)、胃、昴(mǎo)、毕、觜(zi)、参(shēn);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zhěn),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来不得半点马虎。 我盯着看了半个时辰,都快睡着了......好在润玉双手一收,笑盈盈地朝我走来,看来总算是完成这以天为棋盘,以星为棋子的浩大工程。不容易,不容易啊。 “布星容不得丝毫分心,觅儿等得无聊了吧?”润玉有些过意不去。我打起精神摇摇头,问道:“小鱼仙倌,听狐狸仙说,这牛郎星和织女星总不能在一处,每日只能匆匆一见,便又各奔天河两端。” “正是。” “我虽不大懂那些情啊、爱啊,但他们是夫圌妻,本应日日生活在一处,逍遥快活,小鱼仙倌何不发个善心,不要让他们分开了。” 润玉摇摇头:“觅儿,天圌道有常、因果轮回,他们既有当初打破天规的因,便要承担今日两人分离的果。再说,这是天后的责罚,无人敢违逆。” “就是凤凰的母神吗?”润玉点点头。“天后好狠心啊,怪不得乌鸦像她一般喜怒无常,爱欺负人。” “觅儿不可对天后不敬……”润玉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却言而又止。顿了顿,便问道:”不知你的父母、家人如今何圌在?” “我啊,无父无母,是长芳主点圌化的一根葡萄藤。”我满不在乎答道。 “无父无母?葡萄?”润玉走到我跟前,伸出两个指头探了一下我的灵台,而后道:“确实是葡萄,不过体质阴寒,看来觅儿同我一般适合修圌炼水系法术。” “真的?那小鱼仙倌能否教我些能够快速提高灵力的法术?”一听到法术,我顿时来了精神。 “自然可以,不过要容润玉想想如何教你比较合适。觅儿,你头上的锁灵簪为何人所赠?”润玉将手往我头上移了些许问道。 “长芳主啰,我打小就一直戴着,从未离身。不过,小鱼仙倌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它叫锁灵簪?”润玉并未回答我的话,只自语了一句:“不应该啊!这是为何?” 此后,我又问了小鱼仙倌好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俩人并排坐于观星台之上,聊了好一会。终于,我困得是哈欠连连,直打盹,直往小鱼仙倌身上倒。 “那小鱼仙倌的父母呢?”我迷迷糊糊问道。 “其实我是旭凤的庶兄,天帝太微的长子,月下仙人的大侄圌子……”而我早就去会周公了,压根就没有听到。睡梦中,感觉似乎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包裹圌着我,很是舒服。 夜已过半,夜很黑,风很凉,夜空却无比晴朗…… 润玉召了魇兽过来:“将她好生送回璇玑宫,你便在她身边守着。”说罢,施法将锦觅身上的云毯包裹得更加严实,目光尽是温柔。 当晨曦之光从窗子透进来,我发现自己已身在璇玑宫,床前趴着毛茸、乖圌巧的魇兽:“小乖乖,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魇兽点点脑袋。 “什么味道这么香?”凡人皆言:民以食为天,我深以为然。魇兽咬着我的衣角,把我拽到了桌子前。“原来是早膳啊,居然闻到了牛肉的味道……” 我连忙洗漱了一番,便迫不及待吃了起来,饭食有法圌力护着,入口不烫不凉,吃着正好。“好吃,居然是牛肉馅包子!好久都没有吃过肉馅包子啦!在栖梧宫天天吃素,脸都要吃绿了,人家可是个果子精啊!还是璇玑宫好,我没来错地方。”我吃得满口流油,对着魇兽唠叨个不停:“对了,也不知道小鱼仙倌什么时候下值?用过早膳没有?” 许是听到我说璇玑宫好,魇兽也欢快地摇头晃脑,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等我把满桌的饭食一扫而光,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魇兽又跑过来拉扯我。 “小乖乖,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哪里啊?”不多会,我便被带到了一处幽静雅致的庭院,背对着我的不正是小鱼仙倌吗?他正风姿独圌立于一张案桌前,晨光照在他如雪的白衣上,泛着一阵阵柔和的金光,看起来分外夺目。 我遂起了作弄的念头,蹑手蹑脚靠了过去,从头后将双手蒙在他的双眼上,故意压低嗓门道:“猜猜我是谁?” “不知是哪家仙子呢?”润玉话中带着一丝笑意。 “我不是仙子,是吃圌人的妖怪,哈哈哈……”我演得十分得意。 “额,那可是个漂亮的妖怪?”润玉已经忍不住笑出声,轻柔地把我的手从他眼睛上摘了下来,转身道:“觅儿,顽皮。”我这才看见,案桌上摆好了文房四宝。 “小鱼仙倌,你这是打算教我习字了吗?” 我原想去拨圌弄一下案上的毛笔,却发现两只手还尚留在润玉手中,对方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那是双纤长如玉的手,虽说有点凉却很包容。算了,由着他去吧。 “正是,觅儿早膳用得可好?” “甚好,甚好,好久没有吃得这么开心啦!小鱼仙倌呢?”说起早膳,我表示非常满意。 “那就好,润玉见觅儿还在休息,不便打搅。就让仙侍把早膳送到你房圌中,先行用过早膳了。” “原来如此,小鱼仙倌果真周到。”我恍然大悟。再想想那只乌鸦,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圌下,比不得、比不得啊! “觅儿,你我既是友人,不必见外,我们开始习字吧。”润玉笑得很是灿烂,这才把我的手松开。“那我去将文昌仙人的狼毫笔取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要让小鱼仙倌多教我写字,灵力什么的自然源源不断送上圌门了,还差这么一支狼毫笔吗? “不必了,润玉已为觅儿准备好了,”我仔细一看,笔架上果真有一大一小一对狼毫笔,通透碧玉的笔杆,上附有金龙纹,看起来栩栩如生。“试写一下,趁不趁手?” “好啊!”我接过笔,“写些什么好呢?” “不如写觅儿的名字,可好?”润玉提议道,接着又问:“觅儿生于花界,繁花似“锦”,那‘觅’可是寻觅的意思?” “非也,非也,‘觅’乃是觅食的意思。”我纠正道。 “觅儿,觅食……”润玉忍不住裂口大笑。 “小鱼仙倌,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你要多笑笑。”我好心提醒道。“好,就听觅儿的。”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刻的润玉,眼睛柔和到泛起一道光。 东拉西扯了半天,终于开始正式习字。“觅儿,这习字最要紧是心静,不急不躁。横要平,竖要直……”小鱼仙倌循循善诱,教得很是用心,只可惜,我着实算不得一个好学圌生。肉肉还活着的时候,在水镜里成日与她一同吃喝胡混度日,从未上心学过什么本事。 好不容易写出几个字,自己都觉得看不下去,本以为小鱼仙倌会不耐烦。用眼角偷瞄了他几眼,发觉他面色如常,还略带喜色,我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果然是个好脾气的神仙。 “觅儿,不必着急,习字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学好的,需要积年的练习。”润玉见我停了笔,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便宽慰我。 “可是,我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如此难看,实在有些丢人……”小鱼仙倌不说,可我却是个要面子的果子。 “那润玉握着……你的手,教你写,可好?”润玉吞吞吐吐提议。 “小鱼仙倌,你早说嘛。” 这等好事还有什么好不答应的,我当下就拉过润玉的手。感觉此时他的手,有些微热,握着很是温暖。 就这样,润玉紧圌贴在我身后,手把手教我习字。当感觉到他的气息吐纳在我脸上,我稍稍侧过脸去看他,觉得他俊秀的脸有些微微泛红。哎,这水系神仙的体质也太柔圌弱了些吧,如此禁不得风吹。 果然,在小鱼仙倌的亲手指导下,我的名字写得体面多了,心中着实高兴了一番。写了约有一个时辰,我们便停下来休息。此时,有仙侍送来了茶水,我迫不及待喝了起来,感叹道:“这茶水,为何感觉格外甘甜?” “此茶是将瑶草同晨曦露水一同烹煮七七四九个时辰,配以少许星辉凝露调制而成,有固本培元,提升灵力的功效。” “提升灵力!”我一听这四个字,两眼直冒光。当下就“咕咚,咕咚”喝下去半壶茶水,要不是润玉一直在边上劝,“觅儿,慢点喝,不着急......”我定要把一壶茶水都喝了。 等再回到案桌前,我感觉自己通体舒坦。于是,便对润玉说道:“小鱼仙倌,不如你写些字给我看看。” 润玉笑着答应,便开始写了起来,只见雪白的宣纸上印上了两行隽永却不失英气的字:繁花似锦觅安宁,顽石莹润玉无双。 我照着纸上写的一个字一个字念下来,这才惊呼出声:“锦觅……润玉,小鱼仙倌,你好厉害啊!居然把我们俩人的名字变成了两句诗啊。” 润玉并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在案桌上一遍又一遍写着。 迟迟未听见润玉回话,只见他似乎一门心思都放在写字上,进入忘我的境界,我也不便打搅,就静静待在一边看着他。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待得有些不耐烦,可右侧那只如同白蝴蝶般上下舞动的衣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灵机一动,就拿着手中的小狼毫笔,在那左侧皎白如雪的衣袖上小心翼翼地涂鸦起来。东一笔,西一划,花了好大的功夫,这才“大功告成”。 润玉是被我的咯咯笑声打断,回过神来,一眼就发现左袖上的异常。还未等他开口,我赶紧吐吐舌圌头,辩解道:“小鱼仙倌,我看你的白衣实在是有些单调,所以就帮你添点花色……” 润玉无奈笑笑,一副拿我没办法的表情,问道:“不知觅儿在润玉衣服上画了什么花?”“星辰花啰,我最喜欢的花。花半开半露,惹人喜爱;若是全部展开,则灿若星辰。” “那润玉多谢觅儿赐花。”我觉得这天界脾气最好的神仙非小鱼仙倌莫属,被我戏圌弄一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无比开心,好似我把星辰花种到他眼中一般,闪闪发光。 “小鱼仙倌,我听狐狸仙说,他们狐族的先祖乃九尾狐一族。其中有一位艳绝六界的上神,后嫁与天界太子为妻。传闻,这位太子乃上古父神嫡子,上古战神的孪生胞弟,灵力异常高强,两万圌岁便飞升上神之阶,十分了得。太子有一嗜好,就是好着暮色沉沉的玄衣,说是唯恐受伤之时,鲜血渗出被着紧他的人看到,会伤心难过。不知小鱼仙倌是何缘故,如此偏好洁白如雪的素衣?” 此话一出,润玉原本脸上的笑意瞬间滞住,脸色沉了下来。我虽有些不着边际,但也感觉出小鱼仙倌不开心了,却不知哪句话惹着他。 不过,这种表情没停留多久,润玉的脸色便恢复如常,淡淡道:“没什么特别的缘故,润玉只是不喜鲜衣,尤其是鲜红之色。” 我本想追问下去,此时有仙侍来报,午膳已备好,请我们移驾用膳。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怪不得我觉得肚子在咕咕叫,于是俩人一兽便离了庭院,往正殿方向走去。 “烤鸡!”人还未及桌前,便闻到了梦寐以求的香味,等看见整整一只澄黄流油的烤鸡摆在桌上,我高兴得跳了起来,吃货精灵伤不起啊! 润玉见我欢喜的模样,只拉着我坐下:“觅儿饿了吧?吃饭。” “吃饭吃饭,我不客气啦!小鱼仙倌,你真是太好了!”美食当前,我也顾不得形象,马上坐下来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润玉则又在边上耐心嘱咐:“觅儿,慢点吃,不着急……” 等我把整只烤鸡消灭得七七八八,这才发现润玉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光看着我吃,心中顿时有些过意不去。拿了一块鸡直接往他嘴里塞,他还没来得及拒绝,鸡肉已到嘴边,只好就着我的手张口接住。 “小鱼仙倌,好吃吧?” 润玉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接着掏出一方白帕子,拉过我油乎乎的手,小心地擦圌拭了起来:“好吃,你啊……” “我也觉得好吃极了,只是这鸡的个头着实有些小,让人意犹未尽。”一听这话,润玉便把目光从我的手上,移到了身边伺候的仙侍。 仙侍连忙告罪:“殿下恕罪,并非属下有圌意怠慢,实在是最近上供天界的鸡都这般瘦小。说是十年圌前,有一花界精灵无端被一只乌鸦掳走,花界一众芳主去鸟族索人未果,认为鸟族护短,有圌意藏匿,一怒之下便断了鸟族的吃食。这鸡也属鸟类,没了吃食,自然长不大了。” “花界精灵?乌鸦?花界为何为了一区区精灵,如此大动干戈?” 润玉若有所思。突然,他猛地把眼光落在我身上,死死盯着我。出于一种求生本能,我立马否认:“不干圌我的事,我可不认识什么鸟族的乌鸦,也不认识那个倒霉的花界精灵。” 润玉迟疑了半天,只说:“觅儿莫急,不认识便好。” 没多久,我们俩人用好午膳,仙侍便将饭菜撤了。我看见小鱼仙倌面有倦怠,着实心有不忍。昨晚我是睡够了,可他却是到现在都没合眼,连忙劝他去休息,我嘛,也好赶去姻缘府做买卖去。 润玉自然是要休息,不过离开前,他对我说道:“觅儿,往后不如这样。润玉下值后,辰、巳时陪你习字、下棋、读书……一起用过午膳后,我便去休息;未、申时,觅儿愿意待在璇玑宫,还是去月下仙人处玩耍都可,酉时记得回来吃晚膳;一同用过晚膳后,戌、亥时你便陪润玉去观星台布星,之后让魇兽送你回璇玑宫歇息,可好?” 这个安排并没有什么大不妥,只是戌、亥时让我陪着去观星台看小鱼仙倌布星,实在有些无聊。我本想拒绝,只是看到小鱼仙倌一脸期待,再加上适才练字之时,见他把我先前送他的红线死死绑在右手腕上,想来也是希望有人陪他的。狐狸仙的红线只对凡人有用,对神仙是丝毫不起作用,只能用它来讨个彩头。 罢了罢了,小鱼仙倌对我这么好,我们做果子的,也不能太不仗义啊!于是,我犹豫了片刻,便应允了。润玉一听我答应了,整张脸都洋溢着笑意,就像花界的鲜花如期而至。 当下我就心想,怎么打发那无聊的两个时辰呢?望着面前道骨仙风的润玉,我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小鱼仙倌,你看你吧,实在太瘦了!不如这样,观星台外不是有个歇脚的八角凉亭吗?你那,专心布星;我那,就在凉亭里替你准备夜宵,等你忙好了,我们一起吃夜宵,你说可好?” “觅儿,擅长厨艺?”润玉有些惊讶。 “自然擅长,看家本领是煲汤和做鲜花饼。”我有些得意说道。 “那就有劳觅儿了,润玉恭敬不如从命,静待觅儿亲手做的美味佳肴。”说罢,润玉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眼神盯着我看,灼圌热的目光似乎都要把我化了。 第4章 唯愿如同梁上燕锦玉岁岁长相见 说起狐狸仙的姻缘府,这些年我可是混得熟门熟路。在增添置换夜神的习作和发圌丝这两项新业圌务之前,机智的我已自创了一门买卖:卖花。 从本质上来说,我是一个恪守本分的果子精,哪怕从水境偷溜出来到了天界,也时时不忘采花酿蜜。初至天界之时,我便立马去寻那些娇俏可人的花花草草。谁知才轻轻一碰,它们瞬间便化作青烟散去,屡试不爽,心里懊恼的很:天界的神仙喜欢欺负人,连带着花草也不待见人。 后来,等我气呼呼向狐狸仙告圌状诉苦,他却哈哈大笑,与我述说了一段天帝和先花神梓芬之间缠圌绵悱恻、伤心欲绝的情爱故事。具体什么情况,我也没搞明白,只知道这段爱情带来的巨大后遗症就是:自先花神仙逝之后,天界寸草不生,片花不留。后来,天帝觉得这天界无花无草,光秃秃的实在是有碍观瞻,便施法用彩云幻成鲜花的样子,这些鱼目混珠的假花自然不能采摘。 所以说啊,那些个劳什子的情啊、爱啊最是麻烦,只会害己伤人,哪有烤鸡和灵力来的实在。 虽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那些神仙千万年来,日日看着些云彩假花也是无趣。于是,我这个花界小精灵便顺势登场。我虽灵力不高,修为渣渣,但作为花界一员,信手拈花可是我的看家本领,可谓是手到擒来。只要用那红绳一扎,编成一个花样,然后放入云头,便可生根长出真花。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我能手变真花的声名便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于是日日都有神仙上圌门至姻缘府,来找我讨要鲜花,受追捧的程度甚至赶超狐狸仙的红绳。来讨要鲜花的主要是些女神仙,当然也有部分男神仙为了讨好思慕的女神仙。神仙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要找些事来干干。 所以,当我到了姻缘府的时候,那里已经聚圌集了不少邈邈昭圌昭、亭亭而立的女神仙,一见到我瞬间就激动起来,交头接耳议论道,“他就是那个叫锦觅的仙侍吗?”“可不就是他,长得俊俏吧?”“还真是一副妖孽的模样啊!”“瞧这英俊的小模样,再长个万把岁,说不定能赶超火神和夜神啊!”“可不是,到时候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圌女神仙”……说着说着,还有些仙龄较长的仙姑过来掐掐我的脸,拽拽我的胳膊,又是一番议论…… 狐狸仙瞧着我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连忙拨圌开人群,挤了进来为我解围:“诸位仙姑、仙子,想要红线的随老夫来;想要花的,排队领圌取。这小锦觅可是我们家凤娃的人,只许远观,不可亵玩焉。” 我什么时候成了他家凤娃的人?明明是那只乌鸦的救命恩圌人!再说了,我现在又不住栖梧宫,正想出口反驳,突然想起临出门时,润玉交代我说,暂时不可对外宣称住在璇玑宫,毕竟他是偷偷把我带出来的,以免生出事端,只好把到嘴边的话生生给咽了下去。 想那润玉可真是人如其名: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除了事无巨细把我的生活一应安排妥当,还大方将那魇兽送与我充当坐骑。说是天界地域广博、天路四通八达,璇玑宫地处偏僻,偏偏我又是个不太识路的小迷糊,担心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想我一小小精灵,来到这浩浩天界,居然还能混个代步神圌兽,想想就得意非常。 不过,为了给魇兽找个可以一起愉快玩耍的小伙伴,我也是费劲了心思。在天界,只有那些有身份的神仙才会配坐骑,而那些坐骑也大都威风凛凛,吼威震魔怨,配得上那些个神仙,比方说:文殊菩萨的青狮、普贤菩萨的白象、地藏菩萨的谛听、太上老君的青牛、二郎真君的啸天犬……可我们夜神的魇兽偏生羸弱,还是只哑巴小鹿。搁哪,我都怕它被其它神圌兽欺负了去。最后,我只好把魇兽同八仙张果老的驴放一块,嘱咐它到了饭点再来姻缘府接我。 “锦觅仙上……”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娇滴滴的女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仙上?”难道是在喊我? “仙上——”一个花容月貌,衣袂飘飘的女仙走到我跟前。“仙子可是在喊我?”“正是。”这下我确定了的确是在喊我。天呐,我做了四千年的果子精,第一次被神仙称为“仙上”,忍不住飘飘然起来了。 还未等我回话,狐狸仙突然跳到我倆的中间,问道:“哟,这不是月孛星使吗?”“月下仙人,小仙并非月孛,我乃月孛的妹妹——紫孛。”女仙有些尴尬地纠正道。 “哦,原来是紫孛星使啊!瞧老夫这眼神。来来来,拿根红绳去,讨个彩头,慢走不送,代老夫向你姐姐问好。” “不不不,月下老人,您老误会了!紫孛并非来讨要红线,而是……”说着,便把眼光转向我。 “紫孛星使是想要花吧?好说好说,”冲着刚才那句“仙上”,我一把拽过狐狸仙手中的红线,三下五去二就扎出一朵花来,递了过去,“只要把花放入云头,便可生根,这花就送给仙子你啦!” “真的吗?谢谢你,仙上。”紫孛星使轻柔无比接过我手中的花,然后用她那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看,感觉那眼神似乎可以掐出圌水。 “好啦,好啦,紫孛星使既拿了花,就请吧,老夫不送。”狐狸仙再一次挡在我们中间,紫孛星使这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离开了姻缘府。 “狐狸仙,你不喜欢这个紫孛星使吗?为何老赶她走啊?”我有些不解。 “我可要替我们家凤娃看好你,绝了那些女神仙想入非非的心思。”我不太明白狐狸仙的意思,便不再理他,继续向其他神仙兜售我的花去。等我打发完一屋子的神仙,发现天色渐晚,得赶紧回璇玑宫,还要准备夜宵的食材呢!于是,我便匆匆拜别狐狸仙,往外走去。 还没等我走至姻缘府门口,魇兽远远就迎了上来,跑到我腿边撒欢,看来它等了有些时候。我跨上魇兽正欲离开,突然闪出一个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紫孛星使,不知意欲何为。“仙上所骑可是夜神大殿的魇兽?”紫孛星使问道。“嗯嗯嗯。”我并不是个擅长撒谎的果子,也不知道回答“是”好,还是“不是”好。 好在紫孛星使也并不在意我的回答,而是满脸通红看着我,羞答答递过来一个粉色的信封。哎,这些女神仙也太厉害了,这么快就发现我改住璇玑宫,可以为她鱼传尺素。 “仙上,这是给……”紫孛星使欲言又止。“明白明白,好说好说。”我挺喜欢紫孛星使,立马豪气应承下来。 “仙上明白我的意思?”紫孛星使兴圌奋不已问道。“一清二楚,放心吧,我定不辜负。”不就是转交封情信吗?我可是轻车熟路,当下拍拍胸圌脯向她保证。 话音才落,我的右脸颊便被紫孛星使用她的殷桃小圌嘴轻轻啄了一下,让人措手不及。还么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飞走了。哎,这些天界的神仙啊,各个都如此反复无常,不懂不懂啊。 回到璇玑宫,我趁着润玉还在歇息,偷偷溜进了膳房。膳房已备下晚膳,闻这味道,口水又忍不住快流下来了……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香酥鸭,我的最爱之一,小鱼仙倌实在是照顾周全啊。 “锦觅仙子,你怎么在这?” 我循声回头一看,竟是昨日在旁伺候晚膳的仙侍。“仙侍姐姐,我就是过来瞧瞧,为夜神备点夜宵。” 那仙侍听我这么一说,忍俊不禁道:“锦觅仙子,你说笑了吧。夜神大殿要去布星挂夜,如何用得上宵夜?” “以前是不用,以后就要用了。准备好食材,我带到观星台,给他现做。”我解释道:“不知道夜神喜欢吃些什么呢?” “锦觅仙子有心了,夜神大殿性子寡淡,除了只穿素衣,对吃穿用度方面一向不在意,所以我们并不知道他喜好什么吃食。” “难道神仙连喜欢吃的东西都没有,不可能!仙侍姐姐,你就告诉我嘛。”我撒娇耍赖道。 “这……”仙侍四下看看,确定膳房并未他人,便压低声音道:“锦觅仙子,我在璇玑宫伺候也有几千年了,你是第一个留宿宫中之人。自你来了以后,大殿好像换个人似的,欢快多了。听说,大殿最喜欢吃锅子……” “喜欢吃锅子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十分不解。谁知,仙侍急急阻止我:“仙子小点声,莫要节外生枝。传闻数万年圌前,大殿才入主璇玑宫之时,不知怎么弄得浑身是伤,什么也吃不下,谁也不搭理。只是每日压着数床云被,直喊冷......” “后来呢?” “后来啊,宫里有个叫云欢的仙侍便给大殿准备了热腾腾的锅子。这位仙侍初升圌天界,在下界为凡人之时长居于蜀中,说锅子最能驱寒。果然大殿吃了一回,就喜欢上了锅子,云欢就日日想法子更换汤底和配菜,眼见大殿胃口渐开,身圌体也一天天好起来。不知怎的,这事竟传到天后耳朵里,她觉得云欢过于纵容大殿,便寻了一个由头把她贬到了下界。说是,云欢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带走了一口锅,说留个念想。自那以后,大殿再也不吃锅子,也再没听他说过喜欢什么吃食。” “这天后也管得太宽了吧?”我愤愤不平道。如果连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都无法随圌心圌所圌欲,做神仙又有什么意思呢?而仙侍则吓得脸色发白,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好在此时,有其他仙侍来报,说夜神醒了,我们的谈话就中断了。离开前,我悄悄嘱咐那个叫熙欢的仙侍,准备些下锅子的配菜;汤底嘛,自然是鸡汤啰,既鲜美又有营养,要给小鱼仙倌来个惊喜。 晚膳一如昨日的畅快,只是另外多备了一壶茶水,想来也是润玉的安排。 暮色降临,我便迫不及待跟着小鱼仙倌一同前往观星台,魇兽自然是一路相随。 润玉布星还是一如既往心无旁骛,所以并不知道我在远处的凉亭做些什么。等到他忙好了,出现在我面前,望着正在冒气的锅子和一桌子丰富的配菜,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见润玉呆呆站在边上,也不说话,就拉他坐下。为他先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说道:“先喝碗汤,暖暖身圌子。” “觅儿……”润玉接过汤碗,唤了声我的名字。 “小鱼仙倌,锅子要趁热吃,而且要同友人一起吃才好,人越多越热闹。之前,我就经常和连翘、肉肉、老胡,还有那些花界小精灵一起吃锅子,那才有圌意思呢!”想到肉肉,我心里一阵难过,但想到只要好好积攒灵力,她定会回到我身边,我又释然了。 “觅儿,我从不知道什么叫热闹。这几万年来,整日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修行,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就寝……从没有热闹过,所以也就不知道什么叫孤寂。 ” 润玉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没事的,小鱼仙倌,往后我会陪着你的。”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胸口好像被针扎一下,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觅儿……”小鱼仙倌不再说话,双眼定定看着我,就好像是白日里紫孛星使看我的模样,眼神温柔到可以掐出圌水来。 对了,紫孛的信,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小鱼仙倌,这是给你的。”我连忙从身上掏出那个粉色的信封。 “何人的信?觅儿写给我的吗?”润玉好奇地接过我手中的信。 “小鱼仙倌看了便知。”我一心等着看好戏,便贴到润玉身边,想偷看信上写了什么。发现润玉的脸不知何时又起一片绯红,不知是被锅子的热气蒸的,还是给观星台的风吹的。于是,我玩心又起,依葫芦画瓢,照着紫孛星使白日里的举动,在小鱼仙倌的左脸颊上,重重地啄了一口。 第5章 深深郎情似火热沉沉妾意如丝柔 许是我那一啄下嘴太重了,润玉居然惊得手一颤,手中的信封滑落在地。再一看他的脸,红得越发厉害,就像那锅子中煮熟的虾子一般。 我一看苗头不对,连忙弯腰低头,心想:赶紧把信捡起来将功补过吧,紫孛星使白日里就是轻轻啄了一下,这力道没掌握好啊! 未曾想润玉却猛地把我一拽,我没能站稳,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直接坐到他的腿上,跌入他怀里。 润玉声音沙哑地问我:“觅儿……你知道,自己方才在做什么吗?” “啊……小鱼仙倌,真不好意思。这个嘛,我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没把紫孛星使的心意传达到位。现在仔细想想,应该是这样子的,” 于是,我又在他的右脸上轻轻啄了一下:“这回的力道轻重,应该没有问题了。” 润玉并不回我的话,双眼定定看着我,眼中似乎有团火在燃圌烧。他抬起右手,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一侧脸颊,一寸一寸地往上爬……直到发顶,轻轻摘下我的锁灵簪,放到桌上。 一时间,我那一头如瀑的长发便泄圌了下来,被观星台的风吹得凌空飞舞。我本想伸手去捋一捋头发,却不曾想润玉将我整个人紧紧锁在他怀中,根本动弹不得。 “觅儿……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润玉的声音越发沙哑。说是锅子燥热,容易上火,可他这也没吃两口啊!这水系神仙的体质也太柔圌弱些吧,要加强修圌炼啊!此刻,润玉的手好像化作一把轻柔无比的梳子,一遍一遍抚平我的寸寸发圌丝,似乎要与那观星台的风儿作个比试。 我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心口处一阵绞痛难受。感觉像是有人,拿了把刀在我心上豁开了一道口子,只得费力挣出一只手来,捂住胸口。 “小鱼仙倌……”我无助地喊了一声。不过,润玉并没有发觉我的异样,只把右手的食指轻轻压在我的唇上,“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 “觅儿,往后你当真愿意陪我?润玉清寒,无尊位、少亲友,倾其所有,不过几间陋室、几只小兽。觅儿跟着我,将来定是要受委屈的……况且,我与那水神长女……”润玉顿了顿:“罢了,往后,我自会寻机会向天帝和水神禀明一切,负荆请圌罪,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那……你可愿意?” 因为润玉的指头尚且还压在我的唇上,我只能点点头,示意我愿意,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把手指缓缓移开。 总算可以喘口气,“憋死我了……小鱼仙倌,我不知怎么了,适才胸口处一阵绞痛,”我一把拽过他还没完全垂下去的手,直接放在胸前说道:“就是在这里。” 这时,我这才感觉到润玉的手灼圌热到发烫,刚才眼中的那团火似乎燃到手上。再一看,桌下突然麟光闪闪,延伸出一条巨大无比的银尾,就如我们初见那日。 “小鱼仙倌,你的尾巴……”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只觉得唇上又被什么东西覆住了,只是这回不再是润玉的指头,而是他的嘴唇。 他的手从胸前绕过我的颈部,用圌力将我整个人钳制住。他的脸贴得很近很近,感觉他眼里的火花快要溅到我的脸上。嘴唇上一阵凉一阵热,还有点麻酥圌酥的。这一下,我的心口处更是疼得厉害,感觉有什么东西崩裂开一样。我猛地推开润玉,抽圌出双手紧紧捂住胸前,痛苦地呻圌吟了一声。 润玉这才发觉不对,瞬间收回了尾巴。迅速将手指放在我的灵台处,施法渡气,好缓解我的痛楚。就这样过了好一会,我才缓过神来。 “觅儿,可感觉好些了?” 润玉焦急地问道,递给我一杯茶水。“我没事了,小鱼仙倌不必担心。”我正觉得口干舌燥,一口将茶水灌了下去,后又连喝了好几杯。 “觅儿,是润玉不好,唐突了……生平仅有两次在人前显出粗鄙丑陋的真身,都是在觅儿面前,贻笑大方了。” 润玉一脸愧疚。我心有不忍,连忙安慰道:“小鱼仙倌,莫要妄自菲薄,如此气势磅礴的鱼尾巴,我可是第一次看到。” 听了我的话,润玉忍俊不禁,咧嘴笑了起来,气氛总算恢复正常。不过,对于我刚刚突发心悸的事情,润玉依旧很担心。用法圌力又探了我灵元数次,确认过我之前从没犯过这种毛病,便又把眉头皱了起来:“不应该啊,我回头去查查古籍,定帮觅儿把这毛病治好。” “小鱼仙倌,你真好!”我由衷夸了一句,眼睛瞥到了还在地上的粉色信封,不免好奇问道:“紫孛星使,到底在信上写了什么?” 润玉只笑不答,一脸戏谑将信捡了起来,直接递给我:“觅儿,自己看看吧!” 我将信翻来覆去读了三遍,还是无法相信地向润玉确认:“小鱼仙倌,这信不是写给你的?而是给我的吗?紫孛星使思慕我?” “正是,正是。”润玉忍住笑意。 “这该如何是好啊?她是女仙,我是女精灵,不妥不妥。” 我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且不说,我对情爱之事完全提不起兴致;就算有兴趣,也要找个像小鱼仙倌这样的翩翩男神才好嘛,怎可找一个女仙呢。 “你啊,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啊。我下面对你说的话,觅儿,你可一字一句都要记牢了。往后,不许让任何一个男子碰你,不论是神仙、精灵,还是凡人,刚才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一律都不许对外人做。” “那乌鸦也不行吗?”我有些不明白。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润玉的脸沉了下来,一字一顿说道:“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行,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小鱼仙倌,你可真霸道。” 我虽不明白,但却也不愿忤逆他的心意。小鱼仙倌做任何事定是为了我好,不是吗? “真乖,”润玉好似哄孩子一般,轻圌抚了一下我的长发,顺手拿起锁灵簪为我绾上:“我们还是好好将这锅子吃了,莫要辜负觅儿你一番美意啊!” “就是,就是。”一提起吃的,身为吃货精灵的我便什么都顾不上了。润玉一如既往清淡少食,浅尝几口,就不停地往我碗中夹鸡肉、肉丸子之类好吃的。看他那颀长、纤瘦的身圌子板,体质又那么弱,我也只好抽空将锅子中的鱼虾之类都夹给他。 好在只要是我夹的东西,他都欣然接受,也不枉费我一番好意。 吃着吃着,润玉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右手一挥道:“对了,吃锅子怎么能少了这个呢?”话音才落,他的手上便多了一把绿油油的香菜。 我一看他手中之物,含在口圌中的鸡汤差点一口喷圌出来:“菜菜!小鱼仙倌,你怎么能这么残圌忍!吃我们菜菜呢?” 润玉一脸无辜:“菜菜?谁是菜菜?” “就是你手上的香菜啊!她可是我的好友连翘隔壁邻居的二姨圌妈圌的大姑子,怎么都算得上我的远亲了,你让我怎么下得了口啊?”我抗圌议道。 “好啦好啦,请恕润玉不知者不罪。那听觅儿的,往后我们都不吃香菜了,可好?”润玉很想笑却也只能生生忍住。 茶足饭饱之后,我便与润玉并坐于飘渺寂静的观星台之上,觉得很是满足、惬意。此时,碰巧有一颗流星划过清朗的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小鱼仙倌,快看!是流星,赶紧许愿。”我双手合圌十,向上苍祈愿:早日得遇大罗金仙,让肉肉回到我的身边。 “觅儿,润玉掌管这漫天星宿,守护诸天上神的本命之星。这过天星不过是最最渺小的一颗,仅仅是沧海一粟,稍纵即逝,根本不值一提。想那凡人命数不过匆匆数十载,却要历经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的八苦七难,只能祈求神仙或是星宿保佑。你我皆非凡人,为何要许愿啊?” “原来是这样啊!小鱼仙倌,我原以为对着流星许愿很灵的。想当初,我在水境就是因为见到流星立马许愿,才得机会来到天界,来到你身边的。那往后,我有心愿了,该怎么办呢?”我听了润玉的话,觉得很是惆怅。 润玉笑笑,并不答话。之后,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只觉得眼皮越发沉重,便直接倒在润玉身上睡了过去。 睡意朦胧间,感觉有人轻轻抱起我,隐约听见有人在说:“往后,你有什么心愿就对我说,我都会帮你实现的。”那声音很是好听,大概是大罗金仙入梦了吧……但我实在是困得厉害,随他去吧……一切有小鱼仙倌呢! 当清晨的一抹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是被轻轻的叩门声吵醒的,润玉轻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觅儿可醒了?起来用早膳吧。” “我醒了,小鱼仙倌你等着。”这一夜无梦,睡得很是舒坦,一觉居然睡到了这个时辰。肚子饿得咕咕叫,闻着空气中隐约飘着一股香味,我就迫不及待理了一下衣服,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就跑去给润玉开门,想知道他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 房门一打开,就对上润玉暖暖的笑脸,手里托着一个木盘。不过他一见我的模样,瞬间脸色一变,立马施法将手中的早膳隔空送到桌上,自己则一把将我横抱起来:“你啊,着什么急!地上凉,连鞋也不圌穿,昨夜里还犯心口疼,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圌体。” 我被润玉这一席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把头埋进他的胸前,装作没有听见。好在房门距桌子并无几步路,润玉轻轻放我坐下之后,便又施法将我的鞋子找了出来。 “哇,是清粥和鸡蛋煎饼,我喜欢。”美食当前,我也顾不得许多,马上动手大快朵颐。“昨天夜里吃的锅子,早上就吃些清淡的,好消食。”润玉一面说,一面弯腰屈膝,细心帮我穿鞋。 “小鱼仙倌,你别忙了,待会我自己会穿的。”我嘴里咬着煎饼,含混不清谢绝他的好意。让堂堂夜神帮我一个区区小精灵穿鞋,实在是不敢当。 “觅儿快快吃吧,一会还要去练字呢!” 润玉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直到帮我把鞋穿好。不知怎的,突然产生一种错觉,总觉得小鱼仙倌看我的时候,眼中好似有一汪清泉,这难道就是狐狸仙所说的“柔情似水”吗?不懂,不懂啊! 早膳过后,就直接去庭院练字。我本就不是什么勤快好学的精灵,自打上次润玉手把手教我写字后,就深深觉得这是个绝佳省力的好法子,死活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练字。 润玉先生则觉得这样子练字,很难出成果,但不论他怎么威圌逼利诱,我都不为所动,只用一招耍赖来应付。最终,润玉拿我没办法,只得答应往后都亲手带我练字。 过了午时,照例还是姻缘府半日游。我今日的买卖极好,将润玉写的字置换了不少灵力珠,过后清点了一下,发现加起来居然有近百年的灵力,快没把我高兴坏了。这样子,我很快就可以攒出三百年灵力还给噗嗤君,还清所有的欠账。 当年,肉肉为了救我舍了自己的性命,但我却也身受重伤,眼见命不久矣。所幸遇到了路见不平,拔笛相助的噗嗤君,他将我从穷奇的魔爪中救了出来,还散了千年灵力为我疗伤,留住了我一条命。所以不论耗时再长,我都要回报他这份救命之恩。 买卖好自然可以提前收工,所以等出姻缘府之时,魇兽并不在门口等我,我便去寻它。没想到,待我找到它时,这个小家伙居然正被张果老家的驴子欺负,吓得蜷缩在一角,瑟瑟发圌抖。 见此情形,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是鹿善被驴欺。当下就撵那只黑驴满院子跑,打它屁圌股两下出气。那只尊贵的驴子哪见过此等阵仗,惊得直大声叫唤。我担心惊动了张果老,连累小鱼仙倌,连忙拉着魇兽往璇玑宫方向跑。 跑了约莫八千里,我觉得已经到了安全地带,这才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伸出一个指头戳在魇兽的小脑袋上,说道:“小乖乖,你真是太没用了!怎么就会被一只驴子欺负了去?好在驴子不吃小鹿,要不然,你不是连鹿渣都不剩了!”魇兽通人性,不,通仙性,知道我是在为它抱不平,便拿它的小脑袋不停蹭我的手。 “不行,我要替你想个法子,万一以后我和小鱼仙倌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遇到危险你也可以自保。到底有什么法子呢?”冥思苦想了半天,我脑中灵光一闪,大喊道:“对了,有办法了。” 我原想回璇玑宫,教魇兽那独门秘笈,但一抬头,发现日头还盛,此时润玉应该还在宫里歇息。身为夜神昼伏夜出,布星挂夜本就辛苦,如今还要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怎么忍心回去打搅他休息呢? “小乖乖,你还记得我和小鱼仙倌第一次见面的那片林子吗?你认得路吗?不如我们去那里玩一会,再回家?” 魇兽点点脑袋,便把我驮上,一路往暗林方向跑去。暗林依旧如故,潭静无波,琪树上缀满星星,闪烁其间。听润玉说,这株琪树吸收天地灵气,同日日烹茶的瑶草皆为天界不可多得的宝物。在这样一株仙树下教学,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小乖乖,今日我就将‘锦氏独门保命之术’传授与你,你可听好了。当你遇见强敌之时,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这时候该怎么办呢?有一个逃生的法子——你可以装死,前提是你必须装得像才行。现在,你看我演示一遍。” “不对,你都死了,怎么还会动?”“不对,你都死了,眼睛怎么还睁着?”“不对,你都死了,眼珠子怎么还在转?”……我教了半天,教得是口干舌燥,可这魇兽总是不得要领,真是笨死了!一点都不随它的主圌子。 “小乖乖,你好歹也是只堂堂的神圌兽,怎么半天都学不会啊?我再示范一次,你可看好了。”我一边吐舌圌头,一边猛翻白眼。魇兽这回总算是有点开窍了,直直往地上一倒,脑袋耷圌拉下来,身圌子一动不动。 “好,这回装得不错,已有我五成功圌力了,继续保持。”这时,我望见远处白玉桥那端飞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不作他想,必定是润玉来寻我们了。魇兽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正想爬起来迎上去。 “快躺下,别动,是时候检验一下你的学习成果。”我连忙轻声制止魇兽,自己则装出一副伤心不已、泫然欲泣的样子。 转瞬间润玉已飘然至眼前,笑着唤了我一声:“觅儿。” 我假装伤心,并不答应他。润玉觉得事有蹊跷,再一看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魇兽,脸色一变问道:“魇兽,这是怎么了?” “魇兽,魇兽……它死了。”我低着头,拿了块帕子,假装擦圌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死了?!”这下,润玉连声音都变了,连忙低头弯腰,想要伸手去探一下魇兽的鼻息。还没等他靠近,魇兽却一个机灵跳起来“死而复生”,他本能地往后一退,一旁的我则得意地哈哈大笑。 润玉自知又被我捉弄,无奈道了句:“觅儿顽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却也不恼,与那脾气暴躁的乌鸦实在是天差地别。 “我怕小乖乖被人欺负,正在教它‘锦氏独门诈死之术’,小鱼仙倌要不要也学一学?” 润玉走到我面前,执起我的双手,眼睛定定看着我,郑重道:“我不学,亦不会让你用。只要我在你身边一日,便会护你平安康乐一日,绝不会让你有丁点机会用此……锦氏独门保命之窍。” “小鱼仙馆,看你这眼神,好像喝了十坛子桂花酿。”我总算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比喻。 第6章 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思有谁知 天尚未亮,趁着小鱼仙倌还没下值,避开璇玑宫伺候的仙侍,我偷偷摸圌摸溜进他的寝殿去。一进寝殿,我就东瞧瞧西看看,开始四下翻找。 只可惜任凭我再怎么仔细找,都没能从这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屋子里,寻出半根润玉的发圌丝来。来这璇玑宫也有些时日,之前和润玉约好,帮他收拾寝殿作为回报。当然,其中也有我自己的一丢丢私心——弄些夜神的发圌丝,拿到姻缘府去和那些女神仙交换灵力。 润玉写的字固然能卖个好价钱,但写字耗时费力,有时难免还会写错,自然不如这发圌丝来得轻巧容易,毕竟头发有那么多,就算掉了,还会长不是。 前几日,我在知会润玉的前提下,光圌明正大进入他的寝殿,本想好好打扫一番。结果人家早就收拾妥当,还说当初只答应不让仙侍打扫,并没有答应不能自己打扫,连一点捡发圌丝的机会都不留给我。所以,我只能赶个大早来碰碰运气,结果还是大失所望。 “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小鱼仙倌会连一丝头发都不留下。”我爬上润玉那张宽大无比,雕有青龙花纹的白玉床,将上头原本已叠得整整齐齐的云被重新摊开,小心翼翼查看有没有漏网发圌丝粘在被面上。 找一遍没有,就找两遍;找两遍没有,就找三遍;找了三遍未果,我只好果断放弃云被。接着,将目标转向垫在床圌上的云毯,一把掀开毯子,不放任何蛛丝马迹。 搜寻再次宣告失败之后,我不死心又爬到了床底下,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一根润玉的宝贝发圌丝。 就这样爬上爬下折腾了半个时辰,我最终还是挑战失败,筋疲力尽地倒在床圌上,自言自语道:“小鱼仙倌,本果子服气,恐怕这天界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你更注重个人卫生的神仙了。”说罢,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作为一个无忧无虑生活了四千年的果子精,我还从没这么早起过,眼下困得不行。不如先在这大床圌上眯一会,回头再把这乱糟糟的床铺收拾妥当…… 恍惚间,我突然见到桌子有一晶莹剔透的白玉盘,上面摆满了传说中的驴肉火烧。说起这驴肉火烧,听闻乃凡间的一道风味美味,一直没得机会尝一尝。不过,此前光听狐狸仙的口述,我就忍不住垂涎三尺,觉得好吃的不得了。现如今摆在我面前,自然是赶紧拿一个往嘴里塞…… “好吃好吃……”入口柔圌软,口感还挺嫩滑的。 “觅儿,觅儿……”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我。管他呢,先把驴肉火烧吃了再说。可等我一回头,发现原本在桌上的那盘驴肉火烧居然飞了起来,这到嘴的火烧可不能让它飞了。于是,我伸出手使劲去抓,嘴里大喊:“别跑,别跑……” 终于,我还是把那盘子火烧给抓回来了,可见上苍还是怜悯吃货精灵的。只是为什么这盘驴肉火烧如此沉重,感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啊……”我是在一声尖圌叫中惊醒过来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趴在我身上的润玉,然后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小仙侍小七,正用双手捂着眼睛,嘴里不停念叨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刚才那声尖圌叫估计也是她发出来的。我原以为,接着会听见水盆打翻在地的声音,好在最后一刻,润玉伸出一个指头,用仙法托住了小七脱手的水盆。 “小鱼仙倌,你下值了?”对眼前的场面,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小七果然还是个孩子,一惊一乍地扰人清梦。之前润玉和我提过,璇玑宫人少,伺候的仙侍不多。除了膳房的熙欢,近身伺候的就是这个仅有八百岁仙龄的小仙侍,说是为了避嫌。我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避嫌”,到底是为了避什么。 “嗯……”润玉脸色有点怪怪的,他清了清嗓子对身后的小七吩咐道:“小七,你先退下,去取一壶茶水过来。” “是,殿下。”小七应了一声,带上房门,就一溜烟跑了。我和她打招呼问好,她却和没听见一样,这孩子真不懂礼貌。 “小鱼仙倌,你到底想在我身上趴多久?很重也。”虽说润玉纤瘦,可我毕竟是个柔圌弱的果子精,经不住他这样压着。 听我这么一说,润玉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连忙挺圌直了身圌子,理了理被弄乱的白衣。不过,瞧着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半天才问道:“觅儿,你为何会睡在我的……床,不,寝殿?” 我这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清圌醒过来:这里并非我的房间,而是润玉的寝殿,他的龙床,自己鸠占鹊巢了。完了,完了,这该如何是好?刚才还理直气壮要人家不趴在我身上,要不是小鱼仙倌脾气好,把我从床圌上丢下来都有可能。 “小鱼仙倌,这个,情况是这样的……”我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怎么向他解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说辞,只好坦白从宽交代了实情。 “觅儿,你的意思是说,想找一些我的发圌丝去和其他神仙交换神器或灵力?”润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要帮我打扫寝殿,也是这个缘故?” “正是,不,也不完全是这样。小鱼仙倌你对我这么好,我是真心想帮点忙,回报与你。至于头发嘛,就是顺带的。”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润玉不会生气把我赶出去吧?于是,偷偷用眼角看他的脸色。 谁知,润玉浅浅一笑道:“觅儿,你愿意陪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你想要我的发圌丝,大可直接对我说,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真的吗?小鱼仙倌。”我一听这话,激动地从床圌上跳起来。 润玉伸出右手,瞬间一束青丝便在手,他又化出绑在右手的红线扎起来,递给了我。“这些都给我的吗?小鱼仙倌。”我接过发束,兴圌奋无比地摇着他的手。 润玉笑着点点头:“觅儿,润玉有个不情之请,能否也将你的发圌丝赠与一、二?” “好说,好说。”我还当什么要求呢!我的头发又不值钱,立马伸手想要揪几根自己的头发下来。润玉却拦住了我,把手轻轻一挥,几缕青丝便落在他掌心处。然后,他又把手往胸前一靠,那青丝就又消失不见了。 “小鱼仙倌,你把我的头发藏到哪里去了?”我有些好奇。 润玉拉过我的一只手,轻轻置于他的心口处,柔声道:“我将它藏于我的内丹精元处,觅儿,你可知凡间男女互赠发圌丝,有何深意?” 我果断摇摇头,等着润玉的下文。谁知他却不接着说,只是自吟一诗:“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思有谁知。” 这下,我可是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不懂不懂啊。 折腾了一早晨,发圌丝风圌波总算是过去了。事情的结果就是,润玉应允不再自己打扫寝殿,由本果子代劳,聊表心意。奇怪的是,自那天后,我每日打扫寝殿都能意外捡到几缕夜神的发圌丝,果真劳动就有回报啊。 至于小仙侍小七,则是一个时辰后送来茶水,姗姗来迟出现在庭院里,彼时润玉正同往常一样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谁知小家伙一见到我们,就好像见到鬼一样,撂下茶水就想跑,嘴里还是念叨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当时,我就觉得这孩子做事实在有些不靠谱,决定替润玉教育她一番,以免她出去丢圌了璇玑宫的颜面。“小七,你等等……”原本已经快出庭院的小七,被我一喊,只好一脸不情愿地折回来。 “小七啊,虽说你只有八百岁,但在这天界伺候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小鱼……不,夜神待下和善,你做事也要认真稳重些,不要失了璇玑宫的体统……”我憋足了劲,才说出了这番假装正经的话。 谁知,小七听后却是一脸懵圈,润玉也是一脸云里雾里,都静待我的下文。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接言道:“就像今晨,夜神才下值,你毛手毛脚打翻了水盆不说,还大喊大叫搅了我的清梦。不过,我大人圌大量是不会同你一个孩子计较的。如果你遇到乌鸦,不,火神那样脾气暴躁的神仙,指不定怎么罚你。” “锦觅仙子……”小七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觅儿……”润玉欲言又止。 “没事没事,你也不要难过,下次改了就好。还有,夜神让你送一壶茶水,你备了一个时辰不说,送过来丢下就跑。虽说璇玑宫人少活多,但你好歹也帮我们斟上一杯再走啊!” 话才说完,小七就“哇”一声哭着跑出了庭院,任凭我再怎么叫,再也不回头。一旁的润玉满脸无奈扶了一下额头:“觅儿,你是认真的吗?” “小鱼仙倌,是不是我话说的太重了?”见小七哭了,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过,不管做人做仙还是当神圌兽,总要成长,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小乖乖,你说对吧?”谁知道,趴在地上休息的魇兽却把头扭向一边,并不理我。 “这孩子也太脆弱了,将来如何堪担大任?”我只好接着对润玉说。 “……觅儿,小七还小……慢慢教吧,得空我会好好和她说的。”润玉支支吾吾回了一句,不过后头还补了一句:“你啊,才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照例姻缘府半日游,我原想把那束来之不易的夜神发圌丝,拆出来交换灵力,足够一次性攒够欠噗嗤君的三百年灵力,还有剩呢!在要出手的最后一刻,我还是把手收了回来,只因想起润玉那句说“凡间男女互赠发圌丝有深意”,我还没弄明白到底什么意思,还是不忙着置换,来日方长嘛。 作为一个吃货精灵,每日又要为润玉准备夜宵,于是我和膳房的仙侍熙欢成了朋友,时常在一起探讨关于美食的心得体会。这不,我又从熙欢那里打听到一样好吃的,今夜准备一展身手。 又是一夜,润玉布星,我准备夜宵。多了烟火气,即便是渺无仙迹的观星台,感觉也不再那么寂寞清冷。 “觅儿,今圌晚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润玉笑着向我走来,如沐春风。 “小鱼仙倌,猜一猜。”观星台风大,我担心吃食放凉了,便在外头罩了一层盖子。像我这种法术渣渣的果子精,就不要浪费仙力去保温了。 “我猜是……”润玉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想,右手却轻轻一挥,一下子施法把盖子掀开,“螺蛳粉。” “哦,小鱼仙倌,你耍赖。”我佯装不满。润玉脸上的笑意更浓,柔声问道:“觅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螺蛳粉?” “这可是秘密,不能告诉你。小鱼仙倌,赶紧尝一尝,看看好不好吃?”我拉润玉坐下,一脸期待望着他。 润玉坐下尝了两口,便说:“好吃。”然后就只看着我,不再动筷。我又夹了一口小菜到他嘴里:“这个呢?这是我才学的凉拌海蜇。” “好吃。”润玉依旧不再动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哎,小鱼仙倌,你也太不计较了,每次我问你好不好吃,你都说好吃。” “不论觅儿做什么,自然都是好吃的。”润玉的声音温柔无比。 “小鱼仙倌,你的眼神怎么又像喝了十坛桂花酿一样。照这样下去,我也不用酿桂花酿了。” 听了我的话,润玉不禁莞尔一笑,神色总算是恢复正常,问道:“觅儿,还会酿酒?” “好说好说,不就是酿酒嘛,我可是千杯不醉哦。”此前,噗嗤君从酒仙那里弄来一酒方,酿了十坛桂花酿与我对饮,想把我灌醉。结果他自己先醉倒了,当时噗嗤君的眼神和此时润玉的眼神一般无二;而我从那之后,就爱上了桂花酿的味道。 “那润玉又有口福了,可以喝到觅儿亲手酿的桂花酿。”润玉话音才落,此刻恰巧有一流星划过天际。“小鱼仙倌快看,是流星,真美。”过天星稍纵即逝,难免令人遗憾,“你上回说,你我皆非凡人,祈求星宿无用,但我还是觉得流星乃祥瑞之兆,就如狐狸仙的红线一般,虽说对神仙无用,却也能讨个彩头。” “觅儿所言甚是,我们赶紧把夜宵吃了,回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于是,俩人相对而食,一时无话。 天河远在天际,观星台去十万里。润玉施法将我装入他宽大的袖口,飞了许久才到。 不过,我一到地方就被天河的美景惊呆了:漫天闪烁的星宿围绕着我们,数也数不清,随手可摘;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虹光缠绕着我们,分也分不明,触手可及。 “小鱼仙倌,这里太美了!”我欢快地活蹦乱跳,润玉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看着我。然后,化出一件雪白的披风,小心为我披上:“此处风大,担心被风吹着了。如若觅儿喜欢,我可以经常带你过来。” “小鱼仙倌,牛郎星和织女星便是在此处相会吗?” “正是。” “比起牛郎织女,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圌运了。” 我转对润玉,从身上掏出贴身小荷包:“小鱼仙倌你对我这么好,我要送一样东西给你。”我小心翼翼从荷包里取出一把花种,置于右手掌心道:“这是紫色星辰花的种子,十分稀有罕见。花开鲜艳不败,即便是凋零风干,也能保有花容,永不褪色。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可将它养于璇玑宫,不过你可要好生照顾它。” 润玉伸出纤长的双手,轻轻地将我的整只右手连同花种包裹其间,郑重道:“以我观物,万物皆着卿颜色,润玉定不辜负。” 第7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在璇玑宫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一晃两月时间过去竟浑然不觉,直到我在姻缘府见到了多日未见的了听,这才想起自己已从栖梧宫偷溜出来许久。能偷溜出来这么久,栖梧宫那里未能觉察,也是有缘故的。 想那栖梧宫本就气势恢宏,宫圌内殿宇诸多、院落遍布,仙侍各司其职,彼此间往来并不多;再加之,初至天界之时,不知什么缘故,乌鸦就把我同其他的仙侍区分开来,单独安排住在一进独门独院,只听他一人调遣。他人不在宫中,自然是没人管我,所以栖梧宫一干仙侍没能发觉其间早已人走楼空,也是情理之中。 眼下了听突然现身,不会是乌鸦返回天界,派人来抓我回去的吧? “锦觅,”了听喊了一声,便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原本我想避开了听,装作没看见,现下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我当是谁在喊我,原来是了听仙侍啊。” “正是了听,锦觅,我……”不知为什么,平时还算豪爽的了听此时却变得有些扭圌捏,说话吞吞吐吐。这时,狐狸仙走了过来:“了听,你们栖梧宫也管得忒严了些,旭凤还让不让人喘口气?小锦觅才到我这姻缘府半个时辰不到,你便追过来讨人。”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月下仙人,不干栖梧宫的事。火神殿下现如今还在校场练兵,尚未归来。是了听有些私事,想找锦觅帮忙,此前在宫里一直没能找到她,想来应该在您老这……”被月下仙人一调侃,了听说话越发结巴不清。 “原来不是旭凤思念锦觅,着你来寻啊。那就没意思了,你们慢慢聊吧。”狐狸仙一颗八卦玲珑心没有得到满足,感觉很是失望,立马转头怏怏离开。 我一听乌鸦还没回来,顿时心情大好,连忙把了听拉到一边,打圆场道:“好说好说,要我帮什么忙?你我是老相识了,不必见外。” 听我这么一说,了听似乎有了勇气:“锦觅,是这样的,听说你会变花……”说着说着,脸便又红了。讲真的,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红着脸,感觉实在是有些诡异。我突然想到:为啥润玉脸红就那么好看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接着,了听伸手入怀别别扭扭掏了半天,我看他痛苦扭曲的表情,着实吓了一跳,正想劝住他。却没料到,他掏了两个红艳艳,剥了壳的鸡蛋郑重放在我的手上:“锦觅,这是……” 我捧着那两枚红蛋,干干笑了两声:“呵呵呵,恭喜了听仙侍喜得仙童。” 了听愣了愣,脸色噌噌噌烧起来,那红的比我手中的喜蛋还要鲜艳:“锦觅,了听……仙龄……尚小,尚未……婚配……” 尚未婚配便发喜蛋这难道就是狐狸仙口圌中所言的未婚先孕?每每提及此事,他总是痛圌心圌疾圌首,大呼世圌风圌日圌下,这栖梧宫的宫风也太随便了吧? “那这喜蛋……”我有些嫌弃,了听闻言便噎了口气,方才还烧到通红喜庆的脸居然转白了。我看他这样,于心不忍便端了口水给他。等他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总算把话说明白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此乃火神殿下宫中灵鸟朱雀之卵,八百年才能得一回。这不,听说你能变花,我就拿了这宝贝来同你置换。” 我一听心里顿时乐开花,连忙摸了摸那红彤彤的朱雀卵。只听了听接言道:“服这朱雀卵一枚,可长百年灵力;两枚便可长三百年灵力。” “三百年灵力!”我激动大呼出声,当下就变出一捧娇圌艳无比的花朵送给了听。了听得了这样一捧鲜花自然也是喜不胜收,立马就辞别了我,想来定是拿着鲜花会佳人去了。 骤然得了这么多灵力,感觉我的心脏砰砰跳。当时,我就迫不及待借了姻缘府的膳房,将那两枚仙蛋用文火慢炖,一边煮蛋还一边念叨:“今日大吉,宜煮蛋,哈哈哈……”得意到不要不要的。听璇玑宫膳房的熙欢说,这种煮法是保持食物营养的最佳方式。 这朱雀卵的味道果真不同凡响,集圌合鸡蛋、鸭蛋、鹌鹑蛋的大成,入口香圌嫩可口,不老不涩,甚合我意。食毕少顷,我就觉得有一股蒸腾热气自百会穴升起,涌圌向身圌体的七经八络。心中大喜,就地凝神打坐。 万万没想到,那股蒸腾之气涌起后,就越发猛烈。片刻后,就如熊熊烈火在我的五圌脏圌六圌腑中烧了起来。炙热难当,又好像烧沸的滚油在体圌内翻腾,感觉自己的身圌体好像要被化了一样。 我强忍不适,跌跌撞撞挣出门去,正好撞见了四处寻我的狐狸仙。他一见我这副模样,大惊失色,连忙找了间屋子扶我入内休息,大声喊道:“赶紧去把溪月找来,给锦觅瞧瞧。” 我在姻缘府厮混多年,对府中之人尚且熟悉。溪月乃姻缘府的仙侍,机灵活泼还略通医理,知晓药石。 溪月很快便来到我床前,为我号了脉之后,脸色大变:“锦觅仙子,你这是怎么了?怕是要不妙啊!”我虽周圌身疼痛,神志尚且清明,一听“不妙”二字,勉强扯了扯嘴角问道:“溪月,我……快……死了吗?” “仙子体圌内似乎有一阴一阳两种气息在激烈对冲,非药石之力可以抵挡,除非有灵力高强的神仙,将你体圌内两种气息调和,否则性命堪忧啊!” “那还等什么啊!来人啊,赶紧去请火神。”狐狸仙一听情况如此严重,也着急了。我迷迷糊糊扯了扯他的衣袖:“不,去请夜神……” “对对对,去请夜神。火神不在天界,瞧我糊涂的。不过小锦觅,你何时同我大侄圌子这般熟悉了?小锦觅,小锦觅……”我很想答应一声,嘴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意识涣散便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恢复意识之时,觉得自己被人紧紧横抱在怀中,一只轻柔微凉的手覆在我的灵台处。这怀抱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感觉十分熟悉,莫不是润玉来了? 只听见狐狸仙嘶哑着嗓子,哭得嘶声裂肺:“你这丧圌尽圌天圌良之徒,这是要将我觅儿劫到何处去啊!天呐!”之后,又听见狐狸仙接着哭诉:“觅儿啊!爹爹对不住你啊!眼看贼人将你掳走,却无圌能为力啊……” 狐狸仙这是戏精上身吗?我本就头疼欲裂,再一听这呱噪无比的戏码,恨不得立马再晕过去。 “叔父,你再演下去,恐怕你的小锦觅不出一个时辰就会飞灰烟灭,往后再也没有妙人儿陪你了。”润玉的声音虽轻却格外清明。 只听见狐狸仙说道:“那你还不赶紧了!我老早就想上演一出恶圌霸抢女,生死离别的戏码,这不一时没忍住嘛。快走,快走!” “叔父”?润玉为什么喊狐狸仙叔父?不管了,再痛再难受,反正小鱼仙倌来了,一切有他!我又往那个怀抱深处钻了钻,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一回璇玑宫,润玉抱着迷迷糊糊的我直接往他的寝殿去。尾随过来的小七,一见眼前的情形着急问道:“殿下,锦觅仙子这是怎么了?”自打上回被我教育哭了之后,小七接连躲着数日不同我说话,眼下看来,这孩子还是在意我的嘛。 “她体圌内气息紊乱,我要为她渡气调和,你在外头守好了,不准任何人入内打搅我们。”润玉的口气显得有些慌乱,不像他平时说话的口气。 “是,殿下。”小七得令就赶忙退下。 润玉那张宽大无比的龙床此刻非常凌圌乱,甚至还带有些余温。我这才想起这个时辰润玉本该在歇息,却生生被我打乱,怪不得此刻他面容憔悴,不会怪我把他吵醒了吧?想到这,我顿觉浑身的疼痛又加重了些许:“小鱼仙倌,我……疼……” “好觅儿,不怕,我即刻给你渡气,就不疼了。”润玉缓缓将我放在床圌上,动作轻柔的有些不像话。然后,立马把他白圌皙修圌长的双掌紧圌贴在我的后背。原本我体圌内蒸腾不息的热气,顺着背部一点点往外泄,相较先前的五内俱焚,顿时舒坦多了。但想到自己今天似乎又闯祸了,就忍不住要把病情装得严重点,博取润玉的同情:“小鱼仙倌,我……热……” “觅儿,忍一忍,一会就好。你这到底是误食了什么?体圌内阳火竟如此炽盛?”虽说我此刻是背对着润玉,但完全能感受到他的焦急不安,一点不似平日里沉稳的做派。小鱼仙倌对我真心极好,要是能一直留在璇玑宫就好了。想到这,我的心口处又莫名刺痛了起来,就同上次在观星台一般无二的感觉,真是祸不单行啊! “我……吃了……两枚……朱雀卵……” 我强忍疼痛回话。 “朱雀卵?!”润玉的声音瞬间提高八度,吓得我轻哼出声:“小鱼仙倌,我……心口疼……” “怎么又心口疼了?觅儿不说话,一会就不疼了。”润玉的口气瞬间又软圌了下来,一时间后背掌心传过来的仙气又强烈了许多,直达我的五圌脏圌六圌腑。一阴一阳两种力量强烈对冲之下,我再次昏睡了过去,不省人事。 等我再次苏醒,已是次日清晨。我只觉得浑身酸痛,使不上劲,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润玉静圌坐在床前,一只手扶着额头撑在床沿,正闭目养神。哎,这一折腾,不知道耗费了他多少仙气灵力。 我轻轻唤了声:“小鱼仙倌……”润玉立马清圌醒过来,关切问道:“觅儿醒了?可还感觉哪里不舒服?” “不疼了,也不热了,就是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我坐起来,试着凝神聚气,就发现问题,大叫出声:“为什么我的灵力不增,反而减少了这么多?” “还一天到晚惦记着你那点灵力呢!”润玉脸色一沉,“我先前就和你说过,你体质阴寒,只适合水养,修圌炼水系法术。灵鸟朱雀性至火,若非昨日叔父让他宫中之人来寻我,再晚到片刻,你便有性命之忧,哪怕是法圌力无边的玄灵斗姆元君驾临也是回天乏术。”润玉的脸色越发难看,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动怒。 想想自己也委实是个人才,居然可以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小鱼仙倌生气。原想问问“叔父”这事,可我再没眼力劲也不会傻到这时候去撞枪口啊! “人家哪里知道,我是颗葡萄,是养在土里的,不是养在水里的。人家以为朱雀是猪的亲戚,哪里知道它是火的亲戚。你看看,我多可怜,灵力都没了一半……”我委屈地拽拽润玉的衣襟。 润玉的脸色和缓了些许,不过还是板着脸问道:“朱雀卵是谁给你的?” “是栖梧宫的仙侍了听给我的……”那该死的傻大个快没把我坑死。 “旭凤宫中的了听?”润玉皱起了眉头。 “嗯……小鱼仙倌,乌鸦是不是快回来了?那我……” “你就这么不情愿待在这?急着要回栖梧宫吗?”润玉突然勃然大怒,一甩袖转身便要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也来不及多想,一股脑儿爬起来、冲过去,从后头死死抱着润玉,不让他离开。 “我不让你走,你也不能赶我走。”我使出浑身力气耍赖,像只八爪章鱼一样死死缠着润玉。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胡搅蛮缠,润玉圌脚底微微一踉跄,然后就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让我抱着,也不说话。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心跳很快,带着我的手微微颤圌动。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润玉猛地转身,面上满是惊喜。待他眼神触及我的双脚,不禁眉心一蹙,一把将我横抱在怀,轻斥道:“地上凉,你这不圌穿鞋乱跑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不知道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吗?我不走,亦不会让你走。” 我顿时松了口气,顺势将额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熟悉的龙涎香回荡在鼻息间:“小鱼仙倌,我以为你生气了,要赶我走。” “觅儿,我怎舍得赶你走。如果可以的话,我愿你一直留在璇玑宫,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润玉将我紧紧抱着,不愿松手。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我看润玉丝毫没有放我下来的意思,只好主动提醒他:“小鱼仙倌,你放我下来吧!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润玉脸色微微一红,便把我轻轻放到床圌上,吩咐道:“觅儿,乖乖躺着。我去取些固本培元,疗伤养生的汤药。” “哦,小鱼仙倌,你和狐狸仙……”我心里是藏不了话的,一定想要搞明白润玉和月下仙人之间的关系。谁知还没等我问出口,润玉就打断我:“你别想了,这几日好好在璇玑宫养伤,哪儿都不准去,尤其是姻缘府。晚上,也不用陪我去观星台布星挂夜,那儿风大。” “啊!小鱼仙倌,这到底是养伤还是坐牢啊?” 作为一个天性好动的果子精,我对这样的安排觉得很是无语。 “觅儿乖,眼下先把伤养好了。等你好了,我教你一些初级水系法术,可好?”润玉耐心地劝着。而我一听“水系法术”四个字,根本无法拒绝,兴圌奋无比道:“如此甚好,一言为定。” 第8章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上) 在璇玑宫养伤的日子,基本上除了吃就是睡,连每日的练字也给润玉免了,说是怕我累着。不就是误食了两枚朱雀卵,哪里就那么娇圌弱了?原本这种无聊到抓狂的日子,哪怕是用水系法术来换,我也是不出三天就忍不下去的。 不过受命于润玉,过来照顾、陪伴我的小七,倒教了我一样新玩意——下棋,总算没让我无聊死。说起小七这孩子也挺有圌意思,前些日子老躲着我,但自打我受伤了后,她不但摒弃前嫌,还老用一种奇怪的口气和我说话。 “殿下说了,虽说仙子你的仙龄长我三千多岁,但却不谙天界之事。” “殿下说了,让我好生照顾你。” “殿下说了,仙子你懵懂无知,让我不要和你一般见识。” …… 那语气让我产生种错觉:自己才是那个八百岁的小妹妹,而她是四千多岁的大姐姐。 “殿下”?为什么小七他们都称润玉“殿下”呢?栖梧宫里的仙侍也喊乌鸦“殿下”?难道在天界,长得好看的男神仙都可以称“殿下”?改天有机会,问问他们缘由。 才学会下棋之人,棋瘾特别大。润玉不在璇玑宫的时候,我可以一直拉着小七下棋,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只可惜我这个初学的臭棋篓子,和小七对弈十次有九次都是输的,还剩一次全靠耍赖。 我不由想起,此前在狐狸仙的府里,曾看过一个话本子。说是凡间有位公主,其实她本不是公主,只不过是帮她义结金兰的妹妹送信物给皇帝,阴差阳错被圌封为公主。后来,皇帝的第五个皇子喜欢上了她,她又成了皇家的儿圌媳圌妇。有回她和五皇子呕气,离宫出走,因痴迷下棋,包袱被偷,被一个黑心棋社的老板扣住,当牛做马干了好些天苦力。 当时,我就觉得要不然这个故事是瞎编的,要不然就是这个公主脑子不好使,下个棋至于痴迷到这个地步吗?现如今看来,所言不虚啊! 润玉知道我迷上了下棋,便拿出一副“至尊王者”级别的下棋装备赠予我:通灵翡翠为棋盘,天山白玉为白子,天池黑曜为黑子。见到这东西,小七忍不住咂舌称道:“锦觅仙子,殿下对你真好啊!此宝贝乃南极仙翁所赠法宝。传闻,殿下年少之时仰慕仙翁棋艺六界无人能及,想与之对弈。于是日夜勤学苦练,参破多少残局棋谱,花了整整上万年时间,才赢了仙翁一局,方得了这棋盘棋子,平日里从不轻易示人,更别说拿来用。” 而我心中却在默默地盘算:此等宝贝如若拿去换灵力,能换多少?1000年?3000年?估计,如果小七猜透我心中的小九九,定是要一口鲜血吐出。 润玉回来我总要缠着他,让他与我对弈,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奇怪的是,我在“棋圣”润玉这里反而能一展身手,总是我吃他三五子,他赢我五六子,最后输的也不是太难看,偶尔还能打个平手。 当我得意非常在小七面前炫耀这事,她却是摇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我,然后继续杀我个片甲不留。真是奇了怪了,难道小七的棋艺已胜出夜神? 那日我一觉圌醒来,发现屋外尚且半明半暗,天尚未亮。拜养伤所赐,这些日子睡得都有些晨昏倒置。这个时辰,润玉还未下值,小七还在睡觉,魇兽也随润玉走了,只剩我一个人,真的好无聊啊! 正当我百无聊赖之际,突然想起了许久未见的扑哧君,对了,试试召唤他来陪我玩一会呗。于是我手指一拈,口圌中念念有词,使出了召唤咒。果然没过多久,一位面容俊朗,身着绿衣的男子就翩然而至,现身于我房间外的庭院。 “扑哧君。”我兴圌奋喊了声,但来人却是一脸没睡醒的模样,直打哈欠,口圌中囔囔抱怨:“美圌人啊!你这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吗?这个时辰招我来,莫不是……”不过,待他清圌醒过来,四下仔细一看,瞬间惊呼出声:“璇玑宫?你怎会在这?不是应该在栖梧宫吗?” “扑哧君,你快来,我给你备了瑶草仙茶,这可是好东西啊!”自从我受伤以后,这种能固本培元,提升灵力的茶水供应不断,自然可以拿出来借花献佛。 扑哧君走到石桌前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赞道:“好茶,不论如何,这夜神殿下仙府所出,也不是一般神仙可以比拟的。” “扑哧君,为何你也喊夜神做殿下啊?我听好多人都这么喊他,莫非有什么缘故?”我好奇问道。 “美圌人,我可真服了你啦!连人家是谁都没搞清,便搬到璇玑宫住下?”扑哧君一脸不可思议,“夜神润玉乃天帝太微长子,火神旭凤的兄长,月下仙人丹朱的大侄圌子。” “啊,怪不得大家都喊他殿下。原来小鱼仙倌并非一个放鹿的散仙,身份如此显赫。不过,这天界也真是奇怪,哥圌哥是鱼,弟圌弟是鸟,还有一个狐狸叔叔。”我想起之前老说他兄弟旭凤不好,还说了他母神——天后荼瑶的坏话,他居然都忍了。 “其实,说身份显赫也不尽然。夜神虽为长子,却是庶出,天后也并非他生圌母。”扑哧君难得正经一回,“还有,美圌人你刚喊他什么?小鱼仙倌?” “正是,我给他起的别称,好听吧?”我一脸得意。扑哧君无奈摇头道:“果真是英雄难过美圌人关。这六界之内,把凤凰叫作乌鸦,把白龙叫作小鱼,恐怕也只有你一人了。” “好说好说,原来长着鳞片的不只是鱼,还有可能是一尾低调的龙。”于是,我接着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扑哧君听,扑哧君听得是津津有味。说到因为朱雀卵丧失了一半灵力,心里免不了还是难过。 但再难过,我还是选择把积攒数月的灵力交还给扑哧君。不过,扑哧君还是同以往一样,不愿接受这些灵力,说好不容易攒点灵力让我自己留着。好说歹说,最终我掏出身上大大小小的灵力珠,一股脑儿全塞给扑哧君。 谁知,院子里突然白光一闪,我手中拿着的灵力珠一眨眼却不翼而飞了。 “咦……”我正纳闷,转头一看发现竟是润玉回来了。一夜未见莫名觉得有些想他,惊喜喊了声:“小鱼仙倌……” 岂料话还未说完,白衣和绿衣瞬间纠缠在一起,润玉和扑哧君俩人一言不发,就打斗起来。 “扑哧君,小鱼仙倌,你们这是怎么了!别打了!”我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着急劝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润玉出手,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一掌一脚所及之处看似绵柔若水却威力巨大,招招要害。 没过几十招,眼见扑哧君不敌,节节败退,被润玉逼到院子的一角。扑哧君大声喊道:“不打了、不打了,夜神大殿,这就是璇玑宫的待客之道吗?” “小鱼仙倌,快别打了!扑哧君是我的朋友。”对啊,这才想起扑哧君是我请来的客人。话音才落,润玉旋即水袖一甩,收起掌风,退了回来。而后背对着我,站到我的面前,结实挡在我和扑哧君之间。 扑哧君见润玉不再动手,就连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了整稍有发皱的衣裳,从前襟出掏出一面铜镜,理了理凌圌乱的头发。哎,我真服了这个扑哧君,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忘记保持他的良好形象。 “彦佑仙,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听闻数千年圌前,你在天界当蛇仙当得不耐烦,后被革除仙籍,贬至下界做个风圌流倜傥的快活散仙。现如今看来,怕是你连散仙也当得不耐烦了,胆敢将手伸到我璇玑宫来。”润玉口气冰冷,透出阵阵寒意,吓得我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大殿此言差矣,你适才也听美圌人说了,本仙乃是她的友人。”扑哧君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说话不正经。 “放肆,‘美圌人’二字也是你可以叫的吗!”润玉一下便怒了。谁知扑哧君也是个不怕死的,接言道:“难道锦觅相貌丑陋,担不起‘美圌人’二字?” 这下润玉彻底火了,眼看又要冲出去暴打扑哧君。我一看没办法,只好伸出双手一把将他环腰抱住,死不松手。 “觅儿……”润玉的动作瞬间滞住了,声音又恢复往日的柔和。不远处的扑哧君则大喊大叫:“天呐、天呐,青圌天圌白圌日,你们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润玉也顾不上他,只是转过身来,将我的双手轻轻摘下。 “小鱼仙倌,你别打扑哧君了。不关扑哧君的事,是我召唤他来,想要还他灵力,”我怕润玉怪我自作主张随便将外人带入璇玑宫,便轻轻拽了一下他衣角,撒娇装可怜,“我也是够倒霉的,前几日自己才没了一半的灵力。好不容易攒了几个月的灵力,准备还给扑哧君,结果一眨眼就没了!” 我越说越难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润玉连忙将右手一翻,一把灵力珠便出现在我手中:“东西没丢,是我替你收起来了。” 见到失而复得的灵力珠,瞬间心情转好,连声大呼扑哧君。谁知润玉却拦着我,柔声说道:“觅儿,你暂且把东西收好,其他事交给我。清晨露重,你伤势尚未痊愈,赶紧进屋休息吧。” “可是,小鱼仙倌……”我本想再说几句,一抬头就对上润玉那可以掐出圌水的眼神,瞬间觉得被迷惑,脑子也不听使唤。想到既然润玉都这么说了,又何必操这份闲心呢?于是顺从应了声“好”,便要离开。 扑哧君一见此情形,又大喊道:“想不到夜神大殿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真是郎情妾意啊!美圌人,我改天再来看你。” 一听扑哧君又喊我“美圌人”,我吓得赶紧跑,就怕润玉又生气。 …… 眼见锦觅走远,润玉飞身拦住了扑哧君,冷冷道:“彦佑仙且慢,我们出去谈。” “谈可以,但不许动手。”彦佑似乎不惧润玉冷冽。 “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我见大殿对锦觅用情已深,难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何如此执着于灵力,为何又要还我灵力吗?”彦佑此言一出,似乎卡住了润玉的七寸,他便不再言语,俩人朝璇玑宫外一处偏僻的院落走去。 “我自被贬至下界,平日里无事,这数千年来只是四处游荡,游山玩水。约莫千年圌前,那日我正好游玩至花界,没想到遇见了锦觅和好友多圌肉仙子正被凶兽穷奇追杀……”彦佑顿了顿。 “穷奇?!说下去。”润玉有些惊讶,但口气依旧波澜不惊。 “正是穷奇。当时多圌肉仙子为救锦觅,替她挡下了数枚瘟针,当场毙命打回原形。而锦觅自己也身受重伤。我连忙拿出摄魄玉笛,迷住了穷奇的心智,这才有机会救出锦觅。不过,她当时伤势沉重,再加上丧失挚友万分悲痛,眼见性命不保。”彦佑见一直风轻云淡的润玉脸色一变,就忍不住调侃道:“大殿心疼了?如若本仙没记错的话,你可是有婚约之人,天帝为你定下了水神长女为妻。” “本神自有安排,就不劳你费心了。说下去,一次说完。”润玉瞬间又没了耐心。 “后来,自然是本仙出手渡了千年修为给她,这才保住了你心上人一条性命。大殿,是不是要感谢我?” “那还灵力又是怎么回事?”润玉对彦佑所言并不买账。 “锦觅虽被我救活却心神俱伤,不想独活于世只想随好友而去。我就告诉她,天界的上清天有大罗金仙法圌力无边,会有法子救活多圌肉仙子。” “一派胡言!被穷奇瘟针所伤,打回原形,怎可能救活?”润玉冷冷反驳。 “我自然知道,但总要给她留个念想吧!否则她又要想不开,寻死觅活的。后来,锦觅得知我为了救她,耗费了千年修为,心中过意不去便要还我灵力,说不论花多长时间都要还我千年灵力。其实我根本没想要她还,只是拗不过锦觅一再坚持罢了。” “她还欠你多少年灵力?”润玉问道。 “三百多年吧。” “这是五百年的灵力,多出来的算作利息。”润玉将一个泛着蓝光的灵力珠抛给彦佑,“只一条,往后离锦觅远点。” “五百年灵力,大殿果真出手阔绰!那我就不客气。但你是锦觅何人?有何立场替她说此等话?”彦佑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是本神的准天妃,你说我有没有立场说话?”润玉口气冷淡却毋庸置疑。 “大殿可不要言之过早,小仙便拭目以待。”彦佑将灵力珠随手往空中一抛,而后反手一收,便化作缕缕绿烟而去。 …… 而我独自一人在屋里左等润玉不来,右等润玉不来,就懊恼自己适才在庭院,为什么那么听话,让我走就走啊。想不到润玉的法圌力如此高深莫测,两个扑哧君也不够他打的啊!看他那么生气的样子,不会把扑哧君打死吧?扑哧君再怎么说也是我的救命恩圌人。 想到这,我就再也呆不下去了。一看外头天已放亮,连忙跑去膳房找熙欢讨主意。熙欢仙龄颇长又是璇玑宫里的老人,遇事总比我有主意。 一进膳房,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熙欢正忙乎着。“熙欢仙侍,早膳又是九尾龙葵汤啊?一连数日,我都喝腻了。” “锦觅仙子今儿可真早啊,”熙欢闻声,便转身向我走来,“这九尾龙葵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三千年才得以开花、方可入药,极为珍贵。多少神仙想求都求不来,仙子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哎……我知道小鱼……夜神殿下对我极好。可熙欢仙侍,我又闯祸了……”我支支吾吾道。 “啊,仙子你又闯什么祸了?赶紧同我说说。不过你也不用过分担忧,依我看啊,我们夜神大殿对你的宠溺,就算你把九重天捅个窟窿,他也不忍心责怪你,自会替你找圌女娲娘娘,把天补好的。” 听熙欢如此一说,我顿觉安心不少,便把与扑哧君相见的事一五一十道来。“我也不知什么缘故,他俩一见面就打了起来,打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锦觅仙子,你方才说,大殿称你的友人‘彦佑仙’,还说他之前在天界当蛇仙?”熙欢向我求证。 “正是。” 闻言熙欢脸色一变,便对我说道:“锦觅仙子,往后还是断了同这位友人的交往,免得殿下为你担心。” “为何?扑哧君对我有大恩。”我十分不解。“再大的恩情自有殿下代为料理,我是为了仙子好。” “哦!那夜神殿下不会打死扑哧君吧?”我虽心有疑惑,但眼下还是保证人身安全最为要紧。 “自然不会,大殿最为心善,扫地恐伤蝼蚁命,脾性也是极好的,又怎会伤害仙子的友人呢?”听了熙欢这话,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至于其他事情,往后找机会问问润玉或是扑哧君便可知晓,何需费神伤脑。 于是,我放心地端起早膳往回走,到了厅里便见到心心念念的润玉。他接过我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轻声问道:“觅儿,你可有话对我说?” “小鱼仙倌,你就别生气啦!扑哧君不是坏人,他救过我的命,那些灵力是我欠他的。今天,也是我召唤他来璇玑宫的,要怪就怪我吧,事先没和你打声招呼……” “觅儿,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可遇到什么难事?不论什么事,都可以同我讲,你的小鱼仙倌就算拼尽性命,也会帮你的。”润玉的声音虽轻却给人无比安心的感觉,我几乎都要将肉肉的事全盘托出,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还是算了吧,这段时日润玉为我劳心劳力,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肉肉的事将来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 “小鱼仙倌,我不曾有什么难事,你别担心。”听了我的话,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没有难事便好……往后你遇到任何事,都不要瞒我。你欠彦佑的灵力,我已替你还清。彦佑此人心术不正,往后能不见就不见。”润玉果然说了与熙欢同样的话,扑哧君到底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啊? 还有,熙欢果然没说错,润玉真帮我还了欠债!如此一来,我只要专心提升自己的灵力便可。天呐,我一个小小的果子精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夜神大殿如此垂爱。 “对了,觅儿,你如何能召唤彦佑?”润玉问道。 “那是初次见面的时候,扑哧君说我法圌力实在太差,无法自保,便教我唤水咒。万一遇到危险,说可以随时召唤他。” 听了我的解释,润玉沉默了片刻,而后从前襟处掏出一片闪闪发光的鳞片。我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鳞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映着晨光透出绚丽的光芒。 “好漂亮的鱼鳞啊!”我惊呼出声。“不是鱼鳞,是龙鳞,龙之逆鳞。”润玉笑着将那鳞片放到我的手掌心。我拿着对光照啊照,新奇的不得了。 “对啊,小鱼仙倌并非是鱼,而是一尾低调的龙,还是天帝长子,只有我一个人被闷在鼓里。”我佯装生气。 “觅儿,”润玉圌面有歉意,拉过我的手道:“我之前早就告诉过你,可惜那日圌你睡着了,此后就一直找没合适的机会。不如这样,我教你唤龙咒,往后不论你遇到任何危险,我都会在第一时间赶来的。” 双手呈八卦图状,用意念托逆鳞于掌心,左手划三圈,右手划三圈,就可以召唤神龙啦!等我学会了唤龙咒,润玉这才同我一起坐下用膳。 还清了灵力债,还得了龙鳞,学会了唤龙咒,可以时刻召唤夜神出来保护自己……想想不要太得意啊!这璇玑宫越待越舒服惬意,真想一直待下去。 说到舒服惬意,这璇玑宫的膳食着实太养人。之前是鸡鸭鱼肉,现在则是十全大补,不长胖都难,于是半真半假向润玉抱怨:“小鱼仙倌,我们璇玑宫的膳食实在是太好。你瞧,我都长胖了。” 润玉抬头仔细端详了我一番,道:“觅儿不胖。” “怎么不胖了?小鱼仙倌你没看清吧!” 我站了起来,跑到润玉身边,指着自己胸前肿起的两个馒头道:“说来也真奇怪,其他地方都不长胖,肉唯独长这里了……” 当时的润玉正在喝汤,听了我一番话后,直接一口喷了出来,咳嗽个不停,脸红到发紫,半天都缓不过气来。 我一看润玉如此失态,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话了,于是很识相说道:“小鱼仙倌,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一个人待在璇玑宫实在是无趣,不如你让我去姻缘府玩玩,行吗?”润玉依旧没法说话,只见他的手向外挥了挥,算是答应我了。 得令之后,我直接把碗筷一丢,急忙往姻缘府方向去了。 第9章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下) 我前脚才踏进姻缘府的大门,狐狸仙远远瞧见便大声招呼:“小锦觅,你总算是来啦!”话音才落,人已飘至我跟前,直直伸出双手道:“想死我啦,来,抱一个。” 我原想回应一下狐狸仙的热情,可就当我们要相拥的最后一刻,猛地想起润玉曾说过,除他以外,不能与其他男神仙搂搂圌抱抱之类的话。旋即往边上一躲,身圌子往下一蹲,成功地避开了那个怀抱。 而狐狸仙没料到我会躲开,猝不及防扑了个空,踉跄了一下差点就摔倒在地。好在他老人家稳得住,施展仙法来了一个华丽丽的转身,表示不满大声抱怨道:“小锦觅,你变了!太让老夫伤心了!” “狐狸仙,好说好说。”我敷衍了一句,心里则在犯嘀咕:自己这是怎么了?出门前明明想躲着润玉,好好出来玩耍一趟。怎么他不在身边,还把他的话奉若神明呢? 狐狸仙瞧我暗自出神,便拿他那红艳艳的袖子在我面前晃了晃:“小锦觅,老夫瞧着,小妮子春圌心动矣。” “狐狸仙,你说什么?什么‘心动’?”我晃过神来,不解问道。 “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你身圌子可大好?赶紧坐下,老夫有话问你。”别看狐狸仙一大把年纪,生就孩子心性,凡事从不深究,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在栖梧宫住得好好的,怎么又跑到我大侄圌子润玉的璇玑宫?润玉那孩子性子寡淡、独来独往,从不搭理别人的闲事。此次居然让你住到他宫里,实在让人出乎意料啊!” “有劳狐狸仙挂心,日日瑶草仙茶和九尾葵龙汤哪能不好?什么叫栖梧宫住得好好的?就是住得不好,才要挪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只乌鸦老仗着灵力高强欺负人,本果子已经忍他很久了。” “膳食不错嘛,润玉那小子还真舍得。不是乌鸦,是凤凰……我说那,最近你怎么老拿些字过来,看着怪眼熟的,原来都是润玉写的。就算如此,你也不能瞒着老夫这么久,他们可都是我的亲侄圌儿。”狐狸仙继续表示他的不满。 “狐狸仙,我可没故意瞒你啊!你和润玉是叔侄,我也是近几日才知道的。谁让你们天界如此奇怪,一尾白龙、一只凤凰、一只狐狸居然是一家人。”说到这茬,我就忍不住想吐槽一下。 “那你也不能见异思迁,始乱终弃啊!你可是我家凤娃捡来的,自然是栖梧宫的人。” “狐狸仙,你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当初明明是我把重伤的乌鸦捡了回去,还搭上了我用五百年时间精心炼制的香蜜,救了他一命。难道这救命之恩还不够还他带我来天界的恩情?我怎么就成了他的人了?” 这段时日在璇玑宫与润玉朝夕相处,我早就打定主意:脱离乌鸦的魔爪,投入小鱼仙倌的怀抱。原本担心乌鸦的身份:火神、战神、天帝嫡子,在天界颇有权圌势,润玉人微言轻不敢开罪,最后还让他为难。现如今,润玉再怎么说,也是乌鸦的兄长,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反正凡事有润玉呢! 此时狐狸仙不再言语,而是将我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这才开口问道:“小锦觅,你莫不是喜欢上我大侄圌子了吧?” 我喜欢润玉?我喜欢小鱼仙倌?我在心中自问,突觉心口一刺很是难受,确认这是心口疼犯病的征兆,于是连忙大喊:“什么喜欢不喜欢!狐狸仙,你就别瞎猜了。” “月下仙人、锦觅仙上,紫孛这厢有礼了。”一袭粉衣轻轻飘至我们身边,朝我们屈身行礼。我抬头一看,竟是那个给我写情信的紫孛星使,多日不见更显娇俏可人。 狐狸仙一见紫孛星使,不由地摇摇头,说道:“小锦觅,真没看出来啊!小小年纪,居然男女通吃……你还真够招蜂引蝶的。” “客气客气,招蜂引蝶是我们做果子的本分嘛。”我满不在乎说道。 “小锦觅,你还真不客气……也罢,老夫也不待在这里碍眼了。我为凡人牵线搭桥、广结良缘,在天界也不能乱点鸳鸯谱吧?往后你到底要跟谁一处,自个想清楚吧。”说罢,狐狸仙便走开,捣腾他的红线去了。 紫孛星使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开口说道:“锦觅仙上,小仙听闻你近日身圌子抱恙,不知是否好些了?” “承蒙仙子关心,一点小伤不碍事。”从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考虑如何圌在不伤她心的前提下,让她明白:她是女仙,我是女精灵,俩人在一起不合适。 “仙上,能否借一步说哈?”看着紫孛一脸期盼的表情,我也不知该怎么拒绝,只能跟着她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仙上,此前听闻你对火神动了心思,思慕于他。适才又听你亲口否认说‘‘不喜欢’,我……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下来。”紫孛偷偷瞟了我一眼,羞答答将头低下。 感情这紫孛星使就听到最后一句话啊,我正欲解释,只听她又接言道:“仙上,既然我的心思你已明了;那不知,你对小仙是不是……存了同样的心思。”说罢,又是习惯性将头埋下。 “紫孛仙子,我不知该如何同你说。”我被她这绕来绕去的话,弄得也是一头雾水。如果润玉在就好了,他定会教我怎么办或是帮我处理妥当。不过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润玉了?真是奇了怪了。 “仙上,那你……喜欢……我吗?”紫孛星使的头越埋越低,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我……那个……自然是喜欢你的,不过……”不过还未等我把话说完,紫孛就激动到不要不要的,直接过来在我脸上狠狠啄了一口。“锦觅仙上,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下,你一定要等我啊!”说完,便又跳上云彩翩然而去。 “哎……仙子且慢。”我连忙喊了一句,可哪里还有紫孛星使的身影,可真够着急的。 不知为何,一番折腾下来我也没了玩的心思,不如还是回璇玑宫吧。许是以往这个时辰都是和润玉在一起,已经习惯了。我直接往姻缘府外走去,却不曾想门口不远处居然有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边上跟着一只白毛碧眼的小兽。 来人不是润玉,又是谁呢? “小鱼仙倌,你怎么来了?”我欣喜地迎了上去。 “觅儿,你今早出门匆忙,也没带上魇兽。我担心你找不到回去的路,故而过来寻你。”润玉的声音轻轻淡淡,听着让人尤为舒心,“原以为要在这苦等许久,没想到觅儿今日出来得格外早。” “小鱼仙倌,你为何不直接进府寻我,正好拜见一下你叔父月下仙人?”听润玉这话,他应是早就到了,只不过一直在姻缘府门口等我。 “叔父有些恼我,将你住在璇玑宫的事隐瞒于他;前几日,他本想到璇玑宫探病,我惟恐你休息不好,便又拦下了;如若今日,我再进府中将你接走,叔父定会闹个天翻地覆、人尽皆知……润玉只好在门外候着。” 听了润玉这番话,觉得他处处以我为先,甚是感动:“小鱼仙倌,我……” “觅儿,你先别说话,”润玉突然打断我,死盯着我的左脸看。而后掏出一方绣有金龙纹的白帕子,抬手细致地在我脸上擦圌拭,动作很是轻柔,好似清风拂过。“方才,你见过谁了?可是紫孛仙子?我见她先你一步出来。” 我本想回答“是”,可想起润玉说 “别说话”,只好点点头。润玉一边擦,一边柔声道:“你啊,真是个傻葡萄。往后,就算是女神仙也不能让她如此亲近于你,知道了吗?” 我便又点点头,转念一想:这个小鱼仙倌管得是越来越宽,可我这又是怎么了?他说什么就应允什么,莫不是中邪了吧?! 见我答应,润玉这才放下手,脏帕子直接一收,执起我的一只手,轻声道:“走吧,回家去吧。” “嗯,回家去。”我低眉顺眼,任由润玉牵着走,只是“家”这个字在脑海中不断回荡。我原是被长芳主点圌化的一根葡萄藤,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在水境生活了四千年。一直以来,众芳主虽说严厉,但都挺照顾我的,还有老胡嘘寒问暖,所以“家”这个东西也就可有可无。 之后我认识了肉肉和连翘,时常厮混在一起玩耍。可每到饭点,她俩的娘圌亲都会托小蝴蝶、小蜻蜓来传话,让她们回家吃饭,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有家挺好,有娘圌亲喊回家吃饭真好。 这段时日住在璇玑宫,和小鱼仙倌、小七、熙欢他们朝夕相处,一直觉得很开心舒坦,只是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原来就是“家”的感觉。我看了看身边丰神俊朗、白衣飘飘的润玉,不由自主将手抓得更紧些,这是一个可以给我“家”的神仙。 我一路胡思乱想,润玉一路无话,眼看就要回到璇玑宫。偶然一抬头,发现璇玑宫上方竟架起一道七彩虹桥,甚是壮丽。 “小鱼仙倌,你快看,好漂亮的彩虹啊!”我兴圌奋地拽了拽润玉。谁知他只是笑,并不接话。“不过好奇怪,今日并未见有水君布雨,怎会有彩虹呢?” “这是我用水雾搭出来的虹桥……觅儿贪玩,又不识路。万一今后,你出门寻不到路,便抬头看看,循着彩虹的方向便可回家。” 润玉一番话暖暖淌入心底,却引得我心口一阵抽痛,我连忙捂住胸口大喊:“小鱼仙倌,我心口疼……” 润玉脸色一变,旋即横抱起我,飞身跃起回到璇玑宫。接下来又是一通兵荒马乱,仙茶汤药、渡气调息。润玉守在我的床榻前,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一刻都没舒展开过,沉默了半天圌道:“不行,我去请岐黄仙官过来给你瞧瞧。”说罢,转身便要走。 我连忙一把拉住润玉的衣角,可怜巴巴道:“我已经没事了,小鱼仙倌不必担忧,有你在这陪着我便好。”我才不要让岐黄仙官过来呢,光是九尾龙葵汤就够我受了,到时定会有更多难喝的汤药。 “觅儿乖,你这隔三差五便犯心口疼,不让岐黄仙官过来瞧瞧,我放心不下。”润玉坚持要去。 “小鱼仙倌,我真的没事啦!不信我现在就下床,到院子里跑几圈给你看看。”我猛地坐起来,顺势就要下床。润玉没料到我会突然起身,一拉一扯,整个人就直接压在了我身上。 一时间屋里好静好静,只听得见润玉的“砰砰”心跳声。他的脸贴得好近好近,只觉得淡淡的龙涎香气息把我整个人都笼起来。 “小鱼……”不过,润玉并没给机会让我把话说完,只因那时,他那薄薄的,轻柔如花瓣一般的双圌唇覆了上来,堵住我的嘴……只觉得唇上麻酥一阵,心中处顿觉有东西炸裂开来,我重重地“哼”了一声便昏过去。 在我昏倒前的一刻,只听见润玉惊声大呼:“小七,去请岐黄仙官。”心道:哎,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啊。 …… “岐黄仙官,她到底是怎么了?时犯心悸绞痛,近日病情越发严重,今日甚至疼晕过去。可本神反复探及她的灵元,发现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润玉对着一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神仙焦急问道。 “大殿莫急,依小仙之见,这位仙侍并不似有病,休憩片刻便可醒来。许是身上有什么上神所施禁圌锢,每每触及便会引发此症。小仙法圌力低圌劣,无法参透其中奥妙。大殿能否告知,近几次他犯心口疼是在何等情形?好让小仙参详一番。” “这个……”润玉的脸微微一红,支吾了起来。岐黄仙官行走于天界数万年,阅仙无数,瞥了一眼纱帐内俊俏到近乎妖孽的锦觅,再一看润玉的表情,哪还有不明白的,于是心中无比感慨:天帝二子皆为天生龙凤,堪称仙中俊彦,怎地均好男风? “大殿,小仙近日偶得几朵星月菩提花,可与瑶草一同煎服,熬成七碗。醒后让其服下,自可固本培元,元气满满。不过此法圌治标不治本,大殿法圌力高强可另寻他法,小仙告退。” “有劳仙官。”润玉匆匆辞别岐黄仙官,便立马回到锦觅床前。他轻坐在床沿,抬手轻轻圌抚圌摸了一下锦觅头上的簪子,自言自语道:“锁灵簪?上神禁圌锢?这到底是为何?” 润玉坐了片刻,猛地站起来,口圌中念念有词,不多会一个风圌流倜傥的绿衣小仙便出现了。那神仙未至,声先到:“美圌人,这才多一会,你就又想我了?” “彦佑,记得本神同你说过,‘美圌人’二字并非你可以叫的,难道你这就忘了?全然不把本神放在眼里!”润玉冷冷道。 “哟,原来是夜神大殿传召,并非是锦觅召唤我啊,”彦佑依旧是嘻嘻哈哈:“大殿恨不得我永远不出现在锦觅的面前,这急匆匆将我寻来,定不是为了找我吵架、打架。说吧,小仙有何可效劳?” “觅儿的身圌子有些不妥。”润玉顿了顿。 “锦觅怎么了?”一听这话,彦佑顿时严肃起来,环视了一圈,觉察青绡纱帐内的床圌上隐约躺着一人,便想走过去。谁知,润玉立马把他拦下道:“我们出去谈。” 彦佑本想说些什么,但还是跟着润玉出去了。 “大殿言下之意,锦觅身上可能受到某种禁圌锢,导致她时常心痛难忍。”彦佑感到十分惊讶:“这就奇怪了,为何要在一个小小的果子精身上花如此大的精力下禁圌锢之术?” “你与觅儿认识较久,此前可有听她提过,或是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润玉问道。彦佑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未曾听说,但小仙在下界似乎见过类似的禁圌锢之术,待我去寻寻。” “不必了,本神不愿受人恩圌惠,你也妄想以此为借口接近觅儿。”润玉冷冷拒绝。 “夜神大殿,我对锦觅纯属友人之情。如若我真对她存了什么心思,大殿也知道锦觅的性子,我同她早相识千年,还能轮得到你吗?” “放肆!”此话一出,润玉勃然大怒。 “大殿息怒,眼下治病救人才是要事。我做这些纯粹为了相助友人,无需大殿承情,小仙告退。” “彦佑,你且记住今日的话,不要妄想打觅儿的主意。如找到应对之策,这个情璇玑宫自然是要承。” 彦佑摆摆手,正欲离开,突然转身,将一方绢布甩了过来。 润玉伸出一个指头,便将它托起,问道:“此乃何物?” “你家觅儿上次向我讨要的酒方,说是要给你酿桂花酿。这个傻果子,像我这么帅气十足、妙趣横生的神仙不要,偏偏要选个冷僻孤傲、不解风情的神仙。”说罢,彦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润玉则细心地收起绢布,脸上漾起一丝淡淡笑意。 待我迷迷糊糊苏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恍惚间觉得床头坐有一人,便下意识地喊了句:“小鱼仙倌……” “锦觅仙子,你醒了?”女声?难道不是润玉吗?我费力地张圌开眼睛,定睛一瞧,原来是仙侍小七在守着我。没见到润玉,不知为何我心中掠过些许失落。 “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你这一病可把大家都急坏了,殿下更是寸步不离守侯,昨晚连布星挂夜都没去。”小七絮絮叨叨说了一通。 “夜神大殿呢?”我问道。“对对对,我赶紧到膳房告诉殿下你醒了。他担心熙欢她们熬不好汤药,便亲自去看着了。” “啊……这回又是什么汤药啊!”我不由皱起眉头。 “这回的药引可厉害了,星月菩提花六千年一开花,此花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实为罕见。锦觅仙子,虽说我仙龄尚幼,所知甚少,但也从未见过天界哪个男神仙对一个小精灵如此上心。你定不能辜负他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七却已夺门而出,往膳房的方向飞去。 “定不能辜负”这句话听起来好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我绞尽脑汁想啊想啊……直到润玉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出现,我这才想起来,大叫一声:“糟了,怎么把这事忘了!” 润玉才踏进门,一听我说“糟了”,连忙用法圌力把汤药往桌上一送,即刻飞身到床前,一把揽过我的身圌子,焦急问道:“觅儿,怎么了?是不是心口又疼了?” 我赶忙摇头道:“我没事,小鱼仙倌,我们把种星辰花给忘了,再不种可就错过花期了!” 润玉轻轻舒了口气,将两个指头放在我灵台处探了探,这才放心道:“没事就好,觅儿先梳洗一番,喝过汤药后,再用点早膳,我们便去庭院里把星辰花种上。” “小鱼仙倌……”我撒娇拽拽润玉的衣角,本想央他免了我喝那苦兮兮的汤药。谁知还未等我开口,润玉便猜中我的心思:“觅儿乖,这星月菩提花虽苦,但极为难得。昨日是润玉逾矩……连累觅儿受罪了。” “好吧……那我喝,小鱼仙倌不必自责,是我自个身圌子不好,怪不得别人。”我勉强答应。一番简单梳洗过后,我无奈端过那碗闻起来就觉极苦的汤药,正想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却被润玉拦住。 他从我手中端回汤碗,轻轻吹了吹,拿起小勺舀起少许汤药,亲尝一口试了试。而后,小心翼翼将勺子递到我嘴边,温柔哄道:“觅儿,把嘴张圌开,我喂你一勺勺喝,灌着喝容易呛到。” 就这样,在润玉一口口投喂下,我总算是把满满一碗其苦无比的汤药给咽了下去。看着我紧锁未开的眉头,润玉便幻化出一个晶莹透亮的水晶罐,从中取出一颗糖放入我嘴里:“好觅儿,吃颗糖就不苦了。”吃了糖的我,觉得嘴里心里都甜滋滋的。 星辰花预备种在平日练字的院子里,先在周遭土养一圈;待星辰花将来长成之后,再移植一些放到寝殿内水养。到时候紫花开遍璇玑宫,繁花似锦别提多美了,想想都心醉。 约莫一个时辰后,我们来到庭院中,润玉本想用仙法,直接将星辰花种上了事。而我却硬生生将他拦住,说要自己亲自动手种上,理由是:作为一个果子精,我比他更懂得花草树木生长之道。 润玉则觉得我身圌子才恢复,亲手种花太过于费心伤神,说什么也不答应。只可惜,这位尊神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应允。于是,我撒了欢在院子里乱跑,一会儿刨土,一会儿挖坑,一会儿浇水……没多久,我便弄得脸上沾着水珠,手上沾着泥土,好生狼狈。 对于我这种孩子气的行为,不论润玉在后头如何喊,也没能拦住。最后,他只好将我拽到跟前,掏出一方白帕子,先为我细心擦圌拭掉脸上的水珠,然后也不嫌脏,拉过我的手一点点擦掉泥污。 正当此时,院内突然响起一阵男子的咳嗽声,打断了我们。我抬头一看,是一位身形魁梧,面露凶煞的男神仙,紧随其后的四个仙侍,俩俩各抬着个十分沉重的箱笼。小七气喘吁吁从后头赶来告罪:“殿下赎罪,小七没能拦住他们。”润玉挥手让小七退下。 一看这阵仗,我本能地往润玉身后一躲。 “夜神大殿好兴致,计都有礼了。”来人纷纷向润玉行礼,润玉颔首向领头的神仙回了半礼,淡淡道:“计都星君,不知大架光临我璇玑宫,有何指教?” “夜神大殿,计都是个粗人,弯弯绕绕的话也说不来。今日过来,只为了一桩事——向夜神大殿求亲。” “啊,星君你要迎娶夜神大殿?”听了这话,我忍不住从润玉身后探出个脑袋,惊讶问道。且不说这计都是男神仙,这长得五大三粗的模样也着实和白衣飘飘、仙姿绰约的润玉八竿子打不到边啊,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一想到这,我心中便十分不舒坦。 “不不不,我不是要迎娶夜神大殿,是要向璇玑宫的锦觅提亲。”计都连忙解释。这下,我更惊讶:“星君,你要迎娶我?!可你我素未谋面,为何要娶我?” “不不不,原来你就是锦觅啊!果然是一表人才,我们家紫孛眼光不错。我是替我们家紫孛星使向夜神大殿宫中的锦觅来提亲的。”计都这才把所行目的说清楚。我一听这话,更是惊呆了,悄悄扯了一下润玉的衣服。润玉轻轻拍拍我的手,暗示让我稍安勿躁。 “多谢紫孛仙子的垂青和星君的一番厚意,但这桩亲事,小神无法答应。”润玉淡定地拒绝。 “为何?夜神大殿莫不是瞧不起我计都府!我们可是很有诚意的,这两箱笼是下定,里头的仙家圌宝贝虽说比上璇玑宫,但也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奇珍异宝。”计都一听润玉拒绝,便有些急了。 “星君府上自然是门楣光耀的好去处,不过这桩婚事不合适,小神不能答应。”润玉忍着笑意,接着拒绝。 计都一听这话,目光暧昧看着我和润玉,语重心长道:“夜神大殿,锦觅与紫孛俩人互生情愫,况且男婚女嫁乃天地阴阳之道也,你万万不可有碍天地伦常啊!” “星君所言极是,所以本神更不能答应这桩婚事了。”润玉猛地转身,轻轻将我头上的锁灵簪摘下。顿时我的一头秀发倾泻之下,原本闭月羞花的容貌便展示于人前,惊得计都星君下巴都要掉了。 第10章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待我恢复女儿身,再次踏入姻缘府大门已是计都星君闹提亲乌龙后的三日。想想计都星君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知道我是女子的事实真相后一副眼泪快要掉下来的表情,也真是难为他了。 之所以隔了数日才出来溜达,并无其他缘故,皆因润玉太紧张我的身子,连哄带骗把我拘在璇玑宫。好在我棋瘾又犯了,多半时间都和小七、润玉腻在一起下棋,下得昏天暗地。输赢的结果还是同从前一样:被棋艺平平的小七仙侍杀得落花流水,却在神乎其技的夜神大殿那里赚回了场子。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啊! 不过,今日的姻缘府非常奇怪。从我进门,守门的男仙侍一反常态,不但毕恭毕敬向我低头行礼,而且还不断拿眼睛偷瞄我。那些从前对我热情似火的仙子、仙姑见到我依旧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过再没有人上前来拍拍手臂、捏捏小圝脸。 彼此,狐狸仙正坐着同溪月说话,我便走上前去打招呼:“狐狸仙,溪月仙侍。” 溪月见到我,先是愣一下,而后问道:“仙子,你是?” 狐狸仙向来记性不大好,而且估计还有些脸盲症,对我点头回礼道:“这位仙子看起来好生面熟,不知仙府何圝在?哪位仙家所出?” “……狐狸仙,我是觅儿啊!”我一个顺口,就把润玉平日里的称呼说了出来,却未曾想到这六界之中,唯有他一人这么喊我。 “蜜儿?我还甜儿呢!你这小仙子虽说长得倾城之姿,花容月貌胜过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但怎么一点都不懂礼貌啊!见了本仙,还不赶紧报上名来!还有,‘狐狸仙’是你可以随便叫的吗?你应当尊称老夫为月下仙人。”狐狸仙絮絮叨叨说了一通。 溪月向来机智,总算看出了苗头,不确定向我求证道:“你是……你是锦觅仙子吗?” “溪月仙侍,是我,我是锦觅。”我话音才落,狐狸仙就激动到从坐上蹦了起来,围着我左转了三圈、右转了三圈,这才大喊:“小——锦——觅,你居然是小锦觅,老夫万万没想到,瞧你这小模样,我们家凤娃真有眼光啊!” “狐狸仙,你又来了!我和你说了多少回,我是乌鸦的救命恩圝人,他带我来天界照顾了我几年,我们就算两清了。从今以后,我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我一听狐狸仙又自作主张将我同凤凰扯在一起,就忍不住反驳。 “你这孩子也未免太绝情了吧!怪不得,前两日紫孛仙子到我这哭哭啼啼半天,说你欺骗了她的感情,把她耍得团团转,还说你害得计都仙府的颜面尽失。后来,计都星君黑着一张脸过来,硬把她拉走了。我原是不信紫孛的话,如今看来,她说的有可能真的。”狐狸仙对我的话很是不满。 “狐狸仙,此事纯属误会,”我对紫孛仙子还是颇有好感的,觉得有些愧对于她。“不过我可没故意骗她,是她自己误认为我是男神仙。” “锦觅仙子,你这是打算离了火神殿下的栖梧宫,回到花界去吗?”溪月听出了我话里的弦外之音。 “非也,我打算往后都住夜神大殿的璇玑宫。” 虽说这话我事先并未和润玉知会过,但想来他应该愿意的。 “锦觅,原来你真打算另投他门!你对得起火神殿下吗?”栖梧宫的仙侍了听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似乎来势汹汹。我一听是了听的声音,就连忙转过身去。 没想到,了听一见我的模样,脸瞬间就红了,声音一下降了八度:“锦觅你怎么变成女的啦?怪不得前几日,计都星君还跑到栖梧宫提亲呢!我这才发现你不在栖梧宫。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计都星君不是为了给他自己求亲,而是替他宫里的紫孛仙子求亲。后来,他又到了璇玑宫提亲,夜神大殿已经回绝他了。” 