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之青风别恨》 第2章 一个,很久很久以后的序. 一个,很久很久以后的序。 那是厚云满布天空的一天,没有明媚的阳光,也不是滂沱的大雨,天气就这么不痛不痒的阴沉着,就这样,映衬着窗口的那朵奶白如缎的云的窗台前,医院的病房里,一个男人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一旁的心电监测仪有律的跳动着,男人已经这样躺着很多天了;他没有生命危险,各项生命体征都十分正常,只是老也不醒来。医生把他当植物人看待,科室里的护士也早也习惯了他的存在,每天规律的进出,打理着男人的一切。 这很多天里,只一个女人每天都会来看他,每天都会熬煮一些汤,有时会带着花,有时会带着一些护士们也看不出稀奇的小玩意,女人总是很兴奋的和男人说话,尽管男人没有回应她也会很高兴的和他说些家常,不论多少,多少都说一些。护士们看得出,女人很爱那个男人,女人已经怀有身孕,看似不到五个月的样子,可是走路已经显得笨重。 这天,女人已经离开了许久的傍晚,窗台外的那朵厚重的云已经散去,只剩下一颗红红的夕阳,窗外的车流不断,喇叭声此起彼伏,早已习惯一切的人们做着手里的事,医院的人们喜欢这样的日子,是的,没有意外的日子,没有死亡的日子。 可那个夕阳的余晖中,畅畅的走廊上,渐渐走来的那个人影,却是一个大大的意外。 走廊的尽头,一个女人和缓的走来,步伐均匀,走廊中只留下高跟鞋的声音,那是一双黑色的蕾丝高跟鞋,鞋子里的玉足白皙干净,那属于一个美丽的女人,女人穿着一身黑色洋装,带着黑色的礼帽,帽檐下一张黑色的纱网罩住了半张脸,看不清楚面容,就连手指和脚趾也涂着黑色的指甲油。全身被黑色包裹的女人,缓缓的走来,右手拿着一个修长精致的盒子,她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病房,是的,那个走廊另一头的病房,那个男人的病房。 似乎没有人发现女人的经过,那女人也丝毫不关心身边的事物,当她走到7号病房的时候,身后的一个小女孩打翻了饭盒,哭闹开了,她平静地打开房门,平静地走进去,平静地关上房门。当房门关上,外面的哭声渐渐的小了,后来,就听不见了,外面的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了。她走到窗前,看见窗台上摆放着一盆兰花,红红的夕阳已经沉了下去。 胸前的蕾丝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水珠,那是女人的泪,女人哭了,她始终不敢去看男人沉睡的样子,良久,她转过身来,脱下礼帽,把它和手中的盒子一起放到桌上。桌子上是那沉睡的男人和一个短发女生的合影,女生搂着男人的肩膀,她穿着校服,显得分外青涩,男人穿着t恤,相片里两个人都在开心的笑着。女人注意到那相片,愣神了一会儿,很快恢复,神色更加黯然,她将相片盖下来才看清,原来那黑衣女子,便是相片上的女生。那女人脸上挂着泪,满面的忧愁,黑发垂在胸前,垂直如瀑,她双手搂着自己的手臂,优雅得像西方的黑天鹅,阴郁得像东方的提线木偶,不仅因为那身穿着,更因为那毫无血色的脸庞。 “我始终不敢来。”女人还是开口了。 “很久了吧?我们相斗很久了吧?到最后,到底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女人坐了下来,伸出手去抚摸男人的脸庞,指尖画着他的眉毛,自语道:“我以前,竟然从来不觉得,我的哥哥竟是如此的好看。哥哥,你还记得那个在泉眼里的小龙么?你还记不记得,因为那条小龙,你打了我,很痛恨痛,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女人的脸上始终没有浮现任何表情,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香,短短的,蓝色的,透着淡淡的银白,女人顺势将香插在盒子里,手指搓揉了下香的顶端,香竟然燃了,不一会儿,便冒出淡蓝色的烟雾,却没有一丝味道。女人缓缓地说:“这叫‘延寿香’,听说能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呢!哥哥,还记得母亲小时候给我们讲故事么?那时,每次母亲开始讲故事,你总是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只有我越听越精神,接着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就算勉强睡着,梦里也老是母亲的故事。现在,我也给你讲几个故事吧,听完,你就要醒来,好不好?”女人语气柔和,像是哀求。 男人的睫毛煽动了几下,仿佛听懂了女人的话,女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微笑,抬头看看窗外,已经是以弯新月,叹了口气,微微闭上了眼,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往事。 “我要给你讲的故事,很长很长,有好多个好多个,有你,有我,有他和他们的故事,亲爱的哥哥,请你答应我,等我讲完,一定要醒来——” 夜游龙 1 故事,还是从那条清泉洞里的小龙说起吧。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亮点颤颤巍巍的从山道上走来,石阶上传来木屐叩击的声音,渐渐的,两个亮点走进了,才看清楚是两个穿着赭红色衣服的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约莫七八岁岁的样子,女孩拉着男孩的手慢慢向前走。刚下过雨的地面不免湿滑,泥渍溅得两个小人儿浑身都是。突然一阵风吹过,沾了水的竹叶带动着竹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显得格外吓人。 “哥哥我害怕~”小女孩一声声音颤抖的说。 “怕甚么,不就是一阵阴风,还能把我们两个活人吹走不成?”小男孩壮着胆说。 “我听妈妈说过,夜里,特别是在这种夜里……”小女孩着重了‘这种’二字诡异的看了男孩一眼,紧接着说:“在这种夜里,鬼魂特别喜欢出来吃小孩,当他们走过我们身边,我们是感受不到的,但是竹子,和竹子叶能感受得到!你绝不觉得,刚刚那阵风好像就是……”小女孩放慢了语速,渐渐闭口了,突然间“啊!~”的惊叫了一声,灯笼吓得都甩飞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跌落在地上的灯笼的烛心就着油烧了起来,火苗汹涌,一下子把整个灯笼都烧着了。已经走远了几步的小男孩听见响动,不得不回过身来,很不耐烦的问着瘫坐在地上的小女孩,“你怎么了?”小女孩指着灯笼后面的一颗竹笋说:“有东西……有东西……有东西飞过去了~会亮的,还会做鬼脸~!还有尾巴,哥哥,你说是不是冤死的小鬼来吃咱们啊!” 小男孩闻听,顺着小女孩指着的方向看去,发现竹笋后面的确在发着微微亮的光芒,是淡黄色的,一颤一颤,似乎那光在呼吸。男孩扶起跌坐在地的妹妹,轻声说:“咱们小声些,等会儿过去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女孩一听急了,连忙说“我不过去,要看你自己看!”男孩瞥了女孩一眼,眼神中尽是轻蔑,说:“胆小鬼。”说完,举着灯笼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他对那竹笋后面发着淡黄色微光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女孩起先是害怕,可是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也跟在男孩身后,就在男孩的手准备碰到竹笋的时候,“呼~”的一声,那东西随着光飞了出来,这下二人都看清楚楚了,是一个长形的东西,有四只小脚,大概一尺长。男孩惊呼:“夜游龙!”女孩似乎一下子吓呆了,不知所措起来,男孩催促,“快追呀,愣什么呢?咱们半夜上山,不就是为了找他吗?”女孩哦了一声,跟在男孩后面跑了起来,只听见男孩大叫“站住,站住,夜游龙别跑,让我抓到你!” 那条黄色的小龙在前面飞着,很奇怪,他是循着山路飞着,并不是四处躲藏,似乎是要带着两个小孩走着,就是不知道走去哪,有时候两个小孩走不动了,它还会停下来等他们一段时间,然后接着让两个小孩追。 夜游龙在前面飞着,突然方向一转,拐进了小道,两个小孩跟着它,双脚踏进泥土里,刚下过雨的土泥泞不堪,甚是难走,后面的小女孩似乎已经跑不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啊?等下回不去,妈要骂了!”小男孩并没有顾忌后面小女孩的劝阻,一个劲儿的跟着那小龙。在他们就快精疲力竭的时候,发现光停下来了,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潭的上方,小男孩站住了,在小水潭边大口的喘着气,不久,小女孩也追赶到了,她并未看见悬浮在水潭上空的夜游龙,只是扶着小男孩,断断续续的说:“你……你……你还记得……我们来的路么?若是记不得……”她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了那条夜游龙,那条泛着黄色微光的小龙似乎并没有真身,只是一团类似灵魂的气,一尺见长,只有一个接近龙形的样子,没有眼睛没有五官,却冲着他们一个劲的做鬼脸,她接着说“夜游龙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把我们带到这里不知道要做什么。”男孩手托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对了,囡囡,你还记得,妈和我们说的那个传说吗?说夜游龙的。” 小女孩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太记得了,就记得说什么功德圆满的。” 小男孩说:“嗯,我记得妈说,夜游龙是夜间的精灵,是死在郊外水边的无主孤魂,他们无土掩埋,无人下葬,更谈不上子嗣送终,死后一口怨气吐在水里,化成夜游龙在夜间飘荡,他们必须广做善事,才能功德圆满,转世投胎。” “哥哥,你怎么记得这么多?”女孩惊讶的赞许着。“我好像记得,妈妈说,夜游龙是孤魂,却不是野鬼,是善类,我们若是帮助他们早日托生,也是我们的功德,还是大功德呢,这不就是你拖着我上山找它的缘故吗?可是我们又不做道士,还要积功德。”女孩回忆道,可是末梢话锋一转,似乎略有抱怨的说着。 “哎,如果妈的功德圆满了,或许她就能飞回仙界,不必再受生死拘束了。”男孩感叹的说。女孩见此,仿佛知道自己不该妄言,似有歉意的抿了抿嘴,视线转到夜游龙身上,她看着夜游龙在水潭上空漂浮着,正纳闷的看着他们二人,女孩问:“你想和我们说什么?” 男孩从恍惚中惊觉,也看着夜游龙,说:“夜游龙啊夜游龙,你把我们带来这里,是不是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事?”夜游龙似乎听懂了他们说什么,一头钻到潭里,两个小孩诧异的看着一道光钻进了水里,渐渐的在水潭里消失了,不久,那道光又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串红色的石头,夜游龙把那串红色的石头丢到两个小孩跟前,那石头离开水到了地面,石头表面的水立刻变作烟雾挥发了。小女孩想去拾,男孩摆了摆手,自己将红色石头拾了起来,“啊!”他惊叫着,本能的放开了那串石头,触碰到石头的小手立刻被烫出了几个泡,小女孩心疼的过去握住小男孩的手,关切的问,“没事吧?这是什么东西,这么烫!” 就在他们还在疑惑那串红色石头的时候,夜游龙又钻到水里,只是这次去的时间久一点,待那夜游龙钻出水面,两个小孩正好奇的想过去看看它给自己带回了什么的时候,发现,夜游龙口中竟然叼着的是一根死人骨头。囡囡害怕的缩进了哥哥的怀里,小男孩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夜游龙一趟一趟的进出水潭,但是每次,他都是叼出的都是死人骨头,最后,他竟叼出了一把短刀。那刀锋已经锈死,刀柄上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宝石,就算是淤泥覆盖,任然没有覆盖它的光芒,在夜游龙的微光下相互辉映着。那男孩拾起那把短刀,发现刀锋有一半被折断了,只剩下连同刀柄的一半,他仔细看着,发现死人骨头中,有一片扁的骨头上插着一截断刀,他便明白,那人的死,肯定是与这把短刀有关。 “夜游龙儿,你带我们来这儿,可是想让我们为这个人埋了?可是我们两个都太小了,挖不动土呀?”囡囡对空中的夜游龙说。 夜游龙摇了摇头,“他应该是想我们为这个人报仇!”男孩说,夜游龙也摇了摇头。“那你是想我们怎么做?” “对了,哥,我们去找妈来,妈肯定知道该怎么办!”女孩兴奋的说着,夜游龙一个劲的点头,“不行,把妈找来了,她就知道我们半夜出来的事了,她肯定会把我揍一顿,我可不想挨妈的鞭子,你是没挨过,妈最偏心你,她肯定知道你不会半夜跑出来,她只会责怪我。”囡囡的提议立马被否决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把这一堆死人骨头带回家藏起来吧,还有这个红色的石子儿,你我都拿不了,不然就烫得手儿起水泡。”囡囡双手摊开,很无奈的说。 “夜游龙既然圆了功德,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妈妈,而是要来找我们呢?”男孩很不解。女孩却很轻松的说:“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她自然是找不了妈,才能来找我们呗。” 男孩点了点头,“难道?~”道字拖了长长的尾音,“难道真的要去把妈找来?” “我有个好办法,保证妈能来解决这件事,你又不会挨鞭子!”女孩得意的说。 “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你叫我三声好妹子我就告诉你!”囡囡越来越得意的说着。 男孩皱着眉,沮丧着脸,十分勉强的从嘴巴挤出了几个字:“好妹子好妹子好妹子!”囡囡虽然知道男孩是不得已说出的,可是心里任然和抹了蜜一样甜,嘻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很简单,我们现在赶快回家,进门前把脏衣服脏鞋子都扔了,然后洗个澡,换套新衣裳睡下,反正别让妈看出咱们出来过,然后第二天我假装闹病,昏迷不醒,你就把妈叫来,说我说了一夜的梦话,妈肯定会很着急,等我醒了,我就告诉妈,我梦里被小鬼撸到了山上,山上灯火通明,一群鬼在围着篝火跳舞,他们要把我用来祭奠他们的大王,然后我就看见几个小鬼在分吃一个人的尸骨,在津津有味的啃那个人的骨髓,然后我突然就醒了!吓得一身的病,出了一身的汗。然后咱们就把妈带到山上来,不就天衣无缝了?” 男孩狐疑的看着囡囡,说:“我听着怎么不通呀,感觉乱七八糟的。” “梦不都是这样的么?只有你这种不做梦的人才不知道梦是什么样的!有本事,你想一个更好的!”女孩不屑的说着。 男孩耷拉着脸,遍寻脑海想不出一个法子,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也不闷一声,久久才说:“就依你吧!那这夜游龙怎么办?” 女孩和男孩都望着悬浮在空中的小龙,相互对视,一言不发。 夜游龙 2 两个小孩趁着月色偷跑回了家,因为山路不熟,在山路上耽搁了许久,来时他们心里忐忑不安,囡囡还担心着鬼怪一类的东西出现,但是回去时,因为心里有事,竟然也将害怕忘了,两个小孩欢快的在山道上跑着想着心里谋划的事,回到家时,天已经蒙上了灰色的光。 所谓的家,其实是一座宫殿,辉煌不及,却是雄伟无比,宫殿临水而建,是在一条河道的尽头,宫殿之后便是悬崖。河水流到此处便飞流而下,湍急的河日夜不息的流动着,夏天的河水涨到了宫闱脚下,在灰暗的清晨,两个小孩溜进了后门,后门吱呀一声关上后,两人便一人向左一人向右的跑开了,他们按照约定,先洗了澡,因为没有热水,他们便就着山泉讲身上的汗液和污渍冲刷掉,索性盛夏的天里也不觉得寒冷,小女孩囡囡冲刷完毕将脏衣服丢到一边,拿了干净衣服,穿上之后就着半干的头发倒头便睡下了。 在她睡着之后,还真的做了个梦。 她在梦里看到了她的娘亲,娘亲和一个男人面面而视一言不发,男人胡子和头发通体成暗红色,那时的娘亲很年轻,娘亲穿着金色羽衣,衣裳上绣着蝴蝶,四周百花盛开白云舒卷,蝴蝶飞舞,香气扑鼻景色甚好。可是娘亲始终一言不发,脸上带着泪痕,那男人伸手去抓娘亲的手,开口说了几句话,囡囡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到娘亲哭了出来,娘亲一转头背过男人,哭得更汹涌了,她忽然忍不住了,跳出去大声叫道,“你这红毛男人,怎叫妈哭了!”可是奇怪的是,她说什么只有自己能听见,他们二人并不知晓,他看见男人过来从后背抱着娘亲,嘴巴一直动,估计是在说着什么,可是囡囡什么都听不见,她过去想扯娘亲的衣服,依旧是徒劳无功,就在她气急败坏的时候,梦突然中断了。 “妈,囡囡终于醒了!”小男孩惊喜的叫着。 穿着华丽衣衫的妇人担心的愁容映入囡囡的视野,妇人抚摸着囡囡的额头,说:“你这孩子,昨天不是好好的么?今晨怎么就发烧了呢,你看你这额头烫的。” 囡囡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只是很疑惑的看着娘亲的脸,问:“妈,你以前是不是喜欢在右脸上画一朵红色的小花?” 妇人听闻,惊讶的看着女儿,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梦里看见的,我还梦见你在一个四处都是蝴蝶跟花的地方,和一个红头发红胡子的男人说话,你还哭了,那男人就抱着你,不过你们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大声和你说话,你也听不见。”囡囡将梦里看到的说了出来。 小男孩惊讶的哦了一声,愣了愣神,然后一直在和小女孩使眼色;但那妇人听女儿这样说,却陷入了沉思,并没有发现两个孩子在挤眉弄眼。小男孩咳了两声,说:“妹,你做的,真的是这个梦?”他很奇怪的反问着,似乎话中有话,小女孩很疑惑的看着男孩,似乎想不起了之前的约定,突然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圆下去。突然抓住娘亲的手,说,“妈,我还梦见,我还梦见……” “你还梦见什么了?”妇人有些疑惑的问。 “呃……我还梦见,你被一群鬼给抓走了!” “啊!妈被鬼抓走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呀~”男孩惊呼了起来!他在想,原来她不是这么和自己说的,她明明说是她被鬼抓走了。 “真的,妈被鬼抓走了,抓到了后山,他们想把妈给吃了,点起了篝火,几个鬼商量着要怎么吃妈呢!” “囡囡,你昨天是不是真的受凉发烧了,怎么做这样可怕的梦!”妇人担心的说着。 “妈,那个后山就是我们的后山,我还记得那个地方呢,我带你去!”说着便想下床,妇人一把把女儿拉回床上说:“你现在哪里也不许去,在床上呆着,我看你是病糊涂了!” “妈~我没糊涂,我真的梦见了,那些鬼好可怕,那一定是个预示着什么,妈,我带你去你就知道了!”囡囡急了,在床上撒娇的说着。 “不行,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等下我叫殷筠熬些粥给你喝,你喝完了粥就去洗个热水澡,洗完了热水澡就回来睡觉,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边说着一边将囡囡按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妈!我不依!我不依不依不依!我要带你去我梦中的地方!”两个小孩见妇人似乎无动于衷有些急了,男孩偷偷瞟了女孩一眼,而这一切被妇人看在了眼中。 “你这孩子,好好给我呆着,你是不是又在玩什么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妇人呵斥了起来,转过身对着男孩说:“你也是的,就任由着妹妹胡来么?你怎么当哥哥的!跟我出来。”说罢,便朝门外走去,女孩想下床,妇人转身冲她喝道:“乖乖给我再房里带着,哪儿你都不许去,囝囝跟我出来,听见没有!”妇人怒气冲冲的出了门,男孩朝女孩耸了耸肩,男孩赌气道:“瞧你出的馊主意!”随即瞪了女孩一眼,出门去了。 男孩出门不久,便看到妇人坐在不远处的湖心亭里,他走过长廊,在妇人身前停了下来。 “说罢,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囡囡在搞什么鬼?”妇人压制住怒气,平缓的问。 “妈,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呀!”男孩为自己辩解着。 “你和囡囡身上都还有星星草的味道,你还想骗我么?星星草只有后山才有,只有在月缺云厚不见月光的夜晚才会开花,开花后蔓延出来的味道浓郁芬芳,沾到身上几日不散,不信你自己闻闻。” 男孩闻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口中喃着:“我们明明洗了澡的呀!” “如果你们没洗,我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而现在只有淡淡的味道,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去后山做什么?妹妹还那么小,你看她今天早上都发热了,你做哥哥的怎么忍心。”妇人责怪道。 男孩嘟了嘟嘴,闭口不言。 妇人见他闷不作声,怒气上头,伸手在男孩屁股上重重打了几板,口中轻骂:“你这野孩子,定是见昨夜天黑去抓萤火虫了,你何时变得这般狡诈,错了就是错了,妈问你还不说实话么?妹妹这次是病了,下次若再和你胡来把性命丢了怎么办?” 男孩哇的一声哭起来,“没有没有,我没有去抓萤火虫!呜呜呜,妈你偏心,你就记挂着妹妹!” “那你说,你昨晚和她去后山做什么!” “我们……我们去找夜游龙!”男孩继续大声哭着,抽泣着说。 “那种东西找来做甚么!”妇人惊奇的问。 “我们想帮妈积攒功德,妈是天上的凤凰,应该在天上欢欢乐乐的,可是妈却天天在房里哭!” 妇人听之,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神情黯然了。 凤凰二字太过扎耳。 男孩间娘亲不说话了,便停止了抽泣,“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会照顾好妹妹,不让她生病的,我以后再也不带她去后山了。” “哎,傻孩子,难为你还惦记这妈这破身份,妈哪里还算什么凤凰,妈既然留在人间,便有妈的道理,妈在等你们的爹爹回来,知道么?如果妈回天了,妈就要和你们分开了,就要和你们的爹爹分开了,那妈回去做什么呢?”妇人将男孩一把搂住,拉到怀里语重心长的说,可是眼眶却湿润了。 “可是妈如果呆在人间总有一天会死的!我不要妈死!”男孩大声说。妇人的泪始终是没有流下来,摸着男孩的头笑着说“和妈说说吧,你们昨天晚上在后山遇到了夜游龙了么?” 男孩点了点头。妇人又问,“然后呢?” “夜游龙将我们带到了一个小谭边,从里面捞了一堆死人骨头,还有一串红色的石头,那石头好烫,还有一把断刀。然后我怕被妈打,囡囡就想了个做梦的注意。” “去找夜游龙又不是什么大事,那后山山路危险,别老叫妈担心,你长大了要懂事,帮妈积功德就不必了,妈是不会回天的,就算是死,也要等到你爹才死,更何况妈有你们,还有爹,还有这么大个‘朱雀宫’妈怎么会舍得丢下你们独自离开呢?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准骗妈,知道么?”妇人说,她知道儿子懂事明理,一点就透,不像女儿那般蛮不讲理。 “妈,你以后都不许哭了!”男孩懂事的用手擦了擦妇人的脸,妇人笑了笑,起身边想带着男孩离开。男孩突然牵住妇人的手说:“妈,你真的不去看夜游龙找到的那个人?” “妈不是说了么,不必再想着帮妈积功德的事情了,妈是不会回天的。” “可是那个人真的很奇怪,她怎么会死在后山的深水潭里呢?妈你不是说不死人断了不死念之后会变成晶莹的水华飞走么,他怎么会有尸骨呢?”男孩一连串的疑问,使得妇人一下子答不上来。“妈你还是跟我去看看吧,求你了!就当做帮帮那个屈死的人吧!”男孩央求着。 妇人低头思索了一下,说:“好吧,妈先去换件短些的衣服,你再带妈去。” 当男孩带着娘亲来到深水潭边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的正午,太阳把蝉儿烘烤得叫苦连天,男孩显然是不太记得水潭的路,每走一步抓耳挠腮的左顾右盼,最终还是找到了,找到的时候,尸骨上的水渍已干,一旁的红色石头串子和那把断刀上的宝石在太阳的映照下光芒夺目。妇人首先看见的,是那串红色石头的串子,她觉得那串子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正想伸手去拿,男孩一旁叫道:“妈,那石头烫手的,别抓!” 妇人看了男孩一眼,摘了一片树叶,丢到石头上,树叶立马被石子烫穿了一个洞,她皱起了柳眉,疑惑不解。她念动咒语,手上立马被红色的丝线缠绕着,男孩问:“妈,这是什么法术呀?”妇人答道:“这不是什么法术,这是当年你爹留给我的辟火丝,能御火纵火擒火,更何况是这发热的小石头。”妇人说罢便拿起红色石头,疑惑不解的看着,她努力的想着,到底是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串石头,突然,她被石头上一块黑色的印记吸引了,她擦去石头上的泥土,一个“兵”字映入眼帘。 “啊!”妇人惊叫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立马向那尸骨望去那尸骨旁还有一把锈死的断刀,刀上镶嵌着蓝色的宝石,妇人又将断刀拿起,接着白日强光仔细看着断刀,只见那刀大部分被铁锈锈死,只是在刀柄处刻着一个模糊的字,已经看不清楚。她将断刀放回地上,无意瞥见尸骨的一只手的两只手指齐刷刷被砍断,心中疑惑便已解开,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痴愣的说:“焰兵大哥,怎么会是你?” 焰魂 1 “你进去看看呀!妈到底怎么了,你和妈去了那么老半天回来妈怎么就把自己锁屋里了呢?”囡囡推搡着囝囝,两个小孩在妇人的门外蹲了半天一直嘟嘟囔囔的说着悄悄话。 “妈那么喜欢你,你去,我去了妈非得把我屁股打烂不可。”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找什么夜游龙,这下好了吧,找出祸来了吧!把你屁股打烂那倒是轻的!你和妈上山一天了,傍晚才回来,做了什么呀去那么久!”囡囡埋怨着哥哥,看着哥哥一脸懊恼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不就是把那死人骨头给埋了么,还能做什么!”囝囝委屈的说着,只见囡囡眼珠一转,说:“会不会,那从潭里捞出来的死人骨头和咱妈有关,保不准是妈的姐妹兄弟什么的,不然妈怎么会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里一声不吭呢?” 囝囝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只听妈说了句‘焰兵大哥,怎么是你?’然后妈就打发丫头去找了几个壮汉把那死人骨头给埋了。” “那那串红色的石头珠子呢?把你手烫脱皮的那个!” “妈一直拿在手里,自打说完那句话,妈就再也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看着那骨头一点一点的埋进土里,罢了,就打发我们回来了。”囝囝两手一摊,似是无奈的说着,囡囡听着一直眉头紧锁,晃着步子走来走去,囝囝都快被她晃晕了,突然囡囡一拍囝囝肩头,问:“那把刀呢?”囝囝被她吓了一跳,慌了神:“什么刀?我没拿,别什么东西不见了都赖我,上次你就赖我,害的我被妈揍一顿。”囡囡气得一跺脚,说:“谁问你这个,我问你,夜游龙从潭里捞出来的,除了死人骨头,还有把刀,镶着蓝色宝石的那个刀呢?” 囝囝闻之,先是一愣,心中暗想:是了,那刀哪里去了?娘亲拾起来过,可是后来回来的时候只见娘亲手里只有红色的珠子,或许,还在那个地方吧。想通之后喜上心头。“你想起来了?”囡囡喜道。“嗯,兴许,还在那个水潭旁边,咱再回去找找吧!”囝囝兴冲冲的说,刚想往外走就听囡囡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囡囡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不挪地方了。囝囝见状忙问:“为什么?兴许我们找着刀就能知道妈为什么不开心了。” 囡囡闻言,扭向一边,低声道:“现下天都黑了,山路那么难走,等会儿又发身汗,我又得病一场,我才不去呢!把脚崴了多不值当。”她以为囝囝没听见,可她声音虽小,囝囝却听得真真的,囝囝强压怒火闻言哄骗道:“我的好妹子,这次咱不跑了,慢慢走还不成么?你如果不想走,我背着你去,不然叫几个丫鬟抬你上去也行。” 囡囡闻听依旧不发一语,囝囝见状怒上心来,大声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去我自己去,你这小姐的身子就好好将养着吧,别等会儿风来了把你吹跑了,妈去抓你都抓不着,哼!”囝囝负气跑开了。 囡囡见到囝囝离开后,还特地跑去院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见到囝囝真的走了方才安心,她将院门关上,溜到妇人房间的窗台下,她知道有一扇窗子坏了关不紧,她伸手弹了弹,那扇窗子便松动了,她再伸手去拨,窗栓便翘了起来,窗子便开了。她利索的从窗子爬了进去,妇人的卧房说大不大,却布置得很雅致,房里的点点烛火显得更加黑暗。六月天气,闷热得很,妇人却把窗子关了,风透不进来,房间里闷得人很难受,囡囡去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屋外蝉鸣绕耳,一阵风吹来,带着莲花的香味,囡囡将残烛撤下,换了新蜡,她一眼便能瞧见床上的娘亲,她和衣而眠,还穿着回来时那套衣裳,连鞋也没脱下,衣角和鞋上沾满了泥,将绣床也裹脏了。 囡囡慢慢走了近前,她好像听见了哭泣声,小心问道:“娘亲,娘亲,我是囡囡,你还好么?是不是我和哥哥惹您生气了?” 床上的妇人动了几下,似乎在擦脸,转过身来,坐了起来,在烛光的映照下,囡囡看见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娘亲,散乱着发髻,妆容也花了,衣服上全是泥土和褶子,眼神呆滞,突然妇人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笑了,妇人伸开双手,说:“过来,囡囡!” 囡囡慢步走过去,走到妇人跟前的时候,妇人顺势将女孩抱上了床,打量着自己的女儿。用手摸着她的脸蛋,额头,眉毛,“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可以告诉我么?那个死人骨头,是不是姨姨或者舅舅?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和哥哥都会在你身边的!”语无伦次的几句话让妇人又惊又喜。一把将女孩儿搂在怀里,说:“有多久,妈妈没有这样搂着囡囡了?”怀里的女孩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温暖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很久了!”“那今晚妈妈就搂着囡囡睡觉好不好?” 妇人搂着女孩儿躺下,她又擦了擦脸,怕脸上还留着泪珠,将外衣和鞋子除了去,丢在地上,拿起蒲扇,扇起微风,送到囡囡身上,囡囡笑着道:“妈扇的风最凉快了!呵呵~” 妇人笑笑睡下,轻声道:“囡囡,你哥哥哪里去了?” “我想着他可能惹妈不高兴了,自己去找那把刀了!”囡囡嘟嘟着嘴说。 “天都黑了,还去后山,这孩子不要命了么?”妇人又气又恼的说,说罢便要起身,囡囡也坐起来,说“妈,你要去么?那我也去!” 妇人突然立住,回头看看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罢了,由他去吧!”说完便躺下了,她看着手中的蒲扇,心生一计,在手中摇晃了几下,抛向空中,用手一指,蒲扇就变成了一只破翅膀的蝴蝶,妇人对蝴蝶说:“你去后山找那小仔子,无险则归,有难速报。”破翅膀蝴蝶扇着翅膀飞走了。 囡囡却在一旁呵呵的笑了起来。妇人问她笑什么,囡囡说:“妈还是很关心哥哥的!” “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没有谁轻谁重,只是我现在没有什么法力,也不知这蝴蝶能飞多久。”一语既出,妇人突然黯然了下来,只是囡囡没有发觉,她只是觉得在娘亲身边很欢乐,很久没有的这么欢乐。 “囡囡。”妇人轻唤了声,“嗯?”小女孩儿在床上玩得不亦乐乎,也轻轻应了声。 “我和你说说,你爹吧!” 囡囡突然停住了,扭头看着娘亲,“你不是从来不让问么?有一次哥哥多嘴,还被你斥责了一顿,今儿怎么想起要说?”小女孩儿躺了下来,静静的等着娘亲的回答。 “以前不说,是因为你们还小,现在你们长大了也应该知道前因后果了。”妇人缓缓的说,“娘是天上的金翅凰,是西王母座下掌管朝霞的‘金羽仙子’这些,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女孩儿轻轻嗯了声,妇人便继续说道:“你爹,叫重黎,也就是赤帝祝融。” “那我应该姓重呢?还是姓赤呢?” 妇人看着天真烂漫的女儿,不禁苦笑,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依旧说着:“你还记得你做的那个梦么?” “记得,在蝴蝶飞舞的花丛中,妈被一个红头发的男人给欺负哭了。” “那红发男子,便是你爹,那次,他正和我要诀别。我心痛难当,泪水便流了下来,也不知你这小鬼头是怎么瞧见这一幕的,你撒的那个慌,也只有开头这句是真的。”妇人说着便笑了,囡囡听出娘亲难过,怯怯的说:“妈,诀别是什么意思?” “诀别,就是……就是……”妇人有口难言,不禁黯然。就在这时,门外突然蹿进几缕火光,火光集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团大火,把屋内照得亮如白日。囡囡吓得惊叫了出来,躲在妇人身后,妇人顿时坐起来,厉声喝道:“来着为谁?报上名来!” 那火光在秀床不远处摇晃着,火焰慢慢变成一个人形,“火人”开口说道:“金羽仙子,可还记得老夫?” “你是?”妇人走近问。 “火人”张开右手五指,妇人看见他食指和中指齐根而断,便知此人是谁,泪不住又流了出来:“焰兵大哥,我对不住你,叫你魂归‘乾南山’还让你不得入土,不能超生。” 原来那个火人就是夜游龙找到的那具尸骨的魂魄,也正是妇人口中的焰兵。 焰兵的魂魄惨笑着,摇了摇只有三指的手,说:“金羽仙子不必自责,被恶人屠杀于乾南山本是我命中一劫,我和那恶人各为其主,我原不怪罪于他,只是那恶贼将我杀害后,还将我弃尸与深潭之内,我本是修火之人,他叫我不得超生也就罢了,只是他还用水困住我,叫我有口难言,有冤难诉,此人不除,我怎能安心离世?” “那恶贼可是断刀的主人?”妇人问。 “不错,恶贼便是共工座下护法洪乏。我受主公之命,接金羽仙子去衡山见主公最后一面,谁料想却在乾南山快要接到仙子之时见到洪乏。主公和共工一战由来已久,我与他二人也是死对头,我与他向来是只战个平手,那日我急着寻仙子下落,又担心主公安危,一心几用,被那恶贼占了先机,用毒砂蒙了我的眼,用刀砍杀了我,可那厮也受了伤,居然只砍断了我的肩膀,他眼见不能得逞,正要离去,却看到不远处有一深潭,将已身受重伤的我一脚踢下深潭,我便在深潭里咽了气。”说罢焰兵大叹了口气。 “你说,重黎……最后一面?什么意思?”妇人的心咯噔一下,似是被什么纠住了。 “颛顼与共工争帝,共工一怒撞断不周山,从此沦为堕神,他四处流窜到极北之地才得以躲过追兵修生养息,极北之地人神不触,天兵追讨不到,不得已回天复命,黄帝命主公讨伐共工。水火一战由来已久,主公与水神共工恩怨并非朝夕可诉,黄帝一命,主公一战便出师有名,可是共工氏不可小觑,尽管他们被敢到极北之地势力大减,可他们依旧勇猛如前,加上极北冰冷,主公与我们虽有神火护身,可日久天长不是办法,主公多次讨伐,共工却从不应战。” “他去极北之地是何时之事?可是他成亲之后?” “主公确与南海女神有一纸婚约,可是他并未与南海女神成婚。仙子如此问,可是主公向仙子说了什么?” “那日在金凤台,他说我与他尊卑有别,情爱之事定不能长久,天帝命他速速与南海女神成婚,我与他之间的前情往事叫我全都忘了,我和他相知相恋已久,天庭无谁不知,这等□□,可是说忘就忘的。他与南海女神有婚约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从不曾料想,他会叫我忘了他。我从不曾想过要忘了他,也从不敢奢望他会娶我,他就算开口向王母祈求,要我做他身边的一个丫鬟,我也是愿意的。我一心成痴期盼着能留在他身边,换来的,却是一个诀别。”妇人回忆着那日的过往,黯然说道。囡囡在妇人身边听着妇人激动的话语,似乎,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娘亲。 焰兵的魂魄陷入深思,“在金凤台,主公可曾与谁争斗割伤了手?” “不,他不曾与人争斗,是他执意要走,我拉着不让,推搡之中,被我的珠钗划伤的吧!” “那便是了,正是那段时间,主公接到黄帝圣谕,要他征讨共工,他也不能娶亲啊?” “那他为何要诓骗我?我是那种不能和他同生共死的人么?”妇人怒道。“我不管他有没有娶亲,有没有生子,现下何方,我都是他女人,我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我背弃王母天恩,自贬为人,在朱雀宫苦苦等他是为了什么?”妇人双手揪着心口的衣衫眼泪夺眶而出。 “仙子莫要太伤心。”焰兵魂魄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说,只吐出几个字。 焰魂 2 “后来呢?” “主公多次讨伐共工未果,皆因共工仗着极北寒凉透骨头,加上水火不容,那厮终日躲在冰洞里,大家都拿他没有办法,那极北之地天玄寒冰可与三味真火匹敌,日久天长,我军只能战败;终于,一日主公在梦中得知共工软肋,收买了共工氏的一名族人,主公伪造了一封神龙伯昔的亲笔信,假说伯昔畏罪逃到北海,二人在某地见面共商大事云云,主公只是为了把共工那厮引诱出来,好将他杀之;共工见信,信以为真,从冰洞出来,等他准时到达相约之地,看到来人并不是伯昔便也明了,一场大战势在必行,共工伤重未愈,自然不是主公对手,水火交融,他终究还是死在了主公的三味真火之下。水火之战前后共拖延了两年,共工氏由此没落,却尚未清除,他们终日躲在极北之地的冰洞之中,无人能奈何他们分毫。 水火一战,共工虽死,可主公也身受重伤,加上昔日黄帝下令要主公剿灭水神共工氏全族,主公拼尽全力只杀了共工,圣命难违,主公整日忧心如何除去共工族人,加上身受重伤,主公心力交瘁,终有一日,主公倒下了,床榻前,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仙子,特命我去寻您,可是回天之后众仙子说你已被王母贬下凡去,多番打听才知您已经来到了乾南山,就在我准备到乾南山之时就被……” 妇人漠然的听着焰魂一字一字的说着,泪已经不再流了,问道:“焰兵大哥,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我被洪乏那恶贼截杀与山后深潭已有多年,尸身已化为白骨,可要真数上是多久之前,我倒是记不得了,我一练火之身,终日被困于水中,冤不得诉,苦不得说,日日记挂着有朝一日能出去带您去找主公,就怕主公他……撑不到咱们去的那一天呀!”他懊恼的说。 “他在何处,我们马上动身去寻他。”妇人急切着说。 “仙子且慢,主公病于榻前,黄帝下令赦主公回到封地修养,我来之时,主公还在衡山,可是时日已久,主公恐怕……” “衡山。”妇人心中默念了几遍。 “仙子莫急,乾南山离衡山不过千余里之遥,仙子驾云,眨眼便道,四下找人一打听便可知晓。”妇人闻言,心不由得一动想马上出发去找祝融,可转念一想自己已不是仙子,只不过是一介凡人,衡山路途遥远,靠步量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她又看了看床上的囡囡,囡囡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她好像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妇人一下子也没了主意。 “大哥有所不知,金羽已不是什么仙子,我已自贬为人了,现在,我只是一介凡人,只是得友人照顾,还留着些皮毛的法术,变花变草可以,驾云,是万万不能了。” “那这宫殿是谁人建造?这一结界又是谁人划下?”焰魂不解问,他能感受到,乾南山四周立有强大的结界,外人不得入内,若不是他有火灵也不会轻而易举的进来。 “这是我和一个故人的交易,他保我一家平安,当然,我也要付出代价。”妇人顿了顿,转言问道:“焰兵大哥,你可否帮我去衡山一探究竟?” “我也正有此意,可是我现在魂魄刚脱水牢,尚未聚齐,如何能游走到千里之外的衡山?”他烦了难,金羽却道:“这倒不难?朱雀宫乃火灵聚集之地,你在此修养,再加上赤炼鼎的催化,不久你就可以复原,只是你没了身子,这……” “身子没了不要紧,我的元神本就是几簇流动的灵火,生身虽死但元神不灭,我只需尽快复原即可。”焰魂镇定的说,“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主公安危,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回衡山。” “由此去,后院正堂有一红铜大鼎,名曰‘赤炼’。里面有乾南山的山灵火种,加上昆山赤焰,二者融合,千年不灭,虽比不上赤帝三味真火,可也够你受用了。衡山之事有劳大哥,金羽在此谢过。”妇人手指着窗外一条小路,然后深深鞠了一躬。她明白,祝融一族由火里生,火里长,在火里练功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乾南山是南方火灵聚集之山,聚集着许多练火功的妖兽,朱雀宫更是火灵命脉。她只希望眼前的焰魂能赶紧恢复,将祝融带来,他们好一家团聚。 “多谢仙子。”焰魂说完,又化作一团流火飞走了,屋内又恢复了黑暗,只剩几颗心心点点的火苗子。 妇人失魂落魄的走回到床边坐下,恍惚间没感到身边蜷缩的女儿,她眼前尽是昔日和祝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点滴之间尽是欢乐,不见别离,不见伤痛。那日金凤台之别,却让她痛彻心扉,她只想着如若他真的和南海女神成了婚,日后再见,会当如何?她的悲伤全写在脸上,每日散布的朝霞也没有了神采,王母责怪也不放在心上,那时的她就像个木偶,直到后来她发觉自己有了身孕…… “如果爹真的死了,我们怎么办?”一旁的囡囡看见娘亲痴愣了许久不言语,突然的问道,金羽的思绪被打断后,她看着囡囡,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祝融真的不在了,她会怎么办,只是有人告诉她,只要在朱雀宫等他,总有一天,他会来。 “如果爹真的死了,我们怎么办?”囡囡又问了一遍。妇人摇了摇头,说:“放心吧,你爹不会死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傻孩子,别想了,睡吧!” 二人就这样睡下了,囡囡不久就睡着了,可是金羽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想着以前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金羽还睁着眼,布满了血丝,身上一股子酸味,她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才发现,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发髻散乱,衣裳不整,若是昔日她肯定会嫌弃这样的自己,可是现下她已无暇去理会了,满身心的,都记挂着祝融。 金羽命丫头打了热水,她把囡囡唤醒,叫囡囡一起沐浴,囡囡开心的搂着金羽的脖子又笑又闹。浴室水汽氤氲,水里有淡淡的荷香,囡囡在水里打起了水仗,金羽强颜欢笑着,看着女儿一点点的长大,心里甚是安慰。 就在这时,那只蒲扇变的破蝴蝶回来了,在金羽手里扇了扇翅膀,又变成了一把蒲扇,金羽拿起扇子,心中清明,道:“你哥哥快回来了,快些洗,穿好衣裳,去问问他一个晚上都去哪了。” 待母女二人换好衣裳走出院落,只看见全身脏泥的囝囝从小道上缓缓走来,“殷筠,过去把少爷带过来。”金羽嘱咐着丫鬟,只听一旁一个穿着红衫绿裙的丫头轻轻应了声是,就一路小跑过去。在清晨的浓雾中,母女二人依稀只见囝囝伏在殷筠身上,似乎在抽泣着,殷筠就背着那囝囝渐渐走来,走到金羽跟前将他放下来,囝囝一见金羽便死死抱住金羽,哇哇哭起来。 “好哭猫,好羞羞。”囡囡在一旁嘲笑着他,囝囝听见像炸开的跳蚤,张牙舞爪便想去打她,囡囡吓了一跳,躲在丫鬟身后,金羽见状,忙拦住囝囝,喝道:“你做什么,一夜未归,回来便要打人么?” “都是你,都是你,你这贱妮子,是你杀了夜游龙!”囝囝怒道,说完又想去打囡囡。 囡囡也不甘示弱,大叫道:“你才贱,你倒是说清楚,我一直和妈在一起如何杀得了那小龙,你说呀!” 金羽抓住囝囝,喝道:“你是哥哥,彻夜未归已经是不对了,回来便骂人打人么?”她高举起手,正想打他,囝囝哭闹得更凶了,大叫道:“妈,你只会维护她,你何曾维护过我?” “我何时杀过那小龙,你亲眼见着了么?”囡囡受了委屈,理直气壮的反击。 “我昨晚上山去寻那断刀,到水潭边却找不到了,我正在奇怪,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将我推进水潭里面,那人力气甚大,我努力爬出来,谁知水里好似有东西在一直拉我下去,我努力冒了个头出来,就看见是她,妈,就是她,她不但将我推下水潭,还用大石头砸我,我头都出血了,我大喊‘你要做什么,你不认识哥哥了么?’她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用石头砸我,这时候那条夜游龙突然冒出来,夜游龙突然变大,我看见它嘴巴里吐出黄色的气体,囡囡被那黄色的气体喷中了之后好像很难受,我就在这时爬了出来,我看见她,就是她,拿出那把断刀,砍了几刀夜游龙,夜游龙将我负起,逃开了,我昏死了过去,醒的时候就是清早了,我醒的时候夜游龙早已经不见了踪迹,想必是被她砍了几刀已经死了。”囝囝有条不紊的说着,金羽听着,疑窦渐起,问:“昨夜你可看见一只破翅膀的蝴蝶跟随着你?” “没有!”囝囝斩钉截铁的说。 “那就怪了,难道是我法术不灵了?”金羽自言自语道。 “妈,你看那贱妮子好狠的心,原来她昨天说不跟我去是假的,她不但跟着我去了,她想杀了我,杀我不成,便杀了夜游龙。”说到囡囡,囝囝又气愤了起来。 “妈,他冤枉我!”囡囡抱着金羽哭了起来。 “囝囝,你会不会看错了,囡囡昨天夜里一直跟着我,半步也没有离开,会不会是山野幽灵变作她的样子想要害你?”金羽一边安抚着囡囡一边和囝囝说。 “妈是朱雀宫主,这乾南山谁不知道,谁敢害我。”囝囝不依不饶。 “你现在不是没事回来了么?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半夜出去,死了条夜游龙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是谁想害你,我会命人去彻查,这件事就此作罢,快回去将衣物都换了。殷筠,翠绿,将他带下去好好洗洗,洗净涂药之后再来见我。”金羽几句话便将囝囝的哭闹制止了,话语不多,甚是威严,她牵着囡囡的手转身走了,只剩下囝囝在原地发愣,一旁的殷筠见状,在囝囝身边细语道:“小少爷,你就听夫人的话吧,我和翠绿带你去沐浴更衣,吃罢早饭,上好伤药,再去见夫人,你看可好?别哭了!”囝囝止住了哭泣,乖乖的跟着二人走了。 金羽牵着囡囡回到卧房,囡囡坐在床上把玩着自己的玩偶,金羽拿起那把蒲扇,仔细端详着,思绪万千,她将蒲扇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闻到一股臭泥的味道,瞧不出丝毫端倪,她又望了望在床上的女儿,囡囡也在看着金羽,囡囡说:“妈,你觉得,那断刀会去哪里了呢?” 金羽想,是了,那断刀她并没有带回来,她只是将红色的珠子带回了,谁会将断刀拾了去?她告诉囡囡,在房里哪都别去,她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金羽来到赤炼阁,走到赤炼鼎跟前,道:“焰兵大哥可在?” 赤炼鼎力烈焰汹涌,从火焰中传来声音:“仙子寻我,可有事?” 金羽将囝囝昨夜在后山发生的事情和焰魂说了一遍,问道:“当年焰兵大哥被洪乏所杀,那断刀便是洪乏的了?” 焰魂道:“不错,那断刀却是洪乏之物,洪乏当年与我恶斗,也受了重伤,想必,他也未曾走远,是找一处灵水之处躲藏起来了吧。” “洪乏是不是喜欢躲藏在臭泥之中?”金羽看着手中的蒲扇,疑惑道。 “这我倒不知,如果他真的沦落到要躲藏在臭泥之中,到也是他的报应,这乾南山乃火灵圣地,灵泉不多,一处灵泉便是我的葬身之处,不知山上还有几处灵泉?” “这……我倒没有在意过,请问焰兵大哥,那洪乏法力与你相较,谁高谁低?” “我二人不分高下,能打个平手。” “那重伤之后的洪乏功力又如何?”金羽转念一想,她幽居乾南山多年,不说只手遮天,乾南山妖兽也要尊她号令,如果共工真是被祝融杀害,那共工之臣定是恨透了祝融,洪乏伤不了祝融,定会想方设法将自己除去。 “洪乏恶贼当年虽能将我杀害也是仗着那刀和正巧碰见一处灵泉,那刀叫蚀骨刀,若不是恶贼刀法不精,也不至刀断于我肩胛,他没了蚀骨刀,又被我重伤天灵,能不能活尚未知晓,如果侥幸能活,共怕也是个废人了吧!”鼎中一阵沸腾,像是冷笑。 “如果洪乏能藏匿在乾南山这么多年尚能无声无息,他恨赤帝都能将你连带杀害,如若不是他功力尚未恢复,就是他还不知我与赤帝的关系,不然,他肯定会对我们下手。金羽一介凡人,如何能抵挡得了那恶贼?” 第7章 赤炼鼎 1 “敢问仙子,仙子来此仙山多少年月了?”焰魂道。 “不记得了,囝囝囡囡已有七岁,当年我发现我有了身孕之后便自贬为人,不愿再做什么仙子,那时一位故人答应送我一座仙山,便是这乾南仙界,乾南山四周划下结界,结界之外为俗世,结界内则是仙界,当时那故人要我看守朱雀宫,做了那朱雀宫的主人,个中详情不便多诉,我只知道,乾南结界与外界隔离,外人不得主人应允不得入内,金羽得结界保护方能在一年之后顺利诞下赤帝一对儿女,如今听你说来,难不成你与洪乏一战,正好是八年前?”金羽仔细推敲,她想了许久,金凤台一别之后,直到她惜别王母下凡,受故人所托来到朱雀宫,再到她诞下一双儿女,儿女至今七岁。 “未必,天宫一日,地上一年,已然算不清啦。只是如若洪乏那厮若真的藏匿在仙子附近,仙子必定要时刻小心,由仙子说来,我想变作令爱摸样的精灵有八分可能是他,洪乏本是一股清流,可任意变作他人摸样,我料想,那厮定是被我重伤之后已没了伤害仙子的本事,才做这龌龊的手脚。”鼎中烈焰扭动着,焰魂得到灵火修炼,灵力大涨。 金羽拿出那把蒲扇,问道:“大哥请帮我看看,这蒲扇上可有洪乏的痕迹?我只觉诧异,我的法术为何突然不灵了,却闻道蒲扇之上有一股臭泥的腥味。”说罢便将蒲扇掷于鼎中。 “哼!”焰魂怒哼了一声。鼎中烈焰一下子高涨,蒲扇已被烈焰化为飞灰。“这若不是那恶贼,还会有谁如此下作?这蒲扇上早已被恶贼施了法,你一举一动怕是早被他监视了。” “是蝴蝶飞去后,被他做了手脚,回来便……” “不错,昨夜我来见你时,并未感到恶贼气息,看来他伤得很重啊,连元神都快散了,哈哈哈哈哈……”焰魂很得意的笑着,紧接着又道:“看他今时今日的功力,伤你是万万不能了,不过你一双儿女……”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他们还小,我又无力保护他们,啊!”金羽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惊恐的四下看了一眼。 “仙子不必担心,我那朱砂石手串,可保他们平安。”焰魂道:“可是朱砂石手串只有一串……” “可否,将朱砂石细研成粉,给他们二人佩戴?” “也不失为一计。” “那我先去了,焰兵大哥,就此别过,你安心复原,金羽告辞。”金羽做了一揖,焰魂道:“仙子慢走。” 金羽从赤炼鼎阁出来后,径直朝囝囝住的跨院走去,路上见到几个丫鬟在荷塘里采莲子,见到她忙作揖,她忽然瞧见一个一个穿蓝衣裳的丫鬟走路颤颤巍巍,眼神躲躲闪闪,撇见她后,慌乱做了一揖,她微微点头,就离开了。也不知道是种什么感觉,金羽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可疑,怎么看着,怎么觉得奇怪。 金羽见到囝囝的时候,他正在上药,见到金羽,气嘟嘟的把脸朝一面撇去。金羽从殷筠手里接过药,温和的说:“你还要和妈置气么?难道还要妈和你赔不是?”说着,便用指腹抹着绿色的药膏在他头上的口子来回揉搓着。囝囝吃痛,往回缩了缩,可怜巴巴看着金羽。 “妈,如果昨天晚上想杀我的不是囡囡,那会是谁?”囝囝问,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也希望知道是谁推他下的水潭。 金羽将前情后果,焰魂怎么来的,如何将蒲扇化为蝴蝶,蝴蝶回来异样,再到赤炼阁的对话都告诉了囝囝,囝囝听了惊讶的看着金羽,囝囝第一个反应便是:“我是祝融的儿子?” 金羽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想着,他从小在与世隔绝的朱雀宫长大,从不与外人相交,怎会知道祝融,便问:“不错,你的确是赤帝之子。” 囝囝脸上略显失望的低下了头,金羽见到儿子的反应也很奇怪,刚刚还吵着要要抓出凶手云云,怎地一下子便失了兴致? “如果爹真的死了,我们怎么办?”囝囝突然问。 金羽被囝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住了,她想,怎么他和囡囡问同样一个问题,“不会的,你爹不会死的,他一定会回来接我们的。以后不许多想了,知道么?” 囝囝苦着脸,不再说话,金羽帮儿子穿好衣衫,问到一旁的殷筠:“对了,云婆婆去镇上买东西,回来了没有?”殷筠道:“还没有,夫人,怎么了?”金羽道:“今日我路过荷塘,见几个丫头在采莲子,有一个穿着蓝衫,梳着小辫的丫头,你可认识?”殷筠闻言,思索了许久,不得其解,一旁的翠绿却答:“哦,那是打镇上来的云仙儿,宫主,怎地突然问起她了?”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是不是眼中无神,老是低着头的那个丫头?”殷筠问,翠绿说:“不错,就是那丫头,那丫头从来不说话,别人怎么问都闭口不答,兴许呀,是个哑巴。大伙儿见她做事懒散,又不爱说不爱笑,便打发了她去荷塘边住着,叫她看塘子。” “翠绿,你可知她平日里可有交好的人?”金羽问。 “没有,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一人,我有几次夜里见她屋内还点着灯,就去她屋外望了望,却看见她盘腿坐着,像是在打坐。”翠绿一一答着。 “她来有多久了?”金羽心内已有了答案,自如的问,她看看一旁的殷筠,殷筠也疑惑的看着翠绿。 “这倒不知,不过我觉着应该有三四年了,宫主,你觉得,那丫头有异?”翠绿说。一旁的殷筠问:“你说他打镇上来,你可见过她手上的长生线?” “这……”翠绿一时语塞,疑惑的看着殷筠,又看看金羽。殷筠道:“莫非,小公子遇害,夫人怀疑?是那厮变化下的毒手?” 金羽道:“好了,不必费心了,云仙儿的事我定会查清楚,你二人日后多加留意便是。” 殷筠翠绿双双称是,这时一旁的囝囝问,“妈,你是不是怀疑洪乏变作了云仙儿来害我们?” 金羽道:“现下尚未可知,对了,囝囝,这几年多次有人看见你去偷镇上人家的东西,你和妈说,真的不是你干的?” “不是,妈,肯定不是我!”囝囝反应极快的说。 “那你昨日被‘妹妹’推下深潭的时候,可觉出有什么异样?” 囝囝抓着头,转着眼珠子,想了许久,突然说:“她,她不敢说话,我和她说了好多句话,她都不敢吱声,我只听到她‘哼’了一声,那声音根本不是囡囡的,好似一个男人的声音,看来,那人真不是妹妹。”他心生愧意的说。“妈,那云仙儿,你以前见过么?” “也许见过,只是不记得了,如若真如你焰叔叔所言,恶贼洪乏一直藏匿在乾南山中,我们居然毫不知情,确实可怕。殷筠,你去给我寻一坚硬石磨,带到我房中去。” 殷筠答应后,退出房去,金羽也牵着囝囝离开。 金羽牵着囝囝回到房中,囡囡见娘亲回来了,兴高采烈的正要去迎,突然看到一旁的囝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做声了,她赌气在一旁坐着,囝囝正要去说什么,却一下子开不了口,金羽没有留意儿女,而是戴上辟火丝,取出焰魂的朱砂石手串,囝囝好奇的问,“妈,你要做什么?” 金羽笑着答:“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殷筠拿着石磨来到房中,翠绿在一旁候着,金羽口念真决,将朱砂石在手中用力一捏,朱砂石竟碎成小块,金羽把碎开的朱砂石放进石磨,一点一点的淹没起来,不久,朱砂石便变为粉状,“翠绿,你去将前些时候咱们绣好的手帕拿过来,再把小姐带来。”金羽嘱咐道,翠绿去了一会儿,拿回几块精致的绣样儿,在桌前小心的摊开。金羽将朱砂石末分为三份,又将其中一份分为两份,将手帕缝制成一个小袋,把四份朱砂石末放入一个瓷瓶中,再将瓷瓶放入小袋中,仔细收口,检查了四周,没有粉末漏出来,再用红绳穿起。她将绣有红色小雀的朱砂石末挂在囡囡脖子上,绣有青色小雀的朱砂石末挂在囝囝脖子上,剩余的两小袋,一袋给了殷筠,一袋给了翠绿。二人惊奇的问,“宫主,这是何物?为何我们也有份?” “这乃朱砂焰石,是焰兵之物,眼下,你们都没有自保之力,只能靠他了,不然,邪佞一入,不得安生,那还得了?”金羽答道。 “那这样,夫人您自己呢?”殷筠问。金羽笑道:“你放心吧,我虽失了仙骨,可是量那小小恶贼,也奈我不得,你二人向来贴身照顾少爷小姐,也要万事小心。现下有邪佞混入我们之中,可别叫他再变作熟识的人将自己害了去。”二人称是答应。囡囡问:“妈,谁是邪佞?邪佞是什么意思?” “邪佞就是坏人,这都不懂。”囝囝一旁多着嘴,囡囡小嘴一嘟,哼了一声:“就你能。” “好了好了,你们别斗嘴了,我还没说你们呢?你,”金羽指着囡囡,“满口谎言,瞒骗妈什么被鬼抓走了,你,”金羽指着囝囝,“整天逞能,如果你昨天晚上真去了不回了,若不是夜游龙救了你,你若真死在恶人手里,你叫妈找谁去赔一个儿子?” 两个小人知道自己犯了错,都羞愧的低下了头,可就在这时二人都不忘挤眉弄眼互相责怪。金羽又道:“好了,闹了一天了,我也累了,你们先下去吧。殷筠翠绿,将少爷小姐带下去罢。” 殷筠翠绿牵着囝囝囡囡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金羽一个人,金羽看着桌上的石磨,一阵风吹来,将残留在石磨上的红色粉末卷起飞散开,他突然想起在天宫时的自己,那时她是穿梭在朝霞里的仙子,每日在朝霞中飞舞的金凤凰,翅膀没煽动一下,就撒布一片彩霞,“火红迎日,金碧辉煌。”那是祝融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那时埋下叫做情愫的种子,可想过,会开出怎样的花来? 躺在床上的金羽睁着眼睛望着天顶,她始终想不起,她为什么会离开祝融,她如此深爱祝融,连一个细微的谎言就击破了么?他们的爱情,就是这么不堪一击么?金羽深深闭上眼睛,二目流下清泪,她希望一切就这么过去。 直到,几日后,焰魂来和金羽辞行,那时,囝囝囡囡在门口玩闹着,金羽和几个丫头在取莲心,囝囝看到一个火球突然冲过来,吓了一跳,哇呀的一声跑开了,囡囡却在一旁大笑着。金羽看到焰魂到来,不由大喜,贺道:“焰兵大哥可复原了?” “复原不敢当,只是跑几千里路是不成问题了,哈哈。我今天来,就是和仙子辞行的,我此番前往衡山,多则五日,少则三日便可归。” “金羽多谢大哥了,万望大哥能给金羽带回喜讯。”金羽作了一个揖。 焰魂笑道:“老夫怎敢,仙子不必多谢,我此去也是为了了我一个心愿,哎……”焰魂话到一半便叹了起来,不再多说,他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仙子,乾南有结界,我如何能去而复返?” 金羽道:“这倒不难。”说着她伸出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金’字,然后稍稍一弹,金子飘向焰魂,焰魂身上便有了个印记,金羽又道:“乾南山入口有一条河,乃是三条河水汇聚而成,叫‘三界河’,三界河中有镇兽,名曰‘水年’你出入界之时,叫他看一看我刚送于你的印记,他便不会在阻拦你。” 焰魂闻听,安了心,可又诧异的问:“那‘水年’的镇兽,可是一直镇守黔南结界入口么?” “这倒不是,那是故人在我来朱雀宫几个月之后派来,自从‘水年兽’来之后,我朱雀宫和上游不死镇,倒也太平。”金羽答完,自己倒是疑虑全消了,她想,也许,焰兵和洪乏,是在‘水年兽’之前进入乾南山的吧。 焰魂见金羽不再说话,便道:“仙子保重,老夫去也!”说罢,一团火球飞起。 金羽看着焰魂渐渐消失,小声的说:“大哥保重,希望,你能将孩子们的爹带回来。”金羽又看了看在一旁玩闹的儿女,看着他们如此天真无邪,一时间,突然不知道未来该如何。 第8章 赤炼鼎 2 囝囝一直惦记着云仙儿的事情,他偷偷跑去囡囡那屋,她见囡囡正在床上睡觉,便一把将囡囡拖起来,告诉囡囡,自己想收拾云仙儿,囡囡听囝囝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以后惊讶不已,说,“怪不得妈要给什么朱砂给我们,原来说的坏人是他?”囝囝点头称是,囡囡又问:“那你怎么证明云仙儿就是洪乏呢?” “这……”囝囝抓耳挠腮。 “没想过吧,那我再问你,你如果证实了云仙儿是洪乏该当如何,如果证实她不是,又当如何呢?你都想过么?”囡囡不紧不慢的问,她看着囝囝的样子甚是好笑。 “我这不找你商量来了么,你这么聪明,你觉得我们应当怎么办?”囝囝举手投降了。囡囡心里乐开了花,说:“你可知道洪乏那厮最怕的是什么?” “洪乏是水贼,应该最怕火。”囝囝灵光一现有了主意:“要不我们用火试试?” “普通的火奈何不了他,你想啊,他潜伏在我们身边那么多年都未曾动手是为什么?他伤重是一回事,我觉得应该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你还记得么?他为什么要变作我的样子去杀你?然后又变作你的样子去镇上偷东西,让大家以为你是小偷?” “难道是想我们彼此痛恨对方?”囝囝的脑袋的确不如囡囡转得快,话到一半囡囡那头便抢着说:“他倒是从来没有伤害过妈,倒是从来都拿我两下手啊!” “我想不出来,你说吧!”囝囝在此认输,他嘴上虽认输,可一看见囡囡得意的样子便来气,说:“你倒是神气,你给我说个一二三点来听听。” 囡囡好不容易止住得意,娓娓道来:“洪乏的主人,是被咱爹给杀的,他最痛恨的当然是咱爹,可他却奈何不得咱爹,用咱们来出气是理所应当的,你和我都是小孩,就算是爹的血脉,也是两个未成气候的毛孩子,只可惜,洪乏与焰叔叔的那场大战中,焰叔叔虽被洪乏杀死,可惜洪乏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他要是有本事估计早把咱们给收拾了,才不用这般费力呢。”囝囝听完大失所望,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呀。” “那你知道么?我想,洪乏最想害的便是我们,但是洪乏惧怕我们身上的一样东西。”囡囡眉飞色舞的说,囝囝忙问:“你说的可是朱砂石?” “朱砂石末是前几日妈给咱们的,可是洪乏惧怕咱们可是由来已久啊!”囡囡更得意了。 “他要是惧怕咱们,怎么可能还能杀我?”囝囝不屑的说。 “你若不去水边,他如何能伤你分毫?”囡囡一语中的,囝囝也思索了起来,小声道:“爹是赤帝,是火神,那我们应该也继承了爹的法力,只有水火才不相容有道理。” “给你看样东西。”囡囡说着,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撇到左边,露出嫩白的脖子,她背对着囝囝,稍稍将衣物拉后,问:“看到了么?” “看到什么呀?不就是你的脖子么?”囝囝一头雾水,他问囡囡,囡囡却不言语了,囡囡闭着眼睛,古怪得很,不久,囡囡的右边脖子到肩膀处,便浮现了一道红色的光,囝囝咦了一声,渐渐的,囝囝在囡囡的脖子上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图腾。 “这红色的鸟是什么?”囝囝好奇的问,囡囡拉好衣服,将头发规整规整。坐好了笑着道:“这不是鸟,这叫凤凰,火凤凰。你也有的啊,不信你看看。” “怎么看?” “你静坐着,凝神静气,慢慢呼吸,你试试。”囡囡一边示范一边说,囝囝坐到床上,盘腿坐下,按照囡囡说的静坐了起来,不会儿,他就觉得左边肩颈处火辣辣的那么舒服,他睁眼一看,看到左边肩膀衣服里扇着青光,他连忙将上衣脱了,囡囡看到,仔细的凑上前端详着,自言自语的说:“你的和我的有些差别呢。” “什么差别?” “我的有尾羽,你的没有,我的是红,你的是青。不过,男女有别,想来,也是这个原因了。”囡囡说,她喝了口水,继续又说:“我想,坏人不敢近我们分毫,便是因为他吧。” “你说这两个图腾?他到底代表了什么?我刚刚一静坐,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服,现在身子清爽多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妈从来不教我们法术,现在连自保都不行。”囡囡发着牢骚,“对了,你问我如何对付洪乏恶贼,我想只有一计。”她诡异的看了囝囝一眼。囝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会心的点了点头。 两个小孩儿一股脑儿的跑到金羽卧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金羽,金羽柳眉一皱,问:“这法子谁想出来的?” “我和哥哥一起想出来的。”囡囡说。金羽看了一眼囡囡,自言自语道:“这也不失为一计。只是……好罢,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盛阳九月,为一年之中阳气最盛之时,金羽带着一双儿女来到赤炼阁,两个小孩还是头一次见到赤炼鼎,兴奋不已。看那赤焰鼎,三足鼎立,高如人身。金羽正襟危坐,正准备说些什么,翠绿从屋外快步进来,在金羽耳边细语几句,然后将一包东西递给金羽,金羽打开手帕一看,是一个被腐蚀得很厉害满布铁锈的铁牌,金羽隔着布拿起铁牌凑近闻了闻,还是一股臭泥味,心下便定了几分。从正座上站起来走到赤炼鼎旁。 “囝囝囡囡你们听着,洪乏恶贼,因家主被你们父亲杀害,故藏匿于朱雀宫中多年,一直伺机对我们母子三人痛下杀手,此人断不能留,而我乃一介凡人,自是无能为力,囝囝囡囡尔等乃赤帝之后,怎可让旁人欺负了去?现下,我传你们些皮毛法术,由你们施展,加上你们体内火灵神力,我相信,制服洪乏会如瓮中捉鳖,探囊取物一般。”金羽说罢,戴上辟火丝,从赤炼鼎中擒去一屡火苗,道:“你们摊开手,别怕。” 两个小孩摊开双手,金羽小心将从赤炼鼎中取出的火苗放在囝囝手上,囝囝心里是十分害怕的,但是强装镇定,他看着火苗一点点的接近自己的手掌,突然嘭的一声,火焰落到囝囝手上,仿佛火引生根一般,在囝囝手上猛烈的燃烧着,但囝囝却丝毫不感到炽热,仿佛体内沉睡多时的种子得到了雨露阳光要萌芽一般,他竟从来感受过这般奇妙。 囡囡见哥哥丝毫未损,自己也闹开了,金羽微笑着也在她的手上种下火种,囡囡先是害怕,再是惊奇,她将双手握拳,火焰便熄灭了,她闭上双眼,意识中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火引点燃了,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金羽道:“这赤炼鼎中聚集了乾南山万年不息的火种,加上昆山赤焰,二者相溶,与你爹的三位真火不相上下。你们乃赤帝之后,朱雀正……”金羽卡住了,思索了一会又道:“你们乃赤帝之后,朱雀灵兽,有纵火擒火御火的本领,自是高过我这辟火丝,将来你们修习了新本领也是将来的事情,不过你们现在法术不精,遇到强敌不可恋战,可明白?”金羽一直担心他们那好斗的脾气,学了法术之后会四处招惹是非,引来杀生之祸,可现下自己已无力制服洪乏,只得靠他们的本领了。金羽看着鼎中的烈焰,又看看一双儿女,道:“等我把那云仙儿找来,你们便欢笑着去牵她的手,记着,切不可紧张,要很自然的去牵,囡囡先去,囝囝再去,牵着云仙儿的手走过来,不要露出半点痕迹,然后你们运用体内火灵,将火灵置于手掌之内,这时,你们要迅速捏住云仙儿双手的脉门,将火灵力置于她脉门之上,听明白了么?你们只需做这些,剩下的,就交给妈。” 二人点了点头,自信满满的看着金羽。 翌日,依旧是艳阳高照的九月,快晌午了,金羽在大殿端坐着,穿着妃色的衣衫梳着高云鬓,发间簪着金步摇和玉搔头,她假其名约邀丫头和仆人们来避暑,大家已经聚了约莫一刻钟了,丫头们嘻嘻笑笑,仆人们也不受拘束,翠绿突然说,“今天宫主恩赐,让大伙儿解解暑,怎地不见云仙儿前来?”一名杏衫女子道:“云仙儿今日身子不爽,怕是要在房中歇息了。”殷筠见此好是不悦:“邀你们来,又不是做什么苦差事,前阵子红梅家有喜邀她去吃酒说头疼,今日宫主邀她来喝些梅子汤,也身子不爽,她倒成了娘子的身子了。”杏衫女子闻言,一脸为难。金羽突然开口:“飞霜,平日,你与云仙儿走得可近?”杏衫女子作了一揖,轻轻应承了。金羽道:“你去将云仙儿请来,就说是我请的,务必前来。”杏衫女子退了出去,在门口玩闹的囝囝和囡囡相对一眼,默不作声。 不久后,远处一个穿着蓝色衣裳长得矮矮小小的女子推推搡搡的被叫飞霜的丫头拉扯了来,云仙儿老是想往回走。飞霜又扯着她道:“你就去吧,若不是宫主收留多年,哪还有你活命之处,不就喝一碗梅子汤,又不是什么大事!”囡囡看了一眼那蓝衫女子,矮矮个子,脖子就块缩道肩膀下面了,倒也不怕,假装道:“你就是仙儿姐姐?妈说你剥的莲子最大颗了,你可以教教我么?”囡囡手中拿着莲蓬,一手便顺势牵着云仙儿的手,云仙儿惊恐的看着囡囡,囡囡却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一脸天真无邪。 “仙儿姐姐,妈可等了你好久了,我们领着你去吧!”囝囝也牵住云仙儿,两个小孩好似商量好的顺着大道向金羽的方向走去,云仙儿起先是诧异,瞬间变为惊恐,她看着正襟危坐与高堂上的金羽一脸肃穆,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又看看牵着她的两个小孩儿,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在吵闹声中一下子明白了,她想从囝囝和囡囡手中抽回双手,可两个小孩好似看准了她要跑,两个小孩同时一用力,扣住云仙儿脉门,一齐将火灵力置于她脉门之上,愣是将想要逃脱的云仙儿用力扯了回来。 宴会上,大家谈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分毫间的差别;这时,殷筠和翠绿带着几个丫鬟分别手中拿着铜镜,走到床边,旁人没有留意,云仙儿可看在眼里,她鬓角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撒了下来。这时,三人已经走到了金羽跟前,金羽打量着眼前的云仙儿,此时她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囝囝囡囡两人分别扣着她的左右手,好似押解犯人,此时玩笑的众人也都纷纷安静下来。 金羽道:“云仙儿,抬起头来。” 云仙儿纹丝不动,金羽又道:“你们,可都认识此人?”此言一出,像炸开了锅,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一个人在朱雀宫待了几年,有些人甚至从未见过,但有些却说,每日见此人在屋子里打坐,一坐就可坐一上午。金羽掏出手帕,丢到云仙儿跟前,手帕散开,是一块锈死的铁牌。金羽道:“前几日,不过是叫你带着这牌子去将云婆婆叫回来,云婆婆自然是知道我的意思,辗转叫你将这牌子转交给了我,没想到这牌子在你手里不过一二日,今日便锈迹斑斑,云仙儿你到底练得什么法术,阴毒至此?我听闻,你乃镇上所来,也就是不死人了?你可否让我看看,你手上的‘长生线’?” “什么‘长生线’我不知道!”云仙儿终于开口了,可她这一开口,却将众人吓了一跳,原来她的声音就如一个彪形大汉的声音一般粗狂。一旁的囝囝却怒了,说:“妈,就是这个声音!” 金羽道:“不忙,殷筠,你告诉她,什么是‘长生线’。”一旁着粉衣的殷筠娓娓道出:“人生无常,浮生一世,白驹过隙,终究一死;死后入六道,或喜或悲,或苦或乐,不可超脱六道轮回苦楚。人生有三毒,贪嗔痴,中此三毒者,毒深无药可救,死后可不入六道,不堕轮回,不可超生,死后与生前无异,却常执迷于前尘往事,直到心中三毒去除,方可超脱,此乃‘不死人’。‘不死人’双手生命线长过手肘,视为‘长生线’,朱雀宫上游的镇子住的,全是中此三毒的‘不死人’,你打镇子上来,难道不是不成?” “哼!”云仙儿闷哼了一声。囝囝更见肯定了,大叫:“你这恶贼,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因何害我?害我不成,你还杀了夜游龙。”这时囡囡一脚踢中云仙儿膝盖处,云仙儿便跪了下去,她愤恨的抬头怒视着囡囡。 第9章 托孤 1 云仙儿怒瞪着囡囡,囡囡也愤恨的瞪着云仙儿,突然云仙儿一张口,一阵恶臭从她嘴中袭来,瞬间便扩散开来,囡囡闻见,惊吓得突然松开了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云仙儿左手得以解脱,突然站起,左手便顺势将囝囝虏获至胸前,紧紧勒住了囝囝的脖子,可囝囝这时却丝毫不怯。到时囡囡在一旁大叫了起来,“妈,恶贼要杀哥哥。” 金羽这时也乱了方寸,只得威吓说:“恶贼洪乏,你若杀了我儿子,我便叫你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云仙儿突然破口大笑,从她嘴里又散发出恶臭,只是金羽想不明白,洪乏是男人,怎地突然变作了如此瘦小的一个女人。被云仙儿紧紧勒住的囝囝被恶臭熏着,顿时五脏翻江倒海,便想要吐,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只听云仙儿说:“金羽仙子,祝融奸贼使奸计害死我家主公,我本想找祝融算账,可祝融已死,这仇,只能由你这一双儿女来担了。” 金羽闻听嘲讽道:“洪乏,你不过是共工身边一仅供驱使的恶吏,共工尚且被赤帝炼死于三味真火之下,更何况区区你这三斤伎俩,多年前,你虽侥幸杀了焰兵,可却弄得你今时今日这不男不女之相,还要终日闭口不言藏匿在荷塘之中,你若能杀得了我们母子三人,又怎会有今日之难?” 金羽几句话正中洪乏要害,他满脸怒气,一时不知说什么,他低头看看怀中的男孩,囝囝突然抬头看他,囝囝被她大力勒住,小脸早已变成淡紫色,突然囝囝看见左边一宫女手中拿着的铜镜折射的余光正好照到他手上,突然来了注意,他一把将自己脖子上的绣袋扯下,撕烂绣袋,里面的朱砂石粉末便撒开来,他将火灵力聚集于掌心,朱砂石粉末瞬间燃起金色火光,噗的一声,囝囝双手牢牢抓住云仙儿双臂,金色火焰燃起了云仙儿双臂的袖口,囝囝突然问道一股焦肉味,云仙儿吃痛松开双手,她想去扑灭双手的火,可是无论怎么都扑不灭,电光火石之间,云仙儿突然软了下来,云仙儿身下流出一滩臭泥,臭泥上带着烈焰,便是刚刚囝囝发出的金色的火焰,囝囝大叫不好,说:“殷筠,翠绿,快拿朱砂石粉末来!” 二人应声而到,一盘的囡囡也一个激灵,想到了什么,慌乱的扯下自己脖子上的绣袋,到出红色的粉末,她正想发功,突然看见囝囝双手一伸,金色火焰便扑到臭泥上,臭泥惨叫一声,迅速的窜开,臭泥窜到门外,囡囡加快了速度,她将朱砂石粉末至于掌心,双掌合十,闭上眼,凝神静气,努力将心中那簇星星火种引到掌心,进程很缓慢,她急得鬓角出了汗,可是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掌心的朱砂石粉末怎么都没有燃起来,她一跺脚,眼看那滩臭泥就要溜走,金羽也没了法子,只得说:“囡囡,你将朱砂石末交给囝囝,叫他试试,看最后一击,能否将洪乏置于死地。” 正在囡囡要将掌中红色粉末交给囝囝之时,远处飞来一个红色火球,轰的一声火球降落到臭泥之上,众人看见火球将臭泥瞬间吞噬,火球中传来洪乏的恶臭,也传来他的惨叫,不久后,火球中升腾起一阵雾气,恶臭便消失了。火球中又传来了几声大笑,慢慢化为一个人形。金羽见到便笑的叫了声:“焰兵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焰魂飘上前来,笑着对金羽说:“洪乏那厮当日乃共工手下一员得力大将,不想今日竟沦为塘中臭泥,如此不堪一击实乃恶有恶报也。” “大哥,洪乏呢?”金羽问到。 “那恶贼已经被我用赤炼鼎之火练死,赤炼之火虽不及主公的三味真火,可至刚至阳,也不失为火道上品。”焰魂笑道。 “恭喜大哥,得报当年之仇,大哥,我们屋里聊吧。”金羽说道,将路让开,顺带叫殷筠翠绿遣散了众家仆,几人走进屋中,大堂里只剩下焰魂和金羽以及一双儿女,此时囡囡还在失落,为何她不能将朱砂石燃起,呆呆的望着掌心的红色粉末,她看看一旁偷笑的囝囝,嘟起小嘴,只得服气的将红色粉末放回绣袋之中。金羽突然问到:“云仙儿怎么还在这里?”她伸手探了探云仙儿鼻息,云仙儿早已气绝,一旁的焰魂道:“这女子是怎么回事?”金羽便将事情始末诉说一遍,焰魂说:“原来洪乏多年不见,原是藏匿在尸身之内,他本是一汪清水,难不成是和尸体相处久了,便成了臭泥?” 金羽道:“此事有待追讨,对了,焰兵大哥,你此去衡山,可有重黎消息?”金羽迫不及待的问道。 只见焰魂叹了口气,道:“仙子节哀,主公已于多年前亡故,焰兵此去衡山,只找到主公旧部以及族人,族人们为主公修葺了……”焰魂本想继续说下去,可他忽然看到金羽痴愣的看着自己,便不再言语。 “你说什么?重黎死了?怎么会?”金羽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诡帝明明说我在此等候,重黎有朝一日会回来和我们一家团聚的。大哥,你是不是看错了?” 焰魂说:“仙子节哀啊,我亲自见到了主公的墓,半点也错不了啊,仙子,衡山还有主公的旧部和族人,不如仙子带着公子和娘子回衡山,叫他们二人认祖归宗我已经和主公后人商洽好,他们并不反对仙子啊!” 金羽此时已如万箭穿心,她泪眼朦胧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儿女,傻笑道:“回?怎么回?我与重黎并未成亲,我和孩子们都无名无分,他们是重黎之后不假,只可惜,只可惜,他们回不了衡山了……”说罢,金羽便晕倒了。 金羽醒来的时候,先见到的,是一旁的殷筠,翠绿在不远处端着汤药,床边是一双儿女,焰魂站在床头。囡囡带着哭腔说:“妈,爹不在了,你还有我们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说着扑到金羽怀里哭起来,殷筠和翠绿见了也撇过脸去哭泣,金羽此事尚未清醒,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进入,身影魁梧,金面红发,一脸正气,眉心间有一火神印记,正是赤帝祝融。金羽看着他泪又顺着眼角流下,只是她不再说话,脸色苍白,可是依旧努力的对着祝融笑着,他看见祝融走到自己身前,弯下腰来,在自己额前深吻了一下,她拉着祝融的手,沉沉睡去。 月下,早已没有了旁人,只剩下囝囝和囡囡,他们在葡萄架下闷坐着,突然,囡囡重重的给了囝囝一巴掌,大骂道:“都是你,若不是你一定要找什么夜游龙,也不会牵扯出这乌七八糟的事情来,妈又怎么会变成今日这样子。” 囝囝吃痛,瞬间站起,正要破口大骂,可是突然想起昏睡在床上的妈,顿时没了底气,只得捂着脸说:“我怎么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宁愿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我宁愿从来都没有学过法术。”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告诉你,如果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恨你一辈子。”囡囡哭着跑开了。 只剩下囝囝一个人留在原地。眼泪不争气的从囝囝的眼眶留下来,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头一看,是个红发金面的男人,男人眯着眼笑着看他,囝囝问:“你是谁?” 男人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是谁。”囝囝抽泣着,不说话,红发男人又说:“你是赤帝和金翅凰的孩子,将来要撑得起南疆的一片天,你现在虽然还小,可是也是个男子汉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无论多大的事情,都不能哭,知道么?”男人温柔的擦了擦囝囝的小脸,囝囝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囝囝说:“如果妈能好起来,我宁愿不再做什么男子汉,我只要妈能好起来,我已经没有爹了,我不能再没有妈了。”男人说:“我们终将会离开你,未来的路,你要自己一个人坚强的走,爹希望你能勇敢,正直,坚强,只要你能做到这三点,今后,你无论做什么,爹都支持你,好男儿,要刚强。明白么?”囝囝诧异的看着红发男人,傻傻的说:“你是我爹?”他正要再说什么,红发男人突然消失了,平静的葡萄架下静悄悄,仿佛男人没有来过。 囡囡跑回房里,扑在床上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望着昏暗的屋子,想起那日金羽在晚上和焰魂的对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次金羽好像要离开她了。 红发男人摸了摸囡囡的头,囡囡看了一眼红发男人,突然说:“你是祝融?”红发男人吃了一惊,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囡囡又说:“如果当日,在金凤台,你没有骗妈,而是你把妈带在身边,也许我不会像现在这样怨你。”祝融面对女儿的指责没有反击,而是心怀有愧的点了点头,说:“孩子,我对不起你们。”囡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爹的,他只是突然觉得,如果换一个场景,或许她会扑到这个男人怀里欢笑玩闹,囡囡镇定了起来,说:“爹,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祝融见此,长叹一声,漠然离去,走前,他看了囡囡一眼,道:“孩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 清晨,金羽醒来,见房里空无一人,睁着眼睛想了很久,金羽看了看窗外飘着的云彩,霞光万丈,脑海中浮现她与祝融的过往,暮然闭眼,她告诉自己,是时候清醒了。 金羽披着外衣走出门去,门外有一片池塘,池塘里有几尾红鲤自由自在的游着,焰魂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金羽见焰魂来了,笑着问了声好,焰魂一声长叹,问:“仙子,主公已去,不知仙子有何打算?” 金羽呆呆的望着池塘里的红鲤,说:“当年我自贬为人,不愿再做什么天宫仙子,那时王母给了我一根金色的飞羽,那是她硬生生从我身上拔下来的,她对我说,情爱之事,无异于生揭龙鳞,活拔凤羽,痛,但得忍着,一切,都是自寻烦恼。”金羽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根金光夺目的金色飞羽,她接着说,“这便是当日从我身上拔下来的飞羽,她告诉我,如果有一日,我做腻了凡人,乏了,累了,想回到天宫了,我插上这金羽,霎间我便可飞回天宫,畅游于九天之外,我依旧还是那九重天上织霞布彩的金翅凰。” 焰魂道:“若是如此,主公已死,仙子回天,不失为一良策,只是……” 金羽惨惨苦笑了几声,指尖一用力,金色的飞羽便折断,折断了的金羽化作一阵烟尘湮灭了,焰魂惊叫了一声,叹道:“仙子,你……你这是何苦呀?” “君已不在,朝霞不灭,可我心已死,怎又有力气飞回九重天外?”金羽无力的说着,顿了顿,又说:“大哥,金羽想托大哥一事,万望大哥应允,莫要推辞。”金羽道。 “仙子请讲,焰兵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我想给两个孩子找两个师父。他们乃重黎之后,朱雀镇神,不能因我而埋没于这乾南之内。” “仙子想寻谁做孩子们的师父?” “两个孩子,我想让他们分别找两个不同的师父,只有让他们独自去历练,才能真正的成长,不负重黎所托。过几日,我身子稍好些,我想先带囡囡去趟昆仑山寻一位故人,请大哥在此帮我照看囝囝几日,等我回来,再做打算。” “我可以在此等仙子归来,可是昆仑山此去甚远,仙子你如何去得?”焰魂深知,如果叫她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是去不得昆仑的。 “大哥放心,我自有办法。” 第10章 托孤 2 一日天晴,金羽坐在大堂里,她命殷筠将囝囝囡囡还有几个心腹人还有焰魂叫了来,不久,几个人来到大堂,看见金羽,穿着一件藕色拖尾长衫,耳边一根玉簪簪着一个歪髻,手中拿着件小衣服仔细缝着,金羽看见囝囝囡囡来了,放下了衣服,伸出双手笑着迎着两个孩子,囡囡看见冲到金羽怀里搂着金羽的脖子不撒开了,囝囝看见,在一旁嘟着小嘴不说话。几人见金羽今日的穿戴,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温和。 焰魂先说道:“仙子今日好神采,看来仙子已无大碍。” 金羽笑道:“有劳大哥记挂,金羽身子向来强健,这几日有劳大家挂心,今日找大家前来,是有大事相商。” 几人一听金羽如此说,立即收起了笑容,严肃了起来。金羽看着一旁的囝囝,说:“囝囝,之前,妈一直没有教你们法术,是因为妈一直在等爹回来,想让爹亲自教你们,可现下,你爹已经不在了,妈的本事有限,况且妈现在一介凡人,已再无什么可以教你们,囝囝囡囡,你们记着,你们是赤帝祝融和金翅凰的孩子,你们是南疆镇神,朱雀神兽,没有一身本领,如何保卫南疆?” 囝囝瞪着大眼睛,问:“朱雀?什么是朱雀?” 金羽说:“以后你师父会告诉你的。” 囝囝更吃惊了:“啊,师父?我哪来的师父?” 金羽笑笑道:“囝囝你听着,妈今日找你们前来,就是告诉你们,妈准备帮你们各自找一个师父,妈先带囡囡去昆仑,你和焰兵叔叔在家里等妈,妈从昆仑回来,妈就带你去找师父……”金羽还没说完,囡囡在怀里就闹开了:“我不要去昆仑,我要和妈在一起,我不要学法术!”金羽连忙哄道:“囡囡乖,囡囡听话,妈陪你去。” “妈,那我呢?”囝囝在一旁急切的问,生怕金羽把他忘记。 “等妈回来,妈就带你去找……” “那妈为什么不先带我去,而是先带囡囡去呢?妈你从小就偏心,你什么都偏着囡囡,你什么时候想过我?”囝囝一把甩开金羽的手,夺门而去,一旁的金羽想要去挽留,可最终没有去,只是叹了口气。 “妈,你为什么不给我和哥哥找同一个师父。”囡囡问,“对呀,宫主,如果公子和娘子师从同门,这样,他们就不会分开了。”翠绿一旁插言。 金羽没有言语,而是将囡囡放下,转身向殷筠和翠绿走去,她拉起二人的手,说:“从我进驻朱雀宫开始,你们就一直服侍我,我很感谢你们,现在我要暂时一开一段时间,公子就托付给你们了。”殷筠和翠绿泪眼朦胧,殷筠突然看了看金羽的手,顿时大惊,一旁的翠绿没有发觉什么,应允道:“宫主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公子等宫主归来。”金羽欣慰的点点头,金羽拿起一旁修补好的衣服,再从怀中拿出一块青色玉佩交翠绿,说:“稍后我就要带着囡囡离开了,我就不再和囝囝道别了,你若是见了他,将这衣服和青玉交给他,你告诉他,我心里不是没有他,而是他在我心里实在太重太重。”翠绿含泪收下,殷筠道:“宫主为何走得如此仓促?殷筠还没有帮宫主收拾好细软……” “不用了,我即刻走,即刻既回,用不了多少时日,你们和焰兵大哥好好在宫中等我回来便可。”她看看一旁的焰魂,点头示意,然后牵着囡囡离开了。 金羽牵着囡囡的手,穿过长廊,来到自己的卧房。她拉着囡囡,让囡囡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细心的给囡囡梳起了头,囡囡忐忑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患得患失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她看着金羽一脸满意的看着自己,小声的问:“妈,我可不可以不去昆仑?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乾南山,外面的坏人,会欺负我么?妈,你真的要离开我么?”金羽知道,囡囡从小心细如尘,一个细微的改变都逃脱不了她的眼睛,连囝囝都并未发觉,其实是金羽要离开他们了,所以才要把他们送走。 金羽放下梳子,做到囡囡手里,把囡囡的小手放到掌心,微笑着说:“囡囡今年,有八岁了吧?” 囡囡点了点头,“嗯,囡囡十月的生日,下个月,就八岁了。” 金羽道:“我已经不记得,我是几岁爱上你爹,几岁生的你们了,可是,按照人间的规矩,女子十三岁便可以出阁,从此嫁做人妇,生自己的孩子,有你自己的生活,妈能陪你的日子,可是没有多少了呢!” “女子,一定要嫁人的么?妈你不是没有嫁给爹便生了我们?”囡囡兴口一说,可是马上知道说错了话。 “妈没有福气嫁给你爹,可是妈此生最大的幸福,就是爱上他,然后生下了你们。囡囡,总有一日,等你遇见了属于你的那个人,就会知道,此时此刻,妈在想什么了,妈能陪你一个童年,可真正能陪你一生的,一定不是妈,妈始终是要离开你的,早晚而已。”金羽看着不再说话的囡囡,柜子里拿出一套杏色罗裙,说:“来,换上给妈看看好不好看。” 囡囡兴奋的换上裙子,在镜子前转了几圈,跳来跳去,金羽又从梳妆台的抽屉中拿出几个银铃,说:“这铃儿,叫‘朱火契约铃’囡囡从此以后你要贴身戴着,无论去哪里,这铃在关键时候,可保你性命,明白么?”囡囡点了点头,金羽将契约铃给囡囡戴上,契约铃共有五个,脖子上一个,双手双脚各一个,契约铃一戴在囡囡身上,囡囡便感受到了它的力量,仿佛体内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她跳了两下,铃声爽朗干脆,仿佛小孩的笑声。她仔细看了看手上的铃铛,铃铛上刻着一排看不见的小字,她也没有注意,囡囡对金羽说:“这铃儿,真能保住女儿的性命?” “当然,囡囡妈要嘱托你几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间。”金羽突然颜色一改,正经说到。 “妈你说吧,我听着。”囡囡静了下来,仔细听着。 “天地之间,有四大神兽,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你乃是镇守南疆的朱雀正神朱雀,哥哥是副使青鸾,各神分别需镇守自己一方领土,保卫一方安宁,所以你现在需要去学好本事,早日归来,保卫南疆安康,你可明白?” 囡囡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妈,我是要和哥哥一起保卫南疆平安么?” “不错,囡囡,有句话,你一定要记着。”金羽认真的看着囡囡的眼睛,“如果有一天,哥哥有难,你一定要保护他,因为你才是朱雀正神,懂么?” 囡囡撇了撇嘴,说:“我能保护他什么呀,他那么厉害,我连火灵力都不能掌控,他保护我还差不多。”金羽威吓道:“你可以,也只有你,才能保护哥哥,妈今天和你说的话,你全部记着,一句都不许忘,记住了么?”囡囡只得哦了一声,金羽看着女儿似懂非懂的样子,心想,难为囡囡小小年纪,只是眼下不说,便再无机会了。 金羽让囡囡又坐到镜子前,她深情的看着女儿,金羽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什么味道都涌上心头,等待祝融的日子总觉得异样的漫长,可是转眼间,囡囡都已经快八岁了,她仿佛感觉过了几千年,可是突然间,她又很舍不得,算起来,她从小在仙界长大,没有经历过人世的纷纷扰扰,没有瞧见过世人的苦乐哀愁,从仙界出来,又直接到了乾南仙境,乾南远离尘世,说到底,她总觉得她这一生过得太清净,少了喧嚣,一颗结果了的心,还没有听过世人的笑声,便落地生根,还没有见过花开的样子,便枯萎的要死去了。 “妈,你再想什么,都出神了!”囡囡看着发呆的母亲,唤着。金羽被囡囡这么一叫唤,梳子吓得掉在了地上,金羽看看女儿,笑着说:“囡囡,妈这辈子没有去过人间,听说人世间的孩子喜欢放风筝,捉蛐蛐,如果你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玩玩。”囡囡听着奇怪的看着金羽,冒出一句话:“妈,你不会和我一起去么?” 金羽闻言,立即变色,改口称:“你在师父身边,妈自然是不能相陪的。” “妈,你以前的师父也不准外婆相陪么?”囡囡睁着大大的眼睛问,“当然了,如果以前妈的妈妈陪着妈上课,还不被妈的师父笑死。”囡囡呵呵的笑了,又道:“妈,你师父是谁呀?”金羽依旧笑了笑,没有回答,她拿起一只红珊瑚发梳,插到囡囡头发上,金羽给囡囡梳了双环髻,下面留着齐腰的发,小家碧玉一下子成了大家闺秀,囡囡高兴的搂着金羽的脖子,说:“妈,以后你要是不在我身边,谁帮我梳头呀?”