我无奈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不对啊,你怎么能趁着火神殿下不在,偷偷跑到夜神大殿的璇玑宫住下。”了听不依不饶。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久前你给了我两枚朱雀卵,差点没把我害死。要不是夜神大殿救我,我早就变成葡萄干了。”想到没了的一半灵力,我就气不打一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锦觅,但这也不能成为你背叛火神殿下,转投夜神殿下的理由啊。”没想到了听平日里看起来呆头鹅一样,口齿还这般伶俐。 “……” “了听仙侍,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锦觅对火神殿下有救命之恩,暂居栖梧宫些时日;现今,夜神大殿对锦觅又有救命之恩,她转居璇玑宫,又有何不可?”溪月见我说不上话,便站出来打抱不平。 “妙啊妙啊,老夫好久没有见到这样错中复杂的情感纠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三角恋,不,应该说是四角恋。” 沉默了半天的狐狸仙,突然兴奋了起来:“了听,你先回去吧,锦觅的事等旭凤回来再行处理。” “是,了听告退。” 月下仙人乃旭凤叔父,身份贵重,了听自是不敢僭越,只得怏怏离开。 “溪月,你也暂且退下。小锦觅,来来来,快快坐下,同老夫细细说一说,你同我那两个侄儿,还有紫孛之间的爱恨纠葛。” 溪月应声退下,而我那,觉得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好多地方弄不明白,也想找狐狸仙聊聊,讨个主意。毕竟他是只几十万年的老狐狸,见多识广。说得过程,不知什么缘故,我下意识将几次心口疼的事情隐下不说。 哪怕就是这样,狐狸仙听着我的叙述,还是不断地“啧啧啧”,前前后后“啧”了不下几十回。最后,他感慨万千地总结:“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我那冰块一样冷冰冰的大侄子润玉,还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啊!小锦觅,你往后真打算住璇玑宫,不再回栖梧宫了?” “只要小鱼仙倌愿意,我就一直在璇玑宫陪着他。”我坚定地答道。 “小妮子,春圝心动矣,没有辜负老夫平时的苦心教导。横竖都是自家侄儿,最要紧的是,你情我愿。” 狐狸仙哈哈大笑,很是满意。 “狐狸仙,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你,小鱼仙倌帮我做了这么多事。我也想做些事回报他的恩情,不知要怎么做呢?” “这还不简单,”狐狸仙狡猾一笑,幻化出一套光彩夺目、鲜艳无比的天蚕彩衣摆到我面前,“女为悦己者容。” “小锦觅,你知道吗?‘报恩’一词原是老夫发明的,只不过,当初彼‘抱’非此‘报’,回报别人的恩情,就应该抱上一抱,表示感激之情。”说着,狐狸仙将手中的天蚕彩衣递了过来:“若是有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仙子,穿上光鲜亮丽的衣裳,抱上一抱……那天大的恩情也好说。” 我接过天蚕彩衣,就地旋了一圈,一袭新衣便上身,而后将信将疑问道:“狐狸仙,这样能行吗?” 谁知狐狸仙却没有应我,只是直勾勾盯着我看,眼睛眨都不眨。 “狐狸仙、狐狸仙……”我接连喊了好几声,他方才回过神来,然后又是不停地“啧啧啧”,感叹了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做神仙也罢。”而我一听“牡丹”二字,大呼一声:“不好,长芳主来了!”拔腿就跑。任凭狐狸仙在后头怎么喊,都没能拦住我。 当我跑到姻缘府门口,守门的男仙侍再见着我,不知为何,竟流下了两行鼻血。我本想关心问上一句,但想到长芳主要来抓我回去,此等 “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还是先逃回璇玑宫再说。 我一路连跑带飞,都不带歇气,总算是跑回到璇玑宫,不明就里的魇兽在后头死命追,费了好大劲才跟上。一进璇玑宫大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小鱼仙倌,小鱼仙倌快来,救命啊!” 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影,心想这紧要关头,小鱼仙倌居然不在!好在我还算机智,连忙从前襟处掏出龙鳞,急急念起了“唤龙咒”。 果然没过多久,那熟悉的白色身影便在不远处闪现,行迹匆忙,人未至声先到:“觅儿,你在哪?” “小鱼仙倌,我在这!”我气喘吁吁应了一声。润玉赶忙转过身来,脸上尽是焦急之色:“觅……”不过待他看清我的模样,瞬间脸色一变,整个人呆在一处一动不动,连话都说不出来。 “小鱼仙倌……”我见润玉那副古怪的模样,又轻轻唤了他一声。猛地想起,不久前润玉和我说过“不喜鲜衣,尤其是鲜红之色”,瞧我这果子脑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下惹润玉不高兴,一会长芳主追过来,可就没人帮我了,这该怎么办呢? 当时,我的脑海中就闪过“报恩”二字,果然是急中生智。于是,我不顾一切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润玉。 “觅……儿……”润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一旁的魇兽不知为何,惊得一跳,然后就逃得无影无踪。“锦觅仙子……”小七的声音由远及近,大约是听到我刚才的大喊大叫正从里院赶出来。 润玉把我一搂,就地转了一圈,我们便直接从璇玑宫门口移到润玉的寝殿。偌大的寝殿只有我俩紧紧相拥,一丁点声音都听不到,隐约能听见彼此间的心跳声。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轻声道:“小鱼仙倌,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穿红衣的,都怪狐狸仙的馊主意,我这就把衣服换下来。” 谁知润玉并不准我动弹,反而抱得更紧些。两只修长的手臂把我牢牢钳住,让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道:“不用换,我们的觅儿做这幅打扮也是好看的。别人不许穿,唯独你可以。你啊,真是个磨人的傻葡萄……” “小鱼仙倌,你不生气了?”我听润玉这口气不像是生气,顿时松了口气。润玉摇摇头,似笑非笑:“你方才为何召唤我?又为何突然跑过来抱着我?” “我和狐狸仙说,以后想住在璇玑宫,想回报你的恩情,他教我的。”心中则想,狐狸仙这回的法子倒挺灵。“还有,小鱼仙倌,长芳主来抓我回花界了,可我不想回去,怎么办?” “觅儿,润玉并不要你回报我什么,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陪着我,让我圝日日能见到你,就足够了。”润玉温柔低下头,将他那俊秀如玉的脸庞贴了过来,然后用鼻子轻轻来回摩挲着我的脸庞。 “长芳主来天界了?”润玉的眉头轻轻一皱。“嗯。”润玉的脸靠得太近,导致我说不出话来。 “觅儿莫慌,不必担心,一切都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听了润玉这话,我觉得格外安心,他的脸就在眼前,格外明晰俊朗……我不由自主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嘴唇轻轻贴近他的双圝唇,就像他以往对我那样。 我只感觉到润玉的手臂微微一颤,喘息声变得有些粗重,唇上的力度较我蜻蜓点水加重了些许……一时间我觉得心口处又开始难受,不禁颦眉。 润玉立马觉察到了,立刻松开双手,将我扶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水让我就着他的手喝下。接着又是渡气,直到见我面色恢复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觅儿,方才可又是心口难受了?”润玉问道。 “嗯,小鱼仙倌,你说我才区区四千多岁仙龄,怎么就落下这么一个顽疾呢?”对这时不时的心口疼,我也表示很无奈。就这么一个破圝身体,怎么修行提升灵力?怎么救肉肉啊? “好觅儿,不必忧心,我定会想法子治好你这心口疼。”润玉脸上写满心疼。接着,他便从衣襟处掏出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轻放在我手心处:“这个送给你。” 我将手中之物举起细细端详,兴奋道:“是枚发簪,真好看!小鱼仙倌,可它为何会闪闪发光啊?” “此簪名为‘星辰簪’。觅儿喜欢星辰花和过天星,我便将琪树上的星星摘下,用法力定在簪头之上,让它时时闪烁不灭。” “那中间那颗珠子呢?簪尾为何又是红色的呢?”我接着问道。 “中间那颗珠子,是我手腕上的人鱼泪拆下来一颗,”润玉抬手露出了那串从不离身的蓝色手链,“有了它,不论我身在何处,你都可以感召到我的气息。至于簪尾,那是我去东海寻来的万年红珊瑚。” “小鱼仙倌,你对我真好。取了锁灵簪,我正愁没有簪子挽发,你居然给我寻来这样一枚绝无仅有的星辰簪。” “觅儿喜欢就好,我为你戴上,可好?”我顺从点点头。润玉细心为我插上簪子,用一双可以掐出圝水的眼睛,将我从头看到脚,而后道:“唯有觅儿,方能相得益彰。” 第11章 知君用心如明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紫云方宫外,有一身着白色羽衣,面容姣好的仙子欲拜见天后。左右仙侍并不敢阻拦,而是直接将她引入主殿觐见。 天后荼瑶见到来人,面露喜色道:“穗禾来了,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莫不是旭凤不在天界,你就不来看姨母了吧?” “姨母赎罪,穗禾不敢。实在是因为鸟族内最近出了件烦心事,穗禾处置多时无果,这才来姨母这里讨个主意。”白衣仙子毕恭毕敬行礼,生怕出了半点错漏。 天后脸色一转,朗声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事情要从十年圝前说起,花界说有一花精被我鸟族的乌鸦抓圝走,接着就追上圝门来讨要。结果,我们在鸟族内反复查问,均查无此事,更别提那个莫圝须圝有的花精。花界硬要诬陷说,是我鸟族将人藏匿起来,并以此为由头断了我鸟族的吃食。说是我鸟族一日不交出花精,她们便断我们吃食一日,直到我们把人交出来。”穗禾顿了顿,接言道:“姨母,我们鸟族的吃食除了虫子,就是花草谷物,可怜那些刚出生的小鸟们,因为缺少吃食,饿得骨瘦嶙峋……” “大胆花界,实在是太自不量力!”天后拍案而起:“仗着天帝对他们的偏袒,竟敢公然与我鸟族作对。穗禾,你是堂堂鸟族公主,绝不可向他们低头,丢圝了颜面。传我懿旨,开放天界八大粮仓接济鸟族。至于那个花精背后一定大有文章,你且着人暗中察看,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是,穗禾领命。” 我再次被润玉拘在璇玑宫里,不得外出,理由还是同一个:我身圝子不好,需要多休养。可这回,我再也不那么顺从听话,死活不答应,心想:以后每回都用这个理由关着我,还不无聊死。再说了,上回误食朱雀卵,没了一半的灵力;后来又出了这样、那样的小意外,导致字没能好好练,买卖也没得做,说好的水系初级法术也不得机会修圝炼。这样子,我何年何月能提升灵力,见到大罗金仙救肉肉啊! 闹了半天,润玉好似看穿我的心思一般,主动提出:在璇玑宫休养三日,给我三百年灵力。天呐,居然有这样的好事,简直就是天上掉灵力啊!于是,我心情无比愉悦地在璇玑宫待了三日,解禁后还是照例姻缘府一游。 一进姻缘府,我本想质问一下狐狸仙,为何前几日要拿长芳主来吓唬我?谁知,他满脸愁云惨淡,坐在桌前长吁短叹,看起来好生惆怅。我便又于心不忍,问道:“狐狸仙,你这是怎么了?” “哎,小锦觅啊,老夫我苦啊!你难道没有觉察到我最近越发清瘦了?”狐狸仙说罢,又叹了几口气。 我仔细端详了面前的老狐狸一番,坦诚道:“狐狸仙,恭喜你减重成功!” “小锦觅,你有没有同情心啊?我从前难道很胖吗?我明明是给饿瘦的。”狐狸仙觉得有些委屈,“你不知道啊,最近送到天界的鸡仔啊,竟然比鸽子还小些。我们狐狸啊,不可一日无鸡仔。” “知道啊,因为我在璇玑宫吃的烤鸡也是这般小啊!听说,还是一个花界精灵惹得祸,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花精。若我还在花界,一定劝长芳主千万不要断了鸟族的吃食,好让我们吃到膘肥体壮的鸡仔。”我感同身受说道。 “哟,璇玑宫的伙食不错嘛!润玉从不喜禽类肉食,居然还给你准备烤鸡……”还未等狐狸仙说完,不远处突然白光一闪,一个红彤彤、圆圝滚滚的身影落到了我们面前。正当此时,溪月赶了进来,大声呵斥道:“你这仙家,怎么如此这般无礼硬闯!早与你说过,我家仙人正在会客。” 狐狸仙正欲发作,等来人将笨重的身圝子转过来,我们俩却异口同声喊出来:“老胡啊!” “红红,这个……”老胡尴尬地指指溪月。“溪月,一场误会,老胡是我的老相识。”狐狸仙解释道。 “尽交些狐朋狗友。”溪月埋怨了一句,便要退下。“溪月仙侍,他不是狗,只是根胡萝卜。”我轻声道。 “这位仙子好眼力啊!渴死我了。”老胡直接坐了下来,猛灌了好几杯水,这才缓过劲来,对月下仙人说道:“红红,你猜我刚才遇见哪个呢?快没把我吓死!” 狐狸仙眼睛滴溜溜一转:“莫不是广寒宫的玉兔?” “可不就是它,我已经有数百上千年没见到它。长得越发膘肥体胖,你说要它要吃多少胡萝卜才能养成那样啊!”老胡说罢,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还有啊,红红,这次你必须要收留我。我是被长芳主赶出来的,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长芳主却治我个看圝护不利的罪名。还说,如果我找不到那个花界精灵,就把我丢到兔子窝里去喂兔子……” “老胡……”我扯了扯对我视而不见的老胡。“这位仙子,有何指教?”老胡老眼昏花,又从未见过我穿鲜衣的模样,故而没认出来。 “我是锦觅,小葡萄啊,老胡。”我无奈自报家门。听我这么一说,老胡激动地整个人都跳起来,活脱脱像只兔子:“你是小淘淘?” “是的。” “哎呀,我的小淘淘,老胡我总算找到你了。这下有救了,走,赶紧跟我回花界。”老胡说着,就拉着我的手往南天门方向走。 “慢着,老胡,你要把小锦觅带到哪去?” 狐狸仙立马出来拦。“自然是回花界,向长芳主复命啊,锦觅就是那个丢失的花精。” “啊,我不是葡萄精嘛,怎么又成了花精?” 我对老胡这个说法很不满意。 “葡萄精、花精又有什么区别,总归是我花界的花草树木、瓜果蔬菜,你乖乖跟我回去就对了。”老胡又把我拽了拽。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把我的侄媳妇带走。” 狐狸仙扯着我另一只手,不让我走。 “什么?锦觅,你是不是被这只老狐狸乱套了红绳啊?居然想圝做他的侄媳妇,他那个二侄圝子满脸桃花相,一看就和他爹一样风圝流,将来肯定要娶个十房八房小妾。不怕不怕,老胡我带你去太上老君那里,借一把宝剑劈断红绳就好了。”老胡一听更着急拉扯我。 “我可没说一定是我二侄圝子,我有两侄圝子,小锦觅可在他俩的宫中都住过啊。”说到这,狐狸仙似乎有些得意。 “另外一个侄圝子?老喜欢牵着一只小鹿的夜神?那个看起来倒是个稳重知礼的,不过那,你们天家歹竹出不了好笋,我们花界可高攀不起。” “老胡,你怎么说话的!锦觅在这天界,我两个侄圝儿可对她照顾有加,现今二侄圝子练兵未归,大侄圝子昨夜布星挂夜,还在歇息,难道不应该道别一番再行离开嘛?”狐狸仙有些生气。我觉得狐狸仙所言极是,就这样走了润玉肯定要担心难过,连忙点点头。 “来不及、来不及,红红你这个老顽固就别插手我们花界之事。锦觅再不回去,不是鸟族亡,就是我花界消啊。” 就在我们三人拉拉扯扯之际,南天门外突然传来了震天一吼。一只青面獠牙、面如猛虎,背有双翼的凶兽正半悬在空中,瞪着猩红的眼睛,虎视眈眈盯着我们仨。 “穷奇!”我惊呼出声,千年圝前肉肉惨死于他爪下的情景瞬间又回到眼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手不禁攥成拳头,指关节泛白。 狐狸仙生来仙胎无需修圝炼,活了几十万年就干点帮人牵线搭桥的浪漫营生,武艺功夫方面是丁点都不会;老胡虽说修行万年,但终究是根与人无害的胡萝卜精,连可爱的兔兔都不能抵挡,何况是上古凶兽呢?于是,俩人一左一右拉着我往后:“还愣着干么啊?快跑啊!” 当时,我只觉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使劲挣开他们,直接往外冲上空中,一个掌风劈向穷奇:“不,我要替肉肉报仇!”还没等靠近,凶兽只是把翅膀一振就直接把我甩出了几丈远,重重掀翻在地。一时间,我只觉嘴里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小淘淘!”“小锦觅!”狐狸仙和老胡惊呼出声,赶忙过来将我搀扶起来。 守卫南天门的左右侍卫见此情形,纷纷上前抵挡穷奇。谁知穷奇只动动指头,不,动动爪子,侍卫们片刻便化为齑粉,魂圝飞圝魄圝散。接着暴圝虐的穷奇四下环视了一圈,就发现我们三个漏网之鱼,落到地上化作人形,周圝身绿色的魔息环绕,直接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不得不说,狐狸仙和老胡真心疼爱我到了心坎上,明知螳圝臂圝当圝车还是拼命护在我的前头。没想到兜兜转转千年,还是没能逃出穷奇的魔爪……我本能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出润玉那白衣飘飘的身影,心口一阵难受:小鱼仙倌,永别啦!觅儿不能陪你了。 奇怪的是,被穷奇利爪穿刺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并未如期而至,只感觉一阵疾风掠过,接着是“啪”的一声响。我奓着胆子,将眼睛张圝开一条缝偷看,一只白色的脚直接踹在穷奇的胸口处。这一脚甚是厉害,不但把穷奇踹飞了数丈远,更是叫他撞在南天门的龙柱上,而后“咚”一声沉沉摔在地上,一时半会没能爬起来。这以牙还牙的一脚,真是让人痛快。 看着那个把水袖一甩的熟悉背影,我赶紧张圝开双眼,大喊一声:“小鱼仙倌。” 润玉突如其来的一脚,着实把穷奇惹怒。他一个翻身酝酿魔息,直接把龙柱掰断,砸向润玉。“小鱼仙倌,小心啊!”我大声疾呼。润玉右手一个反转,将法圝力蓄积于手掌心,接着徒手一击,龙柱瞬间粉碎化作乌有。 “快跑!”狐狸仙和老胡再次拉着我,往后退。而我的心口又开始难受,感觉被什么牵绊住,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对穷奇来说,润玉的举动无疑是大大的挑衅。他大吼一声,身上魔息气焰愈加强烈,接着使出更强的招式,向润玉连番进攻。润玉将双手护在胸前抵挡,却也生生被他逼退好几步。之后,润玉一个华丽的转身,再次给穷奇一记回旋踢,将他直接踢倒在地。 这下穷奇彻底被润玉激怒了,双手撑地运气,一个鲤鱼打挺使出浑身解数攻向润玉。说时迟那时快,躲在后头的我直觉眼前白光一闪,润玉的神兵——无影剑已然出鞘。那是把通透无比的利刃,剑柄剑身浑然天成,剑身盘着青龙纹,若影若现,剑行之处似乎与润玉合为一体,不见其影,故而名曰:无影。 其实,我早就听熙欢她们几个说过,火神旭凤和夜神润玉所持神兵,皆为天界绝无仅有的至宝。凤凰所用的烈焰弓乃是射日的后羿敬献给天帝的寿礼,他飞升上神之时,天帝转赠于他;润玉所用的无影剑则出自于嫦娥仙子的广寒宫。广寒宫清冷苦寒,自天地伊始宫圝内便有一块上古寒冰。万万年下来历尽沧海桑田,寒冰吸收天地灵气、月光精华,而后便自我炼化成一柄无影无形的利器。 嫦娥本就是一位性子寡淡的仙子,终日与玉兔相伴。玉兔顽皮,时不时在神剑周围上蹿下跳,嫦娥仙子恐玉兔为其所伤,便贴出告示,哪位仙家能取走此剑,便以此剑相赠。于是乎,各路神仙纷纷上圝门一展身手,不过均败下阵来:莫不是提不动此剑,就是被寒冰的剑气所伤。 直到有一日,幼年的润玉追赶玉兔玩耍,偶尔见到这柄神兵利器,好奇地拿起来把圝玩,赞叹了一句:“这剑没有影子啊!”自那之后,便成了无影剑实至名归的主人,因而在六界名声大噪,也引得天后的忌惮。 凤凰的烈焰弓我没见过,但我曾央求过润玉让我看看无影剑。润玉没应允,只说:“兵者,凶器也,不看也罢。” 一时间,无影剑的白色剑气横扫过去,阻断了绿色的魔息,一白一绿顷刻缠绕交织在一起,打得是难舍难分。突然,穷奇猛地一个弯腰,从他的背上发射圝出密密麻麻的绿色细针,铺天盖地向润玉飞去。我见过这种针,当初肉肉就是中了这种绿针,然后就灰飞烟灭。“小鱼仙馆,小心啊!”我感觉心都冒到了嗓子眼,恨自己修为平平,法术太渣。 润玉并不慌乱,两指一扫剑身,瞬间化出点点白色的冰雹,抵挡绿针的袭圝击。二者相交之时,便纷纷炸裂开来,飞花乱溅。 我再也按耐不住,喊了一声:“小鱼仙倌,我来帮你。”便飞身出去,一掌击向穷奇的头部。润玉正与穷奇争锋相对,一看我出来,瞬间脸色一变,大喊一句:“觅儿,不要。”却也腾不出手来阻拦我。一个分神被穷奇偷袭,便直接甩向玉石栏杆,巨大的撞击力把栏杆都折断数根。 奇穷趁着这当口,掉头向我扑来,大有直接把我了结的气势。润玉大呼一声:“觅儿。”不顾身上的伤痛,提剑挡在了我前头,要为我受上这一下。我突然想起此前,润玉对我说过,只要有他在一日,便会护我平安康乐一日。不知为何,我的眼睛有些发潮,心口阵阵发疼。 我很想把润玉拽到自己的身后,那一刻,我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见他流圝血。见到那鲜红之色一层层渗透出来,染红了他皎皎如雪的白衣。 谁知还未等我动手,一支带火的金箭从天而降,直接射中了穷奇的胸口处。只听他惨叫一声,便趴倒在地。 第12章 忘川河畔三千渡渡鬼渡神渡众生(上) 被金箭射伤的穷奇瞬间暴怒而起,旋即弃我们而去,转而扑向射箭之人。我从润玉身后探出头来一瞧,来人竟是许久未见的凤凰,只见他脚踏云彩,一众天兵天将尾随其后,好不威风。当下,他们就和穷奇“乒乒乓乓”交战起来。 润玉见穷奇暂时被牵制住,立马转对我道:“觅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脸上尽现焦急关切之情。我摇摇头:“我没事,小鱼仙倌。” 润玉却从身上掏出一方白帕子,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轻轻为我擦掉嘴角边的血迹,再次问道:“觅儿方才都吐血了,当真没事?” “小鱼仙倌,我真的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润玉轻轻摇摇头,眉头一颦,干咳了几声:“觅儿不必担心我,你没事就好,你不该那么冒失地跑出来……” 狐狸仙和老胡也靠了过来,忧心查看我的伤势。 此刻,再看与穷奇对战的凤凰一众天神,那些天兵天将纷纷落败,没过几招皆成了穷奇爪下亡圌魂。凤凰将烈焰弓化作利剑,独自一人与穷奇争锋对战,眼见也是难以抵挡,落了下风。 润玉见状,赶紧对狐狸仙说道:“叔父,快去通知父帝,穷奇作乱捣毁南天门,请他速派兵来驰援。” 狐狸仙点点头,一个转身便化作红烟飘散而去。而后对老胡说道:“护好锦觅。”便提着无影剑再次上阵。 我的心再度被揪起来,在后头大喊:“小鱼仙倌,你一定小心啊!” 眼睛却是半刻也不敢从他身上离开,就怕一眨眼会有什么闪失。 润玉和旭凤不愧为天界之中灵力最高强的两位上神,只见他们兄弟二人合力,左右围圌攻穷奇,一道冰凌、一道阳火,一时间竟把穷奇死死困在中间,动弹不得。 眼见手刃杀友仇人的机会到了,我立马掏出一把防身的匕圌首,飞身跃起直接跳上穷奇的肩膀之上,狠狠将匕圌首插圌入穷奇的右肩。穷奇吃痛大吼一声,周圌身魔息气焰大盛,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我们三人同时震倒在地。 对我接二两三的挑衅,此刻的穷奇恨不得将我撕成碎片,便将十成的功圌力蓄积于利爪之上,冲我狠狠扑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穷奇的爪子快要碰到我的那刻,润玉的无影剑瞬间挡在前面。 只见润玉吃力抵挡穷奇的袭圌击,却又分神看了一眼摔倒在地的我。穷奇一个反手,就往润玉的腰身狠狠一抓,他整个人便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我捂住心口,大叫一声:“小鱼仙倌。”觉得刚才那一下就像抓在我心上,揪心地疼。 穷奇并没打算罢手,再次张牙舞爪向我扑来。凤凰见状,将一支金色的羽毛甩出,瞬间我的周围环绕起一道金光闪闪的屏障。不过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挡穷奇的猛烈进攻,他试图运功冲破结界。 此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穷奇之爪击落。只见一位身着龙袍,仙泽磅礴的神仙半悬在空中,他双手一挥,两条金龙便腾空呼啸而出,直追穷奇。显然,这位神仙的法圌力无比高强,远远胜出润玉和旭凤二人,眼见穷奇很快招架不住。 老胡连忙跑过来将我扶起来,然后拉到一个角落里,轻声问道:“小淘淘,你没事吧?”我摇摇头,眼睛却一直担心地看着不远处的润玉,他肯定受伤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居然一反常态,看都不看我一眼,反而把眼睛投向别处。 老胡见我心不在焉,拉了我一下:“你啊你……”接着,就把我整个人紧紧护在他怀里。记得我仙龄尚幼之时,老胡经常把我这样揽在怀里。不过他已经几千年都没这样,今日我恐怕把他吓坏了,可怜的老胡萝卜。 但是,润玉不是说过我不能与任何男神仙如此亲近吗?老胡包括在内吗?我连忙看向润玉,谁知他依旧是不看我,我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再一看,那头打穷奇的神仙已把凶兽击倒在地,穷奇吐了几口黑血,显然受了内伤,而后便化作一股黑烟遁走。 眼见润玉和旭凤要去追,男神仙喊住他们:“穷奇凶圌残,众卿莫追。”接着像在询问二人的伤势,最后隐约听见“九宵云殿议事”之类,我和老胡站得太远,听不太真切。 那位神仙前脚才走,润玉后脚便急急向我走了过来:“觅儿,你先回璇玑宫,我一会再同你说。”而我见润玉终于恢复正常,连忙拽着他的手,着急问道:“小鱼仙倌,你伤得重不重?都是我不好……” 一旁的旭凤见我们这副样子,不由地眉头一皱,整张脸沉下来:“觅儿?小鱼仙倌?你们何时相识?还如此亲近?”然后,眼睛直勾勾瞪着我的手,口气不善道:“南蛮小妖,不知礼数,还不赶紧把手松开!你可知夜神大殿可是有婚约之人,可不能被你带坏了名声。” “有婚约之人”几个字像石子一般重重敲击在我的心上,心口又是一阵抽痛。不知为何,此次的痛让人有些麻木失圌魂,我呆呆喊了声:“小鱼仙倌……”便不再言语。 润玉看了旭凤一眼,冷冷道:“旭凤,父帝还等着我们议事呢!” 而后,对老胡说道:“烦请仙者照顾好锦觅,润玉去去就回。”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对润玉吼道。 “这就对啦,小淘淘,我们回水境去。” 老胡说着拉起我便要走,而我则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他摆圌布,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有婚约之人”几个字。 “仙者且慢,锦觅再怎么说也是我门下书童,二位可先至我栖梧宫歇息片刻。待我回宫之后,再行安排。”这次是旭凤把我们拦下。 “得了,你们天家歹竹出不了好笋,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们花界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小淘淘,我们走。”老胡不买凤凰的账,依旧要带我走。 未曾想,润玉和旭凤却同时出手,一个拽着我的左手,一个拽着我的右手,都不愿松手…… 先是看了眼拉着我右手不放的旭凤,仍是一脸的固执傲娇。这些年住栖梧宫,我和凤凰相看两厌,互相瞧对方不太顺眼。凤凰觉得我什么规矩都不懂、做事颠三倒四,总嫌弃喊我“蛮荒小妖”;而我觉得凤凰高高在上、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罚我圌干这干那,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神仙。要不是为了留在天界找大罗金仙救肉肉,我早回花界了。 想到这,我厌恶冲着凤凰喊了句:“放开我!”但凤凰依旧没把手松开。 再看了眼拉着我左手不放的润玉,却是一脸的忧郁焦急。这数月住璇玑宫,我和润玉相伴相守,彼此间似乎有了种默契。润玉事事以我为先,每日可口的膳食,教我写字下棋,为我渡气疗伤,送我棋盘、龙鳞和星辰簪,因我记性不大好,背不下《梵天咒》和《太阴经》,甚至还费尽心思用菜谱和花名作注释……总温柔喊我“觅儿”; 而我则觉得润玉圌体贴周全、善解人意,把我照顾得实在太好了,于是早打定主意,一直在璇玑宫陪着他。未曾想他竟定有婚约,既有定亲之人,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陪着他? 想到这,我没由来的心烦,不由冲着润玉喊了句:“你也放开。”但这次润玉并没听我的,反而把手抓得更紧些。 三个人就这样僵住了。 老胡一看这阵仗,就连忙过来帮忙拉开他们的手,还一边囔囔:“造孽啊!你们天家没一个好东西!”但无论老胡怎么使劲,他俩的手都好似黏在我手上,纹丝不动。 心口疼的毛病好巧不巧就又犯了,难受得我直皱眉,额头冒出冷汗。润玉立马发现我不对劲,连忙把手一松,急切问道:“觅儿,你可是又心口疼了?赶紧坐下,我帮你渡气镇痛。” 凤凰一听我病了,也赶忙把手松开问道:“锦觅,你怎么了?” “不用你们管,你们走啊!”莫名的心痛让我火气更大,恨不得这俩人立刻马上消失在我面前。好在这时,狐狸仙折回来,对着润玉和旭凤说道:“你们兄弟俩怎么还在此处?天帝陛下正在九霄云殿等你们议事。” “叔父,锦觅旧疾犯了。”说这话的时候,润玉的眉头都拧到一处。“你们赶紧去吧,锦觅交给我。我们先行回姻缘府,溪月会照顾她的。”俩人点点头,于是一个旋身便消失不见。 待我们回到姻缘府,溪月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虽说没能看出什么毛病,依旧尽心尽力去捣鼓些镇痛的汤药。其实,我自己后来也发现这心口疼,只要挨过那阵疼痛便可自愈,根本不用疗伤吃药,再说药石也无用。 以往润玉只是不舍得见我心痛受罪,就老多此一举为我耗灵力渡气,浪费一些珍贵无比的仙药。想到润玉的各种好,我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冲他生气发火。 “小淘淘,你莫不是刚才被穷奇打伤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你若是有个好歹,我回去怎么和众芳主交代?长芳主还不把我的老胡萝卜皮扒了,然后丢去喂兔子。”老胡满脸忧愁。 “老胡,我没事,你别担心。没想到,我在长芳主心目中还挺有地位的。”我顿了顿,接言问道:“老胡,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可曾听说我打小有落下什么病根旧疾之类的?” “病根?旧疾?怎么可能。就算真有,众芳主们还能找不出对症的药材,为你医治吗?”老胡立马否认。 “那也倒是,这毛病应该是到天界落下来,大概是水土不合之类的吧?时常心疼难忍。”我下意识捂了一下胸口。 “就是你捂着的地方疼吗?” 老胡问道。我点点头,不知为何老胡脸色一变,而后对一旁的狐狸仙说道:“红红,我带着锦觅先走了。”说罢,便要来扶我站起来。 “老胡,你急什么啊?溪月还在煎药呢。”狐狸仙自然是不答应:“再说,润玉和旭凤尚未归来,锦觅总要和他们辞别一番,花界这点礼数要顾吧。” “就是不能等他们回来,我们走。”老胡急得火烧眉毛似的,我只好任由他拉着走。 正当此时,“仙者,这是打算带锦觅回花界吗?” 润玉清朗绵柔的声音飘了过来。我抬头一看,他和旭凤一前一后走来进来,旭凤手中多了把闪闪发光的宝剑,看起来灵气逼人。 “正是。”老胡语气坚决。“仙者来去匆匆,在下火神旭凤,不知仙者如何称呼?”旭凤挡住我们的去路。 “凤娃,你还记得有个胡萝卜仙吗?你小时候贪玩总是把广寒宫的玉兔放出来吓唬他,弄得他满天界上蹿下跳,就是他了。”狐狸仙解释了一番,没想到凤凰和老胡还有这等前缘。 老胡转过头去,“哼”了一声。旭凤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作揖赔礼:“胡萝卜仙,请恕旭凤年幼无知,犯圌下错事。” “算了吧,你们天家,当爹的风圌流痞子,当妈圌的心狠手辣,自然生不出什么好鸟。” “老胡,你过分了啊!”狐狸仙出言阻止。 “胡萝卜仙,旭凤年幼对你做了错事,你怎么说我都情有可原。但我父帝、母神身份尊贵,岂容你诋圌毁。”旭凤的脾气有些上来。没想到一向胆小怕事的老胡,却还是把头扭到一边,丝毫不给大名鼎鼎的战神面子。 润玉则是从进门后,眼睛从未离开我身上。他缓缓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觅儿,你若要回花界……也好。只是,你四处收藏了不少仙家圌宝贝尚且留在璇玑宫,不带走岂不可惜?还有,你喜欢下棋,总要把通灵玉石棋盘带上,花界可再找不出第二副这样的棋盘。星月菩提花熬成的汤药虽说不好喝,对你心口痛却是极好的,总要带走……” 不知为何,润玉每说一句,我的气就消了一分,心渐渐软圌了下来,低低唤了声:“小鱼仙倌……”谁知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身边的润玉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点点的血迹溅在白衣上就像绽开的朵朵红梅一般刺眼。 “小鱼仙倌!” 我大喊了一声,那一刻,感觉心就要从胸口跳出来。 我这一声惊呼,也引得在场众人纷纷疾呼:“大殿”“润玉”…… 我赶忙过去搀扶着润玉,急切问道:“小鱼仙倌,你怎么样了?” 狐狸仙大喊:“溪月、溪月去哪呢?赶紧过来瞧瞧润玉!”旭凤则走过来问道:“大殿,可是方才为穷奇所伤,待我速请岐黄仙官。” 润玉掏出一块白帕子,欲要擦圌拭血迹,我连忙抢过来代劳。谁知还没擦两下,润玉却又将帕子从我手中夺了过去:“我没事,觅儿莫担心,仔细把手弄脏了。”而后,转对狐狸仙和凤凰说道:“叔父、旭凤,只是一点小伤,无妨,只需回宫运功疗伤便可,不必劳烦岐黄仙官和溪月仙侍。” 我不太相信:“小鱼仙倌,你当真没事?穷奇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没事?你都吐血了!” 面对我的质疑,润玉反而柔声安慰我道:“当真没事,觅儿莫怕。” “事不宜迟,你赶紧回璇玑宫疗伤。”狐狸仙听润玉所言,也深知润玉的修为,便不再坚持,旭凤也表示赞同。我扶着润玉就往外走,老胡拦下了我们:“小淘淘,你去哪?” “回璇玑宫啊!”我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回什么璇玑宫!走,跟我回水镜。”老胡又来拉扯我。 “老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胡!你和长芳主不是一直教圌导我说,要做一个心地善良、知恩图报的果子精吗?现如今夜神大殿为救我受伤,难道直接弃他而去吗?”我被老胡拉扯得没办法,灵机一动辩驳道。 “这个嘛……”老胡被我这么一说,顿时哑口无言。“再说了,方才夜神大殿不是说了嘛,我还有些东西放在璇玑宫,总要收拾一下带回去。”我接言道。 “老胡,锦觅所言甚是,不如你今圌晚就在我姻缘府留宿一宿,我们也好叙叙旧。你们明日再走,也不迟。”狐狸仙机智地出来打圆场。 “嗯嗯嗯,狐狸仙说得对,就这样愉快地决定吧。”我连连点头。 “那,那好吧……明日,无论如何,明日我们必须要走。”老胡算是勉强答应了,“不过……” “老胡,你还‘不过’什么呀,夜神大殿要赶回去疗伤呢!”虽说润玉方才说没事,但我还是很担心他在强忍硬撑,隐瞒伤势。 “不过,我要派个人回去知会长芳主她们一声,免得她们惦记。” 老胡并不理睬我的抗圌议。 “这话在理,不如我派个仙侍到你们花界送信。”狐狸仙爽圌快应承下来。 “可别,我们花界向来与你们天界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天界的人到了我们那,估计都会被直接打出来,更别提见到众芳主。” “胡萝卜仙,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润玉问道,却又轻咳了几声。这下,我不免又紧张起来:“老胡,你就别卖关子了。” “小草窝,快出来吧!”老胡话音才落,只见一个灵动、可爱的绿衣精灵便从他的衣袖中抖落了出来。 “小草窝,你怎么来了!”我一见来者是故人,不免有些小小激动起来。小草窝是我们花界的小草精灵,仙龄不过一千两百岁,从前总喜欢跟在我、连翘和肉肉后头打转。不过,我们仨在外头撒野打混惯了,没少被芳主们责罚。后来,小草窝的娘怕我们把她带坏了,便拘着她,不让她跟着我们瞎混。说来,我们也有上百年没见面了。 “锦觅,你让我们好找啊!你知道嘛,众芳主为了找你都急坏了,还和鸟族的人吵了起来,说是一只大乌鸦把你带走了……”小草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身侧的润玉又轻轻咳了几声,我一听连忙阻止小草窝:“好说好说,小草窝,我这会要先送夜神大殿回去疗伤,我们回聊。”然后就搀着润玉往外走。 “哦,好吧。”小草窝紧跟在我们身后,将润玉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你是天界的上神吗?长得真好看,皮肤真白啊!”说着,伸手就想摸一把润玉的脸。润玉机灵一避,猛烈地咳嗽起来。 “小草窝,夜神大殿受伤了,所以脸色才这么白的!”从前我一直觉得小草窝挺可爱,今日不知为何觉得她格外呱噪烦人。 “花界尽出些蛮荒小妖。”一旁的旭凤忍不住冷嘲热讽。 “谁在骂人?”小草窝环视了一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凤凰身上,也将他上圌上圌下圌下打量了一番:“我当谁呢!我见过你,你就是那只锦觅救回来的乌鸦。原来你就是那只把锦觅拐走的鸟,让我们到处去找的罪魁祸首!走,和我去见长芳主去。”说着,便去拖拽旭凤。旭凤身为战神,自然不能冲一个孩子动手,不知如何是好。 “哎呀……锦觅……小草窝……这个……那个……”老胡被小草窝一闹,急得说不上话来。狐狸仙则在一旁看热闹:“是凤凰,不是乌鸦!有趣、有趣,这花界的娃娃们实在有趣。” 正当屋里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只听见一声大吼:“都别吵了!”溪月端着药碗,走了进来:“锦觅仙子,你先过来把药喝了!” “对对对。” 狐狸仙和老胡异口同声。“啊,锦觅,你也受伤了吗?”小草窝一听我身圌体有恙,连忙丢下旭凤,跑到我身边。 “真的要喝啊?”我一听要喝苦药,脸色瞬间就不好了。“药自然要喝,不然你如何照顾夜神大殿啊?”溪月口气坚定。 “好吧。”我端过药碗,勉强饮下。待我喝完药,溪月已为润玉把完脉,只淡淡说了句:“大殿,还是尽早让锦觅仙子陪着回宫疗伤,这样方能消除伤痛。” “有劳溪月仙侍,润玉改日定登门道谢。” 听了润玉的话,溪月微微一笑。而后,转对小草窝说道:“小草仙子,我陪你去花界传话,可好?要不芳主们要着急了。” 溪月所言,狐狸仙和老胡没有不赞同的。 “神仙姐姐说得对,我们这就走吧。”小草窝一听觉得在理,便同我挥手告别:“锦觅,你好好保重,我先走了,你和老胡早点回来啊。” “嗯嗯嗯,好说好说。”我连忙应声道,顿时觉得松了口气。一旁的润玉则递给我一块糖,轻声道:“我们回去吧。”旭凤看着我俩,表情很是奇怪,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言而又止,最终只是静静看着我们离开。 待我们回到璇玑宫,小七一众仙侍一见润玉身上的血迹,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润玉吩咐小七去取一套干净的衣衫,回到屋中立马坐下来运功疗伤,我则在一旁守着。 眼见润玉头顶水汽蒸腾,周圌身仙气缭绕。约莫一刻钟,他便张圌开眼站起身,看起来气色如常。我围着润玉,左看看右瞧瞧:“这样就可以了吗?小鱼仙倌,你的伤没事了吗?” “觅儿,我当真无碍,真的只是小伤。”润玉满眼温柔地看着我。“我不信,你一定是怕我担心,骗我的。你让我看看身上的伤口,否则我不放心。”说着,我便去拉扯润玉的衣服。 “觅儿……”润玉拿我没办法,只能轻轻抓圌住我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 正当此时,小七手捧一套白衣进屋:“大殿,衣服送来了,熙欢她们正为你煎药呢!” 一看我俩,她大叫一声:“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惊得手中的托盘滑落下来。好在我们夜神大殿一如既往地身手敏捷,用仙法及时阻止那套衣衫掉落在地。 润玉轻咳了几声,吩咐道:“小七,去找套玄衣来。” “是,不过璇玑宫并无玄衣,需要现做,小七明日再送来。大殿,先换上这套白衣。”小七一口气说完,丢下衣服,疯了似得往外跑,不过没忘了带上圌门。 我总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不免感叹道:“小七这孩子,做事总这样毛毛糙糙,什么时候能稳重点啊!正好,趁着换衣服,你让我看看伤口,我好放心。”说着,我再次动手拉扯润玉的衣服。 “觅儿……”一时间,润玉的脸上突然爬满了绯红,却不再阻止我的动作,背过身去任由我摆圌弄。 “我记穷奇踢了你后背一脚……后背没事;穷奇在你腰上抓了一下……腰上也没事......”我就这样一路细细查看上来,一边唠叨个不停,奇怪的是,润玉再也不吱声。 待我从后面转到前面,猛然发现润玉左胸前赫然一块巨大丑陋的伤痕,就像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沾染了一块黑色杂质一般,特别突兀狰狞,不由地惊呼出声:“天呐,这么大一个伤疤,你还说没事!” 我伸出右手的食指,用指尖轻轻圌触圌碰那道可怕的疤痕,低声问道:“疼吗?”只觉得面前的人,身圌子微微一颤,却并未回话。 第13章 忘川河畔三千渡渡鬼渡神渡众生(中) “痛过了,就不疼了。”过了好一会,我才听见润玉略微沙哑的声音飘过来。 “这么大一块伤疤,怎么可能痛过了,就不疼呢!我帮你呼一下。” 我又将嘴凑过去,在那狰狞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记得我仙龄尚幼之时,平时有什么磕磕碰碰,老胡圌总是帮我敷上点草药,然后冲伤口吹吹,说这样很快就会好的。 润玉猛地将我的手抓圌住,展平了贴于那块疤痕之处,我只觉得手掌所触之处一片冰凉刺骨,而它边上的肌肤却是红得发烫。“哎呀,伤口怎么这么凉啊!穷奇太可恶了。” 润玉并不答我的话,却将我一个横抱,紧紧揽入他怀中。他的手臂异常有力,抱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小鱼仙倌……” 他将额头靠了过来,轻轻顶在我的额头上摩挲,声音模糊不清:“傻觅儿,这并非穷奇所伤,是……是我幼年留下的疤痕,是不是吓到你了?” “怎么会伤成这样呢?” 润玉摇摇头:“我并无儿时记忆,只是在梦中隐约见到,是……是我自己做的……” “为什么啊?那该多疼啊!”我惊呼出声,觉得心口一阵堵。“我给你的逆鳞呢?”润玉突然问道。由于还被润玉死死抱在怀里,我费劲地从前襟处掏出那片透亮的龙鳞。 润玉就着我的手,将龙鳞贴在那伤疤上的凹陷处,顿时完美地贴合在一起。我这才明白,原来这是逆鳞剐下处的伤口。我觉得心口一阵发酸,激动问道:“龙之逆鳞不可触,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小鱼仙倌。” 润玉摇摇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从今往后,你拿着它,你就是我的逆鳞。还有……今后只要有你陪着我,我就不痛了。” 我猛地想起旭凤说“润玉已有婚约,不能带累他名声”的话,当下把他一推,将头扭到一边道:“你有未过门的天妃,为什么还要我来陪?你把她娶进璇玑宫,不就有人陪你了。” “觅儿……”润玉轻唤了一声,我并不理睬他。“觅儿,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放我下来。”我扭着身圌子,挣扎着要下来,心里头不知为何一阵不舒坦。 “不放,”这次润玉并没听我的,反而把手臂锁得更紧些。然后抽圌出一只手,轻轻将我那别扭的脑袋转过来,柔声道:“好觅儿,这婚约是父帝四千年圌前为我定下的,” “四千年圌前?那时我才降生呢!那你的天妃是何人?”我怏怏不乐问道。 “水神长女。” “上神之女,她长得可好看?仙法如何?”我接着问道。 润玉不知为何,突然菡萏一笑,说道:“长得出尘脱俗,明眸皓齿,螓首蛾眉。仙法嘛,平平。” “长得如此好看啊?”记得狐狸仙曾说过,我的相貌算得上艳冠六界,说再也找不出第二人。当时我也没放在心上,不知比起润玉未过门的天妃如何。于是,我不甘心问道:“那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润玉笑着将头抵过来:“觅儿,你看着我。” 我将目光迎了上去,心中却莫名有些心虚。“觅儿,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在吃醋。” “什么叫吃醋,我还吃盐呢!”我赌气回了句。 “你好看,在我眼里,六界无人能及。”润玉轻轻在我额头吻了一下。“父帝只是定下了这门亲事,听闻水神和风神两位上神,自大婚以来,一直相敬如宾,各自居于仙府之中,所以至今并无所出。” “无所出!小鱼仙倌,难道你的天妃还没出世?那你刚才还说她好看?”我疑惑不解。 “方才我是逗你的,照着你的模样说的啊。”润玉揶揄道。“好啊,你敢作弄我。”我恶作剧将手伸到润玉的胳肢窝下面,挠他痒痒。 不过,就凭我的身手哪里能占到润玉的便宜。没挠两下,润玉居然将我整个人抛了起来,然后一个旋身,一旁小七送来的干净衣裳便上身。下坠之时,我吓得连忙用双手捂住眼睛。 自然,我还是落回了那个有着淡淡龙涎香的怀抱,一张圌开眼,依旧是润玉那温润如玉的脸庞。此时,他郑重对我说道:“觅儿,后头的话,你可听好了。我心欢喜你,我此生所求不多,只求你能陪在我身边,不求你爱我有多深,只要每日喜欢我多一点点,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 “那你那个尚未降世的天妃,怎么办啊?”我被润玉一袭话说得有些晕乎乎,但总觉得有些不妥。 润玉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无妨,我自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向父帝陈情,然后退婚。润玉人微言轻,又无母妃帮我说情,此事只能徐徐图之。不过,觅儿你要相信我,我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 听了润玉的话,我想都没想,就直接点头:“小鱼仙倌,我相信你。”只是,我到日后才知道,违背上神之约,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听了我的回话,润玉脸上的表情瞬间轻圌松多了:“为了你我的来日,我要建功立业,讨得父帝的欢心。此番,原本父帝赐了赤霄剑给旭凤去魔界缉拿穷奇,我也主动请缨一同前往。这一去,不知要去多久,觅儿,你明日就跟着老胡先回花界。待我归来,自会去花界寻你的。” “什么!你要去魔界抓穷奇?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不可,觅儿乖,穷奇凶狠狡诈,太危险了。”润玉一口否决。“危险我也要去,”我顿了顿,接言道:“你先放我下来,我要同你说个秘密。” 这回,润玉总算是愿意放我下来了。我幻出一直隐藏在身上的多圌肉仙子的原身,捧在手上,恨恨道:“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肉肉,当初她为了救我被穷奇害死了,我要替她报仇。” 润玉用他纤长的双手将我的手包裹起来:“我知道,你我不分彼此。你的仇,我定会替你报的。我很欢喜,你能把心事告诉我。” “可是,你身上还有伤呢!我要跟着去照顾你。”我依旧不想放弃。 “觅儿能这么想,我十分欢喜。一点小伤不碍事,我能照顾好自己。你自个的身圌子也不好,时不时犯心口疼,如何照顾我呢?”润玉还是没松口。 突然,我的脑子灵光一现,大喊道:“有了,听说灵芝对治病疗伤有奇效,我可以种灵芝给你吃。” 润玉听我所言,禁不住粲然一笑:“觅儿莫不是在说笑吧?那清霜灵芝乃是花界圣品,极为难得,岂是你一个小小的葡萄精灵可以种出来的。” “小鱼仙倌,你这么说,就是瞧不起我啰。”我对润玉这种轻视,表示不服。 “润玉不敢,我的伤势无碍,觅儿不必忧心。”润玉亲圌昵地抚了抚我的发顶:“倒是你啊,我便罢了,下回绝不能撕扯其他人的衣裳,你可记住了?” “记住啦,记住啦!上回你不是说过,不能与任何男神仙、男精灵、男子亲近。可我们眼下在说种灵芝的事,你就不能认真点吗?”我对小鱼仙倌突然转移话题,表示不满。 “好好好,我的觅儿能种灵芝。一时种不出来也没事,只要你慢慢修圌炼,提升修为,总有一日能种出来的。”润玉宠溺地哄着我。 “小鱼仙倌,你还是不相信我。那我们打个赌,如若我种出灵芝,你当如何?” 我赌气问道。 “只要润玉能办到,但凭觅儿吩咐。” “那你要带我去魔界,外加千年灵力,如何?” “自然可以,哪怕你种不出灵芝,渡你千年灵力也不无不可。觅儿如此急于提升灵力,可是为了救多圌肉仙子?”润玉问道。 “正是,小鱼仙倌你怎么知道的?对了,你是天界上神,可见过上清天的大罗金仙?”我急急问道。 “好觅儿,往后我们不分彼此。多圌肉仙子的事,放心交给我吧。但我还是希望你勤加修圌炼、提升灵力,万一下回再遇到劲敌,我又不在你身边,可以护自己周全。”润玉柔情似水地看着我。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我先去种灵芝。” 说着,我便幻出一个花盆,掏出月下老人的红线,开始努力种灵芝。润玉也不管我,随我折腾,独自走到一边的案桌练字去。 “香菇、木耳、金针菇、鸡腿菇……怎么就种不出灵芝呢!”半个时辰后,我看着边上堆成小山的各种菌类植物感叹道。再一看,身后不远处的润玉,则是一副“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好气人啊! 正当此刻,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扣门声:“大殿,你的药煎好了。”小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小七进门将一碗药端给润玉,我隔着老远就闻到苦味。谁知他头都没抬,一口便喝干。我连忙跑过去,掏出几颗葡萄干塞到他嘴里。 对于我这时不时的无厘头举动,小七无奈地别过脸,望向别处,突然间她大喊道:“锦觅仙子,我们今圌晚吃锅子吗?你准备了这么多配菜?” “小七,这个……”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觉得挺没面子的。 润玉一听,忍不住“噗嗤”一笑,吩咐道:“小七,你将这些东西送至膳房交给熙欢,今圌晚就吃锅子吧,记得熬个鸡汤锅底。” “是。”小七欢快地收拾了一番,之后便退下。而我方才自己夸下了海口,只好继续回去种灵芝。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心灰意冷,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盆中冒出一朵紫褐色的厚实灵芝,闪闪发光。“我种出灵芝啦,我种出灵芝啦!”我一把揪下灵芝,激动到欢呼雀跃:“小鱼仙倌,你快看啊!” 润玉笑着抬头,再一看我手中新种出的灵芝,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滞住了,脸色大变。一个飞身到我身边,死死扣住我的双肩,冷冷问道:“你到底是谁?何人派你来的?” …… 栖梧宫。 仙侍了听正在将旭凤外出练兵,天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向他回禀。 “了听,这么说来,我离开这段时日,锦觅一直住在璇玑宫?”旭凤问道。 “我事后打听了一下,十有八圌九就是这样。”了听答道。 “夜神大殿一向独来独往,从不与天界诸神来往,更不搭理天界的是非纷争。此次竟然为了一个花界小精灵,如此一反常态,我还真低估了那个蛮荒小妖。”旭凤的脸色有些阴沉:“你说,计都府还上圌门来向锦觅提亲了?” “可不是啊!先来的我们栖梧宫,后又去了璇玑宫,搞得紫孛仙子如今都没脸出来见人了。”了听不免感叹道。 “真能惹是生非……”旭凤话还没说完,只听外面来报:“穗禾公主到。” 一身白色羽衣的穗禾已翩然而至,旭凤当下屏退了听,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火神殿下大喜。” “穗禾,这喜从何来?”旭凤问道。 “穗禾听闻,天帝陛下赐予殿下赤霄剑,让你赶赴魔界缉拿穷奇。想那赤霄剑所向披靡,可是天界的独一无二的神兵,可见陛下对你寄予厚望啊。这可不是大喜吗?”穗禾眉眼带着笑意回话。 “穷奇作乱,我身为战神,这本也是分内之事,不足挂齿。”旭凤淡淡道。 “殿下谦虚啦!穗禾在此先祝殿下马到成功,旗开得胜。”穗禾顿了顿,环顾四周,问道:“殿下的书童锦觅呢?” “她不在宫里,我派她出去办事了。”旭凤眉头微微一皱。 “穗禾听闻,花界十年圌前失踪的花精竟然是锦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得我们真心待她,她却一直隐瞒身份,引起鸟族和花界的纷争,实在是……”穗禾正欲说下去,旭凤却将手一摆:“穗禾公主消息真是灵通,看来我这栖梧宫也要好好整顿一下内务。我明日要赶赴魔界,诸多事务需处理,这就不留公主了。” “那穗禾待殿下凯旋之日,再来登门道喜。”穗禾脸色稍霁,而后退下。 “锦觅,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望着穗禾远去的背影,旭凤喃喃自语道。 …… “我是小葡萄啊,你的觅儿啊!”我的肩膀被润玉抓得生疼,忍不住喊出声来:“小鱼仙倌,你弄疼我啦!” 我这么大声一喊,润玉才回过神来,松开了我:“觅儿……” 我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被弄疼的肩膀,天界的神仙啊,怎么都有这反复无常的毛病。润玉一看,连忙将我拉了过去,伸手往我肩上一抚,渡了层仙气:“是我不好,弄疼你了。”而后一把将我揽在怀里:“你辛辛苦苦为我种灵芝疗伤,我却还怀疑你。” “你们这些做上神,为什么老是这样疑神疑鬼的呢!”我的确有点不高兴。 “觅儿莫要恼我,不要离开我。”润玉压低声音央求,抱得我越发紧了,我再次觉得透不过气来。 “小鱼仙倌,你放开我啦,”润玉并不应我,只是紧紧抱着我不放手。“你还要不要吃灵芝啊?” “觅儿,我的好觅儿,不要离开我……”润玉好似魔障了一般,反反复复说着“让我不要离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他了?还有他这样死死抱着我,着实难受。于是我灵机一动,将手中的灵芝狠狠咬了一口,然后直接往润玉嘴上一凑,趁着他说话张口的当口,把灵芝往他口圌中一喂。 双圌唇相触的一刻,润玉的双手顿时松开了,呆呆望着我,白圌皙如玉的脸庞有些微微泛红。我一把将剩下的灵芝塞到他手中道:“小鱼仙倌,愿赌服输。我这就去收拾行李,明日圌你要带我去魔界。灵芝可要全吃完,不要浪费我一番苦心啊!” 然后,得意洋洋转身离开,心想:狐狸仙说得对,对付不可理喻的男神仙,直接用嘴堵上的法子最管用。 暮色沉沉,月老歪坐于摆满下酒菜的桌前,抿一口杯中佳酿,哼一句昆曲小调,好不惬意快活。此刻,只听守门仙侍通报:“火神殿下到。” 一抬头,旭凤已来到眼前,喊了声:“叔父。” “凤娃,夜都深了,你怎么来啦?你明日不是要启程赶赴魔界捉拿穷奇,怎地还得空过来?”月老问道。 旭凤扫了眼月老对面的空杯酒盏:“胡萝卜仙呢?” “老胡向来不胜酒力,万年都没能练出来。这不,喝了几盅便上头,喊头疼歇息去了。”月老嫌弃地摇摇头。 “旭凤此番去魔界怕是要经年,才能返回天界。心中有些事,想与叔父聊聊。”旭凤接言道。 “凤娃,是想问锦觅的事吧?来,坐下陪叔父喝几杯。” 月老接着朝门外大喊:“溪月,过来收拾一下,换副干净的碗筷。” 旭凤应声坐下,不一会儿,溪月捧着一副碗筷走了进来。旭凤见到溪月,便问道:“溪月仙侍可把那个呱噪的小草窝送回花界了?” 溪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淡淡回话:“二殿下费心,自然是送到了。不过,小仙觉得小草窝仙子同锦觅仙子一般天真浪漫,并不呱噪。”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叔父府中之人,果然是有个性。”旭凤顿了顿,转对月老:“叔父,你可知我离开天界练兵这段时日,锦觅一直居于璇玑宫之事?” “略知一二。”月老应道。 “那叔父何以不阻止她,你明知兄长是有婚约之人。如此相处,对他们二人皆无好处。”旭凤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干。 月老盯着旭凤好一会,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凤娃啊,你和润玉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也知道,水神和风神至今无所出,总不能让这桩莫名其妙的婚事耽误润玉万万年吧?我原也想同你父帝商议,让他得机会找水神将婚事退了,无奈水神遁世许久,事情便耽搁了下来。” “叔父,可锦觅乃是我栖梧宫之人,是我先遇到的她啊!”旭凤说着,又将面前满杯的酒一口喝干。 “凤娃,叔父我司掌凡间姻缘,这男女间的缘分啊,可不管什么先来后到,时间长短啊。”月老顿了顿,“再说了,你是天帝嫡子,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你母神不是一直有圌意将穗禾许配与你,好亲上加亲吗?” “那是母神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对穗禾只有表兄妹之情。”旭凤闷声说道。 “那又如何?听老胡说,锦觅是长芳主点圌化的葡萄藤,一手带大的孩子。花界和天界有着千万年的恩怨情仇,断绝往来已久。所以,不论是你还是润玉,花界长芳主都断然不会同意的,又何必自寻烦难啊!”月老叹了口气。 “叔父,这又是何道理,两界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旭凤问道。 “还不是,因你父帝和先花神梓芬……” “父帝和先花神怎么了?”旭凤急急追问。“没什么,没什么……喝完这杯,凤娃你早点回去歇息。”月老自知失言,端起酒杯来狠狠灌了一口。最后道了句:“好在锦觅明日就回花界,你们兄弟又去魔界。这样也好,将来就看你们彼此的姻缘造化了。” 润玉独圌立于缥缈峰观星台之上,望着满布星辰的夜空出神。此刻,魇兽一路奔跑至他身边。 “你把她送回去?看着她睡下了?”润玉问道。魇兽点点白色的小脑袋,“乖。”润玉亲圌昵地抚圌摸了一下小兽的头顶。 “魇兽,你可还记得,我仙龄尚幼之时,有回和旭凤躲到藏经阁玩耍,意外撞见父帝独自一人盯着一副画像发呆。旭凤走过去让父帝抱他,而我在后边的书架站着,看了好久,尤其是画像中人,我从未在天界见过如此好看的女神仙,所以至今记得一清二楚……传闻,父帝思慕先花神梓芬,你说觅儿长得像不像她?” 小哑巴魇兽自是不会回答润玉,只是乖圌巧地趴在润玉的脚边。“她明日要与我们一同去魔界,我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我们不必分离;忧的是,此去魔界危险重重,万一护不得她周全……”润玉的眉眼间顿时笼上一股忧愁,“魇兽,你可要帮我看着她啊!” 次日,天才蒙蒙亮,我便迫不及待跑到润玉寝殿前敲门:“小鱼仙倌,快开门,我们要去魔界啦!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却见到润玉换上了一身玄衣。 “小鱼仙倌,你今日怎么换了玄衣啊?”我觉得有些意外。不过神仙长得好看,真占便宜,不论白衣或是玄衣,同样仙姿绰约。 “魔界之人尚玄衣,入乡随俗吧。”润玉笑言道,而后拉过我的手吩咐:“觅儿,此次去魔界,万万不可如南天门那次冲动妄为,一切要听我的安排,知道吗?” “小鱼仙倌,放心吧。”我拍着胸圌脯一口答应,“我们这就走吧。”润玉摇摇头:“不着急,你忘了老胡还在姻缘府等着你,旭凤也在等着我呢。” “瞧我这脑袋,竟把这事都忘了。”说实在的,首次赴魔界的我无比兴圌奋,恨不得自己像鸟族一般,插上翅膀。 “你啊,真是孩子心性。”润玉宠溺地抚了抚我的发顶,而后喊来了小七,递给她一封信,交代道:“小七,你将此信送至栖梧宫,交给火神殿下。就同他说,我因伤势尚未恢复,还需留在璇玑宫疗伤,让他先行一步。待伤势痊愈后,自会前去魔界同他会合。”小七应声退下。 “小鱼仙倌,你好聪明啊!这就把凤凰打发了。那老胡该怎么办呢?”我问道。润玉想了片刻道:“觅儿,你写封信告诉老胡,已经先行回花界,向长芳主请圌罪去了。我这就派仙侍去送信。” “小鱼仙倌,这是不是凡人所说的‘调胡萝卜离天之计’啊?不过,如果老胡跑来璇玑宫找我,我们不就露馅了吗?”我有些担心。 “觅儿,不必担心。我们这就出发,避开旭凤,走另一条路前往魔界。老胡寻不到你我,自然就信了。等他想通了,再想找到我们,便没那么容易了。”润玉浅浅一笑。 “可是,这出天界一路上,到处都是天兵天将把守着,肯定会被发现的啊。”从小偷溜瞎混的经验告诉我,一切没那么容易。 谁知,润玉丝毫不在意,反而咧嘴一笑:“这还不简单。”只见,他右手一甩,我便化作小人儿,妥妥落入他的袖兜中。 这下,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小鱼仙倌真是个了不起的神仙。 第14章 忘川河畔三千渡渡鬼渡神渡众生(下) 果然一切如润玉所料,我们从天界出来这一路没出任何岔子,异常顺利。在赶赴魔界的小路上,我就变成一颗疯狂的葡萄,觉得什么都稀奇。一会拉着润玉看看这个,一会扯着润玉瞧瞧那个。对我提的任何问题,润玉从来都是笑笑,耐心温柔回答我。我心里不免犯嘀咕:同是神仙,性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如果我这么一路烦乌鸦,他一定早喊我闭嘴了! 正当此刻,天色骤变、乌云密布、疾风四起,眼见一场大雨就要来临。“小鱼仙倌,这是要变天,下暴雨了吧?”我问道。 “嗯,此处乃天界和魔界交界之处,不知何方水君在此布雨。觅儿,眼下我们不能暴圌露行踪,你还是暂且躲回我的袖兜中,润玉驾云带着你走吧。”润玉抬眼望了一下天。 “哎,这水君也太不给面子了,如此不作美,我这都还没看够呢!”我觉得很是失望。身为一个长居于水镜的果子精,长到四千多岁才得这么一次跨界游玩的机会。 润玉见我耷圌拉脑袋,一脸郁闷的表情,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脸上淡淡一笑,长袖一甩幻出一把伞来递给我。自己则半屈膝,蹲在我面前:“觅儿,你且撑着伞,我来背着你。这样子,你就可以接着欣赏沿途的风光。” “真的可以吗?小鱼仙倌,”我听了润玉的提议,瞬间双眼发亮:“那你背着我走,会不会太累呢?” “只要觅儿高兴,润玉怎会累呢?”润玉柔声道。我一听,立马一个飞身趴到他背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小鱼仙倌,你真好!” 大雨果真如期而至,我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搂着润玉的脖子。润玉缓缓地飘着,魇兽亦步亦趋,紧紧跟在我们头后。倒也不必担心身上被雨水打湿,只因润玉早就在我们周围设了一道仙障,风雨再大也不怕。 这本就是一条偏僻小道,加之风雨来袭,道上空无一人。只觉得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下我和润玉,还有一只哑巴小兽,感觉甚是奇妙。 听凭外头风吹雨打,景致也看不真切,我不由地想起一个故事,便说给润玉听:“小鱼仙倌,狐狸仙告诉我,他的先祖是九尾狐一族。上古狐族有位狐帝同他的狐后,俩人感情极深。说是,若是狐后不开心了,狐帝就会施法,背着狐后在雨中走一遭,这就能哄得狐后开心。还说,这叫做什么‘情圌趣’。你说什么是‘情圌趣’啊?” “情圌趣啊……”对于这个问题,润玉有些支支吾吾。因我趴在他背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居然能把机智无比的小鱼仙倌给问住,委实是个人才啊。于是,就又很得意靠到他耳边说道:“原来我觉得那狐后,是不是当神仙当久了,变得有些傻气。现如今,我总算是体会到了,原来被一个法圌力高强的神仙背着雨中看风景,果真有趣的很,这就是‘情圌趣’。” “呃……觅儿好聪明。”润玉回了一句。只是奇怪的很,不知为何,润玉的耳朵竟然变得通红发烫,我本想问问。岂料天上突然劈过一道闪电,接着就是一声惊雷,毫无防备的我,吓得“啊”的一声,连伞都惊丢圌了,两只手本能地紧紧搂着润玉。润玉自是不会让我淋着,迅速伸手一点,将伞托起半悬于空中。自己则是一个反身,将我整个人包入他的怀中:“觅儿莫怕,有我在。不过是雷公、电母在做法罢了。” 之后就是好一阵电闪雷鸣,我蜷缩在润玉的怀中,一动也不敢动。润玉用一只手轻轻圌抚着我的背,像哄小孩似的:“觅儿,不怕,不怕……”润玉的怀抱很是温暖,依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一路的奔波劳碌,困意袭来,我的眼皮渐渐发沉,居然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耳边萦绕着润玉温柔低沉的声音,残留的些许意识告诉我:没事,一切都有小鱼仙倌呢。 外头风雨依旧,在润玉怀中沉沉入睡的我,却没有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往后,你若是不开心,我也会背着你在雨中走,直到你高兴起来。” …… 就这样,我被润玉护着抱着一路。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润玉在轻轻唤我:“觅儿,快醒醒,忘川到了。” 我打着哈欠,费力张圌开眼睛,映入眼帘便是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小鱼仙倌……” 润玉微微一笑:“好觅儿,可不能再睡了。前头就是忘川河,渡过忘川,便是魔界的地盘了。”说着,便把我放了下来,只是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而我一听马上就要踏入魔界的地盘,瞬间精神抖擞起来:“小鱼仙倌,我这一觉圌醒来,这就要到魔界了吗?”润玉点点头。 “我这是睡了多久啊?小鱼仙倌,你不会抱了我一路吧?”我激动问道。 润玉却有些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觅儿,这忘川乃是踏入魔界的必经之路,人多眼杂。一会渡船的时候,你还是暂时躲在我的袖兜里,我带你渡河便好。” “可是……”我觉得润玉有些过于谨慎,正欲反驳,却想起出发前答应润玉一切听他的安排,便把话咽了回去:“好吧。” 话音才落,我便又再次跌落入润玉的袖兜之中。没过多久,我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忘川河畔三千渡,渡鬼渡神渡众生……”歌声有些苍凉悲壮。 紧接着便是润玉的声音:“船家,我要渡船。” “好嘞,公子。”唱歌之人应声道。我扒着润玉的袖口往外看,只见他上了一条破旧的渡船,魇兽也跟着跳了上去。 船夫撑起竹蒿,船便缓缓开动起来:“忘川行舟,公子,请抓稳啦!小兽也站稳了,还有袖兜里的仙子也抓牢了。” 我听到最后一句“袖兜里的仙子”,这不就是在说我吗?眼看被人识破,于是我便从润玉的袖兜里跑了出来,喊道:“小鱼仙倌,憋死我啦,还是外头畅快。” 船晃晃悠悠,润玉见我有些站不稳,连忙伸手扶我坐下。接着掏出一方白帕子,轻轻擦圌拭我的额头,柔声道:“瞧你,一头的汗。”还没忘了将我头上的星辰簪扶扶正。 船夫朝我们这边瞟了一眼,笑了笑。 我好奇地东张西望,这忘川两圌岸之间深不见底,一片幽绿无边。舟下深深,似水非水,虽不见水却可以听见水拍船底的“硿硿”声,亦可感觉到水波摇晃船身,煞是神奇。于是,我便伸手出去,想去撩一捧这莫圌须圌有的忘川水。 谁知,润玉却一把将我的手抓圌住,颦着眉将我的手捧着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觅儿,你可伤着了?这忘川河下皆是幽魂野鬼,会咬噬你的肉圌身。你呀,真是一刻都不能让我省心。” 我正欲反驳,谁知撑船的老圌爷爷却呵呵大笑:“老夫守着这忘川河也有十数万年,这是第二次见到如此绝色动人的姑娘。” 一听这话,我也甚觉好笑:“老圌爷爷,你这渡船生意也太清淡些了吧!难不成十多万年,才见到两个姑娘吗?” 这下不仅船夫在笑,连润玉也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犹记得那是两万多年圌前吧,曾经来过一个女子,来问老夫要一捧忘川水。那女子生得容貌倾国,脚底步步生莲。只可惜满腹心事,面容悲凉凄苦,不似姑娘你这般天真烂漫,明媚无邪。” “后来呢?”我急急问道,接着转对润玉道:“若是个有趣的故事,回去后讲给狐狸仙听,他定欢喜得不得了,他最爱听故事了。”润玉点点头。 “后来啊,从岸边追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急急将姑娘手中的忘川水打翻在地。接着两人一番争执,谁知那姑娘竟要纵身一跃跳入这忘川啊!好在那公子法术高强,发了疯一般将她拦住了,之后俩人便齐齐消失,无影无踪……” “再后来呢?”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忘川,忘川,相忘回首已成川。”老圌爷爷摇着头,感叹了一句。 “好没意思,原来是个虎头蛇尾的故事。”我觉得有些失望。这时,船夫却盯着我和润玉看了许久:“说来也巧,老夫怎觉得二位很是肖像两万年圌前的那位公子和姑娘。” “老圌爷爷,你莫不是人老眼花了吧?再说了,花有千种,仙有相似,也不稀奇。”我满不在乎说道。而润玉却不知为何,一脸凝重,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言语间,船已行至对岸。靠岸时,润玉掏出一颗泛圌蓝发光的灵力珠作为船资,而我却因乍见魔界的光景,急着下船不小心踩着船沿上,脚底一个不稳,身圌子便往前扑。好在润玉及时回身,一把将我接住。 我摸了一把撞疼的鼻梁,从润玉的怀里抬起头来:“好疼啊,小鱼仙倌。”润玉亲圌昵点点我的鼻子:“谁让你到处乱跑啊。” 魔界的天空与花界、天界大有不同,低沉昏暗,随处可见绿幽幽的冥火飘来飘去,感觉很是阴森恐怖。我吓得抖了抖,急忙攥圌住润玉的衣角:“小鱼仙倌,我怕……” “觅儿,你怕什么?”润玉有些奇怪。“我怕……鬼……”我压低声音,四下张望。 润玉嘴角笑涡一旋,有些哭笑不得道:“傻觅儿,可你是一个葡萄精灵啊!”不过说归说,他还是宠溺伸出一只手给我:“来,牵着我的手走,你就不怕了。” “嗯,小鱼仙倌是六界最好的神仙啦。”我欣喜接过润玉的手,俩人手牵手走在魔界的大道上。魔界里头热闹非常,让人目不暇接,却不知为何魔界那些男妖纷纷直勾勾盯着我看,那眼神似乎要把我身上望穿个窟窿来,有的甚至还直流口水。 润玉扫了眼四周,眉头一颦,用闲着那只手往我身上一挥,使出幻术,我身上穿的粉衣旋即成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衫,再一看肩头,居然耷圌拉下两根辫子。 “小鱼仙倌,你为何把我变成这副模样啊?你知不知,扎两条辫子很土啊。”我有些不情愿。记得我在两千仙龄之时,有回心血来圌潮扎了两条小辫,结果没被连翘和肉肉她们笑死,说“很土,像村姑”什么的。虽说我听不大懂,总觉得不是好话。 “不土。”润玉自顾自牵着我往前走。 “扎两条辫子很像村姑。”我接着抗圌议。 “不像。”润玉似乎油盐不进。 我本想继续抗圌议下去,突然听见“卖尾巴,卖尾巴……”,只见道边有个长相古怪的小妖托了一个大大的托盘,正在沿街叫卖。 我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拉着润玉直奔小妖面前,同时也将方才的小争执抛诸脑后。小妖见生意上圌门,很是热情,谄媚地对润玉道:“这位魔爷,买条尾巴吧。都是新鲜货,安上了保准让人瞧不出真身。” 润玉自是不屑理会,淡淡摇摇头,一双眼睛只盯着我。我则是兴致盎然的很,松开润玉的手,饶有兴趣在托盘上翻看,上面摞着各式各样的尾巴:牛尾巴、羊尾巴、鱼尾巴、鸟尾巴、兔尾巴……我一把拿起兔尾巴,手圌感热圌乎圌乎软圌绵绵,果然新鲜逼真的很。 我便问那小妖:“你这尾巴真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兔耳朵卖?” 小妖连声道:“有的有的。”忙不迭地从身后的包袱中掏出好几对耳朵,我一眼便看中了一对长长的白兔耳朵。兴圌奋无比地将那对耳朵顶在头上,蹦蹦跳跳扮成兔子给润玉看:“小鱼仙倌,可不可爱啊?有了这么一对兔耳朵,下回如果老胡再来抓我回花界,我就装上把他吓回去。哈哈哈……也不知道老胡发现我压根没回花界,会气成什么样。” 其实我猜得没错,据说老胡发现被我耍了之后,仰天长啸:“小淘淘,你居然敢骗我……”气到就差没自我放弃,到广寒宫找玉兔打一架。 润玉抚了抚我头上的兔耳朵,道了句:“可爱。”小妖连忙见缝插针吹捧道:“这位妖娘好眼光,这对兔耳朵可是照着那广寒宫的玉兔耳朵变化的。” “真的吗?”我一听广寒宫的玉兔,正中下怀。润玉则是笑着掏出一颗微微泛圌蓝的灵力珠,欲递给小妖:“觅儿若是喜欢,买下便是。” 谁知还未等我回话,突然一颗赤金色的灵力珠飞了过来,直接到了小妖手中:“我来替这妖娘付了。” 第15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庄生晓梦迷蝴蝶 我循声抬头一看,没想到来人竟是先前被润玉支走的旭凤,只见他同样身着玄衣,只不过脸色阴沉如同这魔界的天空一般。 我一看旭凤这来者不善的架势,本能地往润玉身后躲。小妖自是遇魔遇仙无数,能察言观色的江湖角色,手捏着从天而降的赤金灵力珠却也不敢受,看了润玉一眼道:“这个……” 言语间,旭凤已来到我们跟前,对润玉行礼道:“我栖梧宫的书童买东西自然由我来付,何劳大殿费心。” 润玉眉头一颦,正欲回话,我却忍不住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抢白:“凤凰,我可是你的救命恩圝人。此前,你带我来天界暂居栖梧宫,作为回报做你书童十年也够本啦!往后,我要做小鱼仙倌的仙侍,不劳火神殿下费心。”说罢,我便又把头缩了回去。 “我说,一向把伤痛视若无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夜神大殿,此番居然破天荒因点小伤延误父帝之命。旭凤猜想其中定有什么隐情,便来这忘川河畔候上一候。没想到,大殿竟是让这蛮荒小妖给绊住了手脚。”换作以往,旭凤早就将我拎出来惩治一番,只可惜今日有润玉挡着,他就只能干瞪眼,想想我就得意非常。 “兄弟之间,何来劳烦。旭凤,觅儿既是你的救人恩圝人,又自愿做我璇玑宫之人。于情于理,你都要唤她一声‘锦觅仙子’,再不然,喊一声‘锦觅’也可。”润玉口气淡淡道。 “就是,就是。”我在润玉身后连声附和。再一看,那个卖兔耳朵的小妖尴尬万分地杵在一旁,我灵机一动,伸手一把拿走润玉手中的蓝色灵力珠,递给小妖的同时把赤金灵力珠拿回来:“兔耳朵,我们买了。”小妖连忙道谢,而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没等旭凤反应过来,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回润玉身后,随手将那枚灵力珠丢还给他:“凤凰,我买东西自然不用你来代付,我有小鱼仙倌呢,他可比你大方多了。”感觉自己有了润玉这个靠山,我说话都硬气多了。 “哎呀,你个蛮荒……锦觅,我不是同你说过,大殿有婚约在身,让你不要败坏他的名声,你到底懂不懂礼数廉耻啊?”凤凰大喊道,显然有些动怒。润玉的眉头则锁得更紧,他并没回旭凤的话,反而是回头焦急看了我一眼。 我不明就里,又探出头来对旭凤道:“知道啊!小鱼仙倌未过门的天妃是水神长女嘛,那个还未降世的仙子,我圝干嘛要为了一个莫须有之人操心。看你这么紧张上心,不如让小鱼仙倌把这个未婚妻让给你好了。”说罢,我还得意地冲旭凤吐吐舌头。后来我才知道,不但东西不可以乱吃,话也是不能乱说的。 “锦觅,你……”旭凤显然被我气得不轻。 “觅儿,不许胡说。”润玉也出声制止我。 不知何时,我们周遭聚起了不少围观看热闹的妖魔鬼怪。润玉四下扫了眼,便对旭凤说道:“旭凤,你切莫忘了我们此行魔界的目的。锦觅是我带出来的,她的一切都由我担待。至于兄长我的婚事自有决断,日后自会去向父帝、母神禀明,也不劳你这个做弟弟的费心。” 旭凤本欲再说些什么,听了润玉一番话也只能生生将话咽了回去。于是,三人一兽,一路无话往魔界客栈方向走去。 到了客栈,眼见天色已晚,润玉和旭凤自要前去要房间,让店家预备晚膳。我看旭凤一路脸色冷清,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模样,再看看边上的魇兽,立马喊道:“小鱼仙倌,你们俩先去吧。我看小乖乖是不是前两天夜里吃梦吃撑着了,我带它在院子里转转消消食。” 对于我的要求,润玉没有不答应的,只说晚膳备下了便来喊我。旭凤则在一旁冷嘲热讽:“小鱼仙倌?小乖乖?没想到,堂堂夜神大殿居然会被一个花界小精灵糊弄到连真龙都不做,倒要做条鱼?” 润玉低头一笑:“彼此彼此,听闻火神殿下曾在花界做了回乌鸦,我做条鱼也无伤大雅。我们兄弟俩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润玉此言一出,旭凤这才脸色转暖,会心一笑。我心道:这乌鸦还真是喜怒无常啊!早知道当初就不救他了。后又转念一想:救还是要救,否则怎么能到天界,遇见这么好的小鱼仙倌呢。想到这,我冲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喊了句:“小鱼仙倌,我要同你住一起。”润玉抬起衣袖一扬,算是答应我了。 此时,一旁的魇兽突然“额”的一声打了个饱嗝,我走过去拍拍它圆圝滚滚的肚皮:“小乖乖,你真的吃撑啦?早就告诉你了,要营养均衡,光吃梦是不行的。实在是撑得厉害,你就吐几个梦出来吧。” 魇兽作为神圝兽,果然是机智,立马吐出好几颗夜明珠大小的发光梦珠,或黄或蓝,梦珠表面浮起一层薄光影像。“小鱼仙倌和我说过,梦境分两种,蓝色的梦是所见梦,是我们真实的所见所闻,印象深刻,梦中忆起;黄色的梦是所思梦,就是我们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胡思乱想罢了。” 我一面自言自语,一面靠近那些梦境,逐一点评:“这个魔界的小妖,做了一个发财抱美女的所思梦;这个魔界的小姑娘,做了一个和娘圝亲去吃面的所见梦;咦,这个梦境怎么这么熟悉啊?感觉在哪里见过?” 我连忙靠近那个泛着蓝光的梦珠,有些不确定:“这不是璇玑宫吗?” 只见梦境中,有个白衣飘飘的神仙正怀抱一个娇滴滴的仙子,背对着我。光影慢慢流转,照到那男神丰神俊朗的脸庞上,我仔细一瞧,不禁惊呼出声:“这不是小鱼仙倌吗?” 再一看,那女子欲拒还休,将头慢慢抬起来,俩人深情对望,便亲了起来。 我看着他们亲了许久,这才确认:“这仙子……这不是我吗?” 接着梦珠由蓝转黄,梦中的润玉将“我”横抱起来,轻轻放在他宽大的龙床上,接着取下我头上的星辰簪,扬手一挥,鱼绡帐便缓缓落下,之后俩人的帐内的动作便看不真切……此情此景,我不得不用我的果子脑袋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最终惊喜喊出声:“小鱼仙倌太仗义了,才输给我一千年的灵力,这还打算和我灵修吗?” 于是,我喜滋滋拍拍魇兽的脖颈:“小乖乖,你真是太乖了。赶紧把这梦吞回去,省得小鱼仙倌反悔。” 魇兽果然听话,当下一跃,跳起把润玉的梦给吞了。 “这还有一个黄色的漏网之梦,让我瞧瞧啊。”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哎呀,这不是凤凰嘛?他怎么也抱着一个女子啊?”接着我抱着看好戏的心情,仔细看了又看:“这女子怎么长得和我如此相像啊?” 于是,我一溜烟儿跑到边上的大水缸照了照,啧啧道:“厉害了,真没想到在这六界之中,竟有和我如此相像之人,也不知道凤凰在哪认识的,回头问问他去。” 我正欲回去继续欣赏好戏,突然一根黑色长鞭从天而降,“啪”地一声抽中那个黄色的梦珠,它瞬间碎成了八瓣,随风而散。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那鞭子已抵到我的下巴:“何方小妖,胆敢窥视上神之梦!” 我一惊,定睛一看:来人是位身着华丽玄衣的女子,眉清目秀,一头发丝高高挽起,浑身上下焕发着一股英气。我连忙道:“误会,误会,我可没偷看,是光明正大地看。” 一边说着,右手已悄然放在前襟处,想取出逆鳞以防万一。 魇兽是个忠心护主的,见来者不善,立马龇牙咧嘴扑上去撕咬那女子。女子赶忙一闪,挪开了鞭子,我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将那保命的逆鳞攥紧在手心。 “魇兽!你是夜神殿下的侍从?说!火神可在此处?”女子恶狠狠问道。“正是,在。”我毫不犹豫回答,心想逆鳞在手就没什么好怕她的,小鱼仙倌法术那么高强,分分钟可以抵达战场,护我周全。 “快说,方才在梦境中的女人是谁?”看她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和梦中女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下意识用左手捂了捂脸,担心她将我错认,后又猛地想起润玉已将我变化成了个扎着两条小辫的村姑,着实和那梦中女子相去甚远,于是放心将手放下道:“不知道耶,我不认识。” 女子狐疑地将我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大约觉得我相貌平平和打扮普通,便信了我的话。而后,杏眼一瞪,气势汹汹问道:“火神在哪?” “火神啊……”看她这架势,我私心揣摩了一下,最终得出结论:她大概是凤凰的仇家。乌鸦啊,乌鸦,让你喜怒无常,天天仗着自己灵力高强欺负人,这下报应来了吧!当下殷勤答道:“从这门进去,左转,左转,再左转,直走进那右进门,就在那厅堂里头。” 听了我的话,那女子果然抓着鞭子,依据我的提示扬长而去。我嘛,小心翼翼收起逆鳞,便拍拍手直接从右门进去,直奔厅堂,寻他们去了。 …… 客栈厅堂内,润玉和旭凤二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四方桌前,店小二正在上菜,润玉吩咐道:“除了汤水、素菜和蒸鱼,再加个烤鸡,切盘卤牛肉。”旭凤道:“大殿,数月不见,你这口味变了不少啊。”润玉笑笑,并不答话。 旭凤接言道:“大殿,方才你要了一个套间,你当真要和锦觅住一处,毫不避讳嘛?”润玉看了旭凤一眼,淡淡道:“觅儿胆子小又灵力低下,她住外间,我住内间,有什么事可以照应一下,这有何可避讳的?” 旭凤本欲再言,却生生给从外闯入的我给打断了。“小鱼仙倌,小鱼仙倌,我来啦!”我欢快地小跑,魇兽紧紧跟着。我一看座次,毫不犹豫坐到润玉身旁的位子上。桌上已摆满了不少菜,只是都没动过。 润玉见我坐下,立马掏出一块白帕子:“等菜上齐了,我自会去唤你,着什么急啊?又弄得满头大汗,赶紧擦擦。” 我一向被润玉照顾惯了,听他这么一说,便探出头去等着他给我擦汗。谁知等了半天他都没动静,我只好就着他的手,胡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旭凤一看这情形,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脸嫌弃道:“锦觅,你从前在栖梧宫当书童就颠三倒四,现如今想做大殿的仙侍,还是如此不着调。” 我本想反驳他几句,却看见不远处的门帘被掀开了,正是那个被我诓了一圈的玄衣女子拎着鞭子直奔而来。我心道:这个该死的乌鸦大祸临头还不自知啊!于是,很得意地对润玉咬耳朵:“来了,来了,好戏就要上场了。” 润玉被我弄得也是一头雾水,便顺着我的眼睛方向望了过去。那女子瞬间来到我们跟前,见到我们先是一愣,而后收起鞭子,豪气抱拳道:“鎏英见过夜神大殿,火神二殿。” 润玉对那女子点点头,但笑而不语,旭凤则总算把他那恶狠狠从我身上挪开了,转身投向女子身上。旭凤一见那女子,便站起身来,脸上转瞬换上和煦如春的微笑:“哦,原来是卞城公主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许久不见,不知公主可好?” 听着口气,这不像是仇家上门寻仇啊,我心中大失所望,觉得很是扫兴。 旭凤话音才落,只见那卞城公主鎏英的小圝脸上也绽放开了如同春天般的笑容,与方才庭院中判若两人,全然没了气势。哎,看来不但天界的神仙喜怒无常,连同魔界的公主也是一个秉性。好在润玉是正常的,我便转过头去冲他微微一笑,没想到他趁着这当口,又悄悄帮我擦了把额头的汗,而后便将手指头压在唇上,示意我别作声。 我心领神会,小鱼仙倌实在是太周到了。 “鎏英一点都不好,二殿下同大殿下驾临魔界,也不差人通报一声,屈尊降贵居此简陋的客栈,传出去倒让别人觉得我们父女俩失了礼数,招呼不周。” 此时,润玉起身道:“卞城公主多虑啦,此番至魔界并非为了游玩,乃是为了一桩公案,故而我等不好去府上叨扰。” 旭凤附和点点头:“公主还不曾用膳吧?相请不如偶遇,若不嫌弃,不如坐下一起?” “能得二殿下相邀,鎏英不胜荣幸,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鎏英说罢,便直接在靠近旭凤的空位上落座。而后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边吃边攀谈起来。旭凤谦和有礼,而鎏英则是温柔可人,俩人装得是有模有样。不过,这些年我也见怪不怪了,旭凤见了除我之外的仙姑、仙子都是这样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而那些思慕于他的女仙各个扮小鸟依人状。 润玉并不太说话,只是偶尔礼貌地插上一两句,手上则忙个不停往我碗中夹烤鸡和卤牛肉。我嘛,本就是个吃货,再加上一路奔波早就饿了,只埋头对付面前堆成小山的美食,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说了一会,旭凤用眼角瞥了我一眼,正好瞧见润玉正在为我夹菜,不知怎地脸上的招牌微笑又滞住了,盯着我出神,连那鎏英公主问他话都没反应过来。 鎏英见旭凤心不在焉,便怏怏不快道:“二殿下莫不是有了心仪之人,我等魔女之流便不再入二殿下之眼了,”那公主红了红眼,有几分泫然欲泣:“适才,鎏英在那庭院中见到魇兽吞吐梦境,梦中有位女子与二殿下亲密有加,难不成就是二殿下的意中人?大殿的侍女可以为证。” 我正在喝汤,被鎏英一说,一口被呛到,顿时咳个不停。润玉一看,也顾不得其他,便伸手轻轻拍我的后背,帮我顺气。 这下,旭凤的脸色越发难看:“梦中女子?大殿的魇兽如今窃梦的造诣越发高超,居然敢盗取上神之梦。天界自有天规天条,大殿就不怕魇兽被贬至下界。” 旭凤话音刚落,原本趴在我脚边的魇兽立马蹦了起来,吓得瑟瑟发抖。我一把搂住魇兽的脖颈,着急道:“凤凰,你太坏了,连小乖乖都要欺负。” “上神就寝素来设有结界,我这魇兽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破不了你火神的结界。想必是,旭凤你那晚忘设结界,才让魇兽有机会路过拾遗,不知者不罪。”润玉依旧气定神闲,一下一下轻抚着我的背。 “就是,就是,凤凰你自己不小心,才会让魇兽盗了你的……”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之前狐狸仙对我循循教导,“春梦,对就是春梦。” 彼时,旭凤手中正捧着一个小杯喝茶,“噗”一口便将茶水吐了出来。 第16章 转战忘川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师(一) “锦觅,你胡说什么呢!”旭凤大声道,再一看,他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我本能地往润玉那边挪了挪道:“你对着那个女子又抱又啃,可不就是做春梦嘛?” “锦觅!你给我过来!”旭凤吼道,一副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模样。我又不傻,连忙挨近润玉,接言道:“还有,那个女子还长得特别像……” “哎呦,我的脚!”谁知,还未等我话说完,脚面上就生生被挨了一脚,再一看居然是边上的润玉干的。 “小鱼仙倌,你干嘛踩我啊!”我有些委屈。“可把觅儿踩疼了?润玉无心之过。”看着润玉一脸担心和内疚,我也不好意思发作。 鎏英盯着我俩看了好一会,而后口气暧昧道:“看来大殿下同你的侍女,感情不错啊。鎏英听闻,天帝陛下已为大殿定下了婚约,不知是哪家仙子,有如此福气。” “水神长女。”还没等润玉回答,我便抢在他面前答道。心中纳闷道:怎么六界人人都知道润玉有婚约,真心烦。 “那大殿下准备何时迎娶正宫天妃入主璇玑宫呢?”鎏英接着问道。“还没出生呢!”我又抢答道。 “看来锦觅仙侍知道的不少嘛。”鎏英抿着嘴,似笑非笑。“那是,那是。”我也毫不客气。 润玉听我轮番抢答,只能无奈一笑,接着秀气打了个哈欠:“从天界到魔界一路跋涉,着实有些困乏,润玉先行去歇息,二位自便。” 我一听,连忙站起身来:“我吃饱了,也去歇息了。凤凰、公主,你们慢慢吃。”临走前,还没忘了从桌上抓一个鸡腿走。魇兽紧随其后。 我们走出没多远,就听见旭凤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大殿,那个梦……是那晚我在叔父府中喝醉的缘故,并无其他。”润玉并未转身,只是扬起一只手示意听见,与我一起往前走。 待我们走远了,鎏英这才想起说:“大殿不是夜神吗?为何如此早就要歇息了?” 到了我们住的套间,我东看看西瞧瞧,觉得很是稀奇:“小鱼仙倌,这里有两间房,我睡哪间呢?”“觅儿,想睡哪间呢?”润玉笑着问道。 “我想睡里头一间,那床比较大。”我想了想。“好,就依觅儿的。”润玉亲昵摸圌摸圌我的发顶。 “小鱼仙倌,你真的困了吗?我们这就歇息了?”说实在的,才用过晚膳,有些撑,着实睡不着。润玉微微一笑,幻出通灵白玉棋盘:“觅儿,我们下棋,可好?” “自然再好不过,小鱼仙倌你居然把这个棋盘带来了,实在是太周到。” 之后,我便与润玉愉快对弈,几局下来,结果依旧是他赢我三五子,我赢他二三子。我觉得自己的棋艺越发长进,等回到璇玑宫定找小七一雪前耻。 天色渐晚,我终于觉得困乏,忍不住打起哈欠来。润玉抬头望了眼窗外道:“觅儿困了,我们歇息吧?”我顺从地点点头。坐久了,觉得腿有些僵,这才想起晚膳之时,润玉不小心的一脚,于是故意撒娇道:“小鱼仙倌,你方才把我踩了一脚,可疼可疼啦!我现在都走不了路了。” “那润玉真是罪过,是渡点灵力给觅儿镇痛呢?还是抱觅儿过去呢?”润玉忍住笑意。“那就渡我十年灵力吧。”我装作很委屈的样子。 润玉二话不说,便直接将两根手指轻轻置于我的灵台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将我横抱在怀:“渡了你一百年灵力,这下可以乖乖去睡了吧?” 一百年灵力啊!我兴奋地如同小鸡啄米:“马上就睡。”然后将润玉的一缕发丝缠绕在一根手指头上:“小鱼仙倌,你可还记得,还欠我一千年的灵力?” 润玉点点我的鼻子:“傻觅儿,自然记得。可你老犯心口疼,我至今都没查出什么缘故,怕你骤然得到如此多的灵力,身弱无法承受。等回到璇玑宫,再慢慢渡给你,可好?” 听润玉如此一说,我便放心点点头,这下可以安心睡了。真是奇怪,从外间到内间,不过区区几十步路,我们居然走了有一刻钟之久,不理解啊不理解。 许是这一路真的太劳累,一沾枕头,我便沉沉入睡。临睡前,迷迷糊糊望见魇兽依旧趴在我的床前,润玉已经不知去向,大约也去外间睡了吧。 “旭凤,你还要在我们窗前徘徊多久?”润玉一旋身,已来到屋外。暮色沉沉之中,果然是火神一人在窗前临风而立。 “真没想到,我们清冷孤傲的夜神大殿,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看来,大殿对锦觅是志在必得。旭凤还是忍不住想问问,大殿知道违背上神誓约,要付出何等代价?” “无非不就是削神籍,贬下界。”润玉冷冷道。 “凡人匆匆数十载,命如蝼蚁。还要经历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八苦,为了一个小小的葡萄精灵,值得吗?” 润玉看了旭凤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旭凤,我不同你,打我记事起,就是孤零零一人。一个人练功,一个人看书,一个人下棋,一个人用膳,一个人就寝……漫漫上神路,何等孤寂。若是能换和觅儿一同开心热闹几十年,那也是值得的。” 这回轮到旭凤沉默了许久,而后开口道:“兄长,从小到大,不论什么东西,我们兄弟俩都不分彼此。若是只有一件,你从来都是让给我的……算做弟弟的我,求你还不行吗?” “旭凤,锦觅并非一件法器或是一个玩物,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精灵。况且,她并不喜欢你。就这一回,兄长我不能答应你,往后我可以百倍千倍地补偿你。”润玉的声音虽轻却格外坚定。 “你难道不知,父帝和先花神之事?非要执迷不悟吗?”旭凤有些恼。“父帝与先花神?旭凤你知道了什么?”润玉有些着急。 “我听叔父提起,就凭花界和天界这几千年来的恩恩怨怨,是断然不会让锦觅与天界联姻,尤其是我们天家。” “那又如何?为了锦觅,我连神仙都可以不做,花界有何可惧?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润玉声如磐石。 “看来兄长心意已决,你我只好各凭本事了。”旭凤的声音飘荡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冷冽。 “旭凤,你要做什么?”润玉脸色猛地一沉,冷冷道:“我绝不许你做出伤害觅儿之事。” 旭凤苦笑了一声:“难道在兄长眼中,我竟是个会对女人下手的不堪之人?” “旭凤,”润玉顿了顿:“若说我不能迎娶花界之人,换作是你,非但花界不允,还有母神岂又会让你如愿?抑或你打算娶了穗禾,或是卞城公主之后,将觅儿纳为妾室,把她当作戏耍玩物吗?”说到后头,润玉的话语如同一柄利剑划过寒夜,令人毛圌骨圌悚圌然。 “自然不会。”旭凤反驳道。 “旭凤,我见你从前对觅儿并不在意,何时对她生出此等心思?”润玉声调恢复如常,淡淡问道。“或许就是那日,她要随你回璇玑宫。我的心一下就被刺痛,原来我并不想她跟任何人走,更不想她离开栖梧宫。” “夜深了,你回去吧!你且记住今夜之言。”润玉猛地转身,将旭凤远远抛在身后。旭凤在原处默默站了一会,终于离开……这时,一个玄衣女子从不远处的树荫里走了出来,一根黑鞭熠熠生辉,她忍不住将那鞭子重重地抽在树干上,瞬间树上添了条又深又长的裂痕。 我睡得迷迷糊糊,隐约觉得身上被什么东西盖住,接着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从我脸上抚过。我抬起手来将它挡开,而后将脚用力一蹬,想使劲踹开它。可这东西瞬间又跑回我身上压着,接着又爬上我的额头。 心中猜想:难道是老……鼠……老鼠啊!我最怕老鼠啦!我猛地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影,并非老鼠作祟,这才放心道:“小鱼仙倌,你睡不着吗?还是你择床?” “觅儿,可是我把你吵醒了?我方才只是帮你掖了一下被子。”润玉柔声道,而后伸手将我睡乱的发丝捋了捋。 “哦,”我打了个哈欠,本想躺下来继续接着睡,不知怎地想起润玉的那个梦。于是,拉扯过他一只手道:“小鱼仙倌,你是不是想和我灵修啊?” “……” 润玉并未答话,那只被我抓圌住的手阵阵发热。 “可是我现在实在困得很,要不,我们改天再灵修,好不好?”我说着说着,就陷入半睡半醒状态。 “不着急,不着急。”隔了许久,润玉总算回了句话。“嗯。”我这才放心睡了过去,却忘了将润玉的手松开。润玉就任由我拉着他的手,就这样过了许久…… 次日清晨,我一觉圌醒来天已大亮,跑到外间一看,润玉已经不在屋中。我寻思着,他是不是一个人先跑去吃早膳了,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似乎是润玉。就赶忙穿衣洗漱一番,往屋外走去。 绕客栈走半圈,就看见润玉、旭凤、鎏英三人皆站在院子里,不知在做些什么。“小鱼仙倌、凤凰、 公主,早啊!” 我话音才落,润玉便立马转身,笑着朝我走了过来:“觅儿醒了?这几日奔波劳累,我本想让你多休息会,晚些喊你用膳。” 凤凰原想跟着走过来,却被鎏英一把拉住:“我们就比试一番吧,二殿下如此推诿,莫不是怕败给鎏英,失了颜面。” “哪里的话,刀剑无眼,我是怕误伤了公主,那旭凤岂不是罪过大了。”我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你们这是要比武吗?我最喜欢看比武了,点到即止就不会伤到的。” 我本以为凤凰会像以往那样,吼我两句,而后抛下众人扬长而去。没想到,他对鎏英道:“那就依锦觅所言,点到即止比试一番,我且再让公主三招。” “不必啦!”鎏英话才说完,只听见“啪啪啪”几声,长鞭出手、快如闪电,魔骨鞭如同毒蛇一般蜿蜒出击。旭凤立马用一把尚未出鞘的重剑迎了上去。 而润玉则要阻止我的好奇心,直把我往后拉,让我和他站在远处观战。看他们过了几招,虽说鎏英身为魔族公主,不论是法术还是功夫,皆是巾帼不让须眉。可搁在战神这里,这点功夫还是不够看的。 “小鱼仙倌,为什么鎏英不让凤凰让她三招,还那么生气?魔界的人真奇怪。”我有些疑惑,便同一旁的润玉咬耳朵。 “不奇怪,魔界之人皆尚武,不论输赢,只希望对手全力应战,这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哪怕输了也虽败犹荣。”润玉压低声音道。 “原来如此,不过依我看鎏英公主很快就要输了。”我见凤凰功夫的确了得,哪怕剑不出鞘,只守不攻,依旧能把鎏英打得是节节败退。 “小鱼仙倌,为什么凤凰不把剑拔圌出来,速战速决呢?”我又好奇地问润玉。“因为那不是把普通的剑,而是父帝赐给旭凤的赤霄剑,用来收服穷奇时所用。若被此剑所伤,轻则灵力尽失,重则魂飞魄散。你可要理它远点。” 我对小鱼仙倌的实时解说,表示满意的不得了。凤凰往我们这边望了一眼,便徒手使出了个大招,转瞬就把鎏英打败了。 “二殿下果然不愧为战神,鎏英佩服。”鎏英说罢,当下收起鞭子:“我再去修炼个几百年,到时候再与你比试。” 旭凤点点头,算是答应这个百年之约。我则在一旁开心地拍着小手。 “走吧,一同用膳去,一大早饿着肚子,便被你拉着比武。”旭凤有些无奈对鎏英说道。鎏英则俏皮行了个礼,让旭凤担待着点。 作为一个吃货精灵,对吃的事情,我向来是从不拒绝。于是,四人来到了膳厅,小二陆陆续续将菜上来,有荤有素看起来很是丰盛。我正准备开动,只听见旭凤说道:“以往在天界,尽是些清汤寡水,现如今尝些魔界的辛辣荤腥之物,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一听这话,不由啧啧称奇:“这话从非竹食不食,非醴泉不饮的火神殿下嘴里说出来,甚是奇妙啊。” 第17章 转战忘川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师(二) 话才说出口,我便后悔了,想旭凤这人最小肚鸡肠,岂会容我嘲讽。当下,就往润玉身边挪了挪,以求庇护。谁知,旭凤看了我一眼,悠悠道:“神仙也是会变的。” 我觉得旭凤这话着实有些反常,他不是吃错药了吧?虽说不解,美食当前自是先填饱肚子,我也顾不得他。可是先吃哪个呢?我有些纠结:润玉卝面前的白斩鸡看起来不错,旭凤面前的小笼包子瞧起来也不赖……我咬着筷子,眼珠直转,迟迟下不了手。 正当此时,从我左侧伸过来双筷子,一块厚实流油的鸡胸卝脯便到了我碗里。抬头一看,润玉冲我微微一笑,果然还是他最懂我。“小鱼仙倌,你也吃。” 润玉温柔点点头。我便低头对付那块鸡胸卝脯,果然是美味啊! 才吃两口,从我右侧伸过来双筷子,一个热乎多卝汁的小笼包又到了我碗里。我低头道:“小鱼仙倌,我还没吃完呢!你不用老给我夹,自己也吃。” 谁知,等了半天,没听见润玉回话。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一看,润玉正拿在筷子吃饭,而刚才那双筷子的主人居然是旭凤!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骄傲无比的凤凰居然会给我夹菜!再仔细一看,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是二殿下啊……多……多……谢。”我看着那个小笼包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好生惆怅。之后,一桌人沉默了半天,鎏英最先开口道:“锦觅仙子,昨日鎏英不知仙子乃是花界精灵,并非寻常仙侍,多有得罪。听闻此前,你暂居栖梧宫而后入住璇玑宫,看来仙子深得两位殿下喜爱啊,真让人羡慕。” “那是,那是。”被魔界公主如此夸赞,我不要太得意啊。润玉接言道:“鎏英公主,也尝尝这白切鸡,魔界的饭食确有特色。” 旭凤夹了个小笼包子到鎏英碗中道:“尝尝这个,盘子放得有些远,旭凤只好替二位代劳。” “多谢二殿下美意。”鎏英笑着吃了起来,这下气氛才算恢复如常。此时,一个魔侍匆匆到来,行礼过后,对着鎏英耳语了一番,而后便退下。 “两位殿下,此次可是为了捉拿穷奇而来?”鎏英问道。润玉和旭凤对视一眼,旭凤道:“正是,原本在魔界镇卝压看卝守的凶兽穷奇,数日前,不知为何现身天界作乱,被我等击伤,而后逃匿不知所踪。” 鎏英点点头:“方才魔侍来报,在蚩刃山麓附近发现穷奇的踪迹。” 我一听有穷奇的消息,也顾不上吃了,连忙说:“那还等什么?我们去抓穷奇吧。” 润玉、旭凤、鎏英三人皆站起身来,直接往外走去,我和魇兽紧随其后。突然,走在前面的润玉停了下来:“觅儿,你不能去,留在此处。” “为什么啊?小鱼仙倌。”我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觅儿……”润玉有点无奈。 “为什么?因为穷奇凶狠狡诈、法卝力高强,而你毫无修为,去了只能拖累我们。”旭凤不耐烦道。 “可是……”虽说旭凤所说属实,可我还是想跟着去,反正润玉会保我周全。于是,我可怜巴巴望着润玉。“觅儿,听话。”润玉接着劝。 鎏英则在一旁帮腔:“锦觅仙子,穷奇着实危险,你就留在此处歇息。抓穷奇的事情,就交给我和两位殿下吧。” “可是……”我还想坚持一下。 “可是什么可是。”旭凤显然不耐烦了,伸出手来就要抓卝住我。 “小鱼仙倌,救我。”我大喊一声,躲到润玉身后。润玉往前一挡,喝道:“旭凤,你要做什么?” 旭凤摇了摇头,直接施法,我瞬间就被送回了客房,面前还结起一层透亮的仙障,我便再也走出不去。仙障这玩意,我在水镜待了四千多年见怪不怪,戳不破打不烂,凭我渣渣的修为,再过四千年也出不去啊。 “小鱼仙倌……”我只好向润玉卖可怜。 “你叫谁都没有用!”旭凤狠狠道。 “觅儿,你乖乖呆在此处,魇兽会陪着你。”说罢,润玉水袖一挥,魇兽便送到了我身边。而后,他们三人便匆匆离去,前往蚩刃山。 蚩刃山麓绵延八百里,乃喷火群山,山势险要,人迹罕至,仙魔不至。三人绕山搜寻,并未发现穷奇的行踪,唯恐消息有误。此时,润玉发现地上有一块黑色的焦土,便蹲下查看,拈了些许土块放在鼻下:“这块土并未有烧焦的气味,看来并非火烧所致,应是穷奇身上的毒液所侵蚀。”旭凤和鎏英也细细查看了一番,同意润玉的看法。 “那我们顺着这种焦土的痕迹,就能寻到穷奇栖身的大致位置。”润玉接言道,于是三人按图索骥,又往蚩尤山深处走去。 走了一段路,鎏英觉得有股恶臭扑面而来,便道:“什么味道,如此难闻?” “此前在南天门,穷奇曾为我们所伤,想来是他的伤口恶化流脓,毒液侵蚀腐化所及之物。”润玉轻声道。 “大殿下真是学识广博,鎏英佩服。” “卞城公主过奖了,”润玉顿了顿,而后问道:“穷奇真身庞大,不知这附近最大的洞卝穴在何处?” 鎏英想了想:“我知道穷奇藏在哪,跟我来。” 不一会,三人便来到一个巨大的山洞前。鎏英将魔骨鞭一指:“此处就是蚩刃山最大的岩洞,我敢保证穷奇一定藏身此处。” 旭凤一听鎏英所言,便要直接进洞。润玉连忙将二人拦下:“不可,我们并不熟悉洞中情况,况且敌暗我明,若是贸然进洞,恐有凶险。” “不如,我用魔骨鞭将穷奇引出来,这样凭我们三人之力,必然可以将穷奇杀死,永绝后患。”鎏英提议。 谁知,润玉却摇摇头:“万万不可!集我们三人之力,的确可以制卝服穷奇。不过,穷奇并非一般的凶兽,它浑身上下皆是毒液,一旦我们将它杀死,毒液四处流淌,方圆千里将寸草不生,荼毒生灵,甚至连鬼魅都难以生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大殿你说该怎么办?”旭凤浑声问道。 润玉沉思片刻道:“对付穷奇不能用寻常法子,我们要先将它的魔性驱除,再重新将它封入御魂鼎,方为上策。” “计是好计,可该如何实现呢?”旭凤问道。 “我听闻焱城王有件陨魔杵,可以消除穷奇的魔性。不过,焱城王对它宝贝的很,断不可能借给魔界以外的人。”鎏英在一旁插话道。 “卞城公主,可否想想办法?”旭凤听了鎏英之言,连忙问道。 “容我想想,”鎏英顿了顿,而后道:“有了!可以请我父王作保,此事或许有转圜的余地。” “那就有劳公主了。”旭凤面上略带喜色,望了眼润玉。 “二殿下不必客气,天魔本是一家。此次穷奇出卝逃,也是我魔界看卝护不利,本该出力。还有,往后殿下不必如此见外喊我公主,私下里唤我鎏英便可。无外人之时,我也不同殿下客套,能否叫你旭凤?”鎏英略带羞涩说道。 “自然可以,那就多谢你了,鎏英。”旭凤爽卝快答应。 “事不宜迟,我等速速赶往焱城王府。”润玉抬头看了眼天色,接言道。话音才落,三人便齐齐消失于蚩刃山。 润玉一行抵达焱城王府,身为魔尊的焱城王亲自相迎,以示尊崇。待润玉、旭凤说明来意后,魔界三王之一的固城王在旁哈哈大笑,嘲讽道:“听闻火神殿下骁勇,一人可挡十万魔军。如今只是一个穷奇,火神、夜神两位堂堂天界上神也束手无策?反而要向我魔界求助。” “固城王,你……”旭凤被固城王一激,有些动怒。润玉连忙起身,拉住旭凤,缓缓道:“固城王此言差矣,这穷奇乃上古邪兽,昔日被玄灵斗姆元君收于御魂鼎之中,封印其法卝力,交与魔界看卝管。那御魂鼎乃是上古秘银所制,穷奇哪怕再作困兽之斗,也断然不可能从中逃脱。难不成,魔界有人监守自盗,故意私放穷奇,祸卝害四方,引得六界不睦。”说罢,瞟了眼固城王。 “夜神大殿,无凭无据,切莫血口喷人。”固城王一听这话,连忙站起身,向焱城王跪地行礼道:“魔尊,你命属下看卝守穷奇,我等并不敢有半点懈怠。实在是穷奇法卝力高强,冲卝突封印逃走。” 焱城王看固城王态度诚恳,便点点头,欲将他扶起。此时,润玉接言道:“我和火神无功而返,并不是大事。焱城王想想,穷奇凶狠残卝暴,以人类婴孩为食,一日不被收服,便会四处流窜,危害四方。届时,如何堵得住六界悠悠众口,必然要问罪于魔尊!” 焱城王一听这话,便连忙抛下固城王,给润玉行礼道:“夜神殿下,本王定会将此事查明,给六界上下一个交代。陨魔杵并非本王不愿出借,实在是此物一直由魔界王族世代保管,从未有借予外人的先例啊。” 润玉微微一笑道:“此事倒也简单,只需魔界王族派出一人持陨魔杵,与我们一同前往蚩刃山收服穷奇。如此一来,也不算乱卝了魔界的规矩。” 而后,将眼神转向不远处的鎏英。 鎏英会意,站起身来,向焱城王行礼道:“魔尊,鎏英身为魔族王女,愿为魔族分忧,请卝命随两位殿下同去收服穷奇。”鎏英之父卞城王也起身附和道:“魔尊请放心,鎏英一向行卝事稳妥。陨魔杵交予她保管,定无大碍。” 谁知,焱城王并不领情,反而勃然大怒:“荒唐!我魔界之事怎可交由外人和一介女流之辈,派一个女子去对战穷奇,岂不是要被六界笑掉大牙,讥我魔界无人。” 旭凤着实不爱听这话,怏怏不快道:“焱城王此言差矣,鎏英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实乃女中豪杰,与我们一同前去,定能事半功倍。” “总之,我不答应。”焱城王死咬不放。这时,被人忽略的固城王凑上前来,谏言道:“魔尊,两位世子武艺高强,可以让他们带着陨魔杵,随二位殿下前去。” 焱城王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固城王所言甚是,我早想让他们兄弟俩出去历练一番,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如今,能随火神、夜神两位上神左右,让他们从旁指点一二,就算是对付穷奇,也无大碍。”接着,大喊一声:“泫狩、炽狩出来,见过两位殿下。” 不多会,一胖一瘦俩世子便现身:炽狩肥头大耳,行动不便;泫狩贼眉鼠眼,有气无力。 鎏英见了他俩忍不住翻白眼:“可是,两位世子……” “两位世子怎么了?”固城王阴阳怪气问道。 一旁的卞城王连声咳嗽,拽了她一把。鎏英机灵,立马话锋一转:“可是,两位世子身份贵重,怎可以身涉险啊!不如鎏英也一同前往,好从旁照顾一二。” 这下焱城王更是高兴:“你们父女二人果然是忠心耿耿,如此就依你所言,三人一同前往。” “焱城王……”旭凤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润玉拉着坐下,他莞尔一笑,从善如流:“多谢焱城王,有劳两位世子和卞城公主。” “好好好,甚好。如今天色已晚,本王已备好酒宴和歌舞,今夜就请二位殿下留宿焱城王府,明日一早,再行出发收服穷奇,为六界除害。”焱城王热情邀约,旭凤点点头。 “这个……”润玉犹豫了一下。“大殿下不赏脸?”焱城王半开玩笑问道。 此时,鎏英给润玉使了个眼神,润玉这才答应下来。 紧接着就是一顿大吃大喝,魔女歌舞助兴,焱城王两位世子果然是丑态百出。席间,润玉突然倒在桌上,旭凤连忙喊:“大殿,大殿……”却没有任何回应,便向焱城王卝道:“大殿向来不胜酒力,恐怕喝醉了。” 鎏英连忙道:“来人啊!赶紧送夜神大殿回去歇息。二殿下,我们再与魔尊对饮,畅谈片刻。”旭凤自然答应下来。 送润玉回房的魔侍才将房门合上,轻声退下。润玉就立马张卝开双眼,一个旋身往客栈方向飞去。 第18章 转战忘川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师(三) 我被困在客栈的仙障之中,左等润玉他们不到,右等也不到,从白天苦苦等到晚上……关键是,他们忘了给我留吃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出又出不去,店小二又没法把吃的送进来,别提多惨了…… 更要命的是,魔界这鬼地方,一到晚上绿莹莹的幽冥鬼火四处乱飘,虽说它们进不了仙障,但独自一人在黑漆漆小屋对着这些玩意,真心可怕啊!我只好坐在床圌上,紧闭双眼,抱着魇兽瑟瑟发圌抖,口圌中念念不断《无相心经》,幸而此前在润玉的不懈努力下,总算让我背会了《梵天咒》和《无相心经》。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见屋里有异样的响动,难道是鬼吗?我不敢张眼,只是把逆鳞死死攥在手里:“小鱼仙倌,救命啊!” “觅儿莫怕,是我。”润玉苏软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立马松开魇兽,张圌开双眼,仙障已然打开,屋内一片亮堂。 “小鱼仙倌,你总算回来了!吓死我啦。”我直接扑到润玉怀里,就差没有哭出来,只可惜我生来无泪,只是在肉肉元神寂灭的时候,才尝到一滴眼泪的味道。 润玉一下下轻轻圌抚着我的背,一遍遍哄道:“觅儿莫怕,是我不好,来晚了……”听着听着,我的小脾气就上来了。不是说过“有润玉在一日,便会护我平安康乐一日”,那现在算什么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鬼气森森的魔界客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们做果子的,也是有骨气的。于是,我一把将润玉推开,走到床前一角背对着他:“你走,你走,我不用你管。” “觅儿,是我不好。我原以为很快就可以回来,没想到中间又去了趟焱城王府……”润玉跟过来,走到我的面前,将两只手轻放在我的肩膀上,继续赔不是。 “哼,你们这些做上神的总是高高在上、喜怒无常,凤凰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对我们这些小精灵和小仙侍,总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又不是魇兽。” 一旁的魇兽一脸无辜地看着我,简直就是莫名躺枪。说罢,将他的手从我肩上扯下来,又将头扭到一边,继续无视他。 “觅儿,你自然不是魇兽。魇兽怎能与你同日而语、相提并论!”魇兽又用弱小无助的眼神望向润玉。 “总之,我不想理你,也不用你管,你走吧!我做我的花界小精灵,你做你的天界上神,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觅儿……那要如何,你才可以原谅我?”因我背对着润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声音突然变得很沙哑低沉,听着很不开心。 “这个嘛……容我想想,总之我现在很生气。”心中则暗暗窃喜:这招生气还是挺管用的,要不借机再向润玉要点灵力。 “润玉渡你一百年的灵力,觅儿能否原谅我?” 润玉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哼,我不要。”虽说有点心动,但我现今也是见过世面的小精灵,怎么能为了区区一百年灵力就动圌摇呢? “润玉渡你两百年的灵力,觅儿能否原谅我?” “我……不要。”说实在,两百年灵力差点就把我彻底动圌摇,好在我最后一刻把持住了。 “那三百年呢?”润玉接着问道,只是声音听起来着实焦躁不安。“我……”三百年灵力啊!