金羽刮了刮囡囡的鼻子,“梳头又不难,你那么聪明,一定学得会的。”囡囡撒娇道:“不,我就是要妈帮我梳头。” “好了,囡囡,咱们梳好了头,该收拾下你的东西出发了。”“我们今日便走么?妈你不和哥哥道别了?”金羽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不了,囡囡你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物件需要带走,我们即刻就上路。”囡囡似乎有一肚子的疑问,都还来不及问,也不敢问,只得愣愣的看着金羽。金羽把梳子放进抽屉里,规整好梳妆台的物件,她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支镂空簪子,插在头上,镂空的金丝呈一个球状,里面有颗金色的铃铛,镂空的球上镶嵌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囡囡问:“妈,这簪子怎么没见你戴过?” 金羽说:“这簪子是我师父送给我的,叫‘囚铃’,我一直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师父说这小小的簪子,蕴藏了无穷的力量。”金羽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从衣柜中拿出了一件枣红色的披风,披风看上去与正常的披风无异,但是披风上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烈焰,因为披风本身为红,再用暗红绣线刺绣,不注意看,根本不会发现。囡囡好奇的问:“妈,这斗篷,也是你师父送给你的么?”金羽笑着点点头,问:“不是,这是你爹送给我的!”金羽拿起斗篷,牵着囡囡的手走出了卧房,房外青石铺路,池子里的睡莲静静的开着,莲叶上卧着小青蛙,金羽回头再看了一眼,拉着囡囡离开了。 走到渡口,金羽没有要任何人跟着,也不想谁来送,母女两就这样默默的离开了,不知不觉,朱雀宫已经离他们很远了,囡囡问:“妈,我们真的不和哥哥道别了?”金羽看看女儿,又看了一眼朱雀宫,顺手披上红色披风,说:“那,你去和哥哥道别吧,妈在这里等你。”“妈不去,我也不去,我已经好多天没和他说话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哼!”囡囡赌气着说,金羽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撑来一只竹筏,叫囡囡站了上去,竹篙一点,离开了渡口。 她们就这样逆流而上,三界河到朱雀宫算是尽头,因为河水绕过朱雀宫便激流而下,形成瀑布,朱雀宫便是建在悬崖边界的一座宫殿,没人知道朱雀宫是谁建造的,他们知道有朱雀宫存在的时候,那座宫殿,已经威严立在悬崖上了。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屹立在朱雀宫的宫顶,面朝南方,庄严而肃穆,囡囡看着那只朱雀渐行渐远,最终看不见。 第11章 无极殿 1 囡囡拿着包袱,坐在小凳上,金羽在后面撑着竹篙,河水两岸长满了竹子,囡囡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这一切,她从小生活在这里,周遭的一切似乎已经变得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等到离开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珍惜过拥有的一切,从未好好看过这拥有的美景。囡囡指着岸上的竹子问金羽:“妈,我们走了多久了,怎么我感觉好像一直在原地,这三界河旁边怎么全是竹子?”金羽停下来,看了看,又滑起来,一边划一边道:“三界河,通三界,绵延十里不停歇,曾经我也奇怪,为什么三界河畔,只能长竹子呢!师父说,三界河水太过霸气,只有竹子根茎能够承受,所以河水两岸长满了竹子。你一直在看,当然觉得咱们没动地方,其实,咱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囡囡闻言,落寞的说了句:“走了很远了啊!”然后不做声了。 也不知道金羽划了多久,囡囡突然觉得眼前开阔了起来,竹子消失了,仿佛来到了一个大湖上,一望无际的湖水,眼前起了雾,使人看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湖中心离起一块石碑,碑上写着三界河,三个血红的大字。囡囡正想说什么,突然一声巨响,一个庞然巨物从湖水里窜出来,一声龙鸣,一条似龙非龙的巨兽毅力在母女二人面前,囡囡兴奋的叫着:“年儿,妈,是年儿!”金羽擦了擦汗,叫到:“年儿,多年不见,你又长大许多了!” 巨兽听了,似乎很高兴,长鸣了几声,扭动了几下,湖面溅起水花直扑囡囡,囡囡看见巨兽也乐得不停。金羽对巨兽说:“年儿,我和囡囡要离开几日,你且放我们过去吧!”巨兽闻听顺从的闪退到一旁,金羽正要划过去,囡囡却大叫:“年儿,过来,快过来。”巨兽听话的将头申到了囡囡跟前,囡囡伸出手摸了摸,眼神流露出万般不舍,突然眼泪夺眶而出,她哭了,巨兽被她弄懵了,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囡囡哭着对金羽说:“妈,我舍不得年儿,我不想走。”金羽温柔的将囡囡抱在怀里,安慰道:“囡囡,别伤心了,咱们只是离开一会儿,又不是不回来,妈答应你,等你和师父学到了本事,妈就去接你回来,好不好?”金羽左手一挥,示意巨兽退下,巨兽顺从的回到水里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金羽牵着囡囡的手,巨兽下水时荡起的波纹推动着竹筏的前进。不久,二人看到了一个湖心亭,那亭子孤立在水上,没有接引的长廊,也没有多余的花草,只是一座亭子齐水而立,亭子通体发白,似是白玉砌成,金羽将竹筏划到亭子旁边,扶着囡囡上了亭子,自己也跳了上去。囡囡扶着亭子柱子,发现亭子很凉,金羽上来后,继续牵着囡囡的手,囡囡问:“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金羽并未回答女儿的问话,而是走到亭中心,地面雕刻着一只朱雀,浑身燃着烈焰,口中衔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金羽拿下头上的‘囚铃’轻轻摇了几下,只听见铃声清脆悦耳,久久不散,突然亭子另一面突然溅起水花,然后不知从哪里发出了亮光将母女包围,刺得二人睁不开眼睛,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平静。 待二人睁开眼睛,早已不见了湖水,囡囡奇怪的看着周围的环境,也是一座亭子,只是是木制的亭子,亭子中间只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写着‘乾南禁地,擅入者死’八个大字,背后是一个朱雀的图腾。四周是郁郁苍苍的绿叶,湖水早已被平地代替,金羽牵着囡囡走下地面,沿着小道走开了,她问金羽:“妈,我们这是出来了么?”囡囡看了眼那亭子四周,是些郁郁葱葱的树木,没有来去的道路,金羽在前面开路,很快,囡囡就看不到那个亭子了,忽然的,囡囡好怕以后再找不到这条路。 “嗯,我们出来了,妈也没出来过呢,囡囡,你想不想去人世间的集市去热闹热闹?”金羽也来了兴奋劲儿,囡囡正在忧愁,忽然听到金羽如此说,欢呼了起来,呵呵的笑着。 金羽带着囡囡到了集市,集市上满是以物换物的人们,从来没有到过人世间的母女二人兴奋的左顾右盼,囡囡看中了一个银子打造的手镯,看上去远不及她带着的契约铃要精致,可是囡囡就是爱不释手,金羽苦于无钱支付,只得从衣衫上摘了颗大的珍珠给商贩,商贩见了乐得合不拢嘴,囡囡小声说:“妈,那可是你从天宫带回来的珍珠,你就这么给别人了?”金羽撇了一眼囡囡,乐着说:“天宫的珍珠,怎比得上宝贝女儿看上的东西?”囡囡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吃了蜜一样甜。 夜里,母女两在一户农家借宿,第二天临走时,金羽给了两颗珍珠给农妇,农妇和媳妇也是乐得手舞足蹈。囡囡问金羽:“妈,我们要去昆仑山,怎么走啊?” 金羽突然想起了那个金碧辉煌朝霞彩凤的九重天,她自小在昆仑王母瑶池中长大,她太熟悉昆仑了,那个给了她生命,美得让人窒息,令人神往却要了她命的地方,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她从来没有遇见过祝融,那她还会不会是瑶池里绽放异彩流光的金翅凰?可是,现在金羽再也回不去了,她也知道,她现在去的昆仑,不会再是瑶池。 昆仑山自古便是各路仙家的仙阙洞府,在昆仑山上很多地方颇为神秘也是因为很多地方都有神仙们画下的结界,有些是直接通往天宫,有些则是直接通往地府。金羽从小在昆仑山瑶池里长大,也去过别的仙阙,可是昆仑之大,神仙之多,就连她自己也没有走完。 金羽披上红色斗篷,牵着囡囡,让囡囡躲进斗篷里,口中念动咒语,带着囡囡向前走着,忽然迎面吹来大风,囡囡抱着金羽闭起了眼,风沙越来越大,囡囡抱得越来越紧,金羽和囡囡就这样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囡囡感觉到金羽不再向前,她也停了下来,囡囡试着睁开了眼睛,她发现刚刚还绿油油的树木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漠,荒漠远处的高山上有白茫茫的东西,囡囡问金羽:“妈,那些山怎么是白色的,这地上怎么不长树?连草都没有?”金羽道:“这里已经不是南疆了。” “啊,那这里是哪里?”囡囡一下子从斗篷里窜了出来,她感觉四下的空气都不适了起来,突然鼻子一阵干燥,皮肤也干燥了。 “这里是昆仑境内。那白色的,是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金羽向远处眺望了一下自语道:“应该不远了。” “什么不远了?妈,这里好难受,我感觉现在我鼻子里都是沙子!怎么办?”囡囡苦着脸说,她从小在气候宜人的南疆长大,西北的昆仑风沙大,气候干燥,她突然间到了一片荒漠中,显得极度不适应。 “等你到了地方你就会好了的,你师父那里,相较朱雀宫,可好了不止百倍呢!”金羽继续牵着囡囡向前走着,一旁的囡囡喃着:“怎么可能比朱雀宫好呢,这个鬼地方,喘口气都喘不上来了,” 金羽带着囡囡继续向前走着,一望无边的荒漠好像不管走多久都是一样的景色,好似在原地踏步。囡囡一直用袖子捂着脸,她显然是极不适应昆仑的风沙。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渐渐暗了下来,囡囡眯缝着眼睛,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一盏摇摇晃晃的灯,她心里奇怪,明明是正当的午时,为何天却阴暗了,正在奇怪,二人却走近了那盏风中摇曳的灯,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根钛白色桅杆,斜着插入地面,桅杆上雕刻着一只猛虎,桅杆顶部吊着一个灯笼,那灯笼说来也奇怪,远看是明黄色的,走近才发现,是通体白色的,仔细看才发现,别人家的灯笼大多是红色的绢布做成,那白色的灯笼,却是银子打造的镂空,囡囡正在奇怪,灯笼做成这样,既不遮风也不避雨,甚是怪异。就在囡囡还在琢磨灯笼的时候,金羽已经走到灯笼下面,灯笼下面有块石头,写着几个大字:生者止步,死者绕道。 她看着面前的黄沙,没有理会,毅然的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之间,狂风大作,囡囡连忙跑过去抱住金羽,只见黄沙慢慢流动开来,囡囡吓得闭上了眼睛,金羽也撇过脸,不在细看。流沙渐渐沉下,黄色的流沙渐渐被红色代替,腥红的沙子仿佛似地下涌出的鲜血,不久,红流沙便化为一个巨人的摸样,巨人通体为红色,只有两颗眼睛放出蓝光。囡囡只听到巨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盘问道:“来着为谁?擅闯无极禁地,生为死罪,不知道么?”金羽不慌不忙,捋了捋头发,整了整服饰,从衣服上摘下一朵多年佩戴的金色珠花,伸手地上前,道:“劳烦流沙神兽通禀无极殿主人,就说瑶池金羽仙子求见。”流沙怪人从空中伸出手,接过金羽的珠花,只见地下的红色流沙涌出流沙,渐渐变成一个侏儒,流沙巨人将珠花交给他,侏儒转身离开,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金羽只得和囡囡在原地等候,不再多言一句。 天越来越黑,银白色的灯笼一直在风中摇曳着,囡囡始终看着摆来摆去的灯笼,她对着灯笼有着浓浓的兴趣。似乎过了很久,金羽似乎看见远处慢慢走来一曼妙身影,慢慢走近才看清是一妙龄女子,着着黄衫,梳着歪髻,琅佩摇曳,叮当作响,女子手中提着红灯笼,脚下驶着一艘小舟,小舟无桨,却能自由行走,黑夜里别有一番滋味。女子见到流沙巨人,点头示意,小舟临近金羽,女子下得舟来,走到金羽面前,飘飘万福,柔声道:“无极殿画情,见过金羽仙子。二殿下知道仙子仙驾无极殿,特命画情殿前接驾。”金羽笑着将名叫画情的女子搀起,对一旁的囡囡说:“女儿,还不见过画情姐姐。”囡囡笑着给画情作了一个揖,金羽道:“有劳画情姑娘前边带路,引我们母女面见无极殿主人。”画情微微一笑,让开道路,左手一指:“仙子请跟我来。”画情示意二人登上小舟,画情念动真诀,小舟又向相反的方向行驶。 一旁的流沙怪人眼见相安无事,便化作流沙,沉下地去,画情在前边领路,金羽带着囡囡尾随,不过多久,脚下流沙渐渐消失,走到了平地,囡囡好奇的问:“画情姐姐,刚刚的那个巨人是从哪里来的呀?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画情笑道:“刚刚的的巨人,是无极殿的镇殿神兽,乃血流沙幻化而成,经诡帝点化,在此安生,多唤作‘流沙兽’,他看起来凶恶,其实性情温顺,只是不爱言语罢了,如若不是无极殿的客人,是无法经过流沙地,就算行差踏错一步,也会被他卷入流沙之中,无极殿平日就是靠着他来看家护院呢!”囡囡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刚刚经过的地方,地面一览无余,什么都没有了,只看到那盏摇摇晃晃的灯笼。 走了不久,金羽和囡囡突然问道一股臭味,那味道就像是洪乏口中的臭味。行到湖深处,臭味愈加浓烈,金羽和囡囡都用手捂住了口鼻,画情柳眉一皱,大骂道:“好你个相柳,怎可捉弄殿下贵宾,你快速速离开,不然我禀告殿下,将你最后一个头也砍了去。”只听见泥沼中传来诡异的笑声,不多时,从泥沼中走出一个长相猥琐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男人双手和双脚都束着铁链,通身灰暗,就连面皮都是灰色的,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甚是吓人,用尖锐刺耳的声音说道:“画情姑娘好不知趣,相柳不过是用我的方法迎接客人罢了。”那声音到不吓人,只是让金羽和囡囡浑身不舒服,画情从袖中拿出两块木牌,分别递交给金羽和囡囡,对金羽说:“仙子莫怪,此木乃陈年檀香,品级虽一般,将它置于鼻下却也抵挡这恶臭一阵子,真是慢待仙子了,还望仙子多多见谅。”画情抱歉的说,金羽和囡囡将檀香放于鼻下,顿时芳香扑鼻,神清气爽。画情加快了小舟的行驶速度,金羽看了看远处的相柳,问:“画情姑娘,我上次来此,怎地没见过此人? 第12章 无极殿 2 画情道:“此人乃共工恶臣,上古凶神,蛇身九头,相柳是也。他仗着共工势力,多处作恶,多年前被大禹捉住处死,在他与大禹激战之时,被大禹砍下八个脑袋,死后冤魂不灭,虽威力大减,但任能危害一方百姓,所到之处恶臭连连,五谷不生,禽畜不活,诡帝便将这恶贼的魂魄锁了来,锁在此处已有多年,叫他和流沙兽一样,做个看家护院的主儿,可谁想,他恶性不改,还是整天捉弄来人,不管是殿下的客人还是其他,多半都受过相柳苦楚。”金羽闻听,和囡囡相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她们不禁想起在朱雀宫时被焰兵用赤练之火练死的洪乏,囡囡斜眼看了一眼远处阴森森的相柳,相柳也看着他,囡囡到是不觉着害怕,只是见眼前的东西心里恶心。 小舟渐渐离开相柳,没行多久,到了沼泽的另一边,有一处小小的码头,画情走下小舟登上码头,扶着金羽下舟,金羽将囡囡抱下来,三人又开始步行,只是这是天渐渐放亮了,黑暗慢慢退去,画情将灯笼熄灭,金羽知道,黑暗一带是无极禁地圈起来的一个结界,只有度过黑暗结界才能到达无极殿,流沙地和臭泥沼中危机四伏,若是无人带领,就算硬闯也过不了流沙兽和相柳那关,金羽突然想到朱雀宫的镇兽水年兽,突然觉得,当时师父的作法是对的。 又走了不久,远远的看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宫殿泛着白光,囡囡原觉得朱雀宫已经够大了,直到见到眼前的宫殿,才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宫殿被一座护城河环绕,两旁是郁郁苍苍的树木,树上有珍禽,林中有异兽,好一座荒漠中的绿洲,金羽每次见到无极殿都会发出同样的感叹,画情领着金羽母女走上小桥,桥是汉白玉雕砌而成,桥上刻着形态各异的白虎,白虎栩栩如生,走近一瞧仿佛要张口吃人。 三人度过玉桥,走上宫殿,三人仿佛听到礼乐之声,穿过长廊,来到大殿他们便见到一群舞姬身着彩衣翩翩起舞,囡囡还以为这家主人在会客,走进大殿才发现,殿中除了舞姬便是乐师,远处殿上坐着一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身边是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女孩,女孩穿着异彩流光,头上梳着高髻,簪金夺目,殿下坐着一黑衣男子,扇着扇子看着舞乐。只见画情领着二人走到殿中,画情深鞠一躬,道:“启禀二殿下,三殿下,金羽仙子带到。” 囡囡永远记得那一刻,她牵着娘亲的手,望着殿上坐着的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那时正是夕阳西下,天边红霞满天,窗外彩凤环绕,窗内礼乐声声,殿上的男人同样也看着自己,那男人通身为白,干净如莲,她不知道那男人是谁,那一刻,她好像只看到了那个男人,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在暖黄色的余晖里,静静的笑着,她的眼里只有他,目光冷却,微笑着,却让囡囡读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那苦,仿佛种在了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苦,是囡囡对那男人的第一个印象。 “花姐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男人见金羽来了,笑口迎道。这么一句话,将正在臆想中的囡囡扯回了现实,于是她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席上的珍馐美味,四周燃着的香案,正在跳舞的舞姬,正在奏乐的乐师,还有——男人身边的那个孤傲的女孩。囡囡看到她时,发现那女孩一直在看着自己,女孩的眼神中夹杂着一种蔑视,囡囡感觉出一种,从所未有的敌意。 “是啊,多年不见,婧儿可还安好如初?”金羽笑着说。 殿上的男人道:“我很好,承蒙姐姐记挂,一切都好。来人,赐座,排摆酒宴。”男人语罢,几个黄衫女子搬着椅子便上来了,几个女子端着美味佳肴放到他们桌前,金羽牵着囡囡坐下,金羽扫视了一周,除了殿上的男人和女孩,还有的就是对面的黑衣男子,“为何不见你大姐?”金羽问。 “大姐早就不在殿内了,说是太过苦闷,想出去逛逛,兴许是贪玩,出去了多年从不见回来,只是久不久托人带封家书回来。”男人如是说着,男人又说:“花姐姐这次来婧儿这里,可要多住些时日,咱们姐两好好叙叙旧,姐姐也不早叫人告诉我你要来,弄得我毫无准备,只得匆匆叫了几个丫头即兴随意跳下曲子助助雅兴,也不知道姐姐喜不喜欢。说到跳舞,姐姐当年那一曲‘金凰奏乐’可是现在还深深刻在婧儿心里呢。” “婧儿心意,姐姐都懂,那姐姐就先干为敬,多谢弟弟款待!”说道,金羽便拿起酒杯,干了一杯酒。 “姐姐豪迈依旧,哈哈哈哈,不知姐姐身边的女孩是……”男人看着囡囡,囡囡却看着自己手上的铃铛。囡囡忽然有些失落。 “哦~她是我女儿,囡囡,还不见过二殿下。”金羽嘱咐起来,囡囡睁大着眼睛,看了一眼金羽,又看了一眼殿上的男子,咬了咬嘴唇没有张口说话,依旧低头玩着手上的铃铛。 “真没教养。”男人身边的女孩嘴里小声飘来一句,声音虽小,可是每个人都听见了,金羽脸一红,道:“婧儿,你别见怪,这孩子从一出生便只和我在一起,没有见过生人,也许,也许她是一时不适应,才会……” “无碍无碍,小孩子嘛,多半如此,你女儿和我妹妹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年纪的,应该比我们更有话聊,多适应适应就好了。”男子转身对身边的女孩道:“幻儿,还不过去见过金羽仙子。”一旁的女孩闻听,看了一眼男子,轻挑的又看了看座下的二人,整了整衣服,语气骄傲的说:“二哥,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说完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走了。男子坐在一旁,面带不悦,却没有表露出来,男子定了定神,岔开话题,道:“姐姐我来给你介绍吧,这位是不死神三途。三途兄,这位是金羽仙子花翎。” 囡囡一直以为娘亲的名字是金羽,今日忽然听说娘亲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好奇的看着金羽。只见对面的黑衣男子微笑着点头示意,说:“当年小弟有幸在王母的蟠桃宴上见过仙子一面,那时仙子闻歌起舞,偏偏倩影存于脑海,久久不散,想来,已是陈年旧事了,今日再见仙子,一晃多年,怕是仙子不记得小弟了。哈哈哈!” 囡囡看了看对面的黑衣男子,那叫做三途的男子看上去和殿上男子年纪相仿,可是却给人全然不同的感觉,三途谈笑风生间,让人很舒服,给人感觉犹如春风拂面,轻松惬意。囡囡定定的盯着三途,突然间发现三途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可是一下子却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这是金羽道:“你这张玩世不恭的脸我是记得的,如今看来,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变成成熟稳重的男子了,呵呵。” “就冲仙子美言,三途也要多喝几杯,哈哈!”说道连干了三杯。 “多年不见,你这小子的性子还是一往如常,丝毫不变。”金羽又赞道。 “怕仙子再见忘了我,所以不敢变,哈哈。” “你这嘴巴,讨女子欢心倒是好的,可我现在已为人母,就承受不起了。”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时间热闹开了。 殿上的男子独自饮着杯中酒,看着金羽,他知道,金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他没有深究,他是等着金羽自己开口言讲。 宴席间,充斥着欢声笑语,除了三途不明就里,其余的几人都各怀心事的对付着谈笑风生。转眼天便黑了下来,画情带着金羽二人来到偏殿的客房内,又叫了两名侍婢随时服侍金羽,画情给金羽和囡囡各安排了一间客房,一人一个侍婢,囡囡的房间和金羽的房间在同一个院子里,出门便到,平日里囡囡也是不和金羽同住的,可是出门在外的囡囡突然间心里有了落差。 囡囡独自坐在房内,房间不大,却布置得很雅致,杏黄缎的被面上绣着荷花,屋里点着香薰,那味道囡囡似乎很受用,香味沁人心脾,一时间她通身舒畅,因为西北干燥,风沙大得她很难受,正在她享受的正酣畅的时候,一个穿着朱色衣衫的女子从门外端着木盒进来了,女子将木盒放到桌上,笑着对囡囡说:“姑娘万安,我是二殿下派来服侍姑娘的丫头,我叫千寒,以后姑娘的衣食住行,都由千寒打点,姑娘放心嘱咐便好了。”囡囡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丫头,从外貌看来好似和自己同岁,梳着双包髻,髻上簪着几颗粉色的珍珠,额前留着刘海儿,显得分外可爱。囡囡挥了挥手,叫千寒过来,道:“我今年八岁,你今年几岁?”叫千寒的丫头闻听手捂着嘴笑了:“千寒今年有五百多岁了。” 囡囡听了瞪着大眼睛看着千寒,反复打量着:“我不信,你肯定是在诓骗我,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呢!”囡囡气嘟嘟的说,千寒却道:“千寒是翡翠化的妖,我有一个双胞妹妹,我是红髓之翡,她绿髓之翠,我们二人修炼了几百年,变成人的摸样也不过十几年的光景,只不过有幸得了这幅娇小的皮囊可哄骗世人罢了,姑娘切莫介怀。” 千寒看着囡囡的样子不禁又是一阵笑意。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姑娘,我刚从厨房端了碗红枣莲子羹来,姑娘快些用了吧,莲子清心顺气,听闻姑娘从南疆来,初来昆仑,想必定不适应昆仑的干燥,食用莲子,是最好不过了。”囡囡一听到有吃的立马来了精神,窜到桌前,大口吃了起来,千寒见囡囡的摸样不禁又笑了,又道:“等姑娘用完红枣莲子羹,我就带姑娘去沐浴,姑娘千里迢迢来的,一定要试试咱们昆仑的月牙泉。”“唔?月牙泉?那是什么?” 千寒一边收拾枕被一边说:“月牙泉是无极禁地的一眼天然泉水,冬暖夏凉,泉水温润如玉,清澈见底,终年药味芳香,只可惜现在正值盛夏,若是寒冬,月牙旁边的一眼温泉,到是舒服得很呢,无极殿中用白玉修葺起了一条管道,把月牙泉的泉水接引到了殿中来,经过加热,也可和温泉药用相近,姑娘赶路辛苦,可要多泡泡。” 囡囡哦了一声,她从小在南疆长大,还没见过温泉长什么样呢,只是金羽嘱咐过她不能饮用也不能洗浴天然泉水,就算要洗浴也要经过加热,如若不加热,就只能用河水,有一次她直接将冷山泉冲身,直接生病了,她也真奇怪,泉水和河水为什么有那么大差别么? 囡囡泡在浴汤里,闻着浓浓的药味,屋里水汽氤氲,倒是让她舒爽不少。她脑海中一下子浮现了朱雀宫的点点滴滴,她在想这个时候囝囝在做什么呢?往日朱雀宫里总是热闹非凡,丫头家丁们一大群人,吵吵闹闹好不快活,她想起自己现在孤零零的来到昆仑无极殿,也不知道妈要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师父,无极殿虽然比朱雀宫辉煌数倍,可是……囡囡忽然想起了今日在殿上见到的那个面容清冷的白衣男子,囡囡在想,自己的师父会是他么?正想着,突然门外一个人影闪过,囡囡凭着直觉感觉到是娘亲,心想,夜里妈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哪里?从浴房出去就是正殿了,离偏殿好远了。她急急忙忙拿着一套粉色浴衫套着便跟了出去。 此时无极殿已经黑了下来,只是廊上挂着灯笼,把路照亮,虽在夜间,到也看得清路,倒不像在朱雀宫,晚上就黑灯了,去哪都要点灯笼,囡囡身上的铃声叮当作响,为了不让金羽发现,囡囡只得远远跟着。 囡囡跟着金羽便穿过了几条长廊,来到一处院落,那院落比起她住的偏殿大了不少,四处灯火通明赵如白昼,只看到院门口的地上有个巨型深色的图案,在黑夜里张牙舞爪,囡囡仔细一看,是一个大大的“诡”字,她正在好奇,为什么地上有个“诡”字,还长得这么奇怪,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撞了一下她,她一回头是傍晚席上那个叫三途的黑衣男子,她吓得正欲尖叫,被三途捂住了嘴,三途小声的说:“别叫,你想让金羽仙子发现我们么?”囡囡一把扯开他的手,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说:“谁叫你吓我,你被人吓了,看你叫不叫,不叫就是哑巴了。”三途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小声道:“小鬼头,三更半夜,你放觉不睡,鬼鬼祟祟的跟着金羽仙子做什么呀?” “我跟着我妈,关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吧,披头散发的,和个活鬼一样。”三途看了看自己,不禁又哈哈笑起来,他也住在偏殿,看到囡囡鬼鬼祟祟的,头也来不及梳,就跟了出来。囡囡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想到了殿上的白衣男子,他二人看起来同岁,怎么秉性差这么多,一个孤傲冷清,一个好不正经。 第13章 长生线 1 “这半夜三更,金羽仙子来诡婧房里做什么呀?”三途没有理会囡囡,看着走进院子的金羽说道。 “诡婧是谁呀?”囡囡问。 “就是无极殿的二殿下啊。无极殿有三位殿下,大殿下常年在外,所以你只见了两位殿下,三殿下就是诡幻了,就是坐在诡婧身边的那个女孩,和你差不多大呢!”三途说着,囡囡歪着头,想到那个坐在白衣男子身边的女孩傲慢的眼神就不舒服,囡囡自顾自的跟着金羽走到院子里,囡囡的后面还跟着个尾巴,被她称为活鬼的三途。 两人尾随金羽进了院子,院子里是座小楼,楼分三层,大红的灯挂在大门两边,站在楼上的男人早就看见他们了,三途冲着那白衣男人做了个鬼脸,然后指指前面的囡囡,笑着跟了上去,直到金羽敲开诡婧的门,诡婧打开门,金羽闪了进去,诡婧马上将门关上。囡囡只得躲在门外窥视着屋内的一切,可是她申耳朵听了好久什么都没听到,身后的‘活鬼’说,“他们上楼啦。” “啊?那我们要怎么上去呀?”囡囡看着紧闭着的大门犯了难。三途噗嗤一笑,说:“我有办法,来,你抱着我!”说完伸手就要去抱囡囡,囡囡像弹簧一样弹开了,惊讶道:“我为什么要抱着你?” “那你还想不想上去?想就抱着我,我带你上去!”囡囡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又看了一脸坏笑的三途,心里恨恨着,十分勉强的抱着三途的腰,三途这下心里更乐了,他也楼主囡囡肩膀,一提气,脚下一跺,便飞到了二楼。 囡囡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二人便安安稳稳的落在了二楼廊间了,囡囡说:“好神奇哦!”她一脸羡慕的看着三途。三途心里美呀,说:“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囡囡放开三途,走到前面的亮着灯光的房间旁,她看到金羽和诡婧正在屋里商谈,可是诡婧的房间实在太大了,二人谈话内容又小声,囡囡什么都听不到,远远的只看到两个人嘴巴动呀动。她一皱眉,脸马上苦了起来。三途这时把双手卷成一个筒状,放在囡囡耳朵边,声音就从他的手中传来了,囡囡说:“‘活鬼’你真厉害,有你的!”一连被一个小丫头称赞多下,三途别提多高兴了,他感觉已经有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只听见金羽和诡婧的谈话从三途的手中传来…… 屋内,金羽坐在藤椅上,哪藤椅好像是从地上长出来,长出一个座位一样,金羽就这样坐着,诡婧站着,诡婧望着窗外,说:“当年为了赤帝,甘愿下界为人,主公念你一片痴情,让你做了不死人,得倚长生直到赤帝归来,谁想到……” “在天庭谈情说爱,可是天条重罪,罪不容诛,他们怎会如此轻易的绕过我?师父又怎会做亏本的买卖,他在殿前力保我,然后又和王母求情,不过是为了和我换一样东西罢了!” “哦?那东西是什么?”诡婧来了兴趣。 “命,我一双儿女的命。”金羽镇定的看着诡婧,又道:“囝囝和囡囡生下便是四灵镇神,担负着守卫一方安宁重则,这不过是敷衍众生的说法。四灵兽都和师父签下契约,要在千年结到来之时,舍命换众生平安,说到底,还是换天庭众神仙的平安,因为他们知道,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躲不过那千年结。可是,我却为了一个男人,替他们和师父做了这等交易?他们那时还在我肚子里,我就宣判了他们的死刑!?”金羽说道此处,眼泪滴了下来。 “人生一世,终归一死,早晚而已,姐姐又何须如此介怀;你我生来便没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力,又何况那几个孩子?须知,仙人也会死,早晚而已,何时死,如何死,也是半点不由人!囝囝和囡囡生下来便是四灵镇兽,总好过他们像一般妖物一样,一路走来要闯过无数劫难,稍不留心便性命不保,你若能这样想,便好了。”诡婧叹了一口气说,他看着金羽,说:“当年你下界为人就罢了,为何还要答应主公做了不死人?你可知道不死人死后没有来生,长生念一断,只得灰飞烟灭!”诡婧万分不解,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愤怒和质问。 屋外的囡囡听到他们说到不死人,还说金羽其实也是不死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在乾南仙境中的不死镇上住着的,全都是怀着长生念的不死人,他们的长生念一旦灭了,就如飞灰一般,消失在空气中了,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的娘亲也是不死人,她无法接受有一天娘亲变成飞灰不见的样子。囡囡一急,突然想推开门想和金羽问个清楚,三途拦着他,三途低声说:“要听心腹事,当听背后言,你这么去问她,她是不会告诉你的。”囡囡想反驳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值得又继续听着。 “我做不死人,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自己,每个不死人,都有着对生的渴望,对一件物事执着的追求,有些人是为了权力,有些人是为了亲人,而我,就是为了等重黎回来,为了囝囝和囡囡有爹,有娘。重黎是火神,而我如若是凡人,那百年之后呢?囝囝和囡囡始终名不正言不顺,我与重黎相恋,的确有违天庭禁令,我只要师父答应我,让我能顺利生下他们,我们能一家团聚,不管什么,我都愿承担。”金羽看着诡婧,诡婧也默不作声,因为他一时间也不至少该说什么,金羽顿了顿。接着又说:“谁曾料想,水火一战,重黎身负重伤,伤重不治,都怪洪乏恶贼,若不是他,我兴许还能见上重黎最后一面。”金羽说到此处愤恨不平。 “其实,赤帝临终,我在他身边。”诡婧一言既出,金羽吃惊的看着他,只见诡婧走到内室,听见翻找东西的声音,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尊黄玉雕像,诡婧将雕像递给金羽,金羽看着手中的肖像默不作声,雕像高约一尺,通体为黄,是上好黄玉雕刻成了一个仙女的摸样,仙女怀抱箜篌,踏云而立,单脚着云,肩上停着一只云雀,仙女正在低头对着云雀微笑,那尊雕像只有云雀是朱红色的,金羽仔细一看,仙女的眉心有一点红色的纹路,正在奇怪,诡婧便说:“在赤帝心里,你早已将你视作妻子,只是阴差阳错,有缘无分只得抱憾终身,他临终前讲这尊雕像交给我,叫我如若有朝一日见到你一定要交给你,他说,你会明白。” 金羽看着手中的雕像出了神,从雕像的样貌看来,似乎已经看不出这尊雕像是谁,不过金羽能知道,它就是自己,她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那个时候她是瑶池的金羽仙子,终日在云端散布朝霞,她喜欢箜篌之声,每天清晨,坐在云端弹奏箜篌,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也不记得是哪一日,她的肩膀上停了一只云雀,云雀欢乐的叫着,叫声和箜篌之声交相辉映,她的日子因为云雀的到来变得欢乐起来,金羽也经常变作凤凰和云雀在空中飞舞,那些日子的朝霞因为金羽的快乐变得异彩流光,光芒万丈。终于有一日,云雀开口问她,愿不愿意和他相恋,金羽一口应允了,云雀却很诧异,她是高高在上的凤凰,而他只是小小一只云雀,他们中间隔着无数鸿沟,可是,他们相爱了。 是的,云雀,便是祝融。 当金羽知道他是祝融的时候,金羽迟疑了,祝融问他,“为什么你愿意和小小一只云雀相爱,却不愿和堂堂火神厮守?”金羽说:“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和你相爱坦坦然然,清清爽爽,要留不带一丝胆怯,要走不带一丝眷恋,可是你现在是火神,你有你的族人,你的使命,你有太多太多,我不知道能在你心里排到第几。 云卷云舒,你可以每天陪我看日出日落,可是我却不能再真真正正的去拥有你,因为我在拥有你的同时,还要去包容我和你之间除了爱以外太多太多我不应该承受的东西,你接近我是为了要我爱上你,你欺骗我是为了怕我拒绝你,你对我坦白是为了要我接受你的一切,曾几何时,我逼着你来爱上我?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火神,你只是云雀,我爱的,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云雀。你明白么?” “我见过你很多次,都是在瑶池,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和你说爱,因为在瑶池,你是王母的金羽仙子,我是黄帝火神祝融,只有在天边,你才是花翎,我才是云雀,如果可以,我愿我永远是云雀。”祝融的话,正中金羽软肋,金羽最终还是不舍的。 金羽突然从回忆中醒来,眼前一片昏暗,一下子从白日变成了黑夜,金羽倒是止住了眼泪,自语道:“世人皆道金羽逍遥,几人才知花翎清苦,你接近我是为了要我爱上你,你欺骗我是为了怕我拒绝你,你对我坦白是为了要我接受你的一切,曾几何时,我逼着你来爱上我?”金羽的这句话,似乎让诡婧想起了什么不悦的事,只见金羽站起身,走到诡婧面前,鞠了个躬,身子一重,却倒了下去。 诡婧没有料到,大叫起来:“花姐姐……” 门外的囡囡冲进屋里,抱着金羽大叫起来:“妈,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金羽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囡囡守在床边睡着了,远处还有一个穿着绿衣的女子手撑着桌子闭着眼睛休息,金羽看着囡囡心里五味杂陈,伸手摸了摸囡囡的头,囡囡醒了,看到金羽睁开了眼睛,兴奋不已,大叫道:“千寒,千寒,我妈醒了,快打盆水来。”一旁的绿衣女子惊醒了,站了起来,听见囡囡的喊叫,连忙走出去。 囡囡拿过一个枕头垫在金羽身后,说:“妈,你昨天是怎么了,吓死我了。”囡囡正要在说什么,突然如骾在喉,发不出声来。金羽勉强打起精神,虚弱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囡囡惊恐的看着金羽,颤抖着声音说:“妈,你的头发,你的脸……” 金羽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一阵粗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已布满皱纹,她扯了自己几缕头发,发现昨日还乌黑的头发,今日已变得花白,就连声音,也老了许多。她心中早做了准备,并不惊讶的说:“傻孩子,妈总有一天要老的,有什么奇怪。” 囡囡拿过金羽的左手,将袖子捞起来,原来长到手肘的长生线,已经短到手腕,囡囡看着金羽就哭了,眼泪豆大的滴下来,她知道,长生线只要短过手腕,金羽就会灰飞烟灭了,此时囡囡什么都说不出来,泪珠代替了一切。 这时千寒打着盆水来到房里,绿衣女子也端着漱口水进来,紧接着画情领着诡婧和三途进来,三人看到金羽的样子也着实吓了一跳,金羽看到诡婧前来,向诡婧伸出手,诡婧也伸出手,金羽道:“婧儿,囡囡我就托付给你了,你教她也罢,不教也罢,我只要她开开心心的活着,活着就好。” “好……”诡婧一时语塞,他本想宽慰几句,可是突然悲从心来,只得从嘴中挤出了一个字。 三途道:“画情,快,快去取大殿下柜子里王母的雪霄玉露丸,老君的无极活络丹,对了,还有朱砂的留下的那瓶清风凝赤露来,快!”画情慌乱的哦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诡婧听见那个名字心弦不禁拨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突然觉得自己在情急之时,表现的还不如三途镇定,心下有愧,对金羽道:“囡囡,你过来。” 囡囡百般不愿的放开了金羽的手,站到了诡婧身后,诡婧又对金羽道:“花姐姐不要太过劳神,囡囡我会好好照顾,现在最紧要的是你不要胡思乱想,要养好身子,知道么?” 金羽虚弱的点点头,随即闭上了眼睛,囡囡想过去照料,诡婧拉住了他,诡婧嘱咐道:“千雨,你和千寒一起在仙子身边侍奉,等会儿画情将灵药拿来,你们服侍仙子服下,仙子若还有什么需要,速速前来通禀。”绿衣女子和千寒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诡婧带着囡囡走了出来,三途知道诡婧交代囡囡什么,识趣的离开了。 第14章 长生线 2 诡婧带着囡囡离开了金羽的房间,来到他的书房。 诡婧的书房,书房冷冷清清,很大,但是很空,四面都是窗子,盛夏的风吹得屋里的帘子左右摇摆,诡婧拨开重重的帘子,来到内书房,囡囡跟着他走进书房,不禁感叹,原来书房里面还有个练功房,里面香味扑鼻,可是香味太过浓郁,囡囡一时接受不了,打了几个喷嚏,诡婧看见,便灭掉了香炉中的香,随即打开窗户,让风吹淡香味。 囡囡一直站着不说话,低着头看着地板,诡婧走过去,蹲下来,他看着囡囡,脸上仍然挂着泪,双睫湿润着一扇一扇,哭红了的眼睛不敢看他。诡婧拿出一方手帕,温柔的擦着囡囡脸上的泪痕,囡囡始终不敢看诡婧,诡婧却说道:“小丫头,为什么不看着我?”囡囡咬着嘴巴不说话,诡婧突然将囡囡抱起,囡囡被诡婧的举动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诡婧抱着囡囡走到窗边,将囡囡放在窗台上,让囡囡面朝窗外的坐着,只听见囡囡惊喜的叫了起来:“朱雀宫,那是朱雀宫,我回来了?” 出现在囡囡眼前的,是她日思夜想的朱雀宫,朱雀宫远远的矗立着,旁边是垂直而下的瀑布,可是她刚兴奋不就,朱雀宫渐渐就消失了,渐渐被无极殿周围的仙木代替,囡囡失落起来。 “无论你多么想回去,可是,你现在不能回去,这里不是朱雀宫,你能接受这个现实么?”诡婧对囡囡说道。囡囡失落的看了诡婧一眼,随即低头不说话了。过了良久,囡囡才小小声的说了句:“妈是带我来找师父的,我怕师父找到了,妈就要走了。” “你母亲倒是和我说起过你要拜师的事,从今天起,你就要在无极殿住下了,无极殿共有三位主人,我行二,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二哥,我可以教你东西,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不过师父我是做不来的,你母亲是我主公的徒弟,无论从年岁还是辈分上来说,我都要尊敬她。”诡婧走到桌案前,提起笔,道:“我记得金羽仙子说过,你叫囡囡,她说你的名字是口女囡,口中一个女,看来,她可是把你当成宝,含在嘴里了。?” 囡囡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诡婧身边,点了点头,诡婧沾了墨汁,在丝绢上写下一个“囡”字,囡囡问:“你写的这是什么?” “你的名字。囡囡。”诡婧放下笔,坐下道。 “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囡囡拿起丝绢看着丝绢上的那个字。 “你母亲从来没教过你?”诡婧有些惊讶。 囡囡摇了摇头,坐在诡婧身边,他并不讨厌身旁的男人,相反,他很喜欢和诡婧在一起,他喜欢诡婧身旁淡淡的花香味,在她心里,诡婧是个优雅的男人,言语温和,举止高雅,她从小最亲近的男人就是哥哥囝囝,相比囝囝的粗手粗脚,有了比较,诡婧更显得优越,她只是很害怕金羽的离开,她知道,她找到了师父,金羽就要离开了。 “没有,妈什么都没有教过我。”诡婧抿了抿嘴,又说道:“这个字好奇怪,好像把我关起来了。” 诡婧听囡囡这么说,也好奇的看了看,顿时感觉到了金羽的心思,她原来是想把一对儿女留在身边,可惜…… 画情突然走进来,作了一个揖,道:“启禀二殿下,金羽仙子拒绝服用大殿下的灵药。” 刚刚平复的囡囡听到,丢下手中的丝绢,跑了出去。 囡囡跑到金羽房中的时候,千雨和千寒站在金羽身边,金羽坐在梳妆台前,已经梳洗打扮好,她换了件金色的拖尾长衫,下裳金线绣着凤凰,金羽将头发高高盘起,发间插着几只金簪,其中金羽的“囚铃”最为夺目,囡囡冲过去扑到金羽怀里,金羽的精神仿佛好了很多,笑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撒娇呢!” “妈,你为什么不吃药呢?不吃药身子怎么才会好呢?”囡囡关切的问。 “傻丫头,妈又没病,吃什么药呢?”金羽拉着囡囡的手,让囡囡坐下,她一如既往的帮囡囡梳着头,金羽看着镜子中的女儿,微微笑了。金羽给囡囡换了一个发型,金羽将囡囡的头发绕在头顶,她摘下自己头上的“囚铃”插在囡囡发间,道:“这簪子很配囡囡呢!” “妈要送给我么?” “嗯,这簪子开启朱雀宫的钥匙,这簪子你要好好保存,千万不可落入外人手中,知道么?” “嗯。”囡囡轻声应到。 金羽叫三途带着她们在无极殿转了转,囡囡见金羽的气色好了起来心情也好了,加上见到无极殿有很多古怪新奇的玩意儿,囡囡高兴得一路走走跳跳乐得不行,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铃声回荡在无极殿的长廊回荡不绝。 “三哥,那是什么地方呀?”囡囡突然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说到,那亭子很奇怪,亭子是木制的,四周用木板钉了起来,亭子上面的一块匾写着:“莫失。” “哦,那个亭子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诡婧也没和我说过,我只知道那个亭子从来没人进去过。”三途伸着脖子探了探。 “好奇怪呀,像亭子没有尖,像房子却没有窗,门也这么矮。”囡囡自言自语道。 入夜后,囡囡蹿到金羽房里,死乞白赖要和金羽一起睡,金羽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泡便答应了,囡囡躺在金羽的怀里一直笑个不停,金羽说:“有什么好笑的,笑那么开心。” “妈!” “嗯?怎么了?” “无极殿的二殿下,是你要给我找的师父么?”囡囡突然问,金羽看着她,说:“嗯,我本来想把你托付给大殿下诡儿,可惜,诡儿云游了,索性诡婧还在,诡婧的性子冷清沉着,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与我的交情不亚于诡儿,囡囡,以后你拜了师父,就要好好听师父的话,知道么?”囡囡把头靠在金羽肩膀上,说:“妈,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听他的话,不吵不闹,好好的活,妈,你也要答应我,等我学好法术,你要接我回家。” 金羽轻声答应了,她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无限满足,仿佛卸下了重担,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囡囡独自醒来,醒来后发现金羽不在床上,心生疑窦,穿上衣服下床寻去,可是她前后殿都找过了依然没有找到,她急了起来,焦急的在长廊上跑着,急切的铃声传遍无极殿,囡囡急匆匆的跑回偏殿,再看了一眼房内,依旧什么都没有,她又跑出去,跑到三途的房间,摇晃着正在熟睡的三途:“三哥,快起来,快起来,别睡了!” “怎么了?”三途美梦被打断,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我妈不见了,你别睡了!”囡囡急得哭了起来。“啊!什么!” 三途急匆匆的穿起衣服,和囡囡跑出去,“三哥,我妈不会是自己走了吧!” “不可能,无极禁地四周有结界,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出去,若是没有无极殿内的人带路,根本走不出去。” “那我妈会去哪了!昨天晚上睡觉还好好的,怎么今天早上一起来就不见了!” “你别急,我们去叫画情帮找,她是无极殿的总管事,叫她发动姐妹们找。”三途和囡囡一路跑着,一边找一边说。 “一大清早的,吵什么!”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三途和囡囡都停了下来,之间一个女孩和衣站在不远处,那女孩正是无极殿的三殿下诡幻,只见她双手叉腰,下巴高挺,盛气凌人看着二人。 “原来是诡幻啊,金羽仙子不见了,我们正在找她呢,你看见了么?”三途说。 “你们一大清早唧唧喳喳到处嚷嚷,就是为了找她么?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了?金羽仙子是不会纡尊降贵驾临‘迷幻殿’的,你们还是去二哥那里问问比较好,我这里是绝对不会有的。快些离去吧,我要回去睡了。”诡幻懒洋洋的说着,囡囡看了一眼三途,独自离开了,三途正想说诡幻几句,不料诡幻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眼见囡囡也离开了,他只得追囡囡去。 囡囡正在去诡婧的“白虎殿”的路上,她也不再叫嚷了,而是低头不语,她一直在想着金羽昨夜的一举一动,好像并没有反常的地方,金羽除了样貌老去了以为,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她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囡囡又看到了那个叫“莫失”的亭子,她始终觉得这个亭子有古怪,好好的一个亭子,偏偏修成小房子的样子,她走过去,想敲那个亭子的门,手刚扣到门上,就被门上的力量弹了回来,囡囡一个没站稳,想跌倒,亏得三途扶住了她,三途问:“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亭子?这个亭子有什么不一样么?” “我也说不上来,我就觉得这个亭子看着好奇怪,会不会妈躲在里面?” “她好好的躲你做什么?” “这倒是……”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听宫女们说,囡囡你娘亲不见了,确有其事?”诡婧的声音从他们二人的身后传来,他依旧一袭白衣,左手把玩这一块白玉。 “二哥,我妈她,真的不见了,怎么办!你可否叫宫女姐姐帮我找找!”囡囡急切的走到诡婧面前说。 “你别急,我已经叫画情吩咐下去帮你找找,无极殿虽大,可几十个人找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哦,对了,昨天傍晚用完晚饭,你母亲曾来找过我。” “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叫我好好照顾你之类的,还说,她在朱雀宫的儿子,她很想他什么的,就是闲聊了几句。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情,怎么?难道和此事有关?” “妈的长生线……”囡囡有些失魂落魄的说着,泪水又充满了眼眶。 “什么长生线?”三途一旁插话。 “妈的长生线缩短了,昨天早上我看她容貌老去就猜到了,她的长生念断了。”囡囡哽咽着说,“长生念一断,她就会灰飞烟灭的,早晚而已。” “原来你都知道了?”诡婧看着囡囡,他本想瞒住这孩子,可却发现她早已知道。 “嗯,不死人我在朱雀宫见过很多,他们走的时候,连尸体都没有,有时候说话说到半,一个活人就这么没了,生生的就这么没了。”诡婧道。 “恐怕,她的长生念早就已经断了,不然她也不会将你送到诡婧这里啊?”三途分析着说。囡囡听到三途这样说,直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半个字。 “三途你别吓她了,先找找吧,找不到再说。”诡婧瞪了一样三途。“囡囡,你先去梳洗一下,然后来‘白虎殿’找我。三途你跟我来。” 千寒带着囡囡回房了,三途跟着诡婧来到了白虎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三途问,诡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三途又说:“难道,真的……”诡婧依旧没有说话。 “你倒是说句话呀,想急死人么?”三途急了,只见诡婧慢慢悠悠的走到外面,辉了辉手,一个宫女便进来,他在宫女身旁耳语了几句,宫女就下去了。 “有些事情,就算真成定局,可是还是不说为好,囡囡还小,经受不起。”诡婧边走边说着。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瞒着她?”三途问。 “能瞒多久是多久吧,你也是,要守得住秘密,不像让她伤心就不要提伤心之事,看得出来你和那孩子也很投缘,她既然叫你一声三哥,就已经不再把你当外人,你又怎么忍心看着他再落泪呢?金羽仙子当初来无极殿的时候就已经断了长生念,至于为什么会突然间离去,可能与我有关,我若不是将祝融遗物交给她,可能她也不会这么快……” “我知道了,可是你怎么和她交代她妈的下落?” 诡婧陷入了沉思。 第15章 女又 1 过了不久,千寒带着梳洗好的囡囡来到诡婧书房,那时三途和诡婧正在下棋,二人见囡囡来了,就中止了。囡囡耷拉着头,一直在看地板,诡婧说:“你这孩子,心情都写在脸上。高不高兴叫别人一看就知道,你还在为金羽仙子的事情难过么?” 这时三途笑了起来:“你放心吧,你妈她没事,她只是担心你舍不得她,所以半夜她自己走了。” “自己走了?”囡囡惊奇的望着三途,似乎不相信,又看着诡婧。诡婧微笑着点点头,对一旁的画情道:“你去把海棠叫过来。”画情走出屋去,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橘色衣衫的丫头,“海棠说,昨天有人变作我的摸样,叫她送那人出殿,因为夜深了,海棠又见来人是我,便不再多问,就送那人出殿了,想来,那人应是金羽仙子吧。”诡婧说。 囡囡听了,疑惑的看着诡婧,然后又看看三途,三途在一个劲儿的点头,囡囡走到那个橘色衣衫的丫头前面,问:“你就是海棠?” 橘色衣衫的女子轻声应允。 “昨晚是何时有谁来找你,叫你带她出殿,那人可有说什么么?” “昨晚子时刚过,二殿下来到我门外,叫我带他出宫,我当时正在守夜,所以不曾睡下,往些时候,我早已入眠,只是昨夜我记得十分清楚,平日二殿下进出殿中都是独自出入,为何突然就叫婢子带路,只是看来人是二殿下便不曾多问,我带那人出殿后,回到殿中已是丑时,当时没有多想,知道第二天画情姐姐说金羽仙子失踪了,吩咐婢子们寻找,我才想起来,昨夜那人很可能是金羽仙子。” “你怎么发现,那人是金羽仙子而不是二殿下?”囡囡似乎很警觉,诡婧和三途相视一眼并未说话。 “因为昨夜那个人行为举止不像二殿下,倒像是一年轻妇人,我今日知道二殿下从未出殿,就更加肯定了。” “那人身上可有梧桐花的香味?”囡囡问。 “什……什么是梧桐花?”海棠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囡囡,又看看诡婧。 “海棠自小生长于无极殿,哪里见过梧桐呀!”三途一旁插话,须知梧桐喜水,多生长于南方,在昆仑上是从不曾出现的。 “那你可曾闻到那人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这,婢子未多加留意,不过那人身上的确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那香味我从来没闻过,不知是不是姑娘说的梧桐花。” 囡囡看着海棠不说话了,三途走过来,拍着囡囡的肩膀说:“既然仙子已经平安离开,你就别记挂了,既来之则安之,仙子把你送来无极殿,你就好好住下吧。” 囡囡又疑窦的看了诡婧一样,随即不再说话,默默的离开了。 在书房中的几人看着离开的囡囡心里各怀心思,“你说,能瞒住她么?”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她不信再说。”诡婧皱褶眉头说道,他转身又对海棠说:“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五个人知道,金羽仙子以后明里暗里都是你送走的,明白么?” “是,二殿下。海棠知道。” “从今天起,你和千寒千雨就一起服侍囡囡姑娘吧。以后都不必守夜了。画情,你等下告诉千雨,金羽仙子走后,她不必回来伺候了,到囡囡那里去吧。” “是。”画情和海棠双双应道。 “你们都退下吧!”二人缓缓退下,诡婧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远远离开的囡囡的背影,自语道:“我的好姐姐呀,你可真是难为我了!” 从那以后,囡囡每日都很听话的和诡婧学东西,诡婧最开始是教囡囡识字,囡囡到也聪明,没过多久,就能把很多字记下来,包括字形和字意。有一日,囡囡突然跑到诡婧书房,吵着要诡婧叫她写字,诡婧被她闹得头都大了,诡婧问:“昨日教你的认的字你可都记住了?”囡囡笑着说:“当然了,那能有多难,你要不要考考我?”诡婧笑着在绢上写了几个字,都难不倒囡囡,便问:“你真的想学写字?” “当然了,你早晚也要教我的,正好我现在想学,你不顺便教教。” “好吧,那你现在想先学什么字?” “先学写我的名字吧!” “好,你过来。”诡婧笑着挥挥手,囡囡便走到桌案前,诡婧握住囡囡的手,蘸墨在丝绢上写下一个“囡”字。字体工整,刚正有力。 “比划顺序你都记得了么?你自己写一个!”诡婧道。 “唔……”囡囡嘟着小嘴,小心翼翼的在诡婧写的那个囡字旁边写下一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她并不是按照诡婧的比划顺序写的,而是先写了一个女字,再在外面画了一个圈,写完自己都觉得难看,小嘴嘟得更高了,一旁的诡婧更是强忍着笑意,好不容易憋出几个字来:“没事,慢慢来,你会写好的。” 囡囡看着自己写的那个字出了神,突然大叫一声,把一旁的喝茶的诡婧吓得一口茶喷了出来,诡婧惊魂未定的看着囡囡问:“你怎么了?”囡囡突然一扭头,愤恨的看着诡婧,说:“二哥,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诡婧吓了一大跳,但是听到她的一句话便哭笑不得,说:“这名字是你娘亲帮你取,不是挺好听可爱的么!怎么突然想就不喜欢了?” “你们的名字都那么好听,诡婧,三途,就连千寒千雨海棠画情,还有我以前在朱雀宫的几个丫头,殷芸翠绿,这几个名字都好好听,好像妙龄女子泛舟湖上游水清唱,你看我的像什么,我在想妈以前是不是想不到名字,随意叫的,更可气的是,这个字好像把我关起来了。”囡囡不悦的说,“什么叫把你关起来了?”诡婧拿起囡囡写的那个字,不禁一皱眉,“我之前就觉得这个字想把我关起来了,现在看,更像了,里面是我,外面不就像是一个圈么?妈是想把我圈起来,老也走不出去么。” 诡婧看着那个字,囡囡虽然写的歪歪扭扭,却也正是那个字最初时候的样子,一个女字外面一个圈,好像,真的把她关起来一样。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囡囡从诡婧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你要改个名字?”诡婧一言既出,囡囡就兴奋的叫着:“二哥,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想改个名字。” “可是你这个名字是你娘亲取的,你也舍弃了么?” “妈取的名字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我不喜欢被关着,她如果真的爱我,怎么可能会关着我,不如,我要‘囡’的声音,换一个字如何?” “你定,你喜欢都可以!”诡婧看着自恼自艾的囡囡,心里不禁一阵好笑,一个八岁的女孩儿和自己的名字较上劲儿,她倒是从来没见过。 “囡囡,楠楠,南南,男……”囡囡正苦恼的想着,突然看到了诡婧腰间的玉佩,上面只写了一个婧字,而且写得很开,像女青二字,她问:“二哥的名字只有一个婧字?诡是姓氏?”诡婧点了点头,说:“对呀!怎么了?”此时三途从门外走入,听见二人的对话。 “哈哈,原来名字奇怪的不单是我,二哥的名字也很奇怪呢,好像女孩子的一样。二哥就没有想过要改名字?”囡囡有些嘲笑着诡婧说,诡婧拿过玉佩笑了笑说:“名字不过一个代号,你又何必拘泥,我的名字也不是我取的,是我的主公,姓氏是随他的姓氏,外人都还以为我们诡氏是三姐妹呢。” 谁知三途却道:“你二哥是叫诡婧不假,可是当初可不是这个女青婧,当初,是镜子的镜。”囡囡来了兴致,道:“哦?真的?那后来为何改做女青?”三途坏笑一声,道:“因为一个女子!”说着说着,诡婧便陷入了回忆,回忆中,一个穿着红色衣衫的女子在艳阳里笑着道:“公子雅人,傲雪独立;杨柳青青,方正如婧。”那个明媚的天空下,红衣女子赞美着诡婧的名字,自此,诡婧很喜欢那个婧字…… “二哥是女青,那我就叫女又吧!”囡囡突然一拍桌,信誓旦旦的说:“二哥觉得这个名字可好?”诡婧一听就皱了眉,道:“女青为婧,可是女又为奴啊?你取这一又字?意思为何?你这些天识字都识哪里去了?堂堂一方镇神,怎可叫这等名字,叫别人笑话。” “哼,你不管,我就是喜欢这名字,何况我是叫女又,又不是叫奴,好事之人就算你叫再好听也是难听的,又何必在乎他人眼光而坏了自己兴致?我觉得女又很好。”她在纸上把认识的人的名字都写了一遍,金羽,殷芸,翠绿,还有无极殿的几个人名字都写上了,最后写上了自己取的新名字,她发现,新名字是最好写的,总共就四划,囡囡心里乐了起来,她为自己找到一个好听又好写自己又喜欢的名字而高兴。 “三哥,以后你不能叫我囡囡了,我有新名字了。”她乐着蹦到了三途身边。 “什么名字,说来听听?”三途看着一脸无奈的诡婧也来了兴致。 “女又!”她一字一顿的说着。 “吕釉?”这名字怎么这么古怪。一旁的诡婧噗嗤的笑出声来了,囡囡气嘟嘟的跑到诡婧桌子上拿过那张刚刚书写好的丝绢,指着道:“是女又!女子的女,又如的又,三哥真讨厌。二哥是女青,我就是女又。” “原来是女又啊!挺好听的啊,只是怎么感觉念起来舌头打结呢!”三途坏坏的笑着。 “啊!三哥欺负人!二哥你看他!”囡囡耍起性子来。 诡婧看见她恢复了往日的欢乐,心里甚是欣慰。 “好了,二哥三哥你们听好了,从今天起,我就是女又了,你们可别叫错哦!要是叫错了,我可不依哦!这个名字我很喜欢,算是作为我的生日礼物吧!”女又看着自己手中的丝绢,呵呵的笑了起来。 “今天是你生辰?”诡婧问。 “嗯,今天,我正好八岁了。” 诡婧不由感叹,八岁,看着她一脸天真无邪,瞬间百感交集。 转眼间,到了十一月中,无极禁地飘起了小雪,四周开始冷起来,当天上飘下零零星星的雪花,囡囡从来没见过雪,女又穿着一袭白衣兴奋的光着脚在廊上跑来跑去,身上的铃铛响彻无极殿,女又跑到三途房里,似乎每次他都要吵吵着把三途吵醒,这次三途睡得口水四溅,突然被女又吵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女又拉倒了屋外,可是灵魂还在床上睡觉。 女又走到屋外,赤足白雪,她欢笑着在雪中旋转,笑着道:“三哥,你看这雪多美呀,我从来没见过下雪呢!你们真好,年年可以见到这么美的雪!呵呵呵。” “三哥,以后每到下雪的时候,你就陪我堆雪人可好?” “哎呀,可惜现在雪不够厚呀!” “三哥,你说这雪能下多久呢?” “三哥……” …… 四周凉飕飕的,三途似乎还在梦中,可是忽然被眼前的女子的欢乐惊醒,看着女又着了迷,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笑得如此灿烂,在冰冷的雪地里光着脚旋转一圈又一圈,笑声宛如银铃婉转绵延,身上铃铛清脆悦耳,雪花从天上旋转而下,那雪白的一幕仿佛在三途心里生了根,一身乌黑的三途心里从此留了一抹白。 诡婧远远撇见了这一幕,淡淡的笑了一下,随即离开。 “姑娘,姑娘快些把衣服穿上,这么冷的天,可别冻坏了。”千雨和千寒,两个人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人手上拿着大氅,一人手上提着鞋,海棠远远跑来,手中拿着金羽的那件暗红色的披风,气喘吁吁的说:“姑娘外边冷,你还是先进来吧!” “呵呵,你们别管我,我是不会冻坏的!我玩一会儿就回去啦!” 第16章 女又 2 女又知道,那个叫诡幻的三殿下一直不喜欢她,从那轻蔑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现在她身边没有了三途,也没有了诡婧,连个丫鬟也没在身边,那个叫诡幻的女孩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她,好似要看到她的骨头里,女又被这种凌厉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诡幻穿着一身青衫,身上依旧挂满琳琅配饰,光华夺目,身后跟着几个褐色衣衫的丫鬟,低着头,不敢看她。所谓狭路相逢,大致便说如此吧,长廊上碰见,诡幻和女又迎面而来。 “原来是你,我现在要过去,麻烦你让让!”诡幻吊着嗓子说,她平时的声音不是这样,只是在女又面前她有种不可言说的优越。女又识相的闪退到一边,只见诡幻高抬着下巴,言辞严厉的问着女又。“听二哥说,你从此就要在无极殿住下,还要拜二哥做师父,可有此事?” “嗯,妈临走时,把我托付给了二哥。”女又有些胆怯的回答到。诡幻一皱眉,“你怎么也叫他二哥?你难道不知道只有我才是她妹妹么?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叫二哥!”诡幻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气冲冲道。 女又倒也不生气,只是很淡然的看了诡幻一眼。喃喃说道:“又不是我要叫他二哥的,他自己要我叫他二哥的,有本事你找他去!”最后一句女又放低了音量,诡幻显然是听见了,一时气上心头,说道:“好不知礼的丫头,你需知,这里是昆仑圣脉无极殿,可不是你那南蛮之地朱雀宫,无极殿内,我是主你是客,我不说话,哪有你吭声的份儿。” 女又看着她不再说话,她知道,诡幻在抓她的话柄,多说一句便多错一句,从此再无安宁。诡幻看她闷不作声,好似全无把自己放在眼里,更加气了,本想说几句,可是发现无从下口,憋红了脸,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两名宫女紧随其后。女又抬眉看了一眼远去的诡幻,心里一阵发笑,她想,为什么诡婧风度翩翩,他的妹妹却是一副小肚鸡肠。 十二月的天越发冷了,女又却不觉得,她本是火神祝融的女儿,生来便含着火,千寒千雨海棠这几个丫头最喜欢和女又在一起,总是暖洋洋的,三个丫头住在偏殿,正好在女又房间的隔壁,诡婧命人将偏殿一间房改成了厨房,这样女又想吃什么就可以自己做。 这日女又做了南疆的小点心给诡婧送去,又经过那座叫做“莫失”的亭子,她的视线被那亭子牢牢锁住,她将食盒放在一旁,又走到亭子前,她仔细看了看那亭子,看到亭子上有一道符咒,深深刻在亭子上面,她突然想起上次想去碰那个亭子被亭子的力量弹出,她正在思考要怎么解决时,一个尖锐的女生吓醒了她。 “你在那里做什么?”女又回头一看,发现是三殿下诡幻,诡幻径直走到她面前,又看了看亭子,又问了一遍:“你来这亭子这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你不觉得,这亭子很奇怪么?”女又看着诡幻说。 “有什么可奇怪的,是你少见多怪吧!”诡幻满不在乎的说。 “可是真的很奇怪呀,你看这门前还有符咒,像亭子,更像一座小平房。” 诡幻看着女又,眼珠一转,笑道:“符咒是大姐刻上的,谁知道她有什么意图,我四岁的时候大姐便离家了,你想知道,也只能问大姐。我估摸着这里面是藏着大姐的宝贝吧,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无极殿中有多处禁地都是你不可以去的,此处便是其一,你若是不听劝告私自擅闯,后果自负。”诡幻说完便领着丫鬟走了,只剩下女又一人呆呆的站在亭子前,她仔细看了看那个符咒的问路,像是一朵花,又像是一把伞,自古有言,鬼画符鬼画符,她算是见识到了,要画得谁都看不懂算是成功了。 女又拿起地上的食盒,向白虎殿走去。 她到诡婧书房的时候看到一身绿衣的诡幻也在,诡幻正卧着看着竹简,诡幻在一旁坐着,他们兄妹二人像是在谈事情,诡婧看到女又来了有些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我做了些家乡的黄金糖糕,想送来给你尝尝,呃……三殿下也在,三殿下也来尝尝女又的手艺吧!” “女又?你何时叫女又了?你不是叫囡囡么?”诡幻奇怪的看着她,诡婧笑着放下竹简,说:“这孩子吵着要改名,这名字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三妹别见笑。” 诡幻听了更是笑出声来,笑声轻蔑:“别见笑也笑了,琢磨出这么一个贫贱名字也难为她,倒还不如叫以前的名字,虽然土了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让人可发一笑。” 诡婧瞪了一眼诡幻,又笑着对女又说:“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做糖糕吃?丫头们平日里少了给你做点心?” “没有,我离家久了,不禁想念家乡的味道就自己动手咯,二哥快来尝尝嘛!”说道从食盒里端出一叠精致的糕点,糕点通体金黄,有焦黄的斑点,淡淡的栗子香迎面扑来,诡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糕点,就问:“这黄金糖糕有什么来头么?”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来头,只是这糖糕是我妈教我做的,我以前喜欢吃,所以学了来,还有好多呢,冰糖桂花糕,紫玉小馒头,杏仁薄饼,以后二哥若是喜欢,我可以天天做,可惜刚刚找不到三哥,他可是没有口福了!” “你们别想背着我吃好吃的,我可长着八只耳朵呢!”不知何时三途就蹿到女又身边,伸手抓了一个黄金糖糕放嘴里,“唔,好吃好吃,栗子的味道,这个是栗子做的吧!” “嗯,里面是栗子,外面是糯米和蛋黄。” “诡婧快来吃,不然等下没口福的是你了。”三途指着那碟黄金糖糕说,说完又塞了一块进嘴里,诡婧看着三途的吃相笑着拿了一块吃了起来,夸道:“确是金羽仙子的手艺,多年前有幸尝得一口,至今不敢忘怀,幻儿,你也来试试。” “有那么好吃么,你们个个都好像中了毒一样,上了瘾么?”诡幻虽然口上这样说着,但是还是伸手拿了一块,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兴奋再到不屑,她淡淡的说:“不就是栗子糕,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完将吃剩的糖糕丢到一边,回到椅子上,不再理会。 “又儿别理她,她这人就这样!肯定是嫉妒你做得好吃她自己做不出来。”三途一旁略带讥讽的安慰着女又。女又未作声,不远处的诡幻口中传来一句:“哼,谁稀罕~” “对了,既然你来了,正好省的我去找你。”诡婧吃完糖糕对女又说。 “二哥什么事?”女又问着,三途又掐了一块放嘴里,诡婧走到内室,不久出来,手中拿着一架古琴,通体乌黑,琴身七弦,他将那琴放到桌上。“这不是诡帝的‘矍觞’么?”三途含着糖糕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嗯,多年前诡帝就送给了我,女又,你可会弹琴?”诡婧转对女又道。 “我记得妈经常弹,可是我是不会的。”女又看着诡婧坐在榻上焚香操琴。缓缓道:“当年伏羲见有凤栖梧,有感而发,知梧桐乃木中良才,令人伐之,取中段叩之,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送常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出阴干,选良时吉日,用高手匠人刘子奇,依照凤凰摸样斫成乐器。先是五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徵羽。后因文王被囚朝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再后武王伐纣,前歌后舞,又添弦一根,激烈发扬,谓之‘武弦’。先是宫商角徵羽五弦,因后见文武二弦,称为‘文武七弦琴’。 伏羲当年那把琴早已被失传,这把‘矍觞’乃是诡帝之后名人再寻千年梧桐命高人仿制而成,诡帝每次弹奏‘矍觞’,就会引得凤凰飞来,群星抱月,说起古琴星星点点,与你凤凰一族有莫大关系,说来,可也算有缘。”诡婧说完,便弹奏起,音色悠远浑厚,曲子婉转流长,听得女又如痴如醉。一曲终,三途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把它拿出来了?” “我准备把这把‘矍觞’送给女又。”诡婧语罢,几个人都惊了,诡幻先跳起来说:“这是主公送给你的宝物,你怎可轻易转手与人?还是个不相干的外人!”诡幻瞟了一眼女又说。 “当年主公叫我有朝一日如若遇见这琴的有缘人,就转赠与她,现在我送给女又,又何不可?女又乃火凤,与这琴有莫大渊源,赠与女又乃实至名归。” “我当年喜欢它喜欢得紧,叫你给我弹一曲你都不愿,如今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来了,你却要送给她,为什么她一来,你整个人都变了?我才是你妹妹!”诡幻怒道,眼里已充满了泪水。 “三妹不必多言,你若喜欢,改日我再去寻把好琴给你……”诡婧还没说完,诡幻一转身,正想走,看到桌上的黄金糖糕,被三途吃得还剩一块,她一生气,将糖糕摔在了地上,碟子瞬间碎为几块。诡幻气冲冲的走了,三途望着地上那块沾满灰尘的糖糕可惜着道:“早知道我就吃快些,也不至于浪费了。”女又一言不发,她怕再多说什么又引发什么矛盾。 诡婧定了定神,说:“这把‘矍觞’从此以后是你的了,这里有几本琴谱,乃诡帝亲手撰写,稍后你带回屋中看看,从明日起,我们先学琴,你记着,此琴有‘六忌’‘七不弹’。何为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为七不弹: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不弹。你都记下了么?”诡婧问,女又点点头,“记下了,女又不会忘的。” “你也是,以后少和她疯,整天不是上山就是下河,做哥哥的都没个做哥哥的样。”诡婧斥责三途,三途吃着正高兴,被诡婧这么一说,兴致全没了,他正想反驳几句,诡婧就走了出去,只留下三途和女又在屋里,三途咽下嘴里的糖糕,对女又说:“你看,都是你惹的祸吧,害的我也被你二哥训斥了!”女又吐了吐舌头,三途帮她抱着琴,女又和他一起向偏殿走去,她路上问三途:“三哥,那个三殿下以前对你也是这么不客气么?” “那个丫头以前被诡婧宠坏了,向来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对我们这种外人从来不放在心上,在她眼里,只有他们诡氏一族才是至高无上的吧,她对我也是凶巴巴的,可是看在我年长,不敢对我多加无礼,只可怜我们的小女又咯。” “她今年多大了?” “没多大,百来岁吧!只是皮相不老,看起来和你一样。她的元神是一阵风,所以走到哪里席卷到哪里,哪里都不得安生,哈哈!” “啊?是阵风?那她是妖精还是神仙?风也能成仙的?” “她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是诡帝亲点的手下,怕是也来头不小吧。” “那三哥你呢?我记得二哥说过你是不死神,什么是不死神呀?我们朱雀宫旁边有个镇子,里面住的都是不死人,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呀?三哥你怎么住在这呀,你家在哪呀?”女又一连语炮连珠说了一大串问题,问得三途头昏脑胀,三途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女又说:“又儿,我的事我慢慢跟你说,反正来日方长嘛。” 夜里,女又沐浴更衣完看着那琴略有所思,她想着琴的名字也真够奇怪的,矍意为诚惶四顾,觞却是一种酒杯,女又实在不能将这二者作为一谈,可是既然是诡帝之物,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吧。 女又翻开琴谱,一手拿着琴谱,虽然看不懂,可是也学着金羽像模像样弹了起来,案前香薰袅袅,屋外小雪纷飞,一轮冷月高悬,一壶清酒下喉,夜,是如此的安静。 第17章 莫失亭 1 不知道为什么,这天夜里,女又失眠了,她从来没有失眠过,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睡不着,她看着屋外的月亮感叹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想到了诡婧,他想诡婧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诡婧说要教自己弹琴是真的么?他们都说自己是火凤,可是火凤长什么样子呀?一连串的问题从心里冒出来,百思,不得其解。 她穿起衣服,向外走去,漫无目的的走着,只希望走困了,好回屋睡觉。 女又突然在黑暗中发现了一只白兔,白兔诡异的跳来跳去,似乎想把女又带去什么地方,她不禁想起了夜游龙,想着兴许也有什么冤情也未可知。女又跟着白兔一跑一跳,也不知道乱走乱逛到了哪里,仿佛从来没来过的地方,那个宫殿高大雄伟,比白虎殿和迷幻殿大了不少,之间殿前挂着两个大灯笼,写着“槐荫殿”三个大字,这是哪里?三哥怎么从来没带我逛过?她心里默道。女又心底的好奇驱使着她,全然忘了诡幻的叮嘱。 她走近一看,发现门上刻着一个符咒,在门的接缝处,女又觉得眼熟,突然想起这个符咒和那个莫失亭上面的符咒一模一样,她想去推开那门,又怕像上次一样被门上的力量弹出来,忐忑不安中,轻轻碰了一下,发现居然没事,她正纳闷为什么折扇门没事,突然门一开,把女又吸了进去,然后又死死关上了,女又像是陷入了一片黑暗,她身边没有带着火折子,她一时间晃了神,她去开那扇门,可是怎么都开不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记得干跳脚。 突然她灵光一现,她突然想起当时在朱雀宫,囝囝用双手搓动朱砂石碎末照着阳光起火的事情,她想她既然是火神之女,定有御火之力,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法术,也不知道怎么施展,金羽送她来无极殿就是学这个的,可是还没开始学就遇到了大麻烦,女又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她恍惚间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火苗在燃烧,她突然想起那似乎是在朱雀宫时金羽给她的赤练鼎的烈焰,她想办法去控制她,女又伸出双手,靠着意念,将心中的火苗逼到掌心,忽然眼前一亮,掌心燃起了火焰,火焰虽小,可是却能照亮一方,女又又是欣喜又是担心,火焰虽燃起来了,可是自己总不能老捧着它呀,她看了看周围有没有可以引火的物件,不远处的地方,有个像桌子腿的东西,她高兴极了,将“桌子腿”一头引燃,当桌子腿碰到她掌心的火,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可是一下就恢复了平静,她引燃的火焰比一般火焰要亮得多,照亮了屋子的没一个角落。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屋子的原貌,屋子很大,她进来的是一个会客大厅,四周摆满了奇珍异宝,她都没见过,突然她闻到一阵浓烈的香味,她正奇怪香味从何处飘来,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的“桌子腿”上刻着字,一行小小的篆书,字体扭曲看不清楚,就在这时她明白了,原来她拿的并不是什么桌子腿,是一块上好的檀香木,上面还刻着花纹,她想这下麻烦大了,正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屋子里好多东西都刻着符咒,都是那个画得像伞又像花一样的符咒,桌子上,茶几上,柱子上,就连横梁上都有,这个符咒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女又想不明白,她对那个符咒来了兴趣,她讲燃着的檀香木卡在一个地方,然后走到一把大刀前,大刀的刀鞘和刀柄出刻着那个符咒,她吃力的拿起来,可是怎么都打不开。 她又走到书桌前,书桌的正中间摆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倒是没有刻着符咒,她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块牌子,牌子上刻着那个符咒,旁边一行小字:“莫失咒”朱砂氏落,能锁天地万物,取朱砂血点咒可解。”旁边放着一个小瓷瓶,女又打开瓷瓶,一股血腥味飘散出来,她摇晃了下瓶子,血还是流动的,她不禁好奇,人的鲜血不过一刻便会凝结,怎么这血不会。她不禁又想,咒一般都是念出来的,符才是画的,为什么那个图案叫做咒? 脑子里一大堆问号不知谁能解开,屋外依旧黑漆漆的一片,屋子里充满着火烧檀香的味道,女又拿着蓝色瓷瓶,走到那把刀面前,将瓷瓶倒置,瓶里流出一点血液,她将血抹在那个刀上的符咒中间,突然那个符咒闪过一阵微光,消失不见了,女又将瓷瓶放下,再去拔刀,刀已经可以拔出,女又欣喜不已,她熄灭了那根正在燃烧着的檀香木,然后走到门前,将瓷瓶里的血蘸了一点抹在门上的符咒上,一阵微光后,门果然可以打开了,她拿着瓷瓶高兴的走出去,关上门的时候她看着屋内深不见底的漆黑,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一阵诡异,可是她也想不明白。 这种诡异的思绪在门关上后,立刻被重获新生的快感代替,女又前后在屋子里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可是她觉得仿佛呆了很久很久,无极殿晚上都是灯火通明,就连道路两旁都有照如白昼的灯笼开路,为何偏偏这座屋子黑得深不见底,带着脑子疑窦,女又带着手中的瓷瓶离开了。 女又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突然身心疲倦,睡意大增,路过那个莫失亭的时候,目光一下子又被莫失亭吸引住,在夜间昏暗的灯光下,亭子显得格外阴森,她突然想起诡幻的话,禁地?禁地是用来幽禁什么的呢?刚刚的槐荫殿也算是禁地么?她突然想起了诡幻的话,可是那种越是不让触碰的东西却越想去触碰。 莫名的好奇让女又走到莫失亭前,在红彤彤的光线下,亭上‘莫失’二字好像在张牙舞爪,女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又看看门上的符咒,她从瓷瓶中到出一点‘朱砂血’涂抹在那个图案上,图案闪出一道微光,消失不见了。女又将瓷瓶口塞紧,别在腰间。一把推开了那门。 亭子内不过十尺见宽,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女又在指尖擦出一点火花,照亮亭内,现在她已经可以自如的控制体内的赤练火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口井,一口莫名其妙的井,看上去和一般的井没有差别,只是井上面都鎏金写着看不懂的符号,有两个字她看明白了,依旧是鎏金篆书“莫失”,她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井里的东西,似乎里面没有水,可是很深,很黑,她喊了一声,回音袅袅。 突然她听到背后有铃声作响,她猛然一回头,一看是披着衣服的诡幻,吓了一跳,心便安定下来,问:“三殿下是你呀,吓死我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无极殿内有禁地,此处便是一处,为何你偏偏不听,硬要擅闯?”诡幻的声音温软下来,没你了平日里的张扬跋扈,多了几份劝慰。 “我……”女又一时间答不上来,只得低下了头。 “啊,井里有人!”诡幻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女又连忙回头朝井口望去,这时诡幻卯足了力气,朝着女又的腰间就是一脚,这一脚用上了诡幻全部的力气,女又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掉进井去。只听见井里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 诡幻满足的看了看井口,定了定神,整了整衣衫,扬起得意的神采,走出亭子,就在她准备关上门的时候,一股强劲的黑流不知从何处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入诡幻正要关的门内,一阵疾风之后,诡幻关上了门,诡幻来不及反应刚刚的一切,门重重的关上了,关上之后,门上又出现了那个‘莫失咒’。她满意的看了看那个咒语,口中念念有词,符咒闪过一阵微光,复旧如初。诡幻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得意阴险的笑容,一拂青袖,扬长而去。 黑流迅速窜入深井之内,深井之内伸手不见五指,“女又!女又!!!囡囡,你在哪!囡囡,回答我!”黑流之中传来了三途的声音,声音焦躁而急切,他顺着井眼直流而下,到了井底却发现这是个枯井,不过井底有个水潭,三途冲到水潭里四处搜索着,发现了女又的踪迹,黑流卷起女又,瞬时化为三途人形,三途抱着湿漉漉的女又大声叫着,只听到女又微弱的说着:“三哥,别叫那么大声,耳朵都快聋了!” 女又打趣着,她知道三途关心她,她不想让三途担心。女又左手一搓,一团火焰窜出来,立于女又掌心,借着火光,三途看到女又的左额角磕出了一个口子,正往外流着血,右肩也脱臼了,三途愤恨道:“那丫头平日里骄纵也就罢了,想不到还干出这等腌臜不堪之事,等我们出去,一定要向诡婧一一数来,看他教出来的好妹妹,若不是我看她鬼鬼祟祟到偏殿,不知怎么的你突然从房里出来,她就变作兔子引你去槐荫殿,我应该早制止你,不然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三途懊恼着,接着又道:“好在你无大碍,不然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现下,咱们如何出去。那门已经从外面锁起来了。”说罢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的止血散敷在女又额头上,然后将她脱臼的肩膀归位。 “若不是这枯井底下有汪碧潭,恐怕,我也活不了了,那三殿下自见到我以来,瞧得出,也是十分讨厌我的,做出这等事,也不稀奇了。”随即流下泪来,“我们真的要被困死在这么?”她望着空洞的洞穴说,原来在莫失井底下是个很大的洞穴,四周潮湿且暗无天日,上方被莫失咒堵着,从未有人进出。 “又儿别担心,跟我来。”三途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扶起女又,向水潭后面走去。女又将赤练火置于指尖,向前开路,赤焰之光所到之处照如白昼,水潭那条小路的尽头是扇门,门上依旧是个大大的符咒,然后门上一块匾“莫失殿”。女又不禁眉头一皱,喃喃念出声:“莫失亭里莫失井,莫失井下莫失殿?三哥,这莫失殿里有什么乾坤?” “我到无极殿中也有几十年了,从未听诡婧说过什么莫失殿,我只知道无极殿中有三位殿下,大殿中诡儿居槐荫殿,二殿下诡婧居白虎殿,三殿下诡幻居迷幻殿,这莫失殿如此隐秘,我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槐荫殿?女又立即想起了方才进过的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她从腰间取出蓝色瓷瓶,交给三途,嘱咐他讲里面的血涂抹一滴在符上;三途照做完,看到门闪出一道微光打开了,光从门口照耀进去,里面星星点点的在反光,女又看到里面柱子上有灯笼,便引燃了那些灯笼,等灯笼都亮起来后,二人才看清,那个莫失殿不大,却是金碧辉煌,柱子,房梁,墙壁,全都是金子,椅子则是白银所造,帘子是珍珠,灯盏是琉璃,台阶是金玉,桌案是翡翠,穷奢极欲是二人能想到的唯一感觉,这殿的主人究竟是谁,在他们心里大了一个大问号。屋外潮湿非常,屋内却很干燥。 二人的目光突然被墙上那副画吸引住了,画中一个美丽女子的背影,女子披着满头白发,白发间有细细碎碎的花瓣,她伸出右手指向空中飞舞的蝴蝶,左手背后,拿着酒壶,女子立于水上,脚下却没有船舶,女子正欲回头,眼前却看不清容貌,一身着着淡蓝色衣衫,下裳绣着淡淡波纹,婀娜多姿,宛若水中仙子,只见画中有一行赤色小字:婆娑怎承阎罗意,教化三生空忘己。小字下印着一方小印,上面刻着‘阎魔’二字。 第18章 莫失亭 2 “好美的女子,她怎么会孤独在这?在这金碧辉煌却暗无天日的地方。”女又不禁赞道,“我想,这屋子里,最贵重的,就是这幅画了?”三途突然开口。 “为什么?”女又问到。 “千金虽重,不及真情,这幅画,看就知道是个男子笔下的女子,而且,是他最爱的女子,寥寥数笔,却是浓浓情意,可是这句子我却不解了,片语之间,却是十分的责怪。”三途道。 “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会忍心去责怪他么?”女又问。 “如果是我,我是不忍心责怪我心爱的人的,爱她,为何怪她?”三途道。 女又不再说话,女又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却又似懂非懂的再看了那幅画一眼,然后拐进了一个房间,瞬间被里面的奇珍异宝吸引了,如果说槐荫殿里的宝贝是海洋,那这房中的宝贝就是太虚。女又和三途看花了眼,珍宝多不甚数,其中,女又最喜欢的,还属那把夏禹剑,和槐荫殿不同的是,这里面的珍宝没有符咒锁着,三途拔出夏禹剑,夏禹剑寒光逼人,虽然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藏了许久,可是依旧无法掩盖他的光芒,三途说道:“当年大禹就是靠着这把剑征战四方,统一天下,传说夏禹剑早已失踪,没想到,他居然在这无极殿的地穴里,有幸得见,不枉此生了!哈哈!” 说完他将夏禹剑放回了剑架上,女又见他没有丝毫据为己有之心,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敬佩,她开始知道为什么此处叫做莫失殿,莫失井,莫失亭,因为这里藏着太多旷世奇珍,莫失二字就是不要失去,可见这里是无极殿的藏宝之处,不问自取便是偷,可见,三途平日虽不羁,可是堂堂男儿,落落君子。 “有这些宝贝有什么用,我们被困在这里,虽可凭着修炼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可是失去了自由,蝼蚁尚且有自己一方土地,我们只能看着一口连天空都看不见的井,难道真的要被关在这里么?”这下到三途呜呼哀哉的喊叫着,女又突然心里一个灵光闪现,‘莫失’亦可谓失去自由,这无极殿既然有桌有椅有床,就肯定有人住,这里与其像个藏宝之处,却更像一个地下囚牢,看似无与伦比,实际上,被关着的人和其他犯人没有任何区别,终究失去了自由。 “我觉得,这里一定有出路,莫失殿,莫失二字,到底是没有失去,还是不能失去?”女又冷静下来,三途也冷静了下来,三途道:“可是,这就两间房子,一间是客厅也是寝室,另一间是藏宝室,外面就是一个洞,洞里,对了,有个谭!”三途仿佛看到了眼前的亮光,她拉着女又跑出莫失殿,女又收起灯笼上的火,屋子里又恢复了黑暗,他们将门关好,门上又闪现了那个符咒,女又摸了摸腰间的瓷瓶。 女又手心窜起火,三途走到谭边,对女又说:“你先在此等我,我进去看看这潭水可有通往外界的通道。” “三哥小心!”女又拉着他的手,关切的说,三途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她放心,突然,三途化为一股黑流流进水潭里,女又坐在了地上,她的脑子开始空起来,在这黑暗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人以前被关在这里,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是那画上的女子么?她不过被人踢了一脚,在这洞里不过几个时辰,尚且熬不住,可想那个人所承受的痛苦。女又接着火光看着四周,她又看看手心的火,想,如果连这星星之火都没有了四周只剩黑暗,那该怎办。一时间,她胡思乱想起来,她开始害怕从黑暗中跳出一只怪兽把自己吃了,一下子又害怕三途从此一去不回,一下子想起了金羽,一下子害怕以后再也看不见诡婧…… 她想出了一百种让自己害怕的理由,突然的,她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时,谭中一股黑流窜出,正是三途,三途化为人形,来到女又身边,正欣喜的想说什么,女又突然泪眼朦胧的抱住三途,大声哭起来。在那一瞬间,三途的心融化了,他突然很想保护怀里的女孩,就这么一直保护下去。 “三哥,你怎么去那么久,我以为你被怪兽吃掉了!”一句话把正在动容的三途逼得笑了出来,三途笑着说:“你也不想想你三哥是什么人,怪兽敢吃我么?