我已经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原来生气一下,就可以轻圌松得到三百年灵力,实在是太划算啦! 只听见润玉低声道了句:“看来觅儿是不愿原谅我……”接着就是脚步声和开门声,我偷偷一瞄,润玉正要开门往外走。连忙一个飞奔过去,从后面死死抱住他:“小鱼仙倌,不准走,三百年灵力就三百年嘛,我原谅你了。” 润玉先是一动不动,而后猛地一转身,我整个人已经被他死死环在怀里。我双手搂着他脖子,头靠在他胸前,可怜巴巴道:“小鱼仙倌,我是真的很害怕,你别抛下我一个人。” 润玉将他整张脸都贴近我,来回轻轻摩挲:“我知道,我都知道,觅儿,是我不好。我以我仙逝的生圌母起誓,往后哪怕再困难、再危险,都不会留你独自一人,除非润玉魂圌飞圌魄圌散……”不知为什么,我不愿听润玉说这些话,连忙将右手盖在他的唇上,不让他接着说。 感觉润玉的唇在我的手下阵阵发圌热,他将我的指头轻轻衔在口圌中,我觉得一种麻苏的感觉从指头处传过来,接着心口一阵难受,忍不住嘤咛一声:“小鱼仙倌,我……” 润玉的脸瞬间如火烧一般发烫,一把将我的手拉过来,放在他胸口逆鳞之伤处,沉沉道:“觅儿,我同你说过,你拿了我的逆鳞,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逆鳞。你还不明了润玉的心吗?” “不太明白……小鱼仙倌,我心口疼……”我皱着眉,苦着脸说道。这下,又把润玉吓坏了。把我放到床圌上,渡气镇痛,接着幻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金光闪闪的丹药:“这是我从老君处求的冰心丹,你且先服下。” “这丹药苦不苦啊?小鱼仙倌。”我一听要吃药,眉头更是皱得厉害。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可别想糟蹋了它,这颗丹药可是我费劲心思求来的。”听润玉所言,我只好硬着头皮咽下,才吃完一颗甜甜的糖便到嘴里。润玉总是这样,把我的一切都放在心上,事无巨细。 不知是不是丹药的作用,这次的心口疼好得特别快。很快我便精神起来,只是肚子不争气叫了起来:“小鱼仙倌,我饿了,都饿一天了。” 润玉眉头一颦,便又把我横抱起来。我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很是不解:“小鱼仙倌,我饿了。” “知道啊,我这就带你去用膳啊。” “那你为何又抱我啊。” “我说过,再也不会丢下你。”润玉回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自己走,不用抱啊。” “觅儿,你身圌子不好,别逞强。”润玉柔声道,我已被他抱着下楼用膳。好在魔界尚武,民风彪悍,不拘礼数。客栈南来北往的人虽多,大家也装作没见到,否则真是让人难为情啊!” 不得不说,这顿晚膳吃得着实轻圌松,润玉又抱又喂,根本用不着我动手和动脚。闲着的功夫,只听见边上的魔女议论纷纷:“这妖娘也太有福气了吧,相貌平平、蒲柳之姿,居然得一如此俊朗体贴的郎君。”“可不是嘛,要是我能得如意郎君如此待我,哪怕只是一日,死也心甘情愿。”“也不知道,这小郎君纳不纳妾室啊?”…… 然后,就有不少魔女朝我们这边猛抛媚眼,眼见还有几个理理头发,整整衣衫,直接往我们这边来了。润玉先是眉头一皱,而后含笑问道:“觅儿,吃饱了吗?” 我连忙点点头,润玉这不停歇地投喂,再吃下去,我就不是葡萄,变成蹴鞠了。 润玉一把将我抱起,一个旋身便回到了客房。我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遗憾的尖圌叫圌声,心道:不论是天界还是魔界,这些女子怎么都是一副德行啊,没见过好看的男神吗? “觅儿,在想些什么?如此出神。”润玉点点我的鼻子。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依旧在润玉的怀里,淡淡龙涎香的气息笼住了我的全身。 “小鱼仙倌,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老这样抱着我,不累吗?”我扭圌捏着身圌子,欲要下地。润玉则从善如流,轻轻将我放下:“抱觅儿,自然是不累。” “那你也不能老抱着我啊?小鱼仙倌是夜神大殿,身份显赫,我听闻你可以娶一个正宫天妃,两个侧妃,还有好多好多的妾室……”我掰着指头一个个算。 谁知,还未等我算完,我整个人又回到了润玉怀里。那白圌皙如玉的脸庞紧圌贴着我的脸,如兰的气息扑面而来:“说那些子虚乌有的人干吗?润玉唯愿生生世世只抱你一人,怀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 “虽说我不太懂你在说些什么,但小鱼仙倌你如此一说,我心中还是很欢喜的。”于是,我便顺势在他右脸啄了一下,润玉的脸瞬间便红得发烫。后来,我们俩人就这样呆着一动不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便对润玉道:“小鱼仙倌,我困了。” “那我抱你过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去焱城王府,同旭凤、鎏英会合,而后前往蚩刃山捉拿穷奇。”润玉柔声道。 我一听这话,赶忙搂紧润玉的脖子:“这回,你再不能把我丢下了。” “觅儿放心,难道还要我再起一遍誓,你才肯信我吗?”润玉郑重道。“不要。”我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润玉眉眼带笑,轻轻圌咬了一下我的手指头,待我松手之时,轻声道:“我们家的傻葡萄,也知道心疼人啦。” “你才傻呢!”我有点不服气。“好好好……我傻我傻,我们家觅儿最最聪明。”润玉宠溺地将我放到床圌上:“好好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润玉说着将手一挥,屋内的灯瞬间熄灭,接着便要转身离开。茕茕鬼火一时又见,我吓得连忙猛拽他的衣角,润玉大概没想到我会有这举动,一个踉跄便跌到床圌上,压在了我身上。 黑圌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好可怜巴巴道:“小鱼仙倌,我怕……鬼,要不你陪陪我,行吗?”润玉并没有回我的话,我隐约听见他“砰砰”的心跳声,便将手放在他的胸口处:“你的心为何跳得这么快啊?” 润玉还是没回我话,我又连着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我这才发现,润玉那银光闪闪的龙尾不知何时现了出来。“小鱼仙倌,你的尾巴!”我惊呼出声。 润玉将一个指头压在我唇上,“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另一只手则温柔的像风一般,一遍遍抚圌摸圌我的发圌丝和脸庞。而后,轻轻将他的唇靠近我的发鬓,蜻蜓点水一路吻了下来……酥圌痒的感觉,一时间让我的胸口处又闷了起来,“哼”了一声,捂住了胸口。 润玉立马觉察到了,一个翻身从我身上下来,伸手至我的灵台处渡气。过了好一会,我这才发现润玉的龙尾不知何时又收了起来,他躺在我边上叹了口气,声音嘶哑道:“早知你如此磨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带你出来……” 我连忙一把抱住他:“现在来不及了,你别想甩掉我。” “是啊,来不及了。我早已深陷其中,无可自拔。早点睡吧,我陪着你。”说罢,润玉轻轻在我额头一吻,温柔抓圌住我的一只手。 “嗯。”握着润玉的手,我觉得格外安心,便沉沉入睡。 次日清晨,我跟着润玉在焱城王府见到了旭凤和鎏英。鎏英见到我,盈盈一笑打招呼,毫不意外。旭凤则是满脸惊讶,向润玉问道:“大殿,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润玉微微一笑,并不搭话。旭凤又转对我:“锦觅,你不好好在客栈呆着,不怕被穷奇吃了?” “我有小鱼仙倌保护我啊。”我得意地望向润玉。旭凤原是满脸戏谑的表情,却又突然沉了下来。我心道:喜怒无常,喜怒无常啊。 “焱城王的两位世子呢?”润玉环视了一周问道。“还没醒呢!说是昨晚酒喝多了。”鎏英无奈回话。 旭凤垮着一张脸:“原以为借了陨魔杵,便可速战速决,收服穷奇回天界复命。没想到,现在还要敷衍焱城王的两个傻儿子。” 鎏英见旭凤如此烦恼,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旭凤,把那两个脓包交给我,我来看圌管他们,这样你和大殿就可以专心对付穷奇了。” “卞城公主,虽说我们有陨魔杵在手,不过穷奇藏身于岩洞之中,必定要先将它引出来,我们才好下手。你先前说用魔骨鞭引穷奇出洞,穷奇现今是惊弓之鸟,大约很难奏效。”润玉说道。 “大殿所言极是,那如果用食物和草药呢?穷奇身上有伤,急需草药疗伤。”旭凤附和道。润玉沉思了片刻:“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穷奇喜食灵芝。” “灵芝!”一旁东游西荡的我瞬间有了精神:“我会种灵芝。” “你会种灵芝?”旭凤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我跑到润玉圌面前:“小鱼仙倌,你见过我种灵芝的,我还喂你吃过。” 润玉一听我这话,忍不住咳嗽起来:“觅儿……”旭凤一脸嫌弃地说:“你不行,尽会添乱。” 我知道旭凤瞧我哪哪都不顺眼,只好继续对润玉撒娇:“小鱼仙倌,你说过会护我周全,对不对?” 润玉想了想:“那你随我们一同去,不过一切都要听我安排。” “小鱼仙倌,你是六界最最好的神仙啦!”我禁不住欢呼雀跃。 第19章 转战忘川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师(四) 蚩刃山炙热无比,如同老君的炼丹炉。我手执狐狸仙赠予的红线,蹲在穷奇藏身的岩洞前,卖力地种着灵芝。不多会,一朵朵硕圌大肥厚的灵芝便从焦土中冒了出来。 鎏英对身边的润玉啧啧称奇道:“没想到锦觅仙子竟有如此神技,天界真乃卧虎藏龙之地,不容小觑。” 润玉微微一笑:“觅儿并非我天界中人,她乃花界精灵。” 听了润玉这话,鎏英便压低声音调侃:“那大殿下可要加把劲,把她变成天界中人啊。” “这个……”润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怎么接话。一旁的旭凤则沉着张脸道:“如今大敌当前,你们还有心思闲聊。”鎏英吓得不敢再言语。润玉则瞟了旭凤一眼,直接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 焱城王的两个世子估摸圌着也是头回见到现种灵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说到焱城王二子——泫狩、炽狩,那两位的尊容实在是不敢恭维。话说旭凤号称天界第一美男,润玉在我眼中则是更胜一筹,这十数年来我圌日日相对,审美标准自然很高。但这两位歪瓜裂枣的世子长得着实有碍六界观瞻,心中不由感叹:同为一界之主之圌子,为啥差别就这么大呢?难道就是凡人所言,“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圌下”吗?悲剧啊! 只听见,矮小如鼠的泫狩在我身后说道:“我说小妞儿,你有这般本事,不如就留在我焱城王府跟着本世子。每天种它个百八十个灵芝,然后卖到天界和人间狠狠赚上一笔,我保管给你吃香的喝辣的,何必天天跟着伺候人呢?” “每天种百八十个?我花界圣品清霜灵芝都被你贱卖出白菜萝卜价了。”我鄙视回话。一旁的润玉不知为何一张脸煞白,眉头皱得很深。 胖世子一听,恶狠狠道:“那就把你给卖了,像你这种会种灵芝的小仙子,那得值多少灵力啊!哈哈哈……” “你们……”旭凤正欲说话。我直觉眼前白光一闪,还没看清是什么,润玉的无影剑已然出鞘,顶在泫狩、炽狩的脖子下方,冷冽如冰道:“你俩谁再敢多说一句,对锦觅仙子出言不逊,我就把他大卸八块,丢去喂穷奇。” 泫狩、炽狩吓得连连讨饶,同为魔界王族的鎏英只得过来求情:“大殿下,算给鎏英一个面子,绕了他们吧,我保证他们下次不会再犯。” 正当此时,突然从岩洞内传来一阵震天圌怒吼,一时间山摇地动起来。旭凤大喊一声:“大殿,是穷奇。”润玉这才收起剑,跑到我身边柔声道:“觅儿,差不多了,我们要走了。” “不行,还不够。小鱼仙倌,我要多种几株灵芝,确保将穷奇引出来,为肉肉报仇。”我继续低着头种灵芝。只觉得穷奇的吼声越来越近,不时有山石震落在我周围,润玉怕我伤着,手一挥在周围结起一道仙障。 鎏英走过来,急急对润玉道:“大殿,穷奇就要出来了,我们还是赶紧埋伏起来。”旭凤则走到我身边:“锦觅差不多啦,可以走了。”我忙着种灵芝,没空回他话。 那两个傻世子一听穷奇要出来了,立马落荒而逃,躲得远远的。润玉见我不愿离开,便对旭凤、鎏英道:“你们先埋伏起来,我等觅儿一起走。” 旭凤、鎏英知道润玉的身手,也不再坚持,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匿起来。 穷奇的吼声越来越逼近,似乎就在洞圌口,润玉接着劝我道:“觅儿,来不及了,我们要走了。”还未等我回话,岩洞里头居然飞出一大群蝙蝠铺天盖地而来,甚是可怕。“哎呀……”我惊呼了一声。润玉立马将他宽大的衣袖挡在我面前,接着横抱起我,躲到一块大岩石背后。 “觅儿,可伤到了?”润玉压低声音,急切问道。我摇摇头:“可是,我还没种完呢!”润玉将一个指头轻压在我唇上,“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吱声。我顺着润玉的目光往洞圌口望去,一只背上有翼、利爪长尾、双眼猩红的庞然怪兽现身,穷奇的真身果然庞大。 穷奇“咣”一声跳了出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接着就是黑烟袅袅落地,化作人形,抓起地上的灵芝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我只觉喉圌咙一紧,紧挨着润玉后背,死死拽着润玉的衣角。 润玉同躲在对面岩石后头的旭凤使眼色,旭凤会意,双手合圌十,反向一旋,便在岩洞顶端拉出了一道金光闪闪天罗地网,我抬头一看,觉得甚为神奇。抬头之时,瞧见远远的山头,那两个傻世子躲着瑟瑟发圌抖,真是两个怂包。 而穷奇一心只顾着吃灵芝,恢复体力和灵力,并未觉察到空中的异样。清霜灵芝果然是花界的疗伤圣品,只见穷奇每吃一个,身上魔息的气焰便高涨一分,我心道不妙:早知道就少种点了,待会润玉他们打起来该多费劲啊。 此时,我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摸了一下头顶,心里一惊:我的星辰簪呢?我紧张地四处张望,拽拽润玉想告诉他。可他忙着与旭凤心神交流,商量如何制圌服穷奇,就没在意我的小动作。 我只好松开他,沿着一路的灵芝回头去找簪子。好在路程不长,很快我便在一朵大灵芝下面发现我的宝贝簪子,欢天喜地跑了过去,喊了一声:“总算是找到了。” 话音才落,润玉和穷奇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头看我。穷奇盯着我看了几秒,将手中的灵芝一丢,便直接扑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润玉提着无影剑瞬间挡在我面前,将我护得死死的。 旭凤、鎏英一看我俩暴圌露了,也连忙出来相助,三人一兽争锋相对,战得是难舍难分。只见,鎏英将魔骨鞭一甩,紫光一闪将穷奇手脚束缚住。旭凤抽圌出赤霄剑,直接往穷奇身上砍了过去,润玉因要护我周全,只守不攻。 穷奇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将鞭圌子死命一拽,鎏英整个人便飞了出来,旭凤连忙用剑去砍穷奇的爪子,试图让他松手。趁着这当口,润玉飞身将我送到不远处的大岩石后,说了一句:“呆着别动。” 眼见润玉从高处纵身一跃,无影剑一横挥,一块块如同利刃的冰凌便飞了出去,冰凌所及之处威力巨大,山石炸裂,飞花乱溅。 穷奇躲闪不及,腰部被一块冰凌划伤,绿色的血渗了出来。一直躲在山头,坐山观虎斗的泫狩一看穷奇受伤,觉得可坐享渔翁之利,立马将陨魔杵举过头顶,得意洋洋念起咒语:“天圌道毕,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 穷奇受伤吃痛,顿时恼圌羞圌成圌怒,飞身至山顶一把抓圌住泫狩的脖子泄恨。炽狩只看一眼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紧接着,泫狩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穷奇丢圌了下来,眼见要坠地之时,鎏英的鞭圌子及时接住了他,不过他也早已昏了过去。当时,陨魔杵从泫狩手中滑落,落在我面前不远处。 我一看,连忙跑出来想要去捡,早就将润玉的嘱咐忘了一干二净。穷奇哪里会让我得逞,使出浑身的解数,向我扑来。旭凤喊了声:“锦觅,危险。” 润玉将这一些看在眼里,大喊一声:“觅儿,不要。”待我拿到陨魔杵转过头来,润玉已从后面将我死死抱住,穷奇那剧烈的一掌直接盖到他身上。 润玉一口血就吐在了我身上,我惊叫出声:“小鱼仙倌!” 穷奇伸出利爪欲再次行圌凶,我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一个反身将润玉护在自己的身后。就当凶兽的爪子离我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只听见“啪”一声,如同黑蟒一般的长鞭穿了过来,勒住穷奇的脖子,将他往回拽了几步。 穷奇暴怒大吼一声,猛地挣开了魔骨鞭,那股蛮力一下就把鎏英震到岩石上。“鎏英!”旭凤叫了一声,便飞身出去接住她。趁这当口,润玉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无影剑上顺势一划,剑身上蒸腾起阵阵白烟,直接往穷奇先前受伤的腰部刺去,一招中的,伤口处的绿血直往外喷,毒血瞬间就把地面黑化腐蚀。 穷奇发出嗷嗷的嚎叫,再一看那边,旭凤赤焰弓拉满,一支带火的金箭“嗖”一声射中穷奇的背部。这一箭着实厉害,穷奇痛得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号,将所有的怨恨都发圌泄到离他最近的润玉身上。 润玉本就受伤,还要护着身后的我,面对穷奇拼劲全力作殊死搏斗,被圌逼得一步步往后退,他大喊道:“觅儿,快跑。”此时此刻,虽说我很害怕,但让我丢下润玉就这么跑了,那岂不是太没义气了。哪怕死也要死一块啊,对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葡萄脑袋突然急中生智,从小荷包里掏出一把粉末便向穷奇的眼睛撒了过去。只听见穷奇“啊”地惨叫一声,直接倒地打滚。 这下子,穷奇不但受重伤还成了瞎兽,当下就现出真身,张牙舞爪四处乱窜。润玉大喊一声:“旭凤,天罗地网。”那原本悬在天空的金色丝网瞬间从四面八方收拢起来,将穷奇死死罩住。紧接着,润玉飞身到穷奇那大翼之处,直接将无影剑狠狠圌插了下去。 而后,鎏英的魔骨鞭和旭凤的赤霄剑也都不客气地用在了穷奇身上。这次穷奇的叫圌声之大,让我都忍不住捂住耳朵,只听见润玉大喊:“觅儿,用陨魔杵。” “啊……”我这时才想起,手中还紧紧圌握着魔族神器陨魔杵,“可这玩意怎么用啊?小鱼仙倌。”我大声问道。 “跟着我念!天圌道毕,日月俱……” “天圌道毕,日月俱……” “出窈窈,入冥冥……” “出窈窈,入冥冥……” “魑魅魍魉……”谁知还没等润玉念完,作困兽之斗的穷奇使出洪荒之力,双翼一振一时间黑烟滚滚,山摇地动,将他们三人都震出了三丈远。 此刻离穷奇最近的我,想到肉肉的血海深仇,也毫不畏惧:“魑魅魍魉,后面是什么?”说时迟那时快,润玉再次执无影剑,飞身至穷奇背上,在他原本受伤之处狠狠补了一剑,对我大喊道:“皆消圌亡!” 我闭上眼睛,高举陨魔杵跟着润玉喊:“皆消圌亡!”瞬间空中电闪雷鸣,穷奇身上的魔息铺天盖地聚拢过来,伤口处喷圌出的绿血四处飞圌溅,此刻的蚩刃山如同圌修罗地狱一般……我只觉得脸上、脖子上都是黏黏的毒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总算平静下来,恢复如常。我只觉得浑身无力,心想这是毒发了吧,便直直倒了下去。 我原以为自己会倒在满是焦土的地上,谁知却跌入一个柔圌软无比的怀抱,我虽闭着眼睛,但嗅着这龙涎香也知道是润玉接住了我。 “觅儿,觅儿!”润玉一遍遍焦急地喊着,还听见旭凤和鎏英喊着“锦觅”和“锦觅仙子”。我勉强把眼睛张圌开,看着润玉那张微微泛白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侧脸,哀哀道:“永别了,小鱼仙倌,我不能陪你了……” 我顿了顿:“帮我和长芳主道个歉,就说她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还有,和老胡说,我以后再也不骗他了……” 润玉将手伸至我的灵台,而后脸色和缓了许多:“那是穷奇的血……” “我知道穷奇的血有剧毒,我现在估计已经毒侵骨髓了吧?”我有气无力回话。 谁知润玉似笑非笑:“觅儿,你很勇敢,穷奇已经封印成功,陨魔杵已经将毒血的魔性消除……” 我一听润玉这话,感情自己没中毒啊?立马从他怀里坐了起来:“那我没中毒?”润玉笑着摇摇头。 我激动万分,举着陨魔杵洋洋自得:“那我也太厉害了吧!” 一旁的旭凤和鎏英见我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当我端着汤药进屋之时,只听见鎏英对润玉和旭凤说道:“穷奇被圌封印在御魂鼎之内,再加上一道水印和一道火印,这下就算它有通圌天的本领也插翅难飞了。” 润玉淡淡道:“卞城公主,此次穷奇出圌逃绝非意外,一定是有人故意放走,意在挑圌起六界争端。”然后,若无其事看了一眼旭凤。 “大殿下,是谁如此大胆,敢冒天下之不韪?” 鎏英问道。润玉笑笑,并不答话。 鎏英只好转问旭凤:“请教二殿下。” “鎏英,我和大殿目前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待事情水落石之日,定据实相告。未免再出疏漏,此次我们要把穷奇带回天界,请父帝行灰飞烟灭之刑。”旭凤也和鎏英打哑谜。 听到穷奇要被挫骨扬灰,我顿觉压在心口那股千年恨意被移走,浑身无比舒坦,大喊道:“让一让,药来了,药来了。” 鎏英一见我,便笑言道:“锦觅仙子真有心,大殿方才对战穷奇受伤,可要好好调养。”润玉不好意思点点头。 “旭凤,泫狩世子受伤严重,炽狩世子又被吓傻了,魔尊那里,你们要小心应付。我先行回府,同我父王通个气。”鎏英说罢,便要告辞。 “鎏英,你刚才没受伤吧?” 旭凤关心问了句。“没事,哪里就那么娇圌弱。”鎏英回道,不过脸还是微微泛红。 我担心润玉的伤势,也没空同他们寒暄,只是一遍遍催促:“小鱼仙倌,你快快喝啊,我都熬了几个时辰。” 润玉温柔无比看着我:“觅儿,有心了。” 但就是不端起药碗。“那你怎么不喝呢?”我觉得很是奇怪,再一看,鎏英是走了,旭凤还杵在屋里盯着我俩。 “凤凰,你怎么还在这?”我下逐客令。 “锦觅,从前你在栖梧宫,我可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旭凤口气怏怏。 “我在栖梧宫的时候,你又没受伤,喝什么药?”我奇怪问道,“你赶紧走吧,本仙侍要服侍大殿下喝药,一会他要休息了。” “觅儿……”润玉无奈唤了句。“大殿,你好生养伤,旭凤告退。”旭凤只好退下。 旭凤前脚才走,润玉立马端起药碗,一口将药喝干。我连忙掏出一把葡萄干,塞圌进润玉的嘴里:“小鱼仙倌真听话,这是奖你的。” 润玉顺势将我拉到他怀里,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接着掏出一方白帕子,轻轻擦圌拭我的脸:“瞧你,熬个药都能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像只小花猫。我这点伤不妨事,喝不喝药都无所谓。” “我问你,在蚩刃山你为何不紧跟着我,跑了出去?”润玉一脸严肃。我伸手指了一下头上的星辰簪:“簪子掉了,我回去捡了。” 润玉一把抱住我:“觅儿 ,你听好了,簪子掉了,我还会去给你寻更好的来。如若你有丝毫闪失,你叫我如何是好?” “哦,我下次不会了,小鱼仙倌。”我点点头。 “当我去挡穷奇之时,你为何反身过来挡在我面前?” 润玉的怀抱越发紧了。 “我……我不想你受伤。” 我支吾说道。 “觅儿,你知不知道,如若你受伤了,我身上、心里都会痛上百倍千倍……下回别做傻事了。”润玉的声音沙哑低沉,似乎想把我一寸寸揉碎,融入他的身圌体。 “小鱼仙倌,我……我喘不过气来了。”我艰难说道,润玉这才松开我。 “最后一个问题,你给穷奇撒了什么东西啊?” “锦氏独家秘方——仙人掌刺拌花粉。”我得意洋洋。润玉忍不住哈哈大笑,点点我的鼻子:“你啊,真是古灵精怪!” 那刻我突然觉得,如果小鱼仙倌日日都可以开怀大笑,那该多好啊! 第20章 素娥窃药不奔月化作霜花寄幽绝(一) 焱城王府,气氛很是凝重。焱城王悲痛欲绝,指着旭凤的鼻子:“火神,我信任你们上神,才将两个儿子托付于你们。现如今,泫狩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炽狩疯疯癫癫,你们是不是欠我一个交代!” “焱城王此事实属意外,穷奇乃上古邪兽,凶猛狡诈,本就不易对付。对战之时,夜神大殿和卞城公主皆受了伤。”旭凤耐着性子解释。 “大殿受伤了?鎏英受伤了?”焱城王反问道。 “多谢焱城王挂怀,我的伤势已无大碍。此前,我已渡给泫狩世子五百年灵力,想来再休养三日,他便会苏醒过来。”润玉安抚道。 “巧舌如簧!你和鎏英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到头来,反倒以恩圌人自居。看来,夜神和火神果然是天帝所出,如此善于辞辩,只会把罪责往别人身上推,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焱城王越说越气恼,有些咄咄逼人。 “焱城王,请你出言谨慎!父帝身份尊贵,岂容你诋圌毁。再言,如若两位世子当日听从我和火神的安排,不擅作主张,如今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润玉脸色一沉,冷冷道。 “焱城王,你两个儿子技不如人,还要逞强,这能怪到我和大殿头上吗?要怪,只能怪那私放穷奇之人。”旭凤口气不善,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固城王。 “火神,你……” 焱城王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卞城王连忙出来打圆场:“魔尊息怒,两位世子遭此变故,我等深表痛心。但两位世子是穷奇所伤,并非火神、夜神,如此迁怒于两位上神,未免有失公允,引得两界不睦,岂不中了奸人的下怀。属下已查明,穷奇出圌逃那日,镇魂殿的守卫轮值出了错漏,居然无一人值守。还有,若是穷奇自行冲破封印逃走,地面上不应留有御魂鼎被拖拽的痕迹。这六界之中,只有火神、夜神此等修为方能将御魂鼎变小,随意挪动。” “照你这么说,穷奇真是让人私自放走的?”焱城王问道。一直没吭声的固城王,突然站出来:“魔尊,属下定会查明是何人所为,还我魔界一个清圌白。” 焱城王看了他一眼,沉沉道:“但愿如此。” 为了让润玉可以好好休息,我拿了册话本子,弄了碟瓜子,带着魇兽便在客栈庭院里边嗑边看。说起来润玉真是细心,知道我对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就特意为我准备了什么凡间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讲的是旃檀功德佛和斗战胜佛未成佛前,如何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前往西天大雷音寺取经的故事。虽说这些故事皆是凡人的臆想,作不得数,但看着也挺热闹不是。 看着看着,没想到居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觉圌醒来,天色渐晚,意外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客房的床圌上。再一看趴在床头的魇兽,心想:应当是润玉把我抱回来的吧?冲着外间喊了声:“小鱼仙倌。”并没有人回应我。 我稍作整理,跳下床去,走到外间,发现润玉并不在屋里:“小鱼仙倌,这是去哪呢?” 这时,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我:“锦觅……” “小鱼仙倌,你回来啦!”我高兴地回头,发现屋内并无润玉的身影。“听错了吗?”我喃喃自语道。 “锦觅,锦觅,是我啊!”我这才听清是个女声,并非润玉。当下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找了半天才发现声音是从桌上的御魂鼎内发出的。 “肉肉,是你吗?是你吗?”我有些激动,却又不敢确认,小心翼翼往那个鼎走去。 “锦觅,是我啊!我好难受,一会被水淹,一会被火烤,我好难受啊!你快救救我!” “肉肉,真的是你啊!你怎么被圌关在鼎里啦?等着啊,我马上来救你。” 我只觉脑袋一热,就连忙跑过去揭开鼎盖,一时间绿光四射。 这下,我终于再见到千年未见的肉肉,她可怜兮兮趴在地上,向我伸出手来求援:“锦觅,锦觅……你能不能帮我把封印解圌开?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肉肉,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我拉着肉肉的手使劲往外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拽不动。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存留的一丝意识告诉自己:小鱼仙倌可以救肉肉。我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取出贴身携带的龙鳞,断断续续念起了唤龙咒…… 待我清圌醒过来,已在润玉的怀里,再一看屋里除了他之外,并无其他人,便着急道:“小鱼仙倌,你看到肉肉了吗?就是刚才趴在地上的那个姑娘,你快救救她啊!” “觅儿,那不是肉肉,而是你中了穷奇摄心术。”润玉柔声道。 “什么?那不是肉肉,是穷奇!我把穷奇放出来了……”我觉得自己死蠢死蠢的。 “觅儿,不必圌过于自责,你法术不高。穷奇狡猾多端,难免中了他的邪术,”润玉咳了几声,接言道:“好在,先前我和旭凤在这御魂鼎上各加了一道水印和一道火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这才发现润玉的脸色惨白,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小鱼仙倌,你这是怎么了?” 润玉轻圌抚了一下我的发顶,轻声道:“觅儿莫怕,就是方才收服穷奇之时,受了点伤。” “什么?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严不严重?”我心口一紧,焦急问道。 “不妨事,就是中了几枚穷奇的瘟针。你知道我法圌力高强,不会有事的。”润玉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飘过来的。 “中了瘟针!怎么可能没事?当年肉肉就是这样死的!小鱼仙倌,我不要你死!”我大喊道。润玉抱着我的手突然缓缓松开,而后整个人往后仰。我连忙拉扯住他,他费力挤出一丝笑意:“我不会……不会……死,只要找到夜……”说罢,就晕了过去。 “小鱼仙倌,不要啊!”我大喊了一声,只觉得心口处一阵绞心剧痛,嘴里一甜便也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来到了一片从未到过的冰天雪地。只见那里寸草不生,空空如也,除去一望无际茫茫冰雪,再有就是中圌央立着一个巨大的冰球,晶莹剔透。 好冷啊!我往手上哈了口气,朝那个冰球走去。 待我走进一瞧,没想到冰球里面竟然蜷缩着一个女子,不过完全看不清她的面容。我伸手敲敲冰球:“喂,你是谁?” “我是谁?” 冰球里的女子反问道。 “是我在问你啊!你怎么被圌关在里头啦?”我觉得这个女子着实有些奇怪。 “我……我是霜花……”里面的女子断断续续道。 “霜花?你想不想出来啊?”我继续问道。 “出去?”霜花顿了顿:“我应该要出去……外头好像有个人在等我。” “那好吧!你等着,我施法放你出来。”听霜花这话,估摸圌着又是狐狸仙口圌中的痴圌男怨女吧?可怜啊,可怜!我对着冰球使出法术,谁知它却纹丝不动;我又试了一遍,还是不行;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心里越来越急…… 此时,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锦觅,锦觅……”是谁?是小鱼仙倌吧?对,去找小鱼仙倌来帮忙,他总有办法。 第21章 己亥新年特别番外之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圌子于归,宜家宜室。” 我叫桃夭,小名水蜜圌桃,真身是个仙桃,今年六百六十六岁仙龄,是六界之中身份最最尊贵的小公主殿下。我的父神是天帝润玉,我的母神是水神锦觅。不过,父帝说母神身圌体不好,待我的外公先水神洛霖历劫后元神归位,就让她做个逍遥快活的天后。 其实,依我看来母神哪里身圌体不好啦?一天到晚除了在璇玑宫上梁揭瓦,闹得鸡犬不宁,当然,天界的鸡指的是卯日星君,天界的犬指的是二郎显圣真君的啸天犬。更在六界之内上天入海,所及之处无不头疼。可每次母神闯了祸,就在父帝面前捂着胸口,可怜巴巴地说上一句:“小鱼仙倌,我心口疼。”我那有着六界大智慧的父帝,立马心疼服软,给她渡灵力,哪里还顾得上罚她。任谁都看得出母神那是装的,她身上的陨丹早在几万年圌前就取出来,可我的父帝就情愿受骗上当。 原本父帝登基之日,依天规就应与母神一同迁入紫薇宫,就因为母神一句:在璇玑宫住惯了,就打破规制一直住在父帝身为夜神之时的宫殿。怪不得六界之人,背后都偷偷称父帝为“宠妻狂魔”。 我还有个亲圌哥圌哥,名叫贝辰,今年有四千多岁仙龄。正如凡人所言: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哥圌哥真身是一尾小青龙,外形似龟似龙。父帝说,哥圌哥贝辰肖像上古龙族六子一支——赑屃,也称霸下。哥圌哥生来仙胎,力大无穷,能驮动三山五岳,也能撼动五湖四海,故而哥圌哥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将会是下一任天帝。 也正因为圌哥圌哥生而不凡,出生之时,天有异象,六界变色。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哥圌哥太厉害,出生之时颇为艰难,说是折腾了母神九九八十一日。据说那九九八十一日,天界一众神仙和伺候的仙侍心惶惶之,如履薄冰,说情愿再经历一次大战,也不愿面对那样的天帝。 整整九九八十一日,父帝就死守在母神的床前,紧紧圌握着她的手,不吃不喝,哪里也不去。母神每喊一句疼,他就渡一次气。只要能让母神不疼,恨不得将自己全部的修为渡给母神。后来,好在我的奶奶——龙鱼族公主漱篱及时阻止了他,说是生养真龙之圌子就是这样,自己当初生父帝也经历过这般艰辛,否则天知道父帝能干出什么。 那段时日,只有几个人敢靠近父帝和母神的身边:我的外婆风神临秀,虽说她不是我的亲外婆,但对母神的宠爱不逊于仙逝外婆先花神梓芬半分。外婆没有生养过孩子,只能在边上做各式各样的鲜花饼,说是母神最喜欢吃鲜花饼; 现任花神——原先掌管花界数万年的牡丹芳主,还有玉兰、海棠一众花界芳主都来天界,干起了端茶递水伺候的活,生怕母神出什么差错; 璇玑宫御膳房总管熙欢,她想尽一切办法,做各种好吃的,只盼母神能多吃上一口。母神疼得难受,没有胃口,她就在一旁念叨:“天后娘娘,从前你最爱吃烤鸡、桂花鸭……为了小天孙,你多吃一点啊。”还忍不住抹一把眼泪; 还有璇玑宫仙侍总管小七,母神年少之时的小伙伴肉肉、连翘、小草窝一帮子花界精灵,也陪在身边说话解闷。 最惨的要数岐黄仙官,父帝下令让那个白胡子老神仙直接搬到璇玑宫,日夜伺候,随时待命。谁知母神一见到他,就大喊大叫:“小鱼仙倌,你让他走吧,我不想喝苦汤药。” 父帝没辙,只能让岐黄仙官退居幕后,把三爷爷月下仙人姻缘府的溪月仙侍请来伺候。说起来,这位溪月仙侍与父帝、母神相识数万年,颇有渊源。母神一见到她,就拉着她的手问道:“溪月啊,我……是不是……快死了?” 此话一出,父帝彻底崩溃,想直接上清天找师尊玄灵斗姆元君帮忙。才走出宫殿,就遇见我的小叔父——父帝的义弟蛇仙彦佑,说是从下界寻到一本奇书,可以缓解母神的痛苦。 这下可好,堂堂天帝居然为了天后产子,不惜要启用禁术,居然没人敢拦。话说,我那亲叔父——魔君旭凤倒是来拦了。谁知母神一见到他,就来气:“小鱼仙倌,我不想见到这只喜怒无常的凤凰,让他走!”于是,愣是连璇玑宫的门都没进来,就被赶走了。 我的婶圌婶卞城公主鎏英倒是能和母神说上话,可惜她也怀有身孕,一听母神这惊天动地的模样,吓得也不敢过来陪伴。 就在这天地动容的第八十日,掌管命数的玄机仙子及时出现,向父帝禀明:经过几百遍的推演,再有一日母神便可诞下龙子,母圌子平安,这才阻拦了父帝疯狂的举动。 事实证明:玄机仙子的推演之术,一如既往靠谱,果然我的哥圌哥贝辰在第八十一日降临,天界呈现一片祥瑞之象,七十二只彩鸟漫天飞翔,降生之日便是被立为储君之时。原本,母神不同意父帝这样的安排,说往后父帝还要纳妃,还会有别的孩子。但父帝说,他生生世世只要母神一人,既然哥圌哥身为嫡出长子就要有自己的担当,母神便不再坚持。 正因为这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生产经历,父帝对哥圌哥贝辰多少有些疏离,也格外严苛,母神时常要替哥圌哥抱不平。哥圌哥生就帝王之才,不苟言笑,日日在省经阁苦读,晨起读书,晌午读书,夜里还在挑灯苦读……像母神这种法术、学识都渣到不要不要的神仙,经常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搞不清到底谁是娘圌亲,谁是儿子。最后,只好远远躲着他。 别看哥圌哥身份尊贵,但这爹不亲、娘躲着的关系也着实尴尬。好在这时候,上元仙子旷露站出来请圌命,说要照顾哥圌哥。说起上元仙子,也是个死脑经的女仙,痴恋父帝几万年,连母神都看不下去,求父帝纳了她。可父帝的眼里、心里除了母神,真的容不下其他女仙,原本打算让她离开璇玑宫,可旷露宁可削神级做个小仙侍都要留下来。事情就僵住了,现如今这个安排倒是一举两得。 有了哥圌哥的前车之鉴,父帝越发小心谨慎,足足等了三千年才重新鼓圌起勇气,想再要一个孩子。这次,母神一怀上我,父帝就直接去上清天找玄灵斗姆元君,寻求庇护,只求母女平安,女儿无忧顺遂。世尊说了句:如你所愿,父帝这才安心。 我还在母神腹中之时,说是有一日,母神嘴馋特别想吃大大的水蜜圌桃。可那时节,恰逢人间是寒冬,去哪里寻桃子?天界的仙桃因千年圌前的一场蟠桃会,树上结的果子都是青桃,根本吃不得。 这下可急坏了父帝,上天入海只为寻水蜜圌桃。这回,我的叔父旭凤倒是帮了大忙,说是他们凤凰一族的先祖,有一只上百万年仙龄的老凤凰,名叫折颜。传说他住在建木,有一片十里桃林,常年桃花盛开,长满仙桃,就是不知有没有机缘找到。 父帝听完这话,二话不说就出发找寻。许是天命所归,真让父帝找到了折颜上神,那位穿粉衣的上神见到父帝第一句话:“我等你好久了。”父帝毕恭毕敬取了上神的仙桃,说是等孩儿诞生之日,再来相邀。 谁知上神摆摆手,说有缘自会相见,赐名:桃夭。并赠予我一把琴,让父帝带给我,父帝一眼就认出乃是上古十大神器——伏羲琴。和母神道,我乃有福之人,得远古上神庇护。 是啊,我的确是有福之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唯一让父帝和母神万万没想到,我的真身居然是一个水蜜圌桃,一个真真正正的果子精。不过母神挺欣慰,说当初做了几千年的果子精,后来发现自己的真身是一朵六瓣霜花,三爷爷月下仙人还说,不如葡萄来得富态可爱,我了却她的心愿。 桃夭听闻,今日乃是人间己亥新春,万象更新。在此,代圌表璇玑宫祝愿诸位新春快乐!万事如意!阖家幸福! 第22章 素娥窃药不奔月化作霜花寄幽绝(二) “小鱼仙倌……”我费力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怎么也张不开。耳边传来一声声焦急的“锦觅、锦觅……”终是将我唤圌醒。 我感觉自己被人紧紧拥在怀里,面前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张急切的脸庞。我心想:大约是自己心口疼的老圌毛病又犯了,把润玉急坏了。我缓缓伸出右手,想要抚平那脸上的焦虑,告诉他不要着急。 就在我的手快要碰圌触到那张脸,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同样急切的女声:“锦觅仙子、锦觅仙子,你快醒醒啊!” 我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并未嗅到熟悉的龙涎香——这不是润玉。我猛地张圌开双眼,这才看清面前的男子——居然是凤凰,竟然是他在抱着我!当即我一把推开他,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来大喊了声:“小鱼仙倌!”但并未听到润玉的回应。 “锦觅!”旭凤在后头喊了句。我不想理他,四处找润玉,这才发现里屋的床圌上躺着一人——不正是润玉嘛。跌跌撞撞跑了过去,轻轻唤了声:“小鱼仙倌……”润玉并没像往常那样笑着应我“觅儿”,他似乎陷入熟睡之中,一张脸洁白如玉。 我这才忆起:润玉中了穷奇的瘟针之毒,而后我便晕了过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润玉,我有些害怕,赶忙抓起他的一只手,他的手冰凉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我将他的手拢在手心中,往上面轻轻哈了口气,想给他暖暖手。 此刻,旭凤走了过来,轻声道:“锦觅,我们几个从卞城王府回来。半路上,大殿就收到你的召唤,急急往回赶。待我和鎏英赶到,就看见你俩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殿现在体温降得很快,锦觅你赶紧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我们也好策应。” 我哀哀道:“都是我不好,我笨,才会中了穷奇的摄心术。小鱼仙倌是为了救我,就中了穷奇的瘟针。” “瘟针!天下至毒啊。”鎏英插话道。 “我就知道小鱼仙倌是骗我,公主,他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像肉肉一样……离我而去了?”我忍住心口一阵阵发疼,有些口不择言,忘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谁是肉肉,心道:反正小鱼仙倌要是死了,就没人给我渡气,我就疼死算了。 “什么肉肉?什么死不死的?大殿是天界上神,哪里就那么容易死。鎏英,你留在这里照顾他们,我去天界请岐黄仙官。”还没等鎏英回话,旭凤便抢言道:“还有你这副要不死不活的样子,又是怎么了?” 我捂了半天,润玉的手却还是冷冰冰的,心里甚是难过,就没好气回了句:“不用你管,反正小鱼仙倌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旭凤一听我这话,脾气顿时又上来了:“锦觅,你别不识好人心……”鎏英连忙拉住他:“旭凤,救人如救火,你还是快去请岐黄仙官吧。”旭凤这才旋了个身,化作红烟而去。 鎏英见旭凤离开,便走到我身边宽慰道:“锦觅仙子,你不必难过。大殿是天界法圌力最高强的上神之一,定会转危为安的。”我觉得鎏英所言极是,重重地点点头,依旧抓着润玉的手紧紧不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旭凤带着岐黄仙官出现,我没想到狐狸仙姻缘府的溪月仙侍紧随其后,跟着来了。其实,我心中对岐黄仙官这位白胡子老仙是有些畏惧的,向他行过礼后,便拉着溪月急急道:“溪月仙侍,你来啦!快看看大殿,他中了穷奇的瘟针。” 溪月轻轻拍拍我的手背:“二殿下去天界请岐黄仙官,途中遇见我家仙人,他遣我来帮忙照顾大殿。锦觅仙子莫着急,待仙官先行看看大殿,我们再行决断。”溪月这番话,让我安心不少。 岐黄仙官则是二话不说,先行为润玉把脉,而后脸色沉重摇头道:“大殿所中瘟针之毒,如今毒在肌理,一日后毒侵血脉,又一日毒侵骨髓,再一日毒入心肺,三日之内如无解药,便回天乏术……” “不,不会的,仙官我求求你!你快给大殿熬汤药,救他啊!”我有些激动,冲到岐黄仙官面前,溪月连忙过来拉着我。 “这……”岐黄仙官捋捋胡子,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仙官,瘟针之毒当真无解?”旭凤问道。岐黄仙官并没回旭凤的话,只是再一次摇了摇头。我见岐黄仙官已毫无办法,再转头望向溪月:“溪月仙侍,大殿该怎么办?” 溪月向岐黄仙官行礼道:“瘟针之毒定是要独门解法,请仙官再想想法子。”溪月这话提醒了我,我连忙大喊:“对啦,大殿曾和我说过,找到夜……什么就可以治好瘟针之毒。” “夜……什么?”一时间,一屋子的人陷入沉思。溪月首先打破沉默:“莫不是夜幽藤?” “对,就是夜幽藤,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夜幽藤可治瘟针之毒。”岐黄仙官附和道。 “可是花界圣草夜幽藤?花界净泉万年长成一株的夜幽藤?”我急忙求证,溪月和岐黄仙官点点头。 “那我去花界取夜幽藤救大殿。”旭凤说着便要往外走。 “二殿下且慢,”溪月拦住了旭凤,“花界和天界之间积怨颇深,如若二殿下贸然前去索要夜幽藤救大殿,反而会适得其反。不若我与锦觅仙子一同前往,毕竟她是花界中人,而我此前也曾护送小草仙子去过花界一次。” “二殿下,溪月仙侍所言极是,鎏英也一同前去花界,沿途好有个照应。”鎏英对旭凤说道。旭凤点点头:“如此,你们仨一同前往花界,我稍后将大殿带至花界之外,里应外合。”而后转对岐黄仙官:“仙官,此去回天界,请勿将大殿受伤之事禀告天帝,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小仙明白。”天帝长子中毒本是天界大事,岐黄仙官见火神应承下来,哪有不愿意的。 “好的,夜幽藤藏在百花宫的储盈阁中,我就算偷也要偷出来救大殿下。”我回望了一眼躺在床圌上的润玉,心中暗下决心:小鱼仙倌你等我,我定会寻来夜幽藤救你。 第23章 素娥窃药不奔月化作霜花寄幽绝(三) 于是,我、溪月和鎏英一行三人便匆匆赶至花界。花界之外,我虽离开十数年,景致依旧,花木繁茂。想到自己私逃出圌水镜,回来见到长芳主,自然是逃不了严厉的责罚,但为救润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跨过这道花廊,就是花界的境地,我们进去吧。”我对溪月和鎏英说道。 鎏英点点头,溪月却停住脚步:“锦觅仙子,此番取夜幽藤并非易事,我们还是兵分两路,你们先去探探情况,如若能顺利取得夜幽藤最好。如若不成,我们还要另想他法。我留在此处接应二殿下,大殿下如今身受剧毒,需要一个通晓医理之人照顾。” 我觉得溪月所言实在是缜密周到,上前拉着她的手:“溪月仙侍,你真好!大殿就拜托你啦。往后你就叫我锦觅吧,你知道我并非什么仙子,就是个小小的葡萄精灵。” “好的,锦觅,你以后就喊我溪月吧!你们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溪月轻拍我手背两下。 我郑重道:“溪月,你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会尽快取回夜幽藤救大殿。”说罢,便和鎏英一同越过花廊,进入花界。 谁知,我俩才踏入花界没多久,就遇见俩熟人。“小淘淘,你骗得我好苦啊!”“锦觅,你可算舍得回来啦!”身着红绿相间衣裳的老胡吼叫着蹦跶过来,后面跟着小草窝。 “老胡,小草窝……”我应了声,便和鎏英迎了上去。 “你说说,为什么骗我?你跑哪去了?”老胡故意板着脸问道。 “老胡,我去魔界了。”我心不在焉回话。 “魔界!”老胡和小草窝异口同声喊了起来。接着,老胡紧张兮兮把我拉到一边:“锦觅,我听闻魔界之人都喜欢吃凡人,还有你这种未得到成仙的小精灵,你怎么有胆子跑到魔界去呢?” 小草窝则扯着我的衣袖,左看看右瞧瞧:“锦觅,你的胳膊和腿还都在吧?没给魔界的妖魔鬼怪吃了吧?” 身后的鎏英听了老胡和小草窝的话,尴尬地咳了咳。老胡这才注意到鎏英,问道:“锦觅,你从哪带来这么一个小姑娘啊?” 我连忙介绍:“老胡,她是魔界卞城公主鎏英。”话音才落,老胡和小草窝吓得大叫一声,直往我身后躲。 鎏英顿时不乐意了:“我说老汉、小姑娘,你们从哪道听途说,我们魔界之人吃凡人和小精灵啊?” 我忧心润玉的瘟针之毒,连忙拦住鎏英:“公主、公主,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而后转对老胡:“老胡、老胡,长芳主可在百花宫?不知我向她讨要一株夜幽藤,她肯还是不肯?” 老胡拍了一下我的脑门:“锦觅,你莫不是去了趟魔界,脑子变坏了吧?你私自逃出圌水镜,到了天界;后又耍诈骗我,溜到魔界。现如今长芳主气得不得了,至今还未消气。你还有胆子向她要夜幽藤?那夜幽藤可是我们花界圣草,老胡我万年来也才见过一回,长芳主怎么可能把它给你呢?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一听老胡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照你这么说,长芳主是不会把夜幽藤给我了。”小草窝在一旁插话:“锦觅,你要夜幽藤干什么?” “救人啊!不行,我偷也要偷一株出来,公主我们走。”我和鎏英使了个眼色,就直接往储盈阁方向去,也不管老胡在后头大喊大叫:“锦觅,你可别乱来啊!切莫铸成大错啊!” 储盈阁四周一片寂静,我和鎏英蹑手蹑脚溜了进去。阁内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上至房梁,下至墙角,还有满满当当一个置物柜。我一看头都大了,只得对鎏英道:“这么多啊!我找这边,公主你找那边。” 说干就干,我和鎏英便分头找了起来。“石燕、灵芝、玉莲子……”我一边翻找,一边叨叨。谁知没找多久,只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回头一看,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着粉衣的翩翩仙子,脸颊一侧印着朵朵梅花,甚是妩媚动人。 “哎呀!”我惊呼出声,来人正是我避之不及的长芳主。她乍一见我,又惊又喜,唤了一声:“锦觅”,而我怯怯应了声:“长……长芳主”,闻声回过头来的鎏英觉得这见面的情形颇为尴尬,“呵呵”两声,摸了一把头发。 接着,我们便被带到了花政殿,长芳主绷着一张脸,严厉斥责我:“锦觅,你擅离水镜在先,私闯储盈阁在后,你可知罪?”边上站的海棠芳主连忙劝道:“姐姐息怒,锦觅一向没轻没重的,气坏了身圌子不值得。”还不忘给我使了个眼色。 “锦觅知错了。”我默默低下头,不敢与长芳主对视。在花界生活了四千多年的经验告诉我,长芳主生气之时,要虚心认错,否则后果很严重。 鎏英一看我这唯唯诺诺的模样,便朝坐上的长芳主行礼:“魔界卞城公主鎏英,拜见长芳主。” “哦,原来是卞城公主,”长芳主挑了挑眉:“不知屈驾至我花界有何贵干?” “天界夜神大殿日前降伏恶兽穷奇时,为瘟针所伤,现急需花界圣草夜幽藤解毒救命。所以鎏英特随锦觅仙子前来,想借夜幽藤一用,望长芳主慷慨相助,我等感激不尽。”鎏英简明扼要说明来意。 我连忙附和道:“对对对,长芳主就是这样,我们来借夜幽藤救小鱼……不,夜神大殿。” “锦觅,你给我闭嘴。”长芳主怒斥,而后转对鎏英:“卞城公主,我花界与魔界、天界素无往来。夜神大殿乃天界上神,瘟针只会噬其灵力,而不会伤其性命,何来救命一说?夜神身为天帝长子,将来再随其父修行个几千年,自可恢复法圌力,何须夜幽藤。况且,我花界早下立下重誓,百万年间不在天界盛放一片花草,不供给天界一株草药。公主还是请回吧!” 我一听长芳主铁了心不肯救润玉,顿时就着急上火:“长芳主,小鱼仙倌的事就是我的事,求求你救救他吧!他也是为了救我,才会中了瘟针。之前他还救了我好几回,一次我误食了朱雀卵,一次在南天门,他替我挨了穷奇一掌,还有一次是在蚩刃山,也是穷奇……”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长芳主便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锦觅,你私逃出花界,还闯下如此多的祸!”接着朝门外一喊:“来人啊!把锦觅拉下去,关起来。” 接着就进来两个花侍,欲把我架下去。 “长芳主,只要你能救小鱼仙倌,你怎么罚我都没关系。”我苦苦哀求长芳主。这下更是火上浇油,长芳主怒吼道:“还不赶快拖走。” 鎏英想拦也拦不住,我便对她喊道:“公主,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拿到夜幽藤救大殿。” 海棠芳主连忙拉住长芳主:“姐姐息怒!锦觅,没个眼力劲,没瞧见长芳主正在气头上嘛。赶紧先退下吧。”接着给那两个花侍使了个眼神,我便被直接带走了。 鎏英见我被带走,知道再求也无济于事,便道:“长芳主,鎏英没想到堂堂花界居然见死不救,今日夜幽藤我是志在必得。”说罢,魔骨鞭已然在手。 海棠芳主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爆脾气,一听鎏英这话,自不会相让:“卞城公主,我花界可不是可以让你撒野的地方。” 二人当下争锋相对,二话不说直接开打。魔界尚武,很快鎏英就占了上风,长芳主便来相助,一招“捆仙术”出手,就把鎏英给束缚住了,让她动弹不得。鎏英不服气道:“你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有本事单打独斗!” 长芳主也不中她的激将法,只是把手一挥,直接将鎏英送出花界,然后设了道结界。鎏英试着硬闯结界,结果都被无情挡了回来,叹了口气:“可恶的长芳主,锦觅全靠你啦,你可定要把夜幽藤取回来啊。” 鎏英接着又去寻守在花界外的溪月,发现旭凤已把润玉带了过来。润玉依旧昏迷不醒,靠在花界外的一棵老树下,一张脸越发惨白。溪月一脸焦虑,将手伸至润玉的灵台处探了探,摇了摇头:“大殿一直在发圌热……” 旭凤很惊讶:“不是说,中了瘟针之毒,体热会一直下降嘛?大殿为何会发圌热?” 溪月道:“大殿体质阴寒,修行的是水系法术。体热降至冰点,而后便又会回升发圌热,骤寒骤热很是煎熬……” 鎏英连忙迎了上去,问道:“旭凤、溪月,大殿情况如何?” 旭凤满脸沉重:“不大好,你怎么出来了?锦觅呢?” 鎏英愤愤道:“别提啦!长芳主那个老顽固,不但把我轰了出来,还把锦觅关起来。” 旭凤一听,脸色愈加沉重:“如此说来,一时半会拿不到夜幽藤。等不了,不管了,我先渡些灵力给大殿。” “不可!”鎏英连忙拉住旭凤:“自古冰炭不同器,水火不相容,你想走火入魔吗?” 第24章 素娥窃药不奔月化作霜花寄幽绝(四) “这……”被鎏英一拦,旭凤有些犹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旁的溪月插话道:“二殿下,事急从权,虽说此举的确危险重重,但大殿下毕竟是你的兄长。倘若易地而处,大殿下定会不顾一切救二殿下你的。” “放心,我先运功把体圌内火系灵力的热度压圌制下去,再行渡给大殿,这样灵力便可相容。”旭凤抬起手来,欲给润玉渡气。 鎏英本想再拦,却给溪月犀利的眼神给生生止住了,最后叹了口气:“此举对自身折损极大,还会可能遭反噬,且治标不治本,希望锦觅仙子能尽快寻到夜幽藤才好。” “我与锦觅相识十多载,就她那点能耐,怕是难。”旭凤说罢,就直接坐到地上渡气,入定前却听见溪月信誓旦旦道:“我相信锦觅仙子,她聪明机灵,定能寻回夜幽藤救大殿。” 我在花界自己的小木屋前,走过来踱过去,想法子脱身却怎么也想不出良策。硬闯更是不可能,那层层把守的花侍也不是吃素的。 正当此时,长芳主来到我的跟前,冷冷质问:“锦觅,你知错了吗?”我连忙扮出一副乖圌巧样,低眉顺眼道:“长芳主,锦觅知道错了。我不该擅自离开花界,破圌坏花界的规矩,让你和众芳主为我担心。” 果然这招千年屡试不爽,长芳主原本阴沉的脸色稍霁,柔声道:“知道错了,就好。”我心中着急想要救润玉,接言道:“长芳主,可这事你也做得不对。不应该因为我的过错,迁怒于别人。你不是一向教我们要慈悲为怀、一心向善……” 此言一出,长芳主的脸瞬间变黑,更甚刚进来之时。我却自顾自往下说道:“我知道,花界和天界是有一些矛盾在,可这也不是小鱼仙倌的错。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眼睁睁看着他那么好的一个神仙灵力噬灭,您好意思吗?” “看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长芳主气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也是我不好,我……” “长芳主,你也别这么说,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既然你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就好。你赶紧把夜幽藤给我吧!” 长芳主勃然大怒:“看来我以前的确是太放纵你了,才把你惯得如此不懂规矩,肆意妄为。从今起,你好好待在这里闭门思过一个月。”说罢拂袖转身,便要离去。 我连忙去拉扯她:“长芳主,你别走啊!你把小鱼仙倌救了,再闭门我也不迟啊!那时候,闭门我两月都行。”长芳主哪里是我能拉扯得住的,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留在原地的我,又急又恼:“哎呀,小鱼仙倌怎么办啊?” 夜幕降临,房门被推开,老胡人未到声先至:“小淘淘,吃晚饭了。你看看谁给你送好吃的来了。”我往门外看了一眼,瞅见一抹绿衣,知道定是好友连翘来了。 我懒洋洋坐在床沿,动也不想动,一颗葡萄脑袋里只有一件事:已经过去两日了,如若再拿不到夜幽藤,润玉的灵力可就全没了! “锦觅,你中午的饭食怎么一点都没动啊?”最后一个进门的是为我送午膳的小草窝。 连翘连忙道:“锦觅,这许久不见,你也不同我打声招呼?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娘做的烤鸡吗?快过来尝尝。从前你不是老说,气死是小,饿死是大吗?” 说到烤鸡,就想起在璇玑宫,润玉交代熙欢她们日日变着花样为我做好吃的,我心中更是难受:“搁那吧,我吃不下。” “哎呀,我的小淘淘啊,你居然学人绝圌食。”老胡看不下去了。 “我本以为长芳主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想到她却是铁石心肠。不给我就不给我,大不了我自己种呗。”我愤愤对老胡发圌泄一番。话才说出口,我脑中灵光一闪:对啊,我可以自己种啊。 “呃…..你种?你又没见过夜幽藤,如何种?”老胡摇摇头。 我连忙从床圌上跳下来,兴圌奋跑到老胡跟前:”老胡,老胡,这里就属你仙龄最长,你可见过夜幽藤?它长什么样?能不能告诉我?” 老胡并未回我话,而是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盯着我看:“你干嘛对这个夜神如此关心?莫非你对他……别有用心?” 我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对啊,我的确对他别有用心。”老胡一脸震圌惊,一旁的连翘“啊”了一声,小草窝则是拉着连翘问:“连翘,什么叫别有用心?” 我看大家的反应如此之大,着实奇怪:“怎么啦?小鱼仙倌一直对我照顾有加,而且还救了我好几次。如果没有他,我这条小命早就玩完了。你们也知道之前肉肉就是为了救我,然后被穷奇害死了。难道我还要眼睁睁看着我另一个好朋友,被穷奇害死吗?” 他们仨听了连连点头,“而且……”我欲言又止。 老胡突然脸色严肃:“而且什么?” “而且,他答应我会帮我一起想办法救肉肉。再有……” “再有什么?”老胡又逼问了一句。 “再有,他还欠我一千年的灵力呢!如果他灵力尽数噬灭,那我的灵力岂不是也没了吗?”我得意地说道。老胡似乎松了口气,连翘和小草窝则尖圌叫:“什么?一千年灵力!”小草窝更是羡慕不已:“这夜神大殿,出手也太阔绰了吧,这都快赶上我的仙龄了。” 老胡沉默了片刻,说道:“罢了罢了,上回在南天门,我看那小子的确是不顾一切来救你,想不到他还救了你不止一回。那我老胡就帮你一次,算是替你回报他的救命之恩。” “老胡,你真好。”我听了很是激动,原本想抱抱老胡,不知怎地想起润玉说过“除他之外,不能与其他的男神仙举止过于亲圌昵”,当下便把手收了回来。 “锦觅,净水池的水我们盛过来了。”连翘和小草窝捧着一个大水钵,放在桌上。老胡已将夜幽藤的样子描画出来:“夜幽藤一般生长在山坡的北面,叶为绿色,花为蓝色,千年一开花,万年一长成。” 我拿出月老的红绳,双手灵巧的翻圌动,扎出一个复杂的花样,放入水钵的净水中。一时间水汽蒸腾,有一绿色植物抽芽、长高,不断往外冒,小草窝看了直拍手:“锦觅,你太厉害了!” 还没等我得瑟回话,水钵中的植物突然变灰,瞬间化为乌有,沉入钵底。“没事没事,大概许久没种花有些手生,我再来一次。”我自我安慰道。 结果还是一样,两次、三次、四次……不知试过多少回,结果都一样。我有些丧气,问老胡:“老胡,你画的是夜幽藤吗?是不是画错了?” “如假包换,绝对是夜幽藤,”老胡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我追问老胡。 “不过,我只是在几千年圌前见过一次。”老胡喃喃道。 “老胡!你有时候连隔日之事都记不得,几千年圌前见过一回!这可是等着救命的事,可开不得玩笑!”我觉得胸口一闷,连忙捂住。 老胡同狐狸仙一般,天生孩子心性,被我一说便闷头不啃声。 一旁的连翘连忙出来打圆场:“锦觅,你别着急,让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 小草窝突然喊了句:“书上会不会有记载?《花经》上?” 此话一出,我们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花经》取了回来,对照老胡圌的画像,虽说不是十成十,却也画得有八分像,可为何就是种不出来呢? 我手不停歇地种夜幽藤,从上半夜种到下半夜,从下半夜种到次日晨光熹微,桌子上的红线堆了一团。老胡、连翘、小草窝早已耐不住困意,纷纷坐在椅子上沉沉入睡。 原本我是最嗜睡之人,却第一次不知疲倦,脑海中不停闪过与润玉相处的一幕幕:“天都亮了,今天已是第三日,再种不出夜幽藤,小鱼仙倌该怎么办?”一个晃神,右手被水钵的边缘划了一道口子,一时间鲜血渗出。 “若是以往,小鱼仙倌肯定又要大惊小怪,给我渡气和准备苦汤药。”我自语道,胸口微微发疼,也顾不得,“不行,为了小鱼仙倌,我无论如何都要种出来。”我又扯了一根崭新的红绳,开始扎花样,指头上的血一时间染到了红绳上,突然熠熠生辉,发出一道光芒。我连忙将花样沉入水钵,瞬间整个水钵的净水开始剧烈翻圌动起来。只见一株藤草越冒越高,叶子透亮透亮,小小蓝花如同晶莹的宝石一般缀在藤曼上。 我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藤草,惊叫出声:“老胡、连翘、小草窝,我,我种出来了,我种出夜幽藤啦!” 还在睡梦中仨人被我的叫圌声惊醒,老胡迷迷糊糊过来一瞧,也瞬间精神起来:“对对对,这就是夜幽藤。”连翘和小草窝则是满脸惊艳,毕竟这可是万年才能得见一回的花界圣草啊。 我一把抓起水钵中夜幽藤:“我马上熬成汤药,给小鱼仙倌送去。” “小淘淘,可是你怎么出去呢?长芳主不但留了许多花侍在此把守,还在水镜外设了结界。”老胡说道。 “那怎么办啊?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我急得不得了,感觉整个心被揪了起来,这该死的心口疼早不来晚不来。 老胡见我脸色难看,连忙关切问道:“小淘淘,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要去救小鱼仙倌。”我强忍心痛回话道。 “算了,我老胡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你变回真身,我将你偷偷带出去吧。” “老胡,你真是六界最好的胡萝卜。”我激动喊道,恨不得立马飞到润玉身边。 待我火急火燎出了水镜,远远见到旭凤、鎏英和溪月三人,便大喊道:“我回来了,夜幽藤来了。”润玉静静靠在树下,好似睡着了一般,只是脸色白得吓人。我连忙喂了一勺熬好的夜幽藤水给他。 溪月从旁相助,旭凤站在我身后道:“锦觅,真没想到,你真把夜幽藤找来了。” 鎏英则是又惊又喜:“昨日,溪月仙侍同我说,你定能拿回夜幽藤救大殿。我还将信将疑,像长芳主那种老顽固,我都对付不了。” 我一心扑在润玉身上,也顾不得回他们的话,只是问溪月:“大殿,怎么样呢?” 溪月伸出两个指头探了一下润玉的灵台:“太好啦!大殿的灵力开始归元,他有救了。锦觅,你果然不负所托。” 我欣喜点点头,连忙又喂了润玉几口夜幽藤水。没过多久,我觉得润玉的身圌子开始微微动起来,嘴中似乎喃喃着什么?我连忙问道:“小鱼仙倌,你说什么?” 溪月连忙端过我手中的药碗,我将耳朵靠近他的唇边,这才听清他一直在喊我的名字:“觅儿,觅儿……”我一把将他的手抓圌住:“小鱼仙倌,是我,是我回来了。” 此时他的眼皮抖动了几下,那如同星星般的双眸露了出来。“小鱼仙倌,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愈加激动,将他的手抓得更紧。 谁知润玉却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费力将他的手抽圌离出来,伸到我的鬓边,轻轻将我散落的发圌丝往边上顺了顺,柔声道:“傻觅儿,我都说了我没事。你不必着急,瞧你一张小圌脸又整得花猫似的。” 第25章 怕只怕情深缘浅哀叹棒打鸳鸯散(一) 我用衣袖擦了擦润玉嘴角的药汁,然后不好意思地用右手抹了把自己额头的汗水,左手就任由润玉紧紧圌抓着。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旭凤、鎏英和溪月看着我们两手相握,脸色表情都有些怪怪的。 我原想开口问问他们,谁知还未等我开口,身后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叱责:“锦觅,你们在做什么?”当下一惊,连忙把手松开,本能想往润玉身后躲,却发现润玉还倚着大树靠着,根本无处可藏,只得怯怯转身,喊了声:“长,长芳主……” 润玉连忙将身圌子挺了挺,恭恭敬敬道:“润玉拜见长芳主,多谢长芳主救命之恩。” 岂知长芳主并不领情,冷冷道:“夜神说错了,我并未救你,你也无需谢我。”而后转对我:“锦觅,你给我过来。” 我看了润玉一眼,慢慢踱了过去,等到了长芳主身边,对上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脸,赶紧先主动认错:“我错了,我错了,长芳主,我不应该在面壁思过的时候,私自逃出圌水镜。这件事和老胡、连翘和小草窝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千万不要罚他们。” 长芳主白了我一眼,正欲开口说话。原本还在树下倚着的润玉却在此刻艰难地站起身来,走到我们面前,向长芳主恭敬行礼道:“长芳主,切莫责怪锦觅仙子。都是小神的不是,若不是小神在对战穷奇之时,疏忽大意中了瘟针之毒。锦觅仙子也无需屡次违背花界的规矩,为小神奔走。” “小鱼仙倌,你……”我很是感动。润玉每回都这样,不论我犯了什么错事,总是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从不责怪我半分。 “如此说来,本仙倒是想问问夜神,为何十年圌前无故将锦觅带至天界藏匿起来?引得我花界和鸟族因此起争端,天界却隔岸观火,这又是何道理?” “这……”是旭凤将我带至天界,并非润玉,这话他自然是答不上来。我心想:上回老胡没能将我从天界顺利带回来,怕遭长芳主责罚,这个中缘由他自然是闭口不提,要不然他的老胡萝卜皮肯定被长芳主扒了不可。老胡这打马虎眼的本事果然是数千年如一日啊! 正当此时,旭凤站了出来,行礼道:“旭凤拜见长芳主,此事与夜神无关。是小神涅槃之时,误入花界,一番巧遇方结伴而行,将锦觅仙子带出了水镜,才有了这后面的是是非非。至于花界和鸟族之间的曲折误会,待小神回到天界,自会向鸟族解释言明,还两界一个安宁。请长芳主莫要责怪他人,要罚就罚小神吧。” “原来此事是火神的杰作啊!天后与你出自鸟族,自是可以翻云覆手。难道我花界还要谢火神从中斡旋调停吗?”面对旭凤,长芳主更是疾言厉色。 “旭凤不敢,只求长芳主不要责罚锦觅仙子。”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凤凰如此低声下气求人。真想不到,喜怒无常的凤凰也有讲义气的时候啊。 “润玉也求长芳主免去对锦觅仙子的责罚,小神愿代其受罚。”润玉上前一步,再次恭敬行礼。 “此乃我花界内务,尚容不得外人插手。还请火神、夜神自重,收敛言行,其他仙姑我管不上,锦觅乃我花界精灵,即便二位贵为天界上神,魅力弗边,也休想染指半分。”如果说话可以杀圌人,我感觉小鱼仙倌和凤凰已经死了好几回。 “请长芳主明圌鉴,莫不是听信了什么谣言?小神乃司夜之神,昼伏夜出,在天界谨言慎行,循规蹈矩,万年来从未有什么言行不端之处,更别论同其他仙姑、仙子有什么逾矩。至于锦觅仙子……”润玉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最终还是将一句话说出口:“确乃……小神心之所系。” 我虽说不明白润玉这话什么意思,但看出润玉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一副惊呆了的表情,很是震圌惊。 还是长芳主率先打破了沉默,厉声道:“荒谬至极!虽说我花界与天界素无往来,但也听闻天帝几千年圌前,早为夜神大殿立下婚约,你却在此大放厥词,厚圌颜圌无圌耻到此等地步。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见长芳主如此责难润玉,心有不忍便道:“长芳主,小鱼仙倌的正宫天妃是水神长女,还没出生呢!” “锦觅,你给我闭嘴。”长芳主吼了句。 任谁都没想到,润玉此刻居然跪了下来,向长芳主行圌长辈叩拜之礼:“长芳主,润玉听闻锦觅无父无母,乃你点圌化的一根葡萄藤,又是你抚养长大。那长芳主就是她最亲近之人,视同母亲。润玉自幼丧母,后由天后抚养长成。四千年圌前,父帝虽为我定下婚约,但天界众神皆知水神和风神相敬如宾,不知何年何月能有所出,实乃一纸空约。我本是个万年孤寂的命理,此生无所求,也无意娶妻。直至不久前遇见了锦觅,便下定决心,不论要润玉付出何等代价,都要求上一求。” 一旁的溪月喊了句:“夜神殿下……”话就噎住,就再也没能说下去。 “你……”长芳主急急避过润玉的大礼,“你可知违背上神誓圌约,要付出何等代价?夜神当真不怕?” “自然知道,润玉不惧,但求长芳主成全。”润玉依旧伏地不起。 而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连忙跑过去拉扯润玉:“小鱼仙倌快起来啊!别跪了,你才中了毒,身圌子都还没恢复呢。” “锦觅,你给我回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长芳主走过来,一把将我拉走,“夜神大殿还是回天界好好当你的上神吧,别痴心妄想!我这就把锦觅带回去,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润玉这才起身,眼睛死死盯着我。而我心不甘情不愿被长芳主拽着走,嘴里一直和润玉做口型:“小鱼仙倌,我不想回去。” “长芳主且慢,旭凤有话说,”沉默半天的旭凤突然开口道,“长芳主可能对天界有所误会,不如改日小神登门拜访,希望能解圌开两界之间的误会,重圌修于好。” “火神还是不必麻烦了,改日我也同样不会让你见到锦觅的。”长芳主正欲带我离开,旭凤却再一次挡在前面。 “长芳主,对于锦觅仙子,也乃我心中所系。”旭凤突然像润玉一样死死盯着我。一旁的鎏英哀哀喊了声:“火神殿下……”后头的话也没能说出来。 第26章 怕只怕情深缘浅哀叹棒打鸳鸯散(二) “呵呵呵……”长芳主冷笑几声,“狂悖之徒,火神果然乃天后所出。本仙奉圌劝你们兄弟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再也不会让你们见到锦觅的。” 旭凤一听,急急问道:“长芳主,这是为何?” “为何?你有这闲功夫,不如回天界问问你们高高在上的天帝、天后吧。”说罢,长芳主一个快速旋身,拉着我齐齐消失,隐入花界,将那一众人远远抛在身后。 旭凤原想追过去,却被润玉一把拉住:“旭凤,我等还是先回天界向父帝复命要紧。”旭凤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于是一行人便就此出了花界。 去往天界的路上,气氛异常沉闷,润玉和旭凤俩人默不作声,溪月仙侍不便开口,代圌表魔界去天界复命的鎏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样,四人不知飞了多久,润玉率先开口说道:“旭凤,适才在花界同长芳主说的那些话,为兄希望你能守口如瓶,”而后将目光转向身后不远处的鎏英和溪月,“也望二位能替本神保守秘密。” “此事与我们魔界无关,大殿尽管放心。”鎏英爽圌快答应。 “请大殿放心,虽说溪月只是区区仙侍,却已在姻缘府伺候数千年,天规戒圌律森严,事关二位殿下的清誉,绝不敢妄言。”溪月恭敬回话。 润玉点点头,看着迟迟不说话的旭凤。旭凤瞟了润玉一眼,口气不善:“大殿这是想用兄长的身份来压我了?记得,我之前就同你说过,我们兄弟各凭本事,现在这算什么?” “旭凤,并非你想得那样。我只说一句,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母神的性格,倘若被母神知晓你的心思,照她一贯的作派,能放过锦觅一个小小的花界精灵吗?到时候她还能有活路吗?”润玉淡淡道,眉头紧锁。 听了润玉这话,旭凤便不再吭声。润玉接言道:“但凡能护锦觅周全无恙,为兄又有何惧?不过是看锦觅的心意罢了。” 旭凤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天界省经阁内,润玉、旭凤俩人跪拜于阶下,向天帝太微行礼。天帝哈哈大笑数声道:“好好好,我儿快快免礼。你兄弟二人果然不负所望,将穷奇再度封印。” 旭凤上前一步,献上御魂鼎:“启禀父帝,此番擒获穷奇颇费了一番周折。穷奇罪圌大圌恶圌极,儿臣恳圌请父帝为其行飞灰湮灭之刑。” “儿臣附议。”润玉道。 “这穷奇乃是上古凶兽,由天地阴阳之气聚合而成,其命数早就不在生死五圌行之中,为父自会妥善安置。”天帝颔首道,“旭凤果然晓勇,不失战神之风,此次居功至伟……” 旭凤连忙打断太微之言:“父帝容禀,此番赴魔界收服穷奇,全仗夜神、卞城公主鎏英相助,我们三人齐心协力,并非旭凤一人之功。” 天帝点点头,继而转向润玉:“润玉,听岐黄仙倌密报,你在降伏穷奇之时,中了瘟针之毒,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儿臣一时疏忽大意,才让穷奇有机可趁。”润玉毕恭毕敬回话。 “那你现今伤势如何?” “儿臣已无大碍,让父帝挂心了。儿臣此次能够脱险,全赖火神、卞城公主护送我至花界,后得花界一精灵——锦觅的相助,取来夜幽藤。” “夜幽藤乃是花界圣草,此次花界芳主能够摒弃前嫌,对你施以援手,可见众芳主的深明大圌义。”天帝微微一笑:“不过,这‘锦觅’是何许人也?” 还未等润玉回话,旭凤便抢在前头回道:“锦觅乃花界一葡萄精灵,此前儿臣涅槃之时遇袭,她也曾救过儿臣的性命。” 天帝一听旭凤这话更加满意:“如此说来,此精灵连番救我儿的性命,定要好好嘉奖一番。她现如今身在何处?” “启禀父帝,锦觅因触犯花界的界规。现如今被长芳主拘于花界之内,不得外出,恳圌请父帝代为说情。”润玉说罢,便跪了下来。 “儿臣同恳圌请父帝。”旭凤也跟着跪了下来。 天帝将旭凤和润玉扶了起来:“此事乃花界的内务,本座不便插手。只有等长芳主气消了之后,再行嘉奖那个叫锦觅的精灵。你们兄弟二人兄友弟恭,实乃我天界之福,特赐万年火人参和千年天山雪莲以示褒奖。” 交了差事,润玉和旭凤便从省经阁退了出来。润玉对旭凤道:“我先去你栖梧宫,同卞城公主说一声,再回璇玑宫。” 旭凤点点头,于是二人便直接去了栖梧宫。鎏英一见他们,便急急迎了上来:“天帝陛下,可否有怪圌罪我魔界看圌护穷奇不周,以致其出圌逃。” 旭凤摇摇头:“父帝并未提及,鎏英且放心。” 鎏英松了口气,抬手作揖:“那就好,那就好,多谢二位殿下为我魔界说情。” 润玉微微一笑:“卞城公主客气了,本神先回璇玑宫。若是公主得空,可至我璇玑宫小坐,喝杯清茶。” “多谢大殿相邀,不过鎏英我想先在这栖梧宫逛逛,看看旭凤宫中的奇珍异宝,然后……”鎏英满眼笑意盯着旭凤。 此刻,突然从门外风风火火冲进来一女子,喊了声:“火神殿下。”旭凤原想出声呵斥这未经通报之人,一看来人只得招呼道:“穗禾来啦。” 来人是鸟族公主穗禾,今日她一袭白色羽衣,打扮得格外妖圌娆。 此刻润玉也不便离开,道了声:“穗禾公主。” “大殿也在啊!”穗禾随意回了句。而后,眼睛便死死盯着旭凤身侧的鎏英,不屑道:“我说那,适才我从门外进来,远远就瞧见站着位身着玄衣的女子,还正纳闷是哪家仙子如此打扮,原来是魔界卞城公主啊。” 鎏英一听穗禾这话,也不客气:“穗禾公主此言差矣,鎏英当魔女当惯了,无意当天界仙子。天界仙子固然有仙姿,但我魔界魔女却也有英姿。” 旭凤一看穗禾、鎏英二人一见面就呛起来,连忙打圆场:“穗禾,鎏英是我请来的贵客。” 穗禾这才“哼”了一声,把嘴闭上。转对旭凤亲圌热说道:“恭喜表哥旗开得胜,又立一奇功。你不在的这段时日,穗禾日日都来这栖梧宫探望,盼着你早日归来。今早听闻你回来了,我早早就过来候着,谁知你先去了省经阁复命……” 穗禾唠唠叨叨说个不停,突然“咦”了一声,上前抓圌住旭凤的一只手臂,从上看到下:“殿下为何脸色如此难看,难道是受伤了吗?” 旭凤轻轻避开穗禾:“没有的事,是大殿受伤了,我没事。” “那就好,那定是你这一路太劳累了,”然后又瞪了鎏英一眼:“还不是都是你们魔界无圌能,看圌管一个穷奇都看不住,还让火神殿下如此操劳。殿下圌身份尊贵,稍有差错,你们担当得起吗?” 这话鎏英自是忍不下去的,正欲发火。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果然凤娃一回来,这栖梧宫就热闹了。”一转眼,那喜着红衣的月老已经来到众人面前。 “润玉也在啊!我听溪月说,你不但受了伤,后来还中了瘟针之毒啊!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大意?这可不像你的作派。”月老关切问道,“我原想去你璇玑宫看看你去,可你的仙府实在是有些远,便先来旭凤这里瞧瞧。” 润玉连忙上前行礼道:“润玉已无大碍,有劳叔父挂心,还遣了溪月仙侍前去相助。不敢劳动叔父,应是小侄去姻缘府给叔父报平安。” “乖啦!”月下仙人满意地点点头。一看是月下老人,穗禾连忙上前,恭恭敬敬行礼,柔声道:“穗禾给叔父请安。” 谁知只是月老“嗯”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她。眼睛盯着鎏英看了好一会,疑惑道:“小锦觅,你怎么去了趟魔界,换了身打扮回来?” 一听“小锦觅”三字,鎏英“啊”了一声,润玉的脸色一沉,微觉不察。 旭凤连忙道:“叔父,这不是锦觅,她是魔界卞城公主鎏英。” “魔界?卞城公主?”月老一脸懵圈,而后大喊出声:“哦,我想起来了!卞城王,就是那根长茄子嘛。魔界三王里就属他耳根子最软,面慈心善,还算像样。想当年,他的那根红线还是老夫帮他牵得呢!” 眼见月老瞬间开启自嗨模式,旭凤无奈唤了声:“叔父……” 而后,不好意思对鎏英说道:“鎏英,叔父向来喜欢开玩笑,你别放心上。” 谁知鎏英却是一笑:“月下仙人既是旭凤你的叔父,那便是鎏英的叔父,无妨。”说罢,走到月老面前行礼道:“没错,家父就是那根长茄子。月下仙人古道热肠,家父家母感激不尽。当年若不是您老人家为他们牵线做媒,那现如今便没有鎏英我啦。” “哟,真没看出来。那长茄子藤上居然结出一个快人快语的小辣椒。来来来,送你一根红线,爱绑谁就绑谁,保管他跑不了。”月老笑呵呵,递过去一根红线。 鎏英先是一愣,而后立马接过红线道:“长者赐不敢辞,鎏英多谢月下仙人。” “好好好,你这小辣椒果然上道,老夫喜欢。” 一听月老这话,鎏英便手举着那根红绳在旭凤面前晃来晃去,戏谑道:“该拿这个绑谁呢?”“绑我们家凤娃怎么样?我们家凤娃不错。”月下仙人热心建议道。 “叔父……”旭凤拿月下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月下仙人这话气得一旁的穗禾直翻白眼,却又敢怒不敢言。润玉则是强忍笑意。鎏英看着旭凤那又急又恼的模样,心有不忍,便将那红绳一收:“我还是回去好生想想,再决定吧。” “对,这可是生生世世的大事,可要好好想想。”月下仙人点头道。接着拍了拍旭凤的肩头:“凤娃,你可真不错。每回出门,都能带回一个娇俏的女娃娃回来。上回是小锦觅,这回是小辣椒,对啦,小锦觅去哪里了?” 一说到锦觅,一众人便安静了下来,不知该怎么回话。“润玉,锦觅可是又去你璇玑宫了?”月老转问润玉。 润玉脸色一变,上前回话:“叔父,锦觅已回花界了。” “什么!小锦觅回花界了?”月老当时就不高兴了,“你们怎么能让她回花界呢?她回了花界,就没人陪我聊天解闷。是你能陪我,还是旭凤能陪我?” “叔父……”润玉脸色越发难看。 “再有,我还打算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让她嫁到我们天界来。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时常到姻缘府来陪我。”月老接言道。 “叔父,锦觅乃是花界中人,她的姻缘不可操之过急。要缓缓图之,讲究张弛之道。”旭凤接话。 “我一个拉纤保媒的,需要什么张弛之道。”月老有些生气,正欲往下说。谁知,旭凤却猛咳了数声,而后呕出一口鲜血来。 吓得鎏英和穗禾异口同声喊了出来:“二殿下,你怎么了?” “凤娃,你可别吓叔父啊。”月下仙人一看旭凤吐血,也有些着急。 润玉连忙过来将手置于旭凤的灵台处,问道:“旭凤,你可是强行渡了大量灵力给我?” 旭凤点点头,润玉愧疚道:“自古冰炭不同器,水火不相容。平日里,一点小伤小痛,渡了也就渡了,花些功夫调理气息,也能恢复过来。现如今,你渡了如此多的灵力给我,导致体圌内气息大乱,阴阳对冲,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啊。你这是何苦啊?” “你是我兄长,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没事,顶多就是多花点时日调理。”旭凤豪气道。接着交代一旁的穗禾:“你可千万不要同母神说,免得她为我担心。” “这……”还未等穗禾答应,只听见门外传来一严厉的女声:“旭凤,你又想瞒着我吗?” 第27章 怕只怕情深缘浅哀叹棒打鸳鸯散(三) 话音才落,只见天后荼姚气势汹汹闯入栖梧宫。润玉、鎏英、穗禾一见来人,立马纷纷上前行礼:“母神。”“天后娘娘。”“姨母。” 天后将袖子一甩,不耐烦道了句:“免了。”便径直来到旭凤身边,扶他坐了下来,然后吩咐左右伺候的仙侍:“去请岐黄仙官。” 旭凤连忙道:“母神你怎么来了?一点小伤,不必请岐黄仙官。” “我儿立功归来,我怎么就不能过来看看?小伤!稍不留神就会走火入魔的伤,叫做小伤?”天后心疼道,“你啊你,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个的身圌子?万一你真出了什么差错,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母神我如何是好?” “儿臣不孝,让母神忧心了。”旭凤恭敬道。 天后亲圌昵拉过旭凤的手,拍拍他的手背,眼睛往身侧一瞥:“法术不济,就别学人逞强出头,毛遂自荐捉拿穷奇。自己受了伤也就罢了,还连累旁人。” 在场之人一听这话,都明白天后口圌中所指。鎏英同情地看了润玉一眼,穗禾轻蔑笑了笑,月下仙人则是尴尬咳了几声。 “母神……”面对自己的生圌母,又是地位尊崇的天后,旭凤更是不敢说什么。 “对了,你上次涅槃之时遇袭,那个黑衣人可查出眉目?”天后口气不善问道。 “母神放心,儿臣正在查证,会查个水落石出。” “查,定要好好查!将那些背后捣鬼的居心叵测之徒揪出来,然后同他把这笔账算得清清楚楚。”天后的口气越发严厉,周遭的人圌大气都不敢出。润玉听着这含沙射影之言,只得暗中将拳头握起。 旭凤一看润玉满脸尴尬,连忙道:“大殿,这眼看天就快黑了,你是不是要准备去值夜了?” 润玉立马拱手向天后行礼:“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天后“嗯”了一声,算是应允了。 一看润玉走了,月老最是识趣,一拍额头:“瞧瞧老夫这记性,我那还有两段姻缘没牵呢!得赶紧回府,我也先走了。”临走时,对鎏英说道:“小辣椒,要不要随老夫去姻缘府玩玩?” 鎏英也是聪明之人,只说了句:“求之不得。”便同月老一同退下。穗禾见众人都走了,呆着有所不便,也就一同退下。 栖梧宫只剩下旭凤和天后母圌子俩,此刻旭凤将头别到一边。天后知道旭凤这是不高兴了,道“你啊,怎么了?你是不是怪母神处处针对润玉?” 旭凤这才将头转过来:“母神,儿臣同润玉从小一起长大,手足情深。他也是母后你抚养长大,何必如此为难他?” 天后恶狠狠道:“有其母必有其子,润玉生圌母身份低下,品格下圌贱。润玉也不是省油的灯,我绝不会让他成为你的绊脚石。” “母神……”旭凤无奈唤了句,却又无力阻止生圌母。好在此时,岐黄仙官到了,母圌子二人的交谈就此打断,旭凤也暗自松了口气。 ...... 润玉脸色怏怏回到璇玑宫,方踏进宫门。远远就见到膳房的熙欢仙侍手中托着食盘,欣喜走过来行礼:“大殿回来了,姻缘府的溪月仙侍一早就过来吩咐,殿下已从魔界归来,还受过伤,让我们好生伺候。晚膳已经备下,锦觅仙子可是去姻缘府了?殿下快去把她接回来吧,我新做了一道蜜圌汁烤鸡,她一定爱吃。” “觅儿她……”润玉轻轻唤了句,脸色越发难看。熙欢仙龄颇长,又在璇玑宫伺候数千年,知道润玉定是有事,便不再言语,默默将菜端到桌上。 这时,小仙侍小七从外头风风火火跑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坛子酒,喊道:“锦觅仙子,你可算回来啦!快瞧瞧这桂花酿,是不是已经酿好了?”见殿中只站着润玉一人,怯怯行礼道:“大殿下。” 润玉点点头,冲小七招招手:“桂花酿?拿过来给我瞧瞧。” “是,”小七将桂花酿呈了上去,“这是你们赴魔界前,锦觅仙子酿的,说是待星辰花绽放之日,同你一起品酒赏花。” 润玉打开坛口,一时间殿中酒香四溢。润玉就着坛口喝了一口:“好酒,原来觅儿真会酿酒啊。” “殿下,锦觅仙子去哪了?”小七轻声问润玉。熙欢原想拦着小七,却没能拦住。 润玉并未回小七的话,而是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满桌的饭食:“果然都是觅儿爱吃的,要是她在,又该高兴坏了。”接着又将酒坛举了起来,猛灌了一口,耳边不断回荡起锦觅那句:“小鱼仙倌,你的眼神好像喝了十坛桂花酿。” “大殿,你酒量浅,空腹喝酒伤身。”熙欢劝了句,拉着小七正欲退下。 润玉突然哀哀道:“觅儿走了,回花界了,恐怕再也不能来天界。” 一听这话,小七“啊”了一声:“锦觅仙子走了?那她收藏的那些宝贝都不要了吗?” “宝贝?”润玉顿了顿,无奈苦笑:“对,她可真是个傻葡萄,我的一丝头发也当作宝贝。” 熙欢见润玉这副失圌魂落魄的模样,只得走上前去,跪了下来:“大殿,恕属下斗胆,熙欢虽说只在璇玑宫膳房伺候了数千年。这几千年来,眼见这宫中之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换了一茬又一茬,之所以我能一直留在此处,不过是因为膳房的差事无关紧要罢了。” 润玉抬头看了熙欢一眼,不置可否。 熙欢接言道:“这几千年来,除却锦觅仙子,属下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人可让大殿展颜欢笑。也唯有她,才能让这璇玑宫不再清冷寂寞。殿下,你可不能让锦觅仙子走啊。” 润玉沉默了片刻,缓言道:“熙欢,你且起来。我何尝又想让她走啊……不知因何缘故,我天界与花界积怨颇深。花界芳主现已将觅儿看圌管起来,是断不会让她踏出花界半步的。” “殿下,属下也不知两界因何生仇怨,但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倘若花界芳主们能够体会到殿下的一片真心,定会被殿下感动,网开一面。再则,”熙欢顿了顿,“倘若锦觅仙子出不来,殿下法术高强,自可以去看她啊!” 润玉一听熙欢这话,放下了酒坛,展颜一笑:“熙欢,你说的不错。我可以去花界看她,我还欠她一千年灵力呢!” 第28章 怕只怕情深缘浅哀叹棒打鸳鸯散(四) 自与润玉、旭凤他们分离之后,我则是被长芳主一路拽回水镜,径直拉到了先花神的花神冢前跪下。 长芳主的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先主离魂,天外有知。先花神在上,现在我问你答,不得有半句虚言。” 我一见长芳主这个架势,也不敢造次,毕恭毕敬道:“先花神在上,锦觅绝不敢有半句假话。” “我给你的锁灵簪呢?”长芳主先问道。 “在这呢!”我暗自松了口气,还当是什么问题呢,连忙掏出身上的小荷包,取出了锁灵簪。 “你头上的簪子从何处得来?”长芳主接着问道。 “小鱼仙倌啰。”莫不是长芳主也觉得润玉所赠星辰簪新奇宝贵?我得意地将簪子扶扶正。 “除了夜神和火神,天界还有何人见过你的真容?” “有璇玑宫的仙侍熙欢和小七、月下仙人、姻缘府的仙侍溪月、栖梧宫的仙侍了听、计都星君、紫孛星使……”我掰指头一个个算。 “糟了,居然有这么多人……”长芳主的额头皱成了川字,满脸愁云问道:“那你离开水镜的这段时日,住在何处?” “先住在凤凰的栖梧宫,后住在小鱼仙倌的璇玑宫。” “可是夜神带你去了魔界?” “正是。”我毫不犹豫回答。 “那夜幽藤可是你种的?” “正是。”说到这事,我略有得意,自己居然种出了花界圣草夜幽藤,不要太厉害。 长芳主叹了口气,犹豫片刻:“那我再问你,你可是对夜神生出了男女之情?” “正是。”当时我正沉浸于自鸣得意当中,压根没有听清长芳主问些什么,便顺嘴一答。 就只见长芳主满脸哀伤,重重跪了下来:“造孽啊!这都是孽缘啊!先主,牡丹愧对你的重托……愿自毁半壁元神谢罪。”接着伸出手,欲往自己灵台一盖。 我这回过神来,急急拉住长芳主:“长芳主,你干什么啊?我方才说错了。” “那你据实答我,可是对夜神生出了男女之情?” 长芳主又问了一遍。 “大家都是朋友,哪来的男女之情。你方才问得那么快,我哪里反应得过来。”我支支吾吾答道。 “那你为何为了他屡次违背界规,千方百计救他性命?” “小鱼仙倌一直对我照顾有加,还救过我的性命。你不是一直和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吗?我这不是为了回报他的恩情。再说呢……”我顿了顿。 “再说什么?”长芳主追问了一句。 “他还许诺我一千年灵力,还没给我呢。”我得意回道。 “真的只是为了灵力修为?”长芳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不再凝重,我连忙重重地点点头。 “那你与火神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同他一起离开花界?” “我那是想去天界看看,有没有大罗金仙可以救肉肉。”说起肉肉,始终是我心头的一根针。 “你这傻孩子,我不是告诉过你,肉肉已经魂圌飞圌魄圌散,不可能起死回生。”长芳主叹了口气,然后将一只手伸了过来。 我以为长芳主这是要伸手过来打我,连忙护住脸,大喊道:“长芳主饶命啊,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谁知,她只是将手停在我的灵台处,用法术探了探,而后自语道:“东西尚在,是我高估你了。” 而后又是一脸严肃说道:“我们花界与天界与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圌你当着先主的面发誓,从今往后,不再与天界之人有任何瓜葛。” “啊,”我先是一惊,而后转念一想,便立马发起毒誓来:“先花神在上,我锦觅在此立誓,从此以后不再与天界之‘人’有任何瓜葛。如有违誓,灵力尽毁。这辈子修仙修不成,下辈子投胎变成一个凡人,然后再下辈子变成一根胡萝卜,被兔子啃……”心中则暗道:小鱼仙倌、凤凰、狐狸仙他们都是天界的神仙,不在“人”的范围,见他们不算违背誓言。 长芳主听我说得真诚无比,顿时有些心软,站起身来将我拉了起来:“好啦,好啦,今日便如此,你随我回去吧。” 待回去后,我见到好友连翘正在屋中等我。她一见到我,便兴圌奋地央我将离开十多年在天界和去魔界的趣闻讲与她听。 我圌爽圌快答应下来,讲了一些趣事。连翘听得津津有味,不过还是义正严辞道:“长芳主说了,天界都是坏人,难道长芳主会骗我们不成?我看那个夜神一定是以灵力为诱饵,让你为他干活,为他卖命。” “非也,非也,为他干活都是我自愿的。那一千年灵力是他打赌输给我的,小鱼仙倌向来言而有信,所以他一定会来找我,把一千年灵力送给我。”我信心满满道。 “长芳主都已经明令禁止天界之人踏足我们花界,我觉得他是不会来的。”连翘并不同意我的话。 “不,小鱼仙倌肯定会来的,我相信他。”不知何时起,我对润玉信赖之情似乎已经超过了所有人。再说了,我还有龙鳞可以随时召唤他啊。 “我们打赌,十年灵力,敢不敢?”连翘依旧不信。 “赌就赌,谁怕谁!你肯定输,连翘。”我得意大笑。 …… 翌日清晨,旭凤正于栖梧宫庭院练圌功,此时从外走进来一个身形魁梧、身姿矫健的天将,直接到旭凤跟前,行礼道:“二殿下。” 旭凤道了句:“燎原君来了。”旭凤知他有事来报,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果然,燎原君走到他的身侧,附耳低语。 “这一大早,大殿往南天门方向去了?他这是要去哪?”旭凤沉思片刻,吐了两个字,“锦觅。”而后急急吩咐燎原君:“看好栖梧宫,有事遣人来报,我去趟花界。” “是,二殿下放心。”燎原君话音才落,旭凤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旭凤追上润玉之时,远远望见他已被花界一众芳主拦在花界入口处,两边对峙不下。当下便决定,先在后头藏匿起来,静观其变。 只见润玉向芳主们行礼道:“润玉拜见诸位芳主。” 长芳主并不受礼,直接问道:“本仙昨日已经同你说得一清二楚,不知夜神屡次三番擅闯我花界禁地,这又是何道理?” 润玉再次行礼道:“长芳主赎罪,润玉并非有圌意擅闯花界。只是此前小神曾答应过觅儿要给她一千年的灵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当信守承诺。何况,觅儿乃是小神意中人,纵然前有刀山火海,我也毫不畏惧。还请诸位芳主通融,容我见她一面。” 润玉说这话之时,我正和连翘躲在一块大石头后头。当时我正得意非常对连翘道:“连翘,我昨日说什么来着?小鱼仙倌来了,给我送一千年灵力来啦!你输了,我马上就要有一千年的灵力,那十年灵力你就留着吧。” “他还真不怕芳主们啊,哎,我输了……不过,锦觅,什么叫意中人啊?”连翘好奇问道。其实对于“意中人”这个词,我之前似乎听狐狸仙提起过。彼时我并未在意,不过是略知皮毛罢了,但却想在连翘面前摆摆谱:“意中人啊——这个简单,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连翘立马答道。 “我也喜欢你,这个意中人,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大家做朋友的意思。小鱼仙倌喜欢和我做朋友。”我解释了一通,还未等连翘回话,那头的玉兰芳主却跳出来,指着润玉的鼻子大骂:“荒唐!简直就是作孽。” 玉兰芳主这一举动,着实吓了我一跳。这几千年来,玉兰芳主对我们一直是柔声细语、慈眉善目,从没见过她如此这般大动肝火。我无比同情看了润玉一眼,他的脸色看起来真不好,大概是伤势还未痊愈吧。 “锦觅,玉兰芳主为什么这么生气?不过是大家做朋友而已。”连翘不解问道,我也茫然摇摇头。 另一头的海棠芳主却也跳了出来,怒斥道:“天地之大,女子又何止千千万,你们天界为何总不肯放过我们花界?况且还是锦觅,夜神就别痴心妄想了!” “况且锦觅?海棠芳主这是何意?小神只知觅儿乃长芳主点圌化的一根葡萄藤,一个修圌炼了四千年的果子精。如此说来,倒是想请教芳主,锦觅如何一个况且法?”润玉问道。 这时,沉默许久的长芳主冷冷接言道:“天下之事,并非样样缘由夜神都可以追究。本仙今日诚心奉圌劝殿下几句,莫要被锦觅的皮相所惑。到头来不过是黄粱一梦,心碎神伤罢了,伤的终是殿下。” 润玉听了长芳主这番话,也真心诚意道:“长芳主,润玉昨日已向你表明圌心迹。小神又岂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心仪锦觅自是欢喜她泉水般的性子,天真无邪。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还未等长芳主开口,玉兰芳主忍不住骂道:“你们天界的上神,还真是各个说得比唱得好听。听闻夜神还是身有婚约之人,却还在此大放厥词,实在是可笑的很。你可知,几万年圌前也曾有位上神,在此地和你说了同样的话,结果又如何?什么一往情深,情有独钟,梦醒之后,不过是一场弥圌天圌大圌谎罢了。” 润玉再次行礼道:“诸位芳主,小神不知两界为何结下这千万年的宿怨,世世代代为仇,未免不智。凡人尚言‘冤家宜解不宜结’,何不将因由告知小神一二,许是误会也未可知。” 海棠芳主顿时大怒:“误会!夜神有这闲功夫在我们花界浪费时间,不如回去问问你那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 海棠芳主正欲往下说,却给长芳主拦住了:“我等言尽于此,只一句,天下女子皆可,唯有锦觅万万不可。” 长芳主此言一出,润玉不知为何整张脸惨白,沉默了片刻,喃喃自语:“父帝?先花神?” 最后,长芳主道了句:“有些事还是不要说破的好,夜神殿下请回吧。” 躲在石头后面的我更是一头雾水:“连翘,他们是在对暗号还是打哑谜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只可惜,连翘也没能听懂。 只见润玉默默转身,一副失圌魂落魄的模样,步履沉重欲要离开花界。我很是着急,却又不敢喊出声:“小鱼仙倌,你别走啊!” 第29章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上) 眼见润玉要走,我当下便决定要追过去,连翘伸手来拦我:“锦觅,你干嘛去啊?” “他说好要给我一千年灵力的,他走了,谁给我啊。”我急急挣开连翘的手。也不知为何,我心口一阵难受,就是不希望润玉走,灵力什么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你不能去,被长芳主知道了,你又要挨骂啦。”连翘又来拽我。“不会的,我去去就来。”我便不管不顾溜了,把连翘独自一人抛在后头,任由她压低声音喊我。 我追了好一会,直到一片紫色的花田,这才瞧见润玉白衣飘飘的背影,激动地在后头大喊:“小鱼仙倌,你别走,等等我啊!”许是隔得太远,润玉没听见我的喊声,依旧头也不回往前走着。 “小鱼仙倌,小鱼仙倌……”我又大声喊了几句,润玉依旧是两耳不闻,往前走着。这下,我不太高兴了,拼命往前赶好不容易追上他,死命拽了他衣袖一下,“小鱼仙倌,你怎么不理我啦?你难道不想给我一千年灵力了吗?说话不算数。” 这下润玉总算是有反应了,他先朝四下看了看,迟疑问道:“觅儿,是你吗?” “当然是我啊,小鱼仙倌你这是怎么了?”我有些懊恼。 润玉则是沉默了片刻,苦笑道:“你定是被施了障眼法,所以我这才看不见你,芳主们好狠的心啊……” “原来是这样啊,小鱼仙倌我错怪你了。”我对润玉说道。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既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做什么都无用。 “不过,这样也好,当断不断反被其乱……你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润玉本是个万年孤寂的命理,没遇见你之前,从来都是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修圌炼,一个人看书,一个人下棋……后来,你来到璇玑宫,日日与我相伴。我暗自窃喜,以为上天对我终有一丝怜悯,不忍让我独自一人,百万年孤寂下去。”润玉的声音很低很低,听起来有些沙哑。 “之后我便痛下决心,只要能同你在一处相守,要付出何等代价我都情愿。就算是遇神杀神,遇魔斩魔,润玉也无圌所圌畏圌惧。只是没想到,终还是天意弄人,谁都无法逆势而为。早知今日咫尺天涯,还不如当初不见……”润玉说得浑身颤圌抖,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纤长如玉的手,它似乎想隔空抚一抚我的发圌丝,就像以往那般。 “小鱼仙倌,”我虽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却知道此刻他很难过,而且从未有过的伤心。我的心也莫名跟着疼了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倒是说清楚啊,莫不是给长芳主吓傻了吧?” 他将手悬在半空中,哀哀道:“从今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一听润玉这诀别之言,心口越发疼痛难忍。 我将左手紧紧捂住心口处,右手伸出去试图拉住润玉的手,却只是徒劳:“小鱼仙倌,你不是说过,再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吗?” 正当此时,长芳主严厉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夜神殿下,” 而后径直来到润玉跟前,“不知殿下为何徘徊在我花界迟迟不走?” 润玉并未回应长芳主,而我被抓了个现行也无从躲藏,只得怯怯喊了声:“长芳主……” 长芳主并不理我,而是对润玉直接下逐客令:“夜神殿下,请吧。” 润玉只道了句“告辞”,便心不甘情不愿转身离开。我则被长芳主直接拽走了,心口越发疼得厉害,我很想像从前那般让润玉为我渡气镇痛,可是现在却是万万不能,或许将来也不能了。 我一步三回头,望着润玉越走越远的身影,我的心像刀剜一般,前所未有的疼痛袭来。最终我疼昏过去,倒在长芳主怀里,意识全无。 …… 看着长芳主走远之后,润玉清了清嗓子,冲着一棵大树喊了句:“旭凤,你还想躲到何时?” 旭凤这才从大树背后走了出来,不过他的脸色凝重,同润玉相差无几。此后,兄弟二人沉默不语,往天界方向去。 也不知飞了多久,旭凤开口道:“大殿,你还记得我俩仙龄尚幼之时,有回一起溜到省经阁玩耍。本以为父帝不在里头,却没曾想他当时对着一张画像发呆,压根没有发现我们。” “记得。”润玉淡淡回道。 “当时,我跑过去缠着父帝抱我,而你怕被父帝责罚,一直躲在藏书架后头,不敢出来。”旭凤顿了顿,接言道:“犹记得,画像上的女子长得容貌倾城,并非我天界中人。” “画像之人乃是先花神梓芬,觅儿和她长得一般无二,容貌六界无人能及。”润玉一口气说出了旭凤心中所想。 “我们兄弟俩还真是难兄难弟,居然同做了件荒唐之事,滑天下之大稽,心仪自己的同圌胞妹妹……”旭凤自嘲苦笑一番,“悔不该当初没听叔父的话,想来他是知道先花神同父帝的爱恨情仇,所以才一再劝阻我。” 润玉沉默了许久,说道:“旭凤,如若锦觅真是我们的胞妹,我们一样要护她周全。与其让她做一个身份不明,遭人诟病的天帝之女,还不如就此留在花界,做个逍遥快活的精灵。”润玉顿了顿,缓缓吐出最后一句,“切莫做第二个我。” “就如兄长所言,瞒下锦觅的身份,让她居于花界,远离是非纷扰吧。”旭凤算是同意润玉所言。此后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了各自的宫殿。 润玉才踏入璇玑宫,就感觉哪里不对。小七急急忙忙跑出来相迎:“大殿下,有个叫彦佑的小仙在庭院里等你好久了。他还问了锦觅仙子去哪了?属下并不敢如实相告,只说与殿下在一起。” 听了小七所言,润玉脸色一变,即刻旋身去到庭院。果然,就看见一袭青衣的被贬蛇仙彦佑,正悠然坐在庭院的石凳上饮酒。 而那桌上摆的酒却是锦觅此前所酿,埋藏于庭院地圌下的桂花酿。润玉顿时怒火中烧,“唰”一声,抽圌出了无影剑,瞬间就将那利刃架在彦佑的脖子下方:“你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说辞,否则今后你就不必开口说话了。” 第30章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下) 彦佑用两个指头将润玉的无影剑小心翼翼地挪开两分:“夜神大殿,怎么每回你见了我都喊打喊杀的,小仙好像没得罪过你吧?” “彦佑,你放圌荡不羁、声名狼藉,又因行为不端,触犯天条被削去神籍,本神的璇玑宫可不是能容你撒野的地方!说,你来干嘛?”润玉的声音冷冽如冰,让人不由脊背发凉。 “此前,小仙听闻夜神大殿性格温润如玉,实乃谦谦公子,莫不是传言有误?或者是,英雄难过美圌人关,哪怕谦和如夜神都为情所困,导致性圌情大变。不就是,喝了坛子你心上人酿的桂花酿吗?至于嘛。再说了,这酒方还是我弄来的……” 谁知还没等彦佑把话说完,那晶莹剔透的无影剑已在他的颈部拉出一道血痕。“你来真的啊!”彦佑大喊一句,“怕了你了,锦觅的病我已经查出眉目了。” “你说什么?!”一转眼,原本润玉右手中握着的无影剑已凭空消失,那只纤细如玉的手上仅留有一串海蓝色的人鱼泪熠熠生辉。要不是彦佑脖颈上还留有一道血痕,适才的一切似乎就像没发生过一般。 彦佑并不回润玉的话,而是用手捂住脖颈,一个劲喊疼。润玉伸出右手在他脖颈上方一抚,那血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恢复如初。“现在可以说了吧。”润玉急切问道。 “不行,我得喝口酒缓缓先。”彦佑说罢,站起身来理了理弄乱的衣衫,而后再坐回石桌前,自顾自举起酒坛喝了起来。 “来人啊,酒菜伺候。”润玉也在彦佑对面坐了下来。不多会,左右伺候的仙侍便把酒菜端了上来。与此同时,润玉幻出一个净瓶,将彦佑面前那坛喝了一半的桂花酿注圌入其中,一挥手施法将净瓶埋回原处。接着将仙侍呈上来的酒,为彦佑斟上一杯,自己也满上酒盏:“彦佑君,多有得罪。”便将酒一口喝干。 彦佑也不是计较之人,举杯还礼,也把杯中酒一口喝干,为润玉复斟上一杯,而后感叹道:“未曾想一向性圌情寡淡,独来独往的夜神大殿,一旦动了真情,竟如惊涛骇浪一般啊。没想到,没想到啊!” 润玉也不理彦佑,又是一口喝干,再次斟了满杯,举了起来。却被彦佑一把拦住,“得得,我看大殿今日心中有事,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了,这个给你。”说罢袖兜一反转,一卷竹简丢圌了过来。 润玉一把接住竹简,将酒盏放下,先行屏退了左右,而后迫不及待将竹简打开:“《梦陀经》……上古奇书,早已失传,为何会在你手中?”润玉又将竹简合上,质问彦佑。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我们做蛇的,总会有些门道的。”彦佑轻描淡写道,并不据实相告,“只不过看你真心待锦觅的份上,才借大殿一阅,我可没说给你啊。”润玉这才将《梦陀经》再次打开。 “陨丹,服下之后情根拔除,从此灭情绝性。一旦动圌情,则会心口发痛,疼痛难耐。”润玉轻轻念道,脸上好似蒙上了一层霜,“居然是陨丹!何人如此狠圌毒?在我觅儿身上施此等禁圌锢之术。” 彦佑摇摇头:“何人下得禁圌锢之术,我无从得知,但唯一可以推断的应是锦觅仙龄尚幼,懵懂无知之时。” “何人加害觅儿,可以待日后再慢慢查证,本神绝不会放过加害觅儿之人,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她身上的陨丹取出来。”润玉对彦佑说道。谁知彦佑却再次摇摇头:“大殿,再往下看。” “什么?陨丹一经服下,便与宿主浑成一体,若是贸然取出,轻则魂魄离身,陷入沉睡;重则魂圌飞圌魄圌散。”润玉的脸色越发阴沉冰冷,“这该如何是好啊?” “我先将此书借予大殿,至于如何处置锦觅身上的陨丹,大殿可慢慢斟酌。小仙就此告退,祝大殿早日助锦觅消除禁圌锢,抱得美圌人归。”说罢便站起身来,欲要离开。 彦佑的话让润玉不由地苦笑起来,站起身来与彦佑作别:“此番多亏彦佑仙了。”彦佑并不在意,将手一挥便化作青烟而去。 待彦佑走后,润玉依旧坐回石桌前,独自一人喝着闷酒,还自嘲道:“抱得美圌人归,呵呵呵……且不说解除陨丹禁圌锢。觅儿啊,就你如今的状况和身份,你让润玉如何自处啊?” 一直趴在润玉圌脚边的魇兽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快,便来拉扯他的衣角。润玉心烦,本想出声呵斥。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酒盏,轻轻圌抚了一下魇兽的头顶,脸上闪现一抹笑意:“父帝修的是火系法术,先花神梓芬并不修行水系法术。那体质阴寒,只能修圌炼水系法术的觅儿,定不会是父帝所出。还有,她同我一处,时常犯心口疼,莫不是......”润玉说着,脸上重新绽现久违的笑意。 …… 隐隐约约之间,我不知怎地,来到了一处白茫茫一片,冰雪覆盖的无人之境。我在原地转了一圈,总觉得在何处见过此情此景。待我发现到不远处,有一枚矗立着的晶莹剔透冰球,我这才想起曾来过此地。 我欢快跑了过去,在那冰球上敲了敲,问道:“有人在吗?霜花,你还在里头吗?”谁知,敲了半天,却没有人回应我。我正欲离开之时,只听见一个怯怯的女声响起:“我在,锦觅,是你啊?” “是我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啊,霜花。”我有些欣喜回道。 “锦觅,你来得正巧,我想求你帮我个忙,不知道可以吗?” “好说好说,有道是助人乃快乐之本,自然是可以啊。不过,你要让我帮什么呢?”我问道。 “锦觅,你想法子放我出来。我喜欢上一个人,日日思君君不见,我想去告诉他我的心意。”霜花急急请求道。 “就是你上回说的那个在苦苦等待之人吧?难道,霜花你就是狐狸仙口圌中,被人拆散的苦命鸳鸯吗?既然你我有缘,我就帮你一把,放你出去吧。”我便冲着那冰球念念有词,接着长袖一挥施起法来。 谁知那冰球却纹丝不动,同上回一般无二。接着我又试了几次,同样宣告失败。懊恼间,我想到了法术高强的夜神润玉,想要用唤龙咒召唤他。 此刻,却听见远处飘来一声声急切的“觅儿”,我欣喜回头,心道:定是小鱼仙倌来寻我啦。 第31章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上) 我欣喜回过头去看,可是四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有半个人或是一个神仙啊?我着急四下找寻:“小鱼仙倌,你在哪?怎么不出来见我啊?” 心中一着急,猛地一睁眼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并非在什么冰天雪地之处,而是在水镜自己的小木屋里。坐在床头的长芳主见我醒了,连忙扶了一把:“锦觅,你总算是醒了。”原来,适才喊我“觅儿”的并非润玉,而是长芳主,心中不免闪过一丝失落。 “长芳主,你怎么在这啊?”我有些疑惑。“你可真是个糊涂的孩子,刚才你突然昏过去,把我吓坏了。你这是怎么了?”长芳主一脸担心。 我这想起来此前发生的事:长芳主她们把润玉他们赶走了,而且还让我发毒誓不能再见天界之人;后来还施了障眼法不让润玉见我,接着他就伤心欲绝走了;再后来我的心口疼就又犯了,不省人事…… 我原想和长芳主说道说道这心口疼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长芳主不让我和天界之人往来,此前心口疼都是润玉在为我渡气镇痛、寻医问药,还是不提为妙,省得又惹她生气。于是,我就回了句:“长芳主,我没事,可能是吃坏东西了。” “你啊,真不让人省心啊。”长芳主戳了一下我的额头,口气尽是疼惜。我便试探问了一句:“长芳主,我小时候是不是身圌子不大好?可有落下过什么毛病吗?” “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浑话?打小我和其他芳主、老胡就轮番照顾你,没有一刻懈怠。如若你身圌子不好,还能叫你一天到晚上梁揭瓦,尽给我们惹事?”长芳主的口气显得很无奈。 被长芳主这么一说,我心里顿觉过意不去:“长芳主,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便好,罚你继续面壁思过两个月,没我的应允,不许踏出这屋子半步。” 我一听又要被禁足两月,只得暗暗叹了口气道:“知道了,长芳主。” …… 花政厅,长芳主满脸愁怨,久久一言不发。一旁的老胡犹豫了半天,问道:“怎么?还在为小淘淘的事情生气吗?” 长芳主摇摇头:“老胡,我是在生气自己的气……气自己有负先主所托,没有将觅儿照顾好。让她偷溜出圌水镜,到了天界,还与天帝的二子产生如此的纠葛。”说罢,她重重叹了口气。 老胡听了长芳主这话,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这怎么能怪你呢!这四千年来,你如何悉心照顾小淘淘,我都看在眼里。这都是……”老胡顿了顿,“都是天意啊!” “天意!”长芳主猛地站了起来,一手指天,“天意为何如此这般弄人?先主因天意饱尝情愁,最后连命都送了。如今这天意又来纠缠觅儿,为何天意总不肯放过我们花界啊!” 一见长芳主如此激动,老胡连忙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小淘淘已经服下陨丹,不知情爱为何物,绝不会像先主那般为情所伤,郁郁而终。她会在你和其他芳主的照料下,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度过此生的。” “但愿如此。”长芳主平静了些许,又坐了下来。 “还有,你平时啊,对小淘淘不要那么严厉。”老胡又劝了一句。 “老胡,你也觉得我很严厉?”长芳主问道。老胡猛点头,将头点得如同捣蒜一般,此刻长芳主犀利的眼神扫了过来,老胡又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不严厉,不严厉,放眼整个花界,有哪个像你这般可亲、可敬,又可爱呢!” 