哈哈,三哥既然回来了,就是告诉小女又,在潭底深处,的确有通往外界的洞,出去正好是月牙泉,小女又和我出去罢。”三途正想拉着女又的手往下跳,没想到,女又却迟疑了起来。她说:“我刚刚跌进去,这水好凉,好难受!我怕……” 三途一皱眉,想起诡婧说过女又天性属火,是祝融的女儿,怕是多半因此才会觉得在水中难以自已,口中道:“是如此么?……”说着从腰间的玉佩摘下一颗蓝色的珠子,递给女又道:“三哥也没送过你什么,这个就当三哥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吧!” “这是什么?” “这叫睛睛避水珠,你含在口中,能避水不说,还能在水里睁开眼睛,还能呼吸呢,来,快含上!”三途温柔的说,女又接过,怀疑着含在口中,然后说不了话了,支支吾吾的笔划着,意思是,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去罢! 只见三途又化为一股黑流,缠绕着女又,将女又卷入深潭,女又永远忘不了那滋味,很痛苦,尽管含着避水珠,依旧感觉仿佛无数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周身越来越冷,冰冷刺骨,冷得她不敢睁开眼睛,她紧紧抱着三途,眼中流出了泪,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爱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亮了起来,周围渐渐温暖,她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岸上了,虽是冬季,四周下着雪,可在那个泉水里格外温暖,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三途,看见三途惊慌失措的拍打着自己,她刚想说三哥不要,好痛,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于是再也睁不开眼睛。 女又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她梦里看到诡婧和三途在吵架,看见诡婧和诡幻在吵架,诡幻指指点点,发出尖锐的声音叫嚷着,撕心裂肺的哭着,一切只在诡婧的一个耳光中结束,那个耳光打在了诡幻脸上,诡幻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诡婧又看着三途,不知道说了什么离开了。 女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在自己温暖的床上,屋外依旧飘着雪,屋内生着暖炉,千雨在身边睡着了,千寒正好端着盘子从屋外走进,看到女又醒了千寒高兴的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叫了起来,千雨也惊醒了,看着女又醒了,二人都很高兴,千寒喂着女又吃药,千寒说:“二殿下说姑娘头上和肩膀上的伤已无大碍,姑娘之所以如此虚弱,还都是因为水火相交,姑娘被天水所克,这汤药里有上好的火灵芝,是殿下赐给姑娘补身体的,姑娘昨日还在昏迷之时殿下已经命我灌了姑娘了些,今日果然好了,这碗是新熬的,姑娘快些喝了吧。” 女又张开嘴,千雨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女又火灵芝女又顺从的喝着,她知道,她从小就这样,就算是用地下水洗个澡都能生病,更何况是在地下深潭里呆了那么久。 在女又喝完汤药不久,千雨领着诡婧从屋外进来,诡婧到女又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又,一时心生愧意,说:“对不起,我没能好好照顾你,害你受伤了。” 女又听闻突然有些惶恐的说:“二哥你别这么说,一切都怪我自己,若不是我……” “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一切都过去了,我希望你也别记挂在心上,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再让他发生第二次,等你身子好些你就去看看三途,三途这时恐怕还在生我的气呢。” “啊?三哥怎么了?”女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诧异的问。 “还是你亲自问他吧!”诡婧说完,把了下女又的脉,定了定心,扶女又躺下,帮她盖好被子,说道:“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叫千寒千雨来找我。” 诡婧刚来,只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女又躺在床上看着远去的诡婧,心里一时惆怅,问一旁的千雨:“我昏睡了多久了?” “姑娘已经昏睡了两日多,算上今天快三日了?”千雨答道,一旁的千寒补充着:“大前天,三途公子抱着湿漉漉的姑娘突然闯进屋子里,吓了我们一跳呢,姑娘那时脸都灰了,一点血色都没有,我们几个人手忙脚乱的给姑娘换衣服,生暖炉,可是都无济于事,三途公子急急忙忙把二殿下找了来,二殿下叫我们把姑娘抬倒内室的火山石上睡了几个时辰,再灌了碗火灵芝,直到今日,姑娘才醒,姑娘,这两日可把我们吓坏了,姑娘是去了哪里?我听见三途公子和二殿下起了争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光是这样,我听迷幻殿的丫头们说,他们说三殿下失踪了!”千雨小声道。 “失踪了?你们是说三殿下失踪了?”女又一个惊奇,坐了起来,这时海棠正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床被子,她连忙放下被子,和千寒将女又扶下,海棠说:“三殿下的确失踪了,听他们的人说,从昨天晚上就已经不见三殿下了,二殿下已经派人去找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失踪了?”女又自言自语奇怪的说。 “哎呀!”一旁的千雨大叫一声,千寒斥道:“好端端的叫什么,惊扰到了姑娘怎么办?” “姑娘的披风不见了,就是姑娘娘亲来时穿的那件,披风一直挂在这里的,昨日我还见的。”千寒指着屏风说,这下女又彻底醒了,她一把拉开被子,走到屏风前,她也依稀记得那暗红色的披风曾经就挂在这披风之上。 “你们都找过别的地方了么?”女又焦急的问。三个人开始四处搜寻起来,可是搜寻的结果是,不但暗红色披风不见了,就连金羽给女又唯一的金簪“囚铃”也不见了,还有诡婧给金羽的那尊金羽的雕像也不见了,女又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一旁的海棠劝慰道:“姑娘切莫担心,等我三人改日有空,我们好好找找,说不定在别处也不一定。” 女又不再说话,她思绪翩飞,她想,若是一样不见,尚且可说为遗失,可三样都不见,说是遗失太过牵强,女又屋子里虽摆设简单,可是也有几件价值不菲的物件,桌上的金花银树,墙上的纳宝道人图,就连那挂斗篷的屏风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为何偏偏就遗失了她的物件,床上的女又敏感的将二物的遗失和诡幻的失踪联系在了一起。 晚上,女又在三个丫头的带领下,来到偏殿的内室,内室里十分炎热,她听海棠说,内室里有一块活的火山岩,那块火山岩在无极殿的底下生着“根”,说是生根,无非是岩石直通地底,与昆仑山脉相通,女又盘腿坐在火山岩上,火山岩的炽热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她看到旁边有水管通过,想必便是千雨说的接引的月牙泉的泉水,原来是经过这块火山岩的灼热,才有那么高的温度。在火山岩炽热的帮助下,女又很快便将体内的余寒排了出来,只是她想不明白,所谓的天水相克指到底的是什么? 答案,就在第二天。 翌日清晨,女又依旧跑到三途房里,想叫醒三途,他看到三途睡在床上,起先并未觉得有异,可是三途被女又吵醒后,确是很安静,没有了往日的烦躁,女又开始觉得不对劲,女又就开始逼问三途,在女又的威逼之下,三途向女又潺潺道来。 第19章 言汝 2 原来三途将女又带回来之后,诡婧就告诉三途,说三途乃天水,天水大寒,天生与女又相克,他们二人不能多有过分亲密的举动,莫失亭下面的深潭本也是地下之河,三途抱着女又从黑潭里实属无奈,可是就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女又却因天水之害昏迷不醒两日,若不是无极殿内有一座天然火山岩能逼出女又体内的寒气,怕是天长日久会害死女又。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是被那黑洞之中的碧潭所伤,原来是三哥啊,对了,三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是天水呢?”女又问。 三途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始终是要告诉你的。我原是上古神龙伯昔,只因酒醉后教唆共工撞倒不周山而被天帝贬为三途川,从此再无龙身,因为与不死神朱砂氏曾有交情,她答应救我出三途束缚,作为交换,我甘心归不死神统领,所以我又有个身份是不死神,至于你曾经问过我,不死神和不死人的区别,我只能告诉你,人和神的区别,就是这二者的区别。” “原来,三哥是条河,怪不得。”女又诧异的看着三途,她突然觉得伯昔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下子记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 女又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三途,只听三途又道:“那洞中碧潭怎能和我相提并论,诡婧自从和我说完,他叫我以后要和你保持距离,切不可在过分亲密,现在我功力比你深厚,是我伤害你,有朝一日等你有了成就,功力比我高,那时就是我被你所伤,你我一火一水,终究……终究不能相容,只会相克。”三途有些失落的说。 “你我相克,是不是说句话都不行呢?”女又似懂非懂的问。 “这……这倒不是。”三途有些迟疑的说。 “三哥永远是又儿的好三哥,何必灰心丧气,若是因此你便要就要冷脸对着又儿,或者从此不理又儿,那我倒是希望你将我克死作罢,也好过看你这幅样子叫我心里难过。”女又一边打趣一边鼓励着三途。三途看着女又,心里一阵温暖,诡婧的话虽然提醒了她,可是女又说得也没错,若是因为二人相克便从此断了情谊,那不是叫友人寒心自己失意? “若是你害怕我受伤,我们从此保持距离便好,这样你我可得安生,你难道真的要因为这样不理我了?”女又娇嗔起来,三途乐上心来,道:“三哥怎么会不理又儿,你也知道你二哥那人脾气,不过以后我们真的要保持距离,我不希望我再伤害到你。” 女又见三途笑了心里高兴,“对了,你说你认识朱砂氏?可是那个莫失咒的主人?” “莫失咒是什么?” “就是我们在莫失亭上和莫失殿的门上看到的符咒。” “莫失咒是朱砂落下的?”三途奇怪的问,他想了想,道:“朱砂落咒,诸神莫敌。朱砂是下咒的祖宗,有人传说朱砂是古巫唯一的传人,下咒不过朱砂所长之一,如果真是她下的咒,没有她的法门去解,是万万解不开的。” 女又又问,“那你说,会不会是朱砂教会了诡幻或者诡氏一族用这个咒来封存他们的宝物呢?” “极有可能。” “这样看来,当初诡幻在我看到莫失亭的时候就在骗我,下了一个套子等我钻进去,我问过千雨,她说之前我走失那日,我桌上的香炉里有‘寒梦草’这种香料,这种香料和‘酣梦草’十分相似,连名称都只差一个字,可是效用却大为不同,酣梦草能让人酣畅入睡,可是寒梦草却让人彻夜难眠,加上她变作白兔引我到槐荫殿,有间接让我发现莫失咒的秘密,她如此处心积虑一步一步的想将我推至深井,可是她没有想到,深井之下的秘密。说到此处,又儿还要多谢三哥,若不是三哥,又儿恐怕……”女又想起那个三殿下的所作所为不禁寒心,她不明白到底她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 “这孩子,才如此年幼心机却如此深,真是可怕。”三途听女又分析,不禁寒气倒吸。 “我听闻她失踪了,是真的么?” “嗯,前几日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将一切都告诉诡婧,然后他们两兄妹吵了起来,诡婧打了她,从此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娘亲留给我的斗篷和金簪都不见了,我怀疑是她拿走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了么?”三途问。 “没有,我就是这种感觉,她拿走了妈给我的东西。”女又没有证据,说的时候低下了头。 “走,我们去找诡婧。”三途扯起女又就向外走去。突然他感觉到了不适,又放开了女又,他突然觉得,她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墙,明明可以触碰,却会彼此伤害到对方。 二人来到诡婧书房的时候,一个画情正好从他书房里出来,三途正想问画情什么,见诡婧愁眉紧锁,三途便问:“怎么了诡婧,一大早怎么和吃了黄连似的。” “我前几天说了幻儿几句,一激动还动手打了她,那丫头负气出殿了,今早守门宫人去问那两只异兽,他们都说昨天晚上诡幻只身离开了。”诡婧依旧皱着眉说。 “她走的时候身上是不是披着一件红色披风?”三途问。 “宫人来报,她走的时候的披着披风,不过夜间到也看不清楚是什么颜色。”诡婧道,他转念又一想,道:“她昨天才走的,也就是说,她还在这殿中藏匿了一天,那她到底藏哪了?” “一阵风想藏哪藏哪,可是你这睁眼瞎能看到的,你的好妹妹偷了又儿的东西出去了,你自己问又儿吧。”三途有些讥讽的说。诡婧却是很诧异,问:“又儿,那披风是你的?”女又点点头,说:“娘留给我的东西就三件,披风,金簪,还有的就是二哥给娘的雕像,可是……全都不见了。” “那孩子的秉性我还是了解一二的,你放心,我立刻派人去找她,找到之后我亲自审问,定会还你一个交代!来人!”诡婧暗气暗憋,突然向外叫了一声,屋外走进两个黄衣女子,“你们去告诉管沁,要她出殿去把三殿下抓回来,如果管沁抓不会来,叫她也别回来了。”诡婧此时此刻在三途和女又面前又羞又愧,自己的妹妹不但想加害女又,临走还偷了女又的东西,一想到此处,诡婧便气炸连肝肺。 “诡婧,你就叫个丫头去找就完事儿啦,万一那个丫头找不到诡幻,她真不回来你怎么办?”三途不依不饶的说着,女又扯了好几次他,示意他不要说话了,可是三途人就得理不饶人,道:“诡幻是你妹妹,你可不能偏私偏袒啊,我可给你一笔一笔的记着呢……”三途还想说什么,被女又扯走了。 女又把三途扯到离诡婧书房很远的地方才放开三途,女又埋怨三途不该对诡婧逼得太紧,三途却不以为然,说:“你瞧着吧,这件事肯定到最后是无疾而终,他们把诡幻那死丫头找回来便罢,我看多半是找不回来了,诡氏一族向来护短,更何况诡幻就算是偷了你的东西,还给你便是,就算她的确是想害你,你现在不好好的么,他们大可以说是小孩子玩闹,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若是那丫头回来了,你们天天日以继日的面面相窥,有你好果子吃?又儿,你还是跟我离开这吧,我一样可以教你本事的,不一定只有诡婧才能当你师父啊!” 女又一口回绝,然后负气跑回自己房间,重重的关上了门。她动作迅速的除去外衣,将自己塞回了被子里。 女又看着桌上的矍觞,便想起了诡婧,她心里其实是惧怕诡婧的,虽然嘴上称作二哥,在女又心里诡婧还是师父,可是那种站在诡婧面前的胆怯,却不是徒弟对师父的胆怯,每次诡婧在专心做别的事情,女又总会偷偷看几眼那个冷眉冷眼的男人;她和三途在一起很自在,可以说说闹闹,有说不完的话,她从来不担心在三途面前说错什么被三途斥责,诡婧则相反,她在诡婧面前始终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什么给诡婧留下不好的印象,每次看着诡婧的神情就觉得那是个复杂的人,女又感觉到有几次诡婧想和女又诉说什么,却一言到口,止于情面。 复杂,是诡婧给女又留下的第二个印象,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的两个男人,诡婧和三途交织在一起出现的时候,女又突然想起了那个在朱雀宫的哥哥,突然的,很想念他,过了那么多天,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女又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眼角溢出了泪,默默流下,她尝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在这种莫名的难过中浅浅的睡着了。 女又不知怎么的,突然一病不起,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整日整日的昏睡不醒,好像沉入了梦乡,偶尔说几句梦话,谁也听不懂,三途急得团团转,诡婧也束手无策,诡婧多次前来把脉,脉象无异,可是女又却一直像中邪似的,再也没有清醒过,偶尔睁开眼睛也是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一语不发,不一会儿又沉入梦乡。三途对诡婧说,女又很有可能被人施了魇术,他要神木湾去找梦魔,看看是不是梦魔下的手,如果不是,就叫梦魔来看看,希望女又能好转,诡婧此时也乱了方寸,只得答应。 诡婧不确定女又的怪病到底和诡幻有没有关系,他心里的愧意越来越深,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又在想着女又来的这几个月,本来以往如此犹如平静如纸的生活变得反复无常变化多端,先是金羽的下落不明,然后女又莫名其妙的改名学艺,再到诡幻将女又推下莫失井,现在女又又得了怪病,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现在的生活,她摸了摸熟睡的女又的额头,只见女又在熟睡中哭了,他看着女又眼角的泪,心轻轻的颤了一下,他努力的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顿足离开。 那天夜里,千雨千寒和海棠守在女又身边,可是夜深了,二人都睡着了,窗外仿佛传来悦耳的歌声,一阵一阵闪烁着蓝色的光芒,突然一股馨香飘来,突然蓝色的光越来越近,光里闪出一个人的人影,那个人通身闪着蓝色的光,看着波光粼粼,长长的拖尾,衣裳上绣着蝴蝶,一头碧蓝色的头发,指尖涂着大红色的蔻丹,十指芊芊,拿捏若兰,蓝色的光打在那人脸上,看不清面容,他没有说话,可是嘴里还是哼唱着小声的歌,他用左手在女又面门上伸展着,一伸一仰,一双玉手好似玉雕。 不多久,女又的耳朵里就爬出了一只肥肥大大的肉虫,肉虫缓慢的蠕动着,突然一个激灵跳上正在挥舞的手指上,迅速结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茧,等了不过多久,里面一只闪着蓝光的蝴蝶便破涌而出,蝴蝶缠绕着那人的手,上下翩飞,“好美的梦境,好美的魇蝶。”那人的声音很奇怪,像是故意高扬发出的。那人得到那只蝴蝶之后欢乐的又化作一道蓝光消失在夜里。千雨千寒和海棠依旧死死睡在一旁,屋子里的三人无一人察觉。 翌日清晨,女又醒来,她似乎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长久以来心中的压抑得以释放,她感到通身畅快,说不出的舒服,她推开窗,看着屋外纷飞的雪,想着,原来冬天还没有过去,她突然很想看到绿叶萌新,花红似锦。她随意批了件披风走了出去,并未打扰熟睡的三个丫鬟。 女又看到远处有一人手持长剑在院子里练着,那人白衣似雪,快要融化在雪里的舞动,那个景色,只有男子的一头乌发提醒着女又那是个人,而不是雪。天上的雪越下越大,男子的黑发上的雪越来越多,不多久,男子停下来,男子抬头看着天上飘下的雪,雪停在他的发上,他的眉上,他的睫上,在男人的眼里,仿佛雪,白了整个世界,白得容不下别的色彩。男人回头,打算离去,却看到了躲在柱子后的女又,男人大叫女又的名字,这时女又快看痴了,此情此景已经快要融入她的生命,白,是诡婧给女又的第三个印象。 第20章 言汝 2 “二哥!”女又先是傻傻一笑,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跑过去,赤足蹋在白雪上,银铃跳动,铃声清脆,女又一跃扑到诡婧怀里,诡婧顺势抱着女又转了一圈,然后将他放下来,诧异的问:“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怎么还光着脚跑出来了,快回去,等会儿又冷到,又要像前几日一样,你要急死我么?” “我前几日怎么了?”女又不解问。 “你得了怪病,昏迷不醒,一个劲儿的说胡话,已经几日了,我和三途都没法子,只得看你痴痴傻傻的躺在床上,三途急得去请人帮忙了,你现在怎的,突然就好了?”诡婧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女又。 “我没病啊,我只是感觉睡了好久,好舒服。”女又伸着懒腰,懒洋洋的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突然很好,她似乎已经忘却了自己被推下井的事情,也忘了要计较,只是乐呵呵的看着诡婧。 “不管你有病没病,等三途将‘神医’请来,你要给神医把把脉,药汤也要喝上几碗我才能放心,你现在要做的,是跟我回去,穿上衣衫鞋袜,还有,以后出门要带上千雨千寒。” 诡婧牵着女又在雪地里往偏殿走去,诡婧一路走一路吩咐着,女又却依然傻乎乎的笑着。 “二哥,我喝汤药也并非不可,不过我有条件。” “你这鬼丫头,还和我提条件了,说罢,什么条件?”诡婧看着女又气得哭笑不得。 “我要学二哥刚刚练的那套剑法,我还要学琴,我要学写字,总之二哥会的,女又也要会。”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曾经答应过你娘亲,自然是会教你的,我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诡婧不禁笑了。 “不行,我要现在学!过会儿二哥赖皮我可不依!”女又撒起娇来。 “不行,你现在要回去穿衣服。穿好衣服……” “……” 三途回来的时候,女又已经开始在雪中练剑了,女又天资聪颖,很快便学会了一套剑法,只见女又盘起干净清爽的发髻,穿着一身短打,双目炯炯有神,口鼻在冰天雪地中吐着热气,三途见女又平安无事也就放心了,算起来,三途离开也有十多日;三途远远看到正在练剑的女又很是吃惊,他大叫一声,女又听见扔下剑,远远冲过去,她本想抱住三途,可是突然想起诡婧的话,只得拉出了三途的手兴奋的转了又转。 女又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三途,三途点了点头,三途也说,他这次出去并未找到梦魔,他正担心女又的病,可是不敢在外拖延太久,只得回来和诡婧商量计策,没想到回来就看到女又练剑,当真是兴奋极了。自从那次女又昏睡之后再度醒来,女又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现在的女又什么都想学,刚学会了一套剑法,就缠着三途和她对打,三途抵挡不住她的纠缠,应付着舞了几下,没想到把女又一个屁股打趴在地下,女又为此生了三途几天的气,弄得三途哭笑不得。 女又开始了她正式的学艺生涯,虽然并未正式拜师,可是她心里已经把诡婧当做了良师,三途当做了挚友,多数时候,她和诡婧学艺,和三途打闹,无极殿中大大小小的丫头宫女,都和女又相处得不错,女又觉得她很快就可以学好本事,金羽能带她离开。 晚上,女又在浴室氤氲的水汽中沐浴着,她看着朦胧不清的夜色,睡意渐浓,此时,她又想起了在朱雀宫的哥哥,她希望,哥哥能过得好,她等着兄妹重逢的那一天。女又靠着墙壁在温暖的泉水里睡着了。 第21章 言汝 3 四百多年后…… 女又再次从浴室里醒来,已经午夜时分了,她从水中站起来,当年的女孩已经成长成婀娜的少女,曼妙身姿被浴巾遮住,氤氲水汽让投射在地上的人影更加妖娆;晃眼之间四百年多年过去,女又八岁来到无极殿,不知不觉已经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四百多个春夏秋冬,中间从没有离开过,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在一个地方呆上那么长的岁月。 无极殿虽大,还有一大片后山,生活虽不乏味,可是每日练功却让女又有些疲惫。女又穿起衣衫,走出浴室,她看着头顶的月亮,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她越来越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还记得娘亲的诺言,等她学好法术,便来接她回家,女又不禁笑起来,笑得有些苦涩,有些凄凉。头顶一轮圆月,女又想起了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那个美丽的乾南山,美丽的朱雀宫。 女又回到屋里,焚香操琴,女又聪颖,加上凤凰一族和古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下她对古琴已融入血脉,演奏技法也已烂熟于心。她在夜间轻抚一曲《乡音入梦》,一腔惆怅与谁诉,一曲别离何时了。 女又觉得,诡婧三途二人待自己虽好,却始终不是至亲之人,且又是男子,许多肺腑之话对他们二人说不出口,几个丫头虽然亲人,可是远近厚薄始终有别,几百年来的生活,女又渐渐从一稚□□童变成花季少女,时间对她很宽容,没有让她的脸上浮现一丝皱纹,此时她看中镜中的自己,柳眉如黛,杏眼如画,朱唇如胭,皓齿如贝,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容貌很像母亲,那个面对爱情懦弱,却不对命运屈服的母亲。 女又睡着后,第二日却没有醒来。 海棠急匆匆的把诡婧带到女又房间里的时候三途正守在女又身边,几个人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了女又这个怪病,每过几年,女又就会昏迷不醒几日,然后说上几日胡话,过几日就恢复如初。 一切还是源于那个身上闪着蓝光的神秘人,那个人分不清男女,每次都是夜间来,停留不过一刻钟便走,奇怪的是,他每次来再女又身体里种下肉虫每次取走,都可以不惊动无极殿的人,每次都能从女又的鼻子或者耳朵里勾出一条肥肥大大的肉虫,然后在他的催化下瞬间破蛹化蝶,这次他依旧哼吟浅唱从女又身体里带走的肉虫变成了一直黄绿色的蝴蝶,那人依旧很满足的走了。 女又隔日醒来,又仿佛充满能量,多愁善感瞬间抛诸脑后,她光着脚狂奔到三途房里,习惯性的将三途从被单里扯出来,可怜三途仍在美梦之中,却被女又拉回了现实。 六月中已是盛夏,无极殿内繁花盛开,殿内的小湖中已经开满了荷花,不会有人想到,荒漠中会有如此这般的精致,春有杨柳夏有荷,秋有银杏冬有雪,一年四季景色不重复,可是在无极禁地之外,却只有漫天的黄沙与白骨。 三途依旧感觉自己的肉体被女又牵着,灵魂依旧在床上,他恍惚间看到女又带着自己穿过一个又一个庭院,来到一处幽静的树林。女又看着依旧闭着眼睛的三途,气急败坏的双手扭着他的耳朵,三途吃痛哇呀的叫了出来:“我的祖奶奶,我的耳朵快掉了。” “醒了么?感情我拉着你跑了一路你在睡觉呀!”女又放开手气冲冲的说。 “你每次得怪病,好了之后就精力充沛的不是要做这个就是做那个,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呀,是不是刨坑等着我掉进去啊?”三途揉着被女又掐红的耳朵说。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女又边说边走着,她朝树林深处走去,穿过层层障碍眼前一片开阔,原来在树林之中有一颗很小很不起眼的树。女又兴奋的走到树下仔细的观察着那棵树,三途懒洋洋的问:“这小树有什么奇怪的?” “说你没见识吧,这你都不认识,这树可是梧桐,你见过没?” “梧桐?哪来的?无极殿里可是从来没有这东西,该不会是你把诡婧逼烦了他不得已去给你弄回来的吧?” “三哥你真聪明!不过你不能说我逼着二哥去的,应该说二哥疼我,去王母那求回来的,梧桐喜水,西北不易根种,二哥以前也在无极殿里栽种过,可惜死了,我当初也很忐忑,怕这树儿存活不易,生怕会死掉,可是没想到他却活下来了。”女又搓着双手喜滋滋的看着那颗梧桐树。 “嗯,我之前也听诡婧说过,他曾经种过梧桐,不过不久就死了,也奇怪了,为什么无极殿内什么花什么树都能养活偏偏这树活不了。” “不过好在现在这棵小树活下来了,呵呵,肯定是因为我在这里经常浇灌它的缘故。”女又得意洋洋的说,三途撇了他一样道:“看你那得意劲儿,你拉我来着,就是为了看这小树?” “还有呢,你过来看!”女又转到了树后面,三途带着鄙夷的眼光走到了女又身边,他看女又指着树干,女又指着的地方又两个字:言汝。 “言汝?这什么意思,那不成是这树的名字?真够难听的,只有你才能想出来!”三途又急又乐的说。 “哼,说你是猪头一点都没说错,一点也不理会我的心意。”女又瞪了三途一样,指着那个言字说:“这个是二哥。”然后指着中间的水说:“这个是三哥。女字当然是我啦!哈哈!” 三途一听果然来了精神,他看着中间的川流突然心里一阵暖流,字体形象而生动,突然间觉得言汝这个名字甚是好听,特别是汝字,一个字包含了他和女又,他看着女又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只见三途故作平静的点评着那个名字:“我们小女又这个名字从字义上来说还是不错,就是读声略微难听了点,我们小女又从来取名字在读音方面都是……”三途还没说完,发现女又正恶狠狠的看着她,一时间如骾在喉,女又更是一脚跺在了三途脚上,气冲冲的走了。 三途被她狠狠的跺了一脚,脚上吃痛连忙用手去捂,看着女又走了又想去追,可脚痛难行,只得在原地呜呼哀哉! “祖奶奶,你别生气,等等我~” 第22章 蓝衣金蝶 1 女又每次怪病痊愈,身心就会非常的舒畅。女又觉得好像自己其实每天都做梦,长期的梦魇让自己十分痛苦,经常白天在练功晚上在梦里还在练功,白天在和诡婧练字,晚上就会在诡婧床上依偎在他怀里睡去,每每梦到此处,她先是会很害怕,然后会被莫名的开心占据,随着年龄的增长,与诡婧的交流越来越多,她每次在梦里梦见在诡婧怀里睡去,她就会期盼,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每次女又梦醒之后,她就会一直盯着诡婧看,弄得诡婧十分不自在,其实女又在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依偎在诡婧怀里睡去,她想,一定梦魇全无。 她每年夏天都会梦见一个极美的女子,勾着手站在夜晚的水边,水边有一棵大树,大树的粗枝上吊着一个秋千和一个黄色的灯笼,草丛中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飞舞,女子周身发出淡蓝色的光,皮肤苍白秀眉紧蹙,蓝发齐腰,手中总是缠绕着一根红色的线,女子一直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女又最忘不了的是女子的衣衫,广袖捶地,长尾的下裳荧蓝色的镂空中绣着一只又一只形态不同颜色各异,仿佛要冲破衣裳振翅飞翔的蝴蝶,与四周飞舞的萤火虫交相辉映。女子一直看着水中的自己,神情凄苦,仿佛一颗泪珠随时要滴落于胸,女又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 每年的夏天,她都要在梦里见一次那个女子,有时候女子在秋千上闭目养神,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低着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一幕犹如画卷,在深夜中萤火虫宛若繁星,女子犹如弯月。众星拱孤月,无尽的黑夜只有女子身旁的一盏明灯,只有一盏。每次当女又想走近和那女子说说话,女又就突然醒了,在黑夜里惊得出了一身汗,看着屋内一片漆黑,每年如此。 又是一年的盛夏,女又在屋子里热得不行,千寒千雨二人快把扇子扇断了女又还是滚来滚去睡不着,她本身属火,夏日高温,床榻上已经沾满了她的香汗,这时海棠从门外进来,叫道:“姑娘,酸梅汤来了。” 女又噌的一声从床上弹起来,结果碗咕咚咕咚的饮下去,大叫:“舒服多了,海棠还有没有。” “有,我一瓦罐都给你带来了。”海棠笑着将瓦罐中剩余的酸梅汤倒入碗里。女又把酸梅汤全喝了,终于舒爽了。回到床上,不久就睡着了,几个丫头看着女又睡了将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女又咕哝着不知道嘴里说什么,翻了个身扯开薄毯继续睡了,几个丫头相顾一笑,退出房去。 果然夜里,女又又来到那个只剩下萤火虫的世界,只是大树下秋千仍在,女子却踪迹不见,女又疑惑得看着那个静止的秋千,多年来,她每年都要在这里与那个女子相会一次,虽然只是远远看着不曾言语可是她早已习惯,只是这次,女又再来到那个地方那个蓝衣蓝发的女子不见了,心里又是诧异又是着急,她走过去,看着那个秋千,坐上去,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坐上那个秋千,她学着女子看了看水中的自己,水中的自己与平常无异,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个女子为什么每次都能看得那么出神。 突然她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下,秋千晃了起来,她惊吓得叫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蓝衣女子,在她身后推动着秋千,女子微笑着一来一回,女又带着些许惊恐问:“你是谁?” “我是魇君。”那女子笑着说,女子的声音很奇怪,好像故意拉尖拉细,女又奇怪的看着那个女子,突然觉得如此美丽的容颜,配上这个声音实在不相匹配。 “你怎么会在我的梦里?”女又皱着眉头问她。 “这的确是你的梦,不过,是你闯入了我的地方。”女子突然停下来,笑着问:“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这么多年来,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来看我,难道,我这张脸,你还看不厌烦么?” “原来你知道……”女又以为女子第一次发现自己,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是自己来到了别人的地方。 女子又笑了,右手拉着女又的手腕,将她从秋千上扶下,女子牵着女又,刚走两步,刚才还是昏暗的水边,一下子变成了她的卧房,她看到自己在床上躺着,她刚想大叫,女子将手捂着女又的嘴,说,“你若这个时候把自己吓醒了,你的魂魄就永远回不去你的肉身了!” 女子看了看女又怯弱的眼神,不禁想笑,问:“你若是能保证不叫,我就放开手。”女又点了点头,女子将手放开,小声说,“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我,那我是谁?” “床上的只不过是你的肉身,现在的你是一具魂魄,现在你和我都在你的梦里,当你的肉身和魂魄同时出现,就是你最虚弱的时候,以前每到这个时候,我会把你带到我身边,就是刚刚出现的那个流萤飞舞的水边,只不过我这几天要走了,所以要提醒你,每年盛夏九月的这几天,阳气最重,你属火,纯阳,本来是极利你修行的,可是盛极则衰,到了晚上,你却很虚弱,梦里容易魂魄同时离体,这个时候如果你看到正在熟睡的自己,有时候会产生幻象,这时,千万不要自己被自己吓着了,不然,一旦惊醒,从此你就回不去了。”女子牵着女又的手,让她坐到梳妆台前,自己则坐在女又身边。 “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只有我会这样?”女又吃惊的问。 “梦者,魂行也,七窍者,皆如此,一般的梦境,只有一个魂离体在外,魂魄离体却不是梦,修道者,凡是高人,都可以驾驭自己的魂魄,去游荡六界,感悟真知。是你的心思太重,每日生梦,梦噩则魇,加上你火旺体虚,现在的你根本驾驭不了你体内的赤练火,虚火逼得魂魄离体,更是常事,只要天亮之前,你的魂魄能回到身体,就无大碍,如果冲破这关,还有利你的修行,可是如果冲不破,魂魄不能归体,你只有死路一条。”女子略加威吓,女又却真的当真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床上的自己。 “呵呵,瞧你那吃惊的样子,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魂魄不归的。”女子拿起石黛给女又描眉,女又却不抗拒,这么多年来,每年她都会见上这个女子一面,四百年已经视她为佳友,加上女子刚刚的几句良言,虽加恐吓,却都是为了自己着想,想到此处,女又更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无比亲近。她觉得,自从金羽走后,除了丫鬟,已经很久没有人为自己梳洗打扮了,眼前的女子,此时更是温柔得很,女又痴痴的笑了。那女子问,“你傻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姐姐很亲近,很像我娘亲。”女又不经大脑的话语多口而出。 “姐姐?”那人看着女又有些吃惊,随即一笑:“我的孩子若是没死,如果是个女儿,可能也如你一般玉貌花容,又儿,你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啊?谁?”女又突然听见女子提起喜欢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常在梦中抱他入睡,你说是谁?”女子笑了起来,用梳子开始为女又梳头。女又低头沉思了起来,他想起了在无数个梦里,他总会梦见和诡婧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不知道从何时起,那道白影已经进驻了自己的心扉,她总会梦见自己在他身边拥他入睡,她虽然明知是梦,可是她觉得自己能梦见和他在一起,是很欢喜的事。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当年娘亲将我托付给他,他却不肯做我的师父,叫我做他的妹子,让我叫他做二哥,我总觉得我和他之间和别人不一样,可是姐姐,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脸上总是苦的,和你一样苦。每次我想去亲近他,想走近他心里,却被他脸上的苦挡了回来。”女又无心一句话,却让正在梳头的女子停了下来,女子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动作,道:“情恨之后,方知欢爱之苦,一面无缘,心里只剩伊人倩影,摸不到,见不到,你说苦不苦?” “姐姐认识二哥?”女又有些惊讶。 “当然,我和他身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可我和他不是一类人,你若喜欢他,尽管去告诉他,你若放下,只当他是你的二哥,就不要再有非分之想,暧昧全无好处,只会叫繁花更易逝,冰雪更易消。”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姐姐你怎么能知道我梦见什么呢,姐姐既然知道我的梦境,你说我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应当更清楚,我只是能看到你的梦,我又怎么知道你真正的心思呢?”女子笑了,她将女又的黑发梳顺,又坐到女又面前,说:“我要走了,你要记得,每年盛夏夜晚不可晚睡,夜间不许远走,见到自己不能尖叫,最重要的是,你要明白自己的心,要跟着你的心走。” 第23章 蓝衣金蝶 2 “嗯,我会的,那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么?”女又听到女子说要离开,有些不舍。 “会的,你我定会再见,对了,我有礼物送给你。”女子说罢,中指轻点衣裳上的一只金色的蝴蝶,兰指芊芊,蝴蝶竟然跟着魇君的手指开始扇动翅膀,跟着女子的中指飞舞起来,女子将指尖的蝴蝶递到女又面前,说:“我把它送给你,有它在你身边,你可夜夜安睡,不再被噩梦惊扰。”女又高兴的用手结果那只金色的蝴蝶,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神奇的事,她看着蝴蝶在自己手上飞舞,蝴蝶翅膀扇动,却不飞走,散发出迷人的香味,她抬头正想叫那个女子,却发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了。 女又看着手上飞舞的金蝶,金蝶散发着迷人的香味,那香味,好像是魇君的香味,可是细细一闻却有区别,女又正沉醉在那个香味中的时候,突然背后人影渐长,她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女又吓坏了,只见那个人直直扑到床上,张开双手,掐着床上自己肉身的脖子。女又感觉到了疼痛和窒息,她赶紧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睁开眼睛,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更让她瞠目结舌,她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在掐着自己的脖子。女又想发出声音,咽喉却被那人死死掐住。女又万分不解此人是谁为何要杀自己,她此时只想起了方才的魇君姐姐,她叫着“姐姐……姐姐救我!”而此时忽然闪出一道金光,女又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女又知道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个噩梦,这次居然是梦见自己想杀死自己,她只是不懂梦中那个蓝衣女子是不是真的来过。她走到梳妆台前,突然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已经画上了精致的妆容,清淡不妖却与平日的素雅完全不同,她开始觉得,蓝衣女子是真的来过了,而且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她看到脖子上有个淡淡的金色的痕迹,那痕迹,形状是好似个振翅欲飞的蝴蝶,蝴蝶好像在女又的皮肤里,好像和女又合二为一了,那个是魇君给他的金蝶,女又反复摸着那个印记,却什么都摸不出来,和正常皮肤无异,然而在脖子上还有另一个印记,两只手指印,被人掐过的痕迹,她正在纳闷。 这个时候,三个婢女端着梳洗用具谈笑着进了屋,看到女又已经着妆不由吃了一惊,寒暄过后,三人给女又梳起了头,女又突然心血来潮,梳了一个与平日不同的髻,髻上簪着灯火琉璃,黑发垂腰,千寒给女又梳头的时候不禁赞道:“姑娘昨日用了什么香料,今日怎么如此芬芳。” “没用什么,我也不知道这香味哪来的,你们都觉着好闻么?”女又心里欢喜,她自然知道香味是魇君带来的,可是却不能说破,只得胡诌。女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禁笑出声来,不知为何,心情大好。 女又感觉那日天气特别的好,看着什么都高兴,换了新的头饰,新衣服,连妆容都是新的,她觉得她特别喜欢现在的自己。 她一路蹦到了三途房间里,正想吓他一跳,却发现三途不在屋内,纳闷了起来,突然间身后一阵响动,她猛然回头,看到张牙舞爪想吓自己的三途,显然看到女又的三途反倒被女又吓到了,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回想,女又一顿暴打将三途打到在地,口中念着:“看你还敢吓唬我,从小到大就是你最坏……” 可怜的三途躺在地上呜呼哀哉,女又雨点般的拳头打落在三途身上,但是并未使劲,她看到三途求饶,心满意足的收了手,一屁股坐在床上,得意洋洋的看着三途,“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 三途躺在地上,看着相反方向的女又,他痴痴的笑了,他发现女又和往日不同,今日特别美,竟忘了回答女又的问题,一直在傻笑着。 女又心想难不成给打坏了,女又哎呀了一声,坐在地上摇晃着三途,三途看到女又紧张自己心里来了劲头,他眼神涣散,舌头伸出,嘴里说起了胡话周身还在不停的抽搐;女又更是吓得不轻,反复叫着三途的名字,拍打着三途的脸,可是三途仍然没有反应,女又急哭了,女又将全身抽搐的三途抗到床上,说:“三哥你等等,我这就去叫二哥来,你等我哈!” 女又说着夺门而去,只剩下床上笑得抽筋的三途。 女又看到正在盘膝打坐的诡婧,一把将诡婧拉起,语无伦次的说着经过,风风火火的来到三途放里时,却看到三途衣衫整齐,光鲜亮丽的站在书桌前画画,三途看到他们二人来了,还会心的笑了一下,平时疯疯癫癫的三途一下子变成了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 女又眼里还含着泪,可是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诡婧似笑非笑的看了女又一眼,女又瞬间感到面上热烘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急冲冲的走到三途面前,正想质问他什么,突然看到三途画到一半的画,是刚刚女又紧张的摇晃着怀里的三途的一幅画,女又看着那画又看看三途,气嘟嘟的一语不发,三途似乎感受到了,咧着嘴笑道:“好妹子,别……”三途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女又给了三途一巴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时候撞到了站在门口的诡婧,诡婧扶住女又,想说什么,女又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甩开诡婧,负气而走。 诡婧看着远去的女又,冲着房里苦着脸的三途说了声:“玩出火了吧!”说完,追女又而去。 诡婧一路跟着女又来到了殿口的桥边,诡婧看到女又坐在亭子里,一个人生着闷气,诡婧用扇子轻轻捂着嘴不让她发现自己的笑,女又看见他这样子好像更气了,将头扭过一边不说话,诡婧坐在女又身边说,“我还从来没见你如此在意一个人,如果三途没有骗你,是真的遇险了,你会怎么办?” 女又听着前半段怒火冲天,可是听到后半段的时候火气又压了下去,时间太短,她也没想过如果三途真的遇险,自己该怎么办,这么多年来,都是三途多次出面解围,自己对三途总是呼呼喝喝打打骂骂。 “我就想办法救他。”女又斩钉截铁的说,诡婧又问:“如果你救不了怎么办?” “我就找二哥来!”回答诡婧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女又有些迟疑,诡婧接着问:“如果我外出,或者我也帮不上忙,你又当如何?” “我……他那么厉害,谁敢招惹他呀!”女又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平日里看三途笑嘻嘻的,从来没想过三途会遇到什么麻烦。她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看着诡婧,诡婧把笑意憋回去,说:“三途再强,终有遇到敌手之日,你今日负气,还不是因为三途那小子捉弄你么?与此相比,你是希望他是真的生病了,让你手足无措;还是宁愿他骗你一回,教你上一次当?” 诡婧短短几句话话,让本来气得全身是刺的女又冷静了不少,是呀,她从来没想过,诡婧方才问她,女又想,那当然是愿意他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是,二哥你也看见了,三哥这样拿我开心,我这口气出不来,你说怎么办?”女又还是心有不甘的说,诡婧又笑了起来,说:“那也让你整治他一回如何?” “真的么?二哥你有办法?”女又闻言跳了起来,诡婧偷偷从衣服里拿出一颗圆球状的东西,他鬼鬼祟祟的递给女又,说:“这个叫草癣茎,现在他还是颗种子,你将他放到三途床下,那小子湿气大,草癣茎吸收了他的水分就会生长,然后释放出草癣,然后,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女又兴奋的接过那个圆球,悄悄问:“这个东西能让他怎么样呀?不用种在土里么?” “不用,明日你就等着吧。”诡婧诡异的笑着,女又也哼哼哼的冷笑了几声,女又又看看诡婧,她突然觉得她的二哥好像也不是那么严肃的人,至少在现在是这样。她冲着诡婧沟了沟手,示意诡婧附耳过来,诡婧楞了下,把左边脸朝女又方向挪了挪,女又突然脸涨红了许多,心跳加速,她鼓起所有勇气,轻轻在诡婧嘴边面颊亲了一下,诡婧没有料到女又的这一举动,像是被吓了一跳,女又红着脸说:“算是谢谢你帮我整治三哥的礼物吧,我先去了!” 女又一溜烟的跑不见了,只剩下诧异的诡婧仍旧坐在亭子里,他伸手摸了摸女又刚刚亲过的脸,女又已走远,可是身上的香味依然萦绕在他身边,他想起多年前,也有那么一个女子偷偷在他脸上也留下了个印记,突然间,陷入了回忆,却忘了刚刚那个青涩的吻。 第24章 情话 1 女又急匆匆的跑到自己房内,突然关上门,她还在想着刚刚的一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勇气,敢去吻一个看似这么近,其实那么远的人,这么多年,他们朝夕相处,女又其实已经早已习惯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只是身份一直都是自己的二哥,娘亲将自己托付给的“师父”,女又想,可能是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个男人了。她又想到刚刚诡婧的反应,脸又红了起来,她突然害羞了起来,将脸埋进臂弯。 女又按照诡婧说的,将那个圆球植物放到三途的床下。第二天女又起了个大早却没有去找三途,她刚穿好衣服就听到三途在隔壁的一声惨叫,服侍三途的几个侍女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女又在门后看到,笑出了声,拿着把扇子整理了下衣襟大大方方的走到三途屋内,她也很好奇那个草癣能把三途变成什么样。 谁知一进门吓到了,看着三途脸上手上凡是有皮肤的地方都长满了绿色的绒毛,脸上毛茸茸的绿色,只剩下两个小小的眼睛,三途一说话,露出雪白的牙齿,女又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捂着大笑了出来:“哼!活该,叫你再来捉弄我,想不到二哥的那个什么草还真有用,让你变成了一只绿毛熊。” “原来是你们合谋来害我的,我说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看,我现在全身绿毛,你说怎么办?”三途步步紧逼,把女又逼到墙角,女又拿扇子隔着三途——应该说是绿毛人的嘴脸。 女又说:“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会笑的,其实——你这样子也挺好看的嘛,绿油油的,说不定这才是你的真身。”女又憋着笑意,这时诡婧从门外进来,他咳了两声,三途见了冲过去,质问道:“你看,都是你害我的,弄得我全身毛,你现在说怎么办吧,你要是不把我弄回去,我就天天粘着你。我不得好,我叫你也不的安生。”诡婧被三途扯着衣领,哭笑不得,他扭头看看女又,问:“又儿,你解气了么?” 女又插着腰走到三途跟前,说,“你以后还敢不敢捉弄我了?”三途瞪着大大的眼睛,正想反驳,结果还是妥协了。 诡婧的小把戏而已,诡婧叫侍女拿了瓶药,叫三途浸药浴,三途一边浸着,水里都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绿毛,他脑子里却是女又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的以后都会和这个女子扯上不同寻常的关系了,突然想到昨日女又担心自己的画面,嘴角一弯,满是幸福。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踢开,女又走进来,三途吓了一跳,问:“我都保证我以后不吓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我的祖奶奶!”三途拿着瓢遮住自己的胸口满脸惊愕的看着女又。 “别以为这样就完了,我不会这么容易原谅你的!”女又不依不饶的说。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现在人都给你看光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算不算胁迫呀!”三途突然感觉自己被一个小女孩挖的坑给害了一次又一次。 “你和二哥那么好,帮我给二哥带几句话呗!” “你二哥好端端的就在那,有话你自己不会说么?” “你们男人之间好说话,我说不出口。”女又又害羞了起来,搅着头发娇嗔着说。三途面似抽筋的说,“你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的脸皮还没你的厚,你指使我做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我才不干呢!” “你就去问他,如果我想嫁给他,他愿不愿意娶我!三哥,不是我胁迫你,你如果不帮我这次,以后你在我跟前,就做哑巴吧!哼!”女又气冲冲的走了,只剩三途还泡在药缸里,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又居然想嫁给诡婧?这是什么组合? 他们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师父和徒弟之间弄出这样的事情来总不是什么好事,三途就想不明白了,女又怎么会喜欢诡婧呢,诡婧平时待人冷冰冰的,不像自己任女又使唤,不过三途却不担心,他很清楚,只是年少的女又看不清楚。他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帮女又这个忙,帮了惹人笑话,不帮却得罪了女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最怕得罪的就是女又,只要女又嘴巴一翘,他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这个问题,缠绕着三途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还没个结果,三途倒不是怕诡婧拒绝,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他不想女又伤心,他好像一开始就知道,诡婧肯定会决绝似的。 在火山石上练功的女又这两日也是心神不宁,她有时会想到小时诡婧抱着自己在雪地里笑,有时会想到诡婧在他生病的时候守护在他床边,最后他突然想到前日偷吻了诡婧的颊,又想到了她托三途去向诡婧诉说衷肠,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看到诡婧拒绝了自己,她看到诡婧在她面前说话,她听不到诡婧说什么,只是看到诡婧嘴巴在动。 女又额角泌出了细汗,突然口中一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女又大口的喘着粗气。她紧皱着眉头,慌乱的看着地上自己吐的鲜血。 女又擦干嘴角血迹,从内室走出,她知道,是自己不宁的思绪打扰了自己的修为,她暗自为自己庆幸,好在是只吐了口血,没有走火入魔,不然几十年的功力就都废了不说,严重性命不保,女又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因为记挂一个人,一件事而使自己受伤,她捂着还隐隐发疼的胸口,看着镜子中脸色略微苍白的自己,嘴唇没有血色,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怕诡婧会拒绝,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诡婧真的拒绝了她,她该当如何;正如她从来没有想过诡婧问她,如果三途遇险,她该如何。 她低头沉思,她觉得很多事情,她都没有想到,她只是一厢情愿的不希望那些事情发生。她看到镜子中脖子上的金色蝴蝶的印记,想起了魇君的话,她也很清楚,是时候给自己的这段不明不白的爱恋一个结果,所以才托三途去转达,突然间,她很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她不禁想起三途笨嘴拙舌,本来一件美事若是从他嘴里传出,多半变成坏事。想到此处女又不禁大为担心。 她决定亲自去问个清楚,她下了决定之后,便自己对镜梳妆起来。 女又再次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天边血红着好似要吃人,她看着晚霞似血,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一路上,她一直在想着自己对诡婧的情愫,到底算不算爱,很多时候,她只是觉得和诡婧在一起很安心,很舒服,女又反复问自己,到底什么是爱?她,也许真的不懂。 女又没有敲门,径直走到了诡婧的内殿书房,这几百年来她几乎每天都到此处和诡婧学艺,女又不是妖精,不用渡劫,却需修真,诡婧曾用屋外的槐树给女又打了个比方,如果那颗槐树天赋异禀,每日聆听天理大道,修四海真诵,甲子可成精灵,数百年可成妖灵,可要成人形却是未知。当年接引道人山下的池子里有只大龟,修行千年仍不可超脱龟甲,每日夜晚化人,白日却要躲回龟壳,不然便被日光暴晒而死;妖物修得人形,离得道升仙还有很大距离,需要渡劫,更需要缘分,无缘者,无慧根者,就算渡劫百次,仍不可得真元,不得飞升。而女又天生为神兽,她生下便有人形,更少了妖精一级一级的修炼,没有渡劫的危险,更无须担心像大龟一样被日光暴晒而亡,不用终日在妖身中躲藏,此乃前世之幸。 当年诡婧就是这样说着,女又这样听着,几百年来,诡婧教女又读书习文,泼墨琴瑟,音乐数数,刀兵剑法。春夏秋冬,年复一年,诡婧经常外出去,会带很多新奇的玩意儿,诡婧总会叫女又在无极殿等他,女又一直觉得,诡婧是一个值得等的人。 女又这样想着,她走到了诡婧的书房内,书房里却不见诡婧踪迹,女又从不过问诡婧行踪,只是她现在不安了起来,莫名的不安,她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焦急的张望着外面,她似乎很盼望诡婧快些回来,却又害怕。 慌乱之间,女又腰间的玉佩不知为何突然掉下,滚到木床下,那床是诡婧平日在书房内休息的地方,床很大,可以容纳好几个人,雕花精致,木质坚硬,已经跟随了诡婧许久。女又趴下身子在床底探望着,看到昏暗的床底不远处有个反光点,正是女又跌落的玉佩,女又伸手去拿发现拿不到,她恼怒的哝了下,只得爬到床底,床底虽然黑暗,却无灰尘,女又在床底爬了几步,终于拿到了玉佩,大吐一口气,她正想出去,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听声音,是诡婧回来了。 女又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突然想在看看诡婧独处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第25章 情话 2 她只听到到诡婧嘱咐了宫女几句,宫女退下,诡婧关上门,只看到他走到内书房来,诡婧走到床的左前方,停下了,不久,女又便听到诡婧在说话,诡婧说:“四百余年了将近五百年,当初的女童现在已经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主人可以不必担心了。” 在床底的女又听到诡婧如此夸赞自己心里不禁大为高兴,突然间脸红了起来,只是她不明白,诡婧这是在和谁说话。突然又听到一个有些苍老男声说:“又儿虽然聪颖,心思缜密,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她的心思太重,很多心事不愿言讲,我当年不许你做她师父,也只是希望你们直接少些隔阂多谢亲近,这么多年,你可听她提起金羽半字?” 那个声音突然提到了金羽,女又心一紧,这么多年来,她渐渐在诡婧和三途的保护下,欢乐的度过了,她有甚至些故意的让自己忘记娘亲,忘记他的哥哥,忘记那个遥远的朱雀宫。 “没有,一次也没有,自从我告诉她金羽仙子半夜突然离去,她伤心一夜之后,再无提起半字。”诡婧答道。 “不光如此,想必,她心里还有许多秘密没有告诉过你。灵者皆生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生六欲,色声香味触法,情深伤心,欲烈伤身,这么多年,你这个不挂名的师父,挂名的兄长,可曾听又儿说过一两句心事?她虽爱哭,却甚少言明,我担心她心事太重不得抒发,总有一日会让她痛彻心肠。”女又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心里不知为何酸酸的。 “主人你是否多虑了?诡婧不明白其中意思。” 女又只听见那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哎了一声之后便不再出声。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诡婧朝门外探去,只见三途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三途似乎憋着许多话,可是一看到站在镜子前的诡婧又似乎说不出口,诡婧奇怪的看着三途,他等着三途开口,三途看着诡婧那个好奇的表情好像更难为情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诡婧还是想先开口了。 “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是回去想想再说罢。”三途结结巴巴的好像很痛苦的说不出口。诡婧走到香案前燃起一支香,说:“如果这支香烧完你还没开口,那这件事我永远不要听,你永远不要说,说了,我也不会当真,更不会帮你。” 三途看着那只香,头上冒了汗,诡婧果然很了解他,三途一咬牙,“又儿想嫁给你,你愿不愿意娶她?”三途迅速的说完了,躲在床底的女又听到此处心跳得极快,她屏住了呼吸,她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诡婧听到这里,刚喝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他强咽下了,即便如此也被呛了几口,他吃惊的看着三途,说:“你开什么玩笑!又儿若是听到,你看她不抽死你才怪。” “我没开玩笑,你看我这样子像开玩笑么?”三途很正经的看着诡婧,不料诡婧却说:“我懒得理你,这支香快烧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我真的没骗你,不信你可以当面找又儿来问,是她叫我来和你提亲的。”三途哭丧着脸说,床底的女又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早知道你嘴笨,没想到这么笨,说媒有这么说的么。 诡婧疑惑的看着三途,三途用充满赤忱的眼神看着他,诡婧似乎不敢相信,可是他突然想起了刚刚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儿心思重,心事多,’诡婧向来对这方面关心甚少,三途和女又更聊得来,三途的话,如果之前不可信,可是现在看来,可信一半。 “又儿唤你做三哥,唤我做二哥,你见过妹妹托三哥向二哥提亲的么?”诡婧问,诡婧还是不太相信眼前的三途。 诡婧一句话把三途噎住了,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就说愿不愿意吧,我好给又儿一个交代,反正我话也带到了,你两的破事非把我搀和进来,两头都是不好伺候的主。” “又儿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妹妹,这条线,我永远都不会跨过。当初金羽仙子将她交托给我,主人也有嘱托,我当然竭尽所能待她好,你不是也是如此么?你好像比我待她更好呢,为何她不想着嫁给你呢?” “我倒是想,她如果说要嫁给我,我马上娶她,可是这丫头偏偏喜欢你了,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想座冰山一样,连笑都不会,偶尔一笑和面瘫似的。” “又儿说喜欢我?她亲口和你说的?”诡婧有些觉得三途说的是真的。 “人家都想嫁给你了还不喜欢你么?女孩家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么?” “哎,这孩子,也难为她了,这么多年在无极殿里长大,整个无极殿全是女人,就我和你两个男人,难免春心荡漾不思择路,我会找个机会好好和她谈谈的,至于你,你也不用和她说什么,免得她胡思乱想。”诡婧道。 “诡婧,你以前是不知道又儿有这心思,现在是知道了,你以前没想过你现在赶紧想,这么多年来,你到底有没有对又儿有一丝半点的想法?你老实告诉我!”三途有些不耐烦道。 诡婧看着窗外低沉的夕阳渐渐被黑暗代替,缓缓的说:“我的心思,你最明了,我的过往,你最清楚,我心里有个坎,现在我自己都迈不过去!”诡婧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很没底气,她也从来没想过,女又会喜欢他,多年来的朝夕相对,竟不知不觉的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一时间,他也心乱如麻,尽管如此,她还是惦记着那悬崖上的一抹朱红。 “这我就放心了。”三途大出一口气,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诡婧似笑非笑的看了三途一眼,不再说话,三途也会意的指着诡婧笑着走了,房内又只剩下诡婧。 还有。 床底的女又。 刚刚二人的对话,女又听得清清楚楚,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动,哪怕是微微一个颤动,都会让自己身上的五个契约铃发出声响。她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女又最怕的事情发生了,她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很难过,可是,她在这时却没有哭出来,她望着黑洞洞的床底,有些失望的闭上了眼,脑海中瞬息出现多年来二人相处的画面,他们曾在疾风中练剑,风吹二人衣袂,她想,这种情愫就是在疾风中产生的吧,女又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子被男子拒绝的时候,更多的不是难过,而是失望,她苦笑了一下,这一刻,她仿佛知道了那个蓝衣姐姐说的,什么是苦,苦——就是无可奈何。 她听到房内动静,诡婧整理了桌案,朝房外走去,不久,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残阳微弱的光,女又隔了一段时间,从床底爬出来,她看着手里的玉佩,突然觉得很讽刺,她想,如果不是这枚玉佩,他恐怕永远听不到诡婧的真实想法,如果三途对她说诡婧不愿意娶她,她肯定会跑到诡婧跟前闹,这么多年,只要女又想要的,去和诡婧闹上一阵,诡婧就算千般不愿,也会应允,就在刚才,她好像知道了,有些事情,是他应允不了的。 她看看刚刚诡婧站的地方,那里有面落地的铜镜,女又走到铜镜面前,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并未多加留意,此时,她已经不太想去知道那个苍老的声音从何处去来的了。 女又推开窗,她突然想起,就是在很多年前的这个窗边,诡婧抱着她坐在窗上,看着远处的朱雀宫幻影,那个时候,女又身边陪伴着诡婧,此情此景,不复再见。女又又坐到床上,她突然很想回去看看朱雀宫,刚刚还在失望的眼眸突然对远方充满了欲望,她好像突然放弃了什么,又像突然得到了什么,女又朝着窗外望去,她突然发现,窗底很深,本来二层高的无极殿,一下子变得深不见底,女又深吸了一口气,向窗外跳去,身躯在残阳的最后一抹光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黑夜笼罩了上来,突然她发出了刺眼的光芒,女又浑身燃起了烈焰,在烈焰中,化为一只金色的火凤,火凤周身燃着熊熊烈焰,将周遭的树木灼焦,火凤在风中飞了起来,一声长啸,响彻夜空。 那是女又第一次恢复到本身,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真身,就在刹那间,她被自己的光芒所惊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间眼前豁然开朗,心中的阴霾瞬间不见,在无极殿的高空盘旋起来。 第26章 情话 3 女又回到房内的时候,已经酉时,三个丫头早已做好晚饭等着女又,女又吃罢正想去沐浴,突然一个激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跑到三途房里,三途正在静坐,突然看到女又来了,被吓了一跳,女又阴森森的向他走来,三途有些心虚的咽了口口水,看着女又,问:“又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现在才酉时一刻,怎么晚了?”女又似乎看出了破绽,却若无其事的坐在三途身边,也不再追问托三途的事情,接着又说:“三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我不答应!”三途仿佛炸刺一样跳起来,他好像知道女又准没好事。女又一把将三途拉回位子上。“我还没说呢,你就不答应,你为什么不答应你说!” “上次的事情我就没办好!”三途刚想继续说什么立马觉察不对用手捂住了嘴,女又犀利的看着三途,三途却不敢看她,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良久,女又一字一顿的说:“我想让三哥带我出去!” 三途惊奇的看了女又一眼,绷紧的神经突然软了下来,用手捂着胸口大气连出的说:“哎哟妈呀!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祖奶奶你想吓死我!” “我看是你自己吓你自己吧,一惊一乍神神鬼鬼的,谁知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我的事情!”女又满不在乎的说。三途也是奇怪,她不追问上次去和诡婧提亲的事情,倒想起出去了,女又的思绪跳跃得也太快了,还没见过哪个女子今天想嫁人,明天想出门的,而且嫁人之前不问情由,出门也不知所以,三途了解这个妹妹,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想出去了!你学艺到家啦!”三途问。 “我在无极殿都快五百年了,闷都快闷死了,无极殿内有多少只蚂蚁我都快数清楚了,你以前不是还想带我出去么,现在怎么不乐意了。” 三途突然想起诡婧和女又之间的尴尬,三途觉得这样也好,出去透透气总好过闷在无极殿里胡思乱想,便问:“那你想什么时候走呀?我好和诡婧说说。” “我不想告诉他,不然我来找你干嘛呀,我就想偷偷的走。”女又娇嗔着说,她向来只和三途撒娇。 “呃……”三途仿佛知道了什么,眉头紧皱着接着说:“可是如果诡婧不应允,我们是出不了无极殿的呀我的好妹妹!” “我知道呀,不然我来找你干嘛来了,你那么本事,你可不可以把我夹带出去?我变成小蜜蜂藏你袖口里?” “那你二哥问起来,我要去哪,我怎么说?” “你就说你回家看看呗!” “我要是有家,我用得着在诡婧着蹭吃等死么?我都是借宿朋友那的,这个蹭几百年,那个蹭几百年,有新鲜玩意儿就多玩会儿,没有就走!”三途可怜巴巴的说。 “那你就说你去找你朋友了!” “什么朋友,哪山哪洞,姓谁名谁?你给我编一个!” “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朋友呀,我怎么给你编?再说了,二哥怎么可能会问那么多?”女又急了。 “他不一定会问那么多,如果万一他问起怎么办,我这个人最不会说谎了,我一说谎就脸红,马上就露陷,还是先想好几个万一的好,免得你我尴尬。”三途考虑周详,女又倒也不得不依,“不如,你说,我想乾南山了,你送我回去。”女又建议到,三途顺嘴便说:“诡婧和你一起回去怎么办?”三途刚说完,女又便狠狠瞪着她,“我不管,总之你得带我出去,我现在想出去了,我不想呆在这了!”女又在三途面前最擅长的就是无理取闹,三途在她面前有理也矮三分。 “呃……”三途呃了半天呃不出个东西来,只得干干的看着走来走去的女又。 “不如我们硬闯出去,到了外面,二哥就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了。反正我现在不想见到他,三哥你就帮帮我吧!”女又略带哭腔,摇着三途手臂说,三途的心立马就软了,眉头紧皱,抓耳挠腮的想着,喃喃的说:“嗯……其实想无极殿的结界当初划定的时候就是为了宫人不得有私心,才不得让他们外出,只有无极殿的主人应予才得放行,加上无极结界内道路错综复杂容易迷路,不过我知道只要登上那条小舟,那条小舟施了法术,小舟只要前行,便可出入自如,不过无极结界还有两头镇兽看守,你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一头血流沙,一头相柳,血流沙我到时不怕,那厮忠厚老实,可以诓骗诓骗,实在诓骗不了,硬闯我倒是有办法闯过去,只是那九头相柳,我到是没办法了,那相柳通身恶臭,又儿你也知道我的真身是条河流,要是被那臭泥沾上一点,我恐怖这辈子都洗不掉那味道了。” 三途说着打了个寒战觉得恶心,女又也记得当年在朱雀宫,洪乏就是因为藏身在尸体里,原来是一汪清流也变成了一滩臭泥。女又眨巴着眼睛思索起来。 “相柳啊!~”女又想起了当年在金羽身后看到的那个声音尖锐长相猥琐的人形怪物,满口黄牙,眼睛暴突,想起不禁一身冷战,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当年画情曾经说过,相柳只是一具魂魄,被无极链锁在地下,当初他是被大禹所杀,你记得么?” “记得啊,那次战役我听说过,相柳作恶多端,实在是死不足惜,只可惜他生身虽死,魂魄却不灭,死尸还变成臭泽,流到之处寸草不生,禽畜不活,也只有无极殿旁的流沙才能承受那厮的污秽。”三途点着头说。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掉到莫失亭下,发现里面有个莫失殿?当初二哥没问得仔细,我也没刻意透露,也不知道他是故意不提还是真的忘记了,在那个莫失殿里,有把剑,你还记得么?” “剑?什么剑?”三途似乎想不起当年的情景了。 “夏禹剑啊!那把是禹用过的剑,说不定,就是当年斩杀相柳的那把,如果无极殿内无镇殿之物,那相柳怎么会乖乖就范?”女又想起那日在莫失殿内看到的夏禹剑,不禁激动起来,这么多年来她见过的神兵利器也不少,可是没有一把能和夏禹剑相提并论。 “说的不错,那把神兵却是斩杀相柳用过的,你是想,我们用这把剑威吓相柳,叫他放我们出去?”三途也眼前一亮,兴奋的问,女又不住的点头,笑着说:“三哥真聪明,不如,你去把那把剑偷来,我们带在身上,如果我们能顺利出去,就叫流沙兽把剑还给二哥如何?” “又是我?”三途瞪大着眼睛看着笑盈盈的女又,女又一脸得意的看着三途。 三途还是乖乖的去了,他好像被女又吃准了一样,被一个小女子牵着鼻子走。 因为三途和女又都知道了莫失亭的秘密,所以毫不费力的破解了莫失亭上的咒语,三途将夏禹剑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寅时了,女又在三途房里等得都睡着了,三途兴致冲冲的将夏禹剑放到女又面前,女又惊醒了,当她看到夏禹剑的时候高兴坏了,兴奋的抱了一下三途,三途本来很开心,却在女又抱着他的时候感到了一阵刺痛,他皱了下眉毛,却不吱声。 那刺痛,三途知道是什么。 “三哥,你真厉害,没被人发现吧?”女又悄悄的问。 “没有,我是谁,会被人发现么!嘻嘻!”三途得意洋洋的说,“对了,我还把它带来了!”说罢,三途展开一幅画卷,女又仔细一看,发现竟是莫失殿中墙壁挂着的那幅女子的画,女子依旧静静的背着手拿着酒壶,指着空中的蝴蝶。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美。看来你很喜欢这幅画!”女又看着三途说。 “你不是也很喜欢么?我特地拿出来送给你的。” “送给我?”女又吃了一惊,继而又看看画中的白发女子出了神,感觉那女子会随时转过头来。“谢谢三哥,等我去找个漂亮的盒子收起来。” 女又回到房中,找了个精致的木盒,小心翼翼的将画轴卷好,放了进去,然后将经常穿的几套衣服用包袱包好,她将桌上的矍殇用布包好小心放到木盒中,她再随意添捡了几样心头之好包好,不知不觉她打包的东西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女又一看却皱了眉头,三途进来,看着她满地的东西不禁一笑,问:“你这离家出走带的东西也太多了吧!你自己可怎么抗得了?” 女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愤恨的说了两个字:“你背!” 三途却不生气,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纳宝道人图,说:“你忘了它么?”女又顺着三途手指的方向,心里顿然明白,笑着哦了一声。 第27章 雾上雪 1 三途将纳宝道人图取下,放在手里,口中念动真诀,只见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被图吸了进去,等最后的一件东西被吸进去,女又连忙走过去看了看那幅图,刚刚还只有山水的画中,已然多了地上东西,刚刚女又拣出来的一堆东西全部被收在了一幅画中。 “妙极妙极,看来这东西用处不小,正合我意。”女又高兴着将纳宝道人图卷好,放到一个金丝竹筒里,随身带着,那纳宝道人图宽不过一尺,小小一个竹筒挂在女又腰间,女又心满意足的看了看三途,问:“三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现在就要走么?现在这么晚了?”三途吃惊的问。 “嗯,我一刻都不想多呆了!”女又懒洋洋的回答,不知为什么她就是非常想离开无极殿,女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细细小小的香,手指一指,香燃了,然后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塞子,放到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又放到三途鼻子底下闻了闻。三途打了个喷嚏,问:“这是什么,怪刺鼻的。” “千里迷离香的解药,此香无色无味,闻到的人会昏睡三个时辰,你看着烟雾淡淡,却能飘散千里不散,千里之内的人闻了,都要睡着,神佛皆是。”女又坏坏的笑了,又说:“刚刚我已经给你闻过解药了,我们两不会有事的,你先去收拾你的东西吧,我还有事要办,一刻钟后,我们在殿口石桥回合,记住啊!”女又说完一溜烟不见了,香案上只剩下一只正在燃烧的香,三途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起来。 女又一路直奔诡婧的白虎殿,她来到诡婧的卧室,诡婧正躺在床上,安静的睡着,女又走过去,女又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着诡婧,她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梦见在诡婧怀里睡去,她坐到诡婧身边,看着诡婧很安静的一动不动,说:“初见你时,你在殿上,我在殿下,黄昏晚霞,夕阳西下,余晖将你的满面愁苦遮盖得稳稳当当;再见你时,皑皑白雪,你在雪中,我在廊上,大雪纷纷,英姿爽爽;我也许就是那时起,开始在心里中下了一个毒,名字是你。午夜梦回寂寞发冷的时候,总会梦见你,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如果真是,恐怕,我们也是止于喜欢。我连在你面前和你谈爱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在你睡着的时候悄悄诉说衷肠。我也许很喜欢你,可是我很怕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二哥,你当年和我说的那个慌,我不怪你,男人说谎总不如女子,特别是我,我从小就喜欢骗人,你们不管任何一个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就能察觉你有没有瞒骗于我。我知道,娘亲永远都不会来接我了,她不舍得我难过,就像……”女又一滴泪掉落,她又说:“就像你永远不会告诉我真相,舍得我难过一样。二哥,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你,我想回去看看我的朱雀宫,我想去找属于我自己的世界,尽管这个世界里,可能没有你。” 女又说完,轻轻的在诡婧额头上准备印一个吻,可是突然心里膈应了什么,女又觉得自己对诡婧,可能真的不是爱,而是一种崇拜,一个女孩仰望着一个男人的崇拜,一个对异性所有的向往,夹杂着对父母的不幸,混合着对未来所有的憧憬,这一切一切,在此时此刻止步不前,因为,女又始终没有勇气,亲口对诡婧说一句情话,女又的心扉对诡婧敞开过,可是没有等诡婧回应,她自己又把它关上了。女又不在动作,而是起身,离去了。 诡婧依旧沉沉的睡着,不知,不觉。 女又急急忙忙跑到石桥的时候,三途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天边已经蒙上了鱼肚白,可是不知为何,清晨突然起了浓雾,厚厚的雾让女又都看不清前方,要不是三途手中拿着一个灯笼,她可能都看不出那是三途。 “三哥,怎么起了这么大的雾呀!我快喘不过气了!”女又奇怪的问,盛夏时节,不是起雾的时候。 “你还记得昨日傍晚天边的红霞么,那霞光火红似血,早有变天异象,昨日我就奇怪,没想到,今晨就起了雾,好在这雾没毒,不然我们可就出不去了。”三途整了整衣袖说,他在雾中等候了有好一会,不免占了些露水。女又不好意思的拉着三途的胳臂说:“谢谢三哥等我,三哥对我最好了。嘻嘻!” “少假惺惺,我还不知道你!”三途啐了女又一口,可是心里却十分甜蜜。 “现在雾这么大,不是正好合适我们出去么?你看从我们这里都看不到无极殿!”女又兴奋的说,她从小打到还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这次出走让她兴奋无比。 “你想都别想,我们只要一踏入无极结界就等于踏入了那两只妖兽的地界,我们走到哪里他们都知道,就想一只臭虫怕在你身上,你不用眼睛就可以知道臭虫怕到你身上哪里了!” “三哥你好恶心,你才是臭虫!”女又咦了一声,厌恶的看着三途。继而问:“夏禹剑你带了么?” “带了,在包袱里呢!” “你的包袱这么小呀。”女又看了看他身后就一个小小的包袱,一把长长的剑。 “男人的东西当然不及女人的多啦!”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登上了小舟,三途用法力推动着小舟,女又已然全然不记得方才的失落。 小舟渐渐驶入黑暗的结界,雾气布满了四周,女又见三途的灯笼快熄灭了,用自己的体内的赤炎点燃了灯芯,灯笼一下子亮了数倍,一丈内的雾气已经被赤焰的热力融化,女又道:“六月盛夏,浓雾飞雪,难道,是老天也不许我们出去么?” “别想太多了,既然决定要出去,我们现在只需想着如何出去,其他的,都不许想。”三途安慰道,女又吐了吐舌头。 不过多久,浓雾渐渐散开,远处灰蒙蒙的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佝偻着身躯,看到四根铁链连着他的身影,两人马上警惕起来,他们知道,那就是九头相柳的魂魄。女又站起来,站到三途身边,只见那佝偻的身影晃动了两下,二人还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便听到了他尖酸刺耳的声音:“二位,这天还没亮呢,怎么,就要出殿么?” “哦,不错,又妹思乡心切,急于回乡一趟,所以我这个做哥哥的送她一程。”三途冲他一抱拳,面带微笑的说着,三途又道:“还请九头蛇神放我们过去吧!” 女又听到这里心里可是大大的不痛快,心想,三哥何必对一副死魂如此客气,她只要一想起相柳的样貌身形还有些许话语,心里不住的就恶心。 “三公子,你现在还能尊称我一声九头蛇神,说实在我心里还是感激你的,当年你与我主上来往密切,看在主上的份上,我理应答应帮你这个忙,可是,我现在被无极殿的寒铁锁在地下,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禁地有几百年了,这几百年来,从未有人来看过我,当年我誓死效忠的主子也从没什么音讯,世态炎凉,与我而言早已没了什么人情世故可讲;我现在不过是诡氏的一个囚犯,无极殿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来往之人须得无极殿主人应予,如果我今天放你出去,谁知道那姓诡的会再给我增添什么刑法。”相柳的声音在女又耳朵里嗡嗡的回响,女又紧皱着双眉,十分不悦。 “我二人实在是有急事要出殿,二殿下正在清修,实在不忍打扰。”三途对相柳可以说事一让再让。 “三公子还是莫要我多说了吧,如果你二人没有诡氏一族的手谕,我是不会放你们过去的,无论你们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也好。”小舟渐渐接近相柳,相柳一张猥琐的面皮展现出来,相柳向三途身后看了看,又道:“哟,三公子身后背着什么好宝贝,可否让我瞧瞧,开开眼么?” “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就让你看个清楚。”女又实在是忍受不了相柳一副猥琐的样子,她打开三途的包袱,将夏禹剑拔出,金光夺目,足下一蹬越上空中,相柳正想瞧瞧女又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好宝贝,可女又一走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连忙躲入泥沼之中,女又见他沉下,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用剑化了一个大口子,然后翻了个筋斗,立于空中,右手持剑,左手握着一团火焰,全身备战。只见相柳从不远处的泥沼钻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有条细细的伤痕,便是被女又所伤,他恶狠狠的看着女又手中的剑,吐出三个字:“夏禹剑!” “不错,这正是黄帝所铸,传与大禹,后来大禹将你生身杀死的轩辕夏禹剑,现在,它是我的了?”女又趾高气昂的说。相柳不解,为什么失踪多年的夏禹剑会落在一个小女娃娃手中,相柳道:“你从何处得来的?” 第28章 雾上雪 2 “是我爹给我的,当年大禹持剑将你这为虎作伥的恶贼斩杀后,辗转落入到了我爹手中,黄帝派我爹剿灭共工氏,用的就是这把夏禹剑。可惜了那水神英明一世,却落得个和你一样的下场。”一旁的三途心下一惊,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子,知道共工是相柳主公,却要瞎扯说共工也被夏禹剑斩杀,他生怕相柳发怒对女又不利。 女又扯了个谎,她不过是想气气相柳,没想到相柳不但没有动怒,还奸笑了两声:“小女娃子说谎好不害羞,我主上是何等上神,怎会被你个来路不明的爹持剑斩杀。”女又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们今日不过是想离开此处,如果你还想多加阻拦,就问问我手中这口剑吧!” “你想玩玩,好,我奉陪到底。”相柳甩起双手铁链,铁链带着泥浆,女又看到泥浆之上升腾着烟雾,就知道泥浆中定有剧毒,她身形一闪,闪过了铁链的追击,她移形换影到了相柳身边,举剑刺像相柳左肩胛骨,相柳微微一笑,向右一躲,没想到女又左手上的火焰正击而来,相柳左面庞被赤焰焦灼了一点,他用手捂住左脸,女又剑招招招着相柳要害而来,相柳本有意阻挡,可是刚刚被女又赤焰烧伤左脸,心有余悸,一分心便落了下风,他虚晃一招远远跳开,他看着左手中的黑血,心里不解女又手中到底是什么火焰,能焦伤魂魄,相柳又气又恼,骂道:“好一对恬不知耻狗男女,定是在无极殿中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被宫人撞破,要连夜私逃,我怎能放尔等过去!” 相柳双手一举,四面飞来数股泥浆,泥浆腥臭难挡,三途在舟上大叫:“又儿小心!”女又并不着急,而是像相柳飞去,数股泥浆也跟着她朝相柳而去,相柳看着迎面而来气势汹汹的女又双手坐起架势正准备迎击,没料想女又突然变作数团火焰,飞到小舟之上。飞驰而来的泥浆将相柳淹没,一时间,相柳踪迹全无。 火焰在三途身边又变作女又,三途忙问:“没事吧!伤着哪没有?” “没事,打虎我没本事,打只丧家犬我还是可以的。”女又得意的说,这时,她发现自己身上溅到了不少泥星子,泥星子一股臭味,又失落的道:“可怜了这一身衣衫!” 就在这时,突然浓雾后涌出一大股泥浆,泥浆前变成了一个相柳的形状,见那泥浆张开着嘴巴,仿佛想把二人吞噬,三途见状,来不及说话,夺过女又手中的剑,腾空而起对着泥浆就是一劈,泥浆分做两股掉落泥沼,女又用赤焰围住两股泥浆,泥浆在赤焰之中变为飞灰,只听到泥沼中传来一身哀嚎,不久,一切恢复平静。 二人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三途将剑还鞘入匣,女又瘫坐在舟上,突然的三途叫了起来:“啊~我身上,我身上也都是泥星子了!” “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是也是么,等会出去后好好洗身澡不就好了!这样大惊小怪的想吓死谁呀!”女又若无其事的说。 “那臭贼的味道,我看是洗不去了,臭泥入清水,清水也会变臭的!”三途哭丧着脸说。 “……” 三途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小舟继续向前驶着,三途坐在后面,低着头,不做声,女又看着他的样子又好笑又不敢笑,只得趴在舟上,看着前方。 小舟行驶没过多久就驶出了臭泥沼来到了流沙地,流沙兽出现的时候,是突然的一下,并不像相柳一样在前方等着他们。他们感到前面的好像涌出了什么庞然大物,本来前进着的小舟向后退了几丈。 流沙兽的身形高约几丈,周身是血色的流沙,通红着眼睛瞪着二人,问:“你们可有出殿手谕!”三途立马跳起来,挡在女又面前,道:“我二人出殿有要事……” “你们可有出殿手谕!”流沙兽不待三途说完,又问了声。 “并无手谕!” “那就请二位原路回去吧!若无殿下手谕,不得出殿!”流沙兽话语不多,一口回击了二人。 “流沙兽,如果我们今日一定要出殿呢?”三途镇定自若的说。 “那小妖必将拼尽全力将二位留下。” “不知你的道行与那九头相柳相比,孰高孰低?” “哼,自然是那厮恶魂比我厉害,他生身已死,却神魂不灭,这点,我是不及他的。”流沙兽虽然自愧不如,言语间却丝毫不见仰慕之情,反之则是蔑视。 “我也不和你绕圈子,我二人并未得到诡婧应予便要私自出殿,这的确有违无极殿规矩,可是我三人交情相比你也闻之一二,我二人定不会做出对不起诡氏之事,我们要走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事后我们如何向诡婧交代也是我们的事,诡氏一族何等聪明,向来定不会怪罪于你,相柳一关我二人都能闯过,更何况是你,你若知晓事理能网开一面将我二人放了出去,此恩此德,我三途不会忘却,有朝一日定会答报。”三途言辞恳切,让流沙兽也动容一二,可是流沙兽仍然不为所动,依旧不让分毫,他说:“谁要你的答报,你若能请来二殿下手谕,不让我为难,便是对我的恩德了。” 三途见状不再说话,和女又相顾一看,女又走上前,抬着下巴,说:“当年我入殿之时,我娘亲尊称你一身神兽,画情姐姐更是对你夸赞有加,你与那相柳一较道行如若比之不过,德行却是高他万倍;怎奈你冥顽不灵,我本不想与你动手,我再奉劝你一句,速速让出道路,放我二人过去,如若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女又一番话与三途相比,少了温和,多了威胁。 流沙兽不动丝毫,女又眉头一皱,正欲拔剑相向,三途却拦住了女又,他从女又手中拿过剑,腾空而起,对着流沙兽就是一劈,谁料想,剑还为落,流沙兽已化为流沙落下,和相柳一样回到流沙地中,三途回到小舟之上,握住女又的手,将女又护在身后。