被老胡如此花样夸奖,长芳主的脸上总算挤出了一丝微笑。 我已经一连被圌拘在水镜好些天,虽说连翘和小草窝她俩白日里都会像从前那样,过来陪我说笑解闷,但不知为何我总提不起太大的兴致。尤其是入了夜,自己一个人呆着更是无趣。 这不,晚膳过后我一人百无聊赖趴在院子里的小圆桌上,面前摆着肉肉的真身,对着她不停叨叨:“肉肉,好无聊啊!若是在天界,这个时辰我应该带着小乖乖,跟着小鱼仙倌一同去观星台。到了观星台,他布星挂夜,我为他准备好吃的夜宵。小鱼仙倌总是那么周到,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教我习字,陪我下棋……从不让我受累,事事都迁就着我,遇到危险总能护我周全……可惜长芳主却把他赶走了,还不许他再来花界找我。” 我想起之前同润玉相处的点点滴滴,心头一阵难过,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此刻,一颗流星猝不及防从晴朗的夜空划过,“肉肉快看!是流星,好美啊!不过小鱼仙倌说过,像我们这些做精灵向流星许愿是没有用的。他还说过,会想法子救你。对了,还有他还欠我一千年灵力呢,说等回到天界渡给我。其实,我这些天想了想,若是还能回璇玑宫同他一处,不给我这一千年灵力也行。毕竟,毕竟……”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从前视灵力如命的我,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大方,最后终于想明白了,“毕竟来日方长,有小鱼仙倌在,灵力什么的还缺吗?” “好无聊啊!”我双手合圌十,仰望夜空,大声道,“流星啊,流星啊,上回你出现的时候,就把凤凰送来了。这回,你把小鱼仙倌送来好不好?拜托,拜托!” “觅儿……” “别烦,没看见我正在向流星许愿嘛!”谁这么不识相,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打断我。 “觅儿,是我。” “我管你是谁,别烦我,没看见我正忙着嘛。”这人是怎么回事啊?话才出口,我才觉得哪里不对,猛地回过头去。 树荫里头站着一位白衣神仙,笑若菡萏,不正是我心心念念的润玉吗?他朝我缓缓走来,越来越近,我连忙喊道:“停,等一等!” 润玉被我这么一喊,也不敢轻举妄动,一脸懵圈盯着我。我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掐掐自己的脸,润玉没有消失,还在原地站着。 我一个飞奔跑过去,一头扑到他怀里:“小鱼仙倌,真的是你啊!我不是在做梦啊!”润玉的怀抱依旧是那股淡淡的龙涎香,闻着很是舒服。 润玉一把将我横抱在怀,然后将一个指头轻轻压在我唇上:“嘘,我的好觅儿,小点声啊!你想把芳主们招来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我明白了,润玉这才把他的指头轻轻移开。我正想说话,润玉却将我整个人死死扣在他怀里,不留一点儿缝隙,俯下头在我耳边轻声低语:“是啊,你的小鱼仙倌听到你的召唤,来找你了。” 我就任由润玉这样紧紧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酥圌麻感从耳根处一直游到心口处,引得心口一阵阵发圌麻,我不由地咳嗽起来。润玉连忙松开了我些许,但并不放下我,只往我灵台处渡气。一时间我只觉得灵台清明,通体舒畅。 过了好半天,润玉这才依依不舍将我放下来:“觅儿,方才我给你渡了五百年的灵力,你运功试试?应该不难受了吧?” “五百年灵力!”我实在有些激动,立马用灵力撩了一捧净池之水,施法将那水化成点点滴滴的水珠,开玩笑往润玉身上一甩。谁知,他一个回旋掌就轻而易举将水滴聚合,又注回到那净池之中,宠溺地说了句:“觅儿,顽皮。” 我吐吐舌圌头,拉着润玉和我一同坐下:“小鱼仙倌,你好厉害啊!法术如此高强,小葡萄我佩服,佩服。” 润玉眉头一锁,轻轻圌抚了一下我的发顶,叹了口气:“法圌力高强又有何用?还不是连我觅儿的心口疼都无法根治。” 我见润玉一脸担忧,便安慰道:“小鱼仙倌,我这不没事嘛。再说,只要有你在,就算治不了,我既不疼也不难受。我问过长芳主了,她说我小时候没啥毛病,这毛病指不定就是到了天界才染上的。难道是凤凰的栖梧宫同我体质相冲,落下了这么一个毛病?” 润玉将纤长的双手伸过来,将我的一只手执起,轻轻包裹在掌心,柔声道:“觅儿,你这病我已查出些眉目,只是苦于没有法子根治。你这病与旭凤无关,恐怕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想要加害于你。所以往后你心口疼此事,除我之外,切莫对他人言,免得坏人再生奸计。” 我这听润玉这话,觉得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谁会没事干害一个与人无害的葡萄精灵啊?“长芳主和老胡也不行吗?”我问道。 润玉坚定摇摇头,这下我有些犹豫了。没认识润玉之前,长芳主和老胡就是我最亲近之人,现如今润玉却和我说,连他们都不能说,难道说他在怀疑些什么? “这是为何啊?小鱼仙倌。”我怏怏不快问道。 润玉将握着的双手扣得更紧了些,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问:“觅儿,你可相信我?” 我毫不犹豫点点头。 “那便好。你且记住,除非润玉我魂圌飞圌魄圌散,否则永生永世我都不会欺圌骗觅儿。”许是那夜的月光太柔和,许是那夜润玉的声音太诱人。我瞬间脱口而出:“我相信你,小鱼仙倌。” 第32章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下) 之后,我和润玉便坐着闲聊起来,感觉我俩也没分开多久,怎么有那么多话聊呢?其实,大部分时间是我在说,润玉在听。中间,我还为润玉端来了自己烹制的花草茶,可他非要说比璇玑宫的瑶草仙茶要来得清甜爽口。我们这位夜神大殿啊,大概是喝惯了仙茶,现在竟然把凡物当成宝贝。 聊了约莫一个时辰,我就又坐不住了,瞄到院子一角的秋千架,便拉着润玉的手道:“小鱼仙倌,我想荡秋千。” “这个……觅儿,荡秋千发出如此大的响动,可否会惊动花界芳主们?”润玉有些犹豫。 “不妨事、不妨事,都这个时辰了,芳主们定不会过来。再说了,一到入夜,长芳主就在我院子外头设了双重结界,留守的花侍都撤走了,哪还会有人留意到我院子里多了一个能打破双重结界的大神仙啊。”想到润玉的高强法力,我莫名有些得意。 “你啊,真是个小机灵鬼。”润玉依旧宠溺地抚了一下我的发顶,之后顺手一挥,布下了一道蓝色的光圈:“那我再加一重结界吧,走,我带你去荡秋千。” 还没等我答应,润玉却一个旋身满怀抱起我,待我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秋千架上了。 “小鱼仙倌,高一点,高一点,再高一点……”我在秋千上大喊大叫。 “觅儿,不能再高了,待会你要害怕的。”润玉在后头轻轻推,温柔地劝着。 “我不怕,小鱼仙倌,再高点啊!”我双手抓着秋千架,快活到不要不要。 “不能再高了,待会觅儿要摔下来的。”润玉的声音如春风和煦。 一听润玉这话,我心头一转,顽心又起。在秋千荡到最高处之时,我悄悄将扶秋千的手松开,眼睛一闭,身子往前轻轻一倾,顿时整个人便直接飞了出去。此刻,我假装很害怕喊道:“小鱼仙倌救我,我摔下来啦!”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润玉早已纵身一跃,旋身飞到我面前。在我落地前的一刻,将我整个人紧紧拥入怀里:“怎么样?没事吧?” 我整个人缩在他怀里,拼命忍住笑意,并不回答润玉。只是忍得有些难受,身子禁不住微微发颤。 “觅儿,你还好吧?”润玉的声音有些着急,“这没摔着啊,莫不是吓坏了?” 我终于忍不下去了,从润玉怀里探出一个脑袋,睁开一边的眼睛,哈哈大笑:“我没事,小鱼仙倌,我方才是故意把手松开的。” “你啊,你啊……有你这么顽皮的吗?万一我没有接到你,那该如何是好?”润玉的口气满是无奈。 “怎么会呢?小鱼仙倌是这六界最好的神仙,也是法力最高强的神仙啊!一定会接住我的。”我对润玉可是信心满满。 “觅儿……”不知为何,润玉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变得又像喝了十坛桂花酿。 想到桂花酿,我顿时记起赴魔界前在璇玑宫酿的那些桂花酿:“小鱼仙倌,我之前酿的那些桂花酿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偷喝?” 润玉笑笑,轻轻将头俯下来,将额头贴到我的发鬓一侧:“润玉哪敢啊!回头等着觅儿,一起赏花共饮。那紫色的星辰花长势喜人,为我们璇玑宫增色不少。” “如此甚好,”但当我想到不知何时能再回璇玑宫,又不由得惆怅起来,“只是不知还要等多久啊。” 润玉一听我这话,脸上纵过一丝不快,安慰我道:“没事的,觅儿,我会时常来花界看你的。” “哎……也只好这样了。”我对这样的安排是不满意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润玉见我不快,立马道:“要不,下回润玉带两坛子桂花酿过来,同觅儿共饮?” “哦。”我依旧兴趣怏怏。 “下回让熙欢给你做只烤鸡,一起带过来?”润玉接言道。 “哦,”我心道:哪有住璇玑宫方便啊,熙欢总是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小鱼仙倌,我想下棋。” “那我下回把通灵白玉棋盘带过来,将它留在花界,可好?” “好是好,可无人与我对弈,棋盘又有何用?” “润玉一得空,便过来陪你下棋。” “哦。”我依旧提不起兴致。 润玉见我一直闷闷不乐,便轻轻将我放下,而后执起我的双手:“觅儿,怎么不开心了?你的手好凉啊。”接着就把我的手捧在他的掌心中,哈了几口热气。然后,抽手一挥便幻出一件粉色的披风为我围上。 只见那披风在夜色之中熠熠生辉,我仔细一瞧,原来披风上绽放着一朵朵紫色的星辰花,晕出道道光芒,就如那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一般耀眼夺目。 “哇,小鱼仙倌,这件披风是怎么做出来的?好美啊。”我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这件与众不同的披风给吸引过去了。 润玉浅浅一笑,为我紧了紧披风上的系带:“觅儿可还记得,璇玑宫暗林处有株琪树?” “就是长满星星的那株树呗,自然是记得。”我把玩着披风上的流苏欣喜道。这披风穿在身上薄若蝉衣却十分暖和,实在是神奇的很。 “我请九重天最心灵手巧的织女为你做了这披风,以璇玑宫的星辰花为样,最后施法将琪树上的星光定于其上,”润玉抬手抚了抚我头上的星辰簪,“与这簪子交相成映,别有风情。” “听着就好厉害啊,小鱼仙倌多谢啦!”我知道润玉心细,这披风定是极好的。如此一想,我就愈发想回璇玑宫。哎,如何才能回去呢? 此时,润玉抬头看了下天,犹豫片刻道:“觅儿,时候不早了。要不,润玉先行回去,改日再来看你?” 我一听润玉要走,才被披风调动起来的情绪立马就低落下来:“小鱼仙倌,你这就要走了吗?不能再多呆一会吗?” “这……”润玉眉头轻轻一皱道,“那我再待半个时辰?可好。” “嗯。”我乖巧点点头。 “夜里凤寒露重,要不,我俩进屋坐会。”润玉说道。 我本想答应,脑海中突然忆起此前润玉带我去天河看的那场美轮美奂的流星雨,便道:“小鱼仙倌,我想去天河那边看流星,可好?” 第33章 纵使露凝千刃玉唯有霜染一丛花(一) 润玉听我所言,粲然一笑,只将手往空中一指:“觅儿,看流星雨,何须至天河?你且抬头看看。” 我顺着润玉的手往天空望去,只见原本清朗无比的夜空,竟然有数不清的星星纷纷往下坠落,那片片星光照亮了半边天,甚为壮观。 我一时间都看呆了,而后才缓过神来,兴奋拉扯润玉道:“小鱼仙倌,这也太美了吧!你真是六界最了不起的神仙。” 润玉顺手拢了拢我那一头被夜风吹乱的青丝,将披风上的帏帽为我兜上,柔声道:“你啊,真是个傻葡萄。润玉清寒,数万年来与长夜相伴,无尊位、少亲友,哪里就如觅儿口中所言那么好了?” 我痴眼望着满天的流星:“我才不管人家怎么看呢。反正,在我眼中和心中,小鱼仙倌你就是最最好的神仙,谁都比不上。”此时,润玉静静绕到我的身后,用他那双纤长如玉的手臂紧紧将我环抱住,将头贴近我的脸侧,呢喃道:“觅儿,你才是润玉眼中和心中视若珍宝的那个。除却你,余下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小鱼仙倌……”我虽不大明白,但却也知润玉这是看重我的意思,不禁心口一阵发紧。润玉只是紧紧搂着我,在三重结界之内,仿佛仅有我和他俩人。我们静静看着那漫天的流星由繁变稀,由稀变无,任凭光阴流逝…… 就这样不知过了过久,润玉轻声道:“觅儿,夜已深,我该回天界,你也该好好歇息了。”说罢,便将双手缓缓松开,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意味。 “哦,”我顺从应了一声,心中纵然有不舍,但知润玉也绝不可能留下,“好吧,小鱼仙倌你也陪了我许久。你走吧,记得常来看我。” 润玉并不直接答我的话,只是摸摸我的发顶,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一挥,撤去了那道蓝色的结界。隔了许久,方道:“觅儿,我走了。”润玉的声音很轻,轻到我都快听不见。 “嗯。”我闷声低着头,两只手别扭地绞着披风的一角。我从眼角处瞥见,润玉本想伸手过来拉我,却又生生将手抽了回去。而后,便直接转身往外走去。 我连忙抬头,见着润玉一步步远去的颀长背影,心中猛地一阵难受。我突然很想喊一句:“小鱼仙倌,你别走。”却又觉得怎么也喊不出口,只得无助捂住心口。 眼见他就要从我眼前消失,我当时脑袋一热,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一声:“小鱼仙倌!”便飞快扑了过去,从后头拦腰将润玉死死抱住,嘴里冒出一句,“当初你在魔界,不是说过,不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抛下我,都会带着我吗?” 被我突如其来的一抱,润玉的身子顿时僵住了,只能一动不动任由我这样胡搅蛮缠地抱着。润玉没有回我话,我正欲往下说。谁知,话还没出口,身子却已悬空,整个人又重新回到了润玉怀里。 润玉将他那白皙如玉的脸庞,探入我的帏帽之内,用他高挺的鼻子抵住我的鼻子,那如兰的气息一时间笼住了我整张脸,“觅儿,你如此胡闹,让我拿你如何是好?” 我听润玉这话似乎有点责怪我的意思,欲要解释,无奈润玉的脸却还贴着我的脸。我只得从他的脸侧探出来,双手搭上他的脖子,贴近他的耳朵道:“那小鱼仙倌就多宠我一点,不就好了。” 这下,润玉的耳根不知为何,一下子就红了,连带着脸都有些发烫。过了好一会,润玉这才声音沙哑回我:“你啊你,我带你走,不抛下你……” “真的吗?小鱼仙倌,你要带我离开水镜?”我一听润玉这话,顿时激动不已。 “嗯,”润玉顿了顿,“不过,天界璇玑宫你是万万不能待了,不出三日,长芳主她们定能寻到宫里。到时候,闹到父帝、母神那里,不要说护觅儿周全,怕是润玉自己都自身难保。” “啊,不回璇玑宫啊?”我一听不回天界,那还有什么意思?兴致一下子就低落下来,“那去哪?” “去凡间,人间五味杂陈,各种气息掺杂期间。这样子,就可以将觅儿身上的气息掩盖住,花界芳主们就没那么容易找寻到你。”润玉接言道。 “凡间?小鱼仙倌,听狐狸仙说那里有各式美味,许多好吃的,可否属实啊?”作为一个吃货精灵,我的兴致瞬间又被点燃。 润玉颔首一笑:“叔父所言不虚,那里还有觅儿日思夜想的驴肉火烧呢!” “那敢情好,我要去,我要去,小鱼仙倌你即刻就带我去凡间吧。”我此前从未去过凡间,如此一来,既可以摆脱花界的无聊禁闭,又可以去吃吃玩玩,岂不是一举两得,我心里不要太得意啊。 “你啊,真是听风就是雨,就算要去凡间也要待万事俱备之后,才能去啊。”润玉的口气满是无奈。 听润玉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一桩要事:“对啊,是要准备一下,我之前还有好多宝贝放在璇玑宫呢!我要回去收拾一番,带到凡间去,还有桂花酿啊,星辰花啊,都要带一些下去。” “觅儿,你这是打算在凡间安家不成?”润玉笑言道。 “有何不可?有道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就算在凡间住个百八十年,不过也就是天界数月观景而已。” “行行行,觅儿说了算。”润玉宠溺道。我内心那个欣喜若狂,发现自己还在润玉怀里,顺嘴就在他脸颊一侧轻轻啄了一下,欢快道:“小鱼仙倌,你真好。” 润玉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半天都没能缓过来。夜很深,风很凉,周围静谧无声,我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润玉这才道:“觅儿,这是困了。不若这样,你先回房好好歇息。稍后,我回天界为你将那些东西收拾妥当,而后接上你,一同送至人间可好?” “不必如此麻烦,”我摇摇头,招呼来几只小蜜蜂和蝴蝶,悄声吩咐它们,“明日一早,你们去告诉连翘和小草窝,这几日长芳主让我去她那筹备‘花神祭’,没空同她们玩了。”蜜蜂和蝴蝶上下飞舞,领命而去。 “我的觅儿真是聪明,”润玉夸赞道,“不过,如此安排还是不妥,若是明日众芳主和老胡他们见你不在房中,势必要直接寻到天界。” 我拍拍润玉的肩膀:“小鱼仙倌,你安心啦!因为长芳主他们真的要去准备‘花神祭’,这几日都没空搭理我。” “如此......”润玉浅浅一笑,“觅儿,我们走吧,回璇玑宫,回家去。” 第34章 清明特别番外之神仙也爱吃青团 自打润玉成了天帝之后,六界一统,四海升平,我这天后的神仙日子也过得是淡云流水,只好自己没事找点乐子。 那日,我领着小桃夭至省经阁寻润玉和贝辰父子俩,甫一进门,就望见润玉正在教贝辰习字。我喊了声:“小鱼仙倌,贝辰。”桃夭立马挣开我的手,欢快奔向润玉:“父帝抱。” 润玉一把抱起桃夭,灿若桃花冲我打招呼:“觅儿来了。” 贝辰连忙放下手中的蟠龙纹金笔,走到我面前毕恭毕敬行礼:“母神。” 我抚了抚他的小脑袋:“乖,跟着你父帝习字呢?你父帝那一手行草魏碑,六界之中可是无人能及。想当年,你母神我的字也是你父帝一手教的呢。” “儿臣谨记母神教诲,潜心练字,绝不给父帝丢脸。”贝辰一脸恭顺。桃夭则从润玉怀里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书案上贝辰方才写的字:“哥哥,你的字都写得如此好看了,还要练啊?” “妹妹过誉了,”贝辰转对桃夭,“还不及父帝万分之一呢。” 听他们兄妹所言,我不禁好奇走过去一观。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心中一惊:这字也太好看了吧,别说当年的我,就算是现在的我也远远不及。被自己儿子如此比下去,实在太丢人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只好说一句:“甚好,甚好。”然后左顾右盼想扯开话题,这不,就看见润玉的书桌上放着一面精致异常的八卦镜,上雕有太乙玄纹,便走过去拿了起来:“小鱼仙倌,这是什么?” “觅儿,你且自己瞧瞧。”润玉抱着桃夭,走到我身侧。我举起镜子一照,并不能像普通镜子那样映出自己。润玉伸出一个指头往镜面一指,“刷”一下金光四起,只见镜面浮现出一副热闹非常的人间画面,我不禁欣喜道:“小鱼仙倌,这不是凡间吗?怎么跑到镜子里去了。” “觅儿,此镜名曰‘昆仑镜’,又名观尘镜。经此镜,可查看人间百态,知晓人间疾苦。”润玉解释道。 “这镜子还挺有意思的,小鱼仙倌,你快看看,他们在干啥呢?”我兴奋指着镜中的景观。还未等润玉答话,贝辰已经一板一眼为我解说:“母神,凡间再有几日便是清明节,世人会在这日祭拜先人,以示哀悼。” “哦,”我应了一声,眼睛却给那祭桌上一盘绿色的团子给吸引过去了,谁让我是一个吃货神仙呢,“那桌上摆的是什么?” “那祭品名曰青团,将糯米研磨做成皮子,内馅可甜可咸,”润玉单手抱着桃夭,抽出一只手来牵我,“觅儿,可是饿了,我们一同去用午膳吧。” 从我见了那青团之后,便念念不忘。午膳之时,便问在旁伺候的小七:“小七,你吃过青团吗?” “天后娘娘,何谓青团?小七不知。” “是人间清明节的一种吃食。”我现学现卖。 “娘娘,小七自八百岁仙龄至璇玑宫伺候天帝陛下,从未踏出过天界半步,怎会知道凡间之物?”小七顿了顿,“不过,你可以问问熙欢去,她掌管御膳房。” 对啊,我怎么把熙欢忘了。匆匆用过午膳之后,我便溜到御膳房,远远就瞧见熙欢正安排仙侍们有条不紊干着活。我唤了句:“熙欢。” 熙欢连忙转过身:“天后娘娘,你怎么来了?此处杂乱不堪,仙侍来来往往,小心磕了碰了。”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对熙欢的大惊小怪表示不解,“你会做青团吗?” “青团?”熙欢想了想,“可是凡间之物?” 我猛地点点头:“你可会做?” 熙欢摇摇头:“熙欢只是听闻过此物,未曾做过。要不,待熙欢做好公主小殿下的奶糕和太子殿下的羹汤,回头打听打听如何做。” “算了吧,熙欢,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忙吧。”我再怎么爱吃,也不能和自己孩子争吧。 熙欢伺候我和润玉多年,熟知我的性子,便和我说道:“娘娘,你可去姻缘府,问问月下仙人,他见多识广,定会知道的。” 对啊,我怎么把狐狸仙忘了,熙欢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立马直奔姻缘府。 彼时,月下仙人正在姻缘府内,品着仙茗,看着他的话本子。 “狐狸仙,你就和我说说青团呗。”我央求道。 “叫叔父,没大没小,自从你嫁给润玉那小子,就没正经叫过我几声叔父。”狐狸仙有些不满。 “叔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乖,”狐狸仙这才心满意足,“这个青团啊,是凡间清明节的祭品,将糯米研磨做成皮子,内馅可甜可咸。” “对对对,就是这个,青团怎么做?”狐狸仙如此一说,馋的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会,那玩意粘粘乎乎,有啥好吃的?怎么比得上烤鸡。”月下仙人表示不屑。 “狐狸仙,你太过分啦!”我气呼呼道。一旁伺候的溪月连忙提议道:“天后娘娘,不若你去花界问问众芳主们,或许她们知道。” “对啊,还是溪月你最有办法。”我又马不停蹄赶到花界。长芳主一听我的来意,直摇头:“不知道啊,锦觅,你现在不再是一个花界小精灵了,而是堂堂的天后,怎么还如此胡闹呢?想当年你的生母先花神梓芬,不论是花界的政务还是庶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你怎么一点都不随她呢?” “花界不是有你在嘛,长芳主。”我撒娇卖萌道,“很快,小鱼仙倌不是要晋你为花神了。” “你啊你,在外也该尊称一声天帝陛下,怎么还是张口闭口‘小鱼仙倌’。”长芳主继续说教。 “我喊习惯了,改不过来了,长芳主。”我吐吐舌头。 一旁的老胡偏帮我:“长芳主,不要对小淘淘这么严厉嘛。你也知道,她就是这个性子。好在天帝陛下贤明,治理有方,六界祥和。他们夫妻琴瑟和鸣,一家其乐融融,你也别太操心了。” 另一侧的海棠芳主附和道:“就是,就是,姐姐不必担心,锦觅是有福之人。” 玉兰芳主则笑言道:“锦觅,你何不去天界洛湘府,问问风神临秀。她最近除了做鲜花饼,还对各式糕点颇有研究,指不定就会做你所言的青团。” “对啊,我怎么把临秀姨给忘了,真是舍近求远。”我一拍脑袋。折回天界前,我去看了连翘和小草窝,俩人正拿着此前润玉送给她们的万花镜,看得津津有味。 连翘知道我的来意,羡慕不已道:“天后娘娘,你过得太逍遥快活了吧?为了一件吃食,满六界乱逛,天帝陛下对你真是宠上天了。” 小草窝也表示赞同:“可不是,六界都在传,陛下是宠妻狂魔呢!也不知道,天后娘娘这是几生几世修来的福气啊。陛下还长得那么好看,六界第一美男啊。” “六界第一美男不是魔君旭凤嘛?”我不解问道。 “六界美男、美女的排行榜实时更新,蛇仙彦佑负责编撰,他把自己排到了第二,魔君只好屈居第三了。”小草窝得意解释道。 “扑哧君真够大胆的,也不怕魔君削他。”真不知道,谁给扑哧君的勇气。 “他怕什么,不是仗着有你家天帝陛下做靠山嘛。”听小草窝如此一说,已经大半天没见润玉了,他到时候定要四处寻我,还是赶紧回天界吧。 拜别花界众人,我径直去了洛湘府。一进府门,就望见风神临秀正拿着一双筷子,夹着块糕点,喂我爹水神洛霖:“师兄,你就尝一口嘛。”看来这两位原本相敬如宾的尊神越发恩爱了。 我喊了声:“爹爹,临秀姨。”谁知我这么一喊,水神立马就被那才入口的糕点给噎住了,风神也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放下筷子,给水神递了杯茶水。 水神喝完水之后,这才气顺招呼我:“觅儿来了。” 风神临秀则理了一下衣服,站起来拉过我的手:“觅儿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我是不是打搅到爹爹和临秀姨了?”虽说我此前对男女之事懵懂无知,但好歹也嫁给小鱼仙倌数万年,还生了贝辰和桃夭。 “没有,没有。”水神和风神异口同声说道。 “青团?从未听说。”风神临秀听了我的来意表示束手无策。 “此前,我倒是在凡间见过此物,要不,爹爹得空为你去凡间走一遭。”水神爹爹一向是慈父,可我做女儿的,也不好打搅他们夫妻恩爱啊。 “没事的,爹爹,一桩小事,其实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和临秀姨。”我贴心道。 两位尊神之后对我嘘寒问暖,眼见天色渐晚,便催促我回璇玑宫,免得天帝陛下惦记。看来,全六界都知道润玉对我的宠溺啊。 此时,身处凌霄宝殿的天帝润玉处理完政务之后,果真向上元仙子邝露打听我的行踪。润玉听了邝露所言,眉头微微一皱:“什么?天后为了打听青团的做法,四处奔走,去了姻缘府、花界,还有洛湘府。” “正是,”邝露接言道,“属下推断,天后娘娘明日肯定还要赴魔界,找魔君夫人讨法子,她们二人素来交好。” 润玉沉思片刻,吩咐邝露道:“取纸笔,我要给魔君旭凤修书一封。” “是。”邝露恭敬行事。 而我自洛湘府而出,因为寻制作青团的方子未果,垂头丧气回到了璇玑宫。一回到璇玑宫,就有仙侍禀告:“天后娘娘,蛇仙彦佑和多肉仙子来拜见娘娘。” 我一听来人,立马直奔会客厅,凡间的吃食问扑哧君,他一定知道。扑哧君一见我,便抱怨道:“天后娘娘,你现在的架子越发大了,我们等了你好半天,你才肯出来见我们啊。” “扑哧君,这是哪跟哪,我适才不在璇玑宫,去了趟花界。”然后,我就一把拉过多肉仙子,“肉肉,你们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 肉肉有些害羞:“锦觅,我就是来和你商量这事,想问问你嫁衣的花样,哪种好看?” “娘子你穿什么样的嫁衣都好看啊。”扑哧君在一旁嬉皮笑脸道。 “没个正经,人家还没嫁给你呢。”肉肉的脸越发红了。 “肉肉,我哪懂这些啊。这样吧,回头让小鱼仙倌为你安排两位心灵手巧的织女,同你一起缝制嫁衣。” “可以吗?锦觅。”肉肉兴奋道。 “自然是可以,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由姐妹变妯娌了。”我真心为肉肉开心。此前她为了救我舍弃了自己的性命,现如今,我们能如此美满在一处,真是太好了。 而后,我接着追问扑哧君那扰人的青团,扑哧君道:“凡间的青团,我倒是吃过不少,的确美味可口,可我哪会做那玩意。要不是大婚在即,我就领你去凡间走一遭,保管让你一次吃个够。” “彦佑,你又想把本座的天后带到何处去?”正当此时,润玉冷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们仨一惊,我立马矢口否认:“小鱼仙倌来啦,没去哪里,没去哪里,你听错了。” 肉肉性子柔顺有点胆小,至今见到我们天帝陛下还有些害怕,便拉着彦佑匆匆拜别。 此刻的魔界已收到润玉的传书,燎原君捧着书信,立马向魔君旭凤禀告:“魔君,天帝陛下修书一封。” “修书?此时六界一片祥和,也并无法会,兄长何以来信?”旭凤有些疑惑,“呈上来。” “荒唐!堂堂天帝,为了一件凡间的吃食,抛下六界事务不管。要跑到凡间去住上一段时日,还美其名曰,偷得浮生半日闲。”旭凤读完信,愤愤不平道,“让我暂代协管六界事务,他跑去逍遥快活。要我说,锦觅那家伙就是一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干嘛发那么大脾气,”魔君夫人鎏英从旭凤手中接过来信,看了一遍,“哟,多大点事,不就是去凡间吃个青团吗,要不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不去,你别添乱。我们都去凡间了,来个狼子野心之徒正好一举灭了天界、魔界,到时候天帝和魔君之位恐怕就要易主了。” “魔君尽管放心同夫人去人间游玩,燎原君会誓死守护魔界的。”燎原君衷心耿耿道。 “不去,谁要和那红颜祸水掺合在一块。”旭凤不耐烦道。 “得了吧,魔君殿下,当初是谁要死要活非要娶那个红颜祸水,不惜和天帝开战。”鎏英讽刺道。 “鎏英,你这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实事求是,”鎏英得理不饶人,“不服气,打一架啊。” “打就打,谁怕谁。”旭凤佯装生气。燎原君对此等日常上演的夫妻相爱相杀的戏码,也见怪不怪,悄悄退出去,随手带上房门。 房屋里头开始还有“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传出,而后便沉静了下来,偶尔飘出一两句娇喘声,伺候的魔侍都避走不及。 次日,日头已盛,我迷迷糊糊习惯性缩到枕边人的怀抱,还是那股浓到化不开的龙涎香,数万年不变,我呢喃唤了句:“小鱼仙倌……” “嗯,我在。”润玉温柔的声音在我耳侧回荡。我勉强将眼睛撑开一条缝,日光有些晃眼,我伸出一只手来想要去挡,润玉却早我一步替我挡住了。我的小鱼仙倌自我初见他,从来都是如此贴心周到,夫复何求?一时间心中荡漾起一股暖流。 我闭着眼睛一阵子,主动吻了润玉一下。润玉被我一吻,却再也不肯放过我的唇,热烈地回应我的主动。 他的唇温热而湿润,力度虽轻却充满掠夺性,一路往下,往下……摸索了突然,我猛地想起什么,一把推开润玉:“小鱼仙倌,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今天不上朝吗?不要处理政务吗?赶紧赶紧。” 我再一看,不知何时润玉那无以伦比的龙尾已经盘满了龙床,他无奈道:“觅儿,我今日不上朝。” “不上朝!你病了吗?小鱼仙倌。”我着急将手覆在他额头上。 润玉摘下我的手,扯到唇边轻吻了一下:“觅儿,莫担心,我没事。天帝也可以休假,我带你去凡间住些时日,你不是想吃青团吗?” “真的吗?小鱼仙倌,你真的是全六界最好的神仙。带桃夭去吗?带贝辰去吗?”我一把抱住润玉,兴奋不已问道。 “都不带,就只带你一人,我们去过过凡人夫妻的二人世界,”润玉轻吻了我额头一下,“所以,你赶紧收拾一下,不然就晚了。” “太好了,上回我俩去人间吃喝玩乐,都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想想,甚是怀恋。 “再过几万年,几十万年,或是百万年,你的小鱼仙倌都会陪你到人间吃喝玩的。”润玉郑重承诺。 在凡间,我们还住在润玉身为夜神大殿时安置的府邸——那座位于锦官城梧桐街的小庭院。土地仙张德全一直在照看这府邸,不过再次接待我们之时,更是诚惶诚恐。 听闻我想吃青团,便说要去寻来全蓉城最美味的青团来。谁知,润玉却摆摆手道:“你且去采办些食材,我要亲自做些青团给天后娘娘吃。” 张德全领命而去,哎,这下天帝陛下宠妻狂魔的名号恐怕连下界都该传遍了吧。 不过,最终润玉并没能做成青团。在他细细研磨好糯米粉,将所有的馅料洗好,剁好,我已经迫不及待做了起来。我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数万年前不是给我们夜神大殿做了那么多美味可口的夜宵。凡人不是说:“要想得到夫君的心,要笼络住他的胃。”此刻,正是我大展身手的时候。 堂堂天帝陛下此时正在灶前烧火,忙得不亦乐乎。我不免得意道:“小鱼仙倌,我厨艺如此之好。你娶了我,有多幸福啊。听狐狸仙说,当年他们的先祖,那位艳绝六界的狐帝之女,不是嫁给你们天界太子吗?听闻,他们在凡间渡劫之时,那位太子妃可是什么菜都不会做,还一把火烧了厨房。” 不知何时,我的整个人已经到润玉怀里,他低头亲吻我:“此前,父帝曾对我说,天帝是天地间最大的囚徒,我深以为然。可觅儿,你却让这牢笼变为最幸福之地,润玉情愿生生世世画地为牢。” 热腾腾的青团已出炉,我亲手做的青团有两种口味:一种咸的,一种甜的。我们俩人分食了一个咸味的,甚是满足。润玉向来不喜甜食,我吃着甜味的青团,遂起作弄之心,便含了一口青团,喊了句:“小鱼仙倌。” 趁他还没反应,把嘴贴了上去,喂了他一口:“好吃吧?甜吧?” 润玉向来拿我没办法:“好吃,甜。” 我嚼着青团,有个疑问:“小鱼仙倌,糯米的颜色明明是白的,为何青团是绿色的?” “哦,那是加了菜汁。”润玉说道。 “什么?菜菜!小鱼仙倌,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把青菜都熬成汁呢?要知道那些瓜果蔬菜都是我的亲戚来着,你让我怎么忍心下嘴?”我惊恐道。 “觅儿……”润玉正欲过来哄我。 “母神,你的真身是一朵六瓣霜花,并非果子精,儿臣才是一个果子。”这下连润玉的脸色都大变,我们循声望去,趴在窗户上看着我俩的,不正是小桃夭吗? 第35章 纵使露凝千刃玉唯有霜染一丛花(二) 自润玉答应要带我离开水镜,回璇玑宫。我就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瞬间开启了话痨模式,回天界这一路上便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小鱼仙倌,你果真法力高强,带着我轻轻松松就出了这结界。你要知道,长芳主设的结界可厉害了,刀砍不开,剑刺不破,老胡都要对着它念半天的破水咒。” “小鱼仙倌,你要带我去人间什么地方啊?” “那里有驴肉火烧吗?还有什么其他好吃的?” “除了好吃的,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 对于我的滔滔不绝,润玉时而耐心作答,时而菡萏一笑……不知不觉,我们就来到了南天门前。为了掩人耳目,避开值守的天兵,润玉照旧把我变作小人儿,装进他宽大的水袖之中。 岂料,润玉的袖兜摇摇晃晃好似婴孩的摇床,摇得我困意袭来、昏昏欲睡,余后发生之事我已全然不知。 恍惚间,我只觉自己跌入一个温柔无比的怀抱,有人在我耳畔道:“觅儿,我们到家了。”闻那气息、听那声音,不作他想,定是小鱼仙倌了,我便安心地沉沉入睡,一夜无梦。 晨光熹微,当我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已重回璇玑宫,回到那间离润玉寝殿最近的客房中。房中一切如常,和我离开之时一般无二,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 见我醒来,趴在床前的魇兽立马欢快蹦哒起来,亲昵地跑过来拉扯我的衣裳。我抚了抚它的小脑袋:“小乖乖,好久不见啊,你想我了吗?”小哑巴兽死命点着脑袋,这重情义的劲头真随了它的主子。 想到润玉,也不知道他下值了没?趁着这档子,还是先把此前收藏的宝贝收拾一下,好带去凡间啊。说干就干,我立马跳下床,忙乎起来:“文昌仙人的狼毫笔,不带,凡间那么多好吃、好玩的,练什么字!孔圣人的许愿灯,带,这个拿到人间去放一定好玩。这个带,那个不带……” 我自言自语忙个不停,魇兽围着我直打转,一会帮我衔起这个,一会咬起那个,以至于润玉敲门喊我用早膳都没听见。 待润玉来到我面前,还没等我开口打招呼。他却眉头微微一皱:“又不穿鞋,衣裳也不多加一件,穿得如此单薄,晨起天凉,都不知道好生顾好自己。” “小鱼仙倌……”我被润玉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将自己的头低了下来,不去看他。接着,任由润玉为我添衣,为我穿鞋。望着蹲在我床前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我心中不由激荡起一股暖流,忍不住伸出双手,一把将润玉抱住。 润玉大约没料到我会突然有此举动,手上的动作滞住了,顿了片刻,旋即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贴近我的脸:“觅儿,你真是个磨人的小精灵。” 过了好一会,他在我额头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去用膳吧,熙欢准备了好多你爱吃的东西。” 用膳之时,熙欢和小七都在旁伺候着,面带喜色。熙欢柔声向我介绍她做的新菜式:“锦觅仙子,你尝尝这鸡丝包子?” “不油不腻,一嘴咬下去满口生香,甚好甚好。不过,熙欢,这里头红呼呼是什么?”这十几年下来,我也算是个有见识的果子精啦。不过感觉吃来吃去,还是璇玑宫膳房的伙食最合我心意。 “哦,那是胡萝卜丝啊,锦觅仙子。”熙欢的性子倒是同润玉一般温柔似水。 “什么?老胡的亲戚!熙欢,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让我怎么下得了嘴嘛?”我大呼小叫起来。不过在场之人似乎都熟悉了我的做派,润玉直接把包子掰开,将其中的葫芦卜丝细细挑到自己碗里:“觅儿,如此可好?” 我点点头表示满意,接下来就是忙着把满桌的美食大快朵颐。其实,都用不着我动手,每次润玉都能抢在我的前头,将我想吃的东西夹到我碗中,可真是个料事如神的神仙啊! 见我吃得七七八八,小七便凑上前来:“锦觅仙子,你和大殿种的星辰花长得可好啦!大殿让我们收集每日晨露来浇灌它们,现如今,那里已成璇玑宫最美的院子啦。” “真的吗?用过早膳后,我们移种一些星辰花到大殿下的寝殿之中,添上一抹花色。”我觉得润玉的寝殿过于单调古板。 “这个,”小七并不敢答应我,而是将眼睛转向润玉。润玉头也不抬,淡淡回了句:“照锦觅仙子的意思办吧。” “是,大殿,”小七开心冲我笑笑,接言道,“稍晚我们再去瞧瞧,你埋在另一个院子里头的桂花酿,感觉打那里路过,时时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呢。” “真的吗?我一会起几坛子起来带走。”虽说我千杯不醉,但对酒还是挺感兴趣的。 “带走?带到哪里去呢?锦觅仙子你不是才回来吗?”小七有些疑惑。 “哦,我是回来收拾东西的,马上就要走了。”润玉此前交代过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此次要前往凡间,以免行踪泄露,被花界芳主们寻到。 “啊,这就走了?”小七满脸失望,“今日乃天界招募选拔新兵之日,小七本想和锦觅仙子一同去凑个热闹呢。” “招募选拔新兵?在何处?”我一听有热闹看,立马来了兴致。 “就在火神殿下的……”小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润玉一个犀利的眼神给制止住了,闭嘴不再往下说。 “火神殿下的哪里?”不过我向来没个眼力劲,直追问小七。 “这,”小七吞吞吐吐,偷偷看了一眼润玉,“我也不知道,要不,仙子问问大殿下吧。” 我听了小七这话,连忙转向润玉,拽着他的一只胳膊撒娇道:“小鱼仙倌,到底在什么地方吗?我从没看过什么征兵,你就让我和小七去看看呗。我保证听话,不给你添麻烦,看完就回来。” 润玉并不直接回我话,反倒问我:“吃饱了吗?吃个早膳也不安分。” 我猛地点点头:“吃饱了,都吃撑着了,熙欢做的东西真好吃。” “征兵在旭凤的金乌大殿,不过人多眼杂,觅儿还是不去为好。”润玉轻声道。 听润玉这话,是不打算让我去了。我有些着急,当下就决定讨好一下我们夜神大殿,于是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直接往润玉嘴里塞:“小鱼仙倌,你也要多吃一点。” 见此情形,小七、熙欢等一众仙侍都不好意思低下头。而润玉呢,只好就着我的手把糕点咽下,然后尴尬咳了两声。我又连忙倒了杯茶,给润玉递过去。 润玉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笑涡一旋,开口道:“我一会要过去金乌大殿,觅儿你就随我一同去吧。” “太棒啦!小鱼仙倌,你果真是六界最好的神仙。”我开心地蹦起来,就差没将润玉一把抱住。 第36章 纵使露凝千刃玉唯有霜染一丛花(三) 早膳过后,我先同小七一起将院中的星辰花移种了些许至润玉的寝殿。毛手毛脚是我一贯的做派,自是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只得回房好生梳洗打扮一番。 待更衣之时,竟意外发现我的箱笼之中竟凭空多出了好几身绣有星辰花的云锦衣裳,甚是好看,我便取了一套直接换上,而后急急寻润玉去了。 再见润玉之时,他也换了身衣衫,虽说依旧是白衣飘飘但看起来庄重非常。我本想问上一问,谁知跟在润玉身边的小七却大呼小叫起来:“锦觅仙子,你这身打扮太美了。大殿下让织女亲自为你缝制的衣裳,果然不同凡响。” “是吗?”我低头瞟了几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接着抬头问润玉,“小鱼仙倌,真的好看吗?你怎么想到给我做新衣裳?” 润玉没有答我话,而是走到我面前,柔声问道:“觅儿的锁灵簪呢?” “在这。”我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锁灵簪,递给润玉。 润玉先将我头上的星辰簪轻轻摘下,接过锁灵簪换了上去,瞬间我便又化作小书童的模样。而后,润玉吩咐小七将星辰簪收起来。 “小鱼仙倌,你觉得星辰簪不配这身衣裳吗?”我有些疑惑。 “配,我的觅儿作这副打扮更是好看。”润玉笑涡一旋。 “那你为何又要将簪子取掉呢?”我愈加不明白。润玉笑而不语,只伸手冲我身上一挥,瞬间我身上的云锦衣裳变作一袭普通的青衫。 “咦,小鱼仙倌,你不是才说好看,怎么又把我的衣裳变走了。” 润玉先往四下一看,然后径直走到我身边,在我耳侧低语:“就是因为太好看了,才不能让别人看见。”润玉这话越发把我弄糊涂。不过,正巧此时小七折回来,我觉得看热闹才是正事,穿什么衣裳又有什么打紧呢?便不再纠结,一行三人往金乌大殿方向飞去。 待我们三人至金乌大殿,那里已经是仙山仙海,好生热闹。我远远便瞧见旭凤的贴身仙侍了听和飞絮正在忙着接待前来征兵的地仙们,便迫不及待上前同他们打招呼:“了听仙侍,飞絮仙侍,许久不见。” “锦觅,怎么是你?”谁知他俩见了我,甚是惊讶。 “怎么不能是我啊,我来瞧瞧热闹,你们快和我说说这征兵怎么个征法,好玩吗?”我瞬间变身好奇宝宝。 飞絮倒是实在,立马回话:“这个征兵每隔三十年举办一次……” 未曾想却被了听硬生生打断:“锦觅,听闻你不是回花界了?你要来就来,要走便走,当我们栖梧宫是什么地方?又把我们火神殿下置于何地?” “哎,了听仙侍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你上回拿了两枚朱雀卵给我吃,差点没把我害死,我都还没找你讨要说辞呢。”我觉得了听着实有些莫名其妙,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仙侍。 此时,润玉已不动声色走到我身侧,了听和飞絮一见润玉,赶忙行礼:“大殿下。” “嗯,”润玉抬手示意免礼,“旭凤人在何处?” “二殿下现今在大殿中,预备一会主持征兵。”了听毕恭毕敬回话。润玉颔首,而后叮嘱我:“觅儿,你一会随我进殿,可别到处乱跑。” “是,大殿下。”我低眉顺眼应了一声,扮乖巧样,转到润玉身后,但不忘向了听吐吐舌头。了听呢,因为润玉的缘故也不敢造次,只是恭敬问道:“往届天界征兵,大殿下都只是派人过来点个卯。今日何以大驾光临金乌大殿?” “今日正巧得空,便过来看看。”润玉淡淡道,“你且为我们带个路。” 了听连忙点头称“是”,便与飞絮二人领着我们进殿去。 一进大殿,我便瞧见旭凤高高在上坐在殿中央,他抬头之时,见我随润玉一同进来,脸色骤然一变。便走下来同润玉打招呼:“大殿今日怎么得空过来?”而后一双眼睛死盯着我,压低声音问润玉,“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润玉淡淡道:“锦觅仙子的包袱和随身物件还留在我璇玑宫,故而过来收拾一番,稍后便会离开。这不正巧赶上征兵,她想来见识一下,我便把她带过来。” 旭凤点点头,眼光却一直没从我身上移开,似乎想把我看穿个窟窿来。我有点心虚,连忙附和道:“二殿下,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看完热闹立马就离开天界。” “如此就好,大殿下请上座。”旭凤相邀润玉。润玉摇头道:“我对征兵作战之事,向来一窍不通,就在一旁看看就好。” “那我便不客气了,大殿请落座。”旭凤说罢,便回到殿中央的主座上。润玉落座后,我本想跟着一起坐下,却给小七拉住了:“锦觅仙子,如今在外头,你是大殿下的贴身仙侍,哪有和上神一块坐的道理。” “对哦。”这段时日跟着润玉,同吃同住,哪里还记得这些规矩。不过,润玉倒是转过身来:“觅儿先看着,若是你站累了或觉得无趣,我们就回去,不必管其他。” “是,大殿下。”我笑嘻嘻应道。小鱼仙倌总是如此贴心,让人不喜欢他都难。 接着听见旭凤一声令下,征兵考核正式开始,只见旭凤的贴身侍卫燎原君出列,大声宣布:“第一轮,兵法论述。” 一个地仙出列,大大咧咧自我介绍:“小仙鹿仁甲……”而后,就吧嗒吧嗒说个不停。听得小七云里雾里,悄声问我:“锦觅仙子,他说的啥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我噗嗤一笑:“他啊,估计是从鲁地晋升上来的地仙,那地煎饼卷大葱最好吃。” “锦觅仙子,”小七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崇拜眼神看着我,“真没看出,你居然懂得这么多,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我会的东西多着呢。”我有点飘,小七一听我这话,无奈摇摇头。 好容易等煎饼卷大葱地仙说完,接下来是一位白净斯文的地仙,温文尔雅道:“家住苏州府…...”只可惜小七依旧听不懂:“这回又说的啥?” “哦,这回说的钱塘一带的话,松鼠桂鱼啊,那可是人间美味。”提到这茬,我的口水差点忍不住要流下来。 待到松鼠桂鱼地仙结束之后,第三个上场的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地仙,粗声大气道:“任河间府参将……” “这回说的又是什么啊?早知一句都听不懂,还不如不来呢。”小七觉得郁闷的很。而我则有些激动,拉着她的手:“河间府的驴肉火烧啊,我的最爱。” 此时,润玉转过身来,递给我两瓣剥好的仙橘,柔声道:“你啊,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说个不停,也不嫌口渴。” 我也不和润玉客套,拿过橘瓣往嘴里一塞,惊呼出声:“好甜。” 那边润玉早已把新剥好的两瓣橘子又递了过来:“别着急,有的是。对了,觅儿,你常年居于水镜,为何能听得懂各地仙的方言。” 我一边吃着仙橘,一边附在润玉身侧道:“我爱学习啊,小鱼仙倌,花界有一些书就是介绍各地美食的,我顺带着把这些话记住了。不过,他们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连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什么意思啦。” “原来如此,我的觅儿真聪明。”润玉莞尔一笑。当我挺身站直之时,发现殿中央的旭凤沉着一张脸,死盯着我们看。我心中有些纳闷:这喜怒无常的乌鸦又抽得哪门子的疯,好端端地又生气。 就听见一旁的燎原君一脸无奈向旭凤禀告:“殿下,很抱歉,还是一如往届,无法听懂。” 旭凤这才把目光抽离,转对燎原君:“通知升仙府,以后六界官话也算在飞升考核范围。” “是,殿下。”原来旭凤他们也听不懂啊,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凤凰也有被难住的一天。想到这,我心中莫名得意,又往嘴中塞了一瓣甜滋滋的仙橘。 这时,走出来一位身形魁梧的地仙,一看就是个耿直的,还特别有表演欲。只见他绕着整个大殿,介绍自己以往的丰功伟绩:“小仙破军,中原人士,自幼习武,八岁师从蒲将军,曾率八百标兵奔北坡……” 不过任他说得再多,我只觉得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胡辣汤。等他绕到我们面前,我正浮想联翩,突然感觉有水溅到我脸上。难不成是胡辣汤?不对,味不对,我仔细一瞧,才发现是那位口若悬河的破军的口水。 我觉得有些恶心,直接怼回去:“你这人弄啥咧?唾沫星子都喷我脸上了。” 润玉一听我说话,立马转身递过来一方白帕子,我连忙接过来擦脸。 这时,殿中央的旭凤吃惊问道:“锦觅,你听得懂他说话?” 我光顾着擦口水,也没空回答他。但破军却激动的很,直奔过来,伸出他粗壮的手臂想要同我握手:“老乡,俺来天界这么久,第一次碰见老乡。” 此时,润玉突然站了起来,眉头一颦。小七连忙走出来,挡在最前面:“放肆,这位是夜神大殿。” 破军一听这话,立马将手垂下,恭敬行礼道:“破军多有冒犯,大殿下切莫怪罪。” 润玉“嗯”了一声,对破军之言不置可否。 于是破军有些尴尬杵在那,我这时已经把脸擦干净了,从润玉后头探出脑袋:“咦,你弄错了,俺不是你老乡。不是,不是。” “不是老乡,那你怎么懂俺们那边的话咧?”破军一脸疑惑。此时,燎原军来到我们面前,先向润玉行礼,而后问我道:“锦觅仙侍,你能听懂他们说话?“ “略懂一二,略懂一二。”我谦虚道。 “能否麻烦你帮我们做一下通译,感激不尽。”燎原军很是恭敬。 “那得请示夜神大殿啊,我归他管。”我将目光转向润玉。润玉此时的眉头已舒展开了,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大殿下。”燎原君再次向润玉行礼。润玉淡淡道:“天界征兵乃大事,从旁协助乃璇玑宫分内之事。” 听润玉所言,我连忙出列帮忙做通译,可不能丢了璇玑宫的颜面。于是,我将那破军的话一句句翻译成天界官话:“围地则谋,死地则战。相机而行,伺机而动。三军之事,莫亲于间 ……” 旭凤似乎对这位破军很感兴趣,一句来一句去,说了半个多时辰,累得我口干舌燥。最后,旭凤激动地一拍桌子:“将才啊,妙,实在是妙。破军天兵任北斗府星君,领天兵两万,即日起到天将府到任。” 而那头的破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我赶忙向他道喜:“恭喜你,大哥,你升官啦。还有两万天兵归你管,可威风啦。” “真的?小兄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没齿难忘啊……”破军激动到说话都有些结巴。我笑着摇摇头:“不必谢我,要谢你就谢夜神大殿吧,我是他的人。” 破军跑到润玉面前恭敬行大礼:“破军谢大殿下相助之恩,他日若是能用得上小仙之处,定当不遗余力。” 润玉似乎听懂了破军之言,挥手示意他免礼:“好生将天界官话学起来,为天界效力方为正事。”破军再次行礼,最终到旭凤那里领命。 而我则觉得有些累了,忍不住打个哈欠,润玉便道:“觅儿若是累了,我们就回去吧,这儿也差不多了。”我点点头,觉得征兵也就这样,没多大意思。 同旭凤道别之时,他依旧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锦觅,今日多亏有你。我五方天将麾下,又添一员虎将。” “好说好说。”我对旭凤如此恭敬的态度,有些不太适应。 “你这就打算离开天界了?”旭凤接着问道。 “嗯。”我狠狠点点头,心道:凤凰莫不是起疑了吧? “如此也好……”旭凤顿了顿,“你,保重。” “保重保重,凤凰你也保重。”我觉得旭凤今日着实有点奇怪,还是少招惹他为妙,于是立马拉着小七往外跑。 第37章 纵使露凝千刃玉唯有霜染一丛花(四) “锦觅仙子,你慢点啊!大殿下尚未离开,我们这样不合规矩。”小七被我拽着无法转身,只得频频回头。 “没事,没事,大殿仙法高强,须臾间就会赶上我们。”我满不在乎说道,依旧拉着小七,头也不回直直往前冲。一不留神,就与对面匆匆而至的一个天兵撞了个满怀。那天兵的玄铁头盔顶到我脑门上,撞得我生疼,不由地“哎呦”一声,拉着小七的手当下便松开了。 小七闻声回头,见我用两只手捂着额头,立马焦急问道:“你怎么样了?你可不能有事啊。”再一看边上手足无措理头盔的天兵,便大声斥责:“你是哪家仙府的天兵?怎么如此莽撞冒失!天路这么宽,不会看路啊,直接往人家身上撞啊。” “我,我……”那天兵被小七一训,瞬间脸涨得通红,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小仙不是有意的,我是要去参加征兵的地仙,今晨起晚了耽误了时辰,尚未划分仙府……”而后转对我行礼赔罪,“这位仙侍,多有得罪。” “冒冒失失,连征兵这等大事都能忘了时辰……”小七愈发不满。我见这位天兵斯文白净,说话轻声细语,口气颇似润玉,便心有不忍,当下就拉住小七:“没事没事,小事一桩,你也并非有意的,且先去忙吧。” 听我所言,那天兵一脸感激又作了个揖,便往一旁的征兵处急急跑去:“这位仙侍,我是来报名参加征兵的。” 征兵处仙侍当下一笑,“这位天兵,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过一会,这届征兵就立马结束了,火神殿下已经挑选了不少了精兵良将,纳入五方天将府。迟了迟了,三十年后再来吧。” 只见那天兵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规整了一下头盔,摇头道:“不不不,仙侍你搞错了。我是来应征夜神大殿的司夜守兵,并非要追随火神殿下。” 而在不远处的我揉完了额头,正欲与小七先行离开,听见那天兵说到“夜神大殿”四个字,当下就停住了脚步。 “哈哈哈……”征兵处仙侍哈哈大笑,“这位天兵,你莫不是来搞笑的吧?或是你才从下世升仙,没打听清楚啊。那夜神大殿虽说是天帝陛下长子但并非嫡出,且寸功未立,跟着他能有啥仙途?你啊,可不要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白白耽误了自个的前程。” “我……”一听此言,那天兵的脸立马又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我听了征兵处仙侍的话,当下就不高兴了,立马冲了过去,小七想拉我却没能拉住,“哎呀,你这个仙侍怎么说话的?跟着夜神大殿怎么就没有仙途了?你是谁家的仙侍,火神吗?他没教过你规矩吗?不知道妄议上神是要依天规重处的吗?” 那征兵处仙侍先是一愣,而后估摸着觉得被我连珠炮似的质问扫了颜面,扫了我一眼,当下大声吩咐左右:“你又是谁啊?在此呼来喝去、大声喧哗,值守把他叉出去!” 小七一听急了,连忙护在我面前:“大胆,不可以。”征兵处仙侍再一看小七,更是轻蔑道,“今天怎么净遇到一些莫名其妙、不懂规矩的东西,一并叉出去。” “是。”左右值守天兵就立马上前,动起来手来。正当此时,一阵狂风乍起,那两个值守天兵手中的武器不知为何,突然砸向他们自己,疼得他们抱头大叫,当下倒地。 大风迷了眼睛,待我再睁开眼,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已然挡在我们面前,润玉关切问道:“觅儿,你没事吧?” 那征兵处仙侍和倒地的值守天兵,一见来人,赶忙颤巍巍跪地行礼道:“夜神大殿。” 谁知,润玉并不答应,也没让他们起身,只是面无表情问道:“我璇玑宫仙侍所犯何事?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那三人一听,吓得脸色发白,捣蒜一般磕头告饶:“大殿下恕罪,属下并不知他们二位是璇玑宫仙侍,多有冒犯,多有得罪。” 润玉并不接话,只是看着我,眼神若有似无落在我的额头上。而我见那些狐假虎威之人如此狼狈的模样,心中觉得格外解气,不忘补上一句:“小鱼仙倌,我没事,他们刚才说你坏话。” 润玉淡淡道:“无妨,觅儿没事就好。” 我正欲接着告状,突然旭凤的贴身侍从燎原君降至我们面前,向润玉行礼道:“大殿下。”润玉颔首,燎原君则恭敬献上手中一个小包,“火神殿下吩咐,让我将这包仙橘交给锦觅仙侍。” 润玉不置可否,将目光转向我。想来定是适才在大殿上,凤凰见我拼命吃那仙橘,才着燎原君送了过来。吃货的本性被人觉察,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上前接过小包:“多谢燎原君,也帮我向火神殿下道声谢。” “锦觅仙侍客气啦。”燎原君这才将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值守天兵和征兵处仙侍,问道:“大殿下,不知下跪之人犯了何事?” 还未等润玉开口,我便抢在他前面说道:“他们啊,可坏了。不但说夜神大殿的坏话,还要把我和小七赶出去。” 那跪地之人连忙再次讨饶,燎原君一听我所言,也立马跪地请罪:“大殿下恕罪,我栖梧宫御下不严,惊扰了大殿和锦觅仙侍。”润玉抬手,示意燎原君免礼。 燎原君起身后,大声传令道:“将他们三个削去仙籍,贬至下界,生生世世不得踏入天界半步。” 我没想到处罚如此严重,心有不忍悄悄拽了一下润玉的衣角,想让他开口说句话。谁知,润玉这回却一反常态,没理会我,而是任由那三人鬼哭狼嚎被拖了下去。 过了会,润玉转身接过我手中的那包仙橘,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我顺从点点头,心道: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去人间待着比较安全。 燎原君处置完毕之后,紧接着大声训斥在场的仙侍和天兵:“你等定要以此为戒,谨言慎行,切莫罔顾天规,妄议上神,自毁仙途。” “属下定当铭记在心。”而后,燎原君便恭送我们离开。待我们离开后,有两个仙阶较高的仙侍,就来向燎原君打听:“夜神大殿一向性子随和,万年来从未见过他发火,今日这般严厉的处罚,却又是为何啊?” 谁知燎原君若有所思,答非所问道:“龙之逆鳞不可触,凤之翎羽不可碰。” 而我们回璇玑宫的路上,小七接过润玉手中的仙橘,就说要早些回去帮熙欢准备午膳,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任凭我怎么喊都不行,润玉也不拦她。 待小七走后不久,润玉眉头微微一颦,伸出他两根纤长的指头轻轻抚过我的额头,心疼道:“他们把你弄伤了?” “啊……”我只觉一股清凉掠过额头,知道他又给我渡气了。但我不明白润玉所指,他见我没回话,就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俩天兵动手的时候,把你额头弄伤了?” “不是的,小鱼仙倌,你弄错了。额头的伤和他们无关……”我正要解释。 “夜神大殿,是我不小心把锦觅仙侍撞伤的,与其他人无关。”突然从我们身后传来一句话。我们停了下来,竟是那个征兵迟到的天兵。刚才一番闹腾下来,就把他给忘了,没想到他竟然跟了过来。 “小仙邝露,想应征璇玑宫的司夜守兵。” 润玉撇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请回吧,我璇玑宫并不缺人手。” “我们璇玑宫怎么不缺人手了?宫里人少活多,比起凤凰栖梧宫,那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虽说这天兵不小心撞了我一下,不过我是很乐意润玉宫中增添些人手。 “觅儿……” 润玉无奈唤了一句。 “夜神大殿,请你收下我吧,让我干什么都行。”邝露恳求道。 “我说了,璇玑宫不缺人手,你走吧。”润玉再次拒绝。而后柔声对我道,“觅儿忙了大半天,我们赶紧回宫去,让熙欢给你做点好吃的。” “哦,那我们回去吧。”作为一个吃货精灵,自然没有什么比吃的更重要。 “夜神大殿,锦觅仙侍……”邝露低声唤了句。而润玉拉着我,头也不回便要走。就当我们要踩上云头,飘然而去之时,我回头望见邝露一脸失望,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感觉他好可怜,立马挣开润玉,跑了回去,我问邝露:“你当真愿意进我们璇玑宫吗?不嫌苦,不嫌累。” 邝露扬起头,坚定回话:“邝露愿誓死追随夜神殿下,绝无二心。” 他的一番忠心表白顿时把我打动了,我跑回去央求润玉道:“小鱼仙倌,你就收下他吧。他不是有意撞到我的,再说,我就磕破了点皮,不值得一提。” “觅儿……”润玉并没直接答应我。我就扯着他衣袖摇晃,用上屡试不爽的锦氏耍赖之术:“小鱼仙倌,你是全六界最最最好的神仙,你就答应我嘛,好嘛?” 润玉被我缠得没办法,只好对邝露说道:“既然是锦觅仙侍帮你说话,我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我就暂且答应你,不过若是你吃不了苦或是耍赖偷懒,一样是会被赶走的。” “邝露定会勤学苦练,不辜负大殿的知遇之恩。”邝露欣喜万分回话。我见邝露那么高兴,便整个人扑到润玉身上:“小鱼仙倌,你真好。” 我这孩子气的举动惊得润玉脸上一红,邝露则是若有所思看着我俩。 第38章 毕竟蓉城五月天风光不与四时同(一) 人间,对于一个在水镜生活了四千多年的果子精来说,仅存在于花界的凡间食谱和狐狸仙的话本子上。要不是十多年前,我机缘巧合之下被凤凰带至天界,后住进璇玑宫,又随润玉去魔界逛了一遭,我不过是只不谙六界之事的井底之蛙,不,应该是个花界葡萄。 临行前,小七早已将我此前存放在璇玑宫的宝贝家什收拾妥当,像什么星辰花、桂花酿、许愿灯、白玉棋盘……能带上的都带上了。而熙欢备下了零嘴点心,让我带在身上。此去人间,润玉对外宣称护送我回花界,私下对小七和熙欢说,会时不时去看看我,让她们不必担忧。所以离宫之时,也无甚悲伤离别的气氛。 见我要离开,天兵邝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就走过去和同他说了句,“邝露,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可要帮夜神大殿看好璇玑宫。提醒他按时用膳,不要光顾看书忘了时辰。” “锦觅仙侍放心吧,邝露定会用心伺候大殿下。”邝露一口答应我,而后用眼睛瞟了润玉一眼。谁知,润玉瞧都没瞧他一眼,只是径直接过我手中的包袱,柔声道:“觅儿,我们走吧。” “嗯,走吧。”我应声道。说来也怪,我在璇玑宫暂居的时日远比不上栖梧宫,可为何每回离开都心生不舍,总觉得有什么牵绊着我的心。于是我一步三回头,小七和熙欢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锦觅仙侍,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大殿下的。” 听她们所言,我原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熙欢、小七,你们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夜神大殿啊。”一旁的润玉笑涡一旋,那笑容好似突如其来的阵雨过浅塘,荡起涟漪阵阵。当下他牵起我的一只手,带着我轻轻一跃便离了璇玑宫,踩着云头往下坠,往人间的方向飞去。 润玉在凡间的宅子位于蜀中锦官城的梧桐街,院落不大,背靠青山,坐落在湖心当中,院中花草繁茂,落英缤纷,很是清净雅致。周遭商贾云集,房屋鳞次栉比,百姓熙熙攘攘,好生热闹。但最吸引我这个吃货精灵的莫过于,这里小吃美食众多,可以大饱口福。 安顿下来后,润玉问我:“此处有些简陋,比不得璇玑宫,觅儿可还喜欢?” “我喜欢,非常喜欢,小鱼仙倌。”我欢快应了句,就沿着庭院一阵疯跑。湖面上的微风迎面而来,很是惬意。 这下,我彻底放飞自我,任凭润玉在一旁怎么劝说,都停不下来。最后,润玉只得无奈一笑,随我去闹,自己坐下来烹茶。 就这样,我疯玩了好一阵,觉得口干舌燥,这才给润玉那处的茶香给引了过去。只见薄烟袅袅,只闻香气淡淡,一个青衣公子神色悠然,闲坐于山水间,就如一副泼墨山水画般浑然天成。 我才走近,润玉就递过来一杯茶水,柔声道:“让你别跑,渴了吧?”我连忙接过来,一口灌下,又把空杯递还给润玉,撒娇道:“我还要,小鱼仙倌。”润玉又将茶杯斟了八分满,端起杯子递给我,嘱咐一句:“小心烫。” 我当下顽心又起,抓起润玉的手,想就着他的手喝下这杯茶。润玉不备,手中的茶杯一晃,些许茶水便洒在他腿上,湿了一片。 我一看自己又闯祸了,连忙掏出身上的帕子,手忙脚乱擦拭:“小鱼仙倌,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干。” 润玉也不应我话,任由我摆弄,我只感觉隔着帕子,他的身上有些微微发烫。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我却被润玉一把拉过来,坐到了他腿上。我惊声道:“还没擦干呢,小鱼仙倌。” 润玉这才声音沙哑回我:“不妨事。”接着手一挥,衣裳湿了的地方瞬间就恢复原样。哎,我果然是个果子脑袋,来了人间居然不把神仙当神仙。 接着,润玉抬手把我头上的锁灵簪扶正,轻声在我耳畔道:“现在衣裳有了,住处也有了,觅儿,你还缺一个凡间的名字。” “名字,叫‘觅儿’不就好了,我喜欢小鱼仙倌唤我‘觅儿’。”我开心应道。润玉菡萏一笑,只把他如玉的脸贴近我的脸侧:“觅儿喜欢,我亦欢喜。不过,你现在可是个翩翩公子,‘觅儿’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个女儿身,不好,要换个化名。” “那小鱼仙倌帮我起个名字呗。” 润玉沉思片刻:“就叫‘灵熙’公子,可好?” “灵犀?这个名字好熟悉啊。”似乎在哪里见过。我想了想,脱口而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狐狸仙的话本子里头提过这两个字,叫着挺朗朗上口,我喜欢。” “觅儿喜欢就好,只不过此‘熙’非彼‘犀’,而是熙熙攘攘的‘熙’。”润玉耐心解释道。 “哪个犀(熙)都行,只要是小鱼仙倌起的,定是好名字。”我并不在意哪个犀(熙),反正润玉帮着定下就好。说着说着,我觉得后背处有些瘙痒,便道:“小鱼仙倌,你帮我看看后头,我觉得好痒啊。” 润玉听我所言,脸微微一红,把我轻轻放到地上,理了理我的头发道:“原来是束发的带子滑进后背,我帮觅儿取出来。”说罢,又帮我整了整衣裳。 “怪不得我觉得痒呢,这下总算好了。”我笑笑,在润玉对面坐了下来,总不能一直坐他腿上吧。润玉则是一个闪身,坐回原位,一边重新为我斟茶,一边高深莫测道:“这土地仙来得可真快啊!我们前脚才踏进门,他后脚就跟过来。定是一路嗅着仙气来的,就像是得了腥的猫儿。” 我有些疑惑地端起茶盏,只见润玉身后突然升腾起一阵白烟,片刻间烟气散去,一个粗布蓝衣,拄着鹿头拐杖的地仙出现在我们面前。 只见那地仙笑脸如花,向润玉恭敬行礼:“小仙张德全,拜见夜神殿下。” 润玉起身,潇洒将袖子一甩,往前两步,谦和道:“这次借住贵方宝地,没有提前知会,还望地仙见谅。” 那土地仙张德全一听这话,瞬间激动起来,手舞足蹈道:“夜神殿下光临蔽地,真是叫这锦官城方圆千里蓬荜生辉,大放异彩啊!小仙有生之年,能得机缘目睹夜神殿下倜傥的风姿,真是三生有幸,福祉无边啊!” 张德全这夸张无比的戏码,惊得我差点没把口中的茶水一口喷出来,心道:这土地仙也太能演了吧,比狐狸仙还厉害。 润玉一如既往淡定,果断阻止张德全,将身子转向我,“行了,这位是本神最近结识的好友灵熙公子。”我一听,立马撂下茶杯,走到润玉身边。 “灵熙公子最近遇见了些烦心事,想借贵宝地,暂住些时日,请地仙代为照顾,多多照拂。”润玉接言道。 张德全立马向我行礼:“小仙见过灵熙公子。”我连忙回礼。 接着,张德全当下向润玉表忠心:“夜神殿下请放心,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造,此地归我管。若是有人想在我的地界,伤害灵熙公子分毫,必须从小仙的尸身上踏过。” “啊……”这回我没能忍住,“啊”了一声,然后本能往润玉身侧靠了靠。润玉似乎感觉到我的不安,柔声道:“这土地仙飞升成仙前,是个拦路的山匪。” 听了润玉的解释,我这才松了口气。只听,润玉接着吩咐张德全:“如此就有劳土地仙了。还有,灵熙公子有意品尝一下当地美食,也请代为引荐。” 张德全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这是小仙的荣幸,定安排灵熙公子吃好喝好。如此,小仙就不再打搅二位,先行告退。” 润玉颔首,张德全一个旋身便消失不见了。 适才听润玉提起美食,我便觉肚子里空落落的,就摇着润玉的一只手臂撒娇:“小鱼仙倌,我肚子饿了。也不知此地,有没有驴肉火烧啊?” 润玉牵过我的手,“走,我们用膳去。此乃蜀地,并非河间,并不盛产驴肉火烧,我带觅儿去吃其他好吃的,保管你乐而忘蜀。” “果然知我者,莫若小鱼仙倌。”于是,二人便往大街上去了。 没走多久,润玉在一家名曰“左撇子”的小面馆前面停了下来,直接领着我进门。我们才踏进门,店主就立马丢下手头的客人,上前招呼我和润玉,一脸激动:“公子来了,有些年头没见,贱内和家中孩儿时常提起你。” 润玉颔首,浅浅一笑:“店家安好,家人可还安好?今儿,我带了一个友人——灵熙公子过来,尝尝你的手艺。” “都好都好,小人的荣幸啊,两位贵人里头坐。”店家领着我们到了靠窗的一张空桌子,仔细擦了又擦,冲着内间大喊:“孩子他妈,快出来,公子来了。”看来,润玉是此处的常客。 话音才落,门帘便被掀开,一个明眸善睐的妇人领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走了出来。俩人同店主一般激动,妇人先过来行礼,“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而后,小丫头大喊大叫,“神仙公子,你总算来了。” 润玉抬手示意她们不要多礼。而刚才被店家撂下的客人,立马不满意,黑着脸问:“店家,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不做了,不做了。公子来了,我们还做什么生意。”店家回话道。 润玉却摆手阻止他:“不可,你尽管去忙,做买卖要紧。这段时日我得空,会同灵熙公子一起时常过来叨扰。空了,做两碗拌面送过来就好。” 润玉的话店家自是不敢不从,便去忙乎生意了。不多会,两碗热腾腾的拌面被送上桌。 我急急夹了一筷子,看似平淡无奇的拌面,好吃到差点让人把舌头吞掉。大呼道:“小鱼仙倌,这拌面果然好吃到不要不要啊。”面条很劲道,面酱味道十足,比熙欢做的还要好吃,是我这四年多年来吃过最好吃的拌面。 “慢点吃,面条有的是。”润玉浅尝了两口,就像以往那样看着我吃。“嗯。”我满嘴塞满面条,也没法应他。 润玉笑笑,从身上掏出一块白帕子,帮我擦了一下沾满面酱的嘴角,“瞧你,跟个孩子似的。” 此时,小姑娘在边上对妇人道:“娘亲,这位灵熙公子和神仙公子一般好看。” 妇人点点头,表示赞同。小姑娘立马道:“那待女儿长大了,我要嫁给灵熙公子为妻。” “啊!”正在专心致志吃面的我,被小姑娘的话吓一跳,不由咳嗽起来。润玉连忙给我递了杯水,我急急喝下,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店主立马斥责:“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害臊,吓到公子的友人,还不赶紧赔罪。”小姑娘一见父亲发火了,“哇”一声,哭着跑到后头躲起来,妇人便去追她。 温馨和谐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我连忙道:“店家,没事没事,我娶你家姑娘有所不便,但玉公子可以。” 这下轮到润玉脸色一黑,“啪”一声将手中的面碗重重撂下,“你就这么乐意撮合我同其他姑娘?” 店家见润玉动怒,连忙请罪:“公子对小人一家有再造之恩,当年莫不是你仗义相助,我们这家小面馆早就被恶霸夺了去,哪里还有我们一家人的活路。孩子不懂事,两位贵人别在意,我们就是再不知好歹,也不敢高攀两位公子。” 我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润玉生气。原本好吃到咂舌的面条,也觉得索然无味,便也把面碗放下来,小声道,“小鱼仙倌,我吃饱了。” 第39章 毕竟蓉城五月天风光不与四时同(二) 润玉并不回我话,只宽慰了那诚惶诚恐的店家两句,让他暂且退下。店家离开后,他就目不转睛盯着我看,眼里好像蒙起一层雾气,让人无法看透。 隔了许久,润玉重重地叹了口气,他那修长的双手从桌上伸过来,将我的一只手轻轻包裹起来,“怎么就不吃了?面要趁热吃。” 我有些呕气,故意将手抽离出来,没好气道:“心情不好,吃不下。” “觅儿,方才是我不好。”我的手抽离之后,润玉也不将手收回,一双手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别过脸去,不理睬润玉。只听见润玉轻声接言道:“若是觅儿不喜欢吃面,我再带你去吃其他的,可好?” 我还是不理睬他,此时,一个青色的身影一晃眼已然来到我的身侧。润玉半蹲下身子,再次将我的手执起,“觅儿,不生气了。是润玉不好,不该对你发脾气。要不,你打我两下出气?一会我就要回天界了,你这般呕气,让我怎么放心呢?” 我再一次将手抽出,不过这次却是将手捏成拳头,在润玉的胸口处结实锤了两下。谁知,润玉“哎呦”了一声,痛苦道:“我的伤口裂开了,觅儿真打啊,你好狠的心。” “伤口裂开?”我猛地想起,润玉胸口处那个狰狞无比的伤口,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小鱼仙倌,你没事吧?是我不好,刚才太大力了。现在怎么办啊?” 润玉趁机再次握住我的手,只不过手在不停颤抖。我有些害怕,这要多疼啊,手才会抖成这样,“小鱼仙倌,怎么办?怎么办?对对对,我们回天界去,找溪月仙侍,找歧黄仙官给你医治。你还能腾云吗?” 未曾想,润玉站起身,宽大的袖子一甩,施法将周边的一切静止下来。一把将我揽入他的怀中,“好觅儿,我没事。你不生气了?”再一看润玉笑靥如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润玉何时这么娇弱了? “小鱼仙倌,你好坏啊!居然骗我。”我佯装生气,刚才兵荒马乱的心绪总算恢复常态。就这样,润玉抱着我许久许久,在我耳畔低语道:“你虽懵懂,但也要明白我对你的心思,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我定会让你长长久久留在璇玑宫的。” “嗯。”我似懂非懂,不过对长久留在璇玑宫这事还是十二万分的乐意。 过了好一会,润玉才缓缓松开怀抱,“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嗯,我们回去吧,小鱼仙倌。” 仙法撤去之时,便是我和润玉离开之时。知道我们要走,店家和妇人感恩戴德将我们送出门,只是未见小姑娘,估计还在闹别扭,躲起来了。 待我们走远后,店家感叹道:“玉公子和灵熙公子真是人中龙凤啊。” 妇人一笑,“我瞧着灵熙是位俊俏的姑娘,并非什么公子。” 店家很是惊讶:“婆娘,你可别瞎说啊。” “不会错的,瞧玉公子看她的眼神,灵熙姑娘肯定是他的心上人。”妇人信誓旦旦道。 润玉将我送至梧桐街的小庭院后,便要返回天界。瞧看他眉头微颦,一脸不放心的表情,我只好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小鱼仙倌,你安心回去吧。我在凡间待着也不是一、两日光景的事,再说你不是托土地仙照顾我了吗?” “那觅儿,你且好生在此处待着,我一得空便会下来陪你。”润玉轻轻抚了抚我的发顶。 “嗯。”我郑重点点头,润玉缓缓转身,欲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回头,我只好伸手推了他后背一把,娇嗔道:“哎呦,小鱼仙倌,你快走吧。我身上不是还随身带着你给龙鳞吗?有事可以随时召唤你,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那我走了。”润玉这才一个旋身离开。而我呢,准备开始在凡间的新生活啊。 锦官城近郊的一条小溪旁,本应折返天界的夜神润玉却出现在此处。只见他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一拈,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会,一个俊朗的绿衣小仙从天而降,人未至声先到,“夜神大殿,您这是上天入地,随时随处召唤啊。说吧,小仙有何可效劳的?不过,小仙揣测,十有八九和锦觅脱不开干系。” 润玉冷冷道,“彥佑君说够了吗?我说过,你为锦觅所做的,这个情我璇玑宫来承。你难道不想恢复神籍,重回天界位列仙班?” 谁知,彥佑却是把嘴角一扯:“大殿下,且不说小仙愿不愿意,你应当知道,小仙当年获罪,可是天后娘娘亲下懿旨。别的人和事,或许殿下能从中斡旋,帮帮小仙。但天后娘娘可是大殿的母神,怕是你也无能为力,避之不及吧?” 润玉冷冷一笑,“确如你所言,我并不能让母神改变心意,收回懿旨。但我可假他人之力,促成此事。” 听润玉所言,彦佑不由感叹:“大殿对锦觅用情至深啊,居然为了她,不惜同天后作对,真是让小仙感动至极。大殿且说,小仙定当鼎力相助。” “其实也并非什么难事。此次锦觅是本神把她从花界偷偷带出来的,留在天界有所不便,就把她安置在人间,好掩人耳目。但本神并不能一直留在人间,锦觅身上有陨丹的禁锢时不时发作,再加之并未查出何人加害于她,故想劳烦彦佑仙在凡间看顾锦觅。不过……” “好说好说,这事由我一个被废的散仙来干最合适不过了。”彦佑嘻嘻哈哈道。 “不过……”润玉一脸严肃,“若是让我发现,你对锦觅有半分的逾矩,我一定会让你比现在还惨的。”说罢,润玉手一挥,边上的一棵大树便应声而倒。 “我好怕怕哦!”彦佑假装害怕,拍了拍胸脯。最后说了句,“哎,真是神仙也难过美人关啊!夜神大殿遇见锦觅,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润玉走后,我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好熟悉一下。这进院子,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果然小鱼仙倌是最最周到的神仙。我正欲坐下来,喝杯茶,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卖糕点,卖糕点,便宜又好吃的糕点……”的叫卖声。 有好吃的送上门,身为吃货精灵的我可坐不住了,立马奔向门外,问那个小贩,“老板,有什么好吃的糕点卖?” 小贩笑笑,“这位公子,你且先看看,有好几种糕点呢!不好吃不要钱。” 我咽了咽口水,走到货担前。看来看去,觉得每种糕点看起来都那么美味可口,恨不得把整个货担都买下来。不过,我很快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又不是光吃糕点度日,淡定淡定。最终把眼光停留在一块绿色的糕点上,“老板,这是什么?” “公子,这是绿豆糕,可是我们罗家祖传秘方制成,今儿卖了就剩一块啦!”老板乐呵呵介绍。我立马伸手去抓,大叫道,“就买这个。” 谁知,就在我快要碰见绿豆糕的那刻,一只修长的手先我一步,将那诱人的绿豆糕抓住,“老板,这块绿豆糕我买了。” 花界,众芳主和老胡等人发现锦觅不在小木屋内,早已人去楼空。 “长芳主,我真不知道锦觅去哪了。”小草窝可怜巴巴说道。长芳主目光如炬转向连翘,“你们俩不要替锦觅隐瞒,那不是帮她,而是害她。” “长芳主,这次我们真的不知道。几天前,锦觅托小蝴蝶告诉我们说,跟你们去筹备花神祭,之后我们就没见过她了。”连翘急急辩解,“如若长芳主不信,我可以发誓。” 老胡有些于心不忍:“长芳主,连翘和小草窝是老实孩子,她们应该真的不知道锦觅的下落。” 一旁的玉兰突然着急插话,“锦觅莫不是遇到什么危险,被坏人掳走了吧?” 海棠芳主果断摇摇头,“不可能,长芳主设了几重结界,除了灵力高强的上神,断不可能有贼人出入花界如无人之境,带走锦觅。何况,锦觅不是给连翘和小草窝留了信,定是为了欲盖弥彰,拖延时间。” “灵力高强的上神……”长芳主重复了一遍海棠芳主的话。 海棠芳主和玉兰芳主相对而视,而后异口同声喊出来,“火神和夜神。” 一旁的老胡、连翘和小草窝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她们的说法。 海棠芳主脾气最为急躁,拉上玉兰芳主,大骂道,“天界皆是些无耻之辈,为何总不肯放过我们花界。走,去天界要人去。” “且慢,”长芳主将手一挥,拦下了她们,“天界自然要去。不过,我们总要留一人看守花界,万一锦觅真是寻机会偷跑出去玩了,我们都走了,就没人拿得住她了。”而后,长芳主沉思了片刻道,“这样,玉兰你比较机警,留守花界,老胡从旁协助。我和海棠去一趟天界。” “是。”海棠芳主、玉兰芳主、老胡应声领命,于是一众人分头行动。 天界栖梧宫外,魔界卞城公主鎏英正辞别火神旭凤。 “鎏英,你真不在天界多待几日?母神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六界诸神齐聚,很是热闹的。”旭凤真诚挽留鎏英。 “不了,旭凤,适才我已拜见过天后娘娘说明缘由,并献上事先准备的寿礼,娘娘应允我可先回魔界。”鎏英顿了顿,脸色有些阴沉,“刚接到魔界的来信,卞城王的两个世子炽狩和泫狩,一个至今尚未苏醒,另一个变得愈加疯癫。这两个傻世子可是魔君的心头肉,我要赶紧回去看看,寻寻医治的法子。否则,魔君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到你和夜神大殿头上的。” “他敢!自己儿子技不如人,怪何人?我们天界没有丝毫对不起他们父子。”旭凤傲气道。 “六界祥和才是最重要的,那个……”鎏英有些迟疑,不过还是问出口,“锦觅真的走了?回花界了吗?” 一听“锦觅”二字,旭凤的脸瞬间一沉,他并不回鎏英的话,只是默默点点头。 “旭凤,你也不必难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火神殿下可是六界第一美男,又是所向披靡的战神,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天妃吗?鎏英去也。”鎏英豪气拍拍旭凤的肩膀,安慰道。 旭凤叹了口气,只道:“但愿如此吧。保重,后会有期。”余下便不提。 送走鎏英的旭凤,一个人呆呆傻坐在案桌前,从果盘里拿起一颗葡萄,脑海中浮现出此前和锦觅的对话。 “锦觅,你为何如此钟爱葡萄和葡萄干啊?” “我是葡萄精灵,以形补形呗。” 想到这茬旭凤无奈一笑,随即招来了燎原君,问道:“此前的仙橘,送到锦觅手中了吗?” “锦觅仙子已经收下,并托属下谢二殿下。” “她已经走了吗?”旭凤迟疑问道。 “已经走了,大殿下亲自送她走的。”燎原君回话。 “走了,真的走了……她也不同我辞个别,当真就不想同我多说几句话。”旭凤一人自言自语,手中的葡萄早已被捏碎。 “二殿下,”燎原君迟疑了一会,“若是你真的想同锦觅仙子说话,可以去花界寻她啊。” 听了燎原君之言,旭凤原本阴沉的脸一下亮堂起来,“燎原君,这个主意不错。”旭凤正欲往下说,突然听见殿外一片嘈杂,只听见有仙侍大喊,“二位花仙不能进去,且容我们通报。” 旭凤有些生气,“何人在外吵闹?”话音才落,长芳主和海棠芳主已来到眼前。旭凤一见来人,连忙起身相迎:“长芳主,海棠芳主。” 两位芳主也不同旭凤多礼,长芳主率先开口,单刀直入,“火神殿下,若是你带走了锦觅,请把她交出来,让我们带回去。” “什么?带走锦觅?小神不明白长芳主在说些什么。”旭凤一脸惊讶。 “火神殿下,我们花界同天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此前若不是你私自将锦觅带至天界,也不会发生之后的种种事端。此次,只要你将锦觅交出来,发誓再也不踏入花界,前账就可一笔勾销,既往不咎。否则,别人惧怕你们天界,我们花界可不怕。”长芳主口气冷咧如冰。 “锦觅失踪了?”旭凤脸色一变,作揖道,“长芳主稍安勿躁,此前的确是旭凤擅作主张,将锦觅带至天界,引发花界和鸟族的误会。不过,她不是返回花界了吗?” 长芳主听旭凤所言,与海棠芳主对视了一眼。海棠芳主接言问道,“火神殿下言下之意,自花界一别,你再也没见过锦觅?“ “这个……”旭凤迟疑了片刻,没直接回答海棠芳主的问题。海棠芳主立马动怒,“火神殿下言辞闪烁,定是你将锦觅藏匿起来了。” “不不不,海棠芳主误会了,锦觅的确不在我栖梧宫。”旭凤解释道。 “哼,你们天家之人巧舌如簧,说的话没一句可信。把锦觅交出来!” “海棠芳主,锦觅真不在我宫中。”旭凤急急道。 二人僵持不下之际,长芳主将手一挥,阻止了海棠芳主,对旭凤道:“如若火神殿下真的没带走锦觅,可否让我们二人搜上一搜,也好自证清白。” 还未等旭凤回话,燎原君站了出来,拔刀挡在他们中间,大喊道,“二位花仙万万不可,锦觅仙子的确不在我栖梧宫。” “那我们硬要搜呢!”海棠芳主不甘示弱,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 “大胆,谁人敢搜我儿的宫殿!”突然,从殿外传来威严、跋扈的女声。 第40章 毕竟蓉城五月天风光不与四时同(三) 众人循声望去,来人竟是天后荼姚。只见她径直走到长芳主和海棠芳主面前,气势汹汹道:“你们花界之人失踪,与我儿何干?红嘴白牙诬陷我儿,居然还胆敢搜宫。就算是闹到天帝陛下那里,你们也是妄想。” “你……”海棠芳主正欲发作,却被长芳主拦住。旭凤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两位芳主先请,至于锦觅失踪一事,小神定会尽快查明缘由,给二位一个交代。” 长芳主和海棠芳主听完旭凤所言,也不同他母子二人置气,一甩袖子便气冲冲离去,往夜神润玉的璇玑宫方向飞去。 二人一到璇玑宫,天兵邝露就连忙向润玉禀告:“大殿下,花界长芳主和海棠芳主现在大殿,说是来找锦觅仙侍。” 润玉点点头,“我这就出去,邝露,你先退下。” “是,殿下。”邝露虽心有疑惑,却也只能退下。 “夜神殿下,锦觅无端从花界失踪。我知你痴心于锦觅,不过,我也告诉过你,你们是断不可能的,何苦执迷不悟呢?若是大殿将锦觅藏匿起来,还请速速把她交出来,好让我们带她回去。从此远离锦觅,一切既往不咎。”长芳主也不同润玉客套,开门见山表明来意。 “锦觅失踪了?”润玉抬了抬眉毛,眉头紧锁,而后恭恭敬敬向两位芳主行礼,“长芳主,稍安勿躁。此前小神的确表明过心迹,事后也将众位芳主之言细细思量过,锦觅确实不在璇玑宫。若是长芳主不信,大可把璇玑宫各宫院逐一搜查,看看锦觅是否藏身其间。” “哼,你们这些天界的上神真有意思。弟弟说,锦觅不在栖梧宫,拦着我们不让搜宫;哥哥说,锦觅不在璇玑宫,主动请我们搜宫。”海棠芳主忿忿道。 “两位芳主请。”润玉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似乎并不在意海棠芳主所言。 “搜就搜,你当我们不敢吗?”海棠芳主正欲往里闯,却再次被长芳主拦住,“海棠算了,锦觅恐怕真不在这,我们去别处找。”接着转对润玉,“如若夜神殿下有锦觅的下落,也烦请来花界告知。”说罢,俩人一个旋身,跃上云头。 润玉并未回长芳主所言,而是作揖恭送她们二位离开。 紫方云宫,天后荼姚一脸不悦躺在云塌上,鸟族公主穗禾在一旁小心翼翼伺候着。“世人说,知子莫若母,偏生我儿不与我一条心。本宫为他操碎了心,他却不领情,也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啊。”天后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姨母,依穗禾看,二殿下对你和天帝陛下是一片孝心。只不过,那些居心叵测和狼子野心之徒觊觎他的地位,利用他的仁善,在旁挑唆混淆视听。旁的不说,就说那魔界卞城公主鎏英,自以为协助殿下收服了穷奇,便舔着脸在栖梧宫住了这么些时日,还直呼殿下名讳,毫不避讳。”穗禾咬牙切齿道,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鬼蜮伎俩,不值一提。就算她再痴缠旭凤,也要看本宫答不答应。此次自所以让她留在天界,不过是陛下交代说,眼下两界纷争不断,权宜之计罢了。”荼姚一脸轻蔑,目露凶光,“近来,那个逆子可有什么动静吗?” “他啊,最近似乎对那个花界精灵锦觅的事情格外上心。此前,锦觅仗着火神殿下涅槃遇难之时救过他,就巴巴住进了栖梧宫缠着二殿下,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花界却拿这事做筏子,断我鸟族吃食,着实可恶。好在二殿下没被她迷惑,现下,估计她觉得在火神这里占不到便宜,便又转头去找夜神,实在是恬不知耻。”穗禾想到之前,锦觅女扮男装从她手中哄走不少仙家宝贝,就忍不住在天后这给她上点眼药。 “说到这事,我就生气。我儿好端端的,就被这样一个贱*人缠上,平白无故被诬陷,花界净出些不要脸的人。”此时,荼姚的脸黑得不能再黑,“这个锦觅在栖梧宫待了有些年头,就怕她别有用心,将旭凤宫中之事出卖于那个逆子,博取好感。” 说到这,荼姚把手一挥,喊了一声:“奇鸢。”一个身着玄衣,面覆铜面具的诡异之人应声出现。“去查查那个花精锦觅,有情况速来禀告。” “是。”奇鸢快速一闪,便消失在大殿上。 “穗禾,我乏了,你也退下吧。逆子那边盯牢点,旭凤上次遇袭的事十有八九和他脱不开干系。”天后转对穗禾。 “是。”穗禾低眉顺眼退下。 花界,玉兰芳主正焦急地等着锦觅的消息,坐立不安。突然,有花侍急急来报,“玉兰芳主,殿外有人约你一见。” “何人?”玉兰芳主急急问道。花侍摇摇头,“来人蒙着面,只交给了我一张画像。” “快呈上来。”谁知,玉兰芳主一看那画像,瞬间脸色一变,就直接往殿外的小溪旁飞去。待走近,果然见到小溪旁立着一蒙面人,神态自若。 “锦觅可是在你手上?只要将锦觅平安无虞送回,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凡我花界能办到的,我们都可以答应。”玉兰芳主心中虽急,脸上却不显。 “什么?锦觅失踪了?”来人的口气惊讶,让人真假难辨。 “既然你来见我,又何必故弄玄虚?如若你不知锦觅的下落,我也不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告辞。”玉兰芳主说罢,转身要走。 “玉兰芳主且慢,”蒙面人将面罩摘下,“我知锦觅的身份不简单,我们谈笔买卖吧。” 玉兰芳主停下脚步,看见面罩下面那张深沉而沧桑的脸,感到很意外,“没想到,居然十二生肖之首的鼠仙。” 那中年仙家朝玉兰芳主行了礼,“玉兰芳主,小仙也是意外见到锦觅仙子的玉照,发现她与先花神梓芬十分肖像,才发现其中的关联。” “我们花界之事,不需要外人插手,更何况是天界之人,鼠仙请便。倘若你敢透漏半分锦觅的身世,我们举全花界之力,也会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你走吧,我当你今天没有来过。”玉兰芳主再度欲离开。 “玉兰芳主且慢,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锦觅仙子在天界之事,小仙也略有所闻,难道芳主想让你们先主之女步她的后尘,遭遇不测吗?你们先主大仇未报,少主下落不明,你们还要忍下去吗?”鼠仙悠悠道。 玉兰芳主停住脚步,沉思了片刻,坚定道,“说吧,你有什么计划?为了锦觅,哪怕违背誓言,自毁元神,玉兰也不惧。只一条,若是你伤害到锦觅,我就算魂飞魄散,也会拉上你做垫背的。” 鼠仙只道了句“放心”,便与玉兰芳主二人秘密详谈起来。 人间,我眼瞧着到手的罗氏独门绿豆糕,被了抢了去,正想和来人争上一争。抬头一看,却发现来人竟是故人,惊喜大喊:“扑哧君,怎么是你啊?” “锦觅,怎么是你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六界无处不相逢。”彦佑一脸不正经,把绿豆糕递了过去,“给你,我再挑几块糕点请你吃。” 我二话不说接过绿豆糕咬了一口,“那我就不客气啦。” “锦觅,你怎么好端端的跑到凡间来了?”买好糕点,扑哧君便和我聊了起来。 “哎,一言难尽啊!”我轻轻叹了口气,“此前我因为犯了点错事,后被长芳主责罚,关了起来,而我又耐不住寂寞,偷溜出来。听闻凡间五味杂陈,最适合藏匿行踪,我便在这住了下来。”我指了一下身后的庭院,“小鱼仙倌,就是夜神大殿帮我安排的。” “这院子看起来挺雅致的,夜神大殿对你真不错嘛。”扑哧君嬉皮笑脸道。 “那是啊,说起小鱼仙倌的好,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扑哧君,看在你请我吃糕点的份上,要不,我请你进来喝杯茶?”我有些得意提议道。 “那我就沾沾你的光,却之不恭啦。”扑哧君当下就随我往屋里走,还不忘把胳膊搭我肩膀上,以示亲近。而我不知为何,觉得浑身不自在,就把他的胳膊拽了下来。 不过,没走几步,扑哧君又习惯性把胳膊搭过来,我又拉了下来。如此反反复复好几次,扑哧君最终放弃,不再同我勾肩搭背,只说我变了。 天界璇玑宫,润玉送走长芳主和海棠芳主之后,就坐在大殿上一言不发,似乎在想些什么。邝露贴心为润玉端上一杯茶,而后小心翼翼问道:“大殿下,锦觅仙侍不是被你送回花界了吗?” 润玉把才端起的茶盏又放回桌上,冷冷道:“邝露,你若还想在我璇玑宫待下去,最好管好你的嘴。你先退下吧,未得召唤不得进殿。” “是,大殿下赎罪,属下失言。”润玉的冷语叱责把邝露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退下。正当此时,仙侍小七急急忙忙进殿禀告:“大殿下,天帝陛下传召你速去省经阁议事。” 第41章 端午特别番外之一枕黄粱梦生死海浪漫 灵霄宝殿,天帝润玉处理完政务,照例问上元仙子邝露:“天后娘娘,现今何在?” “这个……”邝露低着头,支支吾吾不敢回话。 润玉猛地抬起头,声音冷冽问道:“是不是又跑到上清天找流星玩去了?” “是……”邝露声音小到似乎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般。只听见,天帝“啪”一声将手中的书简重重丢在了桌上,显然是动怒了。 流星,玄灵斗姆元君百万年来,唯一亲传弟子。无人得知他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师尊只道他慧根深种,与我佛有缘。换作其他人,宠妻狂魔的天帝陛下早就寻个由头,将他远远贬斥,根本不会给他分毫机会接近天后锦觅。 偏偏他是师尊的唯一亲传弟子,数万年前,若不是得玄灵斗姆元君点化和庇护,天帝也不可能得机会与锦觅举案齐眉,生生世世一双人。所以,现如今哪怕是天帝再吃味也必须忍,但这流星隔三差五霸着爱妻,眼看就要忍不下去了。 重点是,流星长得风姿绰约,笑起来灿若星辰,完全不输给年轻时候的夜神润玉。 还有是,流星整日随师尊修行悟道,不与天界任何神仙往来。一次法会,偶遇天后锦觅,却双手合十道:“我见过你,天后娘娘。”从此,二人交往甚密,这让天帝倍感忧心,如坐针毡。 此刻,流星和锦觅二人正闲坐在上清天的一处小庭院里,桌上摆着一盘葡萄干,一碟瓜子,一壶仙茗。一个布满天干地支的圆球悬浮在半空中,闪闪发光,不停转动。天后锦觅焦急问流星:“你这玄机球到底行不行啊?” “绝对没问题,这可是我仿照玄机仙子的天机道盘和天帝陛下的观尘镜制成。稍等片刻,应该就可以看见了。”流星拍着胸脯保证。 果然,不多会,玄机球上便折射出一块块的凡间镜像。镜像越来越清晰,只见一个身着蓝衣的人间帝王,正在给妹妹送嫁,眉眼之处无不透着哀伤,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一抚他那紧锁的眉头。当那人间帝王将头转过来时,锦觅不禁惊呼出声:“是小鱼仙倌!这是怎么一回事?” 流星笑笑,“他是西启的王——容齐,并非天帝陛下。不过说起来,他与陛下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天帝统管六界事务,为无量功德,自然也要抽空历劫,体验一下人间疾苦啊。” “小鱼仙倌去人间历劫?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流星,你定是在诓我。”锦觅表示不相信。 “天后娘娘,这你就不懂了吧!不是说抽空嘛,六界事务繁杂,天帝陛下总不能撂下不管吧。睡梦中花上可把时辰,元神出窍便可。”流星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小鱼仙倌真辛苦,回头我亲手给他做点好吃的。”锦觅体贴道。不过,当她看到面前闪过的镜像,不由大喊:“小鱼仙倌怎么咳个不停啊?” “容齐陛下,不是天帝陛下。”流星纠正道。 “是是是,容齐陛下怎么老咳嗽啊?” “咳嗽正常,表示我们天帝积劳成疾啊。”流星解释道。 “哎呀,容齐陛下怎么吐血了?”天后锦觅大喊,很是心疼,恨不得拿出天帝专用的蟠龙纹帕子给他嘴角擦上一把。这几万年来,每日润玉都不忘把自己的帕子放一方在锦觅身上,总是担心她磕着碰着,要包扎。 “吐血正常,表示我们天帝呕心沥血啊。”流星毫不在意。 “容齐陛下的心上人容乐怎么变成他妹妹了?他还亲自给妹妹送嫁?”锦觅表示不理解。 “还不是太后给逼的,没看见容齐陛下已经迫不得已到不能再迫不得已了吗?不过,想想当年先天后荼姚,不是也逼迫天帝陛下和娘娘你吗?当时情况可比这个惨多了。”流星深表同情。 “这个倒是。”想起往事,锦觅心有戚戚。 “哎呀,那个容乐怎么把容齐陛下送给她的贴身玉佩给扔了?都碎成渣渣了。”锦觅再一次表示心疼。 “正常啊,女人发起脾气都喜欢扔东西。当初,天后娘娘你也不是丢过天帝陛下送给你的逆鳞,好在那玩意不易碎。”流星神补刀。 “流星,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嘛。”锦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一看玄机球,忍不住大喊出声,“什么?容齐陛下中了‘天命’之毒,活不过24岁,怎么这么惨啊!” “原本的设定也没这么惨的,他的毒神医弟子可以解的,活到49岁寿终正寝。只不过,天帝陛下因为某些私事,不得已提前终止渡劫。” “是谁这么可恶?居然敢拿私事妨碍天帝陛下人间渡劫,害得容齐陛下这么惨,天规天条何在?”锦觅拿出天后娘娘的做派。 流星扑哧一笑,“娘娘,你好生想想。几十天前,你做了什么好事?” “我能做什么好事?一般来说,我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呃,不会是……”锦觅似乎想起了什么。流星则是吊起眉毛,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娘娘再想想。” “不会是,不会是……”锦觅有些吞吞吐吐, “我和小鱼仙倌闹脾气,后来跑到魔界躲起来的那次吧?” “正是,娘娘你可不知道,虽说那次天帝陛下连夜就把你寻回来。收留你的魔君夫人可惨了,陛下警告她说,如果再有第二次,他可不会顾及弟媳妇的情面。直接拆了她的宫殿,魔君气不过,兄弟俩差点又干起来。”流星替锦觅未说出口的话说完。 “嗯,我略有耳闻……”锦觅觉得有些丢脸,再待下去,指不定又被揪出什么糗事,只好找个借口匆匆拜别流星。再一看天色已晚,连忙腾云驾雾往璇玑宫方向急急飞去。 璇玑宫内,天帝润玉时不时往门外看去,焦急不安地等着天后锦觅归来。正在一旁预备晚膳的小七,哪有不明白的,就同润玉道,“陛下,这回你可要好好说说天后娘娘。她每回去上清天找流星玩,流星总说道场乃修行之地,不能打搅玄灵斗姆元君,把我们这些随行伺候的仙侍都遣走了。天后娘娘在那里一呆,就是大半天,都不知在干啥……” 天帝润玉眉头紧锁,却将手一挥,“小七,天后娘娘气息已近,你去宫门口迎一迎。” “是,陛下。”小七急急小跑往外。而仙龄较长的御膳房总管熙欢则在旁安慰,“陛下,娘娘贪玩,有些孩子心性,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你也别太责备她了。” 润玉点点头,再一抬头就见到那心尖尖上的人已翩然而至。天后锦觅喊了句,“小鱼仙倌,我回来了。”瞬间就把天帝惆怅不展的眉头给解开了。润玉仔细端详了一番,见锦觅脸色不同以往,知她心中有事,哪里还舍得说她半句,只是连忙起身牵她过来坐下,“觅儿,回来了。”然后,掏出身上的帕子在她额上擦了一把,柔声道,“瞧你,又玩了一头汗。” 熙欢连忙道,“娘娘,尝尝这新菜色,陛下特意吩咐御膳房为你做的。”小七将菜端上桌,润玉就先给锦觅夹了一些。 锦觅因心中记挂润玉梦中历劫之事,晚膳进的不香,润玉不动声色吩咐熙欢:“晚上备些小点心给娘娘做宵夜,不要做多了,娘娘喜欢的三种糕点各做一块。”熙欢应下。而锦觅想到容齐陛下在人间为爱人容乐准备的点心,也是按照她的喜好做的,心中更是一阵难受。 就寝之时,润玉感到怀中人辗转反侧不安寝,便一下一下轻轻拍她的后背,好似哄孩子一般:“觅儿,可是有什么心事?可同为夫说说,哪怕再苦再难,你的小鱼仙倌都无所畏惧。” 锦觅觉得心头一阵堵得慌,就如数万年前陨丹未取出的感觉,即刻如同八爪鱼一般死死抱住那个散发着龙涎香的怀抱,喃喃道:“小鱼仙倌,以后你梦中历劫,不要选容齐陛下那般苦情的角色,我看着难受。” 原来是在担心这事,润玉听了锦觅所言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在她额头印上一个蝶翼般的吻,轻声安慰:“我的傻觅儿,历劫的事情又做不得算。再说,既然是历劫,定是要遭受一个七苦八难方得圆满,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我不管,就算是历劫,看着也难受。如若你不答应我,我就日日缠着元机仙子,不让她安生,谁让她安排一些破命理,欺负我的小鱼仙倌。”撒娇耍赖是锦觅的惯用伎俩。 “好好好,就依觅儿的。”所谓一物降一物,强大如应龙天帝,却被一朵六瓣霜花吃得死死的。“满意了吧,现在你可以乖乖安寝了吧?” “不行,这回我要亲自安排你人间历劫的命理,让你开开心心,结局幸福美满。”说罢,锦觅便开始回忆在姻缘府月下老人处读过的话本子,嘴里也没停歇:“这个本子不行,男主太丑;那个本子也不行,男主太笨……”润玉深知妻子的脾性,也就随她去了。只是到后头,听着声音渐弱,只好搂紧怀中人:“觅儿,夜深了,明日再想吧。” “不行,不行……我想到了,小鱼仙倌,就《月上重火》的上官透公子吧。月上花枝落,笑傲尘世游……” “好,我答应你。”润玉一口应承下来,他是无法拒绝爱妻的任何要求。谁知怀中人却没回应他,已然沉沉入睡,梦会周公。润玉笑涡一旋,把怀抱一紧,这才能安心入睡。 漫漫上神路,万万年有卿相伴,甚好。 第42章 毕竟蓉城五月天风光不与四时同(四) 省经阁,天帝太微立在一副画像前独自出神,连润玉进门都不知。润玉对着天帝恭敬行礼,唤了一句:“父帝。”太微这才回过神来,长袖一挥将画像收入袖兜之中。 润玉却已撇见那画像就是几千年前见过的那副,觅儿与画中的先花神梓芬长得一般无二,同样倾国倾城的容貌,想来定是花神之女无疑。 唯有不同之处,画像中的先花神眉眼间散落着一股淡淡的忧愁,而自己的觅儿则是眉眼明媚,像是一道光。想到此处,润玉忍不住嘴角一扯,浅浅一笑,而后却又沉思:觅儿若不是父帝所出,又是何人之女呢? “润玉来了,”天帝太微转过身来,打断了润玉的思绪,“坐吧。” 润玉知天帝这是有事要与他谈,谢恩过后,恭敬坐下。 “再过些时日,便是你母神的寿辰了……”太微顿了顿。 “儿臣为这一日已筹备许久,欲将收集三载的星辉凝露献予母神作为寿礼,愿母神寿与天齐,与星月同辉。” “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难为你了。”太微淡淡道。天后荼姚处处针对、刁难润玉,他不是不知道。不过为了大局,润玉不论为人子,还是为人臣,都得受着,不是吗? “父帝言重了。”润玉起身行礼。太微稍扶了润玉一把,“我儿不必多礼,今日我召你来,是想命你去办件差事。” “父帝请讲,儿臣定当竭尽全力把差事办妥。” “水神洛霖和风神临秀,两位上神遁世已久,恐不知你母神寿辰将至。你且去洛湘府邀请你的泰山大人,让他携风神一同出席你母神的寿宴。”太微语气稍重,“以免你母神不悦。” “儿臣领命,这就前往洛湘府。”润玉领命而去。 洛湘府偏居天界一隅,仙府雅致、清冷,与璇玑宫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润玉自报名号之后,值守的仙侍就恭敬将他领至一处清净的小庭院。 水神洛霖正立在一簇昙花旁,背对着他们,不知在做些什么。仙侍原想出声禀告,却被润玉摆手制止住了,只得悄悄退下。润玉在后头静静候着,只见水神轻手一扬,右手酒盏中物顺势流下,一时间,空气中弥漫开来一阵淡淡的酒香。润玉闻着这味道格外熟悉,仔细一想,竟像是觅儿酿的桂花酿。 润玉上前一步,作揖行礼:“润玉拜见水神仙上。” 洛霖将那酒杯一收,颔首道了句:“你来了。”似乎知道润玉会来,又将手一挥,在庭院的石桌上幻出一副棋盘。那棋盘与润玉的通灵玉石棋盘相似,只不过棋子用的是红宝石和绿翡翠,“你我许久未见,下一局吧。” 水系上神对弈,落子细无声。棋局过半之时,润玉举子同洛霖道:“母神寿辰将至,可否请仙上携风神一同出席寿宴,全了母神的颜面,小神不甚感激。”说罢,将棋子轻轻一落。 水神随后也落了一子,淡淡道:“荼姚跋扈,这些年来,你过得不易吧?既然是天后寿宴,我同风神自当出席,就当全了你生母当年托我庇护你的心愿吧。” “敢问仙上,我的生母是何人?”润玉执子的手微微一颤。 “既然斯人已逝,又何必多问?你须知,多问无用,多知无益。”听水神此言,润玉手中之子草草一落,洛霖则是紧接着干脆利落下一子,道:“润玉,你输了。” “仙上好棋艺,润玉甘拜下风。”洛霖却是抬头看了看润玉,“本神瞧着,你可是还有其他心事?” 润玉对上水神的眼神,涩涩道:“果然瞒不过仙上,”便站起身来,扬起衣服下摆,重重往地上一跪,“小神有一事相求,望仙上成全。” 洛霖见润玉跪下,当下起身想要把他扶起来,“这是为何?快快请起。”谁知,润玉却是跪地不起,“如果仙上不答应小神所求,情愿长跪不起。” “你且说说看,到底为何所求?” “仙上,小神愧对你和父帝的垂爱,想请仙上怜悯,成全小神的一片痴心,收回四千年前定下的与仙上长女的婚约,小神愿承担一切罪责。只愿与心上人厮守,哪怕是削神籍、贬下界,也无所畏惧。”润玉说罢,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原来是这事啊,”水神洛霖果真乃得道上神,听到润玉提出要与自己长女退婚,却依旧气定神闲,“这婚约乃四千多年前,我与风神临秀大婚之时,你父帝亲口提出,想成就一段君臣佳话。既是你父帝一片好意,我们自不能拒绝,便答应下来。” 洛霖叹了口气,接言道,“不过凡事无常,现如今看来,这婚约倒成了一纸空文,也不知何时能兑现 ……”他再次搀扶润玉起身,“你且先起来,这婚约退了也未尝不可。” 润玉听言欣喜非常,又叩了个头方才起身道:“多谢仙上成全。“ “大殿下就如此迫不及待,不愿娶我洛霖之女吗?”水神玩笑调侃道。 润玉连忙赔礼:“仙上误会了,润玉本就是个万年孤寂的命理,原想不论等多长时间,哪怕是万万年,也要迎娶贵家仙子,否则我就永生不娶。直到不久前,我偶遇一个花界小精灵,两人相识相知,这才心生相伴厮守的心思。许就如凡人所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吧。” “如来如此,竟也出自花界……”洛霖顿了顿,“退婚之事,我会在天后寿辰后,向你父帝言明。但天帝如何决议,也并非我一个臣下可以左右的。” 润玉粲然一笑,“仙上能成全润玉的心意,提出退婚,已是天大的恩情,其余又怎敢强求呢?父帝那边,润玉自会想法子周全。” 洛霖点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仙上请说。” “天后寿宴那日,且将那小精灵带来给我瞧瞧,本神看看是何等绝色佳人?居然将我洛霖之女给比下去了。”水神笑言道。 “是,润玉自当从命。”润玉想到此刻在人间的锦觅,脸上的笑意更暖了。 人间,锦官城梧桐街的一家酒楼里,我、彦佑和土地仙张德全正围坐在一张靠窗的酒桌前,喝酒吃菜,好不爽快。 我先是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忍不住大叫起来:“凡间的酒怎么这么辣啊!”土地仙连忙道:“灵熙公子,赶紧来口菜,吃口鸭子。” 我又赶紧夹了口鸭子到嘴里,还是忍不住大叫起来:“这鸭子好吃,真好吃!” “灵熙公子,这家的桂花鸭可是全城属一属二的。有道是,品上一口老酒,嚼上一口桂花鸭,快活赛过活神仙哪!” 一旁的彦佑则是幻出一坛桂花酿,分别给我和土地仙斟满杯,“还是喝这个酒吧,桂花酿配桂花鸭,天地绝配,这还是灵熙公子亲手酿制的。” “那小仙有口福了,”张德全忙不迭灌了一大口,“好酒啊,果然是天界的琼浆玉液。我们人间的酒和这酒一比,能叫做酒吗?简直就是,就是……”土地仙本就喝了不少酒,这会子大半杯桂花酿下去,说话都有些大舌头,“猫尿。” “好说好说,”我专心对付那盘美味无比的桂花鸭,而后对彦佑道,“要不,给小鱼仙倌留点?” “锦觅,你不是吧?要不要随时这般记挂着夜神大殿啊?喝酒喝酒……” 彦佑有些嫌弃地调侃我,不过没忘了给我们劝酒。 “灵熙公子,干。”张德全摇头晃脑,酒杯都有些拿不稳了。 还没等我回话,彦佑却一脸得意在旁数数,“一、二、三——倒。”只见那土地仙,果然应声倒在桌上呼呼大睡,显然是醉了。 我敲了敲桌子,想要叫醒张德全,可他却毫无反应,连忙问彦佑,“扑哧君,土地仙醉了,这怎么办?” 彦佑大笑道,“怎么办?凉拌呗。我带你出去玩,有他在,碍手碍脚多不方便啊。” 我一听要出去玩,哪里还顾得上张德全,便一溜烟和扑哧君跑了。这一路上,扑哧君就对我不停说教,说我给润玉看着,都关傻了,都不知道人间有多少好玩、好吃的东西。 我虽不同意扑哧君说润玉的坏话,但听到好玩、好吃的东西还是忍不住问一问,谁知扑哧君故作神秘,送我四个字:“吃喝玩乐。” 言语间,扑哧君便把我带到了一家卖布匹的小店前,说是到了。我抬头一看,深感失望:“扑哧君,这不就是一家卖布匹衣料的小店吗,有什么稀奇的?你不知道,此前小鱼仙倌吩咐织女为我缝制的云锦斗篷和衣裳,那个才叫好看,还会闪闪发光呢。” “得了,别得瑟了,这家店可不是光卖布匹衣裳,里头别有洞天啊!随我来就对了。”扑哧君本想拉着我的手,可我却习惯性躲开,弄得他都有些没面子了。 只见他走到掌柜面前,问道:“掌柜,有没有新鲜的鱼儿卖啊?” 那胖掌柜抬头仔细端详了我俩一番,便点点头,把我们往里院带。只见那里院人声鼎沸,烟雾袅绕,大都四人一桌围着,打一种四四方方的牌,名曰:麻将。 那里头虽说气味很难闻,但我从未打过麻将,想试试看便忍住了。很快,我就掌握了其中的游戏规则,稍施法术,便可听什么牌得什么牌。除了开始两局,不懂规矩诈糊了两次,之后就是大杀四方,各种赢钱:自摸、对对糊、清一色……以至于桌前的银两都堆积如山了。 老这么赢,也没啥意思,我本想问问掌柜有没有其他更好玩的,却给人家不留情面地请出去了。掌柜对我们作揖行礼道:“两位公子,我们做的小本买卖,可经不起你们两尊大佛这么折腾,你们还是拿着银两另寻别处玩乐去吧。在下拜谢。” 扑哧君接过那包沉甸甸的银两,说了句:“锦觅,还真不少。”我瞟了他一眼,“尽是些黄白之物,有什么用?这个打麻将也没点意思,光是我一个人赢了。玩乐之事,就要像我和小鱼仙倌对弈那般,我吃他三五子,他赢我五六子,才有意思嘛。” “得了,别整天三句不离小鱼仙倌。这黄白之物怎么就没用了,在凡间缺了它可万万不可。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玩,你就知道它的大用处了。”说罢,扑哧君便领着我,往另一条街走去。 这次到的地方是座雕梁画栋的小阁楼,门匾上写着“怡红院”三个字,看起来比之前的布匹小店气派多了。一进门,我就瞧见许多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子,站在两旁迎送宾客,莺莺雀雀很是热情。 不过,我还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香味,忍不住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味道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脂粉味。”扑哧君解释道。 “真够难闻的。”说起味道来,我还是最喜欢花界的花草芳香,还有就是润玉身上的龙涎香,想到这,心中不由期盼润玉快点下界来看我。 此时,有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妇人,走到我和扑哧君的面前,将帕子一甩:“哟,哪来的如此俊俏的两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 我不知如何回答,扑哧君却是将手中的钱袋一露,大喊:“把你们这里最红的姑娘,给爷喊出来伺候。” 那妇人一看扑哧君手中的钱袋,顿时脸上笑开了花,“好勒,牡丹快出来接客啦!” 而我一听“牡丹”二字,果子脑袋顿时炸开了:长芳主来抓我回去了!拔腿就往大门外跑,扑哧君拦都没能拦住。而那妇人见我跑了,便立马来追,在后头大喊道:“公子,你别跑啊!如果不喜欢牡丹,我们这里还有玉兰和海棠啊。” 我一听连玉兰和海棠芳主也来了,“啊”的大叫一声,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了。 第43章 毕竟蓉城五月天风光不与四时同(五) 天界栖梧宫,燎原君从外归来,就匆匆至火神旭凤处复命。旭凤显然也在等着燎原君,一见他面,就急急问道:“怎么样,你可打探清楚了?” 燎原君点点头,“二殿下,属下至花界多番打探,锦觅仙子的确从花界失踪多日,花界之人四处找寻。从时间上推断,应是天界征兵那会不见的。” “莫不是大殿把锦觅从花界带走的?并非那日所言,仅是来天界收拾行李。”旭凤有些震惊,“大殿为何要这样做?我们此前不是已约好,不再打搅锦觅。” “事关夜神大殿,属下不敢妄言。”燎原君顿了顿,“不过大殿下向来处事周全,若真是他所为,定是考虑妥当,才有所举动。况且,锦觅仙子对大殿下而言,本就不同他人。” 其实不用燎原君说,旭凤也觉得这其中并不简单,润玉并非出尔反尔,莽撞行事之人,除非事情有变。想到这里,旭凤莫名焦躁,起身道,“我去一趟璇玑宫。” “二殿下,不必去了。”燎原君拦住了旭凤,“属下从花界折返之时,就先去了璇玑宫打探消息。听闻,此前花界芳主们也去璇玑宫向大殿讨要锦觅仙子,同样无功而返,她并不在璇玑宫。” “不在璇玑宫?那她能去何处?”旭凤更是惊讶,“就算锦觅不在,我也要向大殿问个清楚,当日为何欺瞒于我。” “可是,大殿下此时并不在宫中,说是给天帝陛下召去议事。” “那就等他回来吧,”旭凤重新坐下,郁闷道,“兄长,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啊?”但没过多久,他又猛地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尽快找到锦觅,向她问个清楚。” 人间,我从怡红院吓得落荒而逃,只顾自己一路狂奔。