浓雾大雪之下,二人根本看不见四周,他们蓄势待发,正在他们四下打量的时候,突然脚下重心不稳,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脚底撞上来。二人被巨大的冲力撞向天空,小舟在冲力之下变得粉碎,灯笼远远飞开。二人分开,浓雾之中找不到对方,尽管如此,他们仍然不敢大声叫喊,女又双手一划,在自己周身划出一个火圈,火圈将四周浓雾驱散,三途见到光亮,从远处赶来却不敢走近,其实他也怕女又的赤焰。二人就这样立于空中,全身戒备着等待流沙兽的出现,可是,那次之后,便再无声响。 良久,四周再无动静。 “你如果再不出来,我们可要走了!”女又大声喊叫道,说着给三途递了一个眼色,可是这时三途和女又发现小舟已被毁,四周全是浓雾,雾上还飘着大雪,现在二人连方向都分不清,如何能出得去?女又也乱了阵脚,她仿佛看到她被流沙兽带回无极殿,诡婧问起自己为何擅自离开,女又却觉得自己为了一个根本不能作为理由的理由而离开太贻笑大方了,难道要她说她在床底听到了诡婧说不喜欢自己只把自己当妹妹么?要说自己一直以来的脸红心跳不过是个痴心错付的愚蠢么? 她仿佛看到自己憋屈的样子,她向来不喜欢对诡婧多说什么心事,她总觉得诡婧和三途会嘲笑自己,一时间,又悔又恨又恼,全部冲上女又心头,她悔为什么要到床底去听到诡婧的话,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释怀这点点□□,她恼这浓浓大雾遮住了自己离去之路,难道真要再回去面对诡婧?女又回头看了一眼,虽然眼前依旧是浓雾,什么都看不到。突然间,所有情绪喷涌上头,她突然变回真身,浓雾之中,突然蹿出只烈焰朱雀。一旁的三途被女又吓到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的女又,尽管他早就知道女又的身份。 女又周身的高温让三途通身难受,他二人水火不容他们都心知肚明,女又见他蜷缩着便盘旋了几圈,用火光冲散浓雾,融化大雪,她飞得很高,她已经离三途很远了,三途这才感到舒服了些,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远处的那盏微弱的灯,她突然想起来,那是当年入无极禁地的灯,她冲下方的三途大叫一声:“三哥,跟着我走,快!” 说完,女又便向那盏灯笼飞去,三途化作黑流紧跟其下,就在他们准备冲出无极禁地之时,突然眼前流沙像墙一样竖起来,坚实的挡住了去路,女又有些迟疑了,身下的三途喊道:“又儿,别理他,冲过去。” 女又闻听来了劲头,卯足力气狠狠的穿过了沙墙,这时,他们听到了流沙兽的惨叫。 二人冲过沙墙,也冲出了黑暗,他们都变回人形跌倒在地上,女又感到精疲力竭,她入无极殿以来从来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打过一架,平日都是和几个宫女要不就是和诡婧三途小打小闹,她还觉得自己学到的本事派不上用场呢! 女又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看到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这个日出来之不易,四周的浓雾和大雪已经阻挡着他们的视线,她躺在地上,看着那个桅杆上的白色镂空灯笼在风中摇曳着,她突然想起多年前,就是金羽牵着她的手,来到了这个灯笼之下,然后由画情领进了无极殿。 第29章 青玉觚 1 如今四百多年过去了,这桅杆和灯笼尽然丝毫没有变,她闭上眼睛想着这些年在无极殿的点点滴滴,她只是感觉她完成了金羽交给她的任务,找到了一个能教她东西的人,然后学会了许多本事,女又一直觉得这么多年其实是幸福的,因为一直在诡婧身边,她一直以为能永远这样下去,如果不是魇君一番话,如果不是她去托三途向诡婧表露了心迹,如果不是她亲耳听到了诡婧的拒绝,她可能就不会离开无极殿了,痴心错付的人,终究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心存芥蒂,以后,都回不到以前了。 女又感觉到有人在拍打她的面颊,耳边传来三途的叫叫嚷嚷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到焦急的三途正在拍打她的脸,女又吃痛捂着脸说:“你干嘛打我呀?会疼的!” “我的祖奶奶,好在你还知道疼。”三途到时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累了的坐在地上,女又说:“三哥,我们这算是出来了么?” “当然了,你不是后悔了又想回去吧!” “怎么可能,我出来了,以后都不想再回去了!”女又拍了几下自己身上的尘土,发现经过刚刚两次酣战,身上的衣衫全是污渍。二人站起来,女又看到夏禹剑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她走过去,将夏禹剑拾起,她抚摸着上面的花纹,轻轻说:“谢谢你带我们出来,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也不能离开。”女又看着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流沙,使足了劲,将夏禹剑抛到流沙之中,只见夏禹剑竖着沉了下去,女又对着流沙大喊:“请你将夏禹剑还给无极殿——” “我的祖奶奶,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突然这么厌恶这个地方么?”三途穿着粗气走过来,一边问,一边看着女又,女又脸上黑坨坨的不知道是泥还是沙。只见女又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而是有些落寞的起身离开了,三途跟在后面,女又突然说:“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还有几个时辰他们就该醒了,我不想让他们又撵上我们,可惜娘亲的红斗篷被诡幻偷了,不然我们披着它可以日行千里,哪里用担心那许多。” “难道诡婧没有教过你驾云术么?”三途看着女又吃惊的说。 “驾云?是飞么?会倒是会,可是我飞不了多久会累的!我还没修行到家呢!”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三途摇了摇头,道:“诡婧真是个不称职的师傅。”说罢拉起女又的手,口念真诀,二人脚下出现了一朵白云,女又感到自己临空飞起,好像脚下的有什么东西托着他们飞,女又来了兴致,兴奋了起来,她看着地面离他门越来越远,她有些站立不稳的扶着三途说:“这么好玩的法术,二哥当初怎么没教我呢?”女又嘴上提到了诡婧,心里顿时又有些不悦。 “我还以为你会呢,谁知道他整天教了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腾云驾雾连个修行十几年的凡人都会,谁能想到你不会呀。”三途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一旁的女又嘟着嘴说:“就你能,哼,你要是等会不教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呀?”三途嬉皮笑脸的说,女又使劲扭了一下三途三途吃痛面皮都扭曲了,只听女又说:“我脑袋里有的是办法,我一天想一个,你看你能挨多少天。”女又乐呵呵的说,她回头看看来时的地方,只看到他们已经飞了很远了,她已经看不到浓雾下的黑夜,也看不到漫天的飞雪,只是那个桅杆上的灯笼还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她不禁问:“三哥,你知道那个灯笼有什么来历么?” “哦,那个灯笼呀,那个不叫灯笼而叫镇魂灯,灯身用白玉镂空雕刻而成,白玉周身镶银,灯芯的引子乃是祝融,也就是你爹的头发编制的,而灯焰也是祝融亲自点燃,然后悬在白银所铸的桅杆之上,那灯火以前被朱砂下过咒,凡是经过此处心有不正之人或心怀不轨的魂魄或者别的什么物事都会被那火焰吸进去,做了引子供火焰燃烧,那被施咒的灯焰终年不灭,风吹不散,雨打不落,多年来,这片荒泽无人敢接近,只因这盏镇魂灯,也就是这盏等,作为无极殿和外界的分割点;所以,无极殿外其实一共有三道屏障,这灯便是第一道,只是你们从未察觉而已,然而我们也无需将他放在心上,他防的不过是些凡夫俗子罢了。” “原来如此。”女又又回头看了看那盏摇摇晃晃的灯,慢慢的,看不见了,她心里再想,如果刚刚她在浓雾之中要是看不到这盏灯火,他们也出不了无极禁地,她突然感觉,冥冥之中,是爹帮了她一把。 二人就这样驾着云,在天上飞着,女又开始觉得特别兴奋,到后面就觉得无聊了,反复催促着三途快些再快些。 到了晌午,女又实在耐不住性子了,她吵着闹着要三途落地,到这时他们二人才想起来,刚刚光顾着驾云,居然忘了方向,这时候,三途自己都弄不清楚,他们到了什么地方,三途只得找了出有人烟的地方落了下来。 “神也是你,鬼也是你,整天吵吵着做这个做那个,你现在又想干嘛呀!”三途耐烦着冲女又说。女又落地之后大步流星的超前走去,然后又回来,说:“三哥,你不觉得自己很臭么,咱们被那臭贼的泥巴溅过,又被那沙子溅过,你看看你,再看看我,现在咱们都快成脏熊啦!反正都飞那么久了,你自己都不知道飞哪去了,还是先找个地方洗洗吧!” 三途经女又这么一说突然感觉自己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恶臭,三途闻了闻自己的身上,简直快被自己的味道熏死了,二人来到集市上,路人见到他们都像看到瘟神一样躲开了;他们随意找了家客店走了进去,女又对客店掌柜说:“来两间上等客房。” 掌柜撇了他们一眼,捂着鼻子说:“去去去,要饭都要到我这来。” 女又吃惊的看了三途一样,她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叫他们要饭的,女又的火‘腾’的一声的冒上来,她扯住那掌柜的衣领就骂道:“你骂谁要饭的?我们哪点像要饭的了?你的狗眼瞎了几只啊?”一旁的伙计连忙上来解劝,女又刚放开掌柜,又见掌柜嘴里不干不净的哝着她听不懂的话,女又刚又想开口理论一旁的三途不慌不忙从自己头上摘下根白玉发簪,只见三途头发乱七八糟的撒下来更像要饭的了。 三途拿着白玉发簪在掌柜面前晃了晃,掌柜的两只眼睛像被勾住了一样一直朝着发簪瞧;三途再从女又头上摘下根发簪,女又的头发瞬间如瀑落下,女又厌恶的看了三途一样,只见三途把玩着手中女又的发簪,那发簪是金丝银线交织成的花朵,花瓣中镶嵌着两颗浑圆的珍珠。三途将两支簪子放到掌柜面前,说:“我们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走得匆忙身上没带钱,不知道这两件破玩意,能不能当钱使使呢?” 掌柜见到两支簪子立刻喜笑颜开,乐呵呵的说:“两位贵客,怪小人眼拙,没认出两位是落难到此,我们店里厢房有的是,我这就叫小二带二位上楼。”掌柜笑眯眯的拿起两支簪子,左看右瞧,女又其实打心里也觉得好奇,就问三途:“那簪子不是你随手捡了块白玉雕成的簪子么,他怎么就那么稀罕呢?我的那根也是,不过都是殿里的寻常之物,怎么这东西在这里这么好使?比我发火还有用?”三途笑道:“这里可不是咱们的无极殿,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那么吃你这套么?你要是有多几件我们的‘寻常之物’,都打赏了他们,他们就会像千寒千雨那样好好服侍你。” 女又突然想起多年前,金羽带着自己逛集市,自己喜欢了一样东西,金羽也是摘下了自己领口的珍珠换来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隐藏在世外,活了那么久,还真成了不近人情的人了,顺口道:“这么麻烦,早知道就带几个丫头出来好了,弄得我们现在想洗个澡都不知道去哪要水!”女又一边走一边犯难,这时身旁的店小二眉梢挑动,殷勤的说:“姑娘和公子都是行了不少的远路,看这一身尘土想必是乏累了,小的这就去烧热汤来给姑娘和公子沐浴更衣。” “那倒是再好不过的了。”女又眉飞色舞起来,又道:“对了小二,我可不要井里打的水,你可否从河道中取水给我呢?”小二紧皱着眉头不说话,女又看看三途,三途一旁老在挤眉弄眼,女又心领神会的从手上摘下戒指递到小二面前,那戒指上嵌着一颗剔透的玛瑙,小二这下可高兴了,可眼睛转了转,又犯难了,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从此店房到河边须得一刻钟,小的只有一双手,顶多只打得了两桶水,要是接满一大盆,恐怕要来回几十趟,我倒是不怕麻烦,只怕久了耽误姑娘沐浴。” 第30章 青玉觚 2 “这……”女又也想不到法子。一旁的三途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青色小觚交给小二,道:“你只需走到河边将这小觚装满,再把这小觚里的水倒入锅中用烈火加热送到我们房里便可。”小二拿着小觚抓耳挠腮不得其解看着二人不说话,然后嘴里嘟嘟囔囔的走了。 三途和女又各自的房门,他们正好对门,女又对着三途一个劲的阴笑,笑得三途浑身不自在,“你有话说话,你别这么看着我。” “那个青玉小觚装过的水倒出来可是甘醇的美酒哦,你难不成,是想要用烈酒冲身,把你这一身臭味冲掉不成?”女又依旧坏坏的笑着。 “那又怎么样,你看现在你我臭的,都叫别人叫成叫花子了,用水是洗不掉了,那只有试试用酒了。”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你的那个没我这个管用!”女又得意的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到三途鼻子下晃了晃,隔着塞子三途就闻到了一股清香,三途眼睛都圆了,连忙问:“这是什么这么香!难不成是王母的百花仙酿?” “聪明,以前二哥给我的时候还有半瓶,可是我不小心弄洒了全倒地上了,只剩下这丁点,我也没喝,用小瓶装起来了,你那青玉酒固然是香,可是如果加进了这个,你想会不会事半功倍呢?”女又笑眯眯的说。 “怪不得你房间有段时间特别香,原来是这个东西撒了,王母要是知道她的仙酿就这么给你糟蹋了,肯定饶不了你;不过好在你没喝,那个东西若是没有王母亲自做的下酒菜作陪,可是喝一口醉三年,诡婧也敢给你半瓶,他有几个意思呀?”三途嫉妒得要命,他也算是个好酒之徒,看着百花仙酿就想流口水。 “这东西这么厉害,喝一口醉三年?”女又张大了嘴巴问。 “可不是,神仙倒是如此,你我就不知道了,现在咱们用来洗澡会不会太浪费了,不如先给我尝尝。”三途说着想去抢女又手中的小瓶,女又一把收进怀里,道:“你要是睡死过去几年,我怎么办,不许喝!”说完走进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外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三途。 等那店小二从河边用青玉觚盛了水到厨房,将觚里的水倒与锅中,却发现觚里的水怎么也倒不完,而且倒出来的都是酒香四溢的美酒,小二惊呆了,就连厨房里的大厨子也从来没见过这等稀奇事,小二把大锅倒满了,发现觚里还剩半觚,厨房的人都围拢过来仔细瞧着店小二手中的青玉觚,酒香四溢,有人鼓动叫店小二喝一口,店小二胆小不敢。 这时掌柜的从屋外进来,问他们吵吵嚷嚷的不做事在干什么,众人将青玉觚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掌柜不禁也惊奇的看着那青玉觚,掌柜突然拿起觚,放到鼻下闻了闻,只有一丝淡淡的酒香,轻轻抿了一口,只见掌柜两眼睁大,嘴巴一直紧闭着,然后感叹了一声“好酒”,便昏睡在地不省人事,大家一探鼻息,发现他只是睡着了可是怎么摇都摇不醒,众人可犯了难。 他们全都对刚来的三途和女又充满了兴趣,争相用桶抬着热水抬到三途女又的房中去。 女又从屋中出来,见到熙熙攘攘的人都抬着水来不由得问三途:“怎么一时间,这群人都这么热情了?”三途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大伙把二人房里的木桶装满后,闻着浓烈的酒香飘散,众人都如痴如醉了,一个胖厨子问:“郎君,小的从来没见过这等稀罕事,你这宝贝到底是什么可否告知一二啊?”厨子问完,小二从身后拿出那个青玉觚捧到三途面前问到。 “这个呀,这个就是我们家喝酒的杯子呀,不过这酒杯容量大,一觚可乘十缸左右的酒,只因我家仆人太懒酿酒不愿多酿,才有了这东西,每次用着小觚就可以出十缸酒,我家还有个大罍,那个是用来藏酒的,可惜那个太大了不好带,急急忙忙就带了这个小觚,想喝酒时就可以喝了,多方便,呵呵!”三途如是的说,然后凑近闻了闻那桶酒,嫌弃道:“你们这的水不好,我这酒都变味了。” 几个伙计本来就没听说过的奇事,然后听三途说完更是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他们想,这一小觚就可以装这么许多美酒,要是他们家的大罍来了,可不是一碰翻整个镇子都给酒给淹了。 “公子,小的有一事还需公子帮忙。”店小二陪着笑脸说。 “你说吧,什么事?” “我家掌柜刚刚看到公子的小觚中美酒甚是香甜,不忍,忍不住偷偷舔了一小口,现在人事不醒了,公子,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小二一说,几个伙计跟着起着哄。 “他直接对着小觚饮的?没倒出来?”三途也惊了。 “没有!”店小二说,三途从他手中拿过小觚,又从桌子上拿过酒壶,将青玉觚中的酒倒进酒壶中,摇了两下,再从酒壶倒出酒倒进杯子中,低到小二面前,示意他喝,小二摆摆手,说不敢,厨子胆大,一口饮下,瞬间心花怒放,大赞好酒,他痛快完了一拍大腿,想起刚刚掌柜喝完倒地不省人事,怕自己也这样,懊恼不已。 三途笑着说:“放心吧,你不会像他那样喝醉的。我们平日喝酒都要倒出来,你们掌柜倒是胆大,敢对着这青玉觚喝,我刚刚不是说了么,一觚之量可出十缸美酒,你们掌柜刚刚只是抿了一口,你们自己算算他刚刚喝了多少吧!” “你是说,我们掌柜他是醉过去了?那他要多久才醒呢?”几个人更急了。 “这不好说,少则几天,多则几个月一年吧,我怎么知道你们掌柜舔了一口可是舔了多少进去!”三途一摊手,无可奈何。这时女又从门外进来,看见他们都在就乐道:“怎么这么热闹啊!”说罢将手中的瓷瓶中剩余的液体倒进三途的大木桶中,刚刚浓郁的酒香瞬间被花香代替,仔细一闻,花香中带着烈酒的香味,几个刚刚还没回过神的伙计被那香味沉醉了。努力伸着脖子嗅着。厨子大赞:“姑娘,你倒的这又是什么!好香啊!” “你们可有口福了,哦,不对,不该这么说,你们虽然没尝过,闻一闻也是祖上之幸了,这可是王……这是我们家祖母亲手酿的百花酒,比他那什么青玉好了可不止万倍。”说完在三途面前甩了甩空瓶子。 “你给我留点!一滴,就一滴啊!好妹子我求你了!”三途眼巴巴的看着女又,女又哼了一声将瓷瓶丢给三途,“想要就拿去,你要是和那掌柜一样睡死了,我可不理你。”说罢便出了门。三途连忙将瓷瓶对着嘴,可是瓷瓶空荡荡,百花仙娘已经被女又尽数倒入木桶,他失望的看了看瓷瓶,看来,是没有口福了。 几个伙计看着三途,都咽了咽口水,巴巴的问:“郎君,如何?” “如何什么呀,都给那丫头倒进水里了,不过那酒喝一口醉三年,我要是真喝了,你们就得管我三年觉了,哈哈,好了,我要洗澡了,你们都出去吧!”几个伙计有些意犹未尽的走出了房门,屋里的三途看着一桶酒香道了句:“可惜了!”摇了摇头,宽衣沐浴。 另一房里的女又浸在酒水里,闻着百花香味,通身畅爽,她好像很久没这么舒畅的沐浴了,在热水的温度下,她仿佛有想起了多年在无极殿的温泉中的日子,她喜欢在沐浴的时候感叹人生,她自己也很好奇,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多感叹,多愁善感本不是她所愿,可是天性如此,也丝毫没有办法改变。 女又沐浴之后,从纳宝罗汉图中取出自己的包袱,选了一件淡蓝色的薄衫穿上,对镜梳头,她看着傍晚霞光斜射着镜子中的自己,容颜依旧,随口道:“千寒,帮我擦干头发。” 叫了许久不见有人过来,她突然记起自己已经不是在无极殿,她看着窄小的客房,想想这么多年来,不是在朱雀宫做娘子,就是在无极殿做娘子,习惯了有人服侍的日子,从来没试过自己独自漂泊,她一直很想出来闯荡,看看外面的俗世人间,一时间的不适应没有让她不舒服,她拿着白布细细的吸干发间的水,待乌发干透,疲累的女又向床榻走去,扯过一床薄被覆于身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女又被一阵喧闹吵醒,她眯缝着眼睛看了看窗外,天大亮着,她感觉天好像一直是亮着的,她伸了伸懒腰,感觉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她刚想开口叫千寒千雨拿盥洗用具来,突然发现自己在客房里,只得自己走到脸盆旁,心想,好在昨天聪明,留了一盆干净的水,哦,不对,是干净的清酒。 第31章 青玉觚 3 女又用清酒拂面,那感觉只能用瞬间清醒来形容,她又用清酒漱了漱口,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自己挽发髻怎么都挽不好,恼羞成怒使了个小法术,瞬间乱发变成规规整整的髻,她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支简单的黄玉发簪插于发间,四周点缀着几颗小珍珠,外面披了件蓝绿色外衣,将自己的东西都归置进罗汉图内,穿戴整齐,出了门。 刚一打开门,就被门外乌泱泱一群伙计给挤了回来。她问道:“你们怎么全都来了?”这时他看到三途也开了门,女又看他依旧着着一身黑衣,只不过今日换了个白玉的发冠,几个伙计看见他们都出来了就向二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各说各话。 “停,你们一个一个说!”三途大叫道。然后指着胖厨子,“你先说。” “今天早上店里来了好多人,说我们昨日定是酿了什么好酒,要来尝尝,我们哪里有什么好酒,掌柜的又没醒,现在客人们都聚集在楼下,他们中间有不少王公贵族,硬说我们私藏了好酒不让他买品尝,我们说没有,就把我们的人给打伤了,公子啊,都是你那小觚惹的祸事,公子你可得帮我们和他们说清楚啊!”说着店小二指着头上的血疙瘩说:“公子呀,我们可没骗你,你看我这头,就是那群人给打伤的。” “好了好了,不就是酒嘛。”三途走进房中,取出青玉觚,吩咐伙计取了个大壶来,他将青玉觚中剩下酒倒入几个大壶,说:“你这就拿出去吧。” 几个伙计看了看壶,欲言又止的点点头,走了。女又道:“三哥,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嗯,你先去,我收拾下我的东西,随后就来。”女又叫住几个伙计,说和他们一起去看看,几个伙计大喜若望。 女又跟着伙计走下楼来到大堂。果真,看到大堂里全是人,有的是彪形大汉,有的是瘦弱书生,几个人的目光从女又出现到大堂一直没离开过女又,这时几个伙计殷勤的端上刚刚三途倒出的青玉酒,堂下又一阵吵吵嚷嚷喧嚣不停。女又继续扫视着堂下,多数是些喝酒的男人,只有在一个角落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和三途一样,周身是黑,不同的是,女子衣裳的黑中透着白,女子低头喝着水,默不作声。这时三途下来了,他停在女又身边问:“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三哥,你看到左边那个角落的黑衣女子了没有?我总觉得她奇奇怪怪的。”女又低声说。三途朝女又说的方向望去,微微一皱眉,道:“我认识她。” “啊?你认识?”女又一惊,心想,怪不得觉得那女子与众不同,原来和他们一样不是寻常人。 “她和我一样,也是不死神,不过她是我的晚辈,我与她师父交情莫逆,算起来,她也算是我的师侄。”三途看着那女子说,“也不知道她来这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你和她有仇么?” “这倒不是,个中缘由我日后慢慢说给你听,这个女人不好惹,等会如果她不来招惹我们,我们也别搭理她。听到了么?”三途叮嘱女又,女又哦了一声。 这时堂下的那些男人们都喝完了酒,个个都赞不绝口,有人开始问伙计,酒是从何处得来的,为何昨日问到一股花香,酒中却没有。伙计解释了一番,几个男人目光便向三途女又二人投来。 女又被一群汉子的目光看得好不自在,一旁的三途倒是镇定自若的迎着众人的目光,只见三途通身黑色衣袍,发丝根根齐整的簪于白玉发冠之中,左手在前,右手背于后,手中握着青玉觚,左手拇指带着玉韘,气宇轩昂棱角分明。三途平日嬉皮笑脸,正经起来,严肃不输诡婧,面对几十双眼睛,毫不却弱,眼神凌厉的看着众人。 人群中以为上了年纪头发略微花白却没有胡子的男人笑盈盈的走过来,抱拳道:“我乃长安君府中管事安秋鹊,昨日家人闻言,此客店之中酒香四溢,扑鼻而来,整条街都闻到了花香沁人心脾,酒香如痴如醉,今日长安君问起老奴,老奴如实奉告,长安君命我来此一探虚实,并且命老奴务必将酿酒之人请回府中做客,不知,这佳酿,是二位之中谁人所酿?” 那老仆看起来倒是忠厚,不过声音尖锐,女又心想,那人定是个太监。还未等二人说话,一旁的彪形大汉粗着嗓子说:“长安君算什么东西,老子先来,他们二人无论谁是那酿酒之人都得跟我走,谁敢阻拦,你们来看!”说罢一把大斧朝桌子劈来,桌子瞬间劈成两半,在座之人不免心中一惊。 女又倒是不曾将那汉子放在眼中,倒是听他这样说心里来了劲头,冲着汉子问:“你这莽夫好不识礼,这桌子是你的么?说劈就劈了。我就是那酿酒之人,我若不和你回去,你奈我何?”三途在一旁乐了,看着女又自夸自雷的样子不禁好笑,女又撇着眼睛看他,不做理会。 “你这女娃生的到生的水灵,若真是你酿的好酒,你跟我回去我们山寨的弟兄不但有好酒喝,凭你这姿色还可以给我们爷爷做个一房夫人,若是不跟我回去,我便一斧子劈死你也就了了,我家爷爷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什么狗屁也休想得到,哼!”大汉说完白了一眼身旁的安秋鹊,然后身边的几个弟兄也吵吵起来,安秋鹊气郁的指着彪形大汉说不出话来。 女又和三途听到不禁笑了,女又从三途手中拿过青玉觚,从楼梯上走下来,笑着说:“你这粗人想要我跟你回去,倒也不难,瞧见我手里的小觚了么?你们喝的美酒佳酿就是从这小觚中来,现在这觚中还剩下小半美酒,你们一共来了,呃……一共来了十个兄弟,加上你,十一个,你们十一个汉子,若是能将这觚中美酒喝尽,我和你们走一遭便是,如若不然,今后都不得来此造次,你应与不应?”楼上的三途看着女又心里好笑, 几个熊头汉子听了女又的话,又看了看那小觚,突然仰头大笑,彪形大汉身后窜出一壮汉,对女又说:“你这小觚,还不够爷爷漱口的!哼!”说罢从女又手中夺过青玉觚,对饮起来,几大口酒下肚,他用袖一擦嘴,大赞道:“痛快!”然后打了个酒嗝双眼一翻白,泛红着双颊倒底而睡,呼噜震天响地,旁边的几个伙计看到纷纷捂嘴偷笑。 壮汉的几个兄弟看见连忙去扶,看到壮汉并无异样,只是醉死过去,便放了心。彪形大汉看了一眼那汉子,又看看觚中之酒,大骂道:“没用的东西,连口酒都干不了!”转头对几个兄弟说,“你们谁,能干了这小觚酒,回去爷我重重有赏!”几个兄弟看看小觚,有几个像刚才壮汉一样对着小觚饮起来,可是结果都是倒地醉死过去,最后只剩下三个小卒和那彪形大汉,那彪形大汉怒目圆瞪,“他奶奶的,几个大老爷们连觚酒都喝不完,寨主养你们何用。” 说罢拿起小觚内窥一视,觚内之酒丝毫不动,气愤不已,便想对饮,女又打断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们一共十一个人,要是都醉在这客店,那这店家可不用做生意了!” “我他妈的管他做不做生意!” “那你可得交代好了,你得告诉你那剩下的三个兄弟等会怎么把你们都抬回去!是雇辆驴车呢,还是想拖死狗一样的把你们拖回去呢!啊,不对,你那三个兄弟骨瘦如柴,你却好似狗熊托生,他们三个拖你一个可能都拖不出这店门,大家说,这可如何是好?”女又盈盈笑起来,在场的人都笑了,彪形大汉被女又这样一嘲笑,顿时觉得脸上无光,一把将青玉觚摔在地上,只听见咣当一声,可惜那青玉觚,从无极殿中出来还不到两日,便被一个粗俗汉子摔了个粉碎。 彪形汉子骂道:“他奶奶的贱妮子,老子不和你说这许多,今日你灌醉我几个兄弟姑且不论,今日我若不能将你带回山寨,邯郸城以后哪还有我威爷立足之地。”说着拿出大板斧,还未等汉子动手,女又伸手就去夺汉子手中的斧子,女又一把抓住汉子的右手手腕,女又手小,整个手抓实了还抓不住汉子的手腕,汉子奸奸一笑:“怎么,女娃娃,想和大爷玩玩!” 女又莞尔一笑,左手一用力,五指便陷入汉子腕中,青筋暴露,汉子吃痛大叫一声,斧子掉落,女又右脚猛的朝汉子丹田踢去,重重一脚,将汉子踢出一丈多远,砰的一声,汉子撞到桌椅上,把桌椅都压得个粉碎。 第32章 青玉觚 4 汉子捂住手腕,放开手一看,只见手腕脉门处五个深深的血红指印,隐隐可见细微的血管已经爆裂,汉子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正想破口大骂,却见到女又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板斧,右手接到利刃上,手腕稍稍一用劲,就看到板斧融化在女又手中,刚刚还寒光四射的斧子瞬间被女又揉捏成了一个红铁熔球,女又一把将红球摔到汉子面前喝道:“带着你的人,滚出去,姑娘我见不得血光,要想活命,趁早给我滚。”汉子未动,三个小卒已经摸爬打滚的冲出了店门,彪形大汉恶狠狠的盯着女又,心有不甘的捂住自己的手腕离开了。 店小二看到面带愁容的走到女又跟前道:“姑娘,你刚刚好不威风,可是,那威彪在此受辱,怕是再会带人前来滋事,倒是我们的小店可就不保了。” “那人叫威彪?什么来历?”三途一旁插话道。 “威彪是邯郸城外西平山上龙威寨的二当家,咱们城里的百姓可受了那群恶贼不少苦楚啊!你瞧,他们连长安君都不放在眼里。”二人回头看看一旁的安秋鹊,姓安的老奴憋屈的点了点头,略带尴尬的笑了笑。 “原来这里是邯郸城,三哥,邯郸是什么地方呀?”女又问着三途。 “呵呵,你在家呆了多久,我其实比你更久,你问我,我问谁去?”三途傻傻一笑,想起自己不知不觉在无极殿呆了五百多年中途出了几次门,却没有来过凡尘俗世,女又突然一问,自己也浑然不知。 “那你们想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我把那几个汉子给杀了永绝后患?”女又问着几个伙计,几个伙计如临大敌个个摇头,店小二说:“不敢不敢,姑娘你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到那龙威寨,他们要是以为是我们几个的意思,我们可就活不了啦!你也看到了,我们掌柜不在,店里没有主心骨,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呀!这事情来得快,我们几个都是混日子吃饭的草民,为的不就是安安稳稳吃口饭么!” “你也别着急,我们刚从家里出来,现在不急着赶路,就在你们店里多住些日子,若是那群贼人来了,我们姑娘定会给你们做主的!”三途说完笑着看了一眼女又,女又得意的哼了一声,她知道三途调笑她,好在她也十分受用。 “姑娘,公子,老奴还有个不请之请,可否……”安秋鹊一旁插话,女又知道她定是又为了青玉觚酒的事,就说:“不是我不想和你走这一遭,你也看到了,青玉觚都被那狗熊摔碎了,美酒也酿不成了!你们长安君若是想喝,这客店里还有些剩余。” “青玉觚摔碎了有什么大不了,你看我手上这是什么?”三途手中拿出一个暗红剔透的小觚,那小觚比青玉觚小了不少,都快赶上女又的小瓷瓶了。 “这是什么?”女又问。 “红玉觚咯,它和青玉觚是一对的,我出门时一并带了出来,安总管,这下你不用担心和你主上交不了差了。”三途笑道,安秋鹊闻言喜笑颜开,道:“这便好这便好,公子,姑娘,马车已在店外,这便请吧!”三途乐呵呵的跟着安秋鹊走了,女又将摔碎的青玉觚随便拾起来用手帕包好放到腰间的口袋里,也出了门。 马车里,安秋鹊向二人行了一个礼,问道:“听公子和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不知二位从何而来。”三途回礼道:“在下三途,我身旁的姑娘是女又,我们不是本地人氏,我们常居昆仑,此行乃逃婚出来,走得急,也没带什么东西,安总管也别见笑,我们连住店的钱也没有呢!”三途刚说完,胳膊上就被女又扭肿了,女又大叫:“谁和你逃婚!谁和你逃婚!你自己和你自己逃婚出来的吧!” 安秋鹊看着二人打打闹闹不由一笑,又问:“看公子气宇轩昂,气度不凡,身着黑缎,想必定是出自名门望族,老奴不曾去过昆仑,只听来往商贩说,昆仑是个人烟稀少及其荒芜之地,那里少见树木多见黄沙,况且昆仑据此少也有千里之遥,二位如何……”安秋鹊尊称三途一声公子其实是先观衣冠后观人的结果,三途和女又身手不凡加上衣冠楚楚,安秋鹊常在贵族中走动,心想着千万不要得罪了哪家权贵才是。 “呃……”二人经安秋鹊这么一问,都哑口无言了,难道要跟他说他们是驾云过来的么。良久,安秋鹊不见二人应答自己也有些尴尬,继而换了个话题:“三公子手中这红色小觚和刚刚姑娘手中的青色小觚,真能酿出美酒?” “不错,青玉觚中酒香醇,红玉觚中酒甘甜,二者其实并不是酿酒之物,只是他们平日乘酒多了,聚集了酒中灵气,所以将清水倒入,摇晃一阵,就可闻到酒香四溢了。”三途如是答道。 “可我刚刚见那几个贼匪都饮不尽觚中之酒,喝完便倒地,这又是和故?” 三途笑着说,“安总管平日一次可饮多少好酒?”安秋鹊道:“老奴不盛酒力,一两便醉了。”三途又道:“我不说了么,这玉觚实乃容器,青玉一觚可纳十缸美酒,红玉则少些,可纳八缸,平日我家饮酒都是从觚中倒酒进酒壶,方能饮之,那几个汉子对着嘴喝,一口便相当于喝下了小半缸的酒,哪有不醉之理?” “有这等稀奇事?”安秋鹊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三途手中的红玉觚,有些不敢相信。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三途笑道。 “那也是,只是姑娘的青玉觚被那莽夫摔碎了,实乃可惜至极。”安秋鹊有些惋惜。 “说起那狗熊我就来气,从哪冒出来的山妖熊怪,砸碎了人家的桌椅,还口出狂言要带我回去做他爷爷的几房夫人,最可气的是,把青玉觚给摔碎了,要不是当时人多,我早就……”女又没有往下说,而是气嘟嘟的看着三途。 “安总管,不知龙威寨是何来历,如此猖狂。”三途又问。 安秋鹊哎了一声,道:“龙威寨的大当家龙啸勇共有七个兄弟,龙啸勇排行老四。这七个兄弟可不简单,七个人在各国都有自己的山寨,他们各怀绝艺,平日里靠着烧杀掳掠过活,就说西平山的龙啸勇,人如其名,他的绝艺便是龙吼功,有道是,‘龙吼一声响,西平摇三摇’;官府曾经派高手缉拿此人,可派去的高手都被他的龙吼功震得死的死伤的伤,龙威寨的人走路都是横着走的,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哎!说起来都是泪啊!这个人可是惹不得,今日,姑娘打伤了威彪,恐怕……” “龙吼?”女又问,“三哥,龙吼是什么呀?” “我也没见识过,估计是练的什么内家功法,靠丹田一股气力从嘴中发出威吓的声音吧。”三途猜道,二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到心上。 女又道:“安老爷子,你就放心吧,我们才不会怕他们呢,倒是那家客店我有些担心,若是人家因为我们有什么损伤,我倒是过意不去。”女又转着眼珠想了想,将手帕叠成一只纸鹤的摸样,吹了口气,念道:“快回去,有异速禀。”三途哈哈一笑:“你的小纸鹤还经不住人家一口气哈的呢!”女又哼了一声不做理会。一旁的安秋鹊嘴巴啊得很大,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揉了揉眼睛,问:“姑娘的手帕怎么会飞?” “丫头片子变的戏法,安总管不用理会!”三途道,他心里想,来到凡间法术一显露解释起来真麻烦,以后还是少用为好。 马车一路平稳的行驶着,不久便来到了一座大宅,大宅门前红砖绿柳还有家人护院,女又心想,虽然不及无极殿可也算得上气派,只见门上匾写着四个朱红大字‘长安君府’,安秋鹊将二人迎了进去,一路有家仆哈腰,婢女行礼。 穿过前殿来到大堂,安秋鹊向二人道:“二位在此稍作歇息,老奴去请君上。”说罢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这安老伯倒是老老实实,不知道他说的长安君是个什么人物,三哥,你说他是什么来头?”女又一屁股做到席上,问着三途。 “应该是国君的儿子或是兄弟,我猜的。”三途也坐到女又对面的席上。 等不多久,堂后传来爽朗的笑声,二人寻声望去,见一中年男子,四十左右的年纪,黑须黑发,大腹便便,身着黄衣黑裳在婢女的簇拥下从堂后走来,居中而坐,女又心想,这人应该便是长安君了。 安秋鹊一旁介绍道:“君上,左垂首乃三途公子,右垂首乃女又姑娘,昨日美酒乃女又姑娘所制,只可惜青觚已碎,好在三公子还有一红觚,老奴总算不枉此去。”长安君抬眼看了一眼三途又看看女又,见三途器宇不凡,心中便多生了几分好感。 第33章 青玉觚 5 “嗯,昨日听多嘴家人闲言,说城南街上酒香扑鼻久久不绝,此事轰动一时,城中百姓口耳相传,竟说得神乎其神,今日得闲,就叫了总管去探听一二,如见到酿酒师傅定要带回府中让本君瞧瞧,究竟是何高人能酿出如此美酒;刚才安总管回来禀报,说却有美酒不假,只可惜让那西平山的恶贼摔坏了玉觚实乃憾事。” 席上长安君笑言又道:“安总管来报说,二位乃西域昆仑人氏,不远千里来到邯郸,身上未带钱币,不如就住在本君府上吧,一来本君不愁美酒喝尽,二来可听听西域奇闻,二位可愿意。” “多谢君上美意,我与又妹本应答允,只可惜我二人触怒了西平山的二当家威彪,恐那威彪到店房去生事,轻饶无辜,我与又妹还是在店房住上几日,若是无人生非,到那时我们再到府上叨扰,还望君上不要介怀。”三途言辞拒绝,但礼数偏偏,女又偷看一样,突然觉得三途不玩笑的时候,倒是和诡婧相像一二。 “此言当真?那我这就吩咐仆人洗刷客房,等着你们到来,哈哈!摆宴!”长安君大喝一声,几个仆人端上酒菜,女又正好饿了,未等长安君发话就自行动筷,长安君一见不免蹙眉,三途一旁道:“我这妹妹,叫我家二哥平日给惯坏了,还望君上海涵。” “哈哈,听安总管言,女姑娘乃爽快之人,单手将西平山威彪制服,真是大快人心,不怕二位笑话,西平山的一窝贼寇可是让朝中上下烦透了心,哎,孽事不谈,来来来,咱们来喝酒!”长安君一举杯,二人之好相陪,长安君转言道:“安总管言,青觚已碎,还剩只红觚,不知红觚之酒,可像青觚一般醇美,我这安总管可是有了口福,本君还未尝到美酒,他就先尝到了。”长安君又笑了起来,一旁的安秋鹊垂首道:“还不是托君上之福,不然老奴哪来的口福!” 三途从袖中拿出红玉觚,道:“请君上派人将这红玉觚沉于井中,片刻捞出,见觚中有水即可,过得一刻钟,取酒壶倒出,将酒壶摇三摇,方可引用。”安秋鹊从三途手中拿过,转头吩咐婢女照做,长安君问道:“酿酒之法不外乎取甘甜之泉,混五谷,蒸煮有时,冷却窖藏,怎么公子的红觚,倒入清水,就可出美酒了?” “是与不是,君上稍候便知。”三途卖了一个关子,偷眼瞧了一眼女又,女又见他的神气冷哼了一声不做理会。 等不过多久,见婢女端着红玉觚上来,安秋鹊将红玉觚小心的倒入大酒壶,虽然安秋鹊早知红玉觚能纳八缸水酒,可等真到自己倒时,还是不免吃惊;安秋鹊将大酒壶倒满,拿起摇晃片刻,众人便闻道酒香四溢,长安君有些眼馋的望着安秋鹊手中的酒壶,等安秋鹊从壶中倒出美酒,便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本以为真会像他们说的尽善尽美,谁知长安君紧蹙双眉,表情古怪,勉强将口中酒咽下,安秋鹊道:“君上应让老仆为君上试上一试才好,怎么,君上,这味道不醇么?” 长安君擦擦嘴,回味着道:“说这酒美,倒是真与平日喝的有些许差别,可是美酒之中夹杂着浓浓的苦涩,实在让人……实在让人难以下咽啊!”长安君重重将酒杯放下,安秋鹊有些惶恐,倒了杯酒,小口喝了些,果真如此,安秋鹊紧皱眉头看着三途不知如何是好。 三途也正在奇怪,红玉觚中酒向来比青玉觚中酒甘甜,从来不会酿出苦味呀。 这时女又吃饱了,放下筷子道:“世间万物都有两仪之分,有黑有白,有阴有阳才不会两级失调,不分昼夜;我们家的酒觚也是如此,红觚为阴,青觚为阳,红觚与青觚相伴许久,定是心有灵犀,现在青觚已碎,世间再无,君上你想,若世间再无男人,只剩女人,会当如何?” “呃……”长安君一时语塞,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会问道如此敏感的问题。 女又走到安秋鹊身旁,拿过红玉觚闻了闻,从袋中取出青玉觚碎片,尽数置于红玉觚内,只见红玉觚内闪过一道光亮,渐渐的,剔透的红玉中慢慢渗出青色的玉髓,不过多时,刚刚还周身通红的玉觚就变成半青半红的酒觚,女又摇了摇手中酒觚,又闻了闻,心中大悦,吩咐道:“把大酒壶里的苦酒倒了,重新乘过。” 婢女将大酒壶中的苦酒倒尽,安秋鹊重新将大酒壶倒满,以保万一,他这次先自己浅尝了一口,瞬间好似尝到了人间极品一般,呜呜的指手画脚,咽下口中美酒对长安君说:“君上,这酒比我在客店之中尝过的甘醇不止百倍,请君上品尝。”安秋鹊将长安君的酒杯斟满酒。 长安君半信半疑的抿了一口,两眼放光,继而一口饮尽,道:“美!美!真是美!此酒乃本君尝过最美之酒,好似人间已无,天上仅有,安总管,再给本君满上!”长安君一高兴,连干了几杯,安秋鹊更是欢喜非常,心想总算没有办差一件事。 女又回到席上,三途一个劲的给女又挤眉弄眼,女又毫不搭理,自顾自乐呵呵的笑着,那长安君又道:“本君还有一事不解,刚刚姑娘在红觚中放了什么,怎么瞬间苦酒变得无比香醇甘美?” “是今早被西平山狗熊打碎的青玉觚的碎片。”女又道。 “哦!”长安君摆了摆手,安秋鹊便把手中已经变成青红的玉觚递给长安君,长安君仔细端详,又问:“刚刚还是红色的,怎么,这下就变成青红的了?那青色,仿佛和红色生长在了一起似的。”他摇了摇,感觉那青红玉觚比刚刚比得更大了,也重了些。 “这两个玉觚其实都是我三哥之物,不过我却更了解它,君上想不想听个故事?”女又笑眯眯的说,长安君更是来了兴头,说:“愿听姑娘道来。” “这青红玉觚最开始其实就是一只,而非一对,他们相辅相成相依相伴有几百年,也或许有几千年了,只是有天一个狠心人不知为何将青红玉觚分开,便有了青玉觚和红玉觚,尽管如此,他们仍作为乘酒容器,装着琼浆玉露;日久天长汇聚了酒中灵气,直到三哥将他们从家里带了出来,青玉觚被狗熊打碎,世间只剩红玉觚,红玉觚形单影支,就像女子没了丈夫,心中苦楚自然不言而喻,倒出的酒也是苦的;我只不过‘成觚之美’,将他们又合二为一,这才有了君上刚刚饮用的美酒佳酿!”女又说完得意的看了三途一样,三途干笑了一声。 “我只知道何首乌或者是人参这类通天地之气的灵物能分出雌雄,没想到,这小小玉觚也有分阴阳,世间稀奇之事,本君今日算是听闻一件。安总管,再倒酒,今日我要和二位不醉不归。”长安君大笑道,然后瞟了青红玉觚一眼,若坏心思喝尽杯中酒。 午后,长安君有事不做多陪,叫安秋鹊陪着三途女又逛了下长安君府,三途女又正好闲来无事就应允了,其实无极殿比这君府奢华不止万倍,二人早已看腻,倒是没有见识过凡间大臣的住所。 当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女又看到有所房子上全是藤蔓,只藤蔓缠绕着铁窗,盛夏的天,却觉得那里阴阴森森,女又正想上前窥探,不料安秋鹊拦住女又,说:“此处乃长安君关押犯事仆人之处,那犯事的仆人失了心智,狂躁不已,姑娘还是不要进前,以免有伤玉体。”女又看看三途,三途微微摇摇头,女又有些不甘的还是走了,尽管她对那个房子充满了好奇。 没逛多久,二人便向安秋鹊辞行,安秋鹊命人将青红玉觚取来,对三途说:“马车已经给二位备好,这玉觚君上吩咐老奴还于公子,只是君上贪杯,将觚中美酒令人存封了起来,还望公子不要介怀。君上还特地交代老奴告诉公子,等公子处理完店房中事,定要来府上多住几日。” “酒逢知己,知己怎会介怀,你回去回禀长安君,替我多些他的款待,日后有缘,定当择日再来叨扰!我们初来邯郸,想多行几步,马车就不必了,安总管留步,我和又妹这就去了!”三途行了个礼,和女又转身离去。 一路上三途和女又有说有笑,当三途问道女又怎么知道青红玉觚能合二为一之事,女又从腰间拿起快红绿相间的翡翠,道:“这是在无极殿的时候,千寒千雨两个丫头送给我的,他们本就是翡翠化身,翡是千寒,翠是千雨,由此我就想到三哥的一对玉觚兴许就是翡翠,三哥你看这玉。”女又指着手中之物,道:“这玉绿中有红,红中带绿,本就是你我形影相随二者不可分开,正如一对鸳鸯,就该是一对,若是只剩一只,那另一只该多惨!”女又略微有些失落的说,其实,她是想那两个灵巧的丫头了。 “那——那个故事呢?” 第34章 螭 1 “我编的,你不会信以为真了吧!”女又斜眼看三途吃惊的样子心里好笑。就在这时,远远飞来女又手帕叠成的那只纸鹤,女又知道店房出事了,和三途快步朝店房赶去。 当三途和女又走到店房那个街口,还没看到店房,就看到了乌泱泱一群乌合之众,有的手持棍棒,有的扛着旗子,都是破衣烂衫敞胸露背。街上的商贩行人早已不知去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有的认识女又的小罗罗看到他们二人来了,连忙跑进店房通报,三途和女又走到那群乌合之众之中,个个都是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们,三途倒是不害怕,女又其实也不怕,只是看着那群人心里觉得及其恶心。 三途和女又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没看到来人,就看到店房的伙计一个一个被打成重伤捆绑在地上,女又看着心中来气正想发作,三途拉住她,眼神会意说不可轻举妄动。只听见店房正中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打伤了我的二弟啊!”男声尖锐,就想用指甲刮过锅底,听着就让人难受。 三途和女又寻声看去,只见一花白发须的中年男子坐在中央,灰布蓝衫,满脸褶子却没有眉毛,发间插着一根树枝,最让女又受不了的就是他一直在摆弄着他的一双又丑又枯的老手,双手指甲黑黑长长,像是天生长出的黑色。女又心想那个人应该就是安秋鹊说的龙啸勇。 “三哥,这男人好恶心,你看他那指甲是不是几万年没修理过了!”女又打了个冷颤,扯了扯三途的衣袖说。三途扑哧笑了,还以为这丫头想什么,原来注意到人家的指甲上了。 “大哥,就是那个蓝色衣服的丫头,就是她把我弄成这样的!”声音从一旁的担架上传出,二人低头一看,是今日早上闹事的彪形大汉威彪,他捂着右手,本来粗大的右手在手腕处肿起了一寸厚的黑肉,手腕之上是有血有肉的筋骨,可是整个手腕和手掌却通体发黑,手指指甲已经有几个爆裂开不住的往下滴着黑血。威彪还想大骂几句,却右手吃痛,说不得话,只得呜呜的发出愤恨的声音。 “就是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么,哪儿跑出来的黄毛蹄子,胆敢打伤西平山的二当家。”龙啸勇站起来看看威彪说的丫头是何人物,突然看到了女又身边的三途,三途正笑着看着他,他顿时感到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吓得跌坐在椅子上,身旁两个小罗罗将他搀扶起来。 “小螭儿,角长出来了是吧?这般横行霸道为之何呀?”