任凭扑哧君在后头追赶,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追上我,气喘吁吁道:“锦觅,你跑什么啊?” “跑什么!你难道没听见长芳主她们追过来,抓我回花界了。”我惊恐不安望了一下身后,看看她们追上来没。所幸,身后并未异样。 “长芳主在哪?”扑哧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扑哧君,你没听见方才那妇人说‘牡丹、海棠、玉兰’吗?妈呀,她们居然一起来抓我回去,这回我死定了!也不知道小鱼仙倌什么时候下界?不行,我要召唤他。”我本想掏出前襟处的龙鳞,却给扑哧君拉住了。 这个没人性的家伙,看我遭遇如此大的麻烦,居然还笑到直不起腰来,“锦觅,哈哈哈,你真是的!让我缓缓……她说的‘牡丹、海棠、玉兰’并非长芳主她们,而是刚才那些姑娘的花名。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真是个啥都不懂的傻姑娘!” “你才傻呢!”我有些不高兴,挣开扑哧君的手,直接往回走。什么“傻姑娘”,小鱼仙倌都经常夸我聪明呢。 “好好好,我说错了。我傻我傻,居然忘了你是个女子,行了吧?”扑哧君见我生气,又赶忙来追我,“我另带你去一处,适合女子享乐的地方,怎么样?” “享乐?什么意思?好玩吗?”我看着扑哧君那神秘兮兮的眼神,胃口又被他吊了起来。 “好玩,当然好玩。你忘了,我说过‘人生四大乐事——吃喝玩乐’吗?包你满意。” “那……我再信你一回,我们去吧。”贪玩如我想着润玉不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长长见识呗,就又跟上扑哧君走了。 紫方云宫,天后荼姚身边的神秘蒙面人奇鸢匆匆现身。荼姚一见来人,就连忙屏退了左右仙侍,问道,“你可去花界,打探清楚了?” 奇鸢点点头,深沉道,“那个叫锦觅的花精的确是失踪了,现今花界上下正在四处找寻。属下原想去她居住之处查看一番,发现那里居然被花界芳主用灵力最强的牡丹符咒设了双重结界,想来她的身份肯定不简单。破结界耗时,属下恐花界之人发现,便先返回天界复命。”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没有查到?”荼姚把眉毛一吊,显然有些动怒。 “属下无能。”奇鸢跪下。 “废物,要你何用?你等灭灵族都是一班子废物,怪不得会被灭族。”荼姚轻蔑撇了一眼跪在地下的奇鸳,那男子面无表情,好似天后所言与他毫无关系,“你这个月的药别想要了。” 奇鸢嘴角一抽,不过瞬息恢复原状,“娘娘,属下近期查到另一桩消息,欲献上作为寿礼。” “什么消息?” “属下找到炼妖壶的下落了。” “你说什么?!”荼姚猛地站起身来,很是激动,“你再说一遍。” “属下说,找到炼妖壶的下落了。”奇鸢一字一顿重复。 “在何处?”荼姚到奇鸢面前,咬牙问道。 “洛湘府,水神洛霖。” “水神洛霖?居然是他!”荼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后哈哈大笑,“好一个洛霖,好一个太微。”而后她收了笑声,将一包药丢在奇鸢脚边,“这是三个月的,你干得不错,果真是一份大礼。” 奇鸢连忙捡起药包,死死攥在手中,却将身子伏得更低,“多谢天后娘娘赏赐。” 人间,锦官城近郊一处小树林,一群地仙正围着一位天界上神,看着上神一脸阴沉,很是诚惶诚恐,“火神殿下驾临,尔等有失远迎。” 旭凤不耐烦将手一摆,“不必客套,我栖梧宫走失一个门下。你等近日可有见到一个长相俊秀的小书童,或是倾国之姿的小姑娘现身此地。” 土地仙们纷纷摇头,道“没有”,看着火神的脸越发阴沉,更是紧张。 “没理由啊,锦觅的气息明明就在这一带出现过。大殿果然是好手段。”旭凤不死心,追问道,“此处地仙都到齐了吗?” 土地仙们互望了一下,有个土地仙走出来道,“火神殿下,缺了一位叫张德全的地仙,府邸位于锦官城梧桐街。不知何故,居然无视召唤。” “张德全?梧桐街?”旭凤略一沉思,便旋身化作红烟散去。 此时,我与扑哧君身处一小阁楼,名唤“逍遥阁”。我嗑着瓜子,四下环视了一周,这地方与此前去过的怡红院感觉大同小异。不过是,院中额外搭了一个戏台子,中间站着俩清秀的伶官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昆曲小调。 不过,奇怪的是,这地方竟然只有男子。这些男子大都两两对坐,有些在喝酒,有些在私语……只见离我们桌最近的两男子,一个身形较瘦的男子散发着一股子脂粉味,扮小鸟依人状往边上一个胖男人身上靠。 那胖男人一脸陶醉,拿着把扇子抵住脂粉男的下巴,痴痴道,“莺歌,让爷好好疼你……”那脂粉男则是满脸羞答答,一副欲拒还休的模样…… 不知为何,我浑身一颤,感觉有些毛毛的,便推了彦佑一把,“扑哧君,他们在干嘛?” 彦佑瞟了一眼,继续淡定喝他的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大惊小怪,你可学着点,这就是‘情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谁说我不懂的,不就是情趣嘛。之前,小鱼仙倌也教过我的。”我有些不服气,本果子不要面子吗?区区情趣怎么能难得住我。 “噗”扑哧君竟把口中的茶水一口吐了出来,“你说什么?夜神殿下教你‘情趣’。”这个不讲卫生的家伙,真是猝不及防啊!还好我身手敏捷,躲闪得快,否则就要被他喷了一脸茶水。 “就是,那回我们去魔界……”我得意洋洋,正想和扑哧君好好探讨一下“情趣”。未曾想,我才起了一个头。“呼”一阵风,那多日不见的旭凤,居然出乎意料出现在我们面前。 “凤凰,怎么是你啊?”身在人间的我,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锦觅,你果然在这。”旭凤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接着四下环视,脸就黑的和锅底一般。看来,乌鸦喜怒无常的毛病又犯了。 而一旁的扑哧君不知为何一脸戚戚,悄悄往门那头挪了几步,欲要遁走,却被旭凤一把抓住,“本神当是谁呢?居然是彦佑。你是不是觉得祸害天界不够,便又祸害到人间。你如此不思悔改,不如我向母神请个旨,让你直接堕入畜生道,重新修炼一下?”旭凤口气冰冷,好似和彦佑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我不明白旭凤所言,不过光是“堕入畜生道”这话,听着就让人胆战心惊。虽说我很害怕,还是鼓起勇气,抢在扑哧君前面说道,“凤凰,扑哧君是我的朋友,他是好人,你干嘛又仗着灵力高强欺负人。” “朋友?好人?好人会把你带到这种下三滥的地方!”凤凰声音渐高,脸由黑转红。依据我过去十年在栖梧宫当书童的经验,旭凤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看这架势,也想跑了,下意识将逆鳞掏出来攥在手心,心道:小鱼仙倌,你快快来吧。 “火神殿下息怒,多大点事啊。”彦佑虽说被旭凤擒拿在手,却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欠揍的模样。 许是旭凤说话的声音大了,惊动了邻桌的脂粉男朝我们这里望来。没想到,他看了一眼,就一脸惊喜跑了过来,直勾勾盯着旭凤,“妙啊,妙啊,惊若天人!” “厉害,你怎么知道他是天人?”我惊讶问道。谁知,旭凤却是伸出一个指头,一团火便出现,这逍遥阁瞬间就被他指尖的火给点燃。 脂粉男惊呼一声,“妖怪!”于是,整间逍遥阁的男人都落荒而逃,只剩下我、扑哧君、旭凤三人对视。眼见火势越来越大,熊熊烈火映在旭凤的脸上,更显气势汹汹。 当下,我严重怀疑凤凰一心想把我烤成葡萄干,把扑哧君做成烤蛇干。于是,低声念起唤龙咒,仰天大喊,“小鱼仙倌,救命啊!” 第44章 毕竟蓉城五月天风光不与四时同(六) 我话音才落下片刻,一个衣袂飘飘的熟悉身影现身于半空,润玉果然从没让我失望过。只见他先是水袖一甩,施法往那熊熊烈火上洒水,不多会,那大火便被生生熄灭了。 待润玉落地之时,我也再忍不住了,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跑过去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委屈无比,“小鱼仙倌,你总算来了。” “锦觅!”旭凤在我身后大喊了一声,我虽背对着他,也知道他已经气到无以复加,好在润玉及时赶到。扑哧君则是在一旁煞风景地不停“啧啧啧”,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在我扎入润玉怀里的那刻,只觉得他的手臂先是一僵,而后他缓缓抬手轻轻拥着我,“觅儿,莫怕,一切有我在。”就这样子,哄了我好一会,润玉才柔声在我耳边道,“没事了,让我同旭凤说几句话先。” 我点点头,依依不舍从那个散发着龙涎香的怀抱出来,躲在他身后,同他一起走向不远处的旭凤和彦佑。此时的旭凤不仅仅是发怒,而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对润玉冷冷道,“夜神殿下,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润玉不为所惧,依旧风轻云淡,“旭凤,安排锦觅到凡间,是为了护她周全,得空我自会向你言明。不过,这也不是你可以肆意凡间纵火的理由。” “让一个声名狼藉之徒,把锦觅带到烟花之地,叫作护她周全?!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烧了这腌臢之地!”旭凤恶狠狠指着彦佑。此言一出,润玉脸色大变,目光冷冽盯着彦佑,“彦佑,火神所言可属实?” 而那厢的扑哧君依旧打哈哈,“大殿,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 此刻,润玉转身吩咐我,“觅儿,你看这样可好?你先同旭凤回梧桐街的小庭院,我同彦佑说几句话,稍后赶过去。” “我不,我要同你一起回去。”我伸出手,抓住润玉的一只手臂耍赖。让我和发怒的乌鸦待在一起,让他欺负我,我傻啊。 “觅儿乖,旭凤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润玉耐心地哄着,然后悄悄许诺我,“回头渡你一百年灵力,可好?” “好吧,那小鱼仙倌你快点回来啊。”我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一百年灵力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怕是果子也疯狂。 “走吧,锦觅。”这时旭凤走过来唤我,口气和缓了不少。而润玉也频频摆手,劝我离去。我一步三回头,无奈跟着旭凤离开,还不忘反复交代,“小鱼仙倌,你早点回来啊。” 辞别了润玉和彦佑,我不紧不慢跟在旭凤后头,心想:还是少说话,省得惹怒他,自讨苦吃。旭凤那,我快他便快,我慢他就慢,几步一回头看我,似乎想开口和我说话,却又言而又止。这样快快慢慢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停下脚步,我一个不留神,就一头撞到他身上。 “哎呀。”我大喊出声,这乌鸦身上的肉可真结实,撞上还真有点疼。 “锦觅!”旭凤连忙转身,抬起一只手就向我额头袭来。 “我不是故意的,别打我。”我吓得闭上眼睛,用双手护住额头,心里则后悔死了:真不该为了区区一百年灵力以身犯险啊,方才应该死缠着润玉不撒手才对。 本以为要被凤凰胖揍一顿的我,未曾想到,他却轻轻摘下我的手,紧握在手中。而后轻叹了口气,“打你,还不如打我自己。” “你不打我啊,早说嘛。”我连忙睁开眼睛,习惯性想把手从那双火热的掌心中抽出,谁知旭凤却加大力道,抓握得更紧。 我突然想起润玉先前的交代,更是着急摆脱他,“凤凰,你松开手,你把我弄疼了。”旭凤这才缓缓松开手,不过似乎很不情愿。接着,他又将手伸到我的灵台处,借着一颗泛蓝的珠子,便给我渡气。 “现在可还疼?好些了吗?锦觅。”旭凤轻声问道。 “不疼了,不疼了。”心中则很是疑惑,凤凰这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吧。他从没对我这么客气、周到过,更不要说渡灵力了。以前,他总是叫我‘蛮荒小妖’,对我呼来喝去;要不,就是我犯错的时候,不留情面地处罚惩诫。难道这就是狐狸仙所说的,“狐狸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越发警惕,自觉离他远点。旭凤见我这副模样,只好没好气道,“喂,你别不识好人心。本神好歹是战神,欺负你一个灵力低下的蛮荒小妖,作甚?”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子说话才符合乌鸦的风格嘛,我顿时放心了,放心和他并肩向前走。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凤凰真奇怪,干吗没事学小鱼仙倌。 “锦觅,你不是在花界吗?怎么跑到人间来呢?” “那个,我不是没来过人间嘛,就来长长见识。”这话也是实情,不算说谎话。 “你还想瞒我多久?长芳主她们前些日子都已经到天界寻你了,还以为我把你私藏起来。你再不同我说实话,我即刻去一趟花界,看她们来不来把你抓回去。” “别别别,凤凰,”我一听旭凤要去花界告密,嘴上央求他,心里早就把他骂个百八十遍,“你知道的,上回你把我带到天界,我被长芳主罚了三个月禁闭,而且她再不许我同天界之人往来。后来,小鱼仙倌偷偷来看我,经不住我央求就把我带到人间避难。征兵那日,我的确是回璇玑宫收拾行李来着。” “事情就这么简单?”旭凤怀疑地盯着我。 “就这么简单啊,被关在屋子里三个月,我会无聊到发疯的。” 旭凤点点头,相信了我的话,“那大殿就没有同你说些其他的话,比如说,你、我、他三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们俩是天界上神,我是一个果子精,能有什么关系?能不成我还能是你妹吗?”我觉得旭凤的问题很是奇怪。 “……那蛇仙彦佑又怎么会同你走到一起的?”说到彦佑,旭凤的脸色瞬间又转不好看了,喜怒无常啊,喜怒无常啊。 “你说扑哧君啊,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当年遇见穷奇,都快被那邪兽打死了,是路过的扑哧君把我救了。” “穷奇?彦佑救了你?”旭凤的脸色越发难看。 “对啊,你也知道穷奇很厉害的。我们在魔界,大家联手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收伏。” “那彦佑有什么能耐救你?”旭凤显然不相信我所言。 “他有一把很厉害的笛子啊。” “摄魄玉笛?” “对对对,就是它,后来他就把我救走了。既然他是我救命恩人,我们在人间偶遇,我自然要以礼相待,陪他……吃喝玩乐嘛。”我说这番话,私心是为了提醒旭凤,不要忘了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要善待与我。 “好一个陪救命恩人吃喝玩乐。”旭凤怏怏道。 “好说好说。” “那你又如何能召唤夜神大殿?”旭凤接着问道。 “这个就厉害了,”我从前襟处掏出宝贝龙鳞,得瑟万分举到旭凤面前,“诺,就是这个啦,小鱼仙倌送我的。” 见到我手中之物,旭凤的脸色又变了变,“他可真舍得,把自己的逆鳞都给了你。”我不明就里,“那是自然,小鱼仙倌是六界最好的神仙了。” 谁知我话音才落,旭凤居然从身上掏出一支凤钗递了过来,只说了一个“给”字。 只见那凤钗金光闪闪,闪耀着耀眼夺目的光芒,看起来甚是华贵。我不明白旭凤的意思,不敢贸然伸手去接,摇摇头,“我有簪子,没带来,小鱼仙倌送过我一支很漂亮的星辰簪。” “给你就拿着,说其他的作甚。”旭凤恶狠狠道,“我这寰谛凤翎只此一支,你好好保管,丢了话,我惟你是问。有了它的保护,省得你灵力低下,一天到晚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的。”说罢,便将凤钗硬塞到我手里。 我一听旭凤这话,觉得手中的凤钗就是个烫手山芋啊。想要还给他,一看他那张黑脸却又不敢触他霉头;如果留下来,就我这迷糊的性子,丢三落四就是家常便饭,万一丢了,凤凰肯定会找我麻烦的。真是愁死人了,小鱼仙倌,你快快来吧。 那厢,润玉的脸色也是难看到极点,“彦佑,本神信任你,才把觅儿托付于你照顾。你就是这样帮我照顾她的?” “大殿,”彦佑知润玉已动怒,却也不怕,“这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知道,锦觅身上有陨丹禁锢,什么都不懂。不过是闲着无聊,带她出来逛逛。” “无聊?逛逛?你也知道觅儿不谙世事,不通情爱,仙根不稳,居然还把她带来这污浊之地!” “大殿息怒,小仙知错,下回不敢了。”见润玉如此震怒,彦佑也不敢造次。 “下次,你觉得还会有下次嘛。”说罢,润玉甩出一根捆仙索,瞬间就把彦佑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第45章 毕竟蓉城五月天风光不与四时同(七) 到了梧桐街小院,甫一进门,我就见到顶着一张苦瓜脸的土地仙张德全,看来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诚惶诚恐向我们行礼,“火神殿下,灵熙公子。” 谁知旭凤并不理睬他,而是拉着我,径直坐了下来。看这架势,估摸着土地仙是给旭凤拘来的,我识相地大气不敢出,静静等着润玉归来。 没过多久,心心念念的润玉总算出现了,我欢快大呼一声,“小鱼仙倌!”便向他奔了过去。再一看,润玉后头那个绑成粽子一样的彦佑,吓了一跳,“扑哧君,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扑哧君尴尬一笑,“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我正欲问个清楚,润玉却一抬手,施法将彦佑整个人倒挂在树上。接着带回一头雾水的我,与旭凤同桌坐下。 才一坐下来,润玉就伸出一只手至我的灵台处探了探,这才轻轻舒了口气,“还好,仙根尚稳,灵台清明,没被那污浊之气给玷污了,否则润玉就罪过大了。” 旭凤看着润玉的举动,似乎有些怨气,“天界皆言夜神大殿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看来,倒是因人而异。大殿对锦觅如此古道热肠,倒是让弟弟我平白担了罪责,无故被花界芳主们怀疑。” 面对旭凤的指责,润玉却是似笑非笑,“旭凤,你自小就顽皮,在各处仙家那里没少闯祸。从小到大,兄长我帮你担下的罪责可不少。如今你帮兄长担上一回,倒心生怨气了?” “弟弟不敢。”旭凤怏怏道。我听着润玉、旭凤兄弟俩的话,再看看扑哧君和土地仙,觉得周遭的气氛着实有点诡异,于是赶紧建议道:“两位殿下聊了半天,恐怕口渴了,不如我去拿些桂花酿给你们尝尝?这酒可是我自己酿的哦。” “锦觅,没想到你还会酿酒啊?”果然,我成功地引起了旭凤的注意。 “那是,那是,我会的东西多了。”我有些得意,忙不迭下去拿酒。趁着拿酒的功夫,我偷偷溜到彦佑身边:“扑哧君,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啊?” 彦佑哭笑不得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啊,早知道就不带你出去了,我也不会被大殿如此责罚。锦觅,你可要帮我啊!不然吊在这树上一夜,我肯定变成蛇干了。” “啊,那我要怎么帮你呢?他们俩,我一个都打不过。”我是个讲义气的果子,可是面对火神和夜神两位尊神,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谁让你去打架了,你把他们灌醉,我就可以想办法脱身了。”彦佑忍不住翻白眼,样子看起来甚是古怪。 “可那么点桂花酿,能行吗?” “肯定行,那可是我从酒仙身上摸下来的方子,要不那土地喝了半杯就倒了。” 听彦佑如此一说,我顿时放心啦!不就是喝酒嘛,我可是千杯不醉,当下拍着胸脯保证,“行,包在我身上啦。” 当我用木盘托着满满当当的桂花酿出来的时候,见到张德全正可怜巴巴向润玉和旭凤请罪,“小仙向两位殿下负荆请罪。” 旭凤依旧不理睬他,自顾自拈起着桌上果盘里的一颗葡萄吃了起来。润玉则淡淡道:“土地,你何罪之有?” “小仙有罪,小仙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贪恋那杯中之物,让彦佑君把灵熙公子带走了。” 此时,旭凤将葡萄皮吐出,对润玉说道,“大殿,听闻千里之外有座寨子,那里聚集了不少山贼匪寇。下来一趟不容易,不如我俩替天行道,平了那寨子。你说,可好?” 怎么好端端说到山寨土匪,我听着有些云里雾里。润玉则是一脸会意,笑言道,“如此甚好。” “别别别,”土地仙一听这话,顿时急了,“那寨子里住着小仙第三十六代的子孙后代,还望两位殿下高抬贵手啊。” 想想土地仙也是无端受牵连,于是我仗义说情道,“凤凰、小鱼仙倌,你们就饶了张德全的子孙后代吧。凡人言,人生四大乐事——吃喝玩乐,我们还是喝酒吧。” “觅儿,谁和你说,人生四大乐事是‘吃喝玩乐’的?”润玉一头黑线。 “诺,扑哧君啰。”我伸手指了一下吊挂在树上的彦佑。他的两条腿虽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手却是能动,不知为何,此刻他竟用手捂住了脸。 “彦佑,好,很好。”润玉应声道。 旭凤则对张德全说道,“既然灵熙公子为你的子孙后代求情,那剿匪之事就作罢吧。但从明日起,你就去老君的丹房做个起炉烧火的仙侍吧。” 旭凤此言一出,张德全都快哭出来了,“二殿下饶命,小仙怕热。只怕是到时候,丹丸没蒸熟,小仙倒是被蒸熟了。” “那你就去卞城王府吧,”润玉接言道,“听说,那里还有一个捉魂的缺。” 这下,张德全自知闯了大祸,哭唧唧道,“多谢两位殿下,小仙情愿、甘愿以及自愿,去老君的丹房做个起炉烧火的仙侍。这就退下去准备。”说罢,摸一把辛酸泪飘然离去。 彦佑最为机灵不过,一看这阵仗,自知逃不过,连忙大喊:“两位殿下,我也错了。” 旭凤一挑眉毛,“彦佑,你错在何处?” “小仙错在不该把锦觅带到那烟花腌臢之地。” “本神还听闻,什么吃喝玩乐乃人间四大乐事?”润玉反问道。 “大殿,那是小仙胡说八道,”彦佑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人间四大乐事是琴棋书画,对,是琴棋书画。” “哦,原来四大乐事是琴棋书画啊。”我恍然大悟。扑哧君向来喜欢说笑,估摸着吃喝玩乐是逗我玩的。“也对,同小鱼仙倌一起对弈和写字的确很快乐,我喜欢和你下棋,也喜欢跟你学写字。琴和画倒是没试过。” 一旁的旭凤听我这么一说,先是眼神一沉,而后立马接话:“锦觅,如果你可以跟我学弹琴。新近,父帝送了我一把上古名琴——凤首箜篌,六界音律第一。” “凤凰,没想到你居然会弹琴啊!跟你学琴……”像我这种脑子不太灵光的果子精,跟一个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乌鸦学弹琴,那不是自讨苦吃嘛,想想还是算了吧。“喝酒,凤凰,我们还是喝酒吧。”说罢,我偷瞟了润玉一眼,他似乎没听见我们所言,依旧十分淡定。 此时,旭凤拿起两坛桂花酿,递给润玉一坛,兄弟二人对碰,一饮而尽。旭凤道:“兄长,好像我们兄弟俩好久没有这样坐着一起喝酒了。” 润玉抬眼一笑:“的确如此,来,干,人生得意须尽欢。” “对对对,凡人不是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嘛,我们干了。”听润玉如此一说,我顿时来劲了,拿起一坛桂花酿同饮。就这样,我们三人,你一坛我一坛,欢快畅饮。我来来回回搬来好几次酒,桌上的空酒坛也越来多,剩下的酒已经不多了。挂在树上的彦佑有意无意地哼哼唧唧,怎么两位尊神还不醉啊? 我有些着急,抬眼望了一下润玉。此时,他正用一只手托着脑袋,歪着头直勾勾盯着我看。酒气上脸,把他白皙如玉的脸庞印上了一抹绯红。他的眼神有些惺忪迷离,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我试探地喊了他一句:“小鱼仙倌……” 谁知,他并没像往常那样回应我一句,而是任由自己的温柔溢满全脸,继续死死盯着我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而后,将头慢慢趴到桌上,“小鱼仙倌……”我又喊了一句,润玉依旧没有回应。 倒是一旁的旭凤开口说道:“他,醉了……”不过,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似的。我转看了旭凤一眼,只见他脸色铁青,脸色的表情让人琢磨不定。 “醉了?!那敢情好。”我偷笑了一下,心里有些得意,不过这凤凰怎么还不醉啊? “既然小鱼仙倌醉了,凤凰,那我俩继续喝吧。”我举起酒坛,打算再接再厉。 这回旭凤没有举起酒坛,而是盯着我看,那对凤眼里似乎有团火:“蛮荒小妖,一个姑娘家,喝那么酒干什么?”说罢,就想来夺我的酒坛。我自不想让他把酒坛夺了去,便端着酒坛,往边上一闪,“不给。” 我原以为旭凤会暴怒,过来教训我一顿,谁知他竟也直直倒在桌上,再也不言语了。 “凤凰,凤凰……”我压低声音,喊了他两声,无人回应。我开心地将酒坛往桌上一丢,拍拍手道,“搞定,看来都醉了,大功告成。” “锦觅,快过来救我,放我下来。”彦佑在远处焦急呼唤我。 “来了,来了,扑哧君,你等着……”我小心翼翼绕过旭凤,再绕过润玉,抬脚正要往外走,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我回头一看竟是润玉的手,死死攥着我的衣角,低声唤:“觅儿……” 我吓了一跳,尴尬回了句:“小鱼仙倌,我没想去救扑哧君……”话才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润玉没有应我,头依旧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并没醒,只是无意识喊我,拉着我的衣角不松手。 这下怎么办呢?我想了想,于是将润玉从桌上扶起来道:“小鱼仙倌,我扶你回房休息啊。”润玉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彦佑见我不去救他,反而去搀扶润玉,大喊:“锦觅,你先把我放下来,有没有人性啊?” “扑哧君,你没看见小鱼仙倌拉着我嘛,你等我先把他送回房,等着啊。”我吃力地搀扶着润玉往内院走,没想到他瘦瘦的,身子却也如此沉重啊。 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润玉弄到床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床沿休息。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润玉,不知是不是窗外月光透进来的缘故,他的脸越发潮红。 看来润玉果真醉得厉害啊,被人搬走了都不知,当下我的顽心又起,掰指头自语,“小鱼仙倌,当初我们对赌种灵芝,你输给我千年灵力。后来你还了我五百年灵力,再加上今天的一百年灵力,你一共欠我六百年灵力。不过,我是不是要收点利息来啊。” 于是,我俯下身子,在润玉的耳旁低声道:“小鱼仙倌,你醒醒,你还记得吗?你还欠我一千年灵力呢。小鱼仙倌,小鱼仙倌……”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润玉终于缓缓把眼睛打开,那双眼睛迷离而透亮,就像夜空里两颗闪亮的星星,“嗯,觅儿……” 看润玉毫无行动,我再次提醒:“小鱼仙倌,你还欠我一千年灵力呢!现在还给我,好不好?” “记得,觅儿,来。”润玉挣扎起身,我没料到他突然起来,于是一个不稳,整个人就直接跌入他怀中。此前,移植到屋内的星辰花已然开放,淡淡的花香混杂着润玉身上的龙涎香,形成一种特殊的气味飘了过来,感觉味道甚是奇妙。 我迷迷糊糊喊了句:“小鱼仙倌……”却不知要说些什么。谁知,润玉轻轻拥着我又是一动不动,看来又醉了过去。 “小鱼仙倌,小鱼仙倌……”我轻轻拍他,想把他弄醒。好半天,只听见润玉悠悠道:“觅儿,你,真香。” “我香?”我将袖子抬起来嗅了嗅,不觉得有什么特别香的地方,“应该是星辰花的香味吧,小鱼仙倌。” 过了好一会,润玉才将头抬起来,含糊道:“花看半开,酒醉微醺。觅儿,转身,我渡给你灵力。” “好啊,好啊。”我连忙应道,那可是千年灵力啊,这回赚大发了。待我转身之后,随着一阵阵蒸腾的热气,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输入我的体内,一时间,上通灵台,下至涌泉,顿觉通体舒畅。心中不免感叹:润玉果然是水系大宗师啊,太厉害了。 过了片刻,润玉停下手中的动作,却又靠在我的背上一动不动,大约又醉了吧。待我一转身,他就又直接倒在我怀里了,嘴里喃喃着我的名字:觅儿。 “小鱼仙倌,你怎么了?”我原想将他扶起来,可他却死赖在我怀里,怎么也拉不出来。我看着怀里的润玉,总觉得我俩现在的姿势似乎在哪里见过,于是抱着他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最终大呼出声:“灵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这才得了千年灵力,还可以和小鱼仙倌一起灵修啊!” 于是,我激动地在润玉耳畔问道:“小鱼仙倌,你是不是想和我灵修啊?”润玉沉醉,毫无反应,但我却不能错失了这次良机啊。瞧我这果子脑袋,当初狐狸仙给的《宫秘图》怎么不好好研究一下,现如今该怎么办呢? 只道是急中生智,当时我脑子灵光一现,猛地想起“逍遥阁”里的那个脂粉男,顿时有了办法。于是我慢慢靠近润玉的耳朵,扮作深情无比道:“小鱼仙倌,我们灵修吧。” 这招果然有效,只觉得润玉在我怀里一颤,猛坐起来,将那双在桂花酿中泡过的明眸打开,眼神迷离盯着我看。 接着,润玉伸出另一只手将我插在头顶处的锁灵簪摘了下来,一时间,如瀑的长发泄了下来,被微风轻轻撩起。就如观星台那回,他似乎将手化作梳子,捋了捋我的满头青丝。这时,我才发现屋里突然亮堂了些许,再一看,居然是润玉那无与伦比的尾巴映射出来的光泽,忽明忽暗。 我有些惊讶,“小鱼仙倌,你的尾巴……” 谁知,还未等我把话说完,润玉却用一根指头抵在我的唇上,声音沙哑道:“嘘,觅儿,别说话,让我好生看看你。” 我顿时不敢吱声,不知道为何,觉得有些紧张,大概是从没灵修过吧。 此处,他停留了片刻,轻吻了我一下。我的心口开始发闷,这原是心口疼的前兆,不知为何疼痛感却没有如期而至。难道说,是骤然得了千年灵力的缘故? 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想要推开润玉,却被他死死扣在怀里不能动弹。就当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之时,润玉这才将唇移开,将我拉开些许。我大口大口吸气,这才发现我的外衣不知何时已经滑落。 我正欲问润玉,谁知他却将唇下移。他的举动惊得我一颤,一时间我觉得心口处从未有过的难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口处炸裂开了,震得心口钻心地疼,好似针砭一般。 痛感如潮水一般涌来,我“啊”大喊了一声:“小鱼仙倌!我疼!”只觉得眼前一黑,立马昏了过去,放在衣服内侧的寰谛凤翎落在了角落里。 而在我失去意识前的一刻,润玉被我的尖叫声唤醒,焦急万分喊了句:“觅儿……” 但我俩都没有发现窗子一侧坚硬的木栏,不知被何人生生掰断,存留的木刺上还沾着几点血珠,在月光下闪耀着鲜红刺眼的光芒,不远处的一个黑色身影被拉得老长老长,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第46章 毕竟蓉城五月天风光不与四时同(八) 次日清晨,当我迷迷糊糊醒来,一张开眼就瞧见床头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揉了一下眼睛,润玉俊秀颀长的身姿便清晰了起来,我习惯性喊了句:“小鱼仙倌……” “觅儿,你醒了?”润玉的口气尽是焦急。 我轻轻“嗯”了一声,接着一只温暖的手便覆上了灵台处,“心口可还疼?” “心口疼?什么心口疼?”我晃了晃脑袋,这才猛地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瞬间清醒,坐了起来,“不疼了,不疼了,小鱼仙倌。”想到昨晚自己趁着润玉醉酒,骗了他几百年灵力,要是露馅了,可就前功尽弃啦。对,还有灵修,自己的身子怎么就那么不争气,还没灵修就昏了过去,错失良机啊。 “不疼就好。”润玉理了理我额前的发丝,“昨晚,你惊到我了。”说着说着,他的眉头不自觉皱成一个“川”字。 我看了很是不忍,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处,“小鱼仙倌,你别担心,我没事。”听了我的安慰,润玉却依旧是愁眉不展。 我想了想,又道:“其实,我就是……没灵修过,有点紧张,对,就是这样子。下次灵修就不会这样啦。” 我话音才落,润玉的脸突然“唰”一下红了,轻轻摘下我的手,攥在他温热的掌心中,“你啊……没事就好。” “啊……糟了,扑哧君!我怎么把他忘了。”我急急想下床,却被润玉拦住了,“你不要急,彦佑一早就离开了。” “走了?他怎么走的?”我有些不信。“当真离开了,你若不信,一会去外头看一下便知。” “那凤凰呢?”知道彦佑不用变成蛇干,我顿时松了口气,但再一想到昨晚被我灌醉晾在外头一夜的旭凤,我不免又紧张起来,担心他找我秋后算账。 “旭凤……”润玉顿了顿,脸色微微一变,“他也走了,回天界了。” “走了?”我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实在不像火神的风格,“他居然没打声招呼就走了。” “母神寿辰在即,邀请六界众神前来贺寿,想来旭凤是赶回去接待访客。”润玉沉思片刻回话,“再说,你总要收拾一番,才能出去啊。”口气显得有些无奈。 我这才发现,一夜折腾下来,自己的头发散落、衣裳凌乱,早就不成样子,不好意思吐吐舌头:“小鱼仙倌,那你出去等我收拾一下。” “嗯,我在院子里等你,一会我们一起去用早膳。”润玉含笑退了出去,顺手帮我把门带上。我换上一身月牙色的衣裳,将乱糟糟的床收拾了一番,却听见“当”一声,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我拾起来一看,竟是旭凤硬要送我的那支凤钗,想想他那天别扭的模样,还是早点还给他为妙。 “觅儿,还没好吗?”此刻听见润玉在门外催促,我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钗子往头上一插,就急急迎了出去,心道:凤凰既已天界,钗子就先戴两天新鲜,回头得机会再还给他吧。 到了庭院,润玉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递了过来,“喝口水润润嗓子。”我顺从接过,一口喝干,一夜折腾的确是口干舌燥,润玉总是如此熨贴。 想到昨晚,我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把口杯递还给润玉:“小鱼仙倌,你喜欢吃包子吗?” “包子?!”润玉有些不明就里。于是,我得意洋洋施法,口中念念有词:“变包子,变包子,变包子……” 润玉笑涡一旋,静待我下文。不多会,只听见“砰砰”两声,有两个球状的东西现了出来。我兴奋不已,再仔细一瞧桌上之物,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咦,怎么是雹子啊?”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润玉脸上的笑意瞬间滞住了。不过,也就片刻功夫,他的表情又恢复如常,亲昵拉过我,“大约是觅儿的咒语念的不对,包子变成了雹子,下回再试试。” “嗯。”我点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失望。 “好啦,放过你的小脑瓜吧。我们上街吃早膳去,说起这人间的美食,可不比天界差哦。”润玉轻抚我的发顶。 “对哦,”一说到好吃的,我又来劲了,“小鱼仙倌,我请你吃早膳吧。昨日我赢了不少黄白之物,听说这玩意在人间可好用了,什么都可以买。还可以买老婆孩子呢!要不,我给你……” 正当此时,润玉把一个指头压到我的唇上,不让我继续说下去:“早膳便可,有你足矣。”我抬头一看,润玉的眼睛好似一汪清泉,一时间我沉溺于他温柔的眼光之中,再也说不下去了。 梧桐街果然美食多多,早膳丰盛异常,待我们心满意足回到小院时,辰时已过。润玉笑盈盈摆出通灵棋盘,“觅儿,我们下棋吧,此前还有一残局未了。”我欣然答应。于是,俩人相坐对弈。 “小鱼仙倌,为什么可以叫店小二,不能叫‘小三’呢?” “因为小三在人间,不是个好说辞。” “小鱼仙倌,你都不知道,我听到煎饼果子都吓死了。” “莫怕,煎饼果子是面粉炸成的,和你们果子精无碍。” “小鱼仙倌,对不起,刚刚我吃蟹黄汤包的时候,不小心溅了你一身油。” “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略施法术便可去掉。” …… 人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不过,润玉遇见我这种话痨的果子精,也就破功了。棋,终于下完了,二人打成平手。 润玉抬头,道了句,“觅儿,承让了。”眼光却在我的头上停了下来,再也没挪开。 “好说好说,小鱼仙倌。”我得意到合不拢嘴。 “觅儿,你头上的凤钗很是别致,好像之前从未见你戴过。” “哦,这个嘛,是凤凰昨日送我的。”我满不在乎说道。 润玉脸色一沉,闷声道:“旭凤还真是有心。不过,润玉瞧着这凤钗过于华贵,不如觅儿此前戴的葡萄藤古朴可爱。” “小鱼仙倌,你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也觉得葡萄藤,和你送给我的星辰簪和我比较搭。我昨日和凤凰说了不要,他却奇奇怪怪非要我收下。我本想今日还给他,可他却走了。要不,小鱼仙倌你帮我还给他?”说罢,我就直接拔下凤钗,递给润玉,借着掏出葡萄藤别了上去。 润玉笑笑,并没有接过凤钗:“觅儿,既然是旭凤送你的东西,还是下回你当面还给他,比较好。” “也对,”我想了想,便把凤钗收了起来。“不过,小鱼仙倌,凤凰赶去庆贺天后的寿辰,为何你还呆在人间啊?不用去帮忙吗?你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我话音才落,原本润玉脸上的笑意便悄然散去,有些神色黯然:“我与旭凤不同,觅儿,你也知天后并非我的生母,若是我去了恐怕要惹她不快。” “小鱼仙倌,”我贴心地把一只手伸过去,覆在他手背拍了拍,“你别难过。我之前听熙欢和小七她们说过,这些年来天后娘娘对你不好,还经常找你麻烦。可是她毕竟养大了你,你也尊她为母神,她寿辰你不去,便是你的失礼。” 润玉没有回我话,而是反手将我的手包入他的大掌中,不断摩挲。 “就像长芳主,从小到大她一直对我很凶,经常罚我。不过,我毕竟是她带大的,若是她的寿辰我不去参加,她是要生气难过的。” “觅儿,说得对。”润玉轻轻松开我的手,“那润玉先回天界,待天后寿宴过后,我接你去见一位上神,可好?” “见一位上神?谁啊?”我有些好奇。 “到时候,觅儿就知道了。”润玉卖了一个关子。临回天界之时,润玉显得很是不舍,拉着我的手半天不放。 见他这副担心的模样,我便信誓旦旦向他保证:“放心吧,我不会到处乱跑的,等你来接我。”说罢,我便从前襟处掏出一根葡萄藤簪子递给润玉:“小鱼仙倌,你对我这么好。无奈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葡萄精灵,法力有限,既拿不出星辰簪那种独一无二的簪子,也没有凤凰那种华贵无比的凤钗,只能拿一根葡萄藤簪子聊表心意。你可不要嫌弃啊。” 润玉小心翼翼接过葡萄藤簪子,当即就别上,而后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傻觅儿,再名贵的簪子也比不过你的心意。” 润玉离开之后,我先是在院子里晃了一圈,而后拿出此前在集市上买的话本子和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坐在庭院里看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我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水落到院中的小池塘里,溅起点点水花。 话本子看完了,一个人对着静悄悄的院落,实在是太无聊了!更重要的是,心里不知为何,老记挂着润玉,哎,早知道就不让他回天界了。 “好无聊啊!谁来陪我玩啊!”我大喊了一声,无意间将手一甩,指尖溢出的仙气生生将雨水截断,在池塘中击起更大的水花。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水雾中居然出现一个绿色的声影,待走近一瞧,来人竟是才离开不久的扑哧君。 第47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 “锦觅,”彦佑一见是我,忍不住翻白眼,拍了一下额头,“我的亲娘啊!你就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从这逃出去,正准备去天界赴天后寿宴,就又给你拘来了。苍天呐,这是有多大的怨念啊!” “扑哧君……” “你家小鱼仙倌呢?”彦佑有些紧张地东张西望。 “他,赴天后寿宴去了。” “回天界了,那就好,那就好。”一听到润玉不在,彦佑显然松了口气,自顾自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水,就开始数落我,“锦觅,你也太重色轻友了。昨晚,我眼巴巴等着你来救我,结果你送夜神大殿走后,就再也没回来。哎,这太让人伤心了……” “扑哧君,对不起啊。”彦佑如此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太不够仗义了,不过还是解释了一番,“其实,不是我不想去救你。我昨晚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疼昏过去,醒来就天亮了,你已经走了。” “啊!如此我还错怪你了。锦觅,你现在怎么样了?”彦佑有些担心,将我拉到一边,一只手眼看就要朝我心口摸过来。我习惯性打掉他的手:“我没事了,扑哧君。” 彦佑见我这般动作,“呵呵”两声,而后接言道:“我说嘛,昨晚火神殿下,酒醒后去找你们,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手上还带着伤,感情是受了啥刺激。可怜啊,可怜 ……” “啊!凤凰昨夜受伤了?好端端,怎么会受伤?”我觉得有些奇怪,也不免有些担心。毕竟之前我也在栖梧宫住了十年,受过他的恩惠不是。 “除了他自己,谁还能伤到他不成。这就难怪他昨晚,死缠着我打听你过往的事情,要不然我现如今还吊在树上呢。” 彦佑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对他所说的一知半解,只听明白是旭凤救了他,还向他打听我的事情。凤凰为什么要打听我的事情?难道他真打算去长芳主那里告密吗?真是让人头疼啊。 看我半天不吱声,彦佑又是一拍脑袋:“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对牛弹琴不是。对了,你怎么不跟你的小鱼仙倌,去参加天后寿宴见见世面啊?我和你说啊,今天那里可是众神云集,热闹非常。” “真的吗?有很多神仙?”我向来喜欢热闹,况且说不定还可以偶遇什么大罗金仙救肉肉,听彦佑如此一说,我不免心痒痒起来。 “我还能骗你不成,不和你说了,我还得赶去赴宴呢。”说罢,彦佑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我连忙拉住他:“扑哧君,你等等,再和我说说天后的寿宴嘛。” 看我一脸好奇的样子,彦佑眉毛一吊,戏谑道:“说了也没用,你又去不了。” “扑哧君——你可是最最仗义的蛇仙,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独自去赴宴呢?你于心何忍啊?”话说,我讨好、耍赖的功夫也是到家的。 “别,你再说好话也没用。到时候,你的小鱼仙倌非得扒了我的蛇皮,把我的蛇胆掏出来泡酒喝了,就此别过。” 眼看彦佑就要落荒而逃,见他如此惧怕润玉,铁了心不再搭理我。我当下灵机一动道:“你走吧,有什么了不起。小鱼仙倌说,他忙好了就会来接我去天界,还要带我去拜见一位上神呢。” “带你去天界?见一位上神?哪位上神?”此话一出,彦佑果然不再急着离开,反而立马折回。 “见哪位上神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小鱼仙倌要我见的上神,肯定是很厉害的神仙。”我有些得意。 彦佑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夜神大殿,原本就准备带你赴宴,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代劳一下吧。” “太好了,扑哧君,我们这就走吧。”于是,我们二人施法腾云,往天界的方向飞去。 就在我们赶赴天界的一路上,见到六界各路神仙匆匆从我们身边腾云而过,果然声势浩大啊。不多会,我和扑哧君便到了南天门口,却直接给守门天兵给拦了下来:“请二位仙家,出示一下请帖?” “请帖?什么请帖?”我有些不明就里,看向彦佑。彦佑直接把手一摊:“不好意思,帖子忘带了。烦请行个方便,回头补上。” 左右天兵一听没有我们帖子,脸色一沉,直接往我们面前一站,粗声道:“不行,请二位速速离开。” 一听这话,我连忙道:“二位天兵,我是狐狸仙,不不不,月下仙人的好友,麻烦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吧。”我想着月下仙人是润玉和旭凤的叔父,身份尊贵,仙阶最高,就把他的名号报出来,打算狐假虎威一番。 “不行,你们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但那两个天兵显然不买我的帐。 “哎呀,你们……”我正准备接着和他们理论,却给彦佑拉到一边,“锦觅,这样不行,我们要另想办法。要不,去哪里弄两张帖子……”彦佑眼睛骨碌碌直转。 “哎,帖子哪里就那么好找。真可惜,到了南天门口都进不去。算了,要不,我还是先回人间,等小鱼仙倌回头来接我吧。”我知道彦佑鬼主意最多,指不定能给他偷摸打混进去。不过,我还是担心万一事情败露,给润玉惹麻烦。 彦佑听我所言,便将我从上看到下,从下又看到上,“锦觅,你变了,从前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仙龄渐长,怎么反而畏手畏脚了?” “我又没啥事,点早、晚点赴宴也没多大区别。”我有点心虚,接着就掏出前襟处的凤翎,“不过,这凤钗只能晚点还给凤凰了。” “你等等!”彦佑一把夺过我手中之物,啧啧道,“火神居然把寰谛凤翎给了你,锦觅你可真有本事!借用一下。”说罢,彦佑就拉着我,又回到南天门守卫处。 那两个天兵见我们又折了回来,吼了一句:“拿下。”便直接动手。彦佑立马高举凤翎,将我护在身后,大喊道:“谁敢动手!看看这是什么!” 天兵一见彦佑手中之物,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恭敬让出条道来给我们:“二位仙家请,适才多有冒犯,确实也是职责所在,请二位见谅。”彦佑轻蔑地哼了一声,而我则是被值守天兵这前后不一的态度,搞得是一头雾水。本想问问扑哧君,谁知他却一把拉起我,径直往那陵霄宝殿走去。 想我一个被关在水镜四千多年的果子精,哪里见过如此盛宴。所以,一路走过来,所闻所见都让我觉得新奇无比。 此时,一个身姿纤弱的白衣女仙,捧心颦眉从我们身边经过。一阵风吹过,似乎就要站不稳,边上的男神连忙搭了把手,“仙子,当心。”她的小脸便微微泛红,“多谢。” 彦佑连忙向我介绍:“六界美人排行榜前五的湘水神女瑶姬,楚楚可怜,我见犹怜。传闻,她的腰肢盈盈一握,六界最细啊。” “真的让人羡慕啊。”我盯着她的小蛮腰,看个不停。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觉得小鸟依人便可,一天到晚病怏怏的,怕也无福消受美人恩。” 紧跟着瑶姬之后,又来位英姿飒爽的女仙,我瞧着和魔界卞城公主鎏英的气质颇为相似,就问:“扑哧君,她是?” “她啊,填海的精卫啊,女中豪杰。就凭着几颗小石子,就砸得东海龙王四处搬家,还投诉无门,厉害的很。”彦佑将我拉到角落处的空席位坐下,“不过,女人太过于英勇,就欠可爱了。” 然后,他拿起案桌上的仙果递给我:“我们一边吃,一边欣赏美人。”对每位走过路过的女神仙一一点评、解说,甚是面面俱到。 我听了,也不得不佩服:“扑哧君,你太厉害了,居然认识这么多女神仙。” “那是啊,”彦佑一脸得意,“《六界美男美女图鉴》知道谁编撰的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彦佑却是伸出一个指头指向自己:“本仙啊!” 正当此时,一群花枝招展的仙侍簇拥着一位穿着华贵羽衣的女仙进门,让在座之人忍不住侧目。群芳由远及近,我这才看清来人,对彦佑道:“扑哧君,这下不用你介绍了。来人是鸟族公主穗禾,她以前经常来栖梧宫找凤凰,还送了我不少仙家宝贝。不过,她今天打扮得真是光彩照人……” 我说了半天,边上的彦佑不知为何,居然毫无反应。扭过头一看,他脸上一改以往的戏谑,表情凝重地盯着穗禾发呆,他面前一盅琼浆玉露已见杯空。 我连喊了几声“扑哧君”,他才清醒过来应我。寿宴尚未开始,坐在我们后头的神仙们就闲聊了起来。 “为何此次寿宴,邀请了如此多女神仙?但凡六界叫得出名号的,几乎都到场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闻天后娘娘想借着此次寿宴,为火神殿下觅得一位正宫天妃,一举两得。” “诸位仙家觉得谁人最有希望,入主栖梧宫啊?” “小神觉得是瑶姬,如此娇弱的女子,哪个男神不怜惜啊。” “不敢苟同,小仙觉得定是精卫。火神殿下是战神,自然希望正宫天妃能与他并肩而战。” “你们都猜错了,除了穗禾公主,不作他人。听说,天后娘娘想亲上加亲。” …… “错了,错了!听说,火神殿下喜欢男的,此前他很宠爱宫里一个小仙侍。后来,小仙侍从男子,变回女子的模样,二殿下就不再喜欢她,直接将她撵了出去。再后来,这位小仙侍就转投夜神大殿璇玑宫门下。” “你们说的,可是让紫孛星使芳心错投的那个?” “可不就是她嘛!” 我听着这七嘴八舌的议论,觉得他们口中所言之人很是熟悉,正想问问。此时,迎宾仙侍高声喊道,“水神洛霖、风神临秀到。”我便抬眼望去。 第48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二)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的男神与一个清秀飘逸的女神并肩踏入凌霄宝殿,来人定是传说中的水神和风神。 不知为何,当那水神从我面前轻飘飘而过,我觉得自己的心突然一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袭来。“这位水神伯伯……”我莫名有点紧张,端起面前的茶盏猛喝了一口,“看起来……” “看起来怎么样?”彦佑转身过来问我。 “看起来十分帅气亲切,让人不由想要亲近……还有,感觉很是清凉舒服啊!”我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把话说完。 “帅气倒是真的,水神洛霖作为上届‘六界第一美男’,想当年也是让无数女神仙趋之若鹜的人物。清凉倒也算得上,毕竟是水系上神。不过,”彦佑在我额头爆了一记栗子,“你是不是整天和水系大宗师夜神呆一起,待出毛病了。这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能称得上亲切、舒服?” “哎呦,扑哧君你轻点!”我摸摸额头,本想与他争辩两句。谁知,坐我们对面有位穿玄衣的精瘦男仙,举杯遥敬我们这桌。彦佑一见他,立马收起满脸的嬉皮笑脸,脸色沉了下来,恭敬回敬了他一杯。 “扑哧君,对面哪位是谁?”我好奇地问。 “他是鼠仙,我们十二生肖的老大。” “啊,老鼠!”我不禁打了个颤,“我最怕老鼠了。” “锦觅,你别怕,鼠仙为人最为仗义了,而且才情了得。你喜欢的水神伯伯遁世许久,断了与六界诸神往来,唯独喜欢与鼠仙对弈。” “这样说来,鼠仙应该也是个好仙。原来水神伯伯也喜欢下棋啊,要不,改天我也上门讨教一番,与他对弈一局。”我心中竟然生出期待来,又猛地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水神?对了,他不就是润玉的泰山大人,那个未出世天妃的父亲? 想到这,我心中居然莫名惆怅起来:做这样一位上神的掌上明珠,并许配给小鱼仙倌做正宫天妃,是多大的福份啊。 “得了吧,就你那点臭棋水平……”彦佑嘲笑道。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只听见仙侍再次大声传唤:“天帝陛下,天后娘娘驾到。” 我一听今天宴席的正主到了,连忙与殿内众神仙一同起身相迎。更令我欣喜的是,润玉和旭凤二人也跟随天帝、天后进入大殿。看得出,为表隆重,润玉换了身较为华丽的白衣,配上我送给他的葡萄藤簪子。这身打扮虽说古朴简单,却甚是仙姿绰约。 我连忙摆手,和他打招呼:“小鱼仙倌!”谁知,润玉却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目不斜视从我们身边走过。等我再和旭凤打招呼,想说还他凤钗之事,他也毫不理睬我。 两人就这样直直走了过去,只见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双双将犀利的目光落在我边上的彦佑身上,那家伙只得躲躲闪闪。我觉得有点纳闷:“小鱼仙倌和凤凰,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不理人啊?” 接着,天帝、天后在殿中央落座,润玉和旭凤也分别坐在右侧上首的位置。落座后不久,润玉作为天帝长子,便出来叩拜天后,为其祝寿,“润玉恭祝母神千秋华诞,福泽绵长。” 天后荼姚抬手示意免礼,似笑非笑道:“最近夜神倒是越来越简朴了,今日来祝寿,只别了一根藤条做发簪,本座倒是十分欣赏你简朴的个性。可是,此物看起来像是花界之物?” 旭凤听天后所言,便目不转睛盯着润玉头上的葡萄藤簪子,脸色看起来甚是沉重。我心道:真是只喜怒无常的鸟,好好的又怎么了? 而润玉则是轻抚了一下头顶的发簪,淡淡一笑道:“回母神的话,此藤不过是支普通的簪子而已。” “没想到,如此俗物也能入夜神之眼?”天后似乎对葡萄藤簪子颇感兴趣。 “此藤乃润玉一位极为重要的友人所赠,意义非凡。白玉螭龙簪,玳瑁翡翠簪,花银鎏金簪,这些簪子或许贵重,但对润玉而言,断然比不上此簪。今日乃是母神大寿,润玉认为非此簪不配。” 润玉此言一出,天后便撇撇嘴,不再言语。而席间的我则十分得意:“地道!小鱼仙倌为人就是地道,送他一支葡萄藤簪子便如此看重,没枉费我一片心意。” “是是是,瞧把你得瑟的。”彦佑有些不以为然。 “此藤倒也有些趣味,不知何方仙友能得我儿如此赞誉,”端坐在殿中央的天帝突然插话问润玉道,“不知他今日可在席间?” 听到天帝如此发问,我顿时不由地紧张起来,怕润玉实话实话将我供了出去。我是私逃出来的,在众神面前暴露行踪,长芳主定会收到消息把我抓回去。 旭凤也有些紧张地将目光投向我这边,而后又看向润玉。润玉沉思片刻,起身行礼道:“回父帝,润玉之友非仙非神,并不在今日的邀约之列。”听了润玉的回话,我松了口气。小鱼仙倌果然机智如我,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既不算欺骗天帝,也没把我暴露于人前。 “那有些可惜了,想来定是位方外高人。下次如有宴席,记得下张拜帖。” “谢父帝。”润玉笑着应下。 “方外高人!天帝陛下果然不同于一般的神仙,见都没见过我,光凭一根葡萄藤就知道我是高人,不愧是小鱼仙倌的父帝啊!”我得意到有些飘飘然了。 不过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坐在一旁的彦佑居然破天荒没有吐槽我,反倒是紧张兮兮盯着对面的鼠仙,频频摇头。 我正欲问问他在做什么,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爬上了我的膝盖,感觉甚是痒痒便随手一抓,竟然抓到了一个毛绒绒,软绵绵之物。我将手中的玩意拎到面前仔细一瞧,不禁大声尖叫:“啊!老鼠啊!”直接从席座上一蹦三尺高,彦佑想要拉我都拉不住。 一时间,大殿上的一众仙家都把目光聚集到我这边,天后更是眉头一皱,圆眼一瞪:“这位仙友,为何如此失礼?” 而我却没法控制住自己对老鼠的恐惧,还是不停地大喊:“老鼠,老鼠!”彦佑连忙拉扯我,“快坐下,快坐下!” 这下天后荼姚更加恼怒:“皇皇九重天,何来老鼠?”我又怕又急,却有口难言。此刻,坐在我们对面的鼠仙站了起来,伸手一点白鼠已回到他手中,他向天后作揖道,“小鼠顽皮,惊扰在坐仙友,冲撞天后,该死,该死。”说罢就拎起鼠尾巴,拍打了它几下。 而怒气未消的荼姚,猛地将手一挥,只见金光一闪,一条捆仙锁已经将我牢牢困住,动弹不得。只听见天后,恶狠狠道,“何方神圣?来赴寿宴,居然用幻术掩盖真身!” 此言一出,润玉和旭凤脸色大变,旭凤更是急得站起身来,向天后行礼道:“母神……”但旭凤并未能劝阻住自己的母神,她伸出一个指头轻轻一指,我头上的锁灵簪便掉落下来。顷刻间,我的一头青丝便泄了下来,显出原本的女儿身来,殿上所有的神仙顿时都看呆了。 这下,连一直都置身事外的天帝和风轻云淡的水神,居然也都脸色一变。大殿上安静非常,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一位头须发白的老神仙,只见他面前放着好几个大酒坛,有些大舌头,“这不是百花宫的梓芬吗?保养得真好,长得越发水灵啦!” 白胡子老神仙的话,惹得天后荼姚更是怒不可竭,大喝道,“酒仙,你莫不是酒喝多了?脑子也糊涂啦!梓芬早已陨身好几千年了。” 我自知此次麻烦大了,连忙可怜巴巴望向润玉,试图向他求助。可此刻的他,脸色一片煞白,眉头深锁,只是冲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 正当此时,突然从殿外传来一熟悉的声音,“就是嘛!酒仙,你也该醒醒酒啦!”身着一袭红衣的月下仙人突然现身,径直来到我跟前,对众仙解释道,“这不是梓芬,她是锦觅,原是旭凤的小书童,后又去润玉身边做小仙侍。” 说罢,就直接解开了我身上的捆仙索,然后将我往殿中央拽。他一边拉扯,一边唠叨,“哎,小锦觅,你最近去哪了?也不过来帮忙我打理红绳。你知道吗?我那姻缘府的红绳久不打理,都乱成一团了,解得我是头昏眼花,一下子忘了时辰,还请王兄、天后赎罪。” 我自然明白狐狸仙这是在为我解围,连忙从善如流,向天帝、天后行礼:“锦觅拜见天帝陛下,天后娘娘。” 天帝急急问道:“不知锦觅仙子在何处修仙?”谁知,还未等我答话。月下仙人抢先说道,“哎呀,王兄未免闭塞了些吧!小锦觅是旭凤带回来的,在旭凤的栖梧宫和润玉的璇玑宫都住过。” 听到事关旭凤,原本气势汹汹的荼姚,脸色稍稍和缓些,问旭凤,“不知我儿从何处觅得这般姿色的仙子?” 还没等旭凤回话,我便迫不及待邀功:“禀告天后娘娘,在下不才,曾在火神殿下凤凰涅槃遇险之时,救过他的性命。而后,二殿下为了回报我的救命之恩,便把我带至天界。说起来,我也救过夜神殿下的性命。” “你可是那位以夜幽藤相赠,救润玉于危难之际的锦觅仙子?”天帝向我求证。 “正是,陛下明鉴。”我得意洋洋应道。 “这么一说,本座和陛下倒是要替火神和夜神,谢锦觅仙子的救命之恩了。”天后的脸色稍霁,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天后娘娘客气啦,惭愧惭愧,举手之劳。” 此时,坐在前排尊位的水神竟然出人意料开口问我:“不知锦觅仙子,在何处巧遇火神?” “水镜啰。”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花界?”水神一惊,脸色大变,“锦觅仙子可是花仙?” 眼角撇到润玉,不知为何他的脸色竟然越发惨白,我这才反应过来:坏了,我怎么自己把底细交代了?长芳主得到消息,一定会来天界把我抓回去的,完了,全完了! “非也,在下是一个果子精。”我硬着头皮回答。 “果子?”水神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在下是个葡萄精。” “不知锦觅仙子仙龄几许?”天帝又接着发问。 “四千多一点点。”我这才觉得有点纳闷,为何天帝陛下和水神仙上两位尊神对我的私事这么感兴趣?席间的神仙们也都开始窃窃私语。 趁着天帝和水神陷入沉思之际,站在我身侧的狐狸仙发话了:“对于兄嫂想要为旭凤觅得良配的心情,丹朱是感同身受。不过,人家姑娘脸皮薄,问话可要委婉点。”众神哗然,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帝扫了眼边上脸色阴沉的天后,换了个话题:“听闻穗禾为了庆贺天后华诞,特意准备了一曲云韶羽衣舞,何不让她出来歌舞助兴一番?本座与天后一同欣赏。” 荼姚的脸色这才转好些许,从善如流道:“好啊。”我则被月下老人拉到席间,坐下来观赏歌舞。 只见鸟族公主穗禾带着一群身披五彩羽衣的鸟族仙子,华丽丽从天而降,翩翩起舞。一时间,大殿上金光闪闪,彩羽纷飞,煞是好看。今日的穗禾不得不说,是寿宴上最博人眼球的仙子:出众的容颜,华贵的羽衣,曼妙的身姿,连我这个女精灵都忍不住暗暗称好,何况是那些男神仙呢?也难怪扑哧君目不转睛看着,人都看傻了。哎,真是神仙也难过美人关啊! 最让在坐的神仙们啧啧称奇的是,舞着舞着,大殿空中居然还浮现出两排金字:八月称觞桂花投肴延八秩,千声奏乐萱草迎笑祝春秋,此语一出,连天帝太微都不由拍手称好。 一曲舞毕,穗禾上前盈盈一拜,向天后荼姚祝寿:“穗禾携鸟族众仙,恭祝天后娘娘上寿无极,长乐未央。” “好好好,”荼姚笑得合不拢嘴,“穗禾有心啦,若是旭凤能有你一半的贴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承蒙天后抬爱,穗禾懂的只是些女儿家无用的东西,”穗禾低头含羞道,“而火神殿下身为战神,英勇神武,统领百万天兵,志在六界八方。” 荼姚颔首,向穗禾招手,笑言道:“穗禾,我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客套,平时多走动走动,切莫疏远了才好。来,到这边来,你且坐在旭凤边上,也方便与本座说话解闷。” “是。”穗禾低眉顺眼,小步上前,在旭凤身边坐下。接着轻轻端起酒壶,为旭凤斟满,柔声道:“二殿下,今日是姨母寿诞,穗禾陪你多喝两杯。” 而我,自打穗禾坐到旭凤身边,便觉得俩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但重点是,他们这样并排而坐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任凭我这果子脑袋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 只好直勾勾盯着他俩,陷入了沉思当中。一旁的月老见我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啧了两声,怪声怪气道:“小锦觅,后悔不?酸不酸?” “酸?什么酸不酸?”我的思绪骤然被月老打断,以为他问的是桌上摆放的仙果,便道,“不酸啊,挺甜的。”再一看,发现旭凤正气呼呼盯着我看,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模样。 我吐吐舌头,赶紧把目光转向一边的小鱼仙倌。他的脸色总算恢复如常,嘴角扯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温柔的眼神瞬间就把我慌乱的心熨妥帖了。 此刻,天后举杯敬天帝,一脸笑意看着旭凤和穗禾,“陛下,你看看这两个孩子,像不像我偏殿墙上悬挂的那副画?春雨霏霏,俪影成双。” 天帝笑着点点头,天后接言道:“那副画,还题有一个应景的名,叫‘珠联璧合’。”在座的神仙们听天后如此一说,纷纷举杯庆贺。 而我听到“珠联璧合”四字,顿觉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大声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珠联璧合,我记得,狐狸仙的《情爱宫密图》里面就有这副画。原来孔雀仙和凤凰灵修过啊?” “你你你……”一旁的狐狸仙被我的言语惊得说不出来,连忙来捂我的嘴,却是来不及了。穗禾脸色大变,站起身来,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在下没有胡说啊,我只是想和公主交流切磋一下灵修的诀窍,共同进步,一起增长灵力。”月下仙人没能拦住我,又急得说不出话,只能“你你你……”死命拉扯我,似乎恨不得从这大殿上消失。 “大胆!”天后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凌霄宝殿之上,岂容你污言秽语。雷公电母,何在?” “在。”雷公电母应声站起,欲要领命。 “把这小妖拖出去,给我诛了!”当我听了这句话,才知道自己闯大祸,正欲为自己辩白几句,却听见殿上异口同声响起五句:“且慢!”我一看,竟然是天帝、狐狸仙、润玉、旭凤和水神五尊大神。 旭凤最早走出来,向天后求情:“母神息怒,今日乃是母神寿诞,陨灭生灵恐有不妥,望母神三思。” 天帝太微从旁劝道:“这孩子来自花界,恐怕不知道天界的规矩,天后手下留情啊。” 荼姚却是不依不饶:“她满口污言秽语,玷污了天家的尊严,不能姑息。”我一听这话,觉得自己这是要完啊。 润玉却起身站了起来,到天后面前行礼求情道:“母神息怒,母神若要责罚,便请责罚润玉。锦觅原是润玉挚友,若不是润玉此前偶然提及今日乃是天后寿宴,锦觅仙子也不会贸然前来,润玉愿担全责。” 天后冷冷一笑,质问道:“你头上的发簪原本是一对的吧?莫非这个小妖就是夜神所说的赠藤之人?本座若没记错,夜神方才说席间并无赠藤之人,如今看来却是扯谎。夜神如此欲盖弥彰,究竟是为了什么?莫不是此小妖的yin巧之术蛊惑了夜神,你想包庇她,替她揽下所有的罪名?” 天后的话,我虽不能完全明白,但知道润玉要替我受罚,承担所有的罪责。我连连摇头,想要冲出去,却给月下老人死死拽住了。 “母神尽管责罚,润玉毫无怨言。”此刻,润玉目不斜视,一副义无反顾的表情。 荼姚并没给众人反应的机会,而是直接抬手,一道金光直接往润玉的灵台处劈去。我虽法力渣渣,也知道天后修行的是火系法术,而灵台是仙气汇集之处,这样的雷霆电火击打过来,润玉非但rou身会大损,丧失数千年灵力。更要命的是,水火相克会让他神识涣散,走火入魔!天后好狠的心啊! 我大喊了一声:“不要!” 就在那道金光要击中润玉的灵台处的前一刻,它突然调转方向,直直向我袭来,众人始料不及。润玉大喊了一声“不”,却是来不及了。 第49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三) 我眼睁睁看着对我呼啸而来的雷霆电火,心中大喊一句:“不好。” 恋恋不舍看了眼润玉,心口一阵发闷,忍痛自语道:“永别了,小鱼仙倌。” 而后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魂飞魄散的到来。听闻,那感觉好似万箭穿心,就像在魔界的油锅里滚一遭。 然而,就当我感觉电火逼近的那刻,只听见“铛”一声巨响,周遭骤然热了起来。我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旭凤送我的那支凤钗居然悬浮在半空之中,四周围绕起一圈金光闪闪的凤凰翎羽,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把我环绕在中央,那道电火居然硬生生被挡在外面。 我惊叹不已,道:“凤凰,没想到这凤钗居然可以当护身牌,你的一根鸟毛都如此厉害了得,佩服佩服。” 而在场众神却不像我这么淡定,各个脸色看起来怪异的很。荼姚更是脸色骤变,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四个字:“寰谛凤翎。”而后,大喊了一声:“旭凤!” 旭凤瞧了我一眼,大手一挥便将我四周的凤翎撤去,就直接跪在天后面前:“还望母神网开一面。” 此刻,润玉也跪了下来:“求母神开恩。” 荼姚震怒,一口银牙咬碎,伸手指着他们兄弟:“你们……” 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我身边的彦佑却出人意料拉上我,喊了个“走”字,一个旋身我们二人便齐齐消失于凌霄宝殿之上,身后飘来荼姚近乎暴怒的声音:“大胆蛇仙,雷公电母,给我追。” 接着是旭凤的声音:“扰了父帝、母神雅兴,待儿子回来再行请罪。” 最后隐隐约约飘来润玉的声音:“润玉之责,岂能让火神承担,润玉这就去将功补过,回来领罪,润玉告退。” 我心想:润玉这是要来追我们吗?我想要等他,却彦佑拉着不知往何方去。就这样,不知飞了多久,我们终于在一片小树林停了下来。 彦佑轻轻舒了口气,嘴里喃喃自语道:“凡人说得好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机智如我,”接着从身上掏出一面八卦铜镜,对镜理了理头发,“天呐,我如今快得如此登峰造极,叫那些天兵天将怎么办啊?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我见彦佑如此臭美,本欲吐槽几句,可是想到这次若是没有他,却也难逃出生天,于是真诚道谢:“扑哧君,今日谢谢你啊!又救了我一命。” 彦佑这才从自我陶醉模式中清醒,将那张俊秀的脸庞凑了过来,笑嘻嘻道:“那你打算怎么回报我啊?” “你要我怎么回报你呢?”我可是个知恩图报的果子精,之前那么艰难,都把千年灵力还清。 彦佑听我如此一说,把镜子一收,猛地拉住我的手,深情道:“美人,要不,你就以身相许吧?” “啊!”我有些意外,习惯性想挣脱彦佑的手,却又想到人家才救了我性命,这样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对啊,嫁给我以后,就让我们天天讨论灵修的真谛。” “灵修……”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在凡间润玉喝醉酒的那晚,月光皎洁,温柔如水。润玉是打算和我灵修吧?我这不争气的身子,真是错失良机。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从天空传来旭凤的声音:“彦佑,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本神将你挫骨扬灰吗?” “火神殿下好大的口气啊!”彦佑依旧是嬉皮笑脸,转眼间旭凤已至眼前。 旭凤也不搭理他,只是拉起我:“快跟我走,雷公电母即刻就到。” 谁知,彦佑却拦着我们,笑嘻嘻道,“却不知,火神今日要以何等明目将我挫骨扬灰?” “让开,我现今没空同你掰扯。惹火了我,将你挫骨扬灰不过是覆手之间。”旭凤咬牙切齿道。 彦佑似乎被旭凤的气势震慑住了,沉默了片刻,而后一脸悲愤转对我:“美人,你我情投意合,如今却要被一棒子打散。不过,你放心,我回去加紧修炼定会将你夺回来。”说罢,化作一股绿烟散去。 彦佑这突然消失,让我独自一人面对怒气冲冲的旭凤,心里头着实有点发毛。我尴尬笑笑:“凤凰,我混入天后寿宴,不过是想去见见世面,没想干坏事。你,你不会想把我给交给雷公电母,让天后问诛吧?” “问诛?”旭凤苦笑,“我的寰谛凤翎只此一支,送给了你,难道你还不能明了我的心意。”之后就直勾勾盯着我看,没想到激烈如火的凤凰眼中也会流淌着一汪清泉,就像以往润玉看着我那样。 虽说有些意外,我还是掏出身上的凤钗,真诚道了句:“多谢。”说实在,像寰谛凤翎这种可以抵挡千军万马的神兵,我很想私心把它据为己有。不过,想到润玉此前已经送了我一支绝无仅有的星辰簪,还把逆鳞给了我,说会护我周全,做人也不能太贪心,对吧? 于是,我将手中之物递了过去:“诺,物归原主。” “为何?”旭凤并不接,眼中的清泉似乎一下子又燃起了大火。 “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我这不合适,我原也是打算尽早还你的。再说……”我望着旭凤那张黑成碳的脸,小心翼翼说道。 “再说什么?” “再说,我已经有小鱼仙倌送的星辰簪了。” “你就那么稀罕润玉送你的东西吗!”旭凤突然暴起,伸手死死抓住我那只拿着凤翎的手,确切地说,是死死扣住了我的手腕。 “疼疼疼……凤凰你松手,快松开!”我心中暗暗叫苦:这只该死的乌鸦,喜怒无常的毛病怎么老是间歇性发作啊! 但我的请求没被旭凤采纳,他反而越发用力,似乎恨不得把我的手骨捏碎。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旭凤,你做什么?”正当此时,润玉突然从天而降,我顿觉有了主心骨,委屈大喊道:“小鱼仙倌,救我。”趁着旭凤不备,使劲挣开他的手,飞奔过去,一头扎入润玉的怀里。 还是那股淡淡的龙涎香,闻着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没事了,”润玉轻抚着我的背,而后将我的手小心翼翼捧起,心疼问道,“疼吗?” “嗯。”我委屈点点头,润玉连忙往我手腕勒红的地方渡了一层仙气。 “兄长,你当真要如此吗?你骗得弟弟好苦啊!”旭凤在身后哀哀大喊了一句。我觉得旭凤今日着实奇怪,吓得连忙往润玉身后躲。 “旭凤,我并非有意瞒你,其实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锦觅的身份……” “我的什么身份?”我好奇地问润玉。他却轻拍我那缠着他手臂的双手,示意我安心。 而还未等旭凤开口,两个衣袂飘飘的仙子从天而降,来到我们面前。领头的白衣仙子冷冷喊了声:“锦觅。”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从润玉身后踱了出来,怯声应道:“长芳主……” 润玉、旭凤一见来人,皆行礼道:“长芳主,海棠芳主。” 谁知两位芳主却是不理睬他们,直接到我面前,长芳主脸色阴沉:“锦觅,你可知罪?” “长芳主,我……”我自知此次闯下弥天大祸,可还是想挣扎一下,糊弄过去。 “锦觅,你还不赶紧认错,”海棠芳主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要不是我们收到此处花木的讯息,一路追踪过来,你还想在外头胡闹到什么时候?” “长芳主,海棠芳主,我错了。”我只好低头认错。 此刻,润玉走了出来告罪道:“两位芳主,此番是小神私自将锦觅仙子带出了花界,还请责罚小神。” 长芳主轻蔑地“哼”了一声,呵斥道:“荒唐!本仙此前早已同夜神、火神讲得一清二楚,远离锦觅。可二位上神非但置若罔闻,还连番擅闯我花界境地带走锦觅。更甚,本神去天界璇玑宫要人,夜神却声东击西,不据实告知。不如我们去天帝面前评评,这是何道理吧!” “长芳主,还请听小神解释。”润玉上前一步作揖。 “解释,有何可解释?夜神莫不是心虚了吧?”长芳主寸步不让,“此前有传言,夜神温润如玉,实乃谦谦君子,如今看来真是大相径庭。且不说其他,只说一条:夜神有婚约在身,却利用锦觅不谙世事、懵懂无知,与她纠缠不清,累及她的名声,这是君子所为吗?” “长芳主,润玉断然不会拿锦觅的清誉开玩笑。此前,小神已向水神言明退婚之事。” “什么?退婚。”我和在场之人皆惊呼出声,无法相信润玉所言。而我此前不识水神,原想到润玉若能与那个还没出生的水神长女退婚,与我长久相伴,如此甚好。可如今却心生一丝不忍,这样把他的长女退婚了,是不是会让水神难堪呢? “是的,退婚。”润玉轻轻淡淡又说了一遍,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大殿,你疯了不成。”旭凤大喊。 长芳主乍一听润玉退婚之言,虽说有些吃惊,不过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即便夜神与水神长女退婚,也无理由擅闯花界带走锦觅。其余之言,还是留下对天帝说吧。” “长芳主,不是这样的。小鱼仙倌,他是一尾好龙,我喜欢他……”我本欲为润玉说情,谁知才开口,就给海棠芳主一句“锦觅,你胡说什么呢!快给我闭嘴。”给堵上了。 在场之人除了润玉以外,各个被我所言吓得大惊失色,异口同声惊呼:“锦觅,你......” 正当此时,远处一阵电闪雷鸣,旭凤急急向两位芳主解释道:“长芳主、海棠芳主,此前锦觅误闯天后寿宴,非但暴露了面目真身,还违反了天规天条。此刻,天兵天将正在四处缉拿锦觅,还请二位早做打算。” “什么!”长芳主一听旭凤之言,脸色大变,“锦觅怎么回事?” “长芳主,我不是故意的。寿宴上有老鼠,我才跑的。”我委屈巴巴道。 “罢了,若要你不闯祸,月老也能斯文断案了。我们赶紧回花界。”谁知,长芳主话才说完,雷公电母已来至眼前,润玉第一时间挡在我面前。 “参见二位殿下,天后法旨,还望行个方便。”雷公电母行礼道。 长芳主在一旁冷冷道:“锦觅乃我花界精灵,不论犯下何事,自有我花界法度制裁,岂容外人随意折辱。” 旭凤站出来沉声道:“天界三十六位天将,百万天兵。若本神没记错的话,没有一位天兵天将隶属天后管辖。雷公电母,难不成忘了现下效命于何人帐下?” “这……”雷公并不敢应。电母是个识趣之人,沉思了片刻道:“二殿下息怒,属下皆效命于二殿下麾下,自当听从二殿下调遣。” “既然如此,本神命二位带着天兵天将速速返回天界,天后那边,我自有说法。”雷公电母便领命而去。 眼见雷公电母一行天兵天将走远,长芳主和海棠芳主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一个旋身就带着我齐齐消失,只留下润玉和旭凤二人。 第50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四) 眼看长芳主带着锦觅一行消失在眼前,润玉像魔怔了一般,竟要尾随其后去追,却被旭凤死死拉住了:“大殿,你清醒一点!就算是,就算是……锦觅属意于你,现今母神正在气头上,你如此这般追去花界,岂非让锦觅罪上加罪。” 旭凤之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此前,大殿最为谨言慎行,还时常规劝于我。难道一个锦觅,就让你章法大乱了吗?” 旭凤所言似乎瞬间惊醒了润玉,他轻叹了口气:“也罢,我随你回天界向母神复命吧。” 回天界的路上,周遭气氛甚是凝重,兄弟二人相顾无言。快到达天界的之时,旭凤终是忍不住问道:“大殿,你是何时发现锦觅并非我们胞妹之事?” 润玉迟疑了一会,缓缓道:“那次,你我被长芳主拒之门外,回到天界不久。我就想明白了,父帝和母神皆修行火系法术,故而你生就适合修行火系法术;而我,则因我生母乃水族精灵,故而修行水系法术;若是,锦觅乃先花神梓芬和父帝之女,怎又会修行水系法术呢?所以,锦觅乃先花神之女不假,但定非父帝所出。” “难怪,你会这般不顾一切把她带到人间藏匿起来!兄长,”旭凤顿了顿,“退婚之事,还是作罢吧,父帝不会应允此事,为弟我不想眼见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润玉沉默了许久,道:“旭凤,若是不让我退婚,不能同觅儿一处,才是真正让我生不如死啊。” 天界,紫方云宫内,仙侍小心翼翼为天后荼姚和鸟族公主穗禾敬献上茶盏。荼姚一脸阴沉接过茶盏,果不然,咬牙切齿喝了一句,“贱人!”,便将手中茶盏摔到地上,只听见“啪嚓嚓”一声响,茶盏四分五裂,吓得仙侍连连告饶。 穗禾当下屏退左右仙侍,上前请罪:“姨母息怒,是穗禾无用,没想二殿下竟也被那个锦觅迷惑至此,生生毁了姨母的寿宴。” “她别有用心,易容混入天界,又岂能怪你。和那个梓芬一般,生就一副狐媚像,你没瞧见,她在天帝目前展露真容之后,陛下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真真气煞我也。” “姨母,穗禾斗胆,依我看此事颇为蹊跷。” “哦,怎么说?” “此前,那锦觅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获取了火神和夜神的信任。先后入住栖梧宫和璇玑宫,两位殿下视她为知己好友,心甘情愿为之驱使。今日,她却又跟着那蛇仙彦佑来赴寿宴,想那彦佑声名狼藉,数千年前因行为不端,被姨母责罚贬斥。更奇怪的是,此番居然被鼠仙的老鼠惊到了,寿宴上闹了这么一出。鼠仙身为十二生肖之首,怎会不知天界乃清净之地,居然带了只老鼠来赴宴,岂不是荒唐?” 荼姚听闻穗禾一席话,当即点点头:“有道理,说下去。” “穗禾虽不敢断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定要好好查证一番。说句僭越之言,现如今两位殿下都同此女关系非同一般,若再放任自流下去,恐怕要重蹈天帝陛下和水神的覆辙,姨母不得不防啊。” “贱婢,敢尔!我断断不会允许,天界再出现霍乱宫闱之事。”荼姚当即向穗禾招招手,把她招到身旁,低声耳语道,“去那逆子的璇玑宫,好好查查,有什么事随时向我禀告。” “穗禾明白,可那二殿下那边……”穗禾吞吞吐吐。 “放心去吧,其余之事本座另有安排,一个小妖还翻得出这九重天不成?”荼姚冷冷道。 “是,穗禾告退。”穗禾恭敬退下。回首之时,却看见天后荼姚把她身边那个神秘蒙面人奇鸢召出来了,不知在低声吩咐什么。 璇玑宫一处偏僻的院落,穗禾召来了天兵邝露,扫了他一眼,轻蔑问道:“听闻,你此前在征兵之日,因延误了时辰,而后只好投入夜神的璇玑宫做值守天兵?” “在下邝露,不知穗禾公主召我前来,有何吩咐?”邝露粗声粗气道。 “哟,你还知道我的身份,看来是个有眼力劲的。”穗禾冷笑,“这段时日,你在璇玑宫待得如何?夜神殿下待你如何?” “在下笨拙,不过好在一切还算顺利,夜神殿下待我挺好。”邝露不知穗禾言下何意,斟酌字眼回话。 “哦,怎么个好法?” “夜神昼伏夜出,平日也不太言语,但若我等给他行礼,他都会应我们。”邝露浅浅一笑。 “哈哈哈,”听邝露所言,穗禾忍不住噗嗤一笑,“这算哪门子的好法?你这小兵,莫不是个傻的吧?难怪连征兵这么大的事,也会延误时辰。” “公主……”邝露不敢辩驳,只是低头行礼。 “不过,你傻人有傻福吧,眼下就有个机会,只要你能好好把握,为吾等尽心效力。天界五方天将的直系亲兵,任你挑选;若你争气,三十六位天将的位置,也不无可能。” “啊,还有这等好事?天界三十六路百万天兵不是归火神管辖吗?不知公主殿下何以能够调派差遣,安排职务?”邝露怯怯问道,“还有,在下人微言轻,又能做些什么呢?” “的确天界的天兵天将均归火神帐下,不过,火神上头不是还有天后娘娘吗?难道他还能忤逆母神不成?要你做的事情,也简单,你只需把此前那个花界精灵锦觅在璇玑宫做的事情尽数道来。日后再把夜神的一举一动,悄悄禀告于我即可。” “啊,公主言下之意,此举乃天后娘娘的旨意?”邝露显得诚惶诚恐。 穗禾不置可否,只道:“你明白就好,只要你尽心做事,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公主,我进璇玑宫之时,正是锦觅仙侍离开之日,此前我并未同她有所接触,所以也不知她在璇玑宫做了什么事。” “如此便作罢,想来她一个贱婢又能做出什么好事,不过是搔首弄姿,四处勾引男神罢了。”穗禾咬牙切齿道,“今后,你只需将夜神之事,事无巨细禀告于我便可。” “可是,公主……”邝露吞吞吐吐道,“其实,征兵那日在下并非迟到,而是确实想到夜神帐下效力。” “哈哈哈……”穗禾听言,笑得花枝乱颤,“这是我近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天界竟然还有这样不知所谓的天兵,不去给堂堂战神效力,反而要去跟一个毫无实权的夜神。” “公主赎罪,”邝露连忙跪下,“在下愚笨,实在难当大任,只配做一个寂寂无名的值夜天兵。” “罢了,”穗禾缓过劲来,“瞧你这一股子傻气,也的确办不成什么事,就当我对牛弹琴罢了。你不做,有的是想做的人。”说罢,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邝露一眼,直接甩袖而去。 邝露缓缓起身,冲着穗禾身后,喊了句:“恭送公主。”待她人走远了,脸上的神色一变,就直接往璇玑宫门外走去,去等润玉回宫。 果然没过多久,邝露便看见润玉从外走来,面无表情、步履沉重,心道:今日天后寿宴上发生之事,果然对他打击不小,便急急迎上去行礼。 “夜神殿下,你赴宴回来了?”邝露小心问道。润玉“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两人就一前一后,往璇玑宫内走去。 以邝露身份,并不能够与润玉深谈,但眼下必须把穗禾找她之事,告诉给润玉,好让他小心防备。沉思了片刻,邝露便掏出了身上的一个水晶瓷瓶,献上给润玉:“大殿,你今日将收集多年的星辉凝露,献给天后娘娘作为寿礼。属下便找了这个瓷瓶,用于日后收集星辉凝露,你看可好?” 润玉先是看了一眼邝露手中的瓷瓶,接着盯着邝露,沉默了片刻。而后猝不及防,猛地摘下了邝露的头盔,一时间,邝露的一头青丝便泻了下来,此刻的邝露已经不再是平时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天兵,而是一个面容秀丽,娇俏可人的仙子。 润玉嘴角一扯,冷冷道:“邝露仙子,你父亲太巳仙人仙府中的宝物,又怎会不好呢?” 邝露见自己的真实身份已被润玉窥破,又慌又羞:“大殿下,我……” “你如此处心积虑接近于我,到底居心何在?上回,若非是觅儿出言替你说情,你以为我会留下你吗?”润玉的声音越发冷冽,“在天界,我虽无权无势,但对付你一个小小仙子,却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见润玉对自己疑心至此,邝露连忙跪下,诚恳道:“邝露一心想追随大殿下,并无二心,此心日月可鉴。今日穗禾公主奉天后之命来找过我,说只要我窥视殿下的一举一动,便许我以亲兵或天将之职至火神帐下效力,属下拒绝了。” 润玉的脸色微觉不察变了变,依旧冷冷道:“然后呢?” “邝露斗胆,原本对大殿下在天界的境遇,也是略有耳闻,却不知天后居然对你忌惮如斯。怪不得,我们璇玑宫如此人丁凋敝,人来人往。” 润玉右手十指微微一蜷,抬手示意让邝露起身,压低声音道:“这几千年来,母神在我璇玑宫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线,也没有几个人经受得住威逼利诱,既然如此,我便一个不留。” “大殿下,你放心留下邝露吧。我愿誓死效忠殿下,希望有朝一日,殿下能像相信魇兽那般,相信我。”邝露眼神坚定,目光落在润玉身上,似乎再也不想移开。 第51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五) 返回花界的一路上,长芳主和海棠芳主两人脸上像是蒙了厚厚的一层秋霜,一句话也不说,我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出。 一到花界,留守花界的玉兰芳主便急急忙忙迎了出来,拉过我的手,全身上下仔细查看了一番:“总算是回来了,锦觅,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玉兰芳主……”我支支吾吾也不敢应话。 “好在没受伤,灵力似乎还有见长。”玉兰芳主探了我的灵台后,轻轻舒了口气。 “玉兰,我们有要事同你商议。”长芳主说道。玉兰芳主会意,松开我的手,不再言语。 海棠芳主则是把我直接丢进小木屋,再三交代花侍严加看守,临走前还凶巴巴警告我:“锦觅,你给我老实在屋里待着,别动什么歪脑筋。等我们将花界庶务处理妥当,交代清楚,一会就亲自过来轮流看守你,看看哪个能从我们眼皮底下把你带走。” “是。”我心道不好,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应下。回到屋内,我无事可做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小鱼仙倌居然真的同水神长女退婚了,我虽心中欢喜同他一处。不过,他就这样退婚了,真的可以吗?天帝、天后、水神会不会责怪他?他还和凤凰提到了我的身份,我不就是根长芳主点化的葡萄藤,一个花界小精灵,能有什么身份?难道还能穗禾和鎏英一样,是个公主不成…… 我在屋里头胡思乱想,花政厅里头三位芳主却是如临大敌。 “什么?长芳主,你说,锦觅在天后寿宴上被鼠仙的老鼠惊到,而后在天帝天后和众家神仙面前,展露了真容。”玉兰芳主听言,感到十分吃惊,“这个鼠仙,实在是无礼。” 长芳主点点头,海棠芳主则接言:“非但如此,火神还将寰谛凤翎送给锦觅防身;还有,夜神为了名正言顺同锦觅在一起,居然跑去同水神言明退婚之事。看来这夜神是动真格的,却不知他要拒的是哪个,娶的又是哪个?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他又该如何是好?” “啊……”玉兰芳主被海棠芳主所言惊得说不出话来。 长芳主倒是干脆:“就算他们兄弟二人对锦觅皆是真心的,又能如何?你们想想当年先主是如何被天帝欺骗,被天后戕害,最终落了个郁郁而终的凄惨下场。夜神也好,火神也罢,我们断不能让锦觅同天帝之子再有任何的纠葛,否则便是愧对先主的托付。” 海棠芳主和玉兰芳主郑重点头,赞成长芳主所言。 “再有,先主当年算到锦觅命中会有万年情劫,便在她出生之时喂下陨丹,想让她灭情绝性在花界安然度过此生。所以,情爱之事于锦觅而言,只会是累赘。”长芳主顿了顿,“而我如今最担心的却是,此番天帝见到了锦觅的真容,定会对她的身世起疑,十有八九会来花界问个明白,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他敢!”海棠芳主愤愤不平,“如果他敢来,就让他去自己去花神冢,与先主对质吧。” 玉兰芳主心思较为缜密,沉默片刻,只道:“长芳主言之有理,眼下我们更应该小心谨慎,严密看守锦觅。” 我躺在床上想着想着,渐渐有些犯困,连打了几个哈欠便沉沉入睡。睡梦之间,我迷迷糊糊来到一处水天一色,雾气缭绕的仙境。心问:此处是何地? 隐约间却见前方有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我站着,便想上前去问上一问。待我走近一瞧,心中大惊:这不是天帝嘛,我跑都跑了,他怎么还来梦里抓我了。这堂堂天界之主怎么和他老婆一样小肚鸡肠啊?当即就想逃走,可是又能往哪里逃呢? 此刻天帝转过身来,我赶忙行礼,支吾了一句:“天帝陛下,我……” 天帝微微颔首:“冒昧将锦觅仙子请至这太虚幻境,还望不要介意。”口气听着甚是温和,感情他不是找我问罪的,我立马松了口气:“天帝陛下实在是太客气啦,没想到还能在梦中遇见陛下。” 太微冲我招招手,我向前了两步,他盯着我的脸端详了好一会,这才对我说道:“这太虚幻境乃是仙家魂游修炼之地,偶尔会将幻境展现于人间,则被凡人称为海市蜃楼。凡人以为此乃海中天蚕吐纳气息而成,我初闻此说,觉得凡人无知,甚是可笑。直到九万年前,”他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思绪当中。 而我听太微所言,也是不着边际,心中甚是疑惑:这天帝该不是夜里睡不着,找我说故事来了吧?可我们也不熟啊。不过他是天帝,又是小鱼仙倌和凤凰的亲爹,我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直到九万年前,我夜游至此,见她踏水而行,脚底步步生莲。隐去之前,她在雾气中回眸一笑,我方知何为幻境,何为海市蜃楼?自此,永生永世无法忘怀。自她逝去,天界从此再无春色,我也再未踏入此地。” “哎……”我配合地叹了口气,看来又是个悲伤的故事。此刻,天帝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哀伤,却又再次盯着我的脸:“像,真是像。适才在那朦胧雾气中,我险些将你认错。可仔细看你的容貌却又和她没有一处相似。她不爱笑,我与她相识九万年,见她展颜也不过寥寥十次,偶尔一笑也是转瞬即逝。不像你这般春光明媚,甜如枫糖。” 听着天帝这是夸我来着,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拍拍脸颊,甜甜一笑:“那是,那是。” 太微轻叹一口气:“想来,若非是我,她这九万年断然不会只有这么点笑容,也不会在寥寂中终了此生。” 看着天帝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我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好学那戏文之言:“逝人已矣,还请天帝陛下节哀顺变。” 过了好一会,天帝似乎才从无尽的哀思中转圜过来,对我言道:“天界与这太虚幻境,已逾四千年寸草不生,朵花不开。听闻锦觅仙子可以信手栽花,可否在此处种些许青莲?” “啊……种花?”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道:突然间,怎么又扯到种花了?这天帝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思维如此跳跃。凤凰那喜怒无常的性子,估计就是随了他爹。 不过,天帝也是全六界最好的小鱼仙倌的爹啊,冲着这点我也该帮着种点花不是。哎呀,现下也不知小鱼仙倌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责罚? “锦觅仙子?”天帝唤了我一声,把思绪神游的我拉了回来。我应了一声“好”,挥手一甩,施展法术。只见那原本水平如镜的湖面,瞬间绽放开朵朵莲花,空气中透出阵阵淡淡的莲香。 见到这满湖的青莲,天帝显得有些激动,喜形于色,连道两句:“果然,果然。” 我只当他是触景伤情:“天帝陛下节哀,锦觅只能以此聊表劝慰之情。” “你可知我方才所言是何人?”太微问道。 “不知,”我果断摇摇头,“锦觅仙龄尚幼,常年居于水镜之中,见识浅薄。而周遭所识之人,皆是些瓜果蔬菜之流。像您口中所言,万把年笑一回的深沉之人着实不知,倒是一日笑十回的肤浅之辈,认识许多。” “我所言之人乃是先花神梓芬,难不成锦觅仙子未曾见过她吗?”太微急切追问。 我再次摇头:“想不到竟然是先花神啊,我从未见过她。不过,锦觅时常与芳主们去花神冢祭拜她。” 听我所言,天帝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哀伤道:“想不到梓芬居然恨我至此,连自己的骨血也不肯相见。” 听到此处,我不禁“啊”了一声,“天,天帝陛下,您弄错了吧?这话可不能乱说。”心中则道:难不成,天帝说我是先花神之女吗?”我这梦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闻先花神真身乃是一瓣青莲,而我则是一颗葡萄,这能成母女吗? 一定是白日受了惊吓,入梦太深。于是,我敲敲自己的脑袋想强迫自己醒来,却觉得头上一阵疼,难不成这不是一般的梦?真是天帝施法入梦啊。 太微见我无端敲打自己的脑袋,关切问道:“锦觅仙子,你怎么了?” 算了,算了,既梦之则安之。难得在梦中遇见天帝一回,干脆做个灵力大增的梦,否则不是亏大了。 于是,我灵机一动,清清嗓子对天帝说道:“天帝陛下,如若你喜欢看我种花,我可以时时帮你种。我也可以随您去天界做个小花匠。只不过……”我假装面露难色。 “只不过什么?锦觅仙子有何难处,可尽管道来。”太微倒是爽快。 “只不过我灵力低微,虽说平时勤加修炼却还只是个小精灵。摘花种草之事,也只是略通一二。每次变花都要借助外物,恐怕不能让陛下尽兴欣赏。” 太微会意道:“想来是梓芬封住了你的元灵,这样吧,我授予你一些灵力。回去之后,你修炼个七七四十九日,便可修炼出真身。” 听天帝此言,我开心地都要起飞,直接从地上蹦起来,却只能故作镇定:“陛下,锦觅如何敢当呢?” 太微却是笑笑:“好孩子,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生分。我授予你一些灵力,乃天经地义之事。”紧接着,我就感觉一股强大精纯的灵力往我灵台处袭来。 “不过你修为尚浅,我担心你身弱无法承受,故而只渡了五千年灵力给你。”啊啊啊……不愧为天帝啊,一出手就是五千年灵力,这下我赚大发了。大约是骤然受了大量灵力,我只觉得晕晕乎乎,脑海中只有“五千年灵力”几个字飘来飘去。 激动万分道了句“多谢天帝”,便兴奋地找不到北了。 后头,隐约听见天帝说什么若非当年一念之差,众芳主也不会与天界为敌,我们只能在梦中元神相会,亏欠梓芬的慢慢补偿与我之类的话,我都一股脑儿“嗯嗯嗯”应下。 最后,天帝提高声量,郑重嘱咐:“只有一点,你千万谨记,万万不可对润玉或是旭凤生出男女之情,你可明白?” “好说,好说。”五千年灵力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太微欣慰点点头,过来抚了抚我的发顶,似乎有些恋恋不舍。而后,只觉得灵台处一热,我便飞了出去。 此刻,我方才醒悟过来:自己的骨血?亏欠梓芬?不可以对润玉、旭凤生出男女之情?难不成,我是天帝和先花神梓芬之女?我、润玉和旭凤三人竟是兄妹! 第52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六) 紫方云宫内,润玉和旭凤二人齐齐跪于殿中的阶下,向天后荼姚请罪。 “你们兄弟二人真不愧为天帝陛下的好儿子,一个夜神,一个火神,两个堂堂上神,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违反天规天条,先斩后奏,私自将那小妖放了回去,该当何罪?” “还请母神息怒。”润玉、旭凤二人跪地不起。 “息怒!”荼姚走下阶梯,伸手指着润玉,“润玉,我知你如今大了,翅膀硬了,便不把我这个母神放在眼里。不顾仙家颜面,与一个仙籍未入的小妖精交好,还怂恿她污言秽语搅了我的寿宴,污了我的耳目。” “润玉不敢,”润玉将头俯得更低了些,“只是那精灵锦觅,此前常年居于花界,不谙世事,懵懂无知,并非有意出言冒犯,还请母神明鉴。” “大胆,你居然还敢为那妖精说话!”荼姚火气愈加大了。 “母神息怒,莫要出言侮辱锦觅。她心思单纯、善良,并非母神所言的那般不堪,她是儿臣的救命恩人。”一旁的旭凤出言制止荼姚。 “好,很好,看来那个小妖精也把你的魂魄给勾去了,才会让你三番两次顶撞于我。旭凤,你真的只是把她当成救命恩人?为何将我们凤凰一族的唯一至宝寰谛凤翎给了她?” “母神,只因锦觅灵力低下,无自保能力,出于救命恩情,儿臣才将寰谛凤翎借给她一用。”旭凤解释道。 “那就是说,你并没有对她动情了?”荼姚眼神犀利盯着旭凤。旭凤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润玉,见他将手指微微一曲,似乎示意他不要多言,便大声回道:“没有的事,母神多虑了,请母神放心吧。” “放心?都已经内忧外患了,自己还浑然不知,让我如何放心。”荼姚说着,瞟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润玉,“既然你说,没有对那小妖动不该动的心思,这次就暂且饶了你。滚回栖梧宫面壁思过去,好好反省一番,没有我的应允,不得随意外出。” “至于润玉,你嘛,实在太令我失望了,自己去领三道天雷刑吧。”荼姚恶狠狠道。 “母神,三道天雷刑太重了,夜神罪不至此。”旭凤出言相劝。 “旭凤,若是你再为润玉说情,我就让他领六道天雷刑。” “母神……”旭凤自知天后不喜润玉,不过是借机重罚,却也拿生母无可奈何。 “润玉这就去领罚,还请母神息怒,保重身体。”润玉恭敬行礼,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说起这天雷刑乃是极重的责罚,普通的神仙受上一道就需卧塌调息个三个月方能恢复。即便是润玉这种灵力高强的上神,三道天雷下去虽说对元神无碍,但灵力损耗极大,肉身也会同凡人一般,感受到针砭刺骨的疼痛,很是难熬。此后,也需闭关个把月才能恢复如常。 天后荼姚忌惮润玉,处处针对于他,已是天界半公开之事。只不过千万年来,润玉一直谨言慎行,规矩行事,倒也没让荼姚抓到什么大错处,从鸡蛋里挑出什么骨头来。所以,润玉也不过受受荼姚嘴上的责骂,做小伏低听听也就过去了。 若是以往,三道天雷刑这种不公道的惩戒,润玉是会为自己辩白一番,看在天帝的面子上,荼姚也会有所顾忌。但这次为了锦觅,润玉是非受不可,而且无处可说。荼姚也是看准了这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待润玉受完三道天雷刑之后,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行刑的雷公过意不去:“夜神大殿,多有得罪。” 润玉摆摆手,忍痛道:“无妨,你也是职责所在。” “属下送您回璇玑宫。”雷公虚扶了润玉一把。 润玉摇摇头,“不必麻烦。”就念了个咒,飘上云朵往璇玑宫方向去了。待仙侍小七见到脸色苍白,浑身是伤的润玉归来,急得都快哭出来:“大殿下,好端端赴寿宴,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我没事,”润玉咬牙回答道,“小七,你去帮我取一身干净衣裳,我要运功疗伤。”小七不敢不从,含泪而去。 闻讯赶来的熙欢见润玉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连忙搀扶他坐下,心疼不已道:“大殿下,你这莫不是受了天雷刑吧?难道是天后娘娘?” 润玉点点头。 “天后好狠的心,为何要殿下受如此重刑?”熙欢压低声音问道。润玉摇头示意,不让她再说下去。 片刻,小七急匆匆将取来的衣服呈给润玉替换,再一看润玉换下来衣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因为衣裳内里早已百孔千疮,焦黑片片,还交错着星星点点的血痕,想来润玉施法让外头看起来无恙而已。 熙欢一时言语哽咽,哀哀道了句:“造孽呀,这样多久才能复原啊?我去熬点固本培元的汤药吧。” 润玉正欲出言宽慰她俩,邝露却从宫外匆匆而至:“大殿下,不好了。” “怎么了?”润玉问道。 邝露四下看看,言而又止,小七和熙欢知她有事禀告,俩人便告退。邝露走着润玉身边,低声禀告:“大殿下,你让我关注天后娘娘的一举一动,属下见她适才从南天门出了天界,像是往花界方向去了。” 听邝露所言,润玉脸色大变:“不好,果然她还是不肯放过觅儿。”猛地站起身来,却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厮”一声。 邝露是个细心之人,连忙关切问道:“大殿下可是受伤了?” 润玉摇摇头,交代邝露:“我去一趟花界,你等看守好璇玑宫,等我消息。若是我没能拦住天后,你就去栖梧宫通知火神殿下。” “大殿下放心,属下领命。”邝露话音刚落,润玉便又消失不见了。此时,熙欢端了汤药过来,没见到润玉,问了邝露才知他去了花界,不免满脸愁云,重重叹了口气:“大殿下为了锦觅仙子,这是连自个的身子都不顾,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吗?” 润玉本想直接赶去花界,转念一想,便往天帝太微的紫微宫方向去了。太微见了润玉,以为他是为了受罚一事而来,便避重就轻问道:“听闻,你今日受刑了?” 润玉作揖道:“父帝,是润玉有错在先,不论母神怎样责罚,润玉都甘心情愿受罚。可是,眼下有一件事,却是棘手。适才见到母神往花界方向去了,母神的脾性父帝清楚。锦觅懵懂无知,儿臣恐其不妥,特来请父帝庇护。” “什么?荼姚去花界了?什么时候的事?”太微问润玉。 “约莫有半个时辰了,还请父帝趁早决断。” 太微沉吟片刻,吩咐润玉道:“锦觅是我的骨肉,如若我贸然出手,反而会适得其反,荼姚更不会善罢甘休。这样,润玉你替我去一趟花界,速速传我口谕,以天后寿宴犒赏诸仙,封赏诸神,大赦天界为由,将你母神召回来。” 润玉眉尾一抽,恭敬道:“锦觅既然是父帝的血脉,就是润玉的妹妹。请父帝放心,儿臣定当尽全力护持。” 太微原本还担心说破锦觅的身份,润玉会有顾忌,见他如此态度,便赞许点点头。 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我那葡萄脑袋理一理梦中发生之事:先坐下来运功,果然感受到体内汹涌澎湃的精纯灵力,那天帝入梦赠我五千年灵力就是真的了。 那天帝说,我是他和先花神之女呢?也是真的吗?可我明明是长芳主点化的葡萄藤啊?若有如此了不得的双亲,修为能渣成这样?这不科学啊!任凭我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出其中的缘故。 更让我心烦意乱的则是,若是天帝所言属实,那我和润玉、旭凤就是亲兄弟姐妹了,有个火神做亲哥倒是挺威风的,可我若是润玉的妹妹,那还能同他一处,住在璇玑宫陪他吗?他还为了我,将水神长女退了婚,这该如何是好?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心口抽疼,灵台处一阵阵发热。 想了半天,我决定下厨做些鲜花饼,带到先花神梓芬的冢前祭拜她,指不定她会托个梦告诉我实情呢?因花神冢在花界深处且仅有一条路可进出,芳主们只当我是虔心悔过,要反思自己的过错,所以并不跟着我。 此刻,我无比虔诚跪在花神冢前,向这位莫名出现的疑似亲娘述说自己神奇的遭遇:“先花神在上,听长芳主说,你喜欢吃鲜花饼,我就做了些给您尝尝。若是不好吃,也别嫌弃。昨天夜里天帝陛下入我梦中,定要说我是你和他的女儿,还硬塞给我五千年灵力。这事不赖我啊,可不是我故意骗他的灵力来着。其实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他弄错了,我怎么可能是你们的女儿呢?这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嘛。再说,” 我顿了顿,伸手抚了一下闷闷的心口处,“我也不想做你们的女儿,不不不,也不是不想做你们的女儿,只是……”我想了片刻,接言道:“只是,不想做小鱼仙倌的妹妹。先花神,我们可说好了,如若以后发现我不是你们的女儿,这五千年灵力我也是不退的,是天帝自愿给我的。如果您老人家缺什么,大可以托梦告诉我,锦觅一定把您伺候得好好的。” 说罢,我便站起身来,自语道:“恐怕我真的过于身弱,无法控制住五千年灵力,任凭它在我体内上蹿下跳,真是难受。我要找个人来问问,如何压制。现如今,我被关在花界,不论是小鱼仙倌还是凤凰,都没戏,找谁呢?对啦,扑哧君!” 于是,我迅速念起了召唤咒,一时间大风起,隐约间有一神仙从天而降。我大喊了一声:“扑哧君!”待一看来人,整个人都呆住了:“天,天后娘娘,我怎么把你召来了?” 天后荼姚并不应我,冷冷伸出一个指头,我便跪倒在地,爬不起来了。我很是惊恐,问道:“天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 “做什么,”荼姚冷笑道,“在你死之前,教你点规矩。”说罢水袖一甩,便把我先前整齐摆放于先花神贡桌上的鲜花饼、香火和烛台全部掀翻在地。 我大惊失色,挣扎地爬起来,本能地用身子护住先花神梓芬的牌位:“天后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啊?这是什么规矩啊?” 荼姚厌恶地看着我,狠狠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你和旭凤、润玉有什么关系。单凭你这张脸,我就可以杀你千百次。你和梓芬还真是有缘啊,既然如此,我这就送你下去见她,也算死得其所。” 任凭我再笨,也听出来天后这是对我动了杀心,脸色煞白道:“我,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那你下去问问梓芬,不就知道了。”接着,天后的右掌心中升起一朵绽开的红莲,红莲似火,无比妖艳,瞬息向我奔来。 “红莲业火!”这是天后的独门法术,放眼六界之中能抵挡之人全指可数,被红莲业火击中者直接魂飞魄散,回天乏术。我绝望了,这回恐怕连小鱼仙倌也救不了我了。 却未曾想一阵凉风起,那红莲业火竟被一股蓝色的强大水系法术给挡了下来,同时从水雾中走出一神,我定睛一看,虽说只见过来人一面,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欣喜喊道:“水神仙上。” 水神洛霖朝我微微点头,那边的天后荼姚却是怒火中烧:“洛霖,你眼中还有没有尊卑法度?不去施风布雨,倒来干涉本座之事。” 水神看了天后一眼,淡淡道:“洛霖自然知道尊卑法度,不过我与先花神乃是故交,今日特来祭拜。却不料看到这孩子,险些被人夺了性命。” 天后冷冷哼了一声,道:“我处置一个小小的花精,与你何干?” “锦觅乃是花界精灵,此处又是花界,若有过错,也应由花神或是花界芳主处置。如今,梓芬已经仙逝,天后在花神冢前对一个低阶精灵痛下杀手,于心何忍?不怕有损你贤良淑德的美名吗?”水神说到后头,显然有些动怒。 “洛霖,你冠冕堂皇说了这么多,说白了,不过就是为了一个梓芬罢了。若不是,这个小妖精长得肖像梓芬,你会如此维护她,公然和我作对!” “此事于公于私,洛霖都无法坐视不理。”水神毅然走过来,挡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我觉得既安心又感动,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水神伯伯果然是个大好人。 “你认为你能管得了吗?”红莲业火再次升起,气氛剑拔弩张,我担心喊了句:“水神仙上,小心。” 水神来不及应我,抬手准备出招,眼看两人即将迎来一场恶战。突然,从天上飘来一句话:“母神,让润玉好找啊。”接着,一个熟悉无比的白色身影出现在天后和水神中间,我连忙从水神身后探出头来,激动大喊:“小鱼仙倌,救我。” 润玉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先向洛霖行礼道:“见过水神仙上。” 洛霖微微颔首,“嗯”了一声。润玉这才跪地,向荼姚行了大礼:“儿臣,叩见母神。”礼毕起身。 天后此时已是怒不可遏,真愁没处发作,只对润玉道:“本座并没让你起来。”我正担心,润玉却是没有再跪下,只是恭敬道:“禀告母神,儿臣此次是传父帝口谕,速召母神回九重天商议封赏犒劳诸神众仙,大赦天界事宜。” 水神听完润玉所言,便接言道:“天后母仪天界,自当坐镇天庭,谨言慎行。倘若惊动了众芳主,传到天帝那里,恐怕也是不好交代的。” “好啊,”荼姚瞟了洛霖一眼,横眉怒目转对润玉,“夜神现在果然是翅膀硬了,越发厉害,居然拉帮结派联合起外人,来对付我了,看来那三道天雷刑怕是没挨够啊。” “什么?三道天雷刑!”我大惊出声,水神也露出震惊之色。 “润玉不敢。” “不敢!就没有你不敢的。”荼姚咬牙切齿,不过已然失了声势。 “母神,请吧。”润玉话音刚落,荼姚已化作一阵清风而去。润玉这才嘴角一扯,轻唤了我一声:“觅儿。” 我终是忍不住了,也顾不得水神还在边上,直接小跑过去,一头扎进润玉的怀里:“小鱼仙倌,你总算来啦!刚才吓死我了。” 但润玉却是身子一颤,差点没站稳。我这才想起,刚才天后说润玉受了三道天雷刑,那该多痛啊!我心疼问道:“是不是碰到你伤口,弄疼你了?都是我不好,天后太坏了。” 润玉菡萏一笑,摇摇头:“你没事就好,觅儿不必担心我。” 毕竟水神在场,润玉也不敢由着我太过。轻拍了我的背两下以示安抚,接着温柔地将我从他怀里拉出来,带到水神面前,对洛霖恭敬道:“仙上,觅儿就是润玉要带去见你之人。” 水神看着我俩,也不知想些什么,半天只说了一句:“真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我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润玉和洛霖两人并不答我。 “天后大怒,润玉还要赶回天界赴命。还请仙上将觅儿平安带到长芳主那里。”润玉请求道。 “你要走吗?小鱼仙倌,我不让你走。”我十分不舍,不由自主拉扯润玉的衣角。 润玉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哄我:“觅儿乖,待事情都处理妥当,寻到机会,我自会来花界寻你的。” “我不,你都受伤了,就留在花界,让我照顾你嘛。上次凤凰受伤,就是我用香蜜治好的。”我无理取闹道,压根就没想起,芳主们怎么会让润玉留在花界呢。 “觅儿……”润玉向来拿我没有丝毫办法。 倒是一旁的水神看不下去:“锦觅仙子,你还是先让夜神回去复命,否则,他会受到更重的责罚。他才受了三道天雷刑,要赶紧疗伤,是万万不能再受伤了。” 洛霖之言让我羞愧难当,红着脸说道:“小鱼仙倌,都是我闯祸才会害了你,今后你别管我了。”说着心口处便又刺痛起来,为免润玉担心,这回我忍了下来。 “觅儿,莫要胡思乱想,我不管你,谁管你?天后已经对你起了杀心,这回你定要乖乖呆在花界,不要到处乱跑,让我担心。” 我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小鱼仙倌,放心吧,你快走吧。” 润玉真是不能再留了,深情看了我一眼,快速旋身而去。我冲着他消失的地方,呆呆看了许久,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再一回头,却看见水神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第53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七) 我望着润玉远去的背影怔怔发呆,好半天才想起还站在一旁的水神,连忙拱手道谢:“锦觅多谢水神仙上相助。” 洛霖点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我瞧见散落一地的鲜花饼,着实觉得可惜,连忙蹲下来收拾。洛霖竟也不见外,同我一道收拾起来,缓缓问我:“锦觅仙子,可是在为梓芬守坟?” 我摇摇头,轻声道:“算不上,只是尽一下心意而已。” 洛霖盯着我的脸,细看好一会,不知为何居然吟起诗来:“锦觅,锦觅,繁花似锦觅安宁……” 我顺嘴接了一句:“顽石莹润玉无双。”这两句诗我可跟着润玉练了大半天,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这……”洛霖有些滞住了,“锦觅仙子同夜神?” 我这方才想起,此前润玉将水神的长女退婚一事,赶忙替他说情:“水神仙上,你切莫责怪小鱼,不,夜神大殿,他并非有意要同您长女退婚的,他只是……”可任凭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法子说明白。 洛霖见我这副模样,一时竟失了神:“后半句,应当是‘淡云流水度此生’,这是梓芬生前最喜欢的两句诗,当年我亲手抄写将它裱挂于梓芬案前。真没想到,梓芬尚有一丝血脉留于世间。”水神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沙哑,还将头扭到一侧。 水神如此一说,我更是无比震惊,难道天帝昨晚在梦中所言确有其事,我和润玉竟然是兄妹!顿觉有些急了,连忙问道:“仙上,难道锦觅真的是天帝陛下和先花神之女?” 谁知还未等他回话,只听见“哎呦”一声,一个绿色的声影便跌落在我们面前。蛇仙彦佑一股脑儿冲到我跟前,抱怨道:“锦觅,你能不能有点准头啊?快没把我的老腰给摔断了。不过,你的灵力见长啊!” 这个彦佑真没有眼力劲,我连忙向他使眼色,指了指边上的水神。再一看,水神果然脸色不善,冷冷问道:“彦佑君,可是来花界玩耍?” 彦佑一见洛霖在此,也不敢造次,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恭恭敬敬行礼道:“水神仙上,彦佑从不寻花问柳,此番是被锦觅召唤而来。” “锦觅,你能召唤彦佑?他的真身是水蛇,你用的是何咒?”洛霖显得很是惊讶,转而问我。 “仙上,我,我用的就是最普通的召唤咒。”心里头却免不了嘀咕一句:召唤水蛇算什么,我还能召唤白龙呢! 言语间,洛霖走到我跟前:“锦觅仙子修行水系法术?” “嗯,”我点点头,“夜神大殿说我体质阴寒,适合修行水系法术,就教了我一些基础法术。只可惜,我灵力低微,只变出一两次冰雹。” “你可能唤水?”洛霖的口气似乎有些急切。 “没试过。”我摇摇头,一旁的彦佑则提议,“锦觅,你现在灵力见长,不如试试看?” “好,我试试。”天帝授予我的五千年灵力还没时间露一手呢,我当下伸手指天,念起了唤水咒。谁知,我念了半天,依旧是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没有丁点下雨的意思。 我觉得有些尴尬,而洛霖的脸色也由满满的期待转成一脸失望。不知为什么,见他这副表情,我心头有些难受。于是,大喊道:“我再试试。” 也许是我的积极热情感动了上天,不多会,四周竟是起风了,天空中聚拢过来大片大片的乌云。洛霖的脸色已经变了,彦佑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乖乖,好像真的要下雨了。” 持续运用灵力唤水,让人觉得头昏脑胀,一股灼热之气在体内上下乱窜,我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不过,能在水神面前露脸,我觉得也值得。 此刻,我的脸上觉得有些冰凉,伸手一接,竟然是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喊道:“仙上、扑哧君,你们看,是雪,我竟然可以唤雪!” 而身子却是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便直直往后一倒。还好,彦佑眼明手快接住了我:“锦觅,你只是一个小精灵,逞什么强啊!” 此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我抬头一看,是长芳主、海棠芳主来了,定是漫天风雪将她们引来了。果然,两位芳主先和水神见礼,长芳主就问我道:“锦觅,这雪是你召唤来的?” 我本想挣扎起来回话,却不想眼前一黑,便直接昏了过去。不过,在我不省人事之前,似乎隐约听见,有人大吼:“锦觅到底是谁的女儿?”听声音像是水神的。是啊,我到底是谁的女儿? 水神、长芳主、海棠芳主和彦佑站在一座精致的小木屋外,各个显得心事重重。 水神神色凝重,问长芳主:“长芳主,洛霖有一事不明,还请告知。锦觅明明可以召水唤雪,却自称是果子精,乃你点化的葡萄藤。不过,适才我探过她的元灵,根本就是一朵六瓣霜花。你们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锦觅是不是我的……”最后两个字,却硬生生被咽了回去。 长芳主看了水神一眼,无奈道:“牡丹原以为锦觅这糊涂劲是天生天养的,却不想,这是有源头的。难道,仙上自己做下的事情,还要别人告诉你不成。” 洛霖瞪大了眼睛,“难道,难道是锦觅是我的,是我和梓芬的女儿?”失态的样子和一贯寡淡,处事不惊的上神之风,显得格格不入。 谁知,长芳主却没有给他肯定的说辞,只道:“仙上,锦觅之事,牡丹有所能言,有所不能言。当年先主陨身前,将锦觅托付于我和几位芳主,护她一声平安顺遂,我们都已起誓不会将锦觅的身世透露出去,否则就自毁半壁元神谢罪。”说罢,用眼睛瞟了眼彦佑。 彦佑此人最为机灵,哪里会不明白:“水神仙上、长芳主、海棠芳主,有诸位看护锦觅,彦佑就先行告辞了。”在场之人点点头。 “洛霖也不为难两位,只问一句,锦觅是否为‘霜降’之日出生?” 长芳主同海棠芳主对视了一眼,而后郑重点点头。此时的水神再也按耐不住,大喊出声:“锦觅是我洛霖之女,是我的女儿啊!”让人闻之动容。 彦佑离开前,远远听见这句话,虽说有些惊讶,但还是自语道:“没想到锦觅居然是水神和先花神之女,哎,谁人无过往,哪个神仙没故事啊。” 此刻,玉兰芳主却从小木屋内跑了出来,惊慌失措道:“不好了,不知为何锦觅体内阳火炽盛,且行走霸道,我控制不住。” 屋外一众人闻言大惊,连忙往屋内赶。 当我迷迷糊糊转圜过来,只听见耳畔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喊我:“觅儿,觅儿……” 我下意识喊了句:“小鱼仙倌……”当下有一双温柔无比的手就覆在我手背上,感觉好暖好暖。等我睁开眼睛,再想同他说话,却发现我床边坐着的人居然是水神洛霖,不是润玉。 顿时大惊,“仙上……”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谁知,那个水神却把手抓得更牢些。 “长芳主、海棠芳主、玉兰芳主、老胡,这……”我连忙向一屋子花界长辈求助,而他们却视而不见,任凭水神抓着我的手不放,这是啥事啊! 长芳主见我醒来,重重地松了口气:“锦觅,你醒来就好,快没把我们急死。” 海棠芳主也是一脸庆幸:“幸亏水神仙上在此,否则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让我们如何向先主交代啊。”玉兰芳主和老胡纷纷点头。 我有些懵圈,听两位芳主所言,应该是水神又救了我一命,便再次道谢:“多谢仙上相助。” 谁知,洛霖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激动道:“傻孩子,父女之间还需言谢吗?是为父对不住你,四千年多年了,竟然不知道世上有你,没有尽到一丝一毫父亲的责任……” “啊!”我愈加糊涂了,“父女?父亲?仙上,你……” “孩子,你是我和梓芬之女啊!” 我彻底蒙了,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这不可能,仙上你一定是弄错了。我就是个小小的葡萄精灵,就算碰瓷,也不敢找您啊!长芳主,你说对吧?” 长芳主却没有应我,而是一副言而又止的表情。我有些慌了:“海棠芳主、玉兰芳主……”她们二位也不答我话。 “老胡,这不会是真的吧?”老胡先看了看几位芳主,接着对我轻轻点点头:“哎,这是瞒不住了。” 我盯着水神洛霖,迟疑喊了句:“你是,爹爹?” 洛霖郑重点点头,“欸,好孩子,你受苦了。”说罢,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此刻,从门外闯进来一个白色的声影,急切问道:“觅儿,是水神仙上之女?”我从水神怀里探出头来,欣喜大喊道:“小鱼仙倌!你怎么来了?” 润玉冲我点点头,接着向水神、几位芳主和老胡行礼。虽说长芳主他们依旧是态度冷淡,但这次却没将润玉直接赶出去。 水神收拾了一下心情,轻轻放开我,面无表情问润玉:“夜神,为何又匆匆折返?” “润玉送母神回天界,向父帝复命之后,心中挂念锦觅,故而回来看看。” “哦,你倒是有心。受了三道天雷刑,不好好调息修养,如此折腾,不怕损了仙元?”不知为何,爹爹一改此前对润玉和善的态度,口气冷淡。 润玉的脸色愈加苍白:“我不碍事,觅儿无事就好。” 此刻,长芳主走了过来,对润玉说道:“夜神大殿,听闻你在花神冢相助,带走了天后救了锦觅,牡丹在此谢过大殿。不过一事归一事,此前我对你所言,是不会变的。我花界不会将锦觅许配给天界之人,更莫论天帝之子,你别白费力气了。” “长芳主此言差矣,若是锦觅乃水神之女,便是我润玉未过门的妻子,有婚约为证。”润玉朗声道。 “你!”长芳主无言以对。水神则是冷冷道:“夜神莫忘了,你已经向本神言明退婚,洛霖这就上天界禀明天帝,取消婚约。” “仙上!润玉此前不知啊,心中唯有锦觅一人,求诸位成全。”才受过刑的身子却是撑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 我一看润玉这样,想都没想,挣扎起来,跳下床去,想将他扶起来:“爹爹,长芳主,小鱼仙倌是一尾好龙,我喜欢他,你们别为难他。”却没想到自己也才醒来,脚底一个踉跄,差点直接倒在润玉身上。 “锦觅!”“觅儿……”屋里一众人惊呼。 润玉早已死死将我护住:“觅儿,这是怎么了?”当即探了一下我的灵元,脸色大变,“阳火如此炽盛,怎么会这样?”当下就想给我输送灵力,却被爹爹一把拦住了:“夜神,你真不要命了吗?我已经替觅儿压制住了,你再渡灵力也是治标不治本。” “若是没有觅儿,这命留着,又有何用?”润玉凄凄道,在场之人听言,无不动容。我更是心口一阵绞痛,难受极了:“小鱼仙倌……” “造孽啊,我去给夜神准备些草药吧。”玉兰芳主最为心软,见长芳主和海棠芳主没有异议,便走了出去。 “觅儿 ,你先告诉爹爹,你体内大量的阳气灵力是谁输给你的?”水神从润玉身边把我拉过来。 “是,是天帝陛下,昨夜于太虚幻境,他与我元神相会,便给了我五千年灵力。”我有些心虚,便加了一句,“我生来灵力低下,难以修行。灵力是天帝陛下自愿渡给我的,不干我的事。” “锦觅,天帝为何要渡灵力给你?”长芳主问道。 “他说,他也是我爹爹。”我有些无奈看看水神洛霖,说句实话,我想做他的女儿,并不想做天帝之女。 “笑话,他也配!也不想想,先主当年若不是因为他……” “海棠!”海棠芳主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长芳主给生生阻止了。 “长芳主,海棠芳主言下何意?”爹爹似乎听出海棠芳主话中有话,言辞不免有些激烈。 长芳主将海棠芳主拉到身边,摇摇头而后道:“仙上,莫要为难牡丹,恕我们无法据实相告。” “你们……” “爹爹,娘亲她……”我见爹爹同芳主们争锋相对起来,便拉住了他的手。虽说我有些糊涂,但也从他们的话中听出,天帝和我的生母先花神之间似乎有什么纠葛。 “觅儿莫怕,虽说你的娘亲不在了,”洛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爹爹会护着你的。你也并非生来灵力低下,想来是梓芬恐你暴露身份,故而封住你的元灵。过些时日,爹爹便带你去师尊玄灵斗姆元君那里,让她帮你解除封印。” “嗯,我听爹爹的。”我欣喜点点头,有爹的感觉真好。此刻,一旁的润玉插话道:“仙上,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先请父帝收回觅儿体内的阳火灵力。” 谁知还未等爹爹回话,长芳主却沉下脸道:“夜神还是请回吧,你们天家莫再纠缠锦觅了,她的事情自有我们和水神仙上操劳料理,不劳夜神费心。” “长芳主如此拒我于千里之外,莫不是怕润玉道出觅儿身上另一桩秘密吗?你们花界有人居心叵测,想要加害觅儿。”润玉这回再也忍不下去了,眼睛直盯着爹爹。 “你血口喷人,我等受先主托孤,问心无愧。”长芳主一下子怒了。 “秘密,什么秘密啊,小鱼仙倌?”我好奇问道。不过,这两天如此大的信息量,哪怕我不是葡萄脑袋,感觉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了。润玉没有应我,爹爹也不说话。 “好啦,好啦,就让老夫一个散仙给水神、夜神一个说法吧,别再逼两位芳主了,”半天没吭声的老胡出来打圆场,“还有,小淘淘刚刚醒来,我们出去说,让她好好休息吧。” 对于老胡这话,大家没什么异议,一众人走出门外。老胡便将这历经数万年间的故事,娓娓道来:先花神梓芬本是佛主莲花池中的一瓣青莲,几经修行,脱胎转世为一个女婴,却因福泽不深无法存活于世。 当时仙龄尚幼的水神洛霖遇见了,慈悲为怀欲要救她一命。他不顾师尊玄灵斗姆元君的劝说,折损自己的寿元硬是逆天夺命,将梓芬救活。 梓芬长大之后,便成了洛霖的师妹,再加上风神临秀三人,拜在师尊座下修行。同门师兄妹日/日相对,日久生情,彼此间互生情愫。梓芬同洛霖彼此倾心,临秀芳心暗许洛霖,不过三人并不说破,也未生龃龉。 谁知半路杀出一个天帝太微,自太虚幻境偶遇梓芬,有了一面之缘,就再也无法忘怀。此后一门心思讨好梓芬,投其所好,梓芬心思单纯,哪里经得住太微如此纠缠,便转投其怀抱。 其实,若是太微就此娶了梓芬,结成两界之好,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哪知道,太微为了坐稳天帝宝座,压制六界,最终娶了旭凤生母荼姚。梓芬这方才醒悟,知道自己被太微花言巧语哄骗了,一颗芳心错许。 不过,好在为时不晚,尚未酿成大错。梓芬转身回头,望见丰神俊朗、柔情似水的师兄,越发珍惜,发誓此生非洛霖不嫁。结果,违背心意,娶了荼姚得了权势的天帝,却又不甘心,再次来纠缠梓芬。梓芬不从,太微便将她强掳上天界,关了起来。 期间,梓芬找到机会脱逃,觉得无面目再见洛霖,欲要跳入忘川寻死,被太微阻拦。之后,再想寻死,却发现自己已有身孕。太微为让梓芬死心,就给洛霖和临秀赐婚。临秀自然是愿意,洛霖也因梓芬几次三番选择太微而心碎神伤,无奈接受了赐婚。 荼姚善妒,见太微对梓芬甚为用心,恐自己后位不保。就趁太微不在天界之时,用红莲业火对付梓芬。梓芬有孕,无力抵挡,自此受了重伤,回到花界。郁郁寡欢挨到锦觅降生之日,早已油尽灯枯,将锦觅托付给几位芳主,唯愿她平安长成而已。 洛霖和润玉听完老胡所言,二人都无法淡定。洛霖双手握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太微、荼姚,尔敢如此欺我梓芬,实在是欺人太甚!” 润玉也是一脸震惊,“如此说来,两万年前,父帝和先花神果然去过忘川。那锦觅身上的陨丹,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胡重重叹了口气,接言道,“陨丹是先主给少主服下的,说是推算到她此生将会遭遇万年情劫,不得善终,故而将她灭情绝性,保其周全。” “什么!先花神可知这陨丹一旦服下,就与宿主浑然一体,难以取出。若要强行取出,非死即伤。”润玉万万没想到。 “敢问有哪位母亲愿意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呢?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长芳主沉声道,“夜神果然厉害,如此隐秘之事,都能查出。不过,夜神既知陨丹,又何必苦苦纠缠锦觅。对于情爱之事,锦觅如同三岁孩童一般懵懂无知。若陨丹不取出,就如一块贫瘠的土地,你如何悉心浇灌也无法从上面收获一花一果,这又是何苦呢?” 此刻,洛霖才从刚才的恨意中转圜过来,哀哀道了句,“梓芬、觅儿,洛霖愧对你们母女啊!” 润玉沉吟片刻,而后跪了下来:“水神仙上、长芳主、海棠芳主,请将觅儿许配于小神吧。润玉知道,父帝对先花神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你们恨天家也是情有可原。两位也知,润玉虽是天帝之子,这数万来却一直清寒寡淡,被母神忌惮,处处受针对。不知锦觅身份前,为求娶她,我曾找仙上言明退婚。并非润玉不知,父帝知道之后会有雷霆之怒,但母神会喜闻乐见我受罚离开天界,仙上同风神无所出,她自会从中相助。当初想着,退婚最差的结果不过削神籍,贬下界,到时我非天界中人,芳主们也就不会再阻扰我同锦觅一处。现如今,仙上已知锦觅,定不会委屈于她,假以时日,便会设法恢复她花神的身份。仙上既有长女,父帝为了两界安好,水族稳固,定会履行婚约。若是仙上和芳主们执意不从,舍了润玉,父帝定会为锦觅再行婚配。诸位想想,试问还有何人可以迎娶觅儿?” “火神?”海棠芳主试探问了一句。 “正是。” “他妄想!就算举尽我们花界之力,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锦觅认杀母仇人为母。”长芳主咬牙切齿道。 “所以,不论是为了觅儿,还是为了花界,还请芳主们成全小神吧。小神此生除了觅儿,别无他求。就算她身有陨丹对情爱懵懂,润玉也不介意,只要能同她长相厮守,也会拼死护她周全。再有,如若芳主们介意,我可以舍弃天界之职,来到花界做个散仙也可。” “真没想到,夜神对锦觅痴心至此,”玉兰芳主手捧天元草走了过来,“两位姐姐,要不……”似乎想要给润玉说情。 长芳主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看了海棠芳主一眼,便道:“夜神起来吧,锦觅虽说是我们带大的。不过,凡人皆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还是听水神仙上的。” “求仙上成全。”润玉说罢,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洛霖本就是心慈手软之人,一边将润玉扶起,一边道:“夜神请起吧。事关觅儿的终身大事,原本不论是天帝、天后,还是婚约,洛霖都无所顾忌,也并不畏惧。只不过见你,的确是一片真心。再有,我见觅儿属意于你,这才答应你的。” “仙上,这是答应让我迎娶觅儿了?”润玉抬头看着水神洛霖,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辰。 洛霖郑重点点头。“多谢仙上成全,润玉定不辜负觅儿。”一时间,润玉眉眼和嘴角的笑意满满溢出来,暖得让人五脏六腑都熨妥贴了。 第54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躺在床/上,嘴里不停兴奋嘟囔:“我有爹爹了!我有爹爹了!我居然也有爹爹……”听着屋外隐约传来爹爹、润玉和长芳主他们说话的声音,虽说听不清,但感觉他们的言辞似乎有些激烈。 我心中有些担心润玉:早知自己就是水神长女,就不让他去退什么劳子婚了。订婚的对象是我,退婚的对象又是我,好在小鱼仙倌是全六界最厉害的神仙,否则非得被我搞昏了不可,哪里还会娶我。对了,我现在是他的正经未婚妻,是不是可以住璇玑宫了……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又一次陷入沉睡之中…… 待我迷迷糊糊醒来,已是次日清晨。一睁开眼,就望见水神爹爹一脸慈爱守在我的床头,我心头一暖,撒娇道:“爹爹早。” “觅儿醒了,先去用些早膳,过会爹爹带你上天界。” “嗯。”我重重点点头,这种被爹爹看护照顾的感觉实在是好。往后嫁给润玉,凡事又有他,也不用自己操心,若是娘亲还在的话,我会是全六界最幸福的人吧。 于是,我便问了一句:“爹爹,小鱼仙倌呢?” 爹爹亲昵抚了抚我的发顶,打趣道:“夜神先回天界了。真是女大不由爹,爹爹本想多留你在身边千年,最好是万年,怕是留不住了。” “爹爹,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小女儿的举动,惹得爹爹一阵大笑。 天界璇玑宫,润玉吩咐仙侍小七:“小七,你去将我那套龙鱼服拿来。” “是,不过今日非节非典,为何大殿下想要着此服?”小七有些疑惑问道。 “从今日起,我们璇玑宫即将有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润玉脸上的笑意浓到化不开。 “啊!那锦觅仙子怎么办?”小七还是个孩子,心中所想忍不住脱口而出,话说出之后,也知自己失言。谁知润玉并不怪罪,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把邝露喊来,让她随我上一趟凌霄宝殿。”小七不敢再多言,领命而下。 此刻,我正和水神爹爹站在凌霄宝殿的天阶之下,想到高高在上的天帝和飞扬跋扈的天后,心中没由来的紧张。爹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温柔地把我拉到身边,牵起我的一只手,道:“觅儿莫怕,爹爹护着你。” 我顺从点点头,那颗原本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任由爹爹牵着我的手,拾阶而上。快及殿门之时,我就听见殿内传来一阵悠扬、动听的箜篌声,远远望去弹奏之人似乎是旭凤。 接着是天后荼姚的声音,不同以往的严厉,她此刻的心情似乎不错:“陛下,旭凤说,他此前在我寿宴失仪,罔顾天规天条,做了错事,臣妾已罚他闭门思过。今日,他特意献曲一首,还请陛下原谅。” “嗯,本也不是什么大错,旭凤有心改过便好。”天帝太微淡淡道,“六界音律第一的凤首箜篌果然名不虚传。” “是。臣妾自小就教导旭凤,音律乃大道,在兵法修行之上,可协调各方之力,达到阴阳制衡。所以,旭凤一直潜行修炼,如今才能做到掌乐、司战二者兼顾。”说起自己儿子的成绩,荼姚很是骄傲。 “天后教子有方。”太微的口气也满是赞许。此前,旭凤说可以教我弹奏箜篌,我当时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他在乐理方面还真有两把刷子。 凌霄宝殿的守门仙侍见到爹爹,先恭敬行礼,而后大声通报:“水神洛霖到。”爹爹朝仙侍微微颔首,而后便牵着我,往大殿走去。 越往里走,我这才看清殿内除了天帝、天后、旭凤,许久不见的狐狸仙,还有就是鸟族公主穗禾。看来,今日这是一场家宴。 见到我们父女二人手牵手进殿,在场之人的脸色似乎一变,尤其是太微和旭凤的脸色最为难看,旭凤当下弹错音,直接停了下来。 “小锦觅,你是小锦觅吗?”狐狸仙向来眼神不好,似乎向我求证。 我看着周遭的气氛实在是不对劲,也不敢答话,就只是向狐狸仙点点头。 “你,你真的是小锦觅?”这下,狐狸仙的口气更是惊讶。 此刻,爹爹高声向座上的天帝说道:“陛下,洛霖有一事向您禀告。” 谁知,太微却没想让爹爹继续说下去,“爱卿,今日乃是家宴,不谈公事。有事日后再说。”说罢,似乎等着我们退下。 爹爹却丝毫不退让,而是上前一步:“乃是私事一桩,无需改日。洛霖恳请陛下,将日前赠予小女锦觅身上五千年的阳火灵力收回。” 爹爹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更是脸色大变。 “小女?水神弄错了吧?”太微问道。一旁的天后则是冷冷道:“水神,这个小妖精惯会魅惑人的,莫不是她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哄骗与你。她明明就是一个灵力低下的葡萄精灵,又怎会是你的女儿?水神可不要被骗了。” “天后慎言!”这时我感觉到,爹爹牵着我的手抓紧了几分,“锦觅确乃我和先花神梓芬之女,真身乃是一朵六瓣霜花。洛霖倒是想问天后一句,当年梓芬何故仙逝?” “何故?众所周知,梓芬因病而殒身,还能何故?”荼姚冷冷道。 我感觉爹爹的手越攥越紧,似乎有些颤抖。我连忙反手抓住了他,冲他温柔笑笑,爹爹这才平静了些许。 “锦觅,你真是水神仙上之女吗?”旭凤失声问道。我郑重点点头,见我给了肯定的回答,旭凤不知为何,居然笑了起来,眉眼处皆是欣喜。凤凰果然是凤凰,依旧是喜怒无常。 “啊,没想到啊,没想到,”狐狸仙感叹道,“小锦觅竟是水神和先花神之女,怪不得她同梓芬长得如此相似。霜花,饱经风霜,遇阳火则稍纵即逝,”狐狸仙说着摇摇头,“还真不如葡萄来得富态可爱。” 此时,天帝早已按耐不住,从座上走了下来,直接伸手往我的灵台处一探,而后沉默了片刻,他便收回我体内的阳火灵力,遗憾道:“果然是霜花,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竟是一脸的失望。 这回,我听明白了。天帝这是可惜,我并非他的女儿吧?我心中也大呼可惜啊,白白没了五千年的灵力啊!还不可惜!不过转念一想,做不成女儿,还可以做儿媳,还怕将来没有机会讨要灵力嘛。我顿时又释然了。 凌霄宝殿外,邝露急急,低声道:“大殿下,你可想清楚了。原本天后就处处针对于你,忌惮于你。现如今,一旦你与水神之女联姻之实,有了水族的姻亲助力,她更会对你除之后快啊。” “那又如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润玉微微一笑,“有了觅儿,有何可惧?”说罢,义无反顾踏入大殿。而邝露的眼中则是闪过一丝微觉不察的苦楚。 当我听见仙侍报:“夜神大殿到。”就连忙欣喜转身,来者果然是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感觉他今日一身装扮格外风神俊朗。 润玉先是向在场长辈行礼,而后对天帝、天后道:“父帝、母神,润玉听闻,今日大家齐聚于此,一同欣赏火神演奏凤首箜篌,便也来凑个热闹。未曾想,水神仙上和锦觅仙子却也在此处,不知二位这是……” “我们是来……”我本想回答,手却被爹爹生生拽了一下。这才想起座上的天帝天后,连忙闭嘴。润玉似乎有些迟疑:“仙上,同锦觅仙子这是?”我有些糊涂,望了望爹爹,他却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不知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 这时,太微清了清嗓子,对润玉解释道:“润玉,锦觅仙子乃是水神仙上之女。” “什么?锦觅乃仙上之女?怎么可能!父帝,这……”润玉大惊失色。我心中不禁暗自道,小鱼仙倌也挺能演的嘛。 “千真万确,锦觅乃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太微再次确认道。一时间,润玉整张脸都漾起柔柔的笑意,让人心肝脾肺肾都熨帖无比,而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开心。 “如此,那润玉先前失礼了。小胥拜见泰山大人,拜见锦觅仙子。”面对润玉如此的正式拜礼,爹爹颔首,我冲他笑笑。 而与此同时,旭凤的脸色不知为何难看到极点,感觉似乎病了一般。天帝、天后在场,我也没敢问,正当我心中有些纳闷。突然听见“铛“一声,原本藏在我身上的寰谛凤翎不知为何竟掉了出来,落在了大殿地上。 我觉得有些尴尬,上回光顾着躲避雷公电母的追杀,还给旭凤他又抽风不拿回去。此刻,一群人看着那凤翎,表情怪得很。还是润玉最早反应过来,弯下腰来轻轻将凤翎拾起,递给旭凤道:“旭凤,此前锦觅仙子偶拾你的寰谛凤翎,一直不得机会还给你。现如今,物归原主。” “对对对,就是这样,请火神殿下速速收回。”我连声附和。 谁知,旭凤却不接过凤翎,而是冷冷道:“这凤翎并非旭凤遗失,而是我赠予锦觅仙子的。既然是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回收的道理。” “旭凤,你莫要胡言乱语,凤凰一族的至宝,怎可随意赠人!”荼姚大声呵斥道,旭凤却是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盯着我看。我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往爹爹身后躲。 太微则是眉头紧锁,眼神犀利。 一见天后那副要吃人的模样,我吓得连连摆手:“啊,不是这的,我不要……” 旭凤却是再也不说话,将目光依依不舍从我身上抽离,只是失魂落魄往殿外走。狐狸仙唤了几声“凤娃”,旭凤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他只好追了出去。 穗禾最为精通人情世故,适时走到润玉面前,接过寰谛凤翎,打圆场道:“既然是火神遗失之物,穗禾斗胆代为转交吧。今日水神爱女归,夜神得妻正,火神失物返,真是三喜临门啊!” 凤翎交还之后,这家宴自然也是聚不成了,于是大家便各怀心思散去。 我跟着爹爹一道出去,润玉便尾随其后,三人一起回到了洛湘府。 到了洛湘府,我见爹爹和润玉神色凝重,想起刚才在凌霄宝殿上发生之事,不免有些担忧:“爹爹,我怎么觉得,此次我们父女相认,大家似乎都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还没等爹爹回话,润玉却是菡萏一笑,问道:“那觅儿认回了爹爹,开心吗?” “自然是开心啊!”我毫不犹豫答道。 “既然觅儿开心,水神仙上开心,润玉亦开心。又何必管他人想些什么呢?”我点点头,经过润玉一番开解,心中总算是舒坦了。爹爹看着我俩如此,也不再多思多虑,展颜一笑。 那端,紫方云宫,穗禾将寰谛凤翎恭恭敬敬献与荼姚:“姨母,您且将这凤翎收好,改日寻到合适的机会,再归还于火神吧。” 此刻,荼姚手中紧紧捏着一个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并不答穗禾的话。穗禾用眼角瞟了一下天后的脸色,知她已盛怒到了极点,心有胆怯却不敢退下。 荼姚看了眼穗禾手中的凤翎,却也不接,将手中的茶盏捏得更紧,最终“啪”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大叱道:“逆子啊,我怎生出如此逆子!” “姨母息怒,”穗禾连忙捧着寰帝凤翎跪地,“莫要气坏了身子。事出突然,待过些时日,二殿下自然会明白姨母的一番苦心的。” 好半天,荼姚才走过去接过穗禾手中的凤翎,随手将她扶了起来,苦笑道:“我们拿它当心中至宝,别人却弃之如敝屣。” 穗禾不知天后所言是凤翎还是旭凤,心头也是一阵酸楚。若是说寰谛凤翎,放眼整个鸟族,乃至六界,不过也就有两支,天后荼姚那支,当年于大婚之日,赠予天帝太微,成就一段佳话。而如今,旭凤却将自己的凤翎私下赠予锦觅,怎么不让她嫉妒发狂。若是说旭凤,自打她懂事起,荼姚就明里暗里告诉她,将来自己一定会许配给旭凤,肩负起振兴鸟族的希望,可如今,他的心早已不知何时给了锦觅,连一个眼神都不留给自己半分。身为女子,还有比这更可悲之事吗? 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凄凄道:“是穗禾无能,未能及时规劝二殿下。” 荼姚看了眼委曲求全的穗禾,知这男女之事也不是穗禾一人可以成事,也心有不忍。便收了怒火,理智道:“穗禾,你的心思姨母明白。放心吧,有本座在,还能任由他们翻出天不成?”而后顿了顿,接言道:“倒是便宜了润玉那个逆子,这巴巴地上赶着认了岳父。” “可不是,好不容易寻到了大靠山,还不赶紧贴上去,指不定他早就谋划好了。”穗禾嘴上附和,心中则是另一番盘算:自己本与润玉无多大仇怨,只不过天后忌惮厌恶他,恐他生出异心妨碍旭凤成为储君。从前为讨荼姚芳心,只好虚与委蛇。若是自己成不了旭凤之妻,就算他成了天帝,又与自己何干?眼下旭凤一颗心都在锦觅身上,巴不得润玉与锦觅早日大婚,早生贵子,好让旭凤死了心,自己才有机会,不是吗? 想想天后也是可怜,当年自己的夫君倾心梓芬,如今自己的儿子又倾心锦觅,也不知前世触了她们母女什么霉头,弄得如此境地。 “哼,天真!且让那逆子高兴两天吧!”荼姚目露凶光,“穗禾,你且先退下,盯着洛湘府和璇玑宫,有事速速来禀告。” “姨母放心,穗禾明白。”告退之时,穗禾远远望见,荼姚身边那个神秘下属又现身了,看来她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凡事还是要靠自己筹谋,不是嘛? 自打爹爹正式认下我之后,便同长芳主他们说,想让我居于天界洛湘府。一是思女心切,想同我多处些时日,毕竟我和润玉有了婚约;二来要尽快寻机会,带我去师尊玄灵斗姆元君处,让她帮我解除封印;三则风神临秀居于天界,虽说她只是继母,但为人良善谦和,又和母亲有着数十万年的情谊,或许可偿我自幼丧母之苦。水神是我亲爹,长芳主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于是我便在洛湘府安心住了下来。 第55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二) 月下老人姻缘府偏殿客房,仙侍溪月一边轻轻叩门,一边叫道:“火神殿下,早膳已经备下。请您开门,出来用一点吧。” 没人应话,屋内毫无动静。溪月无奈,只得继续叫门:“火神殿下,您已经在里头待了三天三夜。您宫中的了听、飞絮仙侍过来寻好几回了,要不,溪月让他们过来接您回栖梧宫?” “滚!”屋内男子一声怒吼,紧接着是酒坛子“吧唧”一声砸在门上的声音,随即便是瓷片“劈劈啪啪”落在地上的声音。路过仙侍吓得纷纷避走,唯恐殃及池鱼。 溪月轻轻叹了口气,此刻月下老人丹朱走了过来,担忧问了句:“旭凤还是不肯出来?” 溪月点点头:“仙人还是好生劝劝他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老夫自有主张,”月老摆手示意让溪月退下,而后自语道,“正是少年多情时,多情却被无情恼啊!” 丹朱一打开房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迎面扑来,屋内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十来个空酒坛子。一向风度翩翩的火神,却是如一滩烂泥倒在床前的地上,不省人事。 月老喊了好几声“凤娃”,旭凤这才晃悠悠抬头,待看清楚来人,挤出一丝苦笑道:“叔父,您府中的醉生梦死真是好酒啊!比酒仙的酒还上头。” “我府中的酒一般,不过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叔父知你心中苦,不过你也在我府中买醉数日,切莫忘了你是战神,手握五方天将,百万天兵,身有重责。” “战神?重责?若不是当初为了这重责,我外出练兵多时,锦觅也不会被大殿带走,而后同我离心。”旭凤说罢,端起身边的酒坛,又猛灌了数口。 丹朱连忙上前夺下酒坛:“凤娃,别喝了!何苦自欺欺人呢!当初锦觅已在你栖梧宫住了十载,在璇玑宫不过住了区区数月。若是她对你有意,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必等到今日呢?” “叔父,我这是何苦呢?当初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好一点,老是对她呼来喝去,让她对我生厌……”记得那十年,锦觅为了提升灵力,不止一次找过自己帮忙。他呢,大都取笑她,就算勉强答应教她法术,也很不耐烦。渐渐地,锦觅就不再来找他,自己也落个清静。 “凤娃,叔父掌管人间姻缘,看多了这些个痴男怨女。不过是阴差阳错,有缘无份罢了。你是上神,又不是凡人,何必如此执着,参不透?” 旭凤并不应月老之言,沉默了半天,问道:“叔父,你说,当初父帝若是为我定下了婚约,如今锦觅不就是我的未婚妻,要嫁入我栖梧宫呢?” 丹朱叹了口气,将旭凤扶到床边坐下:“凤娃,别多想了。你父帝绝不会为你定下这婚约,你母神也绝不会让你娶梓芬之女的。” “是啊,他们虽都没有明说,但我也猜出来,父帝痴心于先花神,母神与先花神积怨颇深……又怎么会容得下锦觅啊!” “你能想明白就好。凤娃,你要知道,我是了解洛霖的脾性的,这次他能首肯将锦觅嫁给润玉,绝对不是因为那纸婚约,而是因为润玉和锦觅二人有情啊。” “他们二人有情……”旭凤痛苦闭上眼睛,“大殿如此清寂冷淡一人,从前对任何事都不上心,遇见锦觅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锦觅也是处处依赖他,只要见到大殿在,一双眼睛都会泛光,眼里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叔父,可有对神仙有用的红绳?只要将我同锦觅绑在一起,哪怕再痛苦,我也愿意啊!” “旭凤,你别发疯了,没有这种东西!”不知为何,一贯孩童心性的月老,突然动怒,呵斥道,“锦觅、润玉二人早有婚约,互生情愫,大婚是早晚之事。润玉是你的兄长,你若是真心为锦觅着想,便赶紧断了自己的念头。你母神瑕疵必报,早就对锦觅动了杀心,难道你想害死她吗?” 丹朱此言一下击中了旭凤要害,旭凤睁开双眼,木然盯着他,似乎想通了。 …… “觅儿,你且尝尝这芙蓉鲜花饼。”洛湘府内院,风神临秀拿着一块刚做好的鲜花饼,亲昵往我嘴里塞。 “好吃,甜而不腻,临秀姨你的手艺真好,改天教教我。”心里则盘算着,润玉不喜甜食,这种清淡口味的鲜花饼正好适合他,学会了往后就可以做给他吃了。 “好,”临秀姨浅浅一笑,“你啊,模样肖像你娘,口味也同你娘一般。”自打我居于洛湘府,风神临秀便日/日过府相伴,说是怕我初来乍到不习惯。说来,她和爹爹相处也不同于一般夫妻,两人各自居于自己的仙府,连称呼都没变,至今还是喊“师兄”,并非“夫君”。两人同我说起娘亲过往之事,都毫不避讳,好似娘亲从未离开过。 大概见我突然发呆,临秀姨扯过一方帕子,将我嘴角的饼渣拂去。还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玩意递给我,我一看,欢快喊出声来:“好漂亮的司南!” 临秀姨笑言道:“天路四通八达,你拿着这个好辨别方向,不至于迷路。” “我早就想向您讨要一个司南了,可惜一直不得机会。临秀姨,你真好!”记得,我初来天界之时,因不辨方向,走错天路是常有的事。也因路痴的缘故,误闯暗林从而结识了润玉,而后入住璇玑宫。 后来,润玉也担心我这迷糊的毛病,找不到回宫的路,便用水雾在璇玑宫上方搭起了一道虹桥,说只要我抬头,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想到这,我心里暖暖的:只有家人才会忧心自己是否能找到回家的路。也不知道润玉的伤势怎么样了?听爹爹说,三道天雷刑是很重的刑罚,一般神仙根本承受不了,而润玉受了刑却还一直跑来花界护我…… 我心口一阵发闷,不禁将心中所想直接告诉给风神临秀:“临秀姨,我想去璇玑宫看看夜神,行吗?” “这个……”临秀姨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不知该怎么答我。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才住了几日,就要去看未婚夫婿了。” 我一看是爹爹回府了,就连忙飞奔过去,喊了一声“爹爹!” 临秀姨则在后头喊:“慢点,别摔着,这孩子……” 我把爹爹拉到桌边,塞了块鲜花饼给他,还为他倒了杯茶水。讨好的意味都挂在脸上,就等爹爹松口让我去璇玑宫。 谁知,爹爹进门后就绝口不提璇玑宫和润玉之事。我等得有些急了,坐立不安:“爹爹,那个,我可不可以……” 临秀姨只好帮腔道:“师兄,你就别逗觅儿了。” 爹爹这才拍拍我的手背,宠爱道:“觅儿,我们修行水系法术之人,都推崇自然之道,顺势而为,无需拘于一些虚礼。况且,你和润玉已有婚约,夜神也是礼数周全之人,你去他府上并无不妥。你交代一声,想去便去。” “多谢爹爹,那我去了。”听到这里,我立马就想往外飞,即刻飞到润玉身边。 未曾想,却给爹爹拉住了:“不过,今日不行。” “为何?”我有些懊恼问道。 爹爹迁就我的小性子,依旧是笑:“因为,今日爹爹要带你去玄灵斗姆元君师尊处,让她帮你解除封印。” “真的吗?”我又惊又喜。听闻,住在三十三重天往上的上清天,有位法/力无边的大罗金仙——玄灵斗姆元君,她非但是爹爹,娘亲和临秀姨的师尊,连天帝、天后都要尊称她一声“师尊”呢!如此一位大人物,肯定能救肉肉了吧? 临秀姨见我又发呆,以为我是紧张,便宽慰道:“觅儿,莫要担心。师尊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最为和善不过。” “嗯,”我点点头,就去拉爹爹,“爹爹,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就去吧。”心里则道:小鱼仙倌,你暂且等等我吧,等我回来再去看你。 “这孩子怎么听风就是雨呢!” “因为风神、雨神是一家嘛!”我俏皮吐吐舌头,此言惹得爹爹和临秀姨一阵大笑。 “也罢,我们去一趟上清天。”就这样,爹爹拉着我手往上飞,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天界,也不知飞了多久,终于来到一处云雾缭绕,宛若幻境之地。 其实这么些年,我先后到过天界、魔界和人间,也算是有些见识了。但现今来到此处,才知道何为仙境,却因它的似有似无,可以随时按你心中所思所想,幻化出不同的景象。或许,这就是佛经中所说的“相由心生”吧。 “觅儿,可要跟紧啦。在上清天,你临秀姨的司南可不管用哦。”爹爹细心吩咐。 “嗯。”我低眉顺眼应下,有爹爹照应真好。 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人未至声先到:“洛霖,你今日怎么带着一个小姑娘啊?”此刻,从云雾中竟走出一个大腹便便,身上背着一个破布袋的和尚。 爹爹立马松开我的手,向来人毕恭毕敬行大礼:“菩萨,她乃洛霖小女——锦觅。”而后转对我:“觅儿,向菩萨行礼。” 看着爹爹对来人恭敬的态度,我也连忙向来人行礼,喊了句:“菩萨。” 那布袋和尚却也是不拘礼,抬抬手大笑:“好,这孩子瞧着面善。” “她乃洛霖和梓芬所出。”爹爹解释道。 “原来如此,眉眼相似。”布袋和尚依旧笑呵呵。 我从没见过一个菩萨如此爱笑,觉得很亲切,忍不住笑着问道:“菩萨见过我娘亲?” “觅儿!”爹爹想劝阻我,却硬不下口气。 这下子,布袋和尚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性子倒是不同,梓芬万年也不见展颜一回。” “菩萨见笑了。”爹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吧,洛霖,瞧着这孩子慧根深种,与佛有缘,不如就让她跟我走吧,也好早日得成正果,不枉她来一遭。”布袋和尚笑嘻嘻盯着我看。 “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建议吓到了,紧张望着爹爹。 爹爹不动声色将我拉到一边,再次恭敬回话:“洛霖替小女多谢菩萨垂爱,不过,小女笨拙,灵力低微,恐有负所望。” “无妨,无妨,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何来笨拙,又何来聪慧呢?”布袋和尚似乎铁了心,要将我讨了去。跟着一个和尚修行,哪怕他修为再高,法/力再强,也是无趣的很啊!我才不要去呢!我一脸无助再次望着爹爹。 爹爹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接言道:“菩萨,小女已经许配人家了。” “哦,许配给谁了?”布袋和尚觉得有些意外。 “夜神润玉。” “他啊,”布袋和尚沉吟了片刻,笑着问,“就是那个时常牵着一头小鹿的夜神?” “正是,就是他。”我赶紧抢着回答。 “呵呵呵……那便是有缘无份!罢了罢了,若是你真能跟着他,也算圆满。”布袋和尚走到我面前,伸出手往我灵台处一抚,“这算是小老儿的见礼,小老儿去也……” 我顿觉一股清明涌上灵台,十分舒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布袋和尚已经笑呵呵离去,爹爹冲着他身后再次恭敬行礼:“多谢菩萨。” 我有些好奇,问道:“爹爹,他是谁啊?” “弥勒菩萨。”我不禁咂舌,上清天果然不一样,随便都遇见大菩萨,却没有发现爹爹眉头紧锁,眉眼处尽是担忧。 第56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三) 辞别了弥勒菩萨,爹爹就把我带至上清天一处落英缤纷的院落,在那我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玄灵斗姆元君。彼时,她正紧闭双眼在一座莲花台上打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道道柔和的光晕,叫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不过奇怪的是,在她面前居然还另有一座莲台,我好奇上前看了看,更是心生疑惑,自语道:“这青莲怎么缺了一瓣?” “觅儿,过来。”爹爹出声打断我,并拉着我跪下,向玄灵斗姆元君行三跪九叩之礼。 “洛霖拜见师尊。” “锦觅拜见尊上。” 玄灵斗姆元君这才缓缓张开双眼,悠悠道了句:“起来吧。” 声音也十分柔和,果然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元君先将我细细端详了一番,而后问爹爹:“这便是你和梓芬之女?” 爹爹恭敬点头回话:“正是,洛霖恳请师尊解除小女身上迦蓝封印。” 谁知,元君并未答话,而是再次闭上双眼。爹爹见状,再次下跪:“事出唐突,还请师尊见谅。” “担雪填井,徒劳而已。”元君回了八个字。我听不大明白,只是隐约感觉这封印大概不太好解。而爹爹却是眉头紧锁,追问道:“还请师尊明示。” “将死之人,迦蓝印解与不解,并无差别。”元君的这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一时吓坏了爹爹,惊呆了我。“将死之人”是在说我吗?不应该吧,我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 而爹爹当下就乱了分寸,急急道:“师尊慈悲为怀,解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弟子斗胆,还请师尊渡小女一命。”说罢,重重叩了三个头。 元君再次张开双目,缓缓言道:“活一命非慈悲,活百命亦非慈悲,普渡众生方为慈悲。山中一猛虎,伤重将死,救或不救?” “自然要救。”爹爹答言。 “虎痊愈而归山,捕麋鹿食弱兔。虽活一命却伤百命,慈悲不得法门,是为图害生灵。”我听着元君和爹爹一句来,一句去,却是半点没听明白,正欲开口问他们。 却听见爹爹说道:“锦觅纯良,不染世故,断然不会伤及他人,还请师尊明鉴。”爹爹这话却是让我更加糊涂:不是在说山中猛虎吗?和我什么关系? 元君再次将目光投向我,眼神甚为悲悯,却不再言语。爹爹见状,当即伸出一只手来,郑重起誓发愿:“稽首六界尊,我今发宏愿。恳请师尊助锦觅渡过此劫,洛霖定当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见爹爹如此苦苦哀求,我心中很是不忍:其实这封印不解也没啥关系,这四千多年来,虽说灵力低下,不也活得好好的。再说,那个什么将死之人,许是玄灵斗姆元君看错了。想来,我平时除了犯犯心口疼,也没啥其他大毛病,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再说,现今还有爹爹和润玉两个灵力高强的上神护着我,有啥可担心的。 元君沉默了许久,淡淡言道:“生又何尝生,死又何曾死。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为化相。心不动,则万物皆不动;心不变,则万物皆不变。锦觅,你过来……” 我看了看爹爹,适才还愁云惨淡的他,此刻却是欣喜万分,向我频频点头,示意让我过去。 我顺从走到元君跟前,她伸出纤纤一指往面前的莲台沾了沾,而后在我掌心点了点。那刻,我觉得掌心处有些微微灼热,再一看居然是一抹香灰。 元君似乎看出我心有疑惑,接言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是离于爱,无忧亦无怖。愿此梵香助你度过此劫。”一旁的爹爹听言,轻轻松了口气。 我虽听得糊里糊涂,但却明白这掌心处的一抹香灰,是爹爹向元君向我求来渡劫保命用的,当下感激道谢:“多谢尊上。” 这玄灵斗姆元君果然名不虚传,厉害到不要不要的。想到此处,我便从身上掏出肉肉的原身,恳求道:“尊上,锦觅听闻您就是传说中的大罗金仙,法/力无边。为了能早日与您相见,我日/日勤学苦练,提升修为积攒灵力。我想请您帮个忙,这个是我最好的朋友肉肉,您能不能把她救活啊?” 元君浅浅一笑,依旧是伸手将指尖一弹,一抹金光就注入肉肉的原身,令它重新焕发生机,言道:“你们很快就能得机缘相见。” 爹爹有些无奈,向元君告罪:“小女冒失,还请师尊莫怪,恳请师尊为小女解除迦蓝封印。” 元君笑着应下,很快一道金光就击向我的灵台处。一时间,我觉得头脑清明了许多,灵力从身体的各个穴位传了过来,感觉好似移走了一座大山,整个人从未有过的松泛。 “这大罗金仙果然是厉害啊!”我心中忍不住再次感叹。 “见我此前,你们还遇到哪路神仙了?”元君收手问道。 “是弥勒菩萨。”爹爹恭敬回话。 “我佛慈悲。”说罢,元君三次闭上眼睛,继续入定打坐。爹爹见状,带我行礼之后,就默默退了出来。 在回洛湘府的路上,爹爹宠溺盯着我看,说道:“觅儿,你这迦蓝封印总算是解了,往后修炼就不再受压制,灵力修为也会日进千里。” “嗯,女儿定会勤加修炼,不辜负爹爹的一番苦心。”心里头却是想着:润玉此前不是说过,要教我水系法术嘛,现在就可以学起来了,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不过,这个大劫……”提起这个,爹爹顿时又满脸愁云。 我是个心宽之人,立马安慰他:“爹爹不必忧心,尊上不是给了我护体香灰了吗?再说了,我有爹爹和小鱼仙倌保护我,还有临秀姨,长芳主她们照顾,肯定不打紧的。” 爹爹这才又展露笑颜:“凡人言,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我看果真如此。我的觅儿,既重朋友情义,又孝顺懂事。” 转眼间,我们就飞到洛湘府门前,没想到居然门口遇见了那个十二生肖之首的鼠仙。想到这鼠仙养的小老鼠害我在天后寿宴上出丑,差点把小命送了,我便心有戚戚,自觉往爹爹身后一躲。 鼠仙上前向爹爹行礼:“水神仙上,这赶巧了,小仙正打算找仙上对弈一局。仙上,这是?”说罢,把目光投向了我。 爹爹微微颔首,介绍道:“小女锦觅。” 我躲在爹爹身后,喊了句:“鼠仙。”算是打招呼了。 鼠仙似乎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快对我作揖道:“此前在天后寿宴,小鼠惊扰了锦觅仙子,多有得罪,还请仙子莫怪。” “不怪,不怪。”说实话,我对这个鼠仙当真的亲近不起来。 爹爹似乎感觉到我的不适,做了一个相邀的动作:“鼠仙,请。” 而我不想同鼠仙呆在一处,当下脑子一转,便拉扯爹爹的衣袖撒娇:“爹爹,我想去……”话还没说出口,爹爹便猜出了我的心思,问道:“你可识得去璇玑宫的天路?” “识得识得,爹爹放心,临秀姨送给我一个司南呢!”果然是知女莫若爹啊。 “锦觅仙子,这是要去?”鼠仙插话道。 “璇玑宫,小女同夜神订有婚约。”爹爹解释了一句。 “夜神心善,仙上大喜。”鼠仙这句话,似乎对了爹爹的胃口,让他脸上的笑意浓了些许。 “那,你去吧!记得早些回府,免得你临秀姨挂念。”爹爹话音才落,我喊了句“知道了”,便一溜烟往璇玑宫方向飞去。 去璇玑宫的一路上,我想着润玉的伤势,又想到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恨不得即刻就见到他。谁知一个不留神,竟然撞到了一个天兵,“哎哟”一声便落地了。 “谁啊?好疼啊!”我揉揉被撞疼的额头。 那个大胡子天兵见状,有些过意不去,立马赔礼:“是在下冒失了,还请仙子见谅。你,你是那个锦觅仙子吧?” “那个锦觅仙子?”我整了整弄乱的衣裳,“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是哪个,天界是否有同名之人,不过我的确叫锦觅。” “就是和夜神大殿有婚约的那个。” “正是。”对于这事,我想都没想直接回答,这个小天兵消息还挺灵通的。 接下来,大胡子天兵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支吾半天说不出口。我心中惦记润玉,也不愿同他纠缠,便道:“麻烦你让一让,我要赶去璇玑宫看夜神大殿。” 大胡子天兵听言,似乎有些着急,说道:“在下听家父说,不论是天界还是凡间,男子有三妻四妾皆是平常事。不知,锦觅仙子嫁入璇玑宫,为夜神大殿的正宫天妃之后,许不许他再纳其他的妃子?” “啊,”我没想到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天兵竟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着实把我难住了。我想了想,谨慎答道:“这个事情我不太清楚,恐怕要问小鱼,不,夜神大殿了。不过,”我突然想起在人间锦官城左撇子面店,润玉大发脾气之事,就补了一句,“他不喜欢人家给他安排老婆。” 大胡子似乎很是失望,手中的长矛都没能拿稳,掉到地上。慌慌张张捡起长矛,又接着问我:“那仙子可知道,夜神大殿喜欢怎么样的女神仙?” 看着这个大胡子天兵奇奇怪怪的举动,他莫不是看上润玉了吧?我心中有些毛毛的,也不敢再答话。 大胡子天兵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道:“在下有个好友,着实仰慕夜神大殿,故而托我来打听一下。” 原来是帮好朋友啊,这下我放心了,就肯定地对他说:“虽说我对情爱之事不太了解,不过,夜神大殿应该是喜欢我这种女仙。”此前,润玉只说过喜欢我,想和我相守相伴,也没听他说过喜欢其他人。 大胡子天兵听言,更是失魂落魄,向我道了声“多谢”,就飘然离去。我也看不明白他这无厘头的举动,心想:恐怕是他的好友长得不像我,讨不到润玉的喜欢,才会这样吧。 就这样,我满怀心事走入璇玑宫,却没曾想,那个心心念念的白衣神仙居然直接出现在我眼前,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大喊了一声“小鱼仙倌”,就不管不顾一头扎入他的怀中。依旧是那股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草药的味道,让人闻着格外安心。 就这样,我们不知相拥了多久,才被小七轻微的咳嗽声打断。我扭捏着从润玉怀里钻出来,就见到小七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向我们走了过来,嘴里念叨着:“锦觅仙子,你总算是来了。你再要不来,我们大殿下恐怕要变成望妻石了,连伤药也不好好喝。” “小七。”润玉觉得有些尴尬,出声阻止她接着往下说。小七也不像从前那么惧怕他,只是吐吐舌头,将药碗交到我手中。 “小鱼仙倌,你怎么如此不听话?爹爹说,天雷刑是很重的刑罚,有损仙元,怎能不吃药呢?从前,你不是老说我,赶紧过来喝药。”我假装生气训斥他,一手端药碗,一手把他拉到庭院的石桌边坐下。 “好好好,觅儿教训的是,我喝我喝,我这就喝药。”润玉说罢,想从我手中接过药碗。我本想递给他,后转念一想,便又把碗收了回来:“不行,为免夜长梦多,我要喂你马上喝下。” “觅儿……”润玉瞧瞧周边小七和一众仙侍都在低头,捂着嘴偷笑,羞得脸都有些发红了。 “你喊我也没用,啊,把嘴张开。小鱼仙倌听话,乖乖把药喝了。”难得让润玉随我摆布一回,自然是要尽职尽责。 润玉嘛,似乎也豁出去了,就随我一勺一勺喂药,一口一口心甘情愿咽下。好像那入口的不是苦药,而是蜜糖一般。 总算喂完最后一口了,我放下药碗,从身上的小荷包,掏出一把葡萄干,塞到润玉嘴里:“这是奖励你的,小鱼仙倌。” 润玉笑着咽下葡萄干,只说了:“好甜。”两个字,便直勾勾盯着我看,好似从未见过我一般。此刻,熙欢送了盘点心上来,笑眯眯道:“锦觅仙子,大殿神机妙算,一早就让属下备下你喜欢的糕点。” 一看果然都是我喜欢的,欣喜道:“多谢小鱼仙倌,有劳熙欢啦。”这又想起风神做的芙蓉鲜花饼,立马告诉熙欢:“临秀姨会做一种口味清淡的鲜花饼,可好吃了。改天我学会了,我们一起做给大殿吃。” 听我这话,熙欢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如此甚好,来日方长。将来,你嫁入璇玑宫做了女主人,我们可以一起多做些好吃的给大殿下。” 我瞟了眼边上的润玉,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从我进门起,就只是盯着我笑,眼里好似看不见其他人,其他东西一般,莫不是病糊涂了吧? 一旁的小七则插话道:“锦觅仙子,你不知道啊!当初,我们不知道你就是水神长女,和大殿有婚约之人。想着,大殿一心只有你,却要娶其他人为妻,很是着急。我和熙欢私底下就商量说,也不知大殿娶了正宫天妃之后,会不会再纳了你,也不知娘娘许不许……” “小七。”润玉再次出声阻止小七。而我,则想到路上遇到的那个大胡子天兵,一不留神便被糕点噎住了,润玉连忙轻抚我的背,喊了声:“茶水。” 一个绿衣仙侍急急端上一杯茶水,我正要伸手去接。只听见润玉口气严肃对小七说道:“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我璇玑宫只会有一位女主人,那就是锦觅仙子。”再一看,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让人琢磨不透。 而那位端茶的绿衣仙侍似乎被润玉吓到了,手上一个不稳,眼见一杯热茶就要撒到我身上。不过,好在润玉眼疾手快,一把抱起我,伸手一点,那茶盏便稳稳当当落在石桌上,滴水不漏。 “邝露,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小七才被大殿训斥,见我又差点被热茶泼到,也是着急了。 “邝露鲁莽,还请大殿下降罪。”那绿衣仙侍跪地求饶。润玉不置可否,只是紧张问我:“觅儿,你可被烫着了?” 我摇摇头:“我没事,小鱼仙倌。”望了眼那陌生的仙侍,疑惑问道:“她也叫邝露?那我们璇玑宫不就有两个邝露了?” 润玉没答我话,熙欢则淡淡回话:“我们璇玑宫就一个邝露,此邝露就是彼邝露,她本是女儿身。”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要认错。原来,你才是邝露啊!”我看了一下,那张清秀可人的脸庞,心里头觉得有些不舒服:邝露为何当初要女扮男装骗我呢?莫不是和我一样,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57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四) 洛湘府,水神洛霖与鼠仙对弈,洛霖执白,鼠仙执黑。 鼠仙不动声色落下一黑子,道:“仙上既已认回锦觅仙子,可见前尘往事已了然于心。” 洛霖本欲落子的手滞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片刻还是将一白子从容落定。 鼠仙不经意扫了洛霖一眼,而后道:“仙上此前谨守君臣之道,不愿相信洞庭君托小仙转告之言,却借口遁世修行,远离朝堂。现如今还要自欺欺人,罔顾先花神的一片深情,让她死而蒙冤?”手中黑子狠辣落下,大杀四方,吃了白子好大一片。 洛霖捏着白子的手微微一颤,这举动自然是没能逃过鼠仙的眼睛。于是,他接言道:“这些年,洞庭君送来的书信,仙上都原样悉数奉回,也没有只字片语的答复,现下可有回答?” “一步错步步错,”棋面上,洛霖虽被逼得失了“半壁江山”,但还是淡定将子落定,“洛霖自是追悔莫及。不过,鼠仙也说是前尘往事,那尔等又何苦纠结其中?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洛霖方才认回爱女,可怜锦觅自打出生,就无双亲相伴,孤苦无依过了四千多年。现下,洛霖别无他愿,只愿守着她嫁人生子,平安顺遂度过此生。” 洛霖顿了顿,接言道:“锦觅,要嫁给润玉,他是天帝之子。” “仙上,切莫忘了,润玉虽是天帝之子,但他的生母却还背负着灭族的血海深仇,苟活于世!”黑子步步紧逼,并没给白子留下丝毫退路。 “够了,润玉的生母早已不在人世。鼠仙,难道忘了吗?”洛霖将棋盘上所剩无几的白子一一捡回棋篓,“技不如人,洛霖输了。” 鼠仙抬手作揖:“小仙唐突,仙上承让了。”而后,将一张折好的纸条连同黑子一起放入棋篓中,“洞庭君还让小仙务必转告仙上四个字‘怀璧其罪’。”听闻此言,洛霖眉尾抽了抽,不置可否。 此刻,风神临秀走了过来,同鼠仙打了个招呼,唤了水神一声“师兄”,便站在一旁不再言语。鼠仙本就精通人情世故,哪里有不明白的,立马起身道:“小仙无状,不觉已在府中叨扰半日,就先行告辞。仙上,我们改日再行切磋。” 水神颔首道:“鼠仙客气,改日再聚。” 送走了鼠仙,风神临秀见水神洛霖手中捏着一张未打开的纸条,惘然出神。便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手中的纸条抽走,而后用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温柔道:“师兄,不想看就别看了,何必自寻烦恼。” 洛霖若有所思:“是啊,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可惧。” “师兄是关心则乱,动辄就怕牵连到觅儿。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且不说你、我二人如今的修为,再加上花界芳主们,今后还有夜神,还怕看护不了一个觅儿吗?” “临秀,你所言极是,是我多想了,”洛霖反手将临秀的手执起,“好在有你。” 面对洛霖少有的亲密举动,临秀顿时有些脸红。不过,还是将手抓得更紧些,问道:“师兄,有句话压在我心头许久……你有没有恨过我当年答应嫁给你,阻了你和梓芬的情缘?” 洛霖摇摇头,一脸歉意:“临秀,此事怎可怨你。你、我和梓芬三人同门情深,你与梓芬更是情同姐妹。当年,太微使了下作的手段,梓芬更是有心隐瞒……只是苦了你,这些年我心中记挂梓芬,无法忘情。你与我成婚却还是一人度日如年,是洛霖我愧对你啊!如今,还要你帮忙照顾觅儿。” 听到此处,临秀再也忍不住,一下扑到洛霖怀中:“师兄,你别这么说,临秀情愿如此。其实是我亏欠了梓芬,今后我定会将觅儿视如己出,护好她。” 一番交心,夫妻二人比从前亲密了许多。如此,也不知两人相拥了多久,这才恋恋不舍分开。 临秀想起一事,对洛霖说道:“适才,火神栖梧宫遣了人,给觅儿送了点吃食过来。觅儿不在府中,我便寻了个由头,把人打发走了,东西也没让留下。” “临秀,理当如此。且不说如今,天界有多少眼睛盯着我们洛湘府。那火神与觅儿二人早就相识,他还把寰谛凤翎送给了觅儿,其心昭然若揭,要趁早让他断了念头。觅儿已经过了四千年没爹亲没娘疼的日子,现下我只想她安心待嫁,顺利嫁给润玉。” 临秀顺从点点头,洛霖便又说道:“临秀,觅儿如今住在洛湘府,不久还要安排婚事。有很多事,我这个当爹的出面有所不便。要不,你,你从避风塘搬出来,到洛湘府住吧?” 临秀听言,脸刷一下红了。洛霖有些尴尬:“若是,你不愿意……” “我愿意,择日就搬过来。”临秀说完这句话后,便如同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羞红了脸飘走了。 栖梧宫,燎原君拎着一个果篮,来到旭凤面前。他已经进来好半天了,可是主子旭凤就好似没见着他这个大活人一般,只是在案桌前执笔发呆,浑然不觉笔尖的墨早已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之上,晕开了一大片污迹。地面上,废纸团东一个西一个,被丢得到处都是。 燎原君瞥了一眼纸上所书,不出所料,果然是“锦觅”二字,不觉微微叹了口气。自打旭凤知道了锦觅乃水神长女,并和夜神定有婚约,之后就不管不顾去月下仙人的姻缘府中买醉了数日,迟迟不愿回宫。 好不容易月老将他劝了回来,却终日意志消沉,对什么也提不上兴致,哪里还有昔日统领千军万马,意气风发的战神模样。想到这,燎原君就忍不住腹诽一句:锦觅害人不浅。 也不知过了多久,旭凤终于放下笔,抬起头来,眼睛却只盯着燎原君手中的果篮:“怎么,锦觅现今有了润玉这个未婚夫,连我送的几个仙橘和粽子都不愿收了吗?” “不不不,”燎原君连声否认,“二殿下,属下并未见到锦觅仙子,她此刻并不在洛湘府中。” “那为何不把东西留在洛湘府?让府中之人代为转交?”旭凤问道。 “这……”燎原君支支吾吾,不敢回话。 “说。” “风神说,锦觅才认回生父,入住洛湘府,且和夜神大殿有婚约在身。未免众神非议,还需谨言慎行,故而……”燎原君越说越小声,怕再惹旭凤伤心。 “罢了,搁一边吧,不过是些不入眼物件,也是我考虑不周。”旭凤低头看了一下案上的纸,直接揉成团丢在了地上,“她现在倒好,一下子有了这么多至亲护着她,也用不着我瞎操心了。”燎原君不好接话,只好站在一旁静静候着。 “此前,我们栖梧宫遇凡间端阳节,为寻个热闹,就让膳房包许多粽子,在粽馅里头注入大小不一的灵力,看谁的运气好,能吃到五百年灵力的粽王。每年锦觅都特别积极,拼了命吃粽子,却从没吃到过一次粽王。有年,她一口气吃了几十个粽子,后来还积食,难受了好些天,也被我笑话了好些天。” 旭凤重新摊开一张宣纸,执起白玉飞凤笔,低头接着写了起来,“燎原君,你知道为什么锦觅每年都吃不到粽王吗?” “为何?二殿下。”其实,身为火神殿下的贴身侍卫,燎原君哪能不清楚期中的缘故。只不过,见旭凤眼下如此心碎神伤,只能顺着他心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那是因为我为了作弄她,每次都把粽王偷偷藏了起来。她,可真傻啊!年年都上当……”旭凤苦笑,顿了顿道,“不过,我比她更傻。居然真的以为她喜欢吃粽子,从没想过她只是为了粽子里的灵力,想提升灵力救她的好友。如今,我知晓了,却连把粽王送给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话语间,落笔又是错,一个废纸团再次被丢到地上。燎原君看不下了,放下果篮,大胆上前一步谏言:“二殿下,要不,咱们去校场练兵吧?那些天兵天将多日不见殿下指导,都有些惫懒了。” 旭凤也不应他,继续埋头写字,自语道:“此前,锦觅找过我,说我的字龙飞凤舞,很是漂亮,想和我学写字。当时我让她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她写了几个字,我笑得不行。说就你这狗爬的字,还是别坏了我的一手飞白体。结果,她气得跳脚,不理我好几天,从此也再没提过学写字的事。” 旭凤顿了顿,黯然道:“燎原君,其实当年我心里是想教她写字来着,为什么嘴上就要奚落、取笑她呢?如今,人家也不稀罕我的字了,她学了一手润玉的行草魏碑。” “二殿下,你别这样……”燎原君本就是五大三粗的武将,也不知怎么安慰旭凤。 “你方才说,锦觅不在洛湘府,那她去哪了?”旭凤突然问道。 “她去……”燎原君结结巴巴,不敢答话。 “璇玑宫!她去了璇玑宫,对不对?”旭凤终于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一脸阴郁盯着燎原君。燎原君在旭凤的注视下,只得无奈挤出一个“是”字。 旭凤把眼光落到一旁的果篮上,竟妖冶一笑:“既然如此,我亲自将东西送到璇玑宫。说来,我也有多日未见兄长和未来的嫂子了。” “二殿下,不可。”此时,燎原君也顾不得其他,出言阻止旭凤。可眼前一阵风起,哪里还有旭凤的身影,连带那个果篮也消失不见了。 第58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五) “邝露,你先退下吧。”润玉面无表情道。 “可是,锦觅仙子她……”邝露似乎有些委屈。 “她没事,你退下。”润玉的口气越发冷冽。 “是。”邝露只得领命退下。 而我的一番胡思乱想则被润玉一番冷冷的话语所打断,一回过神来,这才猛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又顺势到了润玉怀里,一双手像只八爪鱼一般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在旁的小七、熙欢一众仙侍有些看不下眼,只好羞涩低着头,不看我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扭着身子想从润玉的怀里挣出来,却不想他也是个没自觉的,居然丝毫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我没法子,只好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扮鸵鸟。 只听见润玉接着吩咐道:“熙欢、小七,你们也都退下吧。” “是。”一众人呼啦啦撤退,偌大的庭院顿时安静了下来。我顿觉松了口气,从润玉怀里探出脑袋,往外张望了一下:果然都走了,此处只余下我和润玉两人独处。 我拍拍胸脯:“总算是走了。” “嗯,觅儿放心,她们都走了。”润玉嘴角扯着一抹笑意,温柔盯着我看。 “小鱼仙倌,你赶紧放我下来吧!你这样抱着我,怪难为情的!”我再度扭捏着身子,可是润玉那厢似乎像是铜墙铁壁,将我整个人锁死在他怀里,让人丝毫动弹不得。 不放我下来不说,反而是抱着我,坐到了石桌旁。然后轻执起我的一只手,再次问道:“你确定方才没被烫伤吧?可千万不能逞强啊!” “我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没被烫伤。小鱼仙倌,我觉得你现在怎么和我爹爹一般,一点小事就紧张兮兮。”我嘟嘟嘴。 润玉松开我的手,点点我的鼻子,却把脸一沉:“怎么,你这还没过门,就嫌弃为夫啦?”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连忙辩解道,“额,还有,什么叫‘为夫’啊!”润玉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厚脸皮,只是未婚夫婿而已,我心中不免腹诽。 谁知润玉的脸色却没有缓和,反而别过脸去不看我,接言道:“你嫌弃了,你就是嫌弃为夫了。你一定是嫌弃我的仙阶不高,璇玑宫地处偏僻,只有陋室几间。” 这是哪跟哪啊?从前润玉一直都是体贴大方,怎么我一成了他未婚妻,就变得如此无理取闹。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想到他的伤势尚未痊愈,只好扯着他的衣角哄道:“小鱼仙倌,我当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是全六界最最最好的神仙,风度翩翩,英俊不凡,法术高强……还有璇玑宫是全六界最最最美的仙府,风景如画,雕梁画栋,如诗如画……” 润玉依旧将头转向一边,不回我话,只是肩膀在微微发颤。我有些急了,拽拽他的手:“小鱼仙倌,你就别生气了。” 润玉依旧不回我话,我想伸手将他的头强行扭过来,谁知他却快我一步,将我的手攥在手中。然后,声音低沉道:“要我不生气也行,那,觅儿喊我一声‘夫君’便可。” “啊,这不好吧!”我觉得润玉有些耍无赖,这只是把婚事定了下来,哪有现在就让人喊“夫君 ”的道理,“毕竟,毕竟,我们还没大婚呢。” “你还说不是嫌弃我,你看吧,连句夫君都舍不得喊。”润玉继续抗议。 “不嫌弃,真的。”我觉得实在无奈。 “那就喊一句呗,反正早晚也都要喊的。” “那……好吧,你等我酝酿一下啊!小鱼仙倌,你确定不是被扑哧君附体了吗?”润玉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快喊,快喊!”润玉不停催促。 “夫……”我小声憋出一个字,另一个字却像骨头一般卡在我喉咙头,怎么也出不来。 “快喊啊,我等着呢!觅儿。”润玉再次催促。 “夫……”我憋了半天,恁是没能把另一个字憋出来,这个润玉不是强人所难嘛。“不喊了,不喊了,你爱生气便生气吧!反正我没嫌弃你。”我有些恼了。 “哎呦呦,我伤口疼,喘不过气了。”润玉呻/吟道,刚才还抓着我的手,突然死死捂着胸口。 我害怕了,连忙道:“夫君,你怎么了?你赶紧放我下来,让我看看伤口。” “欸,娘子,小神这厢有礼了!”润玉把脸转过来,那个阳光灿烂的模样,哪里有半点生气的模样,我分明是被他耍了一遭! “好啊!小鱼仙倌,你又骗我!”我有些气恼扬起手,捏起粉拳对着他的胸口处装模作样捶了几拳,“你,你实在是太坏了!” 润玉也不生气,眉眼的笑意如同盛开的鲜花,颜色比方才还要浓烈些。他一把将我抱住,站了起来,就地转了几圈:“觅儿,你这是想谋杀亲夫不成!” “你还胡说!放我下来!”看着润玉欢快的像个孩子,我当时就愣住了。从来没想到,一向被天界众神评价:孤寂淡泊的夜神大殿,居然也有如此欢快调皮的一面。 许是见我半天不说话,润玉以为我真的恼他了,轻轻将我放了下来,不过依旧还是将我环在他的怀抱中不松手:“觅儿,莫恼我,是润玉玩笑过了!” 我轻轻摇摇头:“我没生气,只是觉得小鱼仙倌,平日里这样子开开玩笑,多笑笑,也是极好的。” “觅儿,你真好!”润玉一双炙热得都要冒出火花来的双眸,将我的模样深深印入期间,猝不及防,那轻柔如花瓣一般的唇已经覆了上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唇齿相依间透过来并非药味,反而是一丝花蜜的甜味,让人沉醉。 连着两次被润玉呵斥“退下”,邝露的脸上终是挂不住了,强忍着泪水退了出来。脑海中则不断浮现出润玉将锦觅小心翼翼揽入怀中,视若珍宝的模样。自己端茶进去之时,就因见到润玉那眼中毫不掩饰的似水柔情,才会慌乱了分寸,并非有意将茶打翻,差点泼在锦觅身上。 可是当自己再次对上他的眼神,却发现那双突转冰冷的眼睛几乎要把她身上刺穿一个窟窿来,哪里还容得她辩解。就连熙欢都用一种审视、怀疑的眼神盯着她看,似乎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 对,自己是爱慕夜神,可是喜欢一个男神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他看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好像自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邝露越想越委屈,原本在眼中滚动的泪珠,终是滑落了下来。伤心了好一会,突然听见一阵喧闹声,这才发现自己不是何时走到了璇玑宫正门处,值守的天兵正和一位天将争执了起来。 邝露匆匆抹了一把眼泪,走上前去,这才发现那个天将居然是火神栖梧宫的燎原君,一脸焦急道:“半个时辰前,我们火神殿下前来璇玑宫探望大殿下的伤势,还请二位通传一下。” “燎原天将,我们二人已在此处值守两个时辰了,从未擅离值守,压根没见到火神殿下来过,叫我们如何通传?虽说你的职务在我等之上,可也不能凭空说瞎话。”值守天兵很是不服气。 “就算如此,也烦请二位通报一下夜神大殿,说燎原君有事拜见。” “欸,不是同你说了,夜神大殿正在待客,不便相见。” “你们璇玑宫如此将人拒之门外,是何道理?”燎原君语气不善,看来是急了。 “何事喧哗?也不怕惊扰大殿下和贵客。”邝露走到燎原君和值守面前,大家互相见礼后。值守天兵便把此前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知邝露。虽说身份同为值守天兵,邝露却是内院能够近身伺候润玉的仙侍,必然有远近亲疏之分,所以两位天兵态度极为恭敬。 邝露听完之后,立马对燎原君说道:“燎原天将稍安勿躁,邝露才从内院出来。火神殿下的确没来过我璇玑宫,再有,大殿下的确在待客,不方便见客。”邝露的声音有些发涩,停顿片刻之后,接言道,“若你有什么事,可转告于我,代为通传。” 听闻邝露一番话,燎原君自知理亏,也不矫情,果断向两位值守天兵赔礼:“二位得罪了,事出紧急,多有冒犯。”两位值守天兵自是不敢拿乔,此事便揭过不提。 燎原君接着转对邝露:“还请邝露仙侍,借一步说话。”两人便走到一旁,燎原君正想开口说话,却看到邝露脸侧湿了些许,忍不住问道:“仙侍适才哭过?” “没有的事,燎原君看错了!有事请讲。”邝露用手抚了一下脸侧,觉得这个燎原君实在有些多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邝露仙侍,我们火神殿下的确是来了璇玑宫探望大殿下,还带了仙果和仙粽,我不会弄错的。可能他嫌麻烦,并未走正门,还请仙侍引个路,带我进宫寻上一寻,这不军情紧急嘛!”这番说辞,是燎原君来之前就想好的。总不能说自家主子痴心犯傻、觊觎兄嫂,过来寻晦气添乱的吧! “大殿下素来饮食清淡,少有见他吃什么仙果,小食,为何火神殿下带这些东西来探望啊?”邝露虽说心有疑惑,但知道燎原君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假话,便点点头将他领进宫去。 燎原君心急火燎沿途找寻,走没多久,便先在通往一处院落的小径上发现了火神拎着那只篮子,只不过里面的果子和粽子孤零零散落了一地,主人却不知所踪。 第59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六) 旭凤站在璇玑宫一处庭院外,一人多高的山石背后,手扶山石的那块凸出之处,早已被他生生掰断,揉成齑粉。作为掌火之神,浑身上下充满了阳火灵力,阳火与肉身浑然一体,自己从不曾体会到火热的感觉。而此刻的他,却感觉到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灼热到连吐气都感到困难。 从锦觅乖巧躲进润玉的怀里,到润玉逗她喊夫君,再到两唇相触,两人亲得难舍难分……旭凤的脑子仅有一个念头: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出来,将眼前的一切烧成灰烬,眼不见心不烦。就在他要付诸行动的最后一刻,仅存的一丝理智阻止了自己的疯狂举动:此处是璇玑宫,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兄长和未来兄嫂。 旭凤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就连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都忘了。那个作为借口的果篮,早已不知所踪,不知被随手丢到哪里去了。很想就此离去,一了百了,却怎么也迈不开脚…… 润玉的吻很是轻柔、克制,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想要接近我却处处小心翼翼,所以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没过多久,他就恋恋不舍将我放下,让我坐到石凳上。只是感觉到他的气息很是不稳,过了好一会,他才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道:“你啊,真是个磨人的小精灵!” “才不是呢!人家现在可是正经的花仙了,好不好!”我犟嘴道。 正当此时,我突然听见庭院小径入口处,立着的那块大山石后面好似有什么响动,就连忙拽了润玉衣角一下,低声道:“小鱼仙倌,那山石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润玉却毫不在意,拍拍我的手背:“觅儿莫怕,许是魇兽贪玩,躲在后头呢!” “小乖乖吗?我要去看看它。”说罢,我着急起身,就想往那山石后头走去。谁知,润玉一把将我拉回来:“不着急,先让它玩闹一会,一回我让它随你回洛湘府。天路四通八达,你这不识路的迷糊劲头,不让魇兽跟着你出入,我也不放心。” “小鱼仙倌,你真好!”润玉总是这样贴心周到,好似一汪清泉沁入心田。 “看来要让你改口喊‘夫君’,可是要下一番功夫。”润玉戏谑道。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连忙岔开话题,将我们分别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给润玉。 当润玉听到爹爹带我去上清天找玄灵斗姆元君解除封印,然后又偶遇弥勒菩萨,最后求得护体香灰之时,他的脸色顿时由晴转阴,阴云密布起来,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我见他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担忧之情更胜那日的爹爹,就忍不住伸手到他的额头,想抚平他的皱纹:“小鱼仙倌,你别这样嘛!多大点事啊,我这不好好的嘛!有尊上的护体香灰,有你和爹爹,临秀姨、长芳主、海棠芳主,还有玉兰芳主这么多人护着,我能出什么事啊?” 话音才落,山石背后又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我接言道:“小乖乖,真是调皮!” 许是我的一番话宽慰了润玉,他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些许,挤出一丝笑意,当下吩咐传令召来小七。 然后,捧起我的一只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吻:“觅儿,说得对!润玉就是拼死也会护你周全的。” “嗯,我相信你,小鱼仙倌。”对润玉的承诺,我自是毫不怀疑。不过,听他提到了“死”字,我的心里就很不舒坦,胸口闷闷的,正想开口说话。 小七却奉命前来,手里还捧着一卷云锦织成之物,金光闪闪很是漂亮。润玉接过小七手中之物,将它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展开,笑言道:“觅儿,过来看看,此乃何物?” 我好奇地走过去,一字一句念道:“今水神洛霖与风神临秀喜结良缘,结为永世之好。水神、风神德行兼备,道法卓然,实乃天界之表率……故而,特赐婚予水神长女与朕之亲子,君臣相亲,再结永世之好……这是婚书?” “对,就是我们的婚书,我的觅儿真聪明。”润玉点点头,“父帝很早就将这婚书交与我保管,自从得知你的真实身份,我便直接在婚书写上我的名字。”我顺着润玉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上面已经工工整整题有“润玉”二字,隽秀十足。 “原本,我想觅儿才认回生父,迁入洛湘府,打算让你多过些年女儿家的自在日子。可现如今,润玉改变主意了……我会尽快禀明父帝和水神仙上,安排我们早日完婚。这样子,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璇玑宫堂堂正正的女主人,我如何照顾你都不为过。” “啊,小鱼仙倌,不是吧?!”虽说我早晚要嫁给润玉,也心甘情愿嫁给他,不过这也太快了吧!正如润玉所言,我私心也想多陪爹爹几年,这四千多年,爹爹不知世上有我,而我不知世上有他,总要成全一下这父女情。 “觅儿放心,嫁给我之后也不必拘礼,想回洛湘府或花界小住均可。于我,只有把你放在我眼皮底下照顾,我才能放心些。娘子,你就成全为夫吧!让我安心点。” “不害臊,谁是你娘子!”我佯装恼怒,白了润玉一眼,“不是要题名吗?没有笔怎么写?”话音才落,润玉手中早已化出一支蟠龙纹金笔,脸上绽放的笑意如同冬日暖阳,很是舒心。我接过他手中的金笔,正欲落笔,却又停住了。 “怎么了?觅儿。”润玉问道。 “没有,小鱼仙倌,你知道我好久没有练字了,字不大好看……”我支支吾吾道。 听言,润玉自是了然于心,一把将我的手握住,宠溺道:“你啊,惯会偷懒。润玉握住你的手写,可好?” “如此甚好。”我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就这样,在润玉温暖大手的包裹之下,我心满意足准备写下第一撇,却听见一声“且慢!”,山石后面竟窜出一个人来,听声音,看样子,似乎还挺熟悉的。 花界,近郊的小溪旁。 一身素衣的玉兰芳主杏眼圆瞪,大声斥责道:“鼠仙,你居然还敢来!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谁知那鼠仙也不恼,淡淡回道:“玉兰芳主,小仙愿闻其详。” “当初我怎么说来着,你报仇归报仇,但绝不能伤害我们家少主分毫。你倒好,在荼姚寿宴上折腾了一遭,连累我们家少主差点被那毒妇问诛!好在如今我们少主安然无恙,否则我玉兰就算上天入地,都要将你碎尸万段。既然鼠仙无法信守约定,我们之前所言就一笔勾销,就当我们从未见过。”玉兰说罢,甩手便要离开。 “玉兰芳主且慢!寿宴那次纯属意外,不能全怪小仙啊!再说,既然是复仇,哪有万无一失的。现如今你们少主不是因祸得福,不仅认回了生父水神,还如愿许配给了夜神大殿吗?”鼠仙大喊道。 玉兰并没有停下脚步,不耐烦回道:“没想到你的消息还挺灵通。既然你都知道了,也应该很清楚这两位尊神,可不是你一个区区鼠仙可以得罪的,还不赶紧离开!” “玉兰芳主,听闻长芳主素来御下严明,如果她知道你私下同我合作,不知是会将你问罪还是逐出花界?” “卑鄙!居然用长芳主来威胁我!”玉兰停下脚步,转身骂道。 “小仙不敢!玉兰芳主且再听小仙说几句,水神仙上不想为先花神报仇……” “什么叫水神不想为先主报仇!这是水神和长芳主他们是为了少主的幸福,隐忍仇恨,就算先花神在世,也会这么做的。我们花界之事,容不得你一个外人置喙。如果,鼠仙就是想说这些没用的话,尽管去长芳主面前告发我,玉兰不惧。”玉兰不情愿折回来,咬牙切齿道。 “是小仙失言,那小仙再说点别的。水神和长芳主为了锦觅仙子,不向荼姚报仇,于情这无可厚非。但敢问玉兰芳主,锦觅仙子将来要嫁给何人?” “自然是夜神大殿。” “是夜神大殿,但他也是天帝之子润玉,天后是他嫡母。虽说数万年前,天后荼姚戕害润玉生母,致其母族覆灭,二人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说到此处,鼠仙显得特别激动。 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接言道:“不过,后来荼姚为了巩固后位,又对夜神使了下作的手段,让他完全忘却前尘旧事,并且让六界知情之人三缄其口。现如今,二人之间虽说关系不睦,但尊卑长幼有序,大殿还是要尊荼姚一声‘母神’,不是吗?那锦觅仙子将来,是不是同样要尊称杀母仇人一声‘母神’呢?” 鼠仙话说到此处,果然玉兰芳主的脸色骤变,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 “水神仙上和长芳主要锦觅仙子一世幸福,自然不错。但如若,我们用计悄悄将荼姚除去,可不就一举两得。既让锦觅仙子此生无忧无虑,享受父慈子孝,相夫教子的平淡日子,也不必认贼作母,玉兰芳主意下如何?” 玉兰沉思了片刻,当即说道:“干了!愿闻其详。不过,我还是同一个要求,保我少主无虞,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鼠仙一扯嘴角,爽快答应:“这个自然,玉兰芳主放心。” 玉兰想了想,又道:“还有一条,保夜神大殿无虞。我们家少主已经够可怜了,我可不想她年纪轻轻守寡。” “小仙愿以性命担保,绝不伤夜神大殿分毫。” 第60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七) 我被那一声“且慢”惊得手一哆嗦,蟠龙纹金笔没能抓牢,那“锦”字的第一笔便写坏了。那一撇拖着长长的尾巴,瞬时打破了婚书的和谐和整齐。 我忍不住“哎呀”一声,再一抬头,润玉原本已经平复的额头却又皱了起来,嘴上却安慰我:“没事的,觅儿。”随即施法把手一挥,婚书上那狰狞的一撇便消失不见了,恢复原状。 我有些恼了,想训斥那乱喊乱叫之人,可待那人走近了,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凤凰。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今日的旭凤似乎不同往日:一张脸通红,好似喝醉了酒一般。那张号称“六界第一美男”的帅气脸庞,此刻却有些面目狰狞,五官都扭曲在一块。更可怕的是,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怒气,不,应该说是一种煞气。 那种分分钟想要杀人的气息,让我忍不住本能往润玉身后靠了靠,想寻求庇护。润玉虽说不甚高兴,但依旧面不改色,轻轻将我手中的笔取下,置于桌上,柔声道:“觅儿,莫怕,有我在。” 而后转对旭凤,冷冷道:“旭凤来了,怎么不让仙侍通报一声?” “大殿和锦觅适才在做什么?”旭凤问道。 “你不是已到璇玑宫许久,何必明知故问呢?”润玉的口气越发冷淡。 旭凤愣了一下,没回润玉所言,只是死死看着我俩。我心中有些纳闷:旭凤这怒气冲冲到璇玑宫来干嘛?既然早已到了,为何迟迟不现身呢?润玉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为何也迟迟不出声呢?这兄弟俩打什么哑谜。 我见他们二人杵着,谁也再不吭声,场面颇为尴尬,就忍不住从润玉后头探出头来:“凤凰,你来啦!我和小鱼仙倌刚才在写婚书呢。” 谁知我话一出口,那头的旭凤就像吃了□□一般,吼道:“荒唐!”吓得我赶紧又把头往回缩。 润玉冷笑道:“旭凤,你倒是说说看,我们二人签写婚书,何来荒唐之说。若是今日你不说个明白,也莫要怪我定你个目无尊长之罪。” “大殿,虽说你和锦觅二人确已定下婚约,可婚书的签定也应在夫帝、母神和水神见证之下,岂可私下为之。”旭凤言辞凿凿。 对旭凤之言,润玉也不恼,淡淡道:“水神仙上遁世数千年,早已不被繁文缛节所缚。他既已同意把觅儿许配于我,便不会在意这一纸婚书;父帝既已把婚书交与我保管,便是将此事全全交托。火神殿下,如今你是想用母神来压我了?” “旭凤不敢,为弟并无此意,只是觉得私下签写婚书于理不合。” 旭凤矢口否认。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润玉称旭凤“火神殿下”,感觉兄弟二人实在有些生分。 “既然你还记得,是我的弟弟。那也应该知道,我和觅儿签定婚书之事,便不是你可以置喙的。”润玉接言道。 “大殿……” “旭凤,各人有各人的姻缘,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对于觅儿,我早已同你说过,润玉此生别有他求,唯有锦觅而已。不论是谁,想要阻了我的道,我便遇神杀神,遇魔斩魔!” 躲在润玉身后的我,突然感到从他的后背阵阵寒意传来,这股寒意同旭凤的怒气一时间争锋相对起来,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我有些害怕,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只听见,有人喊道:“二殿下,你让属下好找。” 我循声望去,是栖梧宫的燎原君,手中还拎着一只精致的果篮,后面紧跟着邝露。燎原君上前向润玉和旭凤行礼,而后对润玉言道:“大殿下,二殿下一直忧心你的伤势,便带了这些东西来,看望殿下。还请大殿下笑纳。” “仙橘,灵力粽子!”作为一个吃货,我对这些好东西是毫无抵抗力的。 燎原君的到来似乎打破了润玉、旭凤二人僵持不下的气氛。润玉脸色稍霁,回头宠溺看了我一眼:“你啊,真是个孩子!” 而旭凤支吾了半天,憋出一句:“兄长的伤势,可否好些了?” 润玉淡淡回了句:“无妨。” 邝露在一旁提醒:“燎原天将,你适才不是说,有紧急军情来报火神殿下?” “对,”燎原君走至旭凤面前,急急道,“二殿下,魔界不断往忘川调派增集魔兵,动机不纯啊!” 听完燎原君所言,旭凤果断向润玉行礼:“那大殿下好生将养,旭凤先回宫了。”润玉点点头。 而后旭凤将眼光转向我:“锦觅……”欲言又止,我却眼巴巴盯着燎原君手中的果篮。邝露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从燎原君手中接过果篮,道谢:“邝露替大殿下收下,多谢火神殿下。” 旭凤和燎原君终是匆匆离开。我从润玉身后蹦出来,接过邝露手中的东西,欢快请求:“小鱼仙倌,这些东西都送给我吧,可好?” 润玉亲昵抚抚我的发顶:“给你,都给你。你若是喜欢这些,往后我让熙欢日日给你备下,吃到你腻烦为止。” “隔三差五准备便可,腻了就不好了。”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转念一想,润玉带我如此好,我怎么的也该表示表示。于是,我踮起脚尖,在润玉脸侧轻轻啄了一口,就风一般飞走了,喊道:“小鱼仙倌,我回洛湘府了。”留下润玉和邝露,也不知什么反应。 旭凤和燎原君往栖梧宫的路上,一路无话。快要到栖梧宫之时,仙侍了听急急迎了上来,向旭凤行礼道:“二殿下,属下正欲去寻您。魔界鎏英公主来信,送信之人说有紧急军情禀告,望殿下速速定夺。” “信呢?”旭凤脸色冷峻问道。燎原君则想抽自己一嘴巴,心道:看来不能随便编瞎话,这不,一语成谶。 了听将信恭敬奉上,匆匆看完了信,旭凤的脸色越发难看。燎原君小心翼翼问道:“二殿下,鎏英公主信上说了些什么?” 旭凤的指尖冒出一丝火苗,先将信烧成灰烬,而后瞟了燎原君一眼:“你不是早已知情,魔界卞成王的两个世子真的变成傻子了。一个越治越疯癫,另一个日前清醒过来,也是痴痴傻傻,人事不知。卞成王便对天界心存怨怼,屯兵忘川意图不轨。” “卑鄙小人,明明是他们看护不严,放出穷奇危害六界。两位殿下去协助他们降魔除害,先如今反倒借故倒打一耙。”燎原君很是气愤。 “说这些没用的干啥,军情刻不容缓,赶紧着急五方天将议事。”此时的旭凤这才从儿女情长中抽离出来,恢复昔日战神的模样。 我在洛湘府与爹爹和临秀姨同住,有时同爹爹下棋,有时跟着临秀姨学做鲜花饼,日子过得好不清闲自在。不过,没过几日,润玉便登门造访。 仙侍来报之时,我正在内院陪爹爹和临秀姨说话,便迫不及待飞出去迎润玉。只见一袭白衣由远及近,手中还有一只精致的果篮,里头装满了仙果和灵力粽子。 “小鱼仙倌!”我欢快扑了过去,抢过果篮,“这是给我的吧?” “慢点,又没人和你抢。”润玉笑笑,习惯性抚了抚我的发顶。 我吐吐舌头,问道:“小鱼仙倌,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洛湘府?” “自然是过来同准泰山大人商议,早点迎娶你过门啊!”我被润玉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跺了一下脚,就拎着果篮往爹爹那边跑去。 爹爹一见我回来,就吃味调侃道:“临秀,我怎么说来着,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爹爹!” 临秀姨则是一把拉过我,掏出一方帕子为我擦汗:“瞧你满头汗,都要嫁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那我不要嫁人了,就可以永远像个孩子,有你和爹爹宠着。”我撒娇道。 “傻话,你若是不嫁人,你后头那个估计连神仙也不做了,跳忘川去了。”临秀姨取笑道。爹爹则尴尬咳了咳。 “水神仙上,风神仙上。”润玉秀气抬手一揖行礼。我想润玉应当是听见临秀姨的话了,连忙将鲜橘剥开,塞了一瓣到她嘴里,而后又伸手给爹爹拿了一瓣。 两位长辈既受了我的“贿赂”,笑盈盈让润玉免礼,请他坐下,让仙侍看茶。 润玉问候过爹爹和临秀姨之后,就直奔主题——尽早迎娶我过门,而我装作没听见他们所言,埋头对付仙橘和灵力粽子。 不过,这次润玉想早日迎娶的理由加了一条:如今六界动荡,魔界陈兵忘川,或许天魔之战不可避免。 说到这事,润玉满脸忧愁:“魔界一直对我天界心存怨怼,如今越发肆无忌惮。眼下,火神已调派十万天兵天将戍守忘川。两位仙上法术高强,区区魔兵自然不足为惧,但润玉担心二位遁世许久,洛湘府人手不足,双拳难敌四手啊。璇玑宫虽说地处偏远,但润玉再怎么说也是天帝之子,宫中平日守备还算森严。觅儿灵力不高,可以多抽调一些天兵保护她的安全。” 听了润玉所言,爹爹沉思了片刻道:“夜神所言极是。魔界之事本神略有所闻,魔君一连失了两个嫡子,后继无人,这口气自然是很难咽下去。恐怕,天魔两界难逃一场恶战……” 而后转看临秀姨一眼,见那厢微微点了点头,爹爹便接言道:“那便依夜神所言,本神会早日上表天帝,请缘机仙子尽快择选良辰吉日,好让你们二人早日完婚。” 爹爹此言一出,润玉脸上顿时爬满了笑意,如同春日里绽放般的鲜花一般。 “不过,本神有一个要求。”爹爹加了一句。 “仙上但说无妨,只要是润玉能做到的,定会不遗余力。” “在此之前,本神会先向天帝上表,恢复觅儿花神的身份,让她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出嫁。” 听完此言,润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但凭仙上安排。泰山大人,泰水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说罢,恭恭敬敬向爹爹和临秀姨行了一个大礼。 而我吃着仙橘,一时惊讶喊出声:“啊,我要当花神,准备出嫁了?”惹得庭院里顿时笑声一片。 第61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一) 在通往凌霄宝殿的万阶天梯下,我正了正头上的星辰簪,理了理衣裳,有些紧张问身边的爹爹:“爹爹,你看女儿这身打扮可还好?” 爹爹拉着我的手,仔细将我从头到脚端详了一番,而后满意点点头:“甚好,明艳动人,花神当如是。” “真的吗?”得了爹爹夸奖,我不由有些嘚瑟。这身新衣裳,是润玉几日前派小七送至洛湘府上,说是请了九重天心灵手巧的织女赶制出来,袖口、领口皆绣满了紫色的星辰花和栩栩如生的彩蝶。更神奇的是,只要举手抬足,彩蝶便会翩翩起舞,萦绕在我的周围,煞是引人侧目。 记得,当时我问小七:“小鱼仙倌为何好端端地送一身新衣裳给我?” 小七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学着润玉的口气说道:“本神要把这六界最好的东西都给觅儿,让她成为最美的嫁娘,最幸福的天妃。”至于说润玉自己为啥不来,说是我俩既已择日议亲,便学那凡间习俗,回避一段时日,也好让我同爹爹、临秀姨多点相处。 我的小鱼仙倌总是如此体贴入微,思虑周全,想到此处,我忍不住嘴角一扬。 此刻,一个白色的身影飘然而至,来到我们眼前,我一抬头,忍不住惊呼出声:“小鱼仙倌。” 润玉冲我笑笑,上前向爹爹庄重行礼:“水神仙上,润玉算着您和觅儿就快到了,便过来迎一迎。” 爹爹微微颔首道:“夜神有心了。”说罢,润玉便走到我身侧,与我们并肩而行。此刻,我才发现润玉今日也着了一袭新衣,虽说依旧是白衣,但领口和袖口也爬满了紫色的星辰花,熠熠生辉。感情润玉这是同我着仙侣装吗? 这时,打我们身边走过的仙家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哟,这就是水神长女吗?这相貌,啧啧,放眼六界恐怕无人能及啊!” “可不是嘛,容貌比起先花神更胜一筹,不愧为上届六界第一美男和美女亲生的。”“与夜神大殿并肩而立,真是男才女貌,无比登对啊!”“真让人羡慕啊!他俩是着仙侣装吗?如此秀恩爱啊……” 听着这一路议论,我看看左手边的润玉,瞧瞧右手边的爹爹,感觉自己着实引人注目。同时,有股暖暖的东西,流入我的心里——他们是这个世上,对我最最重要的人啊!缺一不可。 没过多久,我们便踏入灵霄宝殿,同往常一样,天帝、天后一言不发端坐中央,边上坐着鸟族公主穗禾、狐狸仙等一众仙家。不过,独独缺了旭凤,恐怕他在忘川驻兵未归。 我见如此阵容庞大,不由又开始紧张起来。许是感觉到我的不安,润玉低声耳语:“觅儿莫怕,凡事有我和水神仙上。” 我点点头,先向天帝、天后见礼。爹爹也不含糊,单刀直入提出了此次觐见的目的:让我承继娘亲的花神之职。 天帝太微听后,居高临下看着我,脸上闪过一丝怜惜,正欲开口说话,却让边上的天后荼姚给抢白了去:“水神,虽说举亲不避嫌,可你未免也太过了。锦觅是你和先花神之女不假,可以她目前的修为,在精灵之中尚属低阶,直接晋升神阶,如何堵住众神悠悠之口?” 果然荼姚此话一出,在场的仙家就忍不住蠢蠢欲动,议论起来。爹爹也不着急,淡定反驳道:“小女此前的确修为不高,不过是因为梓芬把她的元灵锁住,压制了她的天性。不过,日前洛霖已请师尊玄灵斗姆元君为其解除封印,如今她的修为一日千里,相信不久就能胜任花神一职。” 爹爹话音才落,穗禾忍不住冷哼一声,道:“仙上,你自己也说锦觅要不久才能胜任花神一职。如今为了偏袒自己女儿,贸然将偌大的花界交到一个不称职的精灵之手,敢问这是上神所为吗?” “穗禾,你……”爹爹为人纯善耿直,又长期隐世退居,本就不善与人争辩。如今为了我,竟被伶牙俐齿的穗禾怼得说不出来话来。 我气不过,想开口同她争上一争,没想到润玉却抢在我前头道:“穗禾公主此言差矣,花界自四千多年前先花神殒身之后,得父帝首肯,暂由几位芳主代管,自行处理花界事务。如今,锦觅以花界少主之尊承继花神之职,本就是花界长芳主主动提出,乃花界众望所归,何须外人置喙?” 穗禾被润玉这番辩驳堵得说不出话来,不过还是犟嘴酸了几句:“谁不知道锦觅是夜神未过门的正宫天妃,这就护上了?” “穗禾不得无礼,”半天没有吭声的太微,抬手制止了这番争吵,“夜神所言有理,锦觅承继花神一职可由花界自行决断。再则,水神是天界德高望重的上神,锦觅既为他所出,按天界的规矩,授予她仙阶也不无不可。” “陛下……”荼姚一脸不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给太微严厉的话语盖过:“传朕旨意,授予锦觅……” “陛下,且慢!”从殿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女声,竟把堂堂天帝的传旨给生生打断了。太微自然是不满有人大胆打断他下旨,眉头一颦:“何人凌霄宝殿上喧哗?” 话语间,一位身姿丰润的白衣仙子已来到殿前:“属下无礼,望陛下赎罪。”我仔细端详了一下来人,仙龄颇长、眉眼柔和,但并不熟悉,确定此前在天界并未见过此路神仙。 坐在殿旁的狐狸仙却惊呼出声:“机机,你怎么来了?” 那白衣仙子脸色一变,似乎有些尴尬,向狐狸仙那端正色道:“月下仙人,许久未见,还请称小仙‘缘机’。” “好说好说,机机。”狐狸仙满不在乎道,缘机仙子则是一头黑线。 大殿上原本严肃的气氛,也被缘机仙子和月下仙人这一来一去,无厘头的打招呼方式给打破了。太微也忍着笑意,让缘机免礼,起身回话。 “哦,老夫知道你来干什么了!莫不是给我大侄子和小锦觅择选好了婚期?”狐狸仙自说自话。缘机仙子朝我和润玉这头看了一眼,而后点头:“的确,小仙此番前来确是为了夜神大殿和锦觅仙子的婚期而来……” “哦,这百万年来,爱卿掌管天命天数和命理运程,无不妥帖。你为他们二人择选何良辰佳日?”太微对我和润玉的婚事很上心,当下就问起缘机仙子。 “陛下,这……”缘机仙子却吞吞吐吐,没有直接回话。 “可是眼下并没有合适的日子?那晚些时日也无妨。”爹爹插话道。荼姚和穗禾见缘机仙子这副模样,似乎觉察到这其中有些不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水神仙上,并非如此。”被爹爹一问,缘机仙子显得更加犹豫。不过,她沉默了片刻,当即跪了下来,朗声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夜神大殿和锦觅仙子此时并不适合成婚。” 缘机仙子此言一出,凌霄宝殿当下哗然。一贯沉稳的润玉脸色也骤然一变,冷冷问道:“缘机仙子此言何意?” “经小仙推演,算出锦觅仙子的命理极其不同寻常,目前她仙根不稳,身弱难挡晋升仙阶和正宫天妃的大运。如若贸然加身,恐其打乱天运,引发天界动荡,六界不宁。”一时间大殿鸦雀无声,只有缘机仙子的话语一字一句在殿中回荡。 “缘机仙子可曾算错?”天帝和爹爹几乎是同时发问。 “此乃关乎天运大事,小仙绝不敢草率,已推演了几百次,句句属实。” 大殿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不过也就片刻,天后荼姚率先打破了沉默:“身为夜神的母神,本座很乐意见到润玉和锦觅二人早日成婚,可不能因此罔顾天运和六界祥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将此事暂缓,容日后再议。” “父帝,母神,”润玉跪了下来,“儿臣自知要以天运为重,不应计较儿女私情。不过,天理命数有阴有阳,此消彼长,不知有何破解的方式,儿臣愿替锦觅渡劫,以求圆满。” 太微没有说话,润玉就地叩了三个响头。我看着润玉微微泛红的额头,觉得心都被揪起来,难受得很。爹爹似乎觉察到我的不适,将我的一只手紧紧攥住。 眼下这当口,谁也不便开口,只有狐狸仙轻轻叹了口气,道:“两个可怜的娃,成个婚都如此波折啊!” 正当此时,缘机仙子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夜神大殿说得不错。的确是有法子,可以让锦觅仙子渡过此命理运数。只要此劫一渡过,不论是晋仙还是婚配都无妨。” “什么方法?”天帝、爹爹、润玉和狐狸仙异口同声问道。 “下界渡劫,经历凡间七苦八难,待锦觅仙子功德圆满之后,一切劫难皆可不攻自破,一劳永逸。”缘机仙子正声道。 “我去我去,不就是去凡间嘛。”我一听只要凡间走一遭,如此简单可以化解劫难,同润玉早日成婚,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第62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二) “觅儿,不可胡言!”爹爹突然出声呵斥我,这是爹爹第一次对我如此疾言厉色。 “爹爹……”我有些惶恐望着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爹爹也不看我,直接向太微行礼道:“陛下,请恕小女无状,殿前失言。凡间渡劫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呵呵,”谁知还未等天帝回话,穗禾就冷言冷语讽刺道,“六界皆知水神仙上,最是悲天悯人,心怀天下苍生。谁曾想,真正事情临到自家女儿身上,却如此推三阻四,可见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爹爹的脸色极其难看,却也不辩白,把我的手攥得越发紧了。 “穗禾!”大殿之上,穗禾仗着天后如此嚣张跋扈,几次三番挑衅水神,天帝自然也是不悦。 荼姚最能审时度势,连忙出声制止:“穗禾不得无礼,此事陛下自有裁断,定不会置天界安危不顾的。” 穗禾听天后如此一说,立马起身,向帝后行礼告罪:“陛下,娘娘恕罪,穗禾不过是心系六界安危,才会言语有失。” “话虽如此,穗禾你也不应如此莽撞,下次切莫再犯。”荼姚摆明了偏袒穗禾,两人唱双簧。不过太微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便让她免礼起身,此事算是揭过。 荼姚接言道:“陛下,方才穗禾虽说对水神有些言语无礼,不过话糙理不糙。水神向来为我们天界之表率,凡间渡劫经历七灾八苦,看似难过,不过锦觅乃是仙体,又伤不及她元灵。功德圆满渡劫归来,便可灵力大增晋升花神,再又可保天界安宁,六界祥和,顺利嫁给夜神为正宫天妃。岂不是一举数得之事,何苦如此推诿?况且,锦觅本人也愿意去。” 太微先是看了我一眼,而后转对爹爹:“天后所言有理,洛霖,你怎么说?” 我只觉得爹爹抓我的手一紧,然后缓缓松开,口气冷冷道:“既然陛下和天后心意已决,洛霖无话可说,只能遵旨。” “水神果然深明大义,”天帝夸赞了爹爹一句,后对缘机仙子道,“稍后,缘机且去安排锦觅凡间渡劫之事。” “臣领旨。” “父帝,”此时,一直跪地未起的润玉突然出声,“儿臣有一事相求。” “润玉,难道你还想阻挠锦觅去凡间渡劫吗?”太微瞬间将脸一沉。 “儿臣不敢!但求与锦觅一同下凡渡劫,祝其功德圆满,早日归来天界。”润玉将头伏得很低。 “真看不出,夜神对锦觅如此情深意重。”荼姚阴阳怪气来了一句。对于润玉的请求,太微倒是爽快,当下说了个“准”字。 我听到润玉会和我一同渡劫,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一时间放了下来。想着趁热打铁,就开口问天帝讨要点福利:“陛下,锦觅有一事相求。” “何事?但说无妨。”不得不说,顶着一张和娘亲相似的脸,在天帝面前是很占优势的。 “可否将渡劫地,安排在河间府啊?”我小声请求道。 “这是为何?”天帝对我这个请求颇有不解。 “因为河间府盛产驴肉火烧啊!” …… 从灵霄宝殿出来,我左右手那两个男神脸上的表情同进殿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两人本就是水系大宗师,清心寡淡得很,如今眉头紧锁,脸上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秋霜。 我饶是再不懂事,也知晓爹爹和润玉此时的心情非常不好,他们不愿我去凡间渡劫。我想了想,就笑呵呵安慰道:“爹爹、小鱼仙倌,你们别担心啦!不就是去个凡间渡劫吗?之前,小鱼仙倌你不是带我去凡间住了一段时日,那里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多,可好啦!” “觅儿,渡劫可不同上回……”润玉闷闷不乐道。 而爹爹则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怜爱抚了抚我的发顶:“觅儿,是爹爹无用,不能护你周全。你己经过了四千多年没爹亲、没娘疼的苦日子,如今才快活几日,却又要去凡间受苦……” “爹爹别这么说,女儿不觉得苦。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爹爹和临秀姨且在洛湘府,放宽心等我些时日,待女儿归来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花神,爹爹脸上也有光彩。”我晃晃爹爹的袖子撒娇,“再说,不是还有小鱼仙倌陪着我渡劫吗?不必担心。” 爹爹似乎对我这小女儿姿态很是受用,总算是把眉头舒缓开了些许,转对润玉说道:“夜神,觅儿不懂事也就罢了,你怎会如此冲动,提出陪她渡劫?你明知天界有人视为你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下凡渡劫会封印你作为上神的一切法力和记忆,凡人之躯犹如肉在砧板上,何苦啊!” “仙上,”润玉先是四下看了看,而后轻声道,“润玉也知此举很冒险。不过,自古以来,君王讲究制衡之术,父帝或许不喜见我,会纵容某人苛待我,不过他绝不会愿见到我死,让一家独大,对吧?要不,他也不会如此极力促成我和觅儿婚事。父帝对先花神那点愧疚,并不足以保证觅儿在凡间的平安,只能激发妒妇的更大仇恨。所以,只有我和觅儿生死捆绑一起,才能保她无碍。” 说罢将那温柔似水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接言道:“再则,我也不忍心看着觅儿一个人在下界受苦……” 我对润玉这番话是云里雾里,不过爹爹则是缓缓点头:“夜神果然心思缜密,对觅儿真情实意,本神没有看错人。” “仙上和觅儿先行回洛湘府,润玉这就去天机府,找缘机仙子商议下界渡劫之事。” “去吧!”爹爹顿了顿,郑重道,“润玉,觅儿就托付给你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爹爹直呼润玉名讳。 润玉朝爹爹揖了揖:“仙上放心,虽说现下润玉同觅儿还未大婚。这数十万来,润玉向来孤苦无依,亲缘浅薄,心中早已将您和觅儿视为世上至亲。” 忘川,战神旭凤的主帅营帐,一众人正在商议军情。破军星君掀开帘子,匆匆而入,向旭凤禀告:“二殿下,外头有个魔界的小兵,说有重要军情相告。” “魔界什么?破军星君,你啥时候才能把这六界官方学好啊?”旭凤听不懂破军的话,觉得很是心烦。想起上回天界征兵,是锦觅做的通译,就更是心如火烧。 “魔界小兵,重要军情!”破军也很无奈,手舞足蹈重复了一遍。 旭凤一抹额,表示很头疼。好在燎原君是个机智的,仔细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破军的话:“二殿下,破军星君说外头来了个魔界小兵,有重要军情相告。” “如今两军对峙,何来什么魔界小兵?”旭凤有些疑心。 “莫不是有诈?”燎原君也觉得事有蹊跷。 不过,旭凤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战神,嘴角一撇:“传他进来,如今我们有十万天兵天将在战营,还怕他一个人不成?难不成他还能撒豆成兵不成。” 破军将人带了进来,来者是个最最普通的魔兵,从外貌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旭凤眯着眼睛,冷冷问道。 “小人是,是固城王手下的魔兵。昨日偶然听到,魔君不日就会下令退出忘川,特来报信,还请火神殿下宽心。”魔兵哆哆嗦嗦回话。 “理由?”旭凤眉尾一挑。 “火神殿下乃六界第一美男,仙法高强,小人着实仰慕……”小魔兵一脸花痴相,燎原君和破军星君被这话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心里忍不住犯嘀咕:火神殿下果然六界通吃啊。 “哦,原来如此……”旭凤若有所思盯着那魔兵看了好一会,不置可否。未曾想,他竟突然暴起,指尖淬出一团三昧真火,往那魔兵身上袭去:“好大的胆子,敢在本神面前装神弄鬼!现身!” 只见那魔兵灵活一闪,一个旋身居然避开旭凤的致命一击。 “有两下子。”旭凤不再轻敌,两人便一攻一守打将起来。过了几十招后,旭凤也不欲同他再纠缠,喊了句:“不陪你玩了,见真章吧!”眼见,手指尖淬出更高级别的红莲业火。 那魔兵连忙甩出一条黑鞭抵挡,嘴里大喊:“旭凤果真不亏为战神,鎏英佩服。” 旭凤一听这熟悉无比的声音,连忙收回了掌力:“鎏英,怎么是你!”再一看,那个魔兵竟变成个高扎马尾,一身玄衣的帅气女子,不是魔界卞城公主鎏英,还是哪个! “鎏英,你要来便来,何必要幻化模样,害我险些误伤你。”旭凤忿忿道。 鎏英也不同旭凤客套,直接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这不为了掩人耳目嘛!我身为魔界公主,总不能大摇大摆走进敌方阵营,向你通风报信吧?” “你方才可被我伤着了?”旭凤有些担心。 “没,我堂堂魔界公主,哪那么容易被你伤着!旭凤,你莫要小瞧我!”鎏英嘴上说得爽快豪气,心里头却因为旭凤的一句关怀之语,甜丝丝的。 “鎏英,你方才所言可属实?”旭凤问道。鎏英四下看了看,没有直接回话,反倒是拈了一颗桌上果盘中的葡萄吃了起来。 “二殿下,属下去给鎏英公主备茶。”燎原君最能察言观色,得了旭凤首肯后,当下就拉起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比试中不能自拔的破军,往外走去。 鎏英见四下无人,这才慢悠悠道:“自然是真的,魔君当真打算先行退兵。我和爹爹一直对魔君两位世子的疯病心存怀疑,觉得事有蹊跷,便暗中追查。原本,炽狩和泫狩修养数月半载就该复原的,谁知有人竟然收买了两个近身伺候的魔医,在他们的药中下毒。” “何人所为?”旭凤问道。 鎏英摇摇头:“暂且不知,我和爹爹将涉事魔医关押起来,禀告魔君让他前来审讯。结果,待魔君来了,那两个魔医好端端竟死在狱中,线索便断了。魔君也不是傻子,纵然没有实证却也是起疑了,现今对你和夜神大殿也没那么怨恨,准备撤兵回魔界彻查此事。” 旭凤点点头:“如此最好。两界交战,生灵涂炭,还让幕后挑唆之人坐收渔翁之利。” “旭凤所言极是,魔界三王,我父王素来同天界交好,而魔君则报着天魔两界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此番若不是受固城王挑唆,定不会举兵忘川,意图进犯。”说起固城王,鎏英忍不住咬牙切齿,“狼子野心之徒,唯恐天下不乱。” “鎏英且放心,我会遣人私下看着固城王,出不了什么大纰漏。”旭凤如此一说,鎏英顿时觉得放心不少,随口便问:“此次,夜神大殿怎么没随你一同过来忘川?” 不知为何,提到润玉,旭凤脸上却是稍变。鎏英没有注意,接言道:“对了,我听说锦觅竟是水神长女,大殿下未过门的正宫天妃,真没想到啊!当初,我还把这事拿出来说笑,果然背后不能道人是非啊……” 谁知鎏英越说,旭凤的脸色越难看,最后竟凶巴巴喊了一句:“别说了!” 鎏英本就不是什么棉柔的性子,见旭凤现今连提到润玉和锦觅两人的名字都会情绪失控,忍不住叫板:“有什么不能说的?润玉是你的兄长,锦觅将是你未来的兄嫂,他们婚约是四千年前就定下的。再有,当初你们同赴魔界捉拿穷奇,连我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二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彼此早已互生情愫……” “我让你别说了!”旭凤猛地将案桌推倒,原本摆在桌上的葡萄滚落了一地,摔了个粉碎。此时,燎原君捧了一盏金花仙茗过来,手中还捏着栖梧宫的来信。 “二殿下,这是怎么了……”燎原君知道自家主子脾气不好,不过如此暴怒,还是在军中,却是第一回。看着满地无辜的葡萄,心道不好:一定是鎏英提起了锦觅那个祸害,犹豫天界的来信要不要提啊…… “天界有何要事禀告?”旭凤一瞧信封上用红色翎羽封印,就知道天界那边定是发生了要事。 “这……”燎原君看了鎏英一眼,吞吞吐吐不敢答话。 “说,鎏英也不是什么外人。”旭凤冷冷道。 “了听来信说,大殿下和锦觅仙子,他们……” “他们怎么了?不是在准备大婚了?” 燎原君摇摇头,还是下定决心,把话说了出来:“他们要一同下凡渡劫。” “什么!”旭凤和鎏英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第63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三) 地处偏僻的天机府最近门庭若市,缘机仙子有点忙,也实在有点烦。 自打自己在凌霄宝殿大胆道出了水神长女锦觅的命理劫难之后,小小的天机府便片刻不得安宁。其实,眼下这种情形,也是意料之中。这几十、上百万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神来仙往,能够一直在这九重天占有一席之地,缘机自然有自己明哲保身的存活之道。 只不过锦觅的命理饶是再麻烦,但自己也不能置天界安危不顾,冒六界之大不韪,要知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夜神大殿到。”当天机府仙侍来报时,缘机仙子有些惊讶,这夜神也来得太快了些吧。这天界众神皆知,天帝长子润玉自幼丧母,只身一人来到这九重天,无权无势。润玉年幼之时,天后荼姚还能同他装出个母慈子孝的模样。可待到润玉仙龄渐长,法力渐强,威胁到亲子旭凤的地位之时,天后便再也装不下去了,明里暗里开始发难刁难,周遭的神仙也开始避之不及。 有些神仙为讨天后欢心,甚至帮着使绊子,总以为这位孤苦无依的夜神是个可以随意拿捏,踩着上位的主。然而事实证明,这位夜神大殿不但在荼姚日复一日的压迫下保全了自己,而且从未被任何神仙拿捏住。反倒是那些想拿捏住他的神啊仙啊,事后都莫名其妙被贬斥,更甚被贬下界,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作为一个在天界混了上百万年的人精,不,应该说神精,缘机知道这位夜神大殿并不像外界所传那么人畜无害,反而不容小觑。此次下凡历劫,事关他同那位未过门的正宫天妃,定会殚精竭虑,不遗余力。 想到这里,缘机便起身迎了上去,向润玉恭敬行礼:“夜神大殿。” “缘机仙子不必多礼,”润玉淡淡道,“恐怕你也猜到本神为何上门,那就开门见山问上一问,仙子打算如何安排我同锦觅二人的下凡命理。” “这个,”缘机仙子斟酌了片刻,回话道,“大殿下,下界历劫必要经历那人间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和五阴炽盛之后,方得历劫圆满,这是哪个神仙都免不了的……” “这些道理本神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想请教仙子,我们将以何等身份,通过何种因缘际会完成历劫?” “哦,大殿下和锦觅仙子身份尊贵,即便是下凡历劫,自然也不能随意安排身份。要不,就给锦觅仙子安排一个公主的身份,大殿下做驸马,可好?”缘机仙子一听润玉不是来阻扰、打乱历劫的,当下讨好道。 谁知,他却摇摇头道:“不可,虽说下凡历劫封印了仙家的记忆和法术,但本性是不会变。觅儿心思单纯,不谙世事,怎么可能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争斗中安然度过。而驸马远离朝堂,更不可能护公主周全。” “那不如,让锦觅仙子做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大殿下您做个新科状元,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如此可好?”缘机仙子再次提议。 润玉想了想,再次摇头:“不好,官宦人家规矩森严,觅儿的性子受不得约束。再说,如若本神是新科状元,夫人肯定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内外周旋,实在是劳心伤神。” 这下,缘机有些不得要领:“那要不,二位就投身个寻常百姓家,男耕女织,恩恩爱爱度过此生,可好?” “寻常百姓?男耕女织?觅儿的厨艺甚好,”说到此处,润玉温柔一笑,“可是女红却是一窍不通啊!” “那夜神大殿到底要小仙如何安排二位的命理?”缘机仙子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仙子稍安勿躁,本神是关心则乱。敢问仙子,可否安排二人共渡命理?”润玉淡然问道。 “共渡?夜神大殿万万不可!这共渡之法,是可以将锦觅仙子的劫难分担部分予你,但历劫归位之后。锦觅仙子不受丝毫影响,但大殿下非但没有任何功德,没法提升灵力,反而会遭到反噬,伤及仙元,修为大减啊。” “无妨,就安排共渡命理吧。”润玉口气风轻云淡却不容拒绝,仿佛两人只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这凡间渡劫虽苦,但不过都是肉眼凡胎,过眼云烟,根本伤不到锦觅仙子仙体和仙元,大殿下这又是何苦呢?”缘机仙子苦口婆心劝道。早就听闻,夜神对他这位未过门的正宫天妃用情至深,很是看中,今日种种看来,传言不虚,想不到天家竟也能出个痴情郎。 “缘机仙子所言,本神又何尝不知呢?只不过,本神就是见不得觅儿受苦啊!”说罢,郑重作了一个揖,“拜托仙子了。” 润玉所言倒真是把缘机给惊到了,也让她很是感动。于是,当下便应了下来:“大殿下请放心,小仙定会好好安排二位的命理。” 润玉前脚离开,鸟族公主穗禾后脚便到了,说是替天后荼姚传话来了。明枪暗箭的一席话,处处是机锋,把缘机的一腔感动之情瞬间给浇灭了:“缘机仙子,天后娘娘让本公主过来嘱咐你几句。夜神大殿和锦觅仙子下界渡劫兹事体大,万万不可因私废公。该渡的劫必须都得渡,人间八苦一个可都别落下啊。二人凡间命理安排好后,记得呈上给天后娘娘过目。” “穗禾公主,这,恐怕不合规矩吧?”缘机仙子小声质疑。 “天后娘娘这也不是心系天界安危嘛。我瞧这天机府,地方着实小了些,缘机仙子难道不想挪个更大的仙府?”穗禾冷冷一笑,威逼利诱。 “这,小仙,”缘机仙子犹豫了片刻,最终讨好道,“此次夜神大殿和锦觅仙子下界历劫命理安排,小仙定会秉公办理。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还请天后娘娘放心。” 第三位踏进天机府的,居然是栖梧宫火神旭凤的贴身侍从燎原君,这倒让缘机仙子没想到。此前听闻,这锦觅对火神旭凤有救命之恩,早年居于栖梧宫做书童,而后才转去璇玑宫做仙侍。 “燎原天将,此时不应驻守忘川吗?怎么得空来小仙这?”缘机迎上前去打招呼。 “缘机仙子,”燎原君先行作揖行礼,而后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是替我们家二殿下前来,为锦觅仙子和夜神大殿下凡历劫一事而来。” 听燎原君如此一说,缘机仙子不由又想起天界还传闻说,火神旭凤对自己的未来兄嫂锦觅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兄弟二人生了嫌隙。难道说,传闻属实? 燎原君见缘机仙子半天不回话,连忙解释:“是这样的,我们家二殿下现下驻守忘川,无暇抽身前来,但他让我务必告知仙子,夜神殿下贵为上神,锦觅仙子乃水神、先花神之女,不必屈尊降贵去凡间渡劫。待他回来,自会劝服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的。” “可是天命不可违啊!陛下已下旨,水神、夜神和锦觅仙子均已应允此事,小仙断不敢抗旨。”火神作为天帝、天后嫡子,从小到大行事向来独断专行,缘机仙子早已见识过了。可此时,旭凤居然提出此等要求,也是出乎意料。 “火神殿下自不会让仙子你公然抗旨,只叫你“拖”字诀便可。待他处理好前方战事,自然有办法让帝后收回旨意。”燎原君说出这话时,自己都不信,可是自家殿下非要他过来,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这么忽悠缘机仙子,拖一天算一天吧。心里头忍不住哀叹:遇见锦觅,对二殿下来说,真不知到底是缘还是劫啊。 缘机仙子也不是什么不识相之仙,这火神殿下在九重天势大,说不定将来就是这天界之主,断断不能得罪。反正天帝之说安排夜神和锦觅下凡渡劫,可也没说啥时候,对吧?于是,坦然应下:“小仙遵命。” 就这样,缘机仙子在天机府一个神接一个仙,答应了各种要求,所以待一袭红衣的月下老人丹朱喊着:“机机。”从天而降之时,她再也忍不下去,对天大吼一声:“你们天家若是再逼我,我就自毁仙元,一了百了。” 丹朱被缘机这么一喊,着实有些纳闷:“机机,我们可是上百万年的老仙友了,除了那根老胡萝卜,就属我俩关系最铁,你今日这般狂躁,所为何事?” 月下老人如此一说,缘机仙子瞬间也冷静了下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眼下的处境,实在是里外不是人,不,应该说,里外不是仙,就不由哀叹道:“红红,我实在是太难了……” 月下老人实则也是一古道热肠的老神仙,天界地位也尊贵,见不得自己的老仙友如此狼狈,立马豪气道:“机机莫要苦恼,且说给老夫听听,替你出个主意。” 缘机仙子见月下老人愿意为自己出头,自是将轮番上阵的人物尽数倒筒子说了个遍。月老听着这每个上门都是自家人,这才觉得着实不好办。可刚刚那番豪气干云的话已经拍着胸脯说出了口,所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说不行,实在是丢狐狸,不是。 看着缘机仙子那一脸期盼的表情,丹朱不亏是一只修行百万年的老狐狸,虽说只有一条尾巴。只见他得意一笑,说道:“这还不简单,不如就来了个无字命理,让他们自行渡劫便可。” 缘机仙子先是一愣,而后狗腿地向丹朱敬上一杯仙茗,大赞道:“高,实在高,果然狐狸还是要老的管用。” 第64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四) 紫方云宫,天后荼姚端坐于高台之上,面无表情扫了眼下首跪着的奇鸢,淡淡道:“奇鸢,你说本座待你如何?” 奇鸢伏地不起,不动声色道:“天后娘娘在我灭灵族灭族之际,保全奇鸢一命。对我恩重如山,小人无以为报。” “嗯,起来吧。”荼姚甩出一包药,随手丢在地上。奇鸢磕了三个头,连忙把药揣在怀里:“多谢娘娘赐药。” “奇鸢,你既感怀本座对你的恩情,现下就有一个机会,可让你报恩。” “娘娘请讲,奇鸢定当万死不辞。”奇鸢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微觉不察。 “你可有听说,逆子和那贱婢下界渡劫一事?”荼姚不经意问道。 “属下略有耳闻。” “你也知,火神旭凤虽说德才兼备,法术高强,无奈至纯良善,从不疑心他人,不屑耍阴谋手段,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总是借此利用我儿。做母神的,自然要为他扫清道路,以便日后他继承大业。” “娘娘所言极是。”自始至终奇鸢都跪地不起,他很清楚荼姚的性子,这是有要紧的话要说。 “自古以来,唯有你们灭灵族才能造出鬼神皆惧的灭灵箭。仙者下凡渡劫,没了仙法护体,也封存了记忆,是你动手的最佳时机。替本座淬两支灭灵箭吧,让他们魂飞魄散,一劳永逸。办好此事,重重有赏。”荼姚这才抬眼看向奇鸢。 “娘娘明鉴,”奇鸢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一般,不停磕头,“当年一役属下身负重伤,如今一副残躯,哪怕是拼尽法力。恐怕只能勉强淬出一支,两支灭灵箭……属下唯恐性命不保。” “既然如此,那留你何用?不如,现在就去死吧!”荼姚恶狠狠道。 此言一落,奇鸢抖得越发厉害,不过还是回话:“属下不惧死,就怕今后无法为娘娘分忧。” “呵呵呵,这么一说,你也算忠心之人,不过,很可惜,本座身边不缺效力之人。听闻,停药之后,灵力会一点点消失,肉身如同万蚁咬噬,疼痛难耐,生不如死。你,就慢慢享受吧!”说罢,荼姚起身,欲要离去。 “娘娘,留步,”奇鸢怕了,跌跌撞撞跪着爬了过去,“属下有要事禀告,事关那个锦觅的。” “说。”荼姚转过身来。 “那锦觅虽说罪该万死,但娘娘是否还记得,上古神器炼妖壶尚在水族手中,由水神看护。”奇鸢急急道。 “这个自然,本座不是一直让你打探它到底藏于何处吗?不过,不知是你无能还是有意,至今都没有打听到。”荼姚冷哼一声。 “娘娘,属下无能,属下罪该万死。不过,若是娘娘将来想要这毁天灭地的神器,却是要用到锦觅?” “此话怎讲?” “娘娘,自古以来,神器都需以魄为引、以血为祭。这炼妖壶自然也不例外,它要的正是水神骨血锦觅的血魄啊!” “此话当真?”荼姚猛地逼近奇鸢。 “句句实言,锦觅血脉清奇,属下不敢欺瞒。” “好,很好,奇鸢你先起来。”荼姚诡秘一笑,“那就暂且留那贱婢一命,你只需淬出一支灭灵箭,把那逆子解决了便可。到时,若是本座心情好,指不定帮你把毒解了。” “谢娘娘,属下定不辱所命。”不过,他们二人俱没有发现,宫柱旁有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九重天十二生肖诸仙的连排仙府,蛇仙彦佑四下张望,确认无人之后,便尾随一个黑色的身影,进入了其中一座府邸。 只见,那蒙面黑衣男子在府邸中七绕八拐,最后来到一块空地上,而后念念有词,便凭空拔起一间屋子,看来是用了障眼法。彦佑并没有跟得太紧,在屋门闭上的最后一刻,悄无声息闪入其中。 正当彦佑自觉功夫了得,得意万分,没被对方发现,却发现男子已经转身,站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盯着他这个擅入者。 彦佑惊得用手拍了拍胸:“吓我一跳!鼠仙果然厉害,彦佑佩服佩服。” 那黑衣男子扯下面罩,恭敬喊了句:“少主。” 彦佑点点头,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今日我是奉了干娘之命,来问问同洛湘府,还有花界结盟之事进展如何了?” “只能说略有收获,喜忧参半,”鼠仙顿了顿,“水神那边,还是像从前那样,原封不动把恩主的信直接退了回来。他还向我言明,为了锦觅日后的幸福,断然不会同我们结盟复仇。至于花界那边,玉兰芳主倒是答应了,不过她是瞒着长芳主,私下结盟。” “复仇之事,若是不能一击就中,只能慢慢谋划,急不得。”彦佑一改以往的嬉皮笑脸,神情严肃道,“夜神同锦觅一同下凡渡劫之事,鼠仙应当略有耳闻了吧?” “嗯,此事有些棘手,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鼠仙脸色闪过一丝忧虑。 “事情怎会到了如此地步?难道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吗?你也知道干娘,嘴上虽说一字不提,心中定然焦急万分,短短几日,整个人都憔悴不堪。”彦佑更是焦急,紧锁眉头。 鼠仙便把当日凌霄宝殿上发生之事,一五一十道来。彦佑听罢,眉头却是陷得越发深了:“如此说来,夜神竟是自请渡劫。不过也是意料之中,润玉这位尊神,别看他数万年如一日的冷静,不过但凡遇到锦觅的事情,脑子一定会冲动犯糊涂的。那个缘机难道是毒妇荼姚的人?” “应当不是,”鼠仙摇摇头,“缘机此人素来圆滑世故,从来都是左右逢源。此次,水神长女之事应该是真的,她怕出大事才会说出来的。” “看来是天命难违啊!想不到,锦觅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如此命运多舛。此事若是无法挽回,我们只能暗中保护他们了。”彦佑叹了口气。 鼠仙点点头,从身上掏出此前水神退回来的信,用法力打开一个暗格,本想直接放进去。却突然脸色大变:“不好!先前放在里头的信不见了,我暴露了,少主快走!” “不行,我怎能丢下你一人,要走一起走。”彦佑拽着鼠仙的手臂,不愿离开。 “少主,恩主还需要你照顾,我会随机应变的。”鼠仙当机立断念起咒语,一扇八卦门瞬间开启。鼠仙见彦佑还在犹豫,就直接用仙法将他送了进去。彦佑只得无奈道了句:“保重。”变了个身,用仙法遁走。 彦佑从鼠仙仙府离开之时,着实有些失魂落魄,竟没发现刚从天机府出来的燎原君。燎原君是旭凤从百万天兵天将挑选出来的贴身仙侍,各方面的能力确实不容小觑。 当身着黑衣的彦佑一闪而过之时,他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再仔细一想,心中不由大惊:此人不就是火神涅槃之时,偷袭栖梧宫那个贼人吗?当下,就果断跟了上去。 我一进洛湘府,就看见临秀姨端着一盘刚出炉的鲜花饼,笑嘻嘻打趣道:“来来来,新花神常常小神的手艺,这可是新口味哦。” 爹爹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连临秀姨说些什么都没注意,而我见爹爹还在忧心我的事,心中也不好过,所以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兴致勃勃奔过去。 临秀姨自然觉察到我们的不对劲:“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哎……”爹爹重重叹了口气,就把今日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临秀姨视我如己出,听完之后,一时也是愁云惨淡,急急问道:“师兄,此事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爹爹摇摇头:“是我无用,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枉为人父啊!” 我见他俩这幅模样,自是心有不忍,连忙劝解道:“爹爹,你怎么又来了!多大点事啊,瞧你把临秀姨吓得。”我拿起一块鲜花饼,掰了一点放入嘴里,夸张大呼道:“好好吃,临秀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爹爹也尝尝。”就不由分说,把剩下的饼塞入爹爹口中。 爹爹勉强咬了一口,却不再说话。我往临秀姨身上一靠,撒娇道:“临秀姨,凡间美食甚多,你就放心让我走一遭,学些厨艺回来,到时候好为你和爹爹做好吃的啊。” 谁知我这话一出口,临秀姨竟像要哭出来一般:“你这傻孩子……” “好了好了,你们再这样,我可生气了。明知道,再有些时日,我便要去凡间渡劫了,你们这样,我怎么安心呢?再说了,不是还有小鱼仙倌吗?你们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他吧?”我佯装生气。 临秀姨一把将我揽在怀中,安抚道:“觅儿真是个好孩子,若是你娘亲在,该有多心疼啊!不过,你莫怕,既然事已至此,也不必难过。待临秀姨和你爹爹想个法子,就算你去凡间渡劫,也能护你周全。” 临秀姨如此一说,我顿觉胸口一闷:“临秀姨,觅儿不怕,有你们在,觅儿去哪都不怕。” 纷乱不堪的白日总算挨过去了,待我躺在床/上回想今日之事,饶是我再不懂事,也知道此次下凡渡劫可不像上回,吃碗拌面吃块绿豆糕那么简单的事体。可是我一个法术渣渣的精灵又能做些啥呢?好在一切有小鱼仙倌不是,想到此处,原本有些不安的心又沉下去大半。 也不知道他去天机府,找缘机仙子还顺利吗?我们要何时,去何地渡劫呢?想着想着,我便觉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沉沉入睡。 我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睡梦中似乎有一把温柔的篦子,将我的头发一顺到底,很是舒服。后来,那把篦子不知怎么了,竟然梳到了我的脸侧,我觉得有些痒。一把抓住那顽皮的篦子,娇声道:“别闹。” 谁知,那篦子却咬住了我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口。我有些恼,正想在出声呵斥,却猛地清醒过来:篦子怎么可能咬手!连忙睁开眼睛,果然见到床前竟然坐着一个人!当下,就要大声呼救! 第65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五) 来人大约是看穿了我意图呼救,匆匆将一根手指压在我唇上示意不要出声。我岂肯由着他乱来,当下就狠狠咬了他一口,要知道一个吃货的牙口可不容小觑呢。 只听那人吃痛轻呼了一声,手指却没有动,压低声音道:“觅儿,你莫不是想谋杀亲夫不成……” 我一听,惊得连忙松口:“小鱼仙倌,怎么是你啊!你怎么作这身打扮?”眼前的润玉一改以往白衣飘飘的模样,竟穿了一身黑色云锦夜行衣,还蒙了面罩。 “深夜到访,于理不合,恐水神、风神两位上神不喜,只得乔装一番。润玉孟浪了,觅儿莫怪……”润玉尴尬笑了笑。 我甩了甩头,总算是完全清醒过来:“对哦,你之前和爹爹提过,大婚前我们最好不见面。”而我这才想起刚才那一口,连忙拉过他的手察看:“小鱼仙倌,你的手没事吧?哎哟!怎么都被咬破了,流血了。都是我不好,早知道……” 谁知,我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被润玉紧紧揽入怀中,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浓到化不开。 “小鱼仙倌,你的手……”我有些担心。 “无妨,我是上神,又不是凡人。”说着说着,我感觉有只手已经爬上了我的后背,同我散落的发丝纠缠在一块,一下一下轻抚着,如微风吹拂般亲昵……我这才反应过来适才梦中那把温柔无比的篦子是润玉的手啊。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润玉轻声问我:“觅儿,去凡间渡劫,你怕吗?” “不怕,不是有你陪着我嘛。”润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我从他怀里拉开些许,轻吻了一下我的鬓边:“觅儿不怕,就好。” “你只需记住,不论何时何地,你的小鱼仙倌都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润玉的声音低沉、沙哑,萦绕于我的耳畔,却重重敲过我的心房。 “我相信你,小鱼仙倌。”润玉重诺,说话算话,我从不曾疑心过他分毫。 “这段时日,发生了好些事情,我俩也不得机会好好说说话。原想着,你能尽快嫁入璇玑宫,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来日方长。却不曾想,我们竟要一同下凡渡劫,也不知何日方能元神归位。就想尽早同你说说我的心里话。” “小鱼仙倌,你说吧,我听着呢。”我乖巧温顺地贴着润玉,静静等着他道来。 “觅儿,你也知我生母早亡,且她生前并未封妃,我是母神养大的……”说到此处,我感觉到润玉的手微微一颤。我有些心疼他,当下就把他抱得更紧一些。润玉同我一般打小就没有生母照拂,如今,我有了爹爹和临秀姨,而荼姚却依旧天天算计他,找他麻烦,恨不得他死…… “要不是父帝子息单薄,膝下只有我和旭凤二子。我这样一个庶长子,于他而言,不过是多余之人,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润玉轻轻叹了口气。 “小鱼仙倌,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我有些不服气,便从润玉怀里伸出手来,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往下说,“如果说,你是多余之人,谁来娶我啊?” “觅儿……”润玉将我的手轻轻摘下,扯到嘴边轻轻一吻,声音愈发沙哑低沉。夜很凉,他的唇却微微发烫。 “觅儿,不知是何缘故,我并无儿时记忆,所以连让母亲入梦来看我,也是奢望。你记不记得,曾问过我为何总是一身素衣,不喜鲜衣,”说到此处,润玉顿了顿,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那是,那是,因为在我的梦境里,总是梦见年幼的我浑身是血,蜷缩在水底一个暗不见光的角落里,任由那血流淌出来,将衣裳渗了一层又一层,直至把周遭的水都染红了,血水迷得我的双眼都睁不开……” “小鱼仙倌,你快别说了……”我的心口开始隐隐作痛,恐怕老毛病又要犯了。感觉连伸手捂住他嘴的力气都没有,润玉小时候太可怜,太惨了。 “不,觅儿,你让我说完,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太久了……”润玉一把将我的手扯到他的胸前,在他心口上紧紧捂住。隔着衣裳,我亦能清楚感觉到他猛烈的心跳和那处的不平坦——那是他的逆鳞之伤,一个此生都无法磨灭的狰狞伤痛。 “对于一条白龙而言,最痛应该莫过于,亲手剐下自己的逆鳞……可,这并非最可怕的,最让我夜夜难安的,是梦中竟有一双眼睛盯着我手刃自己,弄到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听到这里,我更是难受非常,也不知能为润玉做些什么,才能抚平他的伤痛,只能本能地紧紧抱住他,不撒手。 “凡人言,一个没有昨日之人,亦没有明日。只身一人在璇玑宫清冷寡居,无欲无求走完漫漫上神路,也未尝不可。毕竟,比在梦中的我,只有刺骨的寒冷,失血的灼热,暗无天日的双重煎熬,这样的日子已经好太多了。直到那日,你误闯入暗林……”润玉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发顶,接着将一个吻印在我的额头。这个吻过于冰凉,似乎被夜里的寒气浸染。 “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真身之人,却不觉得我丑陋不堪,还夸赞‘无以伦比’。你的笑容像一束光一般照到我的心底,让我第一次体会到温暖的感觉。你离开之时,赠了一根叔父的红绳给我,说希望我有人相伴。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我也可以拥有陪伴之人啊。” “后来,我去栖梧宫寻你,你说愿意跟我回璇玑宫。你知道,我心中有多么欢喜吗?你单纯善良,真诚待我,有你在璇玑宫的日子,我快活得如同飘在九霄云顶。我想,上天终究是待我不薄,为我送来了一个如此好的你,如珠如玉。我从来不知道,一个无比克制的夜神,会在你面前惊慌失措到丢盔弃甲,弄得狼狈不堪,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啊!好在你身有禁锢,不谙情爱之事,否则非把我当成登徒子不可。” 润玉顿了顿,接言道:“从小到大,我从没和旭凤争过任何东西,我也不能和他争。所以,当我知道他也对你有意,心生爱意。我的确挣扎、纠结过,却不曾想过放开你的手。到了如今,你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我更不可能相让,只想牵着你的手,直到天荒地老。” 润玉总算是把一番话说完了,轻轻吐了口气,满足地将我拥在怀里。而我心痛的感觉,跟着他的话语起起伏伏,也终是平复下来。“小鱼仙倌,你说得真好。你知道我这人很笨的,你方才说的话,我不能够完全听懂。但我知道,你全心全意待我好,愿意牵着我的手共度此生。你放心,我也会对你好的,给你做好吃的,和你一起写字下棋,学着做一个好妻子,不给你丢脸。”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觅儿最聪明不过,只会是我的骄傲。”润玉说罢,缓缓松开我,弹指之间,一束发丝已然在他手中,我瞧着十分眼熟。“这是你当初赠予我的青丝,我一直将它藏于我的元灵之处。我猜想,觅儿你至今都不知道,凡间男女互赠发丝是何意吧?” “何意啊?”我的确不明白,原想找狐狸仙问问,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结发为夫妻啊!觅儿,在润玉心目中,早就视你为吾之良妻。”润玉用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与我的眼睛相对而视,像是要把我的魂魄给吸进去。 “下界之时,我依旧会将你的青丝置于元灵之处,你且将我的逆鳞同样藏好。这样就算你我见面相对不识,却也会心有所感。” “哦,”我被润玉盯得晕晕乎乎,脑袋里像灌了满满一桶浆糊,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嘟囔了一句:“小鱼仙倌……” 谁知我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他低声说了句:“觅儿,我爱你。” 温柔轻薄的唇已将我的嘴堵上,两唇相碰,灼热到快要烧起来。此后,我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清明不在,后事不知。 自天界十二生肖鼠仙府邸,燎原君尾随那黑衣人,竟一路向南来到了云梦泽水族的地界。燎原君心里甚是诧异:此人到底是天界之神,还是水族中人?听闻数万年前,天界不知何故与水族一战。据说当时的战况十分惨烈,战火烧了整整七日,燃遍八百里太湖,笠泽所息水族几乎要倾族覆灭。 最终,心怀慈悲的水神向天帝谏言求情,“上天有好生之德,纵然水族再犯下大错,但也已受到严惩,求陛下饶残兵败将一命。逐出笠泽,为他们另寻一处水域圈禁起来,此生不得踏出圈地。”天帝准奏,从那以后,残余水族便迁入云梦泽,与六界断交。同时,八百里太湖尽归天界所有。 就当燎原君心有疑惑之时,只见那黑衣人对着水面念念有词,原本水平如镜的湖面竟无端躁动起来,波浪翻滚,生生将湖面分成两半,显出一条水路来。 “避水咒?难道是水族中人,在火神殿下涅槃之时潜入天界,意欲伤害二殿下,报当年之仇?”燎原君低声自语道。 正当此时,一群虾兵蟹将沿着水路两侧,夹道相迎,尊称黑衣人:“少主。”那黑衣人微微颔首,一个旋身变化,黑衣变作一身绿衣,面罩也不见了。在众水兵的簇拥下,往湖底走去。燎原君又往前跟了几步,总算看清那人的真面目,差点惊呼出声:“蛇仙彦佑!水族少主?”就眼睁睁看着湖面再次聚合成一块,恢复如常,波澜不惊。 第66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六) 燎原君再不敢久留,一个旋身离开了洞庭,急急折回忘川营地。一到营地,就直奔火神旭凤的主帅营帐。却只见营帐内仙侍进进出出,在做拔营准备。 “二殿下。”燎原君上前行礼。“燎原君免礼,”旭凤一见来人,当下屏退帐内仙侍,急急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属下已将二殿下的嘱咐,转达缘机仙子,她亦已答应,说待殿下回天界之后,再行处置大殿下和锦觅仙子二人下界渡劫之事。” “那就好,”旭凤重重地松了口气,“等本神回去,一切就好了……”说罢,就不再言语,一脸落寞。 燎原君见旭凤这副模样,心中却是叹了口气:就算能阻止润玉、锦觅二人渡劫,难道还能阻止他们二人在一处吗?眼下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是,是把在暗处加害主子之人寻出来。于是,燎原君道了句“有要事禀告”,就一五一十把遇到蛇仙彦佑之事告知旭凤。 “蛇仙彦佑?一个被废的神仙居然还和水族扯上关系,果真深藏不露。”旭凤显然有些吃惊,“难道他还会火系法术不成?记得涅槃那日,行凶者开始用了水系法术,脱逃之时却施了火系法术。本神没有防备,才会中了他的招数,而后受伤坠入花界,遇到锦觅……” “极有可能,不过二殿下也不必过分担忧。我们既已知道他的身份,只需暗中查看,摸清鼠仙和水族一众的底细,到时候将作乱之人一网打尽便可。”燎原君分析其中的利害。 旭凤点点头,不过片刻间却又神色慌乱起来:“不对!那个彦佑老是跟着锦觅,定是意图不轨,我们要尽早回到天界,提醒她,护她周全。传令下去,三日后十万天兵天将全营拔营,返回天界。” 对于自家主子成日心心念念着未过门的兄嫂,燎原君自是无奈却也不敢置喙,谨慎问道:“魔界已经答应退兵了?” “嗯,就如鎏英所言,魔君差人前来谈和,说一切皆是误会,会尽快退出忘川。”谈到战事,旭凤的脸色愈加凝重。 “那卞城公主呢?”燎原君对这位英气洒脱、武艺高强的魔界公主,心里是很佩服、感激的。眼下,也只有她敢直言相劝执迷不悟的火神殿下几句。 “走了,留了封信就不辞而别了,”旭凤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说什么‘落花自水飘,何必烈火灼’,明明就是一个成日舞刀弄棒,怒甩鞭子的魔女,学人家拽什么文啊……”旭凤苦笑了一声。 听到此处,燎原君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大胆上前:“二殿下,属下斗胆,觉得卞城公主所言极是。您是堂堂火神,又是战神,身份尊贵之人,放眼六界,不论仙魔,有多少妙龄女子倾心属意于您,又何必如此自苦呢!” 旭凤看了燎原君一眼,慢慢转过身去,沉沉道:“我也不想如此……自苦?火灼?那又如何。怕是没了她,我的元神和肉身都会被焚烧成一片灰烬,只剩下荒芜。” 燎原君默默行礼退下,却不知在他无法所视之处,火神旭凤眼角有一滴晶莹,缓缓滑落,瞬息不见所踪。 次日清晨醒来,要不是瞧见床头上放着一串沾满露水的紫色星辰花,我真要怀疑昨夜是在梦境中见到润玉,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依稀只记得自己一下惊慌,一下惊喜,一下感动,一下心痛……最后,是润玉吻着哄着,为我渡气调息,才渐渐入睡,连他何时离开都不知道。 润玉的深夜到访无疑成了我的定心丸,让我整个人神清气爽。起床梳洗打扮一番,对镜簪上那串星辰花,就愉快地找爹爹和临秀姨去了。 见到爹爹时,他正在庭院里练功,见到我来了,便马上停了下来,亲昵道:“觅儿来了。”临秀姨则是贴心递上一块帕子,让爹爹擦汗,然后问我用过早膳了吗? 我笑着摇摇头:“还没呢!爹爹和临秀姨呢?” “我和你爹爹用过了,”临秀姨把我拉到一旁坐下,就细心吩咐仙侍将我的早膳送过来。眼光落在我鬓角的那串星辰花,笑言道:“我们觅儿好娇俏。” 我笑笑,这样的日子真好,心中有一股没由来的暖意。爹爹和临秀姨一左一右,在我身边看着我用完早膳,我心满意足擦擦嘴:“真好吃。” 这时,爹爹从身上幻出一支晶莹透亮,泛发蓝光的箭矢,将它郑重放到我手中道:“觅儿,这支冰棱箭是爹爹用了一半法力淬炼出来的,你且好生收好。万一将来遇见什么劲敌,身处险境,我们又不在你身边,你可用它防身。” “爹爹,”我不禁大惊失色,“有这么多人护着我,哪里会遇见劲敌,遇到什么危险。你给我了一半法力,你自己怎么办?” 当下,临秀姨也是脸色一变,不过很快还是恢复如常。将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另一手抓住爹爹的手:“觅儿,不用担心,放心收下冰棱箭,不要辜负你爹爹一片心意。至于你爹爹,有我护他周全。” “是。”望着临秀姨温柔坚定的脸庞,虽说心有不安,我还是点头顺从,将那贮满父亲一半灵力的冰棱箭在手中死死攥住,膈得掌心生疼。 再见润玉之时,已是三日之后,凌霄宝殿上缘机仙子将我同润玉的渡劫安排上报天帝、天后。“依缘机仙子所言,要为他们二人下界渡劫,安排无字命理?”天帝问道。 “正是。”缘机仙子恭敬回话。 我不太明白“无字命理”是何意,当下望向不远处的润玉,只见他脸色微微一变,却很快恢复如常。许是觉察到我的心慌,他温柔如水的眼眸与我四目相对,顿时让我心安不少。 “缘机仙子为何要做如此安排?小女并非上神,担不起如此命理。”爹爹不动声色问道。 “水神仙上,众神皆知无字命理渡劫,功德最为无量。锦觅仙子虽说并非上神,这种安排于她而言却最为合适。”缘机仙子向爹爹解释道。 “叔父,缘机仙子如此安排可有先例可循?”润玉出乎意料问起缘机边上的狐狸仙。 “有,自然有,”红衣月老当下呵呵两声,“百万年前我们狐族先祖九尾狐一族,有位狐帝之女嫁的那位天界太子,就用过此法渡劫,功效奇佳,润玉你可效仿此举。” 润玉点点头,向座上天帝天后行礼道:“若是父帝、母神应允此法,润玉自当奉从。”天帝太微颔首,一旁的天后荼姚却迟迟没有表态。我觉得素来咄咄逼人的荼姚,今日着实有些安静,居然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不是最厌恶润玉,以往说话都是冷嘲热讽、带枪夹棒,这是变/性子了吗? 正当我心中疑惑不解之时,荼姚冷冷一笑:“本座觉得,缘机仙子如此安排甚好。待夜神、锦觅二人圆满归来之时,定要好好奖赏你一番。” “天后娘娘谬赞,此乃小仙职责所在,不求奖赏。”缘机仙子谨慎回话。 “陛下,既然命理已安排妥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让他们即刻下界渡劫,也好早日归来。” 天后向一旁的天帝进言。 “也好,润玉、锦觅听命,”天帝沉思片刻后下旨,“即刻下界渡劫。” “儿臣领命。”“臣女听命。”我和润玉双双跪于殿前,准备赶赴前途未知的人间。 天界和凡间的结界处,缘机仙子大施仙法,不多会一个布满天干地支的球形天机道盘,流光轮转出现在我们面前。 爹爹和临秀姨俩人拉着我的两只手,舍不得松手。此刻,缘机仙子径直走到我们面前道:“水神仙上、风神仙上,时辰到了,锦觅仙子要下界了。” 爹爹点点头,将我拉到润玉边上,郑重嘱咐他道:“润玉,我把觅儿交给你了,你要同她平安渡劫归来。” 润玉从爹爹手中接过我的手,而后向他和临秀姨保证:“泰山大人、泰水大人放心,润玉定不负所托。” “爹爹、临秀姨,且在天界待我些时日,等我回来给你们做人间美食。”我不舍同至亲道别。前来送别的狐狸仙也有些伤感:“小锦觅,你早点回来陪老夫玩耍,要不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 “好说好说,狐狸仙。”我拍拍胸脯道。 “叔父,请赐予润玉一根红绳。”润玉对狐狸仙说道。接过熠熠生辉的红绳,润玉将它牢牢系在我的手腕上,而后用他那只也系着红绳的手与我十指相扣,深情道:“觅儿,抓紧我的手,不要放手。有了叔父的姻缘线,到了人间,我们也不会分离的。” 说罢,润玉拉起我,往天机道盘的深处一跳。当时,我只觉自己不停下坠,狠厉的风刮得脸生疼,迷得眼睛睁不开。隐约之中,似乎有两个人跟着我和润玉一同跳了下来,其中一人一袭红衣,非常刺眼,有些眼熟。 在我失去意识前,似乎听见狐狸仙大喊了一声:“凤娃,不要!” 接着,好像是燎原君的声音:“二殿下,等等我!” 最后,传来缘机仙子缥缈的声音:“来不及了,天机道盘关闭了……” 第67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一) 临天国皇宫,临天帝萧启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卧于床榻之上。虽说精神实在不济,还是挣扎着支起身子,勉强坐了起来,一字一顿对左相傅行吩咐道:“爱卿,暗中派人前往滇地,转告云王,朕龙体违和,护送他回宫面圣。” “是。”傅行恭敬应道。 “传我口谕,将熠王从边关召回……”不过才说了两句话,临天帝就气短喘息起来。左右伺候的宫人见状,忙不迭奉上汤药让皇帝服下,很是惶恐。 “陛下,保重龙体。”傅行的声音有些哽咽。 “再派熠王去苗疆圣医族,请护国圣女入宫,”话说一半,临天帝猛地咳嗽起来,挥手屏退左右伺候的宫人,唯留下左相一人,“为云王医治旧疾。” “陛下,三思啊……”傅行颤巍巍跪了下来,“护国圣女一生仅能为一位皇族中人延医治病。臣惶恐,倘若圣女为云王医治,那,陛下的圣体便无人看护了。” “爱卿不必劝了,朕意已决,”临天帝的咳嗽总算平息了下来,接言道,“寡人自个的身子,心中有数。云王自出生就病痛缠身,之后为了避嫌,总角之年就独自一人前往偏远的封地开府。是朕,亏欠他们母子的啊!若是不治好云王的病,朕无颜去见梅妃啊……告诉熠王,圣女进宫是为寡人治病。” “是,微臣遵旨。”傅行叩头领旨,一滴浊泪落在殿中。 滇地云王府,满池的白荷已然盛开,随风摇曳生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荷香。偌大的荷花池,其间停有一叶木舟,舟上躺着一人。 只见,那男子一袭白衣胜雪,纤尘不染,身形高大颀长,在阳光下有翩然绝世之姿。再细看,面若冠玉的脸庞上双目半开半阖,那是双澄澈的眼睛,仿若他身边的一池碧水漾开阵阵涟漪。眼上细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好似栖息着一只灵动的鸟儿。此刻,他嘴角微微挑起,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息,宛若谪仙一般。 “王爷,回来吧。”池边上小跑来一小厮,冲那荷花池中的男子远远喊了一句。 云王萧熙张开双眼,慵懒伸了伸细长的手臂,将原本搭放在胸前的一册《水经注》,拿在手上扬了扬,示意听见。 这才摇起船桨,慢慢往池边靠过去,一时间藏在荷花池中的水鸟四下惊起。萧熙嘴角那抹笑意散开:“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妙,实在是妙。” 萧熙一从木舟下来,小厮便将手中的披风递了过去:“王爷,披上吧,这会日头偏西,又起风了。” 萧熙温和一笑:“小六子,这都初夏了,本王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嘴上虽这么说,还是顺从伸手接过披风。 “王爷虽不娇养,可身份尊贵,容不得半点闪失。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奴才的项上人头可就要搬家了。”小六子手脚麻利地将木舟系好,“热茶和点心已备下了,王爷先去用一点。奴才一会过去伺候。” “本王对你这颗榆木脑袋没兴趣。”萧熙笑笑,就往不远处的一棵垂柳下走去。那处已摆放好一张毛皮软榻,一张楠木小几上有一壶烹好的白茶,一只盘龙纹茶盏已满上茶,白玉碟上盛着三块精致非常的糕点:桂花糕、青梅糕和银杏糕。 萧熙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便靠在软榻上,继续读起手头的《水经注》。此时,小六子匆匆赶过来添茶伺候:“王爷,恕奴才斗胆,您身边该添几个贴身侍女伺候着。奴才皮糙肉厚,真怕伺候不好。” “伺候不好,也伺候了这么些年,本王不嫌弃。”萧熙的眼睛并没从书上移开。 “王爷待下素来宽厚,是奴才的福气。不过,眼看王爷就要行弱冠礼,我们王府也要准备迎王妃入门。总是一群奴才近身伺候主子,不成样子。”小六子絮絮叨叨说道。 萧熙脸色一沉,将书阖上:“谁和你说,本王要迎娶王妃了?小六子,你今儿话太多了。” “奴才该死,王爷恕罪,奴才自己掌嘴。”小六子说罢,就左右开弓“啪啪”猛扇自己耳光。 “好了,下不为例。”萧熙出声制止,眼光若有似无落在系在自己左手腕的红绳上,“把脸扇肿了,明儿谁伺候本王。” “谢王爷,奴才绝不敢再犯。若有下次,王爷就把奴才舌头拔了。”小六子深知云王的脾性,立马转了一个话题,“王爷,你为何如此钟爱此书?” 萧熙脸色和缓了些许,纤长的手指在书脊上滑过,轻声道:“此书所载流水之处,皆在父王治理之下,现下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边关又有王弟戍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外敌不敢进犯。只可惜,本王身子不争气,没法替父王分忧,哪怕就是走出王府,看看这大好河山也是奢望……”说罢,轻咳了几声。 “王爷不必忧心,这些年陛下广招天下名医为您治病。如今,您的身子骨一年好过一年,很快就可以出府四处云游。”一见萧熙咳嗽,小六子立马拿了块毛毡子,盖在他膝上。 “本王也是这么想。”萧熙点点头,再次端起茶盏。此刻,王府管家领着一个侍从,从外院急匆匆来到萧熙跟前。 侍从向萧熙恭敬行礼:“王爷,陛下意旨,召您速速回宫。” 萧熙脸色一滞,起身问道:“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陛下可还好?” “陛下龙体抱恙,请王爷速速回宫。” “什么!”萧熙瞬间脸色惨白,“父王怎么了?”一个失神,手中的茶盏“啪”一声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王爷,陛下的病刻不容缓,请尽快启程。” “父王……”一时间,萧熙只觉天旋地转,当下喉咙一甜,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临天国边界,王军主帅营帐内,身着光明铠甲的熠王萧策正与身侧的一名亲兵,商议部署排兵布阵。 只见那他身材高大,体格壮硕而矫健。五官深刻而俊美,尤其是浓眉下面的凤眼,带着一股淡淡的妖气。他站在那里,就像只蛰伏的猎豹,从血液中透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报将军,陛下口谕,王城八百里急报。”传令官匆匆而至。 “臣接旨。” “陛下圣体违和,急召王爷前往苗疆圣医族,延请护国圣女入宫医治。” “什么?你说,父王怎么了?”萧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陛下圣体违和,急召王爷前往苗疆圣医族,延请护国圣女入宫医治。”传令官重复了一遍。 “臣领旨,”萧策心中慌乱,忧心圣体安康,但常年在外征战,早练就遇事不惊,“安排好军中之事,即刻启程前往苗疆。” 送走传令官,萧策立刻吩咐身边的亲兵:“萧原,你留守军中协助右将军,慎防凉虢人前来偷袭。本王领百名亲兵,轻装前往苗疆,而后回王城面圣。” “王爷,还是让属下跟随您,一同去苗疆吧。自萧原做了王爷亲卫,从未离开过王爷身侧。”萧原父子乃熠王府的两代家臣,忠心耿耿。 萧策摇摇头:“凉虢人狡猾奸诈,一直伺机蠢蠢欲动。若是我们都离开了,怕是边界要起战乱。父王那边又不能有片刻耽搁。” “属下遵命,这就去挑选随行亲兵,王爷一路小心。”萧原会意,领命退出营帐。 …… 萧熙醒来之时,小六子激动到直抹眼泪:“王爷总算醒了,吓死奴才了。” 萧熙吃力坐了起来,急急问道:“本王没事,马车备好了吗?即刻前往王城。” “已经备下,可是王爷的身子根本受不住长途赶路,舟车劳顿……”小六子吞吞吐吐道。 “无妨,替本王梳洗更衣,”萧策立马起身,“另外吩咐下去,我们轻装上路,让府医备好常用的药材。父王还派人沿途护送,很快就可以抵达王城。” “是。”小六子虽心有忧虑,不过也知圣命不可违。很快整装待命,一行人从云王府出发,快马加鞭赶往王城。马不停蹄赶了两日,途中只有稍作休整。 萧熙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发现一行人来到了一片密林处,山路狭小,队伍慢了下来。便问一旁的小六子:“这会走到哪了?说起来,此番还是本王开府以来,第一次远行。” 听了云王之言,小六子觉得有些心酸,还是佯装轻松回话:“王爷,这会已经进入苗疆境内,过了苗疆,后头官道会更好走些。”再看看主子一张惨白异常的脸,越发担忧:“王爷,您身子还支持得住吗?还有好几日才能到王城。” “苗疆……”萧熙还想问几句,不知何故,前头的护卫却勒马不再前行,马车夫也猛地停下来。一群蒙面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小六子见状,骑马挡在马车前面,而后大喊:“有刺客,保护王爷。” 随行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但那群黑衣人步步紧逼,全都是武艺高强之人,招招痛下杀手,两边人马杀将起来,殊死搏斗。很快,云王府的护卫就节节败退,一时间,死的死,伤的伤。 小六子的手臂也被砍了一刀,血流如注,他咬咬牙,冲马车上的云王喊道:“王爷,属下无能,快要抵挡不住了。王爷逃吧,我们断后。” “你受伤了?本王不走,这时候怎能贪生怕死,弃你们而去。”萧熙猛地咳嗽起来,虽说弱不禁风,语气却无比坚定。 “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陛下还在王城等你!”小六子大吼道,又砍倒一个逼近的黑衣刺客。 萧熙咬咬牙,跳下马车:“小六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便往来路的方向逃去。萧熙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觉得透不过气。身后却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刺客步步紧逼,似乎马上就要追上他。心中一慌,脚底一个踉跄,就不慎从山道跌落深谷坡地,昏了过去,意识全无。 第68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二) 我叫锦觅,年方二八,无父无母的孤女,苗疆圣医族护国圣女。 临天国立国之初,高祖皇帝密诏令医圣于苗疆创立圣医族,炼制灵丹妙药供皇室中人所用,救子孙后代于危难之中,以保江山基业千秋万代。 于世人而言,圣医族的神秘之处除了与世隔绝,仅效命于皇室以外,更多的是惊骇世俗的族规:圣医族一族皆为医女。每年朝廷皆会派人至临天国各地,遴选有学医天赋的幼/女送至圣医族。 但凡家中有女被选入圣医族,乃光耀门楣之大幸。除去金银厚赏,其母可封诰命,其父可加官进爵,族人可得蒙荫,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过,一旦女子入了圣医族,就必须同一切世俗隔断,亲人此生不复相见。除非皇命召见,死生都不得踏出圣医族半步。有违此令者,诛九族。 每隔十六年,圣医族族长会从一众医女当中,择选天选之人为临天国护国圣女,继承由医圣传下来的医学衣钵,以及传说能起死回生的不死乾坤丹,听命于当朝皇帝。还有,一旦被选为护国圣女,此生人前只能白纱覆面,不能以正面目示人。 问我何时能揭开面纱?我也不知道,恐怕要等到死的那天吧。不过,戴着面纱也好,可以在人前装高冷,免了敷衍人事的麻烦。 我本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女,之所以能来到圣医族,而后又被选为护国圣女,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十六年前,族长外出采药之际,不慎跌落猎人的捕猎陷阱之中,让她意外的是,居然在陷阱中发现尚在襁褓之中的我。 族长说,捡到我的时候,除了右手腕上系有一根红绳,襁褓中有块布条用血字写着:繁华似锦觅安宁,顽石莹润玉无双,就再无其他。 许是我命不该绝,族长把身上带着的干粮用水化开,沾在指头上,一点点给我喂食。就这样,族长饿着肚子把口粮舍给我,勉强撑了三天。 眼见一大一小两人弹尽粮绝就要撑不下去陷入昏迷,饿死陷阱的危机关头,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被上山捕猎的猎户发现救了出来,捡回了两条命。 可以说,我是生在圣医族,长在圣医族。从小到大,我见过的、尝过的草药比吃过的米还多,对延医治病也颇有天分。所以,虽说我并非朝廷选派医女出身,但被选为护国圣女,也算得上无可厚非。 于我而言,自小的这番经历,圣医族自然是我的一切。再有,我天生患有心疾,若不是有圣医族中人医术高超,还拿良药养着,早就一命归西,哪里还能活蹦乱跳活到今日,当上护国圣女。 其实,选我做护国圣女也并非临时起意。这几年,族长年纪渐长,身体不好,挑选护国圣女这等大事自然是越早打算越好,我也算是全族默认的人选。 所以早在几年前,我就代替身体不好的族长外出采药,一般每月会外出十数日。不过,为了避免出现十多年前,族长掉入陷阱之类的意外。这些年,在采药的必经路径上,圣医族已修建了几座可供歇脚的小木屋。夜宿这些小木屋,我便可以一次性采好所需的药材再回族里。 这次出来采药的收获颇丰,我的小背篓里装的草药已过半,沉甸甸地压在背上。抬头看天,尚有时间,想着这一带多产品相极好的灵芝,便亲车熟路往谷底爬去。 前阵子雨水充足,果然地上窜出来不少硕大的灵芝。眼见,前头一棵繁茂的大树底下藏着一朵水盆大小的灵芝,我兴奋不已,连忙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榔头,刨开灵芝四周的泥土,想把它连根起出。 “好大的灵芝啊!”我欣喜不已,忍不住哼唱起自编的采药歌,“啦啦啦,我是采药的小姑娘……” 就当我自娱自乐,忙得不亦乐乎之时,隐约听到一阵奇怪的哼哼声,声音很微弱。我停下手中的榔头,下意识四下察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许是自己听错了吧,便又接着埋头苦干。 片刻功夫,整朵大灵芝终于被我成功起出,心满意足丢进背篓中,我自语道:“好了,差不多可以回去啦。”突然,刚才那奇怪的声音又传来过来。我再次细看周围,这里既无一人,也没一兽,甚至鸟儿都不见一只,哪来的声音呢? 我心里有些发毛,心想:“这荒山野岭的,莫不是藏着什么凶兽吧?”想到这,我连忙手脚麻利把东西收拾停当,必须尽快离开此处。 就当我抬脚预备离开的那刻,忽然,我感觉右边的小腿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那感觉,那感觉,像是一只手?怎么会有一只手?见鬼了…… “有鬼啊!”我尖叫着,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逃命,也不知疯跑了多久,感觉那鬼没有追来,觉得自己暂时安全了。这才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片刻,紧张兮兮检查了一下被鬼抓过的右脚。 这时,我惊讶地发现右腿上居然有几个血印子:“这是,是人手……难道是有猎户不慎跌落谷底,受伤了?”想到我小时候被附近的猎户救了一命的天大恩情,就又急急忙忙往刚才挖灵芝的地方跑去。 果然,我在大树底下高高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个重伤昏迷之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我才把那受伤之人移到树下的平地上。 此时天色已晚,借助微弱的光线,我才看清那受伤之人的大致模样: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男子,一身破烂不堪的白衣被鲜血染红了,身侧居然还散落着一册书。 我将那书拾起来:“水经注?不是附近的猎户啊。” 这该如何是好?想到我们圣医族严苛的族规,我十分为难。 虽说我们圣医族乃悬医济世之处,不过我们隐于山林不问世事,听命于皇族。加之族中皆是女子,连养只兔子都是母的,怎可随便带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男子回去。 救一个附近的猎户,我可以说回报恩情,他也无需住在族中;可若是救眼前这个男子,可是万万不便的。 正当我犹豫不决之际,那受伤男子开始喃喃呓语:“觅儿,觅儿……” 我没听清他说什么,便把脸凑了过去,贴近他的脸庞:“你说什么?” “觅儿,觅儿……”男子似乎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听了好半天,我总算听清了:“你在喊,觅儿吗?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觅儿啊?” 我顺便将手搭那人的额头上探了一下,不由惊呼出声:“呀,怎么这么烫啊?”又连忙为他把了一下脉,发现他的脉搏薄弱且紊乱,不仅仅是外伤造成的,“中毒了?” “怎么办啊?这人伤得这么重,如果置之不理的话,他一定会死在这里的。”我心中越发犹豫,眼看天马上就要黑了,要赶快决定救不救他啊。 正当此时,我突然瞄见他的手腕上露出一截红绳,感觉十分眼熟。再一细看,这不是我手上的红绳吗?连忙将我的右手同他的手摆放在一起,比对彼此手腕上系的红绳,不由惊讶大喊:“啊,一模一样啊!竟然一模一样。” 当下,我就决定要救这个人。他有和我一模一样的红绳,或许从他身上,能知道我的身世来历,不是吗?这十六年来,在圣医族衣食无忧,族长又对我视如己出,可是我的心底还是有一丝渴望,想要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不过,单凭我一个人怎么把一个高大的男子带出谷底呢?我想了想,用随身带的小榔头砍了一些树枝,将衣裳下摆撕了,接成细小的布条,扎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将受伤之人固定绑在担架之上。接着就艰难无比,一步一步缓缓将他往小道上拉。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我身上的衣裳几乎要被汗水浸透了。跌跌撞撞走一路,我的手脚都擦伤了,中间好几次我累得几乎都想放弃了。不过,我还是死命撑了下来,咬牙把那男子拖回了最近的小木屋,一把将他丢到了床/上。 被我拖拖拽拽走了一路,一直到目的地,那男子竟然一声都没有吭,不知是伤重彻底昏死过去,还是感觉到有人救了他,极其配合,不愿再给救命恩人添麻烦。 我稍稍歇了歇,又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热度越发高了,估计搁个鸡蛋上去就能直接煮熟。我赶忙去烧水,绞了帕子为他擦洗一番,也能把热度降下来一些。 擦洗过后,男子惨白俊秀的脸庞便露了出来,眉毛很浓,长长的睫毛好像两把密密的小刷子,他长得真好看。我重新拧了帕子,搭在他额头上,就又去给他煎药了。 “来,把药喝了。”我小心将男子扶了起来,用汤匙舀了一勺才煎好的药,想给他喂药。却不想,男子根本毫无意识,牙关紧闭,药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试了几次,药丝毫都喂不进。 “这该怎么办啊?你这中毒加外伤,再不吃药就一命归西啦。我花了多大劲才把你从谷底带出来,可不能叫我白忙乎一场。” 我看着手里剩下的小半碗药,眼看就要凉了。心一横,当下把脸上的面纱揭了,自己抿了一大口汤药含在口中,然后就把嘴贴到了男子的嘴上。 第69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三) 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我感觉那受伤男子的唇轻柔中略带冰凉。许是骤然受到外部刺激,他一直紧闭的牙关总算是裂开了一条缝隙,温热的汤药顺着那缝隙缓缓流了下去,药总算喂进去了。我心中大喜,又猛地灌了一大口药,含在嘴里…… 等到再喂第二口药的时候,却不知何缘故,我突觉脸上阵阵发烧,连同耳根都烧得通红。更要命的是,许久不犯的心疾突如其来,一时间心头发紧,胸口发闷。我赶忙掏出随身带着的心疾药丸,吞了一粒。 想来一定是今天太累了,我咬咬牙,坚持一口口将剩下的汤药给他喂下。等药喂完了,我也累得满头大汗:“喂,你可要争点气,赶紧好起来。难为我累死累活忙到现在,你若死了,本姑娘我可就白费功夫了。” 接着,每隔一刻钟左右,更换一回男子额头上的帕子,好让他的热度尽快降下来。就这样忙个不停,不知什么时候,我就直接趴在床沿一角昏睡过去了…… 次日清晨,我是被窗外鸟儿的清脆叫声给吵醒的。我直直伸了一个懒腰,还是觉得有点腰酸背痛,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习惯性伸手把搭在那男子额头的帕子取了下来,探了一下,忍不住欢呼出声:“太好了,热度退了,死不了。” 此刻,这才发现我手搭的下方,有一双闪亮如星辰的明眸,正目不转睛盯着我。我愈加激动:“你,你醒了?” 那男子缓缓点点头,但并未言语。 “就说嘛,还有我护国圣女医不好的人嘛。”我有些洋洋自得,“你要不要喝点水?” 男子再次点头,艰难言语道:“有劳,姑娘。”他的声音很苏软明朗,好似清晨露珠滚落叶片的感觉,我心道:这声音真好听。 我站起身来想要去烧点热汤,瞅见床边上白色的面纱就顺手拿了起来,预备覆在脸上。以往,我都是睡前将面纱置于床头,每日晨起第一件事就是先戴好面纱,以免被外人瞧了去,坏了圣医族的规矩。 男子盯着我手中的面纱,似乎在好奇我的举动。 我见他这副表情,就一边戴面纱,一边解释道:“你应当听过圣医族吧?”男子点点头,表示听过。 “我就是圣医族的护国圣女,是不能以真容示人的,”言语间,我已将面纱戴好,“当今世上,只有皇……”我话才说一半,这才幡然醒悟过来:面前这个陌生男子,方才已经见过我的真容了! “啊……”对于这个事实的认清,当即我吓得失声尖叫起来。我的叫声之大,惊得树上的鸟儿都扑棱翅膀逃走了,只差没把屋顶掀翻。 可那男子却显得十分淡定,听着我原地尖叫好半天,只是再次轻唤了声:“姑娘……” 我见他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冷静模样,顿觉心有不快。本圣女十六年的平静人生,一夜之间都被他搅和得乱七八糟,可他倒好,一副风轻云、事不关己的样子,这像话吗? 于是,我气呼呼道:“姑娘,什么姑娘!我叫锦觅。你难道没听到我方才所言吗?我是圣医族的护国圣女。” “锦,觅,”男子一字一顿念着我的名字,“觅,儿……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喂,你莫不是摔了一跤,脑袋被撞傻了吧?我是在问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我再次喝道。 “觅儿,姑娘,本,在下,听到了姑娘所言。你说,你是圣医族的护国圣女,不能以真容示人,当今世上,只有皇上,才能得见。”男子慢慢复述了一遍我说过的话。 “看来,你听明白了!你刚才看到我的脸了吧?”我凶巴巴问道。 “看见了,觅儿姑娘,很漂亮!”男子温柔回话,不经意间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漂亮?我长得漂亮?”我的脸色稍霁,这可是十六年来,头一回有人夸赞我漂亮来着。我们圣医族皆是女子,而且绝大部分女子此生都无法踏出族中半步,所以说容貌漂亮并无多大用处,远比不上医术高超来得实用。 “甚是漂亮。”男子郑重点点头,表情十分认真,丝毫没有半点轻浮的意思。 “谁问你这个了!这是漂亮不漂亮的事吗?”我回过神来,怎么又被他带偏了。“重点是,你看到了我的脸,而我这张脸不管漂亮不漂亮,都只能给当今皇上看。结果被你看到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啊,不能吧,皇上,不大可能诛我九族……”男子似乎有些不信。 “怎么就不能了!皇上和你有亲戚啊?”这男子怎么老不按套路出牌啊!根本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没办法了,看来我只能给你喂碗猛药,把你毒瞎了,看不见总比诛了九族强上百倍。” “觅儿姑娘,”男子一听我要毒瞎他,猛地一阵咳嗽,“别……” “我也不想这样啊!想我,辛辛苦苦把你从谷底救了回来,也不想你糊里糊涂丢了性命,然后搭上一堆你的亲朋好友陪葬。你放心,我们圣医族配的药特别管用,一碗药下去,保准管瞎。”我苦口婆心劝道。 不过想想,如此闪亮的一双眼睛瞎了,的确太可惜啦。不不不,我摇摇头坚定自己的信心,此刻不是心软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听我所言,男子咳得越发厉害,好半天才喘过气来,结结巴巴道:“觅儿,姑娘,其实,还有别的法子,可保两全……” “你且说说看,有什么法子?” “在下,无意中窥见觅儿姑娘的芳容,实乃不知者不罪。你看,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若是我们都发毒誓保守秘密,誓死不说出。从此以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此事就此揭过,姑娘觉得如何?” 听男子所言,我并未直接答话,而是若有所思盯着他看。 “这法子不好吗?那,觅儿姑娘,容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喂,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跌落谷底?为何身中剧毒?”我质问道。 “在下,在下萧……玉,跌落谷底是因为被仇家追杀,慌不择路。至于,身上之毒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祸患,而我娘亲已离世多年,所以我并不知自己为何中毒。”男子轻声道。口气却十分冷淡,似乎在叙说他人之事。 “萧玉?萧姓?国姓啊。不过,你可真够惨的。之前我觉得自己无父无母,还一出生就被丢弃,差点死了,已经够惨的。哎,没想到你比我还惨,”我同情地叹了几声,“算了算了,你已经没个好身子,再瞎了,可怎么活啊?” “多谢觅儿姑娘顾念,在下发誓,若是泄露半分今日之事,萧玉立刻毒发身亡,不得好死。”萧玉郑重起誓,“至于救命之恩,日后待萧玉回到王城家中,定会好好报答。” “好说好说,救你一命也并非图你回报。再说,你这种凄惨出生,又能回报我什么呢!”我爽快言道。 “滴水恩尚且涌泉报,何况是救命之恩。萧玉虽说时运不济,但好在家父对我疼爱有加,家资也颇丰,觅儿姑娘莫要推辞。” “萧玉,那就当你欠我一回,日后还我便可。还有,你也别‘觅儿姑娘’、‘觅儿姑娘’的叫我了,怪别扭的,就喊我‘觅儿’吧。对了,你是不是还认识一个叫‘觅儿’的?” “好,觅儿,”萧玉顺从唤了我一声,“不过,除了姑娘你,在下并不认识什么别的‘觅儿’。” “不认识啊,那就奇怪呢。”我想起,此前萧玉昏迷不醒之时,喃喃自语的那通话,许是我听错了吧。“萧玉,萧玉,我就喊你‘小鱼’吧,可好?” “小鱼,”萧玉玩味了片刻,“此名甚好,多谢觅儿姑娘赐名。”说罢,却又干咳了起来,面色羞赧道,“觅儿,能不能为我倒杯水?” “好说好说,我这就去烧水,你怎么不早说啊。”当下,我就风风火火去忙了起来。一刻钟后,我端了一碗热茶过来:“此处,是我圣医族采药歇脚的地方,简陋了些。茶叶也是我们自栽自采的,小鱼莫要嫌弃。” “不敢嫌弃,”萧玉挣扎着坐了起来,颤巍巍伸出手接过我手中的茶碗。不曾想,手一抖茶洒了小半碗,全泼他自个身上,而他却紧张问我,“觅儿,可曾烫到了?” 我当下把茶碗夺回来:“我没事,你没被烫伤吧?” “觅儿没烫到就好,我无妨。”萧玉扯了扯嘴角,硬挤出一丝笑容,宽慰我。 “小鱼,你怎么这么傻啊。也怪不我不好,忘了你手被擦伤了。来吧,我喂你喝吧。”我端着茶碗坐到床边,将热茶吹吹凉,然后端到萧玉干裂的唇边。 “这,”萧玉开始尚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顺从地就着我手中的茶碗,喝下一大口茶,“有劳觅儿。” “不客气,你多喝几口吧。” “嗯。”萧玉低低应了一声,却不想面红耳赤起来。 喂完了茶水,我就又去熬了些薄粥,自己用了些。然后就着咸菜,给萧玉喂了些许,补充体力。圣医族饮食清淡,这般粗茶淡饭,平日里我早已习惯。倒是萧玉出生有钱人家,也一声不吭吃完,也是难为他了。 不过他有伤在身,老是喝粥,身体肯定是扛不住,我得去一趟市集,置换些肉蛋回来。再瞅瞅萧玉那破破烂烂,沾满血污的衣裳,也得换一身吧。 于是,我对萧玉说道:“小鱼,我得去趟集市买些肉回来,给你补身子。你身上有银两吗?” “这,我的银两都留在马车上。”萧玉不好意思道。 “你不是说家中殷实,不会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吧?仔细找找呗。” “觅儿,我,平日里身上不放银两……”萧玉越发羞愧,当即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要不,你把这块玉拿去当了,换银两买肉?” 我接过玉佩,玉石晶莹剔透,触体生温,一看就非凡品。“算了吧,这玉佩一看就很贵重,换肉肯定亏大了。还是,把我采的那株灵芝卖了,换肉吃吧。” 萧玉却执意不肯收回玉佩:“钱财乃身外之物,萧玉堂堂男儿,怎能用觅儿辛苦采摘的灵芝换取肉食。” “灵芝卖了,来日还可再采。玉佩若是当了,以后或许就找不回来了。”我将玉佩递还给萧玉。谁知,他还是摇头拒收:“那就把玉佩留给觅儿,权当我换了灵芝。将来待小鱼有了银两,再向你赎回,可好?”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但看着萧玉那殷切的眼神,只得应了下来:“那好,我就暂且收下,代为保管。”听言,萧玉却是菡萏一笑,感觉甚是开心。 第70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四) 既收了萧玉的玉佩,我便背上药篓欲往集市去,临出门前忍不住交代了他几句:“小鱼,此处是深山老林,常有野兽出没,你且好生在屋里呆着,不要乱跑,回头莫要被老虎叼走了。” “觅儿,”萧玉有些无奈,“就我现下的模样,能走去哪里?” “对哦,我还真是个果子脑袋。”我不好意思拍了拍脑门。 “不是榆木脑袋吗?为何是果子?”萧玉有些不解。 “我也不知道……我先走了。”说罢,也不等萧玉回话,就掩上门,一溜烟跑了。 却不知萧玉在我离开后,怔怔盯着房门自语道:“觅儿,萧熙对不住你,隐瞒真实的身份,用化名与你相对。此次遭遇的刺客统一有序,步步杀招,背后一定有天大的阴谋,本王宁死也不能牵累于你。” 此处虽说地处偏僻,不过因为战火不及,没有战乱为患,从其他地方的灾民逃难至此,便直接安家落户,在此生活下来。再加上,本地的一些山民猎户,所以集市上人来人往,也还算热闹。 那棵灵芝品相极好,我在镇上的草药铺不费吹灰之力就卖了个好价钱。得了银钱,我就立马去寻可以给萧玉补身子的食材。 “姑娘,买只新鲜的野兔吧?”一个猎户笑着将一只蹦跶的白兔拎到我跟前。 “不不不,”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拒绝,“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呢!” 边上一个大婶接茬道:“姑娘,一看就是个吃斋念佛,心善之人,买点菜吧?” 我还是摇头道:“我要给家中的病人补身子,到底买点什么好呢?”待我瞥见一个箩筐里头装着几只锦鸡,就立马飞奔过去:“大娘,你这鸡怎么卖?” “姑娘好眼光,我这鸡壮实,肉精道,给病人熬汤最是大补,”大娘笑呵呵招呼我,“只要五十文钱。” “好鸡,做成烤鸡一定味道不错。大娘,给我来一只。”我满意地掏出荷包。 “烤鸡?姑娘不是说,要给家中病人熬补汤。”大娘有些疑惑。 “对对对,熬鸡汤,不烤不烤。”心中则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一看到鸡,就想到烤鸡,也不记得曾经吃过什么美味的烤鸡啊,“大娘,再买些鸡蛋。” “好叻,给你挑些个大鸡蛋。” 就这样,之后我还买一尾鲤鱼,并到成衣店买了身粗布衣裳给萧玉换洗,眼见药篓也塞满了。于是,我再次背起沉甸甸的药篓,打算就此离去。 此时,我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卖声:“卖绿豆糕,卖绿豆糕……”就忍不住叫住了那个卖糕点的小贩:“小哥,你这绿豆糕怎么卖?” “姑娘,绿豆糕两文钱一块。”小贩见有生意上门,乐呵呵招呼我。 “这么贵啊?一块巴掌不到的糕点居然要卖两文钱!”虽说方方正正的糕点,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让人闻了忍不住垂涎三尺,无奈囊中羞涩,我有些舍不得。 “姑娘你可别嫌贵,一分钱一分货。不是我吹,这绿豆糕可是我们罗家祖传秘方,尝过得没说不好的,不好吃不要钱。”小贩见我犹豫不决,又接言道,“算了,我今儿生意好,就卖剩下这两块绿豆糕,三文钱包圆卖给你?我也好收摊回家。” “行,帮我包起来吧。”三文钱买两块绿豆糕,回去和萧玉一人一块分食,甚好。谁知,就在我低头掏荷包之时,闪过来一个绿色的身影,一把抢过小贩手中的一块绿豆糕,狠狠咬了一口,而后道:“味道不错,这两块绿豆糕我买了。” “这……这位先生,两块绿豆糕已经卖给这位姑娘了。”小贩攥着剩下的一块绿豆糕,有些为难地看着我。而我之前因为买到便宜货的好心情,全被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破坏了。 当下就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再仔细一看,来人竟是一位年轻俊朗的算命先生,眉目清秀,手中抓着的杆子上用块破布写着:铁口直断赛神仙,断错不准不要钱。口气狂妄得很。 “可我这都吃了一口,总不能吐出来吧?要不,我和她一人一块?”算命先生嬉皮笑脸道。 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我当时就恼了:“我说先生,想来你也是能识文断字之人,难道不知道先来后到,还有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 “哟哟哟,小姑娘家家的,吃你一块绿豆糕,何必如此凶悍?担心将来嫁不出啊!”见我生气,那算命先生却依旧嘻嘻哈哈,将剩下的绿豆糕往嘴里一塞,“好吃。” “喂,你这个算命的,好生无礼,哪有你这样的!”见他越发没个正形,我愈加生气。小贩看我俩吵了起来,连忙把剩下一块绿豆糕包好,塞到我手中,劝道:“姑娘别生气,要不,你就给我一文钱,拿上这块绿豆糕走吧。” 我也是个犟脾气,丢给他三文钱:“小哥,这不是一文钱,三文钱的事,是这个算命的不讲道理,还空口白牙奚落人。”说罢,又死命瞪了那个算命先生一眼。 “这位先生,刚才的确是你抢了人家姑娘的绿豆糕,要不你给她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小贩打圆场。 “罢罢罢,谁让我吃人家的嘴短呢!贫道在这里给姑娘赔不是啦,为表歉意,我替姑娘算上一卦,如何?”算命先生笑嘻嘻道。 “得,本姑娘不敢当,既然你已赔礼,就算我倒霉吧!我还要赶回去照顾病人呢,不敢劳驾先生。”心中则鄙视道:就他这副德行,还会算命,定是个走街过巷的大骗子。 “姑娘,怕是觉得贫道没那个本事,”算命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让我给你露一手看看。”于是,他转对小贩问道:“这位小哥,请问你家祖上是否从蜀中迁过来的?这卖糕点是祖上的营生。” “先生,你可太神了!小人祖上的确是蜀中人士,因饥荒逃难到此处,这卖糕点传到我这已经是第三代了。”小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算命先生则戏谑盯着我:“姑娘,怎么样?贫道算得可准?” “适才这位小哥,自己亲口说绿豆糕是祖传秘方,这还用得着你算?至于说蜀中人士,这集市上可有不少,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对算命先生所言压根就不信,“不就一块绿豆糕嘛,当本姑娘请你的,不妨碍你做买卖了。”说罢,背好药篓便要离开。 “姑娘且慢,”算命先生出言挽留,“姑且再听我一言。”只听见,他又对小贩说道:“你家媳妇身怀六甲,眼见临盆,一个时辰前为你生了个大胖小子。” “编,你接着编。”我心道,却是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先生,我家婆娘的确有孕,不过这大胖小子……”小贩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向我们这边跑过来,大喊道:“爹,快家去!娘给我们家生了个弟弟,六斤来重呢!” 我听言,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惊讶无比望向那算命先生。他还是一脸笑嘻嘻,把嘴一撇,似乎在说:“我怎么说来着? “真的!”小贩急忙将摊子收拾了,小跑两步将三文钱还给我,笑言道:“姑娘,今日我家添丁,得遇你们两位贵人,两块绿豆糕就算小人请二位的,讨个彩头。” 然后,又跑到算命先生跟前:“先生真乃神人,能否给小人孩子赐个名?” “好说好说,”算命先生沉思了片刻,而后道,“你家姓罗,今日我们又因‘三’结缘。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如就叫他‘罗三岁’,可好?” “好好好,小人多谢先生赐名。家中有喜,先走一步,我们家就在前面村东头,二位贵人若是得空便来家中坐坐。”说罢,小贩就欢天喜地走了。 “姑娘,现在可愿意让贫道卜上一卦?”算命先生走到我跟前。 “适才失礼了,先生请讲。”我见他的确有几分能耐,决定听他说些什么。 “姑娘,想知道些什么?贫道掐指一算,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虽说如今我在圣医族过得衣食无忧,但身世还是我的心头病,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我自小同父母失散,敢问先生能不能帮我算算,我的父母何人?现在何处?还有,”我伸出手,将手腕上系得红绳露出来,“自打我出生,就有这样一根红绳,先生可知是何缘故?” “姑娘,你这算是问对人,”算命先生从身上掏出一把折扇摇了起来,一脸得意,“你的父母啊?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远在天边,近在咫尺?先生这是何解?”我急急问道。算命先生却把扇子一收,往天上一指:“你爹娘在上边。” “先生的意思是说,我的父母都不在人世了?”虽说过去十六年,我都没见过父母,但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依旧是心痛不已,我极力忍住泪不让它流下来。 “也是,也不是,姑娘你别哭啊,贫道最怕女子哭了。”算命先生见我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连忙安慰。 “也是,也不是?”我愈加不解,“我父母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啊?” 算命先生走近至我身旁,再次把扇子打开掩面,见到四下无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对我说道:“你的父母不是凡人,是天上的神仙。” “神仙?”对于这个回答,我实在有些无语。自己果然是个果子脑袋,会把身世告诉一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大骗子。 “对啊,神仙。” 于是,我把眼泪憋了回去,斜了算命先生一眼,耐着性子再问道:“如果我父母是神仙,那我又是何人?还有,红绳怎么说?” “你父母是神仙,你也自然是神仙啦!这红绳啊,是月老给你的,让你在人间找你的真命天子的。” “呵呵呵……神仙?月老?真命天子?”我都不想吐槽,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算了,还是背上药篓走人吧,回去问问萧玉手上红绳的由来,才是正经事。 “你不信?”算命先生对我的口气表示不满。 “信信信,时候不早了,小女子先行一步,后会有期。”说罢,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 “姑娘,你先别走啊!我还有话没说完呢!”算命先生追上来,一把扯住我的衣袖。 “你,你这个登徒子……放手!再不放手,我喊非礼了。”今天真是出门不利,我气得大喊。 正当此时,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及近,数百人的马队激起一阵阵尘土,前面开道的官兵大喊道:“让开,让开,不想死的,赶紧让开。” 集市两边的小摊贩生怕躲闪不及,在马蹄下白白丢了性命,惊得连摊子都来不及收。一时间乱成一团,哭声喊声参杂期间。不知何时,一个垂髫小童茫然无措跑到路中央,哭喊着要找娘,眼见一匹高头大马就跑到了他面前,高高扬起前蹄。 “不要!”我拼了命往孩子那边跑去,却已经来不及。只听见孩子“啊”的一声惨叫,我连忙捂住了眼睛,大喊道,“不!” 第71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五) 只听见那骑马之人“欤”一声勒马,叫卖声、马蹄声、孩子的哭声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周围安静了下来,而我的心砰砰直跳,好像马上就要跳出嗓子眼。 过来好半天,才听见有人小声议论:“孩子呢?”“怎么在那啊?”…… “孩子没死吗?”我颤巍巍张开双眼,却只看见那懵懂小童不知何时,竟然到了那算命先生的怀里。难道说,是他救下了孩子? 而那位勒马不及的武将,扬起马鞭,大声呵斥道:“小孩,你不要命了!想死滚远点,别妨碍老子办差。”孩子原本就受惊过度,哪里还经得住这样的训斥,当即又“哇哇哇”大哭起来。 算命先生被那孩子一哭,顿时没了主意:“喂喂喂,小娃娃,你别哭啊!贫道最怕女子哭了,不论大小……哎哎哎,你别把眼泪鼻涕弄我袍子上,这让帅气的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原本紧张无比的气氛,被他这不着调的话一搅和,大家也渐觉松了口气。我走了过去,从算命先生怀里接过孩子:“把孩子给我吧。”说来也怪,孩子到了我手中,竟就不再哭了,看来我还是挺招孩子喜欢的。 “多谢,多谢!”丢了烫手山芋之后,他就立马整衣裳,还从身上掏出一面阴阳八卦铜镜,将头发理了一番。 武将见没出什么大事,也无意纠缠,只是放了句狠话:“算你命大。”说罢,一甩鞭子,向后头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奔去。马车中人此刻将帘子掀开,那是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头上插的黄金凤凰步摇,显示女子身份的尊贵。 那武将听完女子的吩咐之后,将手一挥,大声喊道:“众人听命,继续往南。” “是。”一众人又浩浩荡荡往南行进,而我心中则有些疑惑:“再往南走,不就是我们圣医族吗?这帮人来做什么的?看着像朝廷的人……” 算命先生原本还紧张兮兮打理自己的衣裳和头发,此刻却不知为什么竟呆在那边,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也来了?莫不是来寻火神的吧……” “火神?”这算命的还真是古怪。我见他有些出神,就问道:“喂,我说先生,方才你怎么救了这孩子的?” 谁知算命先生并不答我话,只是望着远去的车马发呆。于是,我抽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若是你想找他们,却也不难。看在你救了这孩子的份上,我告诉你,他们可能要前往圣医族。” “啊!你说什么?”算命先生这才回过神来,“怎么救了这孩子?既然你是神仙,自然我也是神仙啊,救个凡人还不简单。” 听着他这莫名其妙的话,我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本想反驳他几句。此时,孩子的娘总算是出现了,千恩万谢从我怀中接过孩子,不停地向我和算命先生道谢。 原来她家是卖豆腐的,方才有个老主顾买了她的豆腐,让送到家中。于是,她嘱咐孩子乖乖待在豆腐摊子边上,让她别四处跑。想着快去快回,却没曾想遇见这样的险事,好在是有惊无险。 “两位恩公,奴家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答谢救命之恩。这两块豆腐是我自个今早磨得,就送给二位吧,不要嫌弃。”说罢,就要拉着孩子跪下谢恩。 我连忙拉住她:“不不不,大婶,我没出什么力,是这位先生救了你家孩子。” “别别别,”算命先生也来拉她,接过她手捧的豆腐,“一切皆是天定之缘。不过,豆腐我们就收下了,这恩情就算你还过了。快点带着孩子家去吧!” 女子抹抹眼泪,感恩戴德牵着孩子离开了。见她们母女离开,算命先生把豆腐一股脑塞我手里:“姑娘,豆腐送你,贫道有事,先行一步。” “那若是日后有事,如何找先生啊?”我觉得这算命先生还是有点能耐,连忙问道。 “不必你找我,我自会来寻你。”说罢,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我也只好赶紧往山中小木屋赶去。待我气喘吁吁赶到小木屋前,正想进门,却听见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甚是奇怪。 我心道:萧玉此刻受伤,应该在卧床休息,莫不是什么野兽闯了进门?不对啊,大白天的,门户也关得挺严实的,听着声音也不像啊。再一想,莫不是萧玉的仇家寻上门了吧?我连忙操起门边上一根大木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冲进门去,大喊道:“小鱼快跑,我来救你!” 不曾想,一个水盆“梆”一声落到地上,盆中的水溅了起来,把我的衣角都弄湿了……再一看萧玉红着一张脸,急急忙忙抓起一旁的衣服,想挡住□□的上身,却是挡也挡不住。 见此情景,我当下丢了手中的木棍,“啊”一声尖叫起来,连忙用双手捂住眼睛。只见听萧玉局促不安唤我:“觅儿,姑娘,我……” “我,什么我,你赶紧穿衣服啊!” “是是是,觅儿莫怕……”又听见萧玉窸窸窣窣穿衣服,我猛地想起药篓里头那套衣裳,就转了个身道:“里面有套新衣,你换上吧,你身上那套衣裳脏了……” “多谢。”萧玉应声,我便感觉到有双手在药篓里翻找,篓子里头的锦鸡吓得咯咯咯直叫唤,鲤鱼也直蹦哒。可那厢的萧玉,似乎找了半天都没翻到。 我心想:这个萧玉可是真够笨的,于是放下手:“你可别把我的鸡蛋和豆腐翻烂了,衣裳用油布包着呢。” “好,”感觉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然后听见他欣喜喊道:“找到了。” 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过了一会,我忍不住问道:“穿好了吗?” “没,稍等片刻。” “穿好了没?” “没,再等等。” “都大半天了,你到底穿好了没?”我实在是有些忍不下去了。 “这个,觅儿,要不再等等……”萧玉局促不安道。 “不等了,不等了,你简直比大姑娘还麻烦。”我转过身去一看,只见到萧玉身上的衣裳耷拉着半边,手足无措,忍不住扑哧一笑:“我说小鱼,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连衣裳都穿不好,看来真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啊。” “让觅儿见笑了……”被我一取笑,萧玉的脸色又红了起来。 “来,我来帮你吧。”我走过去,先把衣裳拉好,绕过他的细腰,将腰带妥帖系好。让他绕了一圈给我看看,心想:这萧玉洗洗干净,换身衣裳,还是挺俊的,拍拍手道了声,“好了。” “多谢,觅儿。”萧玉的脸色依旧一片潮红。我晓得他脸皮薄,也不再逗他。我把药篓放下,就开始收拾地上一片狼籍,问道:“方才我进门之时,你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这是在做什么?” “我,我想烧点水,将一身血污拾掇一下,恐玷污了此处,毕竟是觅儿的住处……”萧玉见我收拾,也过来帮手。 “烧点水,能弄成这样啊?看来,果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啊。”我忍不住再调侃他。 “萧玉惭愧,”萧玉的脸如同红霞一般,“不过,恳请觅儿指点一二,萧玉定能学会。” 看着萧玉一脸恳切,我也不好再取笑于他,于是道:“那我烧饭,你帮着烧火?”萧玉顺从点点头。我教他如何生火,加柴,虽说搞得有些灰头土脸,但好歹学会了烧火。 不知是被烟气呛着了,还是累着了,萧玉猛地咳嗽起来。我有些于心不忍:“小鱼,你这才受伤,还是先去床上躺着吧。这火我来看顾,回头饭做好了,我喊你就好。” 萧玉摆摆手,待气息平顺了,回话道:“觅儿,我无妨,这是老毛病了。先前受得也不过是些皮外伤,我想帮着你做些事,让你不要如此操劳。” 我心头一热:也真难为他了,身上中毒,被仇家追杀受伤,还想着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眼睛瞄见了他手腕处的红绳,连忙问道:“小鱼,你手腕处的红绳如何得来的?” 萧玉抬起头望着我,有些疑惑:“觅儿,为何问起此物,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不不,你看!”我将自己手腕处的红绳露了出来,给萧玉看。萧玉一看,果然脸色一变:“竟然一模一样。” 萧玉顿了顿,而后轻声道:“这红绳自我懂事起就有,母,母亲曾嘱咐过,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摘下它。此前,我府中曾来了位得道高人,他说……” “他说什么?”我急急问道。 “他说,这红绳与我的,姻缘有关。”萧玉说罢,偷偷瞟了我一眼。 “与姻缘有关……”我不由想起今日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算命先生,“我在集市上遇到一个算命先生,他说我的红绳是月老给的,找我的命中之人……” “此言当真?”萧玉听我之言,便激动了起来。我这才发觉自己有所失言,不禁也脸红起来。虽说我长居圣医族,不拘世俗之见,可是这样一说,就好像我认定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假的啦,那个算命先生怪得很,还说我和他都是神仙呢!豆腐鱼汤好了,等我再炒个鸡蛋……”我觉得有些尴尬,便把话岔开。 听言,萧玉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哀哀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就我眼下的光景,这般身子骨,都不知道能活到几日,何必还拖累一人……” “小鱼,你身上这毒又不是不能解,何必如此丧气呢?”我劝慰道。 “什么?我的毒能解!”萧玉激动得站起身来,一把将我的手死死抓住。 第72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六) 彼时,我正预备将锅中热腾腾的豆腐鱼汤盛出来。萧玉突然激动万分冲过来,心中不免一惊,手中的勺子跌落,乳白滚烫的汤汁顿时飞溅到我的手背,我“哎呀”喊疼叫了一声。 萧玉却未觉察,只是过来死死扣住我的手,急急问道:“如何解?” “小鱼,你弄疼我。”我有些生气,想甩开他的手。而萧玉却是不闻不问,手上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我问你,我的毒如何解?快说!” “萧玉,你先松手,你弄疼我了。”我实在有些委屈,却又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只好一个俯身,直接张口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萧玉吃痛,手总算松开了,人也清醒过来:“觅儿……你哪里疼?” 我自是恼了萧玉,瞪了他一眼,也不愿回他话。转身走到水缸处,舀了些许凉水,想要将烫伤的手冲一冲。萧玉跟过来,伸手过来想要帮我,我一把推开他:“你走开!欺负人!” 萧玉踉跄了一下,依旧固执地夺过我手中的水瓢,不顾我的反对,轻轻一倾,由着水一点一点淌过我手中白中泛红之处,眼见手腕处也是红了一圈的抓痕。 水触及之处火辣辣地疼,更叫人生气,我大骂道:“感情我就是那蠢笨的东郭先生,你就是那只恩将仇报的恶狼,当初为何要拼命将你救回来,由着你死在山中一了百了,岂不痛快。” 萧玉还是不吭声,一手拿着水瓢,一手翻看着我的手,眼光所及之处,似乎溢出满满的心疼。我见不得他这般虚情假意,一把夺过空水瓢,往他身上一砸,他也不躲,任由我折腾出气。 既空出了另一只手,当下将我手轻轻捧着,宛若至宝。他只是往上面缓缓吹气,似乎想一下一下吹走因为他带给我的伤痛。片刻,他轻声问我:“此处可有伤药?” 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想理他。没曾想,我手背烫伤处突然有一点微凉落了下来,犹如蝶翼拂过一般。再一看,居然是萧玉低头轻吻我的伤口处,红唇似血,格外刺眼。 “好啊!你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小人,居然还敢轻薄本姑娘!”我气急了,抬脚就狠狠踹了萧玉一脚。 萧玉脸上眉头一皱,松开了我的手,却一把将我死死抱住。这下子,我手脚并用,手死命捶他,脚不停踢他,此刻的萧玉却是一动不动,任由我为所欲为。 终于,这两日累积下来的劳累和委屈一下子爆发,我“哇”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止也止不住,泪水把罩着的面纱都打湿了…… 萧玉抽出一只手,揭开我的面纱,用手腹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泪珠,却留下一片泪痕。他将我紧紧揽入怀中,温柔一低头,灼热的唇想将那片濡/湿驱走。一时间,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在我的口鼻处弥漫开来…… 我一时迷茫了,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呆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萧玉吻过我的耳侧处之时,软语低喃:“觅儿,是小鱼不好,你可以打我,骂我,就是别恼我。昨日跌落谷底之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却被你救出升天。然后你又同我说,自小带来的毒可以解,你不知道此前家中为了给我治病延请了多少名医,却都束手无策。这两日遭遇到的起起伏伏比我过去十六年经受的还要多,故而有些失常。” 他顿了顿:“此刻,我却是想明白了,若是没有遇见你,萧玉不过是孤苦一生,无牵无挂,毒解不解又何妨。若是为了解毒,却又失去你,这毒解了又有何用?这一切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从今往后,萧玉的命便是你的了,只求你别丢下我……”说罢,他伸手与我十指相扣,两根红绳一时交错在一起。 温柔的话语蛊惑了我的心,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回答他:“我,我,不会丢下你的。” “觅儿,我对你负责的。”萧玉郑重承诺道。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小声低喃:“你放开我吧,鱼汤都快熬干了。” 萧玉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将我缓缓松开:“我来吧,你手伤了。”他盛汤的动作很是笨拙,汤汁溅得灶台四处都是,不过总算是盛出来了。 后来,炒鸡蛋萧玉他也不让我动手,只说让我在一旁教,看着他做,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结果,鸡蛋自然是炒焦了,不过好歹炒熟了。 吃饭的时候,萧玉小心把鱼刺挑出来,鱼肉放到我碗里。自己吃炒焦的鸡蛋,再加些豆腐。两人一直无话,到了最后,我有些于心不忍,夹了块鱼肉到他碗里,没好气道:“你吃,我又不是病人。” “嗯,我吃,”萧玉浅浅一笑,眉眼弯弯的,“觅儿的手艺真好,怎可辜负。” 饭食毕,碗也是萧玉抢着洗的,虽说依旧是手忙脚乱,还将饭碗摔破了一只,不过也好歹是洗完了。“这是我第一次洗碗,做得不好,觅儿莫怪。”萧玉不好意思,末了还轻咳了几声。 我见不得他这般,佯装凶巴巴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学这些做什么。我去熬药,好不容易把你的命捡回来,别可劲糟践自个的身子。” “为了觅儿你,做个凡夫俗子又何妨?我身子无妨,伤药在哪里?我先帮你上药。”萧玉又恢复之前千尘不染,温润如玉的模样。 “惯会花言巧语。”我嘴上说萧玉,心里却很是受用,从小到大还从没一个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眼睛不由瞟向柜子上存放着的伤药。 萧玉很是聪明,顺着我的目光取了伤药,捣碎了,便不由分说拉了我过来,轻轻在我手上烫伤处敷了一层。停了片刻,他找到换下来那身白衣,撕扯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布条,用水洗净,细心绑在我的手上,言道:“女子的手很重要的,可不能留下疤痕。” 他一句关怀的话语,瞬间把我的心化开了,轻轻“嗯”了一声,回应他。再一看,他手背上被我咬出月牙型的伤痕,我抓了一把伤药,也替萧玉敷了一层。 萧玉静静瞧着我手上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溢了出来,眉眼弯弯的,对我温柔道谢。此前两人的争吵,就此揭过了。 山中天黑得特别快,眼见入夜,我忙了一整日,早就人困体乏。而萧玉拖着个病体,也需尽早歇息,可是当下却有个大问题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一张床,今晚如何睡? 萧玉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轻轻咳了几声,自觉从屋外搬了些干草铺在地上,说道:“觅儿,昨晚照顾了我一夜,今又忙碌了一日,不如早点上/床歇息。” “那你呢?”明知萧玉意欲何为,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就在这地上睡。”萧玉的脸色微微泛红。 “医者皆是父母心,我怎可让你一个受伤,中毒的病人睡地上呢?”看着萧玉羸弱到几乎快要见风倒的身子骨,如此欺负一个体弱多病者,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要不,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万万不可,萧玉怎能让你一个弱女子在地上受凉挨冻。”对于我的提议,萧玉果断拒绝。 “现已入夏,天气渐暖,还是我睡地上吧。”我据理力争。 “不可,山中湿气重,若是觅儿执意如此,那萧玉今晚只好不睡……” “那,好吧,你睡地,我睡床……”看不出萧玉一个弱质富家公子,拧起来还挺固执的,我只好答应。 油灯吹灭,小木屋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子漏进了些许。我和衣躺下,萧玉那头窸窸窣窣一阵,听声音也躺下了下来。 摘下面罩,闭上眼睛,我感觉到萧玉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味又钻进鼻子,还有他轻微的呼吸声似乎近在耳旁,感觉好奇怪。 虽说我无父无母,自幼在圣医族过得与世隔绝的生活,日日与药材打交道,但也知道现下我同一个陌生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恐怕只有夫妻才能这样吧。想到此处,我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忍不住抚了一下手腕处的红绳,好在萧玉此时看不见。 屋里多一个人,心中胡思乱想,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清清嗓子问道:“小鱼,你睡了吗?” “没。”萧玉的声音很轻,给人感觉有些紧张。 “我想过两日,等你身子大好了,我要回圣医族一趟。” “你要回圣医族?!”萧玉突然有些激动,但过了会却又平复下来,“觅儿去吧,萧玉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可还会回到此处?” “嗯,会回来的,我不是说要给你解毒吗?虽说没有十分的把握,总要试试看。”我听出萧玉的不安,连忙安慰他。 “嗯,我相信觅儿。” “今日在集市上,我见到一队人马,看样子像是朝廷的人,朝我们圣医族去了。我有些不放心,故而要回去看看。” “朝廷的人?可看得出是什么人?”萧玉似乎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小鱼,莫担心,与你无碍。我们圣医族,自是只与朝廷打交道。”我解释道,“不过很奇怪,此次领头的,居然是个女子。” “女子?什么样的女子?” “没见到她的脸,坐着华贵的马车,很是气派,瞧那架势,搞不好是个公主或是郡主。”我猜测了一番。 “公主?郡主?” “嗯,远远看了一眼,还很漂亮。”说着说着,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了,小鱼,睡吧。” “嗯,睡吧。”感觉萧玉的声音格外温柔。 折腾了两日,我的确太累了,很快便沉沉入睡。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有人说话:“漂亮吗?不及某人。” 第73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七) 蛇仙彦佑偷偷潜入鸟族,跟在鸟族族长身后许久,见他一直忙着与族中长老商议处理事务。心有疑惑:鸟族向来是公主穗禾主事,如今这般状况,难道说穗禾不在族中?在凡间遇见那女子果真是她? 正当此时,果然听见有人主动提及此事,彦佑连忙竖起耳朵偷听。 “族长,不知公主何时回到族中?”一个花衣长老问道。 “公主啊,并不知她归期几何,”鸟族族长捋了捋发白的胡须,意味深长道,“你们也知道,我们那位公主,一月总有半月抛下族中事务,徘徊逗留于天界。听说,现今更是追随火神殿下去了凡间。” “族长此言当真?小老儿听说,夜神殿下和水神新近认回的长女锦觅,乃奉旨下界渡劫,此事和火神殿下并不相干啊。”花衣长老有些不信。 “长老,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夜神和锦觅下凡渡劫不假,可火神却是在他们二人前脚踏入天机道盘,后脚就跟着一起跳了下去,私自下凡了。”鸟族族长压低声音,神秘道。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哗然,但也有人质疑:“私自下凡可是要天规论处的,天界难道就不管吗?为何不终止渡劫,将火神缉拿回来?” “那可没那么容易,听闻此次渡劫用的是百万年难得一见的无字命理,如若贸然终止渡劫,只怕要影响天道运数,只能听任由之,待他们一行渡劫归来再行论断。” “那此事与我们公主何干?” “诸位长老谁人不知,公主一颗芳心早就高悬于那栖梧宫了。鸟族本是天后娘娘母族,娘娘又是公主殿下嫡亲姨母,既然火神私自下凡了,她私底下求个恩典一同前往,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反正多她一个也不多,大家说对吧?”族长皮笑肉不笑。 在座众人也只好尴尬陪笑,他们人微言轻,可不敢公开闲话公主,也不敢对族长出言不逊,以免惹祸上身。 听到此处,躲在暗处的彦佑不由苦笑了一声:“你果真是爱极了火神,还是爱那高高在上的权势地位啊?不过,也怪我当年自作多情,就偏对你一见钟情。要不然,你也不会设计我和太微最钟爱的女官,一箭双雕,给荼姚一张明晃晃的投名状。穗禾公主,你好狠的心啊!” 也不知是不是孤寂、简陋的小木屋内多了一人的缘故,我那一夜睡着极不踏实。奇奇怪怪的梦一个接着一个,一会梦见自己在平静如镜的湖面踏水而行,所及之处,脚底竟然步步生莲;一会又梦见自己恍惚站在天河之上,漫天坠落的流星落在身旁,煞是好看;最后,还梦见自己在云雾缭绕的暗林里,林子中央有株大树,上头缀满了星星,更让人称奇的是,寒潭中竟满是数不清的七彩锦鲤。 我跑过去正想捞一尾锦鲤起来玩耍,却见到岸上的巨石旁竟有一白衣飘飘的男子在小憩。只见男子缓缓转身,笑靥如花,温柔冲我招手:“觅儿,来,到我这里来。” 那张脸似曾相识,温润如玉,我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径直向那男子走去。待快走要到那男子面前,我这才发现:这男子不就是萧玉吗? “你是……”就当我欣喜地要把那名字喊出口,谁知那男子突然面容惨白,全身抽搐起来,像是在遭受极端痛苦。再一看,他身上的白衣突然被鲜血染红了,一层层渗出来,血滴入寒潭,顷刻就把一潭水染得鲜红鲜红。 我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身子禁不住颤抖起来,本能地大喊出声:“不,不,不要,小鱼仙倌……”然后胸口剧痛,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觅儿,觅儿,你没事吧?醒醒,你快醒醒!”从遥远的地方,有个温柔缱绻的声音在唤醒我,我捂住胸口,迷迷糊糊张开眼睛。 好半天才看清身边的人,一时间,只觉得他的脸与梦中人的脸瞬间重叠,我“哇”一声大哭出声,扑到他怀中:“小鱼仙倌,你太坏了,干嘛吓我!我以为你死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怀抱开始有些僵硬,后来就变得无比温暖,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有一只手温柔抚着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好似哄孩子一般:“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好好的。是是是,我很坏,觅儿乖,不哭啦……”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等我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趴在萧玉怀里好半天。连忙红着脸,猛地将他推开,赔礼道:“对不起啊,小鱼,我失态了,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 黑暗中,我看不清萧玉的脸,不过他轻柔的声音就在耳侧:“不碍事,觅儿这是魇着了,我掌上灯,你喝口水吧。” “嗯。”我顺从应了一声。油灯微弱的光,将屋子照亮了半边,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长长的,牵绊在一块。萧玉很快端来了水,我连忙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下去。 只听见他在一旁哄道:“慢点喝,小心呛着。”一边说话,还一边抬手将我鬓边两三缕被汗水浸湿,散落的发丝理顺,他的动作很轻柔自然,好像做过几十,上百次一般。“方才,觅儿在梦中喊我什么?小鱼……” “忘了……”这人怎么这样没脸没皮,不知收敛。我的脸越发烧得发烫,只得将空碗递过去,低声道:“我还渴。”萧玉果然放下手,接了碗,起身再去盛水。 我赶忙趁着空档将头发和衣服理了理,胸口依旧闷得难受,隐隐作痛,想来心口疼的旧疾又犯了,我拿出药丸。待萧玉再把水端来,就着水一口将药吞下。 萧玉见我吃药,有些紧张问道:“觅儿,这是怎么了?为何要服药?” “我没事,心口疼是娘胎里带来的老毛病,一直吃着药。”我解释道。 “人说,医者能医人却不能自医。想不到觅儿身为圣医族的护国圣女,却也同萧玉一般,饱受病痛的折磨。”萧玉的口气里满是心疼,说罢又咳嗽起来。 深山老林,哪怕是入夏时节,夜里也是寒气逼人。我看着地上那有些发潮的干草,想到萧玉的病,再想到他从小锦衣玉食,恐怕从未受过这般苦,就鬼使神差说了句:“地上凉,要不,我们一起睡床/上。” 话才刚说出口,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这是一个正经姑娘家能说的话吗?指不定这会,萧玉会觉得我是个水性扬花的放荡/女子。 说出口话泼出去的水,这可怎么办?此刻,我羞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只好把心一横,“呼”一声吹灭了油灯,道一句:“我先睡了。”就直接将被子一拉,从头到脚把自己蒙住,大气都不敢出。 萧玉那边先是没有任何动静,也不说话。就这样,过了约莫了一刻钟,我觉得身侧有响动,接着那股淡淡的草药味,似乎隔着被子传了过来,很近很近。 萧玉,他果真在我身边躺下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紧张地攥着被子,一动也不敢动。 萧玉似乎猜出了我心中的顾虑,轻声道:“觅儿莫怕,你一片好意。哪怕你我同卧一榻,萧玉也绝不会冒犯你半分,否则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瞎说什么呢!”我从被子中探出一半脑袋,只露出眼睛,大声呵斥他,不让萧玉再说下去。 “是萧玉说错话了,觅儿早点休息吧。”语气间似乎是满满的欢喜。这人还真是奇怪,被骂了还如此开心。 就这样,我和萧玉兵荒马乱地过了一夜,虽说有些不太习惯,却也平安无事度过了。 熠王萧策带着百名亲兵,从边境马不停蹄往苗疆圣医族赶。一路上争分夺秒,大家饿了啃干粮,一日不过歇息两到三个时辰,战马都跑死了好几匹。随行亲兵只知将军是接了密旨,就匆匆抛下边关战事,急行军往圣医族来了。 萧策担忧临天帝的病情,赶路这几日大都沉着一张脸,寡言少语,一心盼着早日接到圣女,送去王城给父王治病。想到此处,他忍不住高高扬起马鞭,狠狠抽打马屁/股,好让马儿跑得快更快一些。 还没跑出多远,常年行军打战练就的警觉性,就让他觉得前方的灌木丛中有问题。他“欤”一声,猛地勒住马,一摆手让队伍生生停了下来。果然,灌木丛中突然窜出几个身影,直接朝他奔来。 随行副将见此情景,连忙大喊:“保护将军!”一行人便匆匆上前列阵,将萧策团团围住,保护起来。另有几个亲兵冲出去,与来人厮打起来。 其中一人一面抵挡,一面大喊:“熠王爷救命,我是云王府的萧六啊!” “胡说八道,此地距云王府尚有数百里地,云王爷府中之人怎可出现在这山野之地。”副将大声呵斥,“定是凉虢人的细作,活捉起来。” “王爷,我真是云王爷的贴身随从萧六,有腰牌为证,云王爷出事了!”萧策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说话之人,那人一只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看来是此前受伤了。 来人被打得节节败退,眼见不敌,只得甩出腰牌,再次大喊:“熠王爷,云王爷奉旨进京,被刺客偷袭,如今下落不明。” 萧策飞身跃起,伸手接住萧六抛出的腰牌一看,当下冷声大喊:“快住手!”回到马背之时,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保护圈,将萧六一把提起来,大吼道:“兄长到底怎么了?快说!” 第74章 六一特别番外之钓一个媳妇,抢一个夫君(上) “贝辰,贝辰,你在哪啊?”天帝润玉之女桃夭扯着嗓子,在飘渺如烟的天河岸上一通狂吼乱叫,欲寻自己的亲哥——天界太子贝辰。 “循着仙气,应该就在附近,哥哥到底躲到哪去了?贝辰,贝辰……” 桃夭本就急躁,遍寻贝辰不着不免失了耐性,于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天河下最后通牒:“贝辰,限你一弹指间,立刻、马上回话,否则,呵呵呵……要不然我就去和父帝告状说你欺负我……” 果然,桃夭话音刚落,当即就收到贝辰的千里传音,告知了他所在的确切方位。身为六界第一路痴的桃夭,从身上掏出外婆风神临秀为她特制的司南定了一下位,就“嗖”的一个旋身往贝辰那处去了。 待桃夭在天河末端发现哥哥贝辰熟悉的身影时,彼时他正端坐在五光十色的天河旁垂钓。而且他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有个白胡子老翁,不知是哪路神仙。 桃夭悄悄靠近他们,只听见那白胡子神仙嘴里念唱着:“日逐洪涛歌浩浩,夜观星斗垂孤钓。孤钓不如天地宽,白头俯仰天地老……”桃夭听这声音挺熟悉的,却一时半会没想起来是何人。 于是,调转到贝辰后头,先恶作剧地“啊”一声,接着大喊了一句:“贝辰!”想要吓贝辰一大跳。谁知贝辰却是坐着纹丝不动,依旧背对着桃夭,无奈说道:“桃夭,你好歹八百岁仙龄,还耍这种幼稚的把戏。听闻小七姑姑与你同龄之时,已入璇玑宫伺候父帝了。” “切,你也不过四千多岁,一天到晚装什么深沉。”桃夭表示不屑。 倒是一旁的老神仙似乎被桃夭这一嗓子吼惊到了,老手一哆嗦,急急收起了手中的鱼竿,向桃夭见礼:“小公主殿下。”桃夭瞧着老神仙挺面善,却依旧没想起来他是谁,只能哼哈答应着。 那老神仙也不和她客套,转对贝辰言道:“太子殿下,既然小公主殿下驾临,小老儿就先行告退。”还没等贝辰回话,就化作一股青烟匆匆飘去。 等到贝辰回过神来,站起身来在后头死命喊:“姜太公且慢,留步……”却是再也得不到他老人家的回应。此刻,桃夭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刚才那个老神仙是姜太公啊!瞧我这果子脑袋,怎么愣是半天没想起来。” 贝辰白了桃夭一眼,没搭理她,继续坐下来钓鱼。桃夭深知自己亲哥的脾性,就舔着脸挨他身边坐下,问道:“哥哥,这姜太公为何一见到我就跑得像老胡见到广寒宫的玉兔一样啊?” “妹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这有什么好装的,我是真不知道啊。”桃夭有些摸不着北。 贝辰转过头来,看了桃夭一眼,而后摇摇头道:“妹妹,看来你不但天生路痴,而且忘性还大。约莫在两百年前,某日你出去闲荡玩耍,偶遇正在天池边垂钓的姜太公,当时他老人家有些困乏,正入定小憩。当时,也不知你如何想的,变了把剪子一把将他蓄了上千年的胡子给绞了。” 贝辰如此一说,桃夭哪里还有想不起来的,只好尴尬地咳了几声:“呵呵呵,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这个姜太公也太不地道了,多大点事啊,还闹到父帝跟前去。害我被禁足了三个月,罚抄了一百遍《无相心经》,任凭谁来求情都不管用。那种生无可恋的日子,气得我都想直接去弥勒菩萨那处出家,了却此生。” “妹妹,你确定弥勒菩萨会愿意收留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百年前,你借了卯日星君之母毗蓝婆菩萨的绣花针来玩耍,后来偷偷把弥勒菩萨的乾坤布口袋密密麻麻扎了上百个孔子,后来还是师尊祖玄灵斗姆元君帮忙补好的。”贝辰无情地戳穿桃夭,继续接着钓鱼。 “呵呵呵,”这下子,桃夭更是尴尬了,连忙转移话题,“人言道,那姜太公钓鱼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为锦麟设,只钓王与侯。但哥哥你已经贵为天界太子,继任天帝,在这里钓个什么劲啊?” “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贝辰却一改常态,说话结结巴巴起来,还有些面色羞赧。 桃夭自然看出了贝辰的不对劲,接着追问道:“哥哥,你到底在钓什么?” “我在钓……” “钓什么?赶紧从实招来!不然,我就去父帝那里告状,说你欺负我。”桃夭佯装威胁道。 “好啦,好啦,告诉你吧。我在钓,钓媳妇……”贝辰压低声音,支支吾吾回答。 “钓什么?”桃夭有些没听清。 “钓媳妇……”贝辰重复了一遍。 “钓媳妇,哈哈哈……”桃夭忍不住捧腹大笑,“哥哥,你莫不是被骗了吧?谁和你说这天河里头能钓到媳妇的?” “别笑了,”贝辰觉得有些委屈,“是母神说的,她说,只要足够耐心细致,就一定能钓到属于自己的媳妇。” “原来是母神说的,”一听到是自己亲娘说的,桃夭也不敢造次了,硬生生将笑意压下去,“那你干嘛又和姜太公一起垂钓啊?” “母神说,媳妇一定要是心甘情愿被钓起来,才能算数,所以我找了姜太公教我钓鱼。世人不都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吗?”贝辰认真解释了一番。 “那母神此言,有何根据吗?”桃夭有些不解。 “自然是有的。前几日,她说同我一般仙龄之时,就在璇玑宫后头暗林的池子里钓来一尾美男鱼。从此,那美男鱼对她一见倾心,生生世世非她不娶。” “父帝?父帝的真身不是小白龙吗?怎么变成美男鱼了?”桃夭觉得这有些话有些不科学。 “你没听见,母神一天到晚就是‘小鱼仙倌’喊父帝。我估摸着,一定是父帝当年变作一尾美男鱼,哄骗母神。”贝辰是个老实孩子,对于自己亲娘锦觅的话毫不怀疑。 “原来如此,那哥哥你继续钓吧,钓个好媳妇。”桃夭点点头,心里头则是长篇腹诽: 对于自己那位行为举止如同孩童一般的母神锦觅,她可是全六界最最不能得罪的神仙。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让她受了委屈,不论对错父帝只会一昧偏袒。实在是闹得过头了,还没等父帝开口,她只要捂着胸口,可怜巴巴说一句:“小鱼仙倌,我心口疼。”于是,有着六界大智慧的天帝陛下立马丢盔弃甲,哪里还舍得指责她半句,只帮着她收拾烂摊子就好。 至于,才元神归位的外公水神洛霖,老觉得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一直对母神愧疚得不得了。那也是叫给星星,绝不给月亮的主,让他管教母神,做梦吧!还有,外婆风神临秀、花界芳主们,都是一群母爱泛滥的女神仙,护起短来更是不讲道理。 放眼六界,唯一一个敢和母神对着干的,就是二叔魔君旭凤。每每母神闯了什么祸,去魔界投奔婶婶鎏英,他总是凶神恶煞喊打喊杀。不过奇怪得很,每回他也就是嘴上说得凶悍,从没见他采取过什么实质行动。 “哪个说媳妇是钓来的?明明就是抢来的!”话语间,一个身着玄衣,脸戴银色面具的女子突然现身。 “卿天妹妹,”贝辰看见来人很是高兴,“你怎么来了?”卿天是二叔魔君旭凤的掌上明珠,仅小他一岁仙龄。作风泼辣大胆,平时喜欢舞刀弄剑,像个假小子,贝辰和她很是投缘。 “我在魔界待着实在无聊,这不就上天界来,寻你们兄妹玩耍。”卿天揭下面具,露出一口白齐的牙齿。 “卿天姐姐,你来就来呗,干嘛还戴一个面具装神弄鬼的?”桃夭问道。对于这位堂姐,桃夭是有些羡慕嫉妒恨的。不为其他,别看自己平日里在天界上梁揭瓦,弄得满界不得安生。可自个再怎么淘,都不能越过亲娘锦觅,要不然亲爹润玉准削她不可,他可是真削。 相比这位二叔家的卿天堂姐,人家在魔界可以横着走,凭她怎么任性胡闹,可是无人敢管。只因她亲娘鎏英公主管不住,亲爹魔君旭凤说女儿就是用来宠的,压根就不管她。 “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瞒过我父君,也不知他怎么想,总不乐意我上天界来找你们玩耍。”卿天忿忿道。 “卿天妹妹,你方才说什么媳妇是抢来的,不是钓来的,怎么说?”贝辰对这茬比较感兴趣。卿天莞尔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说小老弟,你都四千多岁仙龄了。怎么还如此不上道啊?一天到晚听你娘亲糊弄你。” “我是你哥,”对于二人的长幼关系,贝辰时常要提醒大大咧咧的堂妹,不过对方似乎也没顺从过他的意思,“还有,我母神不会糊弄我的。”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大伯母从不糊弄人。”冒着生命危险,得罪全六界最最不能得罪的天后锦觅,卿天可没那么傻,“不过,为了证实我所言不虚,此番我打算下界给你抢个妹夫回来。” “抢个妹夫?”“去凡间?”贝辰和桃夭兄妹俩的关注点不在一处。 “对,去凡间,抢个夫君。”卿天有些自得其乐。 “去凡间啊,”桃夭皱皱眉头,“我可不敢。记得去年凡间清明节之时,我尾随父帝和母神下界走了一遭,也想要尝尝母神心心念念的青团。谁知,青团没尝到一口,就被父帝一把拎回天界。从此,就过了半年生不如死的禁足日子,还被父帝罚抄了一千遍《梵天咒》。连同母神都不待见我,罚我三个月不准吃烤鸡。后来,还是狐狸仙爷爷看我可怜,偷偷藏了小半只烤鸡带进璇玑宫给我解馋。” “妹子,你也太惨了点吧!”卿天同情地捏了捏桃夭粉嫩的小脸蛋,“不过,你还是太小了,哪里懂得这压根就不干青团啥事。就是,你把你亲爹和亲娘的二人世界给搅黄了,他们能不恨你。” “不能够吧?”桃夭有些不信。 “你这傻孩子,连自己为啥被罚都没搞清。当初你犯这事,我可是一清二楚。当时,你爹娘下界前,大伯可是来了封信给我爹,说是让他代管六界事务。我爹不乐意,我娘偏帮你娘,后来两人还打了一架。”卿天顿了顿,“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等你像我这般大,长到四千多岁就明白了。” “切,姐姐又装老沉。”桃夭嘴上不服,心中却是认可卿天的说法。怪不得那会被罚得那么惨,原来并非私自下凡的缘故。 贝辰见桃夭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小丫头动了歪心思,连忙出声阻止:“你们俩灵力低微,万万不可私自下凡。凡间五味杂陈,会掩盖住你们身上的仙气,仙踪难觅。万一遇见什么仙法高强的坏仙歹魔,将你们掳了去。到时候你们叫天帝天帝不应,叫土地土地不灵,有你们哭的时候。” “哥,我俩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劲,你好歹是堂堂天界太子,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桃夭拉着贝辰的手撒娇。 “少来,你赶紧跟我回去,否则我就禀明父帝,说你想私自下界。”贝辰不吃桃夭这卖萌的一套,而后转对卿天,“还有,卿天妹妹,你随我们一道去璇玑宫,晚膳过后,父帝自会差人送你回魔界。” “哥——”桃夭继续晃荡贝辰的手。 “贝辰,来,我们聊聊,”卿天身为魔界霸道小公主,可不是浪得虚名,可没那么好打发,“瞧瞧这是啥?”说罢,从身上掏出一个发光的黑色珠子。 “魔珠!妹妹从哪里得来的?”贝辰一把从卿天手中夺过黑珠,欣喜不已。 “哟,贝辰你不愧为天界太子,果然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这是魔珠了。这珠子可是我爹派了数万魔兵,寻遍魔界三城各大洞窟找来的,极为难得。想当年穷奇关押在我魔界许久,狡兔三窟,他炼化的魔珠自然是藏得深。后来,爹爹就把这珠子送给我了。” “卿天妹妹,二叔真疼你,”贝辰恋恋不舍将魔珠递还给卿天,手上的动作却是慢半拍,“你,能不能,把魔珠借我玩些天?一定完璧归赵。” 谁知,卿天并不和贝辰客套,接了魔珠摇摇头:“那可不成,这魔珠可是我魔界之宝来着。不过……”说到此处,卿天却是顿了顿,不再往下言语。 “不过什么?”贝辰追问道。 “不过,只要你装作不知道我们下界之事,替我们隐瞒片刻,我可以将这魔珠送给你。”卿天极力引/诱贝辰,拉他下水。 “妹妹当真愿意把这魔珠送给我,而且往后绝不会讨要回去?”贝辰有些心动。 “当然,本公主说话算话,但前提是,你要替我们下凡打掩护。”卿天霸气道。 “那,”贝辰眼巴巴望了一眼卿天手中的魔珠,已经被她完全说服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成交,”卿天爽快将魔珠抛给贝辰,“还有,若是我们许久不归,大人们问起来,你就去魔界找我父君,他会想法子找我们,替我们说情兜底的。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千万别让你父帝先知道了,要不,我们全体玩完。” “就是,就是,父帝最不近人情了。”桃夭附和道。 “桃夭,别胡说。”虽说天帝润玉对子女严苛,不过贝辰对自己亲爹极其崇拜,由不得任何人对他说三道四。“妹妹,怎知二叔有能耐在下界找到你们啊?万一他找不到,还不是要我父帝出手啊。” “得瑟啥啊!想当年,你父帝把你母神藏到凡间,还不是一下子被我父君找到了。”卿天表示不屑。 “我怎不知有这档子事,还有,为何你父君要去凡间找我母神?这完全说不通啊!”贝辰气呼呼反驳。 “贝辰,你就说帮不帮我们吧?不行,把魔珠还我,我回魔界去。”卿天伸手就要拿回魔珠。谁知却抓了个空,贝辰一溜烟消失不见了,从空中飘来一句话:“妹妹一定照顾好桃夭。” 看着哥哥和姐姐两人鹬蚌相争,最后渔翁得利的桃夭是最为得意的。当下就亲热挽起卿天的手臂,问道:“卿天姐姐,听闻凡间有三万六千五百世,我们去哪一世玩耍?” “小桃夭别急,姐姐我自有妙计。我之前不是说了,要去下界替你撸一个姐夫回来。”卿天神秘兮兮道。 “姐姐,你又胡说了,你堂堂魔界公主,将来要嫁的夫君不是我天界的上神,就是你魔界的城主,怎会是下界的凡人呢?”别看桃夭年纪小,一颗果子脑袋古灵精怪得很,自是不会被卿天的片面之词糊弄过去。 “可以啊,小桃夭,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懂得不少啊!果然是后生可畏。说起,我相中的这位夫君啊,那可不是凡人,他可跟我们魔界颇有渊源。”卿天决定向桃夭和盘托出,否则这小丫头片子,定会添乱。 “你可知凡间分为两界,修真界和下修界?千万年来,从下界飞升至升神府的地仙,大都出自凡间修真界。升仙府每隔三十年一考核,通过文考六界官话,武考仙术道法,以文武考的成绩等次指派其在天界或魔界的职务。” “这谁不知道啊!这同你凡间的准夫君何干?”桃夭显然不满意卿天的解释。 “你别着急啊,容我细细道来。数日前,升仙府送来一名刚飞升的地仙来我魔界,说是此人有魔族血统,凭借一己之力封住了魔界和人间破裂的结界,挡住了滔天洪水,挽救了凡间一界人的性命,可谓功德无量。可补我外公卞城王的退职空缺,为魔界城主。” “没想到下界居然也有这样的能人异士,他的魔族血统又是怎么一回事?”这种奇事桃夭倒是从未听过,顿时有了兴致。 “说是他亲娘乃我魔族女子,思凡下界后,被修真界一个修仙的渣男哄骗,而后生下了他,母子二人却又被无情抛弃。他们在凡间过得极为凄惨,魔女后觉无颜面对魔族中人,便自断魔根,魂飞魄散。” “真是可怜啊!后来呢?” “后来,此人升仙后,前来觐见我父君,果然是相貌、人才一流。你也知道,我爹最是惜才不过,而我娘又体恤外公年事已高,不宜操劳。觉得升仙府安排妥当,卞城王一职他的确当的。其实,此前还有一番内情。你不知道,此人还是凡人之时,竟以活人之躯潜入过地府,从固城王手中抢走被拘来的魂魄,救活了他的师尊。”卿天一脸佩服。 “一个凡人而已,就算有魔族血统,他也太厉害了吧!闻所未闻。”桃夭听言,也是崇拜得五体投地。 “可不是,我爹也是经由此事,知道固城王收受贿赂、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当即就下令把他给斩杀了。然后睁一闭一只眼,默许那人带走他师尊的魂魄,饶了他师尊一命。” “二叔也是赏罚分明,这人既受了二叔如此大恩,又身居魔界城主高位,应当协助二叔管理好魔界事务,方为回报。改天我去魔界见见此人。”桃夭向来喜欢结交有能耐的朋友。 “在魔界你可见不到他,”卿天叹了口气,“这事更奇之处在后头,妹妹且听我说完。没想到,此人居然拒了我父君,说不愿当什么卞城王,自愿放弃魔族身份,只求回到下界做个凡人。说是此前答应他师尊,一定会回到他身边。气得我爹直骂,说活了几十万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愚蠢,自甘堕落的魔。” “为了一个凡人,放弃魔界城主的身份,不能够吧?他的师尊是什么来头啊?”桃夭越听越奇,追问道。 “说起他那师尊啊,自然也不是一界凡夫俗子,”一时间,卿天的口气和缓起来,“确切地说,他师尊不是人。” “是神?是仙?鸟族?还是水族啊?”桃夭如数家珍,把六界撸了一遍,“花界是不能够了,除了老胡爷爷这个神奇的存在,花界只有女子。” “妹妹这回可猜错了,他师尊正和你花界渊源颇深。用我父君的话来说,他那师尊就是一截烂木头,不过是神农老头种的一棵烂秧苗,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神农爷爷种的一棵烂秧苗?这还真是我花界的花草树木来着,姐姐快说。” “听我父君说,千百万年来,神农一直游走于六界,只管些莳花弄草的活计。说是约莫五千年前,他在花界偶拾了一棵烂秧苗,带去天界悉心养护,好像就养在你璇玑宫后头暗林的琪树旁。原以为救不活了,谁曾想过了几百年,那烂秧苗居然吸取了天地精华,抽枝发芽,长成一株小树。神农挺高兴的,就截下其中一段木头,随手雕成木雕。没想到这截木头近日竟修成个人形,偷偷溜下界去了。” “神农爷爷这怕不是老糊涂了吧,怎么能放任一截木头下界作乱呢?不行,我要去花界,告诉那些芳主姨婆们。”桃夭说着,抬脚就想飞。 “得得得,你这性子怎么听风就是雨啊!难怪你的外公、外婆是水神风神呢!你不想想,这时候,不论是神农还是花界芳主,哪个有空搭理这事。听闻凡间下修界,给居心叵测的恶鬼投掷了用穷奇之血炼制的毒药,眼下他们已有数百万人中毒,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这不,天界的药王菩萨、岐黄仙官、神农和花界芳主们都在想法设法为凡人研制解药,分/身无暇。”卿天拉住桃夭,絮絮叨叨说了一通。 “哦,我明白了。姐姐是喜欢上那个放弃魔籍,返回人间受苦之人。想把他带回魔界为城主,这样子你们俩就可以双宿双飞,长久厮守。”桃夭总算把这桩百转千回的奇闻,理出个头绪来。 “非也,非也,”卿天难得有些娇羞,“我是看上他师尊了,想要他做我夫君。” “啊!姐姐,你又没见过他师尊,怎么就断定他能当你的夫君?”桃夭这下彻底懵圈了,这是哪跟哪啊? “我和他有一面之缘,当时我从父君的观尘镜中见到过他的背影。彼时,他正坐在红莲水榭旁,弹奏他的木琴。一身飘逸的白衣,仙姿绰约,那琴弦好似一下子拨乱了我的心,我从没见过弹琴如此好看之人。”卿天一脸陶醉。 “背影?我服气。”桃夭忍不住扶额。 “小桃夭,你知道我魔界尚武,身边皆是些舞刀弄枪莽夫之辈。就算父君精通乐理,也不是他那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就是那种感觉。”卿天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也顾不上桃夭口气的不屑。 “那姐姐,咱们赶紧到下界修真界找你的心上人师尊吧。他当真那么好,如果给下界的女子捷足先登了,你岂不是欲哭无泪?”桃夭的话,瞬间把卿天拉回现实当中。 “对对对,妹妹言之有理,我们走。”卿天立马拉着桃夭,从天河往下一跃。 “姐姐,你知道我不认路的。我们这是往哪里去?你知道你心上人的名字吗?”桃夭顶着呼呼的大风问道。 “自然知道,死生之巅,师尊楚晚宁!”卿天大声回话。 第75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八) 自打煜王萧策懂事起,他就知道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父王待自己那个病怏怏的皇兄萧熙,还有他那个足不出宫,弱不禁风的母妃梅妃是与旁人不同的。 落梅轩远离东西六宫主殿,偏居一隅,自成一院,似乎与这红墙琉璃的辉煌王宫有些格格不入。 梅妃素来体弱多病,生下皇长子萧熙之后,更是缠绵病榻,只得常年静养。许是萧熙体质随母,生来也是个药罐子,三天两头生病召御医看诊,因此父王恩准他留在生母身边教养。 为此,母后也免了梅妃的每日请安,只有遇到临天国重大节日庆典的场合,她偶能出来露个面。以至于后来新选进宫的采女、才人竟不知后宫还有这么一个主位的存在。 原本这种半隐居的状况,落梅轩的境遇应该同冷宫一般凄惨,不过事实却恰恰相反,因为这个地方有着来自帝王的最大恩宠。隔三差五,除去各种珍稀药材,更有奇珍异宝、珍品古玩、绫罗绸缎……流水一般的赏赐被抬入落梅轩。 若是其他后宫嫔妃得了如此泼天的恩宠,自然是感念皇恩浩荡,但这梅妃却是个例外,态度令人玩味得很:但凡御赐之物,她大都看也不看一眼,一应锁入库房。自己依旧身着素衣,以通草绒花为饰,不御珠翠。 如此嚣张无礼的举动,自然惹来后宫众怒。于是嫔妃们恳请皇后下令责罚梅妃,谁知皇后只是冷冷一笑,并不搭理。 后更有眼红、好事的妃嫔便将此事加油添醋说与父王听,想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未曾想,这一状告下来,遭殃的反而是那些告状的妃嫔,被罚俸的罚俸,被禁足的禁足,带头之人则被直接降了位份…… 如此一番折腾,后宫众人总算看明白,也消停了下来:怪不得连皇后娘娘都明里暗里避让着她,这个平时看都看不见的梅妃,却是个万万不能开罪的主。 但对于后宫这些明争暗斗、风起云涌,梅妃似乎从不在意,只将自己同孩子拘于落梅轩一方天地。身子骨好的时候,有些精神头,她总喜欢干些莳花弄草的粗活。 落梅轩除了栽种许多她钟爱的梅花,还种有桂花、青梅和银杏。梅子黄时雨,八月桂飘香,银杏果甜硕,梅有暗香来,一年四季院内都别有风光。 梅妃恐怕是这座王城中最不像帝王妃子的嫔妃。她最大的爱好,就是亲手采摘青梅、银杏果和桂花,然后将它们一一洗净晒干,而后细细研磨成粉,亲自下厨做成一块块精致的青梅糕、银杏糕和桂花糕,给儿子萧熙下药。她说,药实在太苦了,总要配点甜的。 她还偏爱收集冬季干净的雪水,藏于老梅树下。待到次年用它泡花茶,竟是满室生香。 听闻梅妃是江南人士,一举一动皆是水乡女子的温婉味道。不过,却从未见过她的娘家人逢年过节,进宫来叩头谢恩。 而兄长萧熙则是在众多皇子、公主中唯一一个能让不苟言笑的父王开怀展颜之人。兄长身子一直不好,父王就免了他到上书房同其他皇子一同读书,练功更是不作安排。不过随着年龄渐长,父王就为兄长择选了一位先生,专门教些他感兴趣的书,只叫他量力而行。 小时候,只要是兄长过来请安,哪怕是父王正在御书房与大臣议事,他都可以畅通无阻,直接觐见。父王一见到他,总喜欢一把抱起他,问身边伺候的人,大皇子这几日饭进的香不香,有没有按时吃药?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才满意地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吩咐御膳房送他喜欢吃的糕点过来。 若是兄长那日多食了一块糕点,父王肯定龙心大悦,赏赐御膳房。所以御膳房之人皆卯足心思,想方设法按他的口味做糕点以便讨好,其他皇子、公主只能跟着一起吃。 兄长聪明机智且心地善良,若是遇见父王和大臣议事,总是站起身,将自己椅子让给老臣坐。父王自然不肯让他累着,就给众大臣皆赐坐。若是遇见父王处理朝政生气发怒,斥责大臣之时,他也总会稚气地从旁劝慰,结果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免去了一场帝王的雷霆之怒。 这样一来,朝臣们无不夸赞兄长仁孝贤德,颇有乃父之风。分外期盼着大皇子身体康健,可以时常过来给临天帝请安,这样他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后宫牵动前朝,正因为这样,朝堂上就立储君一事上,渐渐分成两派:立长和立嫡,一时间暗潮汹涌。 关于落梅轩之事,有些是萧策亲眼目睹,有些则是坤宁宫贴身伺候的宫人同他说的。 立储之事真正被拉到明面上,是教导兄长的先生一日在朝堂上奏,说大皇子萧熙聪慧过人,身子也一日好过一日,《太平御览》已经学了十之八/九,应该安排他读些其他的书。可他这一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没想到,大皇子平日所学竟是《太平御览》! 《太平御览》是何书?是自临天国建国起,历代帝王责令当世名家大儒,带领翰林院一众状元、探花编修一同修撰的国书。该书涉及经世治国、法令法度、兵法作战、百姓民生等方方面面,重点是:这书历来是传给继任君主的。这一下子便把兄长的声望推到了最高,朝中不少大臣纷纷上表,要立他为太子。 从那时候起,萧策的外公,已经致仕的两朝太师,开始频频进入坤宁宫拜见母后。也是从那时候起,萧策再也不能和之前一样,随心所欲玩耍,母后拘着他在宫中日日苦读,练功更是一天都不能落下。 爱玩本是孩子的天性,这样过了一段时日,萧策自然忍受不了,便开始大吵大闹发脾气,吵着要出去玩耍。原以为和从前一样,闹一闹,撒个娇,母后就能依着自己,谁曾想这次却换来了母后一记响亮的耳光,骂自己不争气。 从小到大萧策都没有受过这般大的委屈,本身也是个拧脾气,便将自己一人关在寝殿,不吃不喝,任谁来叫也不出来。 后来,母后来了,站在寝殿门口哭道:“策儿,是母后没用,得不到你父王的心,连累你一个正宫嫡出的皇子,居然比不过一个贱婢所出……我是妻,她是妾,凭什么她的孩子能越过我的孩子?凭什么!凭什么!” 母后是氏族大家所出的贵女,一直都是仪态端庄,从没如此失态过。听着母后哭,萧策在门后也跟着她抹眼泪。哭了片刻,颤巍巍伸手将门打开,扑到母后怀中,帮她擦干眼泪:“母后不哭,策儿以后会乖乖听话,不惹你生气,好好读书,好好练功。” 谁知自己此言一出,母后反而哭得更厉害,将他死死搂在怀里:“好孩子,不是你的错,都是那对卑贱母子的错。母后会帮你,将他们永远踩在脚底下,让他们向你俯首称臣……” 从那刻起,萧策就在心里记恨上了梅妃和兄长萧熙,觉得这都是他们母子造成的,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和母后的一切。于是,萧策暗下决心:改天去会会那对坏母子,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机会终于来了,那日萧策练完功,趁着贴身伺候的宫人不备,就沿着一条不常走的宫道,七拐八绕来到落梅轩。落梅轩的确偏远,待萧策一个人走到宫门口,已是一头薄汗。许是平时也没有什么人上门,再加之萧策人小,不容易被发现,竟然没一人觉察。 他就站在宫门边上偷窥里头的一举一动,眼前所见却让他大吃一惊:这是自己第一次在如此近处见到梅妃。原本该着锦衣华服的梅妃娘娘,此刻居然一身素净,穿得连个伺候的宫女都不如,手头忙着挑选今秋新采摘的桂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桂香。而萧熙则在一旁轻声读书,梅妃看着他,眉眼弯弯的,眼神温柔得都快漾出水来。 不多会,下人端了一碗药过来,萧熙二话不说,便一口饮尽。梅妃掏出帕子,帮他擦去嘴角的药汁,将一块早就备下的澄黄桂花糕塞进他嘴里……不知为什么,那刻萧策莫名有些羡慕兄长,也疑惑眼前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真的是使手段抢走母后恩宠的坏女人吗? 他默默走进落梅轩,宫人们吓了一跳,纷纷行礼:“二皇子,你怎么独自一人到了此处,身边伺候的人呢?”萧策不答话。 见到突然出现的萧策,梅妃虽说有些意外,倒也泰然处之。她款款走了过来,吩咐太监取来一方干净的帕子和一身萧熙的新衣,也不多问,只是轻轻帮他拭去额头的薄汗:“二皇子出了这一身汗,要赶紧换一身干净衣裳。深秋寒凉,到时候只怕要受凉。” 那股淡淡的桂花香闻着特别清新,萧策随着她摆弄,几乎忘了自己为何而来。兄长虽削瘦,但身量与自己差不多,衣服穿着很贴身舒适,这衣裳不是尚服局的,应该是落梅轩自己缝制的。 萧熙则格外欣喜,跑过来拉起他的手:“二弟是来找我玩耍的吗?”萧熙不在上书房读书,与皇室子弟自然疏离,再加上他如此特殊,各宫嫔妃自然会吩咐对他敬而远之,所以他几乎没有同龄的玩伴,连个世家子弟的伴读都没有。 “嗯。”萧策也不知怎么回答自己的来意,只好哼哈答应着。 萧熙欢喜得眼睛都发亮了,将他一把拽到之前他坐的地方,只见小几上还摆放着两块糕点:一块青绿色,一块浅黄色。“二弟,喜欢吃青梅糕还是银杏糕?这是我母妃才下厨做的。” “梅妃娘娘亲自下厨做的?”萧策有些不敢相信。母后是贵女,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远离庖厨的。 “是啊!二弟快尝尝。”萧熙将两块糕点都递了过来。萧策毕竟是个孩子,跑了这么大半天路,的确有点饿了,就伸手拿了青梅糕,轻轻咬了一口。味道酸酸甜甜,同御膳房做的不同,三口两口便吃完了。 “好吃吗?二弟。”萧熙期盼望着他。 “嗯,好吃。”萧策小声应道,眼睛却盯着盘中仅剩下的一块糕点。萧熙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大方地将银杏糕塞到自己手中:“诺,这块也给你。” “那你吃什么?”萧策有些不好意思。 “你吃,我母妃还会给我做的。”萧熙笑得如同秋日的暖阳。就这样,两兄弟第一次坐下来打闹,说笑起来。 不过,没多久坤宁宫伺候的宫婢们便慌慌张张找上门来,应该是梅妃遣人去报信的,说是怕皇后娘娘着急。见自己要走,兄长有些不舍,问道:“二弟,下次还来吗?”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萧策当时不知怎地,心一软就直接回答:“还来。” 萧熙欢快跳了起来,像一只雀跃的鸟儿。临走前,梅妃还交给伺候的宫人几块包好的糕点。出了落梅轩,乳娘就诚惶诚恐道:“我的小祖宗,你哪里不好去,就去了那地方,你不要命了。”说罢,还没等萧策开口,就让宫女把那盒糕点偷偷丢了。 回到坤宁宫,果然母后勃然大怒,罚了伺候的奴婢们一顿板子。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就让人伺候他沐浴更衣,将萧熙的衣裳换下来,直接烧了。 萧策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言,只是小声问母后一句:“母后为何要将那衣裳烧了?” “为何?难道你也想同他一般,身中剧毒吗?”母后冷冽的声音,激得自己浑身一颤,没想到兄长居然是中毒,不是有病。 第76章 六一特别番外之钓一个媳妇,抢一个夫君(下) “卿天姐姐,我俩都飞了这么久了,你说的那个‘死生之巅’怎么还不到啊?”桃夭撇撇嘴,“你不会像我一样迷路了吧?眼瞅着,我们怎么像到了一座大山里啊?” “就快到了,这会师尊不在死生之巅,上次人魔一战,他和他那个魔族弟子就归隐南屏山。来之前,我找了土地,把能打听的都打听了。瞧,下头就是南屏山了,我们下去吧!”卿天兴奋一指,“嗖”一声就消失不见了。 “哼,真是重/色轻妹,也不等等我。”桃夭眼见卿天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连忙施法尾随她前去。 南屏山虽说只是区区凡间之地,但好在山清水秀,空幽寂静,也不失为一处避世修行的世外桃源。路痴桃夭七拐八弯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才找到在一间小木屋前,扒在门边上偷窥的卿天。忍不住低声数落她:“姐姐,你也太不仗义了,明知我不认路……” 谁知,对方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整个人呆呆傻傻望着屋子里头痴笑,就差没有流口水。 桃夭无奈扶了把额头,心中腹诽道:“重/色轻妹,重/色轻妹啊……”之后便顺着卿天的目光,看见了,那个在海棠花结界后若隐若现的白色背影——传说中的楚晚宁师尊,彼时他正在厨房里忙着做菜,身边围绕着数十个花精草妖。 只见那些花精草妖有的负责劈材,有的负责烧火,有的在切菜,有的在熬粥,还有的在锅边掌勺……一阵浓郁的饭菜香味飘了过来,小吃货桃夭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此刻,楚晚宁走到那两个正在煮粥的小妖身边,说道:“这回多亏了有你们帮忙。我和墨燃归隐多年,头回于此中秋设宴,招待我那徒儿——死生之巅掌门人薛蒙,总要做些他喜欢的菜色,不枉他走这一遭。多谢。” 楚晚宁的声音很轻柔,好似微风拂过荷塘,荡起阵阵涟漪。 “举手之劳,神木仙君不必客气,”小草妖笑道,“您唤我们来帮忙,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哼,一根烂木头还好意思占山为王,自称‘神木仙君’,全然没把我花界放在眼里了。”傲娇的桃夭有些不乐意,拽了卿天一把。可是,此时的卿天就像是被楚晚宁勾去了三魂七魄,任凭桃夭说什么、做什么,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卿天姐姐,你觉不觉,在哪好像见师尊这背影啊?”卿天依旧毫无反应。 桃夭见堂姐这副痴呆的模样,觉得她随时随地都可能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偏偏这里是凡间,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盘,便有点后悔跟着下凡来。要不,施法把她狠狠敲醒? 还没等桃夭动手,屋里的楚晚宁又开口道:“下道菜松鼠鳜鱼,谁来?” “仙君,我我我,我最会做松鼠鳜鱼了,让我来!”一个花精自告奋勇上前。 “松鼠鳜鱼,好好吃啊!”桃夭不由又吞了一下口水。 “好,就你来做吧!也不知道墨燃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楚晚宁压低声音,往敞开的后/门望去,一时间眉眼弯弯,道不尽的温柔。 桃夭原以为楚晚宁看见什么好吃的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极其俊美的男子正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头劈材。他身边已经摞了一小堆柴,汗珠顺着他小麦色的脸庞淌落下来,濡/湿了他精致得如同雕刻而成的五官。粗布衣裳也掩盖不了他矫健的身姿,挡不住他坚实的胸肌和劲瘦的腰。 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一笑,喊了句:“师尊。” “好一个美男子!”桃夭忍不住小脸一红,拽拽卿天的衣角,“卿天姐姐,他就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封住人魔结界,挡住滔天洪水的魔吧?” “是啊,好一个美男子!”卿天总算是回应桃夭了,眼睛却是死死盯着楚晚宁不放。言语间,抬手欲要打破海棠结界,直接往屋里去…… 桃夭看出了卿天的意图,连忙出手将她的仙法给压制下来。无端被阻的卿天,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小桃夭,你这是干嘛?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捣乱的?” 桃夭示意卿天不要出声,以免惊动屋里之人,然后就不由分说把堂姐拉到别处去了。一直到看不见小木屋,这才开口问道:“卿天姐姐,你这贸贸然往人屋里闯,是要做什么呢?” “自然是进去,和师尊表白啊!告诉他,我心中属意他。”卿天大胆说道。 “姐姐,不怕吓跑你的师尊?人家可从没见过你。” “这有何干?我堂堂魔界公主,长得如此花容月貌,看上他一介凡夫俗子,是他的荣幸。待我表白后,他自然会愿意跟我走。”卿天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可说不定,”桃夭摇摇头,觉得卿天有点天真,感觉她虚长了自己三千多岁,“你之前没听见贝辰哥哥说,媳妇一定要心甘情愿被钓起来。同理,夫君也一定要心甘情愿跟你走,就像我父帝和母神,你父君和你娘亲一般你情我愿,恩恩爱爱才好。” “你怎知他不愿跟我走?我会对他百般好,千般好。”卿天总算有些羞涩。 “你对他再好也没用,人家先入为主了。那个墨燃为了他,连魔界城主都不当,自愿当个凡人,同他归隐山林,这份情谊谁能比得上。再说,今日是他们师徒三人,时隔多年的首次中秋团圆宴,他怎会抛下眼下的一切,随便跟一个初次见面之人走呢?哪怕你贵为魔界公主。”桃夭解释了一番。 听了桃夭此言,卿天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道:“妹妹言之有理,是我太冲动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师尊,怎么办啊?” “卿天姐姐……”在桃夭眼中,卿天堂姐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从没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沮丧样,不免心生不忍。 “姐姐,天涯何处无木头啊!”桃夭故作深沉安慰道。 “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根烂木头啊!这可是我的初恋。”卿天眼圈一红,眼角一滴泪滑了下来,一时把桃夭吓坏了。 “卿天姐姐,你别哭啊!公主有泪不轻弹……”桃夭一把抱住卿天,心里头则是着急忙慌想法子,“有了,我们可以回到他们师徒关系不睦的那时。等你的师尊遇到危险之时,姐姐就出手相救。有了救命之恩,你的师尊就会以身相许。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再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 “果然好办法,小桃夭,真有你的。”卿天顿时破涕为笑,“回去以后,姐姐把那只东海万年珊瑚制成的蝴蝶簪子送给你,作为谢礼。” “姐姐,我不要蝴蝶簪子,”桃夭突然小脸涨得绯红。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姐姐有的,尽管开口。”卿天豪气十足。 “我,我,我喜欢……”桃夭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 “喜欢什么?”卿天追问道。 “喜欢,喜欢,那个墨燃陪我玩。”桃夭说罢,就头也不回飞走了。卿天连忙在后头追,感叹道:“小妮子,春/心也动得太早了吧?不过也好,我们姐妹俩一人抢一个夫君回去,正好!” 不多会,卿天便追上桃夭,领着她飞到了一座仞高千尺,壁立万丈的山峰顶端。桃夭环视了一圈,问道:“姐姐,此处是何地?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我仙家气派。” 卿天拍了拍桃夭的肩膀道:“妹妹不愧为天界小公主,眼光不凡。此处名曰‘旭映峰’,是凡间上修界的圣山,说来这还是你父帝的杰作。” “父帝的杰作?”桃夭有些不解。 “听闻当年大战,为免生灵涂炭,你母神以一己之躯阻止两界交战。当时,你母神魂飞魄散,你父帝心碎神伤,忍痛拿着赤霄剑,追赶一些冥顽不灵的魔族至此。一剑劈落,神州四分五裂,海水逆灌倒流,天雨栗,鬼夜哭,洪荒雷鸣,将他们生生活埋于巨山下。之后,天帝言明以此山为界,魔界无旨不得踏入凡间半步。” “大战?什么时候的事?母神魂飞魄散?父帝心碎神伤?我怎么从没听他们提起过,贝辰哥哥也没说过啊!”桃夭意外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连忙拽紧卿天的衣角,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这个,这个……”卿天这才发现说漏嘴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这些父辈们的秘辛,大都是自个从前闲着无聊,威逼利诱那些老魔兵说故事,还有些道听途说而来,七拼八凑也不知是真是假。 万一桃夭回去问她父帝或是母神,自己可吃不完兜着走。于是,立马改口道:“这不过是话本子上写的,我听魔界说书人讲的,当不得真。” “我说呢!姐姐,你吓死我了。”桃夭顿时松了口气,轻拍了胸口几下,“你也知道,我父帝虽说贵为天界、水族和花界三界之主,但他更是全六界出了名的宠妻狂魔。为了我母神,什么天帝之位,什么上神身份分分钟都可以毫不犹豫舍弃。若是我母神真的魂飞魄散,我估摸着父帝也不会独存于世,我和贝辰可就成孤儿了……”桃夭毕竟还是孩子心性,此刻关心则乱,压根就没想到若这是真事,那时哪里有她和贝辰? “是是是,妹妹说得对。”卿天眼见把桃夭糊弄过去了,也只当作没听见,连忙换了个话题,“你看见下头那常年冰封,寒气逼人的池子了吗?那叫金成池,池底有不少上古神兽,守护着各式神兵。凡间上修界的修士,只要修行足够,便可以化开冰面,满足神兽提出的一个要求,获取属于自己的神兵。” “若说此山与我天界真有渊源,吸引些神兽来此盘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区区凡间能有什么神兵利器?六界最顶级的兵器皆在我天界和你魔界,譬如我父帝的赤霄和无影,再有,你父君的烈焰弓和殒魔杵。” “非也,非也,妹妹孤陋寡闻了吧?”说到此,卿天很是得意,“你可知这金成池下面的兵器是何人锻造的?” “何人?难不成还是神仙造的?”桃夭表示不屑。 “聪明,皆乃上神勾陈上宫所造。” “万兵之神勾陈上宫?打造赤霄剑的上神?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都在天界为天兵天将锻造神兵,怎会来到凡间?”桃夭表示不信。 “那就要问你和你母神了。”卿天故作神秘。 “我?我母神?与我们何干?”桃夭一头雾水。 “故事发生在八百多年前,听闻当时天后娘娘身怀小公主,即将临产,精神不济。听不得勾陈上宫成日在天界‘乒乒乓乓’打铁造兵器,日/日无法安寝入睡。于是,天帝就下令,让勾陈上宫有多远走多远,找个地方呆个几百年再回天界。” “啊!感情他离开天界,还真是我和母神的缘故呀?”桃夭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是啊!你啊,天生就是个能闹腾的,还没出生便闹得天界鸡飞狗跳。”卿天忍不住吐槽堂妹几句,“人家堂堂万兵之神,不要面子的吗?于是,他就赌气跑到了尘世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渡过了几十万年,不想被你父帝找到。” “行了,卿天姐姐,咱不说这个了。”事关自己,桃夭也不傻,连忙话题一转,“你说,师尊和墨燃怎么还不来?他们在此会遇到什么危险,好方便我们救命?” “快了,快了,你怎么比我还急?今日是师尊带墨燃来这金成池,寻找武器。按照前世,勾陈上宫会来邀请他们进入池底一观兵器库,并且考验一番。他们师徒现下感情还不睦,说是遭遇到仇家,打斗对战之时,两人都会身受重伤。到时候,我们就一人救一个……”卿天絮絮叨叨将计划说出来。 桃夭一听,就觉得不对:“这恐怕不妥吧!他们两个法术那么高强,尚且受重伤,就凭我俩半吊子的仙法道术,能把他们就出来?” “凭我们自然是不行,这不是还有勾陈上宫。他不认得你,却认得我,到时候让他暗中出手相助便好。重点是,你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否则他心生怨怼不帮我们了,怎么办?” “知道了!”桃夭本想再说两句,突然发觉山脚不远处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翩翩而至,顿时小脸涨得通红:“他们真的来了!卿天姐姐,墨燃好帅啊!” 卿天见桃夭这副花痴样,爆了她一记栗子头:“我和你说啊,那个墨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前世他做人间君主踏仙君之时,被恶魔种下了毒花,灭情绝性,利用操纵玲珑棋子,把修士们变成傀儡,几乎屠尽了人间。” “好痛!姐姐也说是前世了。齐天大圣孙悟空成斗战胜佛前,不也大闹天宫,被佛主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不过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凡尘修行罢了。”桃夭是极有慧根的,要不也不会一出生,就被远古上神赐予伏羲琴。 “好吧,好吧,反正到时候,你顾好自己。师尊来了,我可没空管你。”卿天决定把重/色轻妹的原则贯彻到底。 “知道了,我可没指望姐姐,”桃夭白了卿天一眼,“这回我倒是要仔细瞧瞧,楚师尊到底长得什么好颜色,让你如此痴迷。” 可她这才发现,楚晚宁居然戴了副面罩,不免有点沮丧:“他为何不以真容示人啊?” 还没等卿天回话,下头的墨燃也问了楚晚宁同一问题:“师尊,你为何戴着面罩?不嫌麻烦吗?” “戴面罩就是为了减少麻烦,此处乃儒风门境地。”楚晚宁淡淡道。 “哦,师尊此前做过儒风门的客卿,后转投我们死生之巅。不过,也不必如此避讳吧?又不是卖/身于他们门下。”墨燃调侃道,还故意把“卖/身”二字拉得老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去金成池取武器吧。”楚晚宁对墨燃这不恭的态度,依旧不咸不淡的。 “是,师尊,”墨燃不以为然往前走,走没两步却又折回来。 “怎又回来了?”楚晚宁不动声色问道。 “没,就是想问问师尊,当年在这池子化冰取兵器时,遇见了何神兽?提了什么要求?”墨燃笑嘻嘻问道。 “我有不止一把武器,你问的是哪把?天问吗?” “原来师尊不止一把神武啊?”墨燃挑挑眉毛,“都是从这金成池中取得?” “有两把是,一把不是。天问是鲲鹏衔来的,我运气好,当时它问我要了一个肉包子。”楚晚宁 “肉包子?!没想到鲲鹏竟然也是个吃货。师尊,怎么从没见你用过其他两把武器啊?” “平时天问就够用了。兵者,凶器也,我倒情愿那两把武器永远不出手。”楚晚宁的声音越发清冷。 “哦!”墨燃若有所思片刻,“想来,能让师尊用另两把神武灭杀之人,必然是十恶不赦,罪无可恕了吧?” “墨微雨,你今天有病吧?啰啰嗦嗦,赶紧去取武器。不然……”楚晚宁右手一伸,喊了句,“天问,召来!”一时间金光四射,一条熠熠生辉的长鞭已在手,“我用天问绑着你去。” “别别别,师尊,我这就去!”墨燃说罢,一溜烟跑了。 山顶上的两位吃瓜小公主,此刻也议论开了。 先是卿天捂着嘴低喊:“师尊,好帅!” “切,花痴姐姐,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戴着面罩哪里知道是帅,还是丑?”桃夭不屑,“还是墨燃好看。” “墨狗子好看什么,他最坏了!师尊另两把神武,一名怀沙,一名九歌,前世和他对决之时用过。一次师尊被他毁了灵核,再一次师尊被他逼死。” “墨燃,墨微雨,姐姐不准叫他墨狗子,否则我翻脸了。”桃夭秉持家族护短的优良传统,就算是姐姐也不相让。 “哟,小丫头片子,这就护上了?谁让你说师尊丑的!”卿天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那,我俩谁都不准说对方喜欢的人不好,行了吧?”桃夭拽拽堂姐的衣角示好。 “成交。”卿天居长,大桃夭三千多岁,总不能真和妹妹较真,便话锋一转,“鲲鹏还挺机智的,一定是看出师尊身份不凡,就随便要了个包子,把神武交出去。” “要我说,鲲鹏活了一把年纪,真够没节操的。就他大成这样,一锅都炖不下,要两烧烤架,一个包子都不够它塞牙缝的。”桃夭不以为然。 卿天本想出言反驳,谁知桃夭突然兴奋起来,道:“姐姐,我想下去看看墨燃取神武。” “可是,我要在此欣赏师尊的盛世美颜,你一个人去,能行吗?”卿天有点担心。 “没问题,金成池不就在你的眼皮底下,能出什么问题。再说,我都八百多岁,不再是小孩子了。”桃夭拍着胸口保证道。 “那你去吧,注意隐身啊!不要过早暴露身份。”还没等卿天交代完,桃夭已经“嗖”一声消失在眼前。 墨燃有魔族血统,修行天分极高,再加之前世做过踏仙君,便格外警觉。所以当桃夭敛去仙气,隐于他身后时,他似乎有所觉察,转过身来四下查看,却什么都没发现。虽说心生疑惑,却也只得作罢。 桃夭则在近处细看墨燃,剑眉星目,五官锋利得像刀子一般,更是满意。于是,自语道:“那天问不过是块烂木头炼制而成,没啥稀奇,待本公主下去池底,帮你寻一件厉害的武器。”说罢,念起避水咒,便潜入水底。 山顶山的卿天一颗心只挂在楚晚宁身上,哪里顾得上桃夭,压根就没发现她不见了。 话说桃夭到了池底,果然见到不少水族和神兽,还有各式各样的兵器。“鲲鹏也算排得上名号的神兽,我帮墨燃找一只什么样的神兽,才可以让他更有面子呢?”桃夭小脑瓜一转,“有了!”于是,立马念起了唤龙咒。 没过片刻,池水便翻腾不止,一只黑蛟龙已游到桃夭面前,用一双蜡黄的眼睛,无声地漠视着她。一见来龙,桃夭便兴奋到不要不要,说道:“母神教的唤龙咒果然好用。”接着,飞过去抚了抚龙角:“老龙,老龙,你好啊!你帮我找一件火属性的武器,要最好的。” 老龙没应桃夭,只是亲昵蹭蹭她。桃夭见老龙不说话,以为它不认识自己,便幻出身上的天界太阴令牌:“我是小公主桃夭,我父帝的真身乃九天应龙,我们也算半个同族。” 谁知,老龙一见令牌竟浑身颤抖起来,眼中含泪,向桃夭恭敬行礼。而后,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几个破碎的音:“小,公,主……” “老龙,你的嗓子怎么坏了?你生病了吗?”桃夭最是心软,摸摸老龙的头,“不怕,不怕,等我回天界,让岐黄仙官给你熬汤药,吃了很快就会好了。” 听桃夭所言,老龙激动得热泪盈眶:“谢……” 此刻,水底再次躁动起来,接着有人施了分水咒,从水中走出一人来,不,应该说一神。不知为什么,老龙一时间颤抖得更厉害,游到桃夭面前,挡在他们中间。 桃夭想了片刻,从老龙身后探出脑袋,迟疑问道:“勾陈上神?” “正是,”来人邪魅一笑,“请问你是何人?” “我嘛,”桃夭想到自己还在娘胎里便得罪了这位上神,自然没傻到自报门户,于是机智借用堂姐的身份,“我是魔界公主卿天,本宫千岁寿辰之时,你不是来我魔界喝过酒,难不成你忘了?”桃夭虽说小卿天三千多岁,不过身量上却是相差不多,再有二人眉眼处还有几分相似。 “哦,你当真是魔界公主?”勾陈上官似乎有些不信。 “那是自然,我骗你做甚?当年,你不是送了与我婶,娘亲一般厉害的长鞭作为寿礼。我很是喜欢,名唤‘打神鞭’,鞭子这会本宫没带在身边,稍后给你看。”桃夭有点心虚,就把堂姐卿天所用武器的由来说了一番。 “此言不差,小神拜见公主殿下,”勾陈上宫作揖行礼,“不知殿下贵脚踏贱地,有何事要差遣小神?” “免礼,本宫不过听说你在凡间铸造兵器,故而过来看看。”桃夭装模作样答道,“不过,眼下的确,想让上神帮个小忙。” “公主殿下尽管吩咐,小神定当不遗余力。” “此前,你不是给了死生之巅楚晚宁,一件很厉害的武器天问吗?今儿,他带他徒弟墨燃来了,现下就在外头破冰。我想让你帮墨燃寻一件火属性的神器,不能比那天问差。” “恕小神冒昧,可以请教殿下,是何缘故吗?”勾陈上宫一脸恭敬。 “小,公,主……”老龙扯着破碎的嗓子,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桃夭拍拍老龙安抚了一下,笑言道:“因为墨燃是我的朋友啊!” “小神明白了,”勾陈上宫幻出一条红光四溢的长鞭,“殿下看看这鞭子可好?它与天问同源,威力相当。” “我瞧瞧,”桃夭接过鞭子,随意甩了一下,一时间整个金成池水下都颤了颤,“此兵器甚好,就它了。”桃夭将鞭子交给老龙,亲昵道:“老龙,一会你随便出道题,就把这个武器给墨燃。” 老龙顺从点点头,一双浊目死命盯着桃夭,似乎有些不舍。桃夭看出它的心思,低声说道:“你莫怕,回头我就让岐黄仙官过来给你治嗓子。我先走了,要不然要露馅了。” “如此,多谢勾陈上神,本宫先行一步。”桃夭“嗖”一声就飞回到岸上。那厢勾陈上宫待桃夭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原本笑意满满的脸黑沉了下来,目露凶光,恶狠狠对老龙道:“老东西,没想到你喉咙被锁住了,还能开口说话!” “别,伤,害,公,主!”老龙拼命说完这几个字,却把一口血吐了出来。 “自身难保,还惦记你的少主呢!看来,我还是过于心慈手软了。”说罢,他手上多了一枚寒光闪闪的龙钉,抬手直接扎入了老龙的脖颈处。老龙吃痛,浑身打颤,低吼一声,却再也发不出声了。 “你以为刚才她那番哄人的鬼话,我会信吗?一个天界公主,再加外头一个魔界公主,真是天助我也。还管楚晚宁和墨燃做什么?只要把她们抓起来,岂不是六界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哈哈哈……” 老龙意欲反抗,与勾陈上宫拼个鱼死网破,却被他一句话生生止住了:“如果,你想你的少主吃些苦头,生不如死,尽管试试看,哈哈哈……”老龙被逼无奈,只得流下两滴血泪,再不敢轻举妄动。 待桃夭回到山顶,卿天已发现她不见了,便急忙拉她到一边:“妹妹,你去哪了?” “没去哪里,四处逛逛罢了,卿天姐姐不必担心,”桃夭打马虎眼,“姐姐快看,墨燃把冰面破开了。” 卿天本想继续追问,被这么一打岔也就作罢,转头看热闹去了。下头的墨燃,则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因他前世来取过一次神武,轻车熟路。彼时,是一条黑蛟龙衔来一把无鞘陌刀,后取名为:不归。老龙附庸风雅,只要他上山折了枝梅花了事。 果然,冰面一破,水波晕皱,金成池中游弋过来一条黑蛟龙。墨燃向老龙行礼作揖:“在下死生之巅墨微雨,请赐教。”说完,就一脸期待候着。 老龙点点头,用一双浊眼盯了他半天,而后用爪子在沙地上写了几个字:“人族?魔族?还是神族?” 墨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言道:“老龙,你怎么不会说话了?我自然是人。” 老龙再次点头,写道:“你的三魂七魄可否让我一观?” 这个要求让墨燃更是惊讶,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不是折梅花吗?他想了想,问道:“如果你看了我的三魂七魄,发现我前世杀人放火,坏事干尽,又当如何?是否会不给我武器?” 老龙摇摇头,写道:“不论是无恶不作,还是积德行善,都是一人一世的缘法。老龙并不在意,只要一观魂魄。” “好,那你看吧。”墨燃回望了一眼远处的楚晚宁,取神武必须独自一人,所以他也能隔岸而观。 老龙施法观魂魄,很快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后在地上写道:“你果然与众不同,我从没见过一个人的魂魄,被打上另一个人的烙印。” “谁?难道是师昧吗?”墨燃闻言,也十分惊讶。 老龙摇头,接着写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墨燃想了想,觉得难以置信:“你说的,难道是,楚晚宁?”看见老龙点头附和,更是一副惊呆了表情:“这不科学,要不就是,楚晚宁他实在招人恨……” 老龙一脸高深莫测,只是把红色长鞭献上。墨燃看着这从未见过的神武,愣了半天,小心翼翼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见鬼!”武器“刷”一声便被刻上名字了。 “啊!怎么就忘了取名这事,怎么这鞭子和楚晚宁的天问如此相似。”墨燃本欲再问黑龙,谁知它却默默潜入水底,不知所踪。 此刻,远处的楚晚宁走了过来,问道:“取到神武了?” “嗯。”墨燃满肚子疑惑,也不想和楚晚宁客套,只是扬了一下手中的红色长鞭。“好兵器!”楚晚宁,召出天问,“应该是一对的。” “什么就成一对的,本座的陌刀不归哪里去了?”墨燃心中乱得很,本想问问楚晚宁,他毕竟见识多。谁知,此刻池面突然躁动起来,从水中央笑嘻嘻走来一人,至楚晚宁和墨燃面前:“二位的武器可还趁手?楚晚宁,我们又见面了。” “勾陈上神,天问很好。”楚晚宁向勾陈上宫行礼。 “万兵之神勾陈上宫?”墨燃行礼问道。 勾陈上宫颔首,墨燃一听是勾陈上宫本尊来了,就连忙问道:“敢问上神,不知池底可有一把削铁如泥的无鞘陌刀?” “本神闲来无事,在这凡间金成池做些小刀子,小鞭子自娱自乐罢了。若是你想要陌刀或是其他兵器,池底尽是。只是要劳烦二位下水走一遭,任君挑选。”勾陈上宫热情邀请。 “这,”楚晚宁眉头略微,没有立马应承下来。 “此言当真?”墨燃倒是一脸赚大发的表情,讨好喊了句,“师尊……” 楚晚宁瞟了没出息的墨燃一眼,只得向勾陈上宫再次行礼:“有劳上神带路。” “请。”勾陈上宫捻了一通避水咒,三人就直接下到池底去了。山顶上的桃夭一看他们走了,心中着急,便催促卿天:“姐姐,我们也跟上吧,要不他们走远了。” “且慢,我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卿天拉住急吼吼的桃夭,“墨燃的武器不对啊!上一世他的武器是一把无鞘陌刀,方才他也问了,怎么这世变了?” “姐姐这都参不透,世间之事本就瞬息万变,不过是有因有果罢了。”桃夭怕被卿天查问出来,连忙开溜,“你不去,我可去了。”一溜烟便消失不见了。容不得卿天多想,怕桃夭有什么闪失,便去追堂妹。 别看金成池底不大,却四处弥漫着浓重的雾气。水路也是七拐八弯,机关陷阱特别多。卿天绕了好久,竟没找到桃夭,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只想赶紧找到桃夭,带她离开此处。 此时,她听到不远处似乎有响动,直接追了过去。谁知还没到地方,就感觉一股巨大的波浪向她袭来,只听见桃夭大喊:“姐姐,小心啊!”卿天一个翻身,便把三昧真火使了出来,水火不容,相交许久,终于把巨浪压下去了。 “哈哈哈,魔界公主果然还是有点能耐的,”勾陈上宫拍拍手掌,“不过,你还是太嫩了!”话还没说完,一把锋利非常的陌刀便飞了出来,直取她的元灵处。 “不要,姐姐!”被见鬼捆成一个粽子的桃夭,急得都要哭出来。那边,被天问捆在一起的楚晚宁和墨燃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只道:“小心,雾气有毒!” 说时迟那时快,卿天将“打神鞭”甩了出来,拼命一挡。一时间,火花四射,陌刀走偏,落到地上。勾陈上宫倒是有点吃惊:“你真有打神鞭!” 卿天仙龄尚幼,道行不够,一下子被巨大的冲力掀翻在地,大喊:“你不是勾陈上神,你是何人?” “哈哈哈,公主好眼力,我是魔族最最卑贱的魔奴,无名无姓。一直以来,我们魔奴都被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魔界贵族踩在脚底,如同蝼蚁一般。原本,我想利用墨燃和楚晚宁颠覆人间和魔界,让你们也尝尝我们受苦受难的滋味。不过,上天怜悯我们一族,听闻天帝和魔君视你们姐妹为掌上明珠,只要把你们拿捏在手中,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你妄想!”卿天和桃夭几乎异口同声呵斥道。身为两界公主,她们平日可以调皮捣蛋,不过在大是大非面前,必须牢记自己的责任和使命,维护六界安危。 “像你这种,不配为魔,从骨子里头都是卑贱的!”卿天轻蔑骂了句,“不去走正途,通过魔族武力考核,脱离贱籍,只会在阴暗处,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闭嘴!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不知道我的厉害!”假勾陈上宫召来陌刀,一时间直往卿天的灵台处刺去。卿天想避开却是来不及了,只得把眼睛一闭。 小桃夭早就哭得稀里哗啦,她还没开始正式修行,连个武器都没有,根本帮不上忙。 就当卿天以为自己非死即伤之际,只觉得有人一下挡在她的身前。睁眼一看,竟然是挣脱天问的楚晚宁。 “当”一声,面具被碰落在地,这回她终于看见师尊的脸了。果然面如冠玉,不过此刻因为肩背上被陌刀刺中,脸上的表情有点痛苦,急切问道:“公主,没事吧?” 而卿天此时整个人就被天雷击中了一般,说不上话来:“你,我,你的脸……” “楚晚宁,你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看看你救得了一个,救得了两个吗?”话语间,假勾陈上宫手中便多了把锋利异常的长剑,酷似天帝的赤霄剑,直直向桃夭心窝处飞去。 桃夭见了剑更是伤心,觉得小命休矣,本能大喊:“父帝救命!” 墨燃本想过去救,却是来不及,就在那把剑离桃夭的心口处只有毫厘。霎那间,那把剑被静止了住了,横空悬着,看起来很是诡异。 一黑一白,两个天神从天而降。两位惊吓过度的公主见来人,喜极而泣大喊:“父帝!”“父君!” 假勾陈上宫一见天帝和魔君降临,脸色骤变,知道大事不好!便想要遁逃,却给随后到来的真勾陈上宫给拦下来,用一条捆仙绳给绑了个结实。 “你这该死的魔奴,趁着本神去魔界打造兵器之际,甩了这么一个大黑锅给我背。好在我在这池底设了几道隐秘的结界,一旦触碰池底的机关,万里之外都可以收到讯息。加之太子殿下提前报信,否则两位公主出了事,勾陈上宫万死难辞其咎。” “勾陈不必如此,也是小女顽劣,私自下凡才惹下这祸事。”天帝润玉大度道,毕竟是自己让勾陈上宫居无定所,有仙府归不得。 此刻,一众人身上的束缚早已尽数解除,两个小公主各自投入自己亲爹的怀抱。“父帝,”桃夭委屈巴巴,指了一下假勾陈上宫,“那人可坏了!你可不要放过他!” “嗯,一切自有父帝在,”润玉掏出身上的蟠龙纹帕子,将闺女的脸擦了擦,“瞧你的脸,哭得像只花猫似的,哪还像个天家公主。回头,你母神又要说你。” 桃夭不好意思,把头埋在润玉怀中:“母神呢?她没来吗?” “没来,打打杀杀用不上她,我让她安心留在天界,等你回去罚抄《无相心经》。你这是三月不罚,就上梁揭瓦!”润玉宠溺地抚了抚闺女的脑袋。 “这事不赖我,是卿天姐姐说要来凡间,抢一个夫君……”听到要罚抄经书,桃夭也顾不得帮卿天遮掩。 “桃夭,你太没义气了吧!”卿天从魔君旭凤怀里探出头来。旭凤则觉得此次的确太危险了,也要让自家闺女长长记性。于是沉下脸,敲了她脑袋一下:“闹过头了吧,卿天,回去到你娘亲那里领罚。” “父君……”卿天开始扮可怜,“我都这么惨了,您还忍心罚我?” “现在卖惨,太晚了!”旭凤铁了心要让卿天受点教训,并不退让。 一旁的楚晚宁和墨燃面对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切,两人似乎不敢相信,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墨燃先有反应,和楚晚宁低语道:“师尊,你怎么和天帝长得一模一样?”其实,在场之人也都发现这惊人的事实,不过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装作没看见。 魔君旭凤一看楚晚宁那张脸,忍不住又敲了自己闺女一下:“你可真有能耐,居然想找个和你大伯长得一模一样的夫君!到时候,是他喊我爹,还是我喊他哥啊?” 卿天这回可闹了大乌龙,囧到恨不得,立刻马上消失在众人面前。倒是小桃夭,好奇问亲爹润玉:“父帝,为何楚晚宁同你长得一般模样?” 润玉不愧为天帝,一脸淡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估摸着,你母神经常带魇兽去暗林玩耍。串掇着让神农老头,造我的样子雕出来。”说到爱妻锦觅,润玉的脸上漾起别样的温柔。 事关天后锦觅,自然没什么道理可言。只是魔君旭凤“哼”了一下,讽刺道:“活了一大把年纪,两个孩子的娘,还一天到晚惹是生非。” “哦,原来如此。那这木雕私自下凡,我们是不是要把他拘回天界,按天规处罚?”桃夭接着问道,“还有,把那个墨燃带回魔族。” 润玉摇摇头:“他们二人,在人间尚有尘缘未了,就算是天帝也不能横加干预。”转向楚晚宁,言道,“楚晚宁,你方才救了魔界公主一命,且让本座为你疗伤。” 虽说天帝尊贵,师尊楚晚宁倒也能不卑不亢,行大礼道:“谢天帝陛下。”润玉抬手一指,一股精纯的水系灵力,渡到楚晚宁的肩背处,伤口瞬间愈合。楚晚宁再一运功,发现功力提升了不少,也算因祸得福了。 施法后,润玉搂住怀中的小姑娘,道:“回去吧!不然你母神该等急了。至于,魔奴……”居然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宝贝女儿身上,天帝的雷霆之怒,就看看他是否能承受。润玉指间聚起一点蓝色,本想往魔奴身上去。 一旁的魔君旭凤拦住了:“杀鸡焉用牛刀,兄长,他既是我魔族中人,就让臣弟带回去处置吧!也好以儆效尤。”润玉点头首肯,那厢旭凤已把魔奴收入御魂鼎中。 此刻,潜于水底许久的黑蛟龙见一切尘埃落定,游了出来。桃夭兴奋喊道:“老龙,跟我们回天界治嗓子吧!”天帝润玉却是一抬手,瞬间将它脖颈处的龙钉化为齑粉。老龙知自己苦尽甘来,立马化成小龙,盘在天帝的手臂上。 勾陈上宫见两位尊神没有怪罪自己,也是松了口气,讨好道:“天帝、魔君,余下之事交由小神处置吧。” 润玉颔首,只吩咐道:“记得消除楚晚宁和墨燃二人记忆,以免打乱命数。” “臣遵旨,恭送陛下、君上、两位小殿下。”润玉一行人早就御风而去,不见仙踪。 勾陈上宫微微一笑走向楚晚宁和墨燃,墨燃有些惊恐:“你要消除我们的记忆!”还没等对方回话,只觉得眼前一黑,神智全无。 一回神,勾陈上宫已经取了把无鞘陌刀,递给他:“墨燃,你找的就是这把刀?”见到自己用了多年的兵器,墨燃兴奋道:“就是它!” 而一旁的楚晚宁则是眼底闪过一丝微觉不察的温柔,道:“孩子气,得个武器如此高兴。” 第77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九) 萧策又被临天帝训斥了。入冬时节,御书房四面虽说已烧上了地龙,但跪在地上的萧策,依旧还是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侵入骨髓,忍不住浑身打颤。 “生为皇子,连如此简单的论题都答不上来,也不知你日日在上书房学些什么?”临天帝大声斥责道。 “父王,儿臣知错了,往后必定更加勤勉学习。还请父王息怒,保重龙体。”萧策将头埋在地上,边上伺候的宫人陪跪了一地,唯恐天子之怒殃及池鱼。 “知错,知错!更加勤勉,你哪回不是这样说?何时见你有所进益?你看看,你的兄长萧熙自幼体弱多病,连上书房都去不了。每每考他学问,总能对答如流,从不用朕操半分心。” “萧熙,萧熙,又是萧熙,父王眼中只有那个病秧子。”萧策不由将拳头攥紧了,心中似乎有一只小兽在狂吼,面上却只能不动声色求饶:“父王息怒,儿臣真的知错了!” 宫人们也跟着求情:“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临天帝恨铁不成钢,本想接着训萧策,再一看案桌上厚厚一摞没批阅的奏章,只得无奈挥挥手:“出去,将此论题回去抄十遍。下回考你,再答不上来,就板子伺候。” “是,儿臣告退。”萧策毕恭毕敬退下。才退出御书房,萧策幼稚的脸庞便一改方才的谦逊乖顺,变得无比狰狞起来。萧熙,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想到这里,萧策直接甩掉了随身伺候的宫人,径直去往落梅轩。 任谁也没想到,他会在皇后三令五申,明令禁止的情形下,再次来到落梅轩。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人始料不及,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当萧策再见到萧熙之时,他正在站在一株梅树下。见到数月未见的皇弟,他欢快地一路小跑过来:“二弟,你果然来了。”说罢,就亲昵扯扯他的衣袖。 彼时,梅妃正在宫中小憩,伺候的宫人因此前见萧策来过一次,也见怪不怪。只当他们兄弟二人投缘,只是上前见礼罢,而后退到一旁。 身为皇子,喜怒不形于色。一路过来,萧策早将心中对萧熙的怨气隐藏了起来,不动声色回话道:“当初与皇兄相约,自然要守信。” “走,我让下人备你喜欢的点心去。”萧熙听了很是开心,当下要牵萧策的手。谁知,萧策却是不着痕迹将手抽了回来,问道:“不着急,皇兄方才在做什么?” “哦,我想折一枝梅花进献给父王,父王说整个王宫,就属落梅轩的梅花开得最好。”萧熙兴致勃勃说道,“二弟,来得正好,帮着参详一下,要折哪枝梅花?” 萧熙一席话更是激起萧策埋藏在心底的疯狂嫉妒,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却装作若无其事道:“皇兄此言差矣,约莫是你久居落梅轩,不甚外出。父王只是随口一说,若论梅花,当然是御花园那株上百年的老梅最佳。” “二弟,此言当真?”萧熙觉得有些意外。 “自然不虚,若是皇兄不信,可随皇弟一道去御花园看看。” “这……”萧熙并未即刻应允,却意外发现萧策又是只身一人前来,“二弟,你身边伺候的人呢?” “我是偷溜出来找皇兄的,下人们跟着,如何能玩得尽兴呢?”萧策不经意说道,“走吧,不若我们一起溜达到御花园折梅。” “这个,”萧熙有些犹豫,往内院望了一眼,“要不,我向母妃禀告一声。” “没想到皇兄竟如此胆小怕事,不过是去趟御花园罢了,不是有我陪着你吗?”萧策有些不满,“若是如此,弟弟我下回也不便来找皇兄玩耍了。” “二弟,”听到萧策说往后不来宫中找自己玩耍了,萧熙自然是不舍,当即就应下,“走,我们去御花园折梅。” 落梅轩的宫人知自己的小主子虽说体弱,但一贯乖巧懂事,也从不苛责下人。既然二皇子来了,就远远候着,由着他们兄弟在园中的梅树下尽兴玩耍一番。待到他们发现两位主子不见了,这才慌慌张张禀告梅妃。 萧熙从没这样过,梅妃虽说心中着急,但也只想到两个孩子偷溜到别处玩耍。当下遣了宫中所有的人沿途找寻,并着人去了坤宁宫,想着儿子会不会被萧策带去那里。 而那厢,几经躲藏、辗转,萧熙总算是在御花园深处,见到萧策所言的百年老梅。一路走来,虽说又冷又累,但望着鲜红胜血的梅花,却兴奋非常:“二弟果然没有骗我,不过,这梅树长得如此高,我们如何能折到枝呢?早知道,还是带着伺候的人。” 萧策不着痕迹一笑,眼睛则转向梅树旁尚未结冰的池子:“这还不简单,皇兄踩着我的肩,爬到树上,不就行了。” “这如何使得?”萧熙不答应,义气说道,“你是弟弟,我是哥哥,也应当我在下头。” “兄长身子不好,切莫推辞。再说,都是给父王尽孝,我们兄弟间分什么彼此呢。”萧策的声音有些凉意。 “好,那就辛苦二弟了,我爬上去折梅。”长这么大,萧熙第一次做“出格”之事,小脸涨得通红。 当萧熙爬上萧策的肩头之时,萧策这才感觉他的身体的确有些单薄,虽有重量却绝非难以承受。只听见,他轻咳了几声,掩盖不住欣喜道:“二弟,再往左边一点,我就快够到那枝最茂盛的梅花了,父王一定会喜欢的。” “是啊,父王一定会喜欢的。”萧策喃喃道,心中则想起父王不久前对自己的雷霆之怒,为什么同是儿子,差别如此之大。 “对啊,每年只要我敬献梅花,父王都会龙心大悦,给母妃好多赏赐。再一点点,就够着了……”此刻,萧熙整个人几乎要立起来,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欲要折梅,另一个手只是虚搭在萧策肩头。 “龙心大悦,好多赏赐……”萧策恨得咬牙切齿。猛地将身子往池子那头一倾,果然肩上的萧熙一个不稳,就直接跌落到池子中。冬日的池水,寒冷刺骨,萧熙不会凫水,挣扎出水面,喊了声:“二弟,救我……”却是灌了好几口冰水,手中却还死死攥着梅枝不放。没折腾几下,人便沉了下去。 眼见萧熙被池水没顶,水面上的红梅刺眼非常,萧策忽然醒悟过来,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大皇子落水啦!” 萧熙快死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孩童在冬日冰冷刺骨的池水泡上一刻钟,哪怕是身体康健,也得去半条命,何况是萧熙这种病秧子。人救上来的时候,便只有进气没了出气,此后就是高热不退,陷入昏迷当中。 皇帝震怒,当下就召来太医院的一众御医会诊。萧熙的情况很不好,萧策自知闯了大祸,缩在宫殿的一角,眼见着父王红着眼推倒了御案,吼叫着要将跪在地上的无能御医拉出去砍头,闻讯而来的梅妃哭着求情道:“陛下,饶了御医们吧!医得了病,医不了命,都是臣妾的错啊!”说罢,一口鲜血呕出,就不省人事了。 梅妃倒下了,御医们要施救,一干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可是,未曾想,梅妃这一怒急攻心,原本孱弱多病的身体就承受不住了,毫无生气地躺着,眼见就要和大皇子萧熙一起去了的架势。 见此情形,临天帝像是疯了一般,当众扇了皇后两个耳光,怒骂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怎配母仪天下?当初要不是看在你父亲两朝太师,乃是先帝留给朕的顾命大臣,当时你又身怀有孕。否则,也不会在你当初荼毒梅妃和腹中胎儿之时,装作不知情,没能为他们母子俩做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常年受病痛折磨,还让你忝居中宫之位。” “是朕一念之差啊!蛇蝎毒妇生出一个黑心肝的孩子,”临天帝转头,一把将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萧策拉了出来,恶狠狠道,“如若梅妃他们母子二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母子就给他们偿命吧!” “不,陛下!”原本骤然受了两耳光的皇后,还死命维护着一丝体面,挺直了腰杆站着。在听到皇帝要唯一的儿子萧策偿命之时,就慌忙跪下拼命磕头,将头都磕破了,“臣妾有罪,死不足惜。策儿只是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还请陛下饶他一命。”头发已散乱,额头的血缓缓淌了下来。 临天帝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冷冷下旨:“晚了……来人,将皇后和二皇子分别关押起来,严加看管,无旨不得外出。”顿了顿,又下了一道旨意:“将近身伺候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宫人,全部拖出去杖毙。” 一时间,又是哭喊讨饶声一片,却再也没有人敢出来求情,说上一句话。萧策看着狼狈不堪的母后,身边伺候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被拉出了大殿,觉得四肢百骸似乎都被冻住了,只希望时光倒转,让自己不要闯下这弥天大祸。原本他也没想萧熙死的,只是想出出气罢了。 等见到自己的乳母被拉出去的那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磕头求情:“父王,你饶了嬷嬷一命吧!儿臣不想她死。” “你不想她死,她却挑唆你,谋害自己的兄长。她不但要死,还要五马分尸。”此刻的临天帝早已杀红了眼,再也没人可以阻止他杀人泄恨。 第78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十) “不——”萧策咬了身侧的侍卫一口,挣脱开他们的束缚,跑过去挡在乳母面前。侍卫欲再次上前制伏萧策,却被一旁的皇后高声呵斥住了:“大胆,何人敢动二皇子!” 侍卫见临天帝只是站着冷眼旁观,并没有新的旨意,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萧策是龙子。倒是萧策的乳母镇定自若,跪地请求:“陛下,请允许老奴给皇后娘娘和二皇子殿下磕个头,再上路吧。” 临天帝不耐烦挥挥手,算是应允了。萧策乳母给两位主子恭恭敬敬磕过三个响头,声音哽咽道:“老奴去了,再不能伺候娘娘和殿下了,老奴无用,请恕老奴无罪。”说罢,竟然一头触柱,瞬间倒在血泊当中。 “嬷嬷——”萧策哭得泣不成声,皇后原本强忍的泪水却再也止不住,伸手把萧策拉到一旁,用微微颤抖的手掩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再去看。 最终临天帝挥了挥手,大概看萧策奶娘一片忠心的份上,好歹留了她一个全/尸。之后,萧策和皇后便被分别看押起来。周围伺候的宫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只是低头伺候,不敢和他多言语半句。萧策知道,这些都是父皇的人。 从他们愁云惨淡的脸色,他知道萧熙还是不好。再一想,梅妃拿了帕子给他温柔擦汗,还有那些亲手做的可口糕点,心中懊悔不已。 就这样惶恐不安过了五日,萧策见宫人们的脸色稍霁,来去匆忙。言语间,偶尔听到“圣医族”几个字,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身为皇子,自是知道“圣医族”的存在,也知道他们有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可再过了两日,宫人们各个神色慌张,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萧策也忍不住紧张起来,拉着一个宫女追问:“皇后娘娘如今在哪?我要见母后。” 宫女却吓得跪下,连连磕头:“二皇子,奴婢不知,饶了奴婢吧。” 萧策的心更是惴惴不安,用尽全力将她拉扯起来:“说,母后在哪?” 宫女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只是不断讨饶。再一听,宫中那口沉寂已久的大钟,就在此时被敲响了“铛,铛,铛……”这是丧钟,萧策的心往下坠,手忍不住发抖:“何人,何人在敲钟?” “奴婢不知……” “一问三不知,那就去死吧。”萧策狠戾将她推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心中的极度不安。 “二皇子饶命,饶命。是皇后……娘娘,和梅皇贵妃……殁了。” “什么?母后!”萧策疯了一般要闯出关押他的宫殿,可那些侍卫却如铜墙铁壁一般,让他无法越出半步。一时间,王宫一片白衣素镐,哀哭声遍地。 之后的几天,不论是萧策如何哭闹,甚至以绝食相逼,都没能让临天帝驾临。或是允许他踏出宫门,到大行皇后灵前哭丧,送生母一程。正当他绝望之际,远在边陲的舅舅镇西大将军周正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连日积压下来的委屈,乍见至亲,萧策一下扑入周正的怀中。触到他腰间束的白孝带,泪流如注:“舅舅,我母后没了……” “策儿,”周正将满是老茧、创口的大手,重重压在他头顶,声音嘶哑道,“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走,舅舅带你去见父王。” 待到萧策再见临天帝之时,发现这短短数日,这位帝国的君王竟像老去了十岁,龙颜憔悴不堪。直直跪下,怯生生喊了句:“父王……”萧启没应,萧策惶恐看了一眼跪在身边的舅舅。 周正则朗声道:“如今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已逝,人死不能复生,还请陛下节哀,保重龙体,国不可一日无主。好在大皇子被圣医族救回,现已无性命之忧,只要好生调养,相信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也望陛下看在我们周家世代忠心,二皇子年幼,且又失了生母,饶他一回。如此,臣才能安心在外,保家卫国。” “好一个世代忠心!无朕调令,周将军骤然率领十万大军,进驻王城,是为何意?”临天帝怒斥道,忍不住咳了数声。 萧策见临天帝如此,忍不住又唤了一声:“父王,保重龙体。”临天帝看了他一眼,依旧没理他。 “启禀陛下,臣等担忧,王城骤然失了中宫皇后,又失了皇贵妃娘娘,大皇子又危在旦夕,二皇子年幼无知。唯恐王城生变,故而前来勤王。” “好好好,周家果然赤胆忠心啊!”临天帝指着周正,厉声道,“现如今,你们看到了,宫中一切安好!十万大军可否回防了?” “这是自然,还请陛下赐予皇后娘娘谥号,允许臣送姐姐最后一程。”说到长姐,堂堂镇西将军忍不住眼红了。 “周正,你敢威胁朕!你们这是要造反吗?”临天帝怒吼。 “臣不敢,望陛下成全。” “造反”二字把萧策吓坏了,他不想再失去至亲了。连忙爬过去,抱紧临天帝的大腿:“父王,舅舅不会造反的,不会的,不会的……舅舅是来送母后的,相信儿臣。” “你们走吧,朕许她以皇后之仪下葬,另立陵墓安葬,已是最大的体面。”临天帝冷冷下旨,“加封二皇子为熠王,随周将军在外历练,无旨不得回王城。” “儿臣谢父王。”萧策毕竟年幼,不明白为何前一刻临天帝给周家扣了一个造反的明目,后一刻却又给自己封王。 “臣替皇后娘娘谢陛下,臣斗胆,既然二皇子已封王,陛下也应给大皇子封号,前往封地。” “周正,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大皇子才捡回一条命。”临天帝咬牙切齿。 “就是大皇子如此艰难,才捡回一条命,又无生母看护。才更应该远离王城,好生修养。”周正却是丝毫不退让,“圣医族之人,不是说,大皇子此番伤了根本,怕是活不过弱冠之年吗?” “是啊,活不过弱冠之年啊!”临天帝突然仰天大笑,“活不过啊!”说罢,愤然转身而去,故而没人见到冷酷帝王眼角那滴晶莹。 萧策更是震惊,痴痴问了句:“舅舅,皇兄真活不过二十?” 就这样,皇后无谥号下葬,梅贵妃谥号“卿贞”,以皇贵妃之仪下葬。而两位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皇子,一个被封为云王,前往封地;另一个被封为熠王,远赴边陲。 前朝、后宫如此惊天动地的变化,仅仅在一月之间。 两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在丧仪过后不久,就先后离开了王城。萧策是随舅舅的十万大军一起离开,路上偶遇先行一步的云王,望着他瘦弱的背影,觉得越发单薄、孤寂。 时光过得张牙舞爪,光阴疼得死去活来,眼见又要到了中秋团圆之日,每逢佳节倍思亲。 没了生母,远离生父,边陲苦寒之地,倒真把萧策历练出来的。多年前那场巨变,也是后来舅舅见他可以承事了,才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当年,圣医族的护国圣女来了,带来不死乾坤丹。不过丹药只有一丸,只能救一人,也就是在萧熙和梅妃之间二者择一。理应毫不犹豫救皇子,留下皇家血脉,但临天帝却犹豫了,梅妃是他此生挚爱的女子。 皇后知道后,愈发嫉妒,便偷偷找人把消息传给了病榻上的梅妃。护子心切,梅妃当下就自戕,绝了临天帝的念想。而皇后此举,也为自己换了一杯御赐的毒酒,周正听闻消息赶来,已为时过晚。原本自己也逃不出圈禁或贬为庶人的命运,更甚丢了性命。视长姐如母的舅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就领着十万驻军进王城,近乎逼宫,把他保了下来。 头两年,萧策恨帝王无情,对自己和母后如此绝情。可想到此事因自己而起,萧熙也没了母妃,还落下一个活不过二十岁的病体,那股怨气就慢慢消散了。 萧策想回王城看看父王,无奈无诏不得进王城,只得作罢。他突然想起远在滇地的萧熙,就鬼使神差去了云王府。 那是兄弟二人,时隔多年再次会面。萧熙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弱、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动不动咳嗽两声。 见到萧策,一点没有惊讶,反而像是知道他回来一般,摆出青梅糕、银杏糕和桂花糕,为他斟上一杯热腾腾的莲子茶:“二弟,尝尝我的手艺,糕点做的不如母妃。不过,这莲子茶倒是我自个琢磨出来的,清苦中略有回甘。” 萧策喝了一口,莲心的苦涩让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可回过味来,果然有点甘,只道了句“不错”。得了萧策的夸奖,萧熙忍不住嘴角上扬:“莲子可是我划船到湖心,亲手采摘的。” 看着萧熙若无其事的模样,萧策没由来心烦,倒不如和他打一架,吵一架来得痛快。于是,恶狠狠道:“你也不怕,再跌到湖中淹死。” 萧熙还在斟茶的手滞住了,茶水撒出了几滴。沉默了许久,说道:“淹过一次,就不怕了。” “萧熙,你是不是傻的?当年是我故意让你跌入御花园的池中,害得你母妃病死的。”萧策大喊道。 萧熙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碎成一片片,眼睛红红,死死瞪着萧策。萧策也不怕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个反手递给萧熙:“来,捅我一刀,给你母妃报仇啊!” 萧熙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手微微颤抖,却没有动。 “来啊,萧熙,你这个懦夫!在我心口上扎一刀,一切就都结束了。”谁知萧策话还没说完,那把匕首已经直直插/入他的身体,血喷溅了出来,自己也应声倒了下去。 刀离心口,还有半寸,不足以致命。 待萧策醒来,见到在床前守候的萧熙,莫名心头一热。萧熙扶他起身,端上汤药:“我杀不死你,前事恩怨到此为止。二弟,我和你说说我母妃的事吧。”萧熙缓缓道来。 萧熙的生母梅若雨,并非是选秀入宫,她原是江南乡绅之女,容貌出众,才情了得。梅家很早就将她许配给当地一个清贫秀才,只待他考取功名之后,二人再行完婚。 当年,临天帝至江南微服私访,一日暴雨前去梅家避雨,梅若雨应声开门,从此帝王一见倾心。后来,临天帝得知梅若雨已有婚约,心中很是失落,也没想夺人/妻室,只道是有缘无份。可随行的官员却是人精,自要为君王解忧。 先是派了当地的父母官,许以钱财和官位,想让秀才退婚。未曾想,秀才人贫却志高,也是痴情人,不论如何利诱都不答应。这下彻底激怒了当地官员,寻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秀才锒铛入狱,他的寡母四处奔走,为儿喊冤叫屈,却是无人理睬。 之后,秀才寡母病重临终前,将此事告诉了梅若雨。梅若雨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己将他们母子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梅若雨虽不知来人是君王,却知他地位不凡。但她是个气性高的,只说待秀才是被冤枉的,待其出狱,还是嫁与他。 当地官员看着没办法,一不做二不休,居然把梅家都下了牢狱,威逼梅若雨。眼见年迈的父母无辜蒙难,梅若雨自是没法再坚持,只得将自己送至临天帝的塌前。临天帝本想把梅若雨直接带入宫中,恰巧王城突发暴/乱,只得匆匆离开。 自临天帝离开不久,梅家一众人才被放了出来,秀才则死在狱中。梅若雨自觉罪孽深重,本想青灯古佛了却余生,却没曾想怀有身孕。临天帝平息叛乱之后,派人接梅若雨入宫,封为贵人。 后宫之人,尤其是皇后被一个梅若雨弄得措手不及。后知道她怀有身孕,甚至月份比她腹中的孩子还大,夺了她嫡子的长子之位,再加之临天帝眼中流出的爱意,更是嫉火中烧。于是,暗中吩咐,在她的安胎药中下慢性毒药,再在生产之日动手脚。 皇长子出生了,却是体弱多病,梅贵人也因生产落下了病根,无法再有身孕。临天帝并未嫌弃他们母子,反而愈加宠爱。直接给她晋升了妃位,赐予落雨轩给其养病。同时,处死了多名太医和坤宁宫伺候的宫人,说是皇后失职,纵容下人伺候不当,才会。 说到最后,萧熙叹了口气,哀哀道:“母妃说,深宫女子都是可怜人。她为了我,被迫入宫。皇后为了你,对我们母子痛下毒手。再后来,她们又为了我们连命都丢了。你我兄弟二人,看似身份高贵,却同是天涯沦落人。” “是啊,难兄难弟。”萧策将药碗一摔,仰天大笑,许是扯到胸前的伤口,竟笑出了泪花。 从那年中秋圆月日起,萧熙、萧策兄弟二人嫌隙不再,宛若同胞兄弟。 …… “熠王爷……”想到萧熙可能遇难,萧策不禁心神慌乱,抓着萧六手上的力道越发狠了。眼见萧六就要给他活活掐死。一旁的贴身亲兵,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劝萧策:“王爷,现下云王爷下落不明,只有这小子知情。要杀他问罪,等找到云王爷,也为时不晚。” 听言,萧策这才把手收了回来,将萧六摔在地上,狠狠道:“没用的奴才,先留你一条狗命。” 正当此时,有人来报:“王爷,前方有一对人马往我们这边来了。” 萧策眯起一双凤眼,果断下令:“全员戒备。“是。”一行人已将萧策团团围在中央。待来人极近,队伍停下,从队伍中间那辆最华丽的马车上,下来一个貌美非常的女子,甜甜道:“嘉禾拜见熠王殿下。” “嘉禾县主,怎么是你?”萧策显然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右相严高之女嘉禾,也是他幼年时的玩伴。 第79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十一) “殿下别来无恙,”嘉禾县主掩面一笑,颇有几分小女子的风情,“多年不见,还是这般耿直。” 这个儿时老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瞎跑的刁蛮小丫头,当年颇得母后偏爱。萧策自己虽说不喜,但也算不得讨厌,只是现下担忧萧熙的安危,无暇与她叙旧。 于是,萧策勒紧马绳,道了句:“王命在身,县主自便。”就要率兵离开。 “殿下且慢,”嘉禾有些急了,上前几步,拦住了去路,“借一步说话。”萧策知道嘉禾有些任性,但无事不会如此胡搅蛮缠,于是他一个飞身下马,走到她跟前,随侍亲兵自觉往后退了数丈。 只听她压低声音:“嘉禾知殿下此番为了圣医族护国圣女而来,此前殿下远在边陲,鞭长莫及,然时不我待。我等斗胆,只好越俎代庖,替殿下先行一步,前往圣医族。” 听言,萧策吊了吊眉,不置可否。 嘉禾见萧策脸色如常,并无不喜,顿了顿接言道,向不远处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婢女会意,迎了一个面蒙白纱的女子过来拜见萧策。 “圣医族医女羌活拜见熠王殿下。”女子规矩行礼。 萧策眯起凤眼,打量了来人一番:“你就是护国圣女?” 谁知女子却摇摇头:“非也,羌活乃圣医族普通医女,与护国圣女锦觅自幼亲厚。锦觅外出采药未归,现下并不在族中,羌活可随殿下找寻圣女,后赶赴王城。” 萧策考虑了片刻,点头应允,而后转对嘉禾:“此次有劳嘉禾县主,如此我们便同行吧。” “熠王殿下客气了,何必如此见外。说来,你我也是自幼的情分,不比别人。”嘉禾笑得眉眼弯弯,话中有话。 听言,萧策心中略有不喜,微不觉察抽了下眉。而后用犀利的眼神制止住欲言又止的萧六,口中婉转低念了几个字:“圣女,锦觅......” 我和萧玉分别之时,天色有些阴沉,飘起了一阵蒙蒙细雨,让人没由来的心烦。 “小鱼,你身子还没好全,一定要记得吃药。烧水、做饭慢点,别笨手笨脚的,把自己弄伤了。”我反反复复交代。 萧玉抬头看天,柔声道:“觅儿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阴雨天,山路难行,千万要小心。” “安啦!这点小雨算不得什么。这路我走过百八十遍,就是闭眼也能走回圣医族。”我满不在乎。 此刻,一阵风过,欲要将我的面纱撩起。 萧玉眼明手快一抬手,将面纱一抚平,手却停留在我的鬓角处,眼中的不舍之情眼看就要溢出来,却只是喊了句:“觅儿.....”再无下言。 我胸口有些闷闷的,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个,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小鱼。” 萧玉只将我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一顺,动作娴熟,似乎做过百千万次。 我觉得甚是羞赧,却是无法拒绝:“那个,昨晚,你说要负责什么的,”我越说,脸上越觉发烫,“不用的,我们圣医族女子是不允许婚配的.....”勉强说完这番话,没听见萧玉接话。 于是,我咬牙道了句:“保重。”撑起伞就往外跑。谁知,还没跑开几步,却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一时间淡淡的药香笼住了我。我一惊,伞,跌落在地。 萧玉将他略微冰凉的面孔贴近我的耳侧,男子身上独有的气息让我的脸瞬间烧起来。萧玉的身子虽说单薄却是有力,我怎么也挣不开,又羞又恼道:“小鱼,你放手,快放手。” 谁知,那个怀抱却是越圈越紧,让人喘不过气来。“觅儿,你乖乖听我说。说完,我便放你走。” 萧玉低沉、沙哑的声音似会蛊惑人心,我见挣扎无用,只好轻轻“嗯”了声,任由他为所欲为。 “此去,你我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给你的玉佩,且随身带着,作为日后相见的信物。若是萧玉做了错事,来日自会向觅儿认错、赔礼。只要你信我,我就心无所惧。” “做错事?什么错事?信你?”我被萧玉如此环抱着,脑子早就糊成一团浆糊。 “不论萧玉做何错事,都不会伤害觅儿半分。至于,你说的婚配之事,且安心等我就好。” “婚配?等你?”我觉得萧玉是痴人说梦,本想辩驳几句,可是话才到口中。此刻萧玉贴着我的脸,轻轻一蹭,我一颤,话就变成了:“好,我信你,我等你。” “萧玉定不辜负觅儿。”言罢,怀抱缓缓打开,依依不舍。我实在觉得没脸,一把捡起伞,头也不回冒雨跑了,丢下身后的萧玉一人。 没听见他微微叹气道:“觅儿,父王病情危急,原谅萧熙不告而别。” 离了萧玉,我昏头蒙脑,脚不停歇往圣医族赶,总觉得那股淡淡的药味始终萦绕着自己,久久无法散去,心里忍不住恼他:动手动脚,扰人心境。再一转念,竟又忧心他从小锦衣玉食,没人照料,照顾不好自己。 我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赶了一天路,总算是在日落前,赶到了族里另一处歇脚的木屋,安置了下来。 山中天黑得早,简单用了点饭食,梳洗一番,我便上/床安歇。谁知,翻来覆去,竟无法入睡,满脑子都是那个只相识数日的萧玉:他的身影,他的话语,他的味道......甚至连那轻微的咳嗽声都在我脑子中晃荡。 我的脸又烧了起来,嗓子有些冒烟,心里骂了萧玉一句:害人不浅,就起身坐起来,点了油灯,想喝口水。 突然,木屋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远处隐约还有马蹄声,接着就是“砰砰砰”的敲门声,在山间回荡。我心中大惊:这荒郊野外的夜里,哪来的人?难道是萧玉的仇家寻来了吗? 我急忙戴上面罩,拿上床边的一根木棍用作防身,躲在门后不出声。此时,就听见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很是熟悉:“锦觅是你在里头吗?开开门,我是羌活啊!” “羌活!”我丢了手中的木棍,急急去拉门闩,心中却更是不安:羌活为何会在夜里寻来,难不成是圣医族出事了?难道是族长的病...... 我心中着急,就没顾得上脚下的门槛。甫一开门,脚底一个踉跄,整个人就往前栽,让门外的羌活猝不及防。眼见我整个人就要栽倒在地,却不想一双大手将我拦腰稳稳接住,抱了一个满怀。 白日里下了场小雨,躲在云朵里的月亮,此时探出个头来。借着皎洁的月光,我将来人看了个分明:这是个很俊美的男子,衣着不凡,一双凤眼尤其犀利,不过眉眼的气息却锋利得像把刀。 不同于萧玉的气质如兰,温润如玉,他尽管好看,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我在打量他的同时,那男子也在看我。奇怪的是,他看我的时候,竟是像被雷击中了一般的惊讶表情:“是你,竟然是你!”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场面,看得羌活和男子后头两个随从目瞪口呆。 我有些蒙,却想着被他如此搂着很是不妥,想将他推开:“你是谁?放开我!” 男子不松手,也不言语,只是直勾勾盯着我看。接着抽出一只手来,想要顺势揭开我的面纱。我一急,狠狠跺了他一脚,破口骂道:“登徒子,下流!” 男子吃痛,“啊”叫了一声,松开了我。身后的随从喊了一声:“大胆!”欲要上前,却被男子摆手止住了。 羌活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扶我:“锦觅,你没事吧?”我摇摇头。 男子身后的随从也连忙上前问道:“殿下,没事吧?”男子摆摆手,示意无妨。眼睛却像粘在了我身上,我见他这样,忍不住又狠狠刀了他一眼。 羌活吓得不轻,连忙解释了一番:“锦觅不得无礼,这位是熠王殿下,宫中急诏,来接你入王城的。” “熠王殿下?他是熠王萧策?”我有些不敢相信。虽说圣医族地处偏远,不过战神熠王的威名,倒也略有耳闻。这位先皇后的嫡子,年纪小小就随着镇西大将军南征北战,所向披靡,虽说未及弱冠,但已立下赫赫战功。听闻,也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当下,我就理了一下衣裳,恭恭敬敬给战神行了个大礼:“圣医族护国圣女锦觅拜见熠王殿下。此前不知殿下驾临,言行无状,颇为失礼。望王爷大人有大量,饶恕小女。” 作为护国圣女,为皇族所用,所以自幼便有专人指教我的规矩和礼仪。所谓礼多人不怪,他一个堂堂王爷,想来也不会纠结我方才踩了他一脚吧? “免礼,不知者不罪,”直到这会,熠王似乎才从刚才那见了鬼的表情中晃过神来,只再问我,“你是,锦觅?” “对,小女锦觅。”我觉得这熠王怕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憨憨吧?不是才和他说过我的名字。 “好名字,“萧策若有所思,接言道,”有请圣女,奉诏随本王前往营地休息,明日一早赶赴王城。” 王命不可违,我自然只能听命跟从,不过心中却是越发惦念萧玉:远去王城,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第80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十二) “锦觅,夜里山路难行,快上马吧!”羌活与熠王的其中一名随从同骑,她并不会骑马,山中羊肠小路走不了马车。想来为了尽快找到我,他们就一路轻装骑行过来。 “这个……”我看着另一名随从的高头大马,心里有点怵,长到这么大,还没骑过马呢。 “锦觅,别怕,没事的。”见我犹豫,羌活安慰道。而那随从也劝道:“还请圣女尽快上马。”没办法,我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想着怎么爬上马去。 一旁的熠王突然走到我跟前,果断拦腰将我一抱,直接放到他那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上,自己则一个纵身,跳上马背。 “啊!”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忍不住惊呼出声。而随从见萧策出手,连忙道:“王爷,还是让属下来吧。” 萧策只回了句:“无妨,出发。”而后低头对我言道:“抓牢。”马就箭一般冲了出去,在山林路间奔驰,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夜风猎猎作响,好多次要将我的面纱掀起,尽管害怕,也只能腾出一只手,颤巍巍去抚平面纱,感觉好不狼狈。 身后的萧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将宽阔的的胸膛更贴近我些许,抬手将我的面纱抚平。然后贴近我耳旁,说了句:“坐好,别乱动。” 他如此一说,我的耳根竟没由来的发烫,只得闭上眼,默不作声。作为圣医族的护国圣女,常年采药、试药,我的嗅觉比一般人要敏锐许多,闻到身后这具伟岸的身子,透出一股淡而不觉的血腥味。果然是驰骋疆场的战神,也不知杀了多少敌人。 想到这,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他杀人,我救人,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相比之下,还是萧玉那一身药味,和我比较“臭气相投”,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怎么又想到萧玉了,我莫不是中了他的毒吧?我果断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点。不知怎地,又想到萧策与我初见之时,那尴尬一抱。现在回想他的话,总感觉有些怪异,难不成我们之前见过面? 我即刻否认了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个外人,何况是男子。再说我一直戴着面纱,他未得见我的真容,又何来相识。 此刻,身后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敢问圣女,是从何地被甄选入圣医族?” “啊,”我虽不知熠王为何突然问起这茬,还是得据实相告,“小女并非甄选入族,乃是圣医族族长捡回来的孤女,自出生就在圣医族长大。” “孤女?”熠王顿了顿,声音越发低沉,“如今,父母、家人何在?” “不知。”想到自己孤苦的身世,我的情绪也不免低落起来。 许是觉得我兴致不高,熠王没再说话。不过,过了好一会,熠王又问道:“此前,圣女可曾出过苗疆,到过王城?” “殿下明鉴,圣医族医女无诏不得出。除了外出山林采药,小女从未,也不敢踏出族中半步。”我不知熠王此言何意,这可是杀头的祸事,还会连累族中之人,首当其冲就是族长。 谁知,熠王之后却不再出声。 “殿下……”夜风很凉,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感觉到身后那具伟岸的身躯似乎僵了一下,原本在飞驰的马当下被勒住了。随后,一件宽大的披风就罩在我身上。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马又在林间疾驰了起来。萧策居然把他的披风给了我!这怎么可以?我拉扯着披风,想还给他,不安道:“熠王殿下,小女惶恐,请您收回。” “穿着,别动!”萧策的口气听起来不善。 “可是,殿下……”这完全于礼不合,我可不想找死。 “再啰嗦,我就把你丢下马去。”萧策显然动怒了,我再不敢吱声。听闻,熠王萧策自幼在外征战,养就一个杀伐果断、脾气暴躁的性子,如今看来,传言属实啊。 之后一路,萧策没再问话,我也不敢招惹他,两名随从在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就这样,不知骑行了多久,眼见前路开阔起来,一块坡地上排着几十个军帐,帐前生有火把,几队兵士在巡逻。这恐怕就要到营地了,我轻轻松了口气。第一次骑马跑了这么远的路,身后还有位不能开罪的活阎王,实在太难受了。 果然,马停了下来,有人大声传令:“殿下回来了,熠王殿下回来了!”萧策一个飞身下马,上前呵斥道,“何人在营地大声喧哗?” 此时,我才听清不远处确有些嘈杂声,好像有人在喊些什么。不过还是别管那么多闲事,也轮不上我管,眼下还是想想怎么下马吧。 “马儿,马儿,你可别动啊!”我撸撸宝马头顶的红鬃毛,想和它混个交情,再慢慢从它背上爬下来。宝马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一动不动。我顿时欣喜不已,接言道,“乖乖待着,千万别动啊!我很快就爬下来了。” 就当我伸出一只脚去够马镫,再一看萧策那头,已经有人诚惶诚恐向他禀告发生了何事。萧策的脸色很难看,让人不敢直视。我忍不住腹诽:“明明长得那么妖孽,干嘛一天到晚顶着一张死人脸。” 感觉到左脚的足尖已经触碰到马镫,就急急跨过右腿,心里却是一阵得意:看来这骑马也没多难。未曾想,还没等我得意须臾,左脚一个打滑,身子一个不稳,整个人就直接往下栽。 我“啊”的大叫一声,下意识护住脸,此处大小山石遍地,这下不得摔个半死。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啊!待到触地之时,却只觉得身/下一片柔软,奇怪这地怎是软的?接着就听见有人喊道:“嘉禾县主到。”我缓缓放下捂在脸上的手,一个衣着华丽的美艳女子已然来到眼前。 头上的金步摇格外夺目,上面的凤凰跃跃欲飞。是她!我猛地想起来:就是几日前的集市上那辆华丽的马车,当时她就坐在车里! 想到当时险些丧命马蹄的孩子,我心中一惊,有些无措起来。而那县主此刻正用一种狠戾的眼神死盯着我看,那眼神似乎想要一下穿透我。先起身见礼吧,只觉得脚底无力,根本站不起来。 身上却有一双大手伸到我的腰上,支撑住我,一个焦急的男声问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我迷迷糊糊到过谢后,这才觉得有地方不对劲。我身/下垫着的不是地,居然是人!而且,他不是别人,是高高在上的熠王殿下! 我慌了神,感觉快要疯了,“殿下……”我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挣扎着要站起来,却没想到,脚底一个踉跄,整个人再次重重跌到熠王的身上。四周人虽多,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嘉禾县主的脸色难看到不行,只见她猛地一个转身,“啪”一声,狠狠扇了身侧婢女一个耳光,“没眼力的东西,还不赶紧把殿下扶起来。” “婢子知罪。”婢女红着脸告罪,急急来扶我起身,接着小心翼翼去扶熠王。此时,一阵急切的马蹄声极近,熠王的两个随从到了。羌活下马直接冲到我面前,将我一把拉过去,上下查看,担心问道:“锦觅,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摇摇头,反手握住羌活的手,低着头回话:“我没事,羌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羌活比我年纪稍长些许,往日就像姐姐般护着我,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得了。 “疑,你身上的披风?”羌活此话一出,感觉四周一时又静了下来,大家的眼光都若有似无落在我身上那件用金线缝制的披风上。 我脸上一烧,连忙解下披风,双手捧着,恭敬递到萧策面前:“谢殿下,披风归还。”萧策已被婢女扶起身来,正在拍去身上的尘土,整理衣装。他并没有接过披风,而是问我:“你伤到了吗?” “不曾,谢殿下相助。”我摇摇头,心道:这熠王为何不把披风拿走,让我一个人尴尬地怵在这里。 正当此时,嘉禾县主对着那倒霉婢女又是一顿呵斥:“没用的东西,还不帮陛下接着。”婢女连连告罪,惶恐从我手中接过披风。嘉禾说罢,便上前取走披风,欲要给萧策披上。却又失声喊道:“殿下,你的手臂怎么受伤了?赶紧传军医。” 我连忙望向萧策,果然右手臂的衣裳破了一处,正往外渗血,想来应该是方才给我做人肉垫子的时候,被利石划伤了。我有些过意不去,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萧策淡淡回了嘉禾县主一句:“一点小伤无妨,不必传军医。” “殿下身份尊贵,不容丝毫闪失,还是让军医前来诊治吧。”嘉禾县主急急道。 “本王说不用就不用,”萧策淡淡拒绝,接着转对我:“你不是圣医族的圣女吗?一会到主帅营帐内,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就好。” “这,”我本想回绝,想着夜已深,一人只身前往熠王营帐,逃不开瓜田李下的嫌疑。可转念一想,人家是为了救我受伤,果断拒绝他,不免让人觉得忘恩负义……“民女遵命。” 嘉禾县主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下,披风被萧策顺势拿走,直接上身。嘉禾的眼睛立马如刀子一般剐向我,此情此景,任凭傻子也能看出她对熠王的情意,无奈人家不买账,还非要拿我当挡箭牌,真是无妄之灾。 婢女见主子有些难堪,当下呈上一块玉佩给萧策,惶惶道:“殿下,您的玉佩,适才从地上拾到的,好在丝毫无损,否则婢子罪过大了。” 萧策瞟了眼,“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接过玉佩。而我却觉得那玉佩实在眼熟,像是萧玉给我的那块,就习惯性摸了一下前襟,一就吓到了:玉佩不见了,那玉佩是…… “殿下,”我有些为难,不知怎么开口,心里却很是疑惑:为何萧策会把萧玉的玉佩当成自己的? “圣女,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道来。” “就是,”我犹豫了半天,想想为了保住萧玉寄放的玉佩,还是咬咬牙,道出了实情,“殿下,那玉佩是民女的。” “你的?”萧策一脸惊讶,场面再度安静了下来。嘉禾则是瞥瞥眼,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是,”我硬着头皮,肯定说道,“殿下的玉佩好端端挂在身上呢!”我如此一说,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萧策下摆处。果然挂着一块类似的玉佩,只有细看,才能看出珞子的花样略有不同。 萧策瞪大了眼睛,当即扯下身上的玉佩,将萧玉给我的那块,一起放在手心,细细查看。片刻功夫,我只觉有阵风掠过,脖颈处已经被狠狠锁住,萧策如狼般嗜血的眼神死盯着我不放,语气冷如冰:“说,云王萧熙,身在何处?” 第81章 翩翩彩翼化红霞,悠悠春梦随云散(十三) 萧策的手劲很大,一只手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当下我就觉得透不过气来,只能从嗓子眼,艰难挤出几个字:“谁,谁是云王,萧熙?我,不,不,认识。” 卡在我脖颈处的那只大手的主人,并没有因为我的回答停下动作,而是冷声问道:“你不认识云王?那父王御赐他的云纹玉佩,怎会在你手上?这玉佩,和本王的如意纹玉佩乃是一对,世间绝无仅有!” “这,这是……”那只手掐得越发紧了,我只觉得眼冒金星,分分钟要窒息。我挣扎着,双手不断扑腾着,想摆脱那只可怕的手。 谁知,萧策却伸出另一个手,捏住了我的右手腕,将手腕处的红绳拽了下来:“不认识,那云王自幼佩戴的手绳,怎会落入你手?” 一旁的羌活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想要帮我,哭着大喊:“放开锦觅,放开她!她不认识什么云王。我愿以性命担保,这红绳是锦觅的,熠王爷明鉴啊!”可还没等她近身,熠王的侍从就把她给制服住了,动弹不得。 萧策并不理会羌活的解释,深邃到阴沉的眼眸死盯着我,似乎下一秒就会把我吞噬:“难不成,你谋害了云王?” 脑海中残留的意识,飘荡着萧玉此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被仇家追杀,跌落山谷。”“我家是皇商,家中还算殷实,家父为了给我治病,遍寻名医圣手。”“觅儿,陛下不会诛我九族。”“觅儿,你不用担心,我定会对你负责。” ...... 哪怕我再蠢,此刻也瞬间想明白了:他哪里是什么皇商之子萧玉,明明就是云王萧熙!他骗我!为什么他要骗我啊?为什么? 我的眼前越来越黑,脑子越来越沉,羌活的哭喊声也越来越远,死亡似乎就在下一刻。脑海中不知为什么,像戏班子演戏一般,闪现了一处无边黑暗之地:那里和现在一般,我被死死困住,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突然,一道白光闪现,彻底打破了黑暗,然后一个衣袂飘飘的白衣男子站在我面前,笑靥如花,救我升天。他是,他是萧玉?不,云王萧熙,那个大骗子!我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尤其是面前的萧策,我就算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他! 不,他也不是萧熙,他身边跟着一只白毛碧眼的小鹿,我几乎是本能,拼命呼出这几个字:“小,鱼,仙,倌,救我!” “哟哟哟,真是造孽哦!你俩怎么一见面,就掐起来了,无量天尊啊!”我仅存的一丝意识,飘来这样一句话,这是谁在说话?那个白衣男子吗? 此刻,脖子上的那只手,终于,缓缓松开了。萧策直接把我甩到一边,我一下栽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谢天谢地,我居然没被他掐死,脑海中莫名就想到:世界多么美好,空气多么新鲜! 羌活下一刻就扑了过来,哑着嗓子问我:“锦觅,你还好吧?没事吧?” 我一时半会还说不了话,只能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羌活见我这样要死不活的模样,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她小心翼翼搀扶我起来,摔地之时,我的手肘被利石磨破了,觉得生疼生疼。 这时,我才看清刚才说话的男子,居然是在集市上遇见的那个算命先生赛半仙!只见他被熠王的两个亲兵押到此处,满嘴依旧叨叨个不停。 萧策冷冷问道:“适才就是你在营地大声喧哗,闹事?” “是是是,不不不,”赛半仙还是一副嬉皮笑脸,“刚才贫道吵是吵了点,不过不是来闹事,是来帮忙的。” “帮忙?呵呵呵,”萧策冷笑几声,“擅闯军营重地,当斩!来人,” “慢着!”我一听萧策要杀了赛半仙,连忙开腔喊了声,“熠王殿下手下留情,他是民女的朋友。” “你的朋友?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妄想替他人求情吗?”萧策冷眼看我。我无话可说,心道:这萧策莫不是个杀人狂魔吧? 要说这时候,心情最愉悦的,想必是嘉禾县主了吧?只见她嘴角扯着一抹笑意,在一旁冷眼旁观,半开玩笑问了赛半仙一句:“小道士,说说看,你能帮上什么忙?说得好,本县主倒可以为你,向殿下求个情,饶你不死。” “县主果然是人美心善啊!贫道能帮的忙可多了,只要我掐指一算……”赛半仙笑嘻嘻答道。谁知他话还没说完,萧策就给亲兵使了个手势:“带下去,不要让本王再看见他。” “殿下,不要!”我急急喊道,却丝毫没有办法。 “别别别,我知道云王在哪里!”赛半仙连忙大喊。 “慢着!把人带到我营帐内,本王要亲自审问他。”萧策吊了一下眉毛,抬手制止了手下。 而我,一听赛半仙要透露萧熙的行踪,拼命给他使眼色。萧策如此心狠手辣,虽说他和萧熙是兄弟,但我对告知萧熙的下落,难免有所顾虑。萧熙身中剧毒,仇家不是一般人,身为圣医族中人,自然明白天家之人最是无情。 嘉禾县主的神情转为凝重了些许,对萧策言道:“殿下,此人来历不明,满口胡言乱语,怎可轻信。还是尽快处置了他,不要耽误了正事。” 萧策眯起眼睛,瞥了她一眼:“本王心中有数,天色晚了,嘉禾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殿下,”还没等嘉禾把话说完,萧策已经吩咐一旁的婢女:“扶你主子回去休息,好好伺候。” “是,二殿下。”婢女过来搀扶嘉禾,她只能一跺脚,道了句:“嘉禾告退。”便怏怏离开。 待嘉禾离开,萧策扫了我一眼,又对亲兵吩咐道:“把圣女一并带至本王营帐,一同审问。”我正愁没法和赛半仙搭上话,二话不说就跟着走。 羌活要跟着一起去,萧策不让,只道:“如果,本王想让她死,方才她就没命了,何必等到现在。”羌活没法,又不能抗命,只能一脸担忧离开,说回去等我。 等我走到赛半仙身边,压低声音道:“赛半仙,待会你可别瞎说八道,说些有的没的。” “啧啧啧,我说圣女啊,你这话未免也太伤人心了吧。我们这才分开几日,这么快就护上你的心上人了?”赛半仙一脸笑得鸡贼,“你方才出言想要救我,还以为,你总算被我的玉树临风所打动。” 这都什么时候了,赛半仙说话还是如此不靠谱,我忍不住翻白眼:“什么心上人,别瞎说。你没看见这熠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谁知道,他打听云王下落有何目的。” 不过,话才说出口,我就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嘴巴:被萧熙骗了这么久,只差没被他卖了数钱,我还为他一个骗子咸吃萝卜淡操心,傻不傻? 赛半仙瞟了我一眼,感叹了一句:“锦觅,我知道你不聪明,却没想到你上天入地都能傻成这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吗?” “臭道士,你别太过分哦!否则我翻脸了,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恼羞成怒,我自个吐槽自个,没问题,一个算命先生凭啥说我傻。还有,他怎么知道我叫锦觅?想了想,大概是方才听到羌活喊我了吧。 大概见我真生气了,赛半仙也一改嬉皮笑脸,低声道:“放心吧,贫道心中有数,耽误不了你们的事。还有,熠王萧策不会加害云王萧熙的,之前我偷听到他在部署,去救人。” 我听赛半仙如此一说,心中的顾虑倒是去了大半。“你们俩个快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侍卫有些不耐烦,把我们驱赶入主帅营帐。 “说吧,把云王的下落交代清楚,若是能找回云王,本王还有重赏。”萧策冷冷盯着赛半仙。赛半仙也不惧他,只是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听他所言,我大吃一惊,因为他所说的已八/九不离十,好似他到过现场,亲眼目睹了一切。 我狐疑看着他,心道:难不成,他跟踪了我? “如此说来,是圣女救了云王,为他疗伤?”萧策向我求证。 “正是。”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 “如此说来,是本王错怪你了,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圣女勿怪。”萧策倒也不扭捏,当下就向我赔礼。 我摸摸手肘处的伤口,觉得实在委屈,并没直接应下。萧策见我这副模样,又直接走到我面前作揖:“多有得罪,望圣女见谅。方才,本王也只是试探了一下,并无他意。父王在王城,还等着圣女救治。” “民女不敢当。”我赌气回了句。“试探一下”就掐了我半死,这熠王是魔鬼吗?算了,算了,民不与官斗,何况对方还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呢。 “事不宜迟,还请圣女将云王的落脚处告知本王,待天一亮,本王就去迎他回王城。”说起萧熙,萧策倒是一脸关切,并非一母同胞的皇室兄弟,居然这样兄友弟恭,也实属难得。 “还有,敢问圣女,为何云王之物会在你手中?” “那个,我身上没钱,云王说,把玉佩典当了换钱。”我小声说道,“不过,那红绳是我的,并非云王的,两根绳子像是一对的。” “一对?”萧策重复了一遍,口气有些玩味。我被他如此一说,脸上有些燥热,还好戴着面纱,也看不出什么。 “是,我自幼也有这样一根红绳。至于,云王爷的落脚地,”我有心为难一下赛半仙,“赛半仙,不是无所不知,王爷何不问他。” 谁知,他邪魅一笑,道:“云王此前在圣医族的一处木屋养伤,此刻应该在前往州府衙门的途中,也不知还会不会再遇到杀手。” “什么?萧玉,不,云王他离开小木屋了?不是和他说了,别乱跑。”我着急问赛半仙。萧熙这家伙太过分了,骗了我,居然还敢不辞而别。 萧策正欲说些,此时,一个亲兵入内禀告:“将军,萧原上将到了。” “让他进来。”萧策吩咐道,另外又安排下属将我和赛半仙送出去。出营帐之时,我们同那个萧原上将擦身而过,也不知为何他直盯着我看。 待到我们走远了,我还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