三途笑意更浓了。 “三哥,你认识这人呀?”女又好奇的看着三途,三途却不答她,走到龙啸勇面前仔细看了看龙啸勇,龙啸勇看到三途进前,更是热汗直流瞪大了眼睛不敢做声。三途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用怕,怕——”三途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继而又道:“也没用。” 龙啸勇从椅子上滚到地上磕头带响的一个劲说:“祖爷爷,小螭儿有眼无珠,不知爷爷龙驾至此,还让手下的人惊扰了爷爷,爷爷,您就绕螭儿这一回吧,螭儿下次再也不敢了。”龙啸勇头磕出了血可还是一个劲的用力磕着。 女又走到三途身边,道:“哇哇哇哇!三哥,你好足的面子,话还没说两句呢,他怎么就跪下了?还叫你爷爷,那你平日叫我祖奶奶,那他该叫我什么?” “咳咳!”三途挤了一眼女又,“少胡说八道,没嘴没舌的让人笑话。”女又正欲还击,但看到在场人多,龙啸勇又叫他祖爷爷,心想就给三途一个面子,把正准备说的话憋了回去。三途扶住一个劲磕头龙啸勇,龙啸勇眼蕴泪花,鼻涕都快出来了。三途道:“叫你的人把伙计都放了给几口水喝!你跟我进房说话,其他人不得偷听。” 三途起身走了,女又觉得好玩也跟着三途走了,龙啸勇咽了一口口水,心人就扑通扑通跳着,这时身边的一个罗罗说:“大当家,你不是说要剥了他们的皮么,怎么还没说到三句话就……”龙啸勇立马给了那人一个大耳刮子,骂道:“没听见祖爷爷的话么,少他妈废话,还不把人给放了,全都给我守在这,不许跟来,我要是有个好歹,你他妈谁也别活了。”说完哭丧着脸跟着三途而去。在场的人一个一个又惊又奇又不敢出声,看着龙啸勇哈腰后背的跟着三途一步三颤的远去。 龙啸勇哈着腰走进三途房中,颤颤巍巍的把门关山,跪在三途跟前;三途和女又都坐在桌前,女又问三途:“你说啊,他为什么叫你祖爷爷。” “我之前不和你说过么,上古十大神龙,我行十,在里面是最小的,只不过后来犯了事,被天帝剥去龙身,化身为三途黑流川,因为和了朱砂氏是旧识,成了不死上神,这过往我就不一一和你说了,就和你说说他吧!”三途指了指跪在地上个龙啸勇,“他呀,也和我们一样,也是异类,我当年把他从妖物口中救下的时候还没人形呢!” “哦,是这样,你有恩于他,怪不得呢!”女又连连点头。三途又说:“螭,是龙族中的一种,多为雌性,雄性甚少,他就属于那甚少中的一条;有角为虬,无角为螭,还有一种小龙叫虺,那种龙更加小,和爬虫相近,姑且不论。若论修为,虺百年化螭,螭五百年化虬,虬则需要修炼千年化方可成蛟,蛟若想成龙,可就不是修为造化的事了,要积功德,避雷霆,历数劫,逢机缘,方可飞升成龙。还只是龙,我乃神龙,你想想我们差在哪吧!当年我把这小螭儿从妖物口中救下,给了他一口龙气,那口气可去了我几十年功力,我放他回归山林,望他好好修炼,早日飞升,没想到这不成器的东西,有了人形就干起了这烧杀抢掠的勾当。”三途又看看龙啸勇说。 龙啸勇趴在地上放声痛哭,诉说这几百年来被各种妖物欺负好不容易练成人形只想图几年快活也想有人尊一声大王云云,龙啸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唔知哇呀说得不清不楚,女又看他嘴巴鼻子冒着不知是鼻涕还是唾液泡泡心里更觉得恶心了,突然一拍桌,把三途和龙啸勇都吓了一跳,女又喝道:“你,不许哭,把你脸上那乱七八糟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都给擦了,一字一句的说清楚道明白。再呛一声喉,你看我不抽死你!” 龙啸勇被女又一吓,还真的就不哭了,慢慢的说着:“六百年前,得祖爷爷虎口救下龙气吹身,螭儿万感恩德,螭在山中修炼了五百年,托祖爷爷洪福得以变化为人,便想着出山玩两日见见世面也不辜负这一身皮囊,没想到出山不过几日便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异类,几经怂恿,螭儿定力不够,和他们一起做了这落草的买卖,这几年来仗着祖爷爷给我的一口龙气练成了龙吼,倒也,倒也威慑了不少百姓,可是祖爷爷英明,螭儿只是强撸钱财,从未害人性命,爷爷英明,爷爷弱这次将螭儿饶了,螭儿马上一把火将寨子烧了,我立刻回深山修炼,绝不出来。”龙啸勇言辞恳切,倒也不想编出的故事,女又看着他咪咪着眼睛,又问:“那威狗熊又是怎么回事?” “啊,山寨之中只有我一人是异类,他们都是周边落草的百姓,何来的狗熊?”龙啸云惊恐的看着女又。 “就是那被我捏肿手腕的你的弟弟威狗熊。”女又没好气的说。 “姑娘容禀,小螭贪杯,听寨子里的头目说昨日此处有异样酒香,就忍不住馋了,就叫我那不知死活的弟弟去请酿酒的师傅回寨给我酿几壶好酒,没想到那蠢人得罪了祖爷爷和姑娘,姑娘宽宏大量,就饶了小螭儿吧。” “你这几年果真没有害人性命?那官府派去山寨捉拿你的几个高手被你龙吼震得死伤过半又是怎么回事!”三途问。 “祖爷爷,小螭儿对天盟誓,小螭儿用龙吼威吓他们不假,可是却没有要他们性命,顶多是负伤逃窜,死的那几个多半我那几个不成气候的手下追赶而去多补了几刀的后果,小螭儿字字肺腑,不敢欺瞒爷爷。” 三途站起身来,背着手愁云满布,思索着什么,女又道:“三哥,没想到,你当年一口气救了这小螭儿,他却用你这口气为祸一方,看来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怎么交代呀!” 第35章 螭 2 “都是小螭儿不好,求祖爷爷海涵绕过小螭儿吧!”龙啸海有砰砰砰的磕响头。 “三哥,他能有今日气力掠夺百姓,皆因你那口龙气所起,你不如就把你的龙气收回,放他回去修炼如何?”女又又道,龙啸云却如临大敌,生怕三途收回自己腹中龙气,却不敢多言。 三途思量片刻,走到龙啸云跟前,将龙啸云扶起,道:“如我今日放你归山,你当如何?” “小螭儿定当放把火把山寨给烧了,遣散部下,回山修炼,再不出来。”龙啸勇言辞凿凿,三途又道:“你腹中那口龙气,我暂不收回,姑且先收于你腹中,为妖不易,我当初救你一命,今日就不损你百年道行,我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罚你,你且先带部下回山安顿,量你粮绝水断不得出山,我日后想好如何安置你之后自会去西平山找你。” 龙啸勇闻听又跪在三途面前磕头带响,道:“多谢爷爷隆恩,爷爷恩德,小螭儿今生无以为报,爷爷日后有用得到小螭儿之处,小螭儿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三途和女又看着龙啸勇下楼,堂中的几个伙计已经松绑,都坐在椅子上喝着水,地上的威彪嗷嗷的嚎着,头上豆大的汗连连冒出,刚刚还是只有一只发黑的手掌此时已经是整个臂膀都黑了下来,指尖滴下的黑血已经在身边汇集成了一滩,龙啸勇看着面带为难的和三途说:“祖爷爷,我这弟弟惊扰了姑娘,本该由他疼死,可是……可是……唉……”龙啸勇大叹一声,说不下去了。 “这狗熊何止惊扰我,他还把三哥的青玉觚摔了个粉碎,这笔账怎么算!”女又嘟着嘴大叫道,她知道龙啸勇开口想求三途求自己救他,女又看着威彪就气不打一处来。三途看着那厮如此难受,也动了恻隐之心,道:“又妹,若不是那狗熊把青玉觚摔碎了,那两只玉觚也不能合二为一了!有一失才有一得嘛,你就绕狗熊一条命吧,你让他的毒血再滴半日,狗熊就变死狗熊了,你这不枉伤人命嘛。”三途转头有些央求着女又说。 “你一刀将狗熊的熊掌砍了,封他几处大穴,这狗熊的命不就保住了!这狗熊没了熊掌,日后看他还彪给谁看!”女又依旧不理三途,女又气嘟嘟坐在椅子上不做声了,气氛一度僵持了下来。 就在这时,楼上一间客房中传来了琴之乐,琴声低沉好似男子哭泣,突然音色跳跃又似有人欢笑,突然一阵乱音,仿佛众人议论,琴声越来越快,好像议论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停止,就在大家都以为一曲完结,琴声又变成了低沉的哭泣,起先像是男子轻泣,渐渐的变成几个女子的抽泣,一曲作罢,堂中的尴尬变成沉默。 女又听懂了琴音之意,弹琴之人借琴声把威彪现况说了一遍,女又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威彪,堂堂七尺壮汉,尽在琴乐声中留下了泪,威彪看着女又不再说话,突然说道:“拿刀来,老子不要这胳膊便是!”身旁众人面面相窥,谁都不敢动,女又蹲下身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问你,你哭是为的谁呀?” “老子不为谁,就是疼的。”威彪依旧蛮横,龙啸勇看见,用力在威彪脚上踢了一脚。“都到现在了,你还横什么,还不给姑娘道歉。” 女又站起身来,对龙啸勇说:“你,我就不说了。”女又突然低声道:“修道之人不知检点,贪图人世美乐,三哥心软既往不咎,若是我,你看我不抽了你的筋。”龙啸勇此时哪敢动怒,女又要是真厉害起来,三途也奈何不得。 只听女又高声道:“在这堂内的,有哪个不是人生父母养,上有老下有小的?你们老大和我说了,你们原是周边县城百姓,不得生计才落草为寇,你们可想过,一日为贼,终生为贼,上为贼父贼母,下为贼子贼孙,他们有何过错,要和你们过着这种终日惶惶不可安生的日子?”女又怒瞪躺着的威彪,又看了一眼龙啸勇。食指卷过一小束乌发,稍稍一用力,那束乌发约有半尺断于女又手中,女又瞪了一眼三途,没好气的将乌发抛给三途,三途小心的接过,女又蹬蹬登的上楼了。 三途欲想挽留,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转身也瞪着龙啸勇,龙啸勇陪着笑脸,一个劲的说好话。三途将女又的那束乌发放到龙啸勇手中,也没好气的说:“都是你给我惹出这乌七八糟的腌臜事儿,我如果哄不回我那妹妹,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拿去救你那狗熊吧!”说罢三途也气得蹬蹬蹬的上了楼梯,龙啸勇问:“祖爷爷,这头发怎么救啊!” 不远处传来三途的声音:“烧为灰烬,外敷内服明日便消,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去,不可惊扰百姓!”龙啸勇看着手中乌发,如获至宝,带着人走了。 日落西山,混乱的一天结束了。 三途敲女又的门,女又像没听见似的不理他,三途只得自己灰溜溜打开门进来,看着女又坐在镜子前,他嬉皮笑脸的叫着女又名字,一遍比一遍肉麻,女又实在忍受不了几次想动手打他,最终还是没出拳头。 女又说:“你说你几百年前造的那是什么孽呀!救了个小妖怪,小妖怪长大了下山集结了一群游手好闲的人,整天四处扫荡弄得百姓民不聊生。你居然还把他放回去了,你说你没想好怎么惩治他,你现在给我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见我!” “我刚刚想了,还是没想好,我就是想给那小螭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再说那群山民,落草为寇本不是他们所愿,有饭吃谁还去抢别人碗里的呀!再言者说了,有恶才有罪,有罪才有罚,有罚才有改,有改才有悟,有悟才有得嘛,你看当年的哪吒,当初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呀,最后还不是靠着兴周伐纣得道飞升。说不定这小螭儿日后也能因这次你我教化悟出真理从此为善呢!实乃你我功德无量啊!” 三途边摇头边说,一边卖傻一边装愣。女又双手掐着他的两边面颊往外使劲拉,道:“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爷爷就有什么孙子,你刚刚说的什么歪理,他就不能一开始就从善么,非得等到落到我们手里了才说什么改过自新;好在是落到我们手里,要是碰到像伙计他们那样的凡人,有几个够他们打的呀!说不定被你那龙气吼几声小命都没了,你还好意思在这跟我唱大调,老大不小了也不知羞耻。”女又一把放开三途的嘴巴,三途吃痛捂着嘴巴面带委屈的说,“那,那好妹子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将他们一刀全杀了吧!” 女又低着头也想了想,一下子也拿不定注意,值得厌恶的看着死皮赖脸的三途。这时传来敲门声,女又冲外看去,只听到门外是店小二的声音,三途去打开门,店小二端着盘子走进来,店小二看到三途道:“公子你在这便好了,省的我多走一遭,这是厨子刚做的两碗面条,因为东西都给西平山的人砸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晚上只剩这些了,慢待了二位,还请多担待。”店小二肿胀着声音说。 女又问:“小二,你嘴怎么了,说话都说不清楚。”只见那店小二放下盘子,端出两碗面条,看着女又哭开了,“还不是给那群贼匪给打的,我们店里的伙计都被揍了,你说这招谁惹谁了,无端端被一顿胖揍。”女又原本气消了些,突然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店小二火又上来了,又瞪了一眼三途,三途只得配着笑脸一个劲的呵呵嘻嘻。 “小二,你们伙计都被揍啦?” “可不是么,后院洗菜的张大妈都给打落了两颗牙。”店小二哭丧着脸说。女又递过手帕安慰着说:“别哭了,你先下去,把受伤的伙计们都叫来,等会公子给你们治伤,包准你们明日没事!”小二嗯了一声,拿起盘子走了。 “又儿,我怎么给他们治伤啊?我出来可什么都没带!你也看见了,就小小一个包!”三途纳闷的看着女又。女又坏坏的看着三途,一步步逼近三途,三途看着女又的笑不寒而栗全身鸡皮都起来了,突然的,女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多了把匕首。 “又儿啊,这匕首不是玩的,割伤你可就不好了。”三途想去抢女又手上的刀,却被女又反手制服,脉门处被女又割开了一个小口子,女又拿出一个小瓷碗,放在地下接着三途脉门滴下的鲜血,三途快哭了,问:“你这是玩什么呀,会出人命的!” “少唬人了,你没那么容易死的,人家被揍了,都是因为你,你流点血去给人家治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别小气了,不就要一丁点么。”女又看着铁碗中薄薄一层血,满意的笑了笑,之间三途手腕上的伤口瞬间就愈合了,好似没有割伤一样。 女又端过面条放到三途面前,笑着说:“你也听到了,东西被砸得差不多了,就剩两碗面条了,你一碗我一碗,你自己好好补补吧!”三途呆呆的望着那碗清汤挂面,道:“连个鸡蛋都没有,补什么呀!我的血那么珍贵,你可别洒了!也不知道这几个凡人真的遭了罪还是积了福。” 女又将昨日剩下的青酒倒入瓷碗,酒入过半,混合了三途的血便变成了暗红色,混合着酒香的血,夹杂着腥味的甘甜,女又满意的笑了。对三途说:“好了,我不生你的气了,三哥是大好人,三哥最好了。”女又笑呵呵的也吃起面条,也不知道是真饿了还是心情好了,女又一个劲的夸面条好吃。三途干笑着,心道,无油无盐的面条也算好吃,还不如喝水算了。三途心里犯着嘀咕,可是看到女又的确不生气了,心想流那几滴血也不冤枉。 第36章 流水 1 等二人吃完面条,几个伙计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女又的房间,只见几个人不是包着头就是捂着嘴,还有的就是整个膀子裹着纱布,胖厨子看到女又说:“姑娘,难为你还惦记着我们的伤,真是多谢你了。” 女又见他们都来了,就从茶几上拿过小杯,每个小杯中到了一丁点血酒,一共六个人,六只杯子都有一点血酒,剩余的女又递给三途,三途问:“你给我干嘛!”女又道:“你自己喝回去呗,反正都是你身体里流出来的!”三途快被女又气死了,嘟嘟嘴,一口喝尽。女又将小杯抵到每个人的手中,说:“喝吧,这是三公子的疗伤圣药,喝了,你们就不疼了!” 几个人疑惑的看着手中的杯子,杯子里只有一点点暗红色的东西,刚刚还带着酒香,可是现在却被三途的血腥味盖住了,“姑娘,这是什么呀,好腥好臭!”被打落牙的张大妈捂着嘴说,三途听她这么说气从得凳子上跳起来,女又连忙拉住他,笑着对他们说:“喝吧,喝了就好了,捏着鼻子喝,这可是三公子体谅大家赐的药呢,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几个人将信将疑苦着脸喝光了,喝完个个伸着舌头,说不出的滋味甚是难受,店小二又说了:“姑娘,这真的是药么,这么腥这么辣,我整个喉咙都快烧起来了!”三途更来气了,再三途没有暴跳以前,女又把他们都赶走了。 这下到三途不高兴了,他苦着脸斜着眼睛看着女又,女又笑嘻嘻的看着他,然后笑嘻嘻的把他送回了屋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屋子关上门,立马收起笑容,心想,活该,这就是你当年救那小妖的代价,女又这样想着,他只要一想起三途的表情心里就高兴,带着愉快的心情,上床盘腿调息,入定了一会,通身顺畅后睡着了。 黎明时分,女又在悠扬的古琴声中醒来,她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内,她坐起来定了定神,点着灯,赤焰的光马上照亮了小屋子,她静静听着,似乎和昨夜晚间那首曲子出自同一个人,她对那曲子的弹奏之人来了兴趣,穿好衣衫,简单梳洗之后出门寻去。天还没亮,女又拿着灯四下张望,终于在一间客房前停了下来,她确定琴声就是这间屋内传来的。隔着薄纱,只依稀看见一个弹琴的背影。 女又敲了敲门,琴声戛然而止,借着屋内微弱的灯光,女又看到一个纤弱的身躯缓缓走向门口,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女子梳着歪髻,髻上簪着一根木簪,女子眉梢高挑眼眸空洞没有半分神采,尖尖的脸庞却没有一丝血色,女子着着水红色的轻衫轻盈的腰间挂着环佩叮当作响。女又看呆了,女子叫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回过神,因为,女又在那女子身上,找到了娘亲的影子。 “姑娘,我的琴声,是不是惊扰了姑娘的清梦?”女子又说话了,女又从臆想中醒来,看着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没有,姐姐弹琴很好听。”看样子,女子的模样似乎比女又长几岁,女又便叫了她姐姐。 只见女子微微一笑,苍白的面庞却显得有一丝恐怖,疾风突然不知从哪里刮来,将女子屋内微弱的灯熄灭了,女子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女又说:“姐姐,你的灯灭了,用我这盏吧!”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就多谢姑娘了。” 女子从女又手中接过灯转身进了房,女又则把门关上也跟着女子之后。那瘦弱女子将桌案上的灯点燃,房内多了一丝光亮,女又四下看了下屋内,屋内简单,感觉女子也没什么行李,女又说:“姐姐是心善之人,昨日我本不想救那西平山的狗熊,若不是姐姐一曲妙音,我才不会放过他呢!”女子抬头看看女又,道:“我只是看到那恶人,想起了我家乡里的兄弟罢了,也算不上什么心善。”女又呵呵一笑,做到女子对面,道:“我叫女又,姐姐可叫我又儿!” “我叫微娘,又儿随便称呼便好!”微娘语气温和,声音细腻,只是感觉很小声,总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女又闻之点点头,又道:“又儿觉得姐姐很亲切,很……” “很什么?” “很像我那……很像我那离开的娘亲!”女又说到金羽,心里多了一丝哀伤,她其实也不知道金羽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灰飞烟灭了,金羽离开她已经很久了,她一厢情愿的以为,金羽是回到天上又变成凤凰了。 微娘定定看着女又眼神转动,笑着说:“哦,是么?能像又儿母亲,也是微娘的福分。” “姐姐,我看你面色有些苍白,你是不是病了?”女又细心的问。 “没有,我天生血气不足,才会如此。”那叫做微娘的女子说罢用银针挑动灯芯,屋子里又光亮了许多,然后倒了一勺香粉入香炉,在微娘挑动香粉的时候,女又突然看到微娘虎口有一根血红色的痕迹,女又心下一惊,突然抓过微娘拿着银针的右手把袖子推到手肘,一条血红色的痕迹从手肘连直手心;微娘被女又的举动吓了一跳,却没有叫出来。 “你是不死人?”女又瞪大了眼睛看着微娘,微娘却没有丝毫惊讶,她抽过右手将衣袖放下,继续温和的说:“不错,我是不死人。” “你要到乾南山不死镇去么?”女又又问。 “不,我刚从那里出来!” “你为什么要出来?你不知道不死人没有乾南结界的保护很容易被……” “我知道,又儿,我什么都知道!”微娘语气中多了一丝落寞,“你既然知道我是不死人,应该也知道,不死人心里有个执念,那个执念,是我们活下去唯一的东西,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我的执念。” “你的执念是什么?” “一个男人!” “你丈夫?” “他不是我丈夫,也不是我情郎,他只是我心里割舍不了的一个男人了!”微娘空洞的看着桌上的琴,女又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好像在梦中遇到过,又好像是她的曾经。 “我的娘亲,也是为了我爹成了不死人,无名无分无缘无忧的生下了我们。我爹有他的使命,有他的责任,有他的氏族,我娘只是我爹的一个附属品,可是她心甘情愿的做了一个不死人,她一直觉得,她可以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我爹放下一切来和我们团聚,只可惜只等到我爹的一个死讯,她连我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女又想起了曾经,有些难过的说。 微娘转头看看她,说:“他是邯郸城内一个很有名的制琴工匠,也是一名琴师,是我父亲花重金请来教我弹琴的琴师,我见到他的时候,我才五岁,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个晚辈,我跟着他学琴一直学到了十五岁,那年上门提亲的人来,我父亲准备将我嫁给一家大户,我不肯,我求他带着我逃出家门,可惜在黑夜中迷了路,我们跑了很久很久,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我本以为到天亮的时候我就可以逃出父亲所安排的命运。 天真的亮了,我只知道我们跑入了一个树林,就在我暗自庆幸的时候,父亲的人追来了,他将我藏在草丛里,他说他去引开父亲的家仆,他什么都没留下,我在草丛里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那是我见到他最后一面。” “他只留给你一个背影?”女又问。微娘摇摇头,笑着说,“还有这把琴。” 女又看了看她桌子上的琴,琴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琴弦只有六根,琴身上隐约看到刻着两个字:流水。 第37章 流水 3 说着便伸手去抓微娘手中的流水琴,女又早防着她这一招,双手引起赤焰弹开黑衣女子的右手,黑衣女子没料到女又有此一击被赤焰灼伤右手却仍不收招,女又一脚猛击女子下盘,女子不慌不忙轻轻一转躲开了,女又伸手去抓那黑衣女子,女子对女又手中赤焰心存忌惮连连败退,霎间,黑衣女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根黑亮黑亮的鞭子,黑衣女子使劲一甩,只听啪的一声,四周家具顿时化为齑粉,又听见啪的一声,女又左肩头被甩了一鞭,衣衫裂开,皮肉被鞭子打出深深一条血痕,女又顾不得左肩伤痛,待那女子又将鞭子甩来,女又左手狠狠抓住,赤焰引燃鞭子通过鞭子传到女子手中,女子见到赤焰火光吓得放开了鞭子,女又没想到她会突然松手,后力过猛,女又重心不稳正欲跌落在地,身后却蹿出一道黑流将他接住,黑流瞬间化为三途,女又手中的鞭子的火焰将帘布引燃,顿时燃起大火,三途轻轻一指,黑流从他指尖冒出,将大火熄灭。 三途看见女又肩膀的血迹,又看看黑衣女子,怒道:“咒月,多年不见,本事见长啊!” 那叫咒月的黑衣女子好不容易将手里的赤焰扑灭,可是双手仍被灼伤,血肉一片模糊,咒月瞪着眼睛看着三途和女又,道:“三途叔叔的闲事管得好宽,我帮徽姑娘铲除了几个心怀不轨的老道,不过是想讨好讨好微姑娘借她的流水琴把玩几日便还,谁知你的情娘却和我动起手来,你倒是怜惜你的情娘被我打伤,你怎么也不看看我的双手,不是也被她伤得不见皮肉!”咒月摊开双手在三途面前晃了晃。 “哼!你向来五律不通,无端端的想要人家的琴做什么!你若不是拿来讨好师父,便是自己又搜来了什么典籍练什么歪门邪道吧!”三途厉声道。咒月谎言被三途戳穿,脸立刻黑下来,道:“我也不瞒三途叔叔,这琴,其实是师父要的,我不过是替师父来索罢了!三途叔叔若是要阻拦我自然是不敢与三途叔叔为敌,只是日后师父问起,就劳叔叔解释一二,也免得咒月被师父责罚。” “你师父什么好宝贝没有,文武二琴都存于你师父的书房内,你师父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何况这把叫不上名字的琴,你不必多编几个慌来诓骗我,我看,是你自己想要吧!”三途看了一眼躲在墙角的微娘,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琴,对咒月道:“你若真的喜欢琴,我叫你师父把那文武二琴赠你即可,你何必和一个凡人过不去,外人耻笑你也就罢了,若连你师父一起耻笑,你看你师父怎么收拾你!” 咒月听完三途的话更气了,只是她知道自己不是三途的对手,刚刚女又尚且能和她打个平手更何况加上三途,她愤恨的看了一眼缩在地上的微娘,咬牙切齿的说:“不要就不要,有什么大不了。”说完瞪了一眼女又,女又不搭理她。咒月不再说话,三途叹了一声,二人见那女子撒口便松懈了下来,女又正想走过去扶起微娘,却看到一条黑色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过去,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微娘手中的流水琴被击了个粉碎,微娘的面颊也被甩出了一道血痕,微娘眼见手中流水变为碎成几瓣,晕倒在地。 女又回头一看,只见咒月嘴角上扬甚是得意,突然间化为黑烟消失不见。女又想去追,三途道:“又儿别追了,快把她救醒再说!” 女又回过神来,和三途一起将微娘扶起,三途又道:“这屋子是住不了了,咱们把她扶回你那屋去!”女又嗯了一声,只见三途将微娘横腰抱起,女又本想紧随其后,突然看到碎了一地的流水琴,心里万般不舍,就扯下窗帘将流水琴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拾起来包好,当她看到琴身和琴弦已经被击为两半,但是中间仿佛还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女又伸手去摸,眼睛看不到,可手却能触到,仿佛两半残碎的琴身中间连接着一根透明的弦,女又仔细端详着,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明明只有六根琴弦,可是…… 微娘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惊吓过度晕倒了,当她醒来时,脸上的伤女又已经上好了药,女又握着微娘的手,女又已经看到她手中红色的长生线已经慢慢消失了,女又心下感伤,女又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金羽,那时金羽一声不响的走了,她快把床上的微娘看成了金羽,她一直努力的提醒自己,她是微娘。 “微姐姐你醒了?”女又挤出一丝笑容说,三途拿过湿手帕,女又将手帕覆于微娘额头,因为惊吓过度,加上脸上的伤口,微娘似乎有些发热。微娘只是对女又笑着,不曾说话,一句话也没有,不久后,她又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女又肩膀的伤已经包扎好,女又按了按了伤口,看了看三途,三途也没说话。 傍晚的时候,女又去了个厨房,煮了碗白粥回来的时候看到微娘已经坐在桌前了,女又说:“微姐姐,正好,我弄了碗粥,你乘热喝了吧!”微娘笑笑,仍旧没有说话,而是慢慢把白粥喝完了。 女又从纳宝罗汉图中将矍觞取出,放到微娘面前,对微娘说:“微姐姐,这是我二哥赠给我的矍觞,听说是流水父亲所制,我现在把他赠给你,我只希望他能替流水陪在你身边。”女又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突然闭口不言了。 微娘接过矍觞,轻抚道:“又儿的心意,微娘心领了,这琴是极好的,只是,在我心里,再也没有哪把琴能比过流水了!”微娘又把矍觞放回桌上。女又从一旁拿出那包流水琴的碎片递给微娘,微娘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碎片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笑容里尽是落寞,她重新将包袱包好,背在身后。对女又说:“谢谢你,又儿妹妹,我要去找我的流水了。”微娘神情中充满了感激。 “流水……的确比矍觞好上万倍。只是,微姐姐,又儿琴艺不精,姐姐能不能,借矍觞,弹奏一曲给又儿听听,又儿好刻在心间,永不忘却。”女又说着,她强忍着泪水,看着要走的微娘,好似一场诀别。 夕阳西下,微娘独自坐在亭子里,身上背着流水琴的碎片,余晖映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影子却把她脸上的疤痕拉得很长很长。 三途和女又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微娘,微娘指尖波动,琴声哀怨,充满了决绝之意,好似青山苍木不再逢水,水中游鱼搁浅河岸。女又好像真的看到了金羽在亭中弹琴,此情此景,女又好像早就见过,只是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女又看着此情此景,看着手中那包碎裂的流水琴慢慢化为飞灰,当一炉香尽,琴声久久不绝,亭中再无微娘人影,二人只在琴弦上寻到一滴温润的情泪。 第37章 流水 2 “流水?”女又问。 “流水是这琴的名字,也是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手心长出了这条红线,一觉醒来,我到了乾南山不死镇,我发现这琴少了一根弦,我很难过,可让我欣慰的是,那根断弦的位置却依然能弹出声音。”微娘苦笑道,伸手抚摸着那根少了的琴弦。 女又说:“你我萍水相逢,泛泛之交,姐姐你怎么如此放心将心事托付给女又?” “我这一腔过往沉在心里都快烂了,翻出来晒晒也好,又儿看上去不是什么奸邪之人,况且我还能有什么让你惦记的呢?无非是那一丝长生不死念罢了。” “姐姐你是想找到那个琴师么?”女又心里想不明白,乾南山结界如此坚固不催,微娘是如何出得来? 只听微娘道:“嗯,我感觉我们从未分开过,他一直就在我身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抓不住他。”微娘说完看看桌上的琴,弹了起来,女又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微娘,静静的听着。 微娘的琴声充满了思念,却没有哀怨,岁月流淌,历经沧桑,好似春风拂面,闭眼感受,却被一声闷雷惊醒了细腻,才闻欢笑,又见泪光。 仿佛她一直知道,终有一天,他们能再次重逢。 在微娘的琴声中天渐渐亮了,清晨的光照亮了微娘的房间,女又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的感觉,她看着瘦弱的微娘在清晨的阳光中独自抚琴,她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可以让女子痴痴的等一个男子那么多年,娘亲如此,微娘如此。 就在微娘起身收琴的时候,窗外突然窜进一个黑色身影,女又和微娘都吓了一跳,微娘拿起桌上的‘流水’后退几步,女又挡在微娘身前怒目看着突然闯进的黑影。 那黑影和女又身形相近,黑黑的头发挡住半边面颊,女又认出来了,是昨日一群人大闹客店的时候坐在角落的黑衣女子,她想起三途的话,这个人少惹为妙。女又一直不说话,只是双手做起防御架势,双眼恶狠狠的看着那个女人,不让那个女人进前半步,只听黑衣女子说:“走了那么远的路,微姑娘累了吧,没发现你带着尾巴么?” “什么尾巴?”微娘害怕的说,她声音本来就不大,被黑衣女子以吓更加小声了。 “道家有妙法,不死执念破灭之后,便会化为飞灰,修道之士只需将不死人飞灰收入丹炉中,再加上炼制有方,可得延年续命丹一枚,更有甚者,可得长生不老之方。不死人之所以只敢躲在那荒芜南蛮之地,也正是这个原因;微姑娘不远千里步来到邯郸,你可知,我一路上费心费力帮你解决了多少对你虎视眈眈的道家高手么!”黑衣女子声音有些沉闷,语气有些傲慢,听起来并不友善,女又依旧不说话,暗暗在双手掌心续起赤焰,等着那女子继续开口。 “微娘此行回乡,一路凶险十分,可是不管如何,微娘总算平安回到邯郸,今朝闻姑娘所言,若真是姑娘为微娘解决觊觎微娘命脉之人,微娘感激不尽,此番恩德,无以为报。”微娘依旧小小声说着,虽然涨起了胆子,可依旧听出了胆怯之音。 “我也是爱琴之人,向来有集琴之好,天下可入我眼中之琴不过五把,首当其冲当然是当年人皇伏羲所制的琴祖——伏魔五弦琴,此琴现已下落不明;其二是文王姬昌的白兔六弦琴,其三是武王姬发的伐纣七弦琴,这两把琴现已在我手中,其四是诡帝的矍觞琴,其五便是姑娘手中的流水琴,矍觞和流水分别是一对父子所制,可在我心里,矍觞却远不如流水,儿子制的琴远比老子制的强多了,我此行来,不过是为了你手中这把流水,微姑娘愿将流水赠予在下,倒也不枉费我一路上不畏凶险帮你杀了不少道家的名人将相。” 黑衣女子语气七分骄傲夹着三分威胁,直勾勾的看着女又身后瘦弱的微娘,微娘眼中泛起泪花,拼劲全力喊出:“流水我是不会给你的,姑娘恩德若要还报,拿微娘的命去好了!”还未等黑衣女子回话,女又抢着问:“你因何将矍觞排于流水之后?”女又听到她将矍觞排在流水之后,心中不免有些不服。 黑衣女子看见女又挡在微娘身前没好气的说:“你这丫头是从哪冒出来的?昨日见你跟在三途身边,莫不是三途的情娘?不好好跟着三途,却来扰我的好事!”黑衣女子看到女又心中不悦。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过也是三哥的晚辈,论辈分,你得叫他一声师叔,我若是三哥的情娘,你需管我一声师婶,我若不是,可也算是三哥的妹妹,你也得管我一声师姑;你师叔慵懒从不教你秉性,我可要说你一二,第一,说谎不是好事,今后不可为之;第二,胁迫于人更是不该。 你说你是好琴之人,可你只懂琴史不通琴艺更不知琴之精髓,琴乃乐中君子,主人愿不舍相赠,你便以恩相逼,那几个道人又不是微娘叫你杀的,你便自作主张的给除了,除了枉害人命,你还用那几个道士来威逼微娘交出流水琴,若是微娘不愿,你教那几个道人还魂来害微娘便是,何必在此多费唇舌。 还有,你刚刚说武王姬发的伐纣琴现在在你手中,我在想,一个不通琴艺的人要琴何用,其中原委姑娘不用我一一道来了吧!” 女又牙尖嘴利,句句击中黑衣女子话中漏洞,那黑衣女子秀眉一蹙,一脚踢飞香案,怒道:“好个不知死活的泼妇,胆敢到我面前显摆。” 第38章 流水 3 说着便伸手去抓微娘手中的流水琴,女又早防着她这一招,双手引起赤焰弹开黑衣女子的右手,黑衣女子没料到女又有此一击被赤焰灼伤右手却仍不收招,女又一脚猛击女子下盘,女子不慌不忙轻轻一转躲开了,女又伸手去抓那黑衣女子,女子对女又手中赤焰心存忌惮连连败退,霎间,黑衣女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根黑亮黑亮的鞭子,黑衣女子使劲一甩,只听啪的一声,四周家具顿时化为齑粉,又听见啪的一声,女又左肩头被甩了一鞭,衣衫裂开,皮肉被鞭子打出深深一条血痕,女又顾不得左肩伤痛,待那女子又将鞭子甩来,女又左手狠狠抓住,赤焰引燃鞭子通过鞭子传到女子手中,女子见到赤焰火光吓得放开了鞭子,女又没想到她会突然松手,后力过猛,女又重心不稳正欲跌落在地,身后却蹿出一道黑流将他接住,黑流瞬间化为三途,女又手中的鞭子的火焰将帘布引燃,顿时燃起大火,三途轻轻一指,黑流从他指尖冒出,将大火熄灭。 三途看见女又肩膀的血迹,又看看黑衣女子,怒道:“咒月,多年不见,本事见长啊!” 那叫咒月的黑衣女子好不容易将手里的赤焰扑灭,可是双手仍被灼伤,血肉一片模糊,咒月瞪着眼睛看着三途和女又,道:“三途叔叔的闲事管得好宽,我帮徽姑娘铲除了几个心怀不轨的老道,不过是想讨好讨好微姑娘借她的流水琴把玩几日便还,谁知你的情娘却和我动起手来,你倒是怜惜你的情娘被我打伤,你怎么也不看看我的双手,不是也被她伤得不见皮肉!”咒月摊开双手在三途面前晃了晃。 “哼!你向来五律不通,无端端的想要人家的琴做什么!你若不是拿来讨好师父,便是自己又搜来了什么典籍练什么歪门邪道吧!”三途厉声道。咒月谎言被三途戳穿,脸立刻黑下来,道:“我也不瞒三途叔叔,这琴,其实是师父要的,我不过是替师父来索罢了!三途叔叔若是要阻拦我自然是不敢与三途叔叔为敌,只是日后师父问起,就劳叔叔解释一二,也免得咒月被师父责罚。” “你师父什么好宝贝没有,文武二琴都存于你师父的书房内,你师父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何况这把叫不上名字的琴,你不必多编几个慌来诓骗我,我看,是你自己想要吧!”三途看了一眼躲在墙角的微娘,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琴,对咒月道:“你若真的喜欢琴,我叫你师父把那文武二琴赠你即可,你何必和一个凡人过不去,外人耻笑你也就罢了,若连你师父一起耻笑,你看你师父怎么收拾你!” 咒月听完三途的话更气了,只是她知道自己不是三途的对手,刚刚女又尚且能和她打个平手更何况加上三途,她愤恨的看了一眼缩在地上的微娘,咬牙切齿的说:“不要就不要,有什么大不了。”说完瞪了一眼女又,女又不搭理她。咒月不再说话,三途叹了一声,二人见那女子撒口便松懈了下来,女又正想走过去扶起微娘,却看到一条黑色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过去,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微娘手中的流水琴被击了个粉碎,微娘的面颊也被甩出了一道血痕,微娘眼见手中流水变为碎成几瓣,晕倒在地。 女又回头一看,只见咒月嘴角上扬甚是得意,突然间化为黑烟消失不见。女又想去追,三途道:“又儿别追了,快把她救醒再说!” 女又回过神来,和三途一起将微娘扶起,三途又道:“这屋子是住不了了,咱们把她扶回你那屋去!”女又嗯了一声,只见三途将微娘横腰抱起,女又本想紧随其后,突然看到碎了一地的流水琴,心里万般不舍,就扯下窗帘将流水琴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拾起来包好,当她看到琴身和琴弦已经被击为两半,但是中间仿佛还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女又伸手去摸,眼睛看不到,可手却能触到,仿佛两半残碎的琴身中间连接着一根透明的弦,女又仔细端详着,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明明只有六根琴弦,可是…… 微娘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惊吓过度晕倒了,当她醒来时,脸上的伤女又已经上好了药,女又握着微娘的手,女又已经看到她手中红色的长生线已经慢慢消失了,女又心下感伤,女又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金羽,那时金羽一声不响的走了,她快把床上的微娘看成了金羽,她一直努力的提醒自己,她是微娘。 “微姐姐你醒了?”女又挤出一丝笑容说,三途拿过湿手帕,女又将手帕覆于微娘额头,因为惊吓过度,加上脸上的伤口,微娘似乎有些发热。微娘只是对女又笑着,不曾说话,一句话也没有,不久后,她又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女又肩膀的伤已经包扎好,女又按了按了伤口,看了看三途,三途也没说话。 傍晚的时候,女又去了个厨房,煮了碗白粥回来的时候看到微娘已经坐在桌前了,女又说:“微姐姐,正好,我弄了碗粥,你乘热喝了吧!”微娘笑笑,仍旧没有说话,而是慢慢把白粥喝完了。 女又从纳宝罗汉图中将矍觞取出,放到微娘面前,对微娘说:“微姐姐,这是我二哥赠给我的矍觞,听说是流水父亲所制,我现在把他赠给你,我只希望他能替流水陪在你身边。”女又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突然闭口不言了。 微娘接过矍觞,轻抚道:“又儿的心意,微娘心领了,这琴是极好的,只是,在我心里,再也没有哪把琴能比过流水了!”微娘又把矍觞放回桌上。女又从一旁拿出那包流水琴的碎片递给微娘,微娘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碎片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笑容里尽是落寞,她重新将包袱包好,背在身后。对女又说:“谢谢你,又儿妹妹,我要去找我的流水了。”微娘神情中充满了感激。 “流水……的确比矍觞好上万倍。只是,微姐姐,又儿琴艺不精,姐姐能不能,借矍觞,弹奏一曲给又儿听听,又儿好刻在心间,永不忘却。”女又说着,她强忍着泪水,看着要走的微娘,好似一场诀别。 夕阳西下,微娘独自坐在亭子里,身上背着流水琴的碎片,余晖映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影子却把她脸上的疤痕拉得很长很长。 三途和女又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微娘,微娘指尖波动,琴声哀怨,充满了决绝之意,好似青山苍木不再逢水,水中游鱼搁浅河岸。女又好像真的看到了金羽在亭中弹琴,此情此景,女又好像早就见过,只是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女又看着此情此景,看着手中那包碎裂的流水琴慢慢化为飞灰,当一炉香尽,琴声久久不绝,亭中再无微娘人影,二人只在琴弦上寻到一滴温润的情泪。 第39章 少年 1 因为微娘的离去,多少影响了女又的心情,三途看着她整日闷闷不乐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只能今天带女又去逛集市,明天弄些花花草草来逗女又高兴;一日正午,二人正在从集市回店房的路上,突然道路中间冲出几匹快马疾驰而过,两边的摊贩商铺还没来得及躲闪瓜果买卖就被马蹄给踢翻了,惹得几个商贩一阵叫骂。 三途和女又幸好及时闪入小巷子里没有受伤,女又奇怪的问:“这条小道这么窄,怎么突然有几匹马通过呢?那些是什么人呀?这么凶恶!”一旁买菜的老妇说,“那是长安君府中武将,在邯郸城内张扬跋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最近邯郸城内加强了巡逻,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一天几波人来来往往,可怜我的菜哟!” 三途说,“既然大道人多,那咱们抄小道走好了,省得又看见这些人。”女又点点头,和三途从小巷子走去,就在他们走了不久突然闻到一股臭味,女又突然发现小巷子的拐角处有几条野狗在啃着什么东西,远远看没留意,女又觉得不寻常走近一看才发现,几条野狗居然在啃着一个人的尸体,女又还从来没见过尸体,突然吓了一跳,扶着三途喘粗气,三途皱着剑眉,用手驱赶蚊蝇,说:“看你好奇吧,好奇出死人来了!” 女又锤了他几下骂道:“你还说,还不快把这几条狗赶走,把这个人移开。”三途把野狗赶走,伸脑袋一望,咦了一声,女又问他咦什么。 “是一个中毒死的姑娘,方才还以为是野狗啃食,现在看他身中奇毒,想必,那些狗也不敢啃食。”三途有些惋惜的说。女又听到说是个姑娘便想起了前些日子的微娘,仗着胆子看了一眼,只看到那女子全身乌黑,穿着男人的衣服,高高束着发,微微有些发胀,尽管如此,仍然看得出,这女子眉清目秀惹人怜惜,只是身上已经溃烂得不成人样。 女又对三途道:“三哥,你想想办法把她埋了吧,她好可怜。”三途哎了一声,念了个法决,突然出现几个三尺高的泥巴小人,三途在小人耳边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小人抬着女尸走了,女又没有多问,只是本来不悦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就在他们继续向前没走几步,远远的女又又闻到了臭味,前方又出现了几只狗,不过这次那些狗是一直对着一堆箩筐狂叫没有近前。 “不会又是尸体吧!”女又望着那群狗有些胆怯的叫道,拍拍三途说:“三哥快去看看!”三途慢慢的走过去,赶走野狗,小心翼翼的走到那堆箩筐旁边,仔细闻了闻,恶臭就是从箩筐里面散发出来的,三途一脚踢飞了几个箩筐,一个人从席子里滚落出来,三途仔细一看,是个女子,而且和刚刚那个女尸长得一模一样,她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冲女又喊道:“这个没死,还活着!” 女又听到三途这样说,放下心来,跑到三途身边,看着地上的女子,也是穿着男人的衣服,高高束发,只见她全身多处刀伤,伤口往外流着黑血,黑血已经结痂,有些伤口有些化脓腐烂,引来蚊蝇叮咬。三途和女又见那女子可怜,决定将这个受伤的女子带回客店救治。 二人将受伤的女子带回店房,女又把她带回自己的房间,用清水将女子身上冲洗一遍,刀伤泛黑肯定刀上有毒,她将坏死的皮肉用刀割掉,她取出从无极殿带出的刀伤药给女子敷上,再取出解毒丸让女子吞服;她给女子换了套自己的衣服,最后她用清水给女子擦了擦脸,女又才发现,这个女子虽说和刚才的女尸长得相似,却比刚才女尸看上去要秀丽得许多。 女又把三途找来,三途探了探女子的脉象,说女子已无大碍,不过多久就可醒来。女又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三途见她笑了,心情也大为好转。 傍晚的时候,女子醒了过来,女又正在一旁的床上打坐入定,女又听到床上有响动便缓缓睁开了眼,看到女子正欲下床,连忙过去搀扶,女又道:“姑娘伤势未愈,不可下床走动,不然伤口会再次裂开,那就难办了。” “我姐姐呢?我要找我姐姐!”女子声音沙哑,焦急万分。女又突然想起了那具女尸,问:“是不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女子连连点头:“不错,姑娘见过她?”女又心想若是这时她知道自己已经和姐姐阴阳相隔,恐怕对她有害而无益,便说:“我当然见过。” “请姑娘快带我去见她。”女子又焦急的说。 “你现在这一身伤病,如何能见,要我带你去见她倒也不难,只是你需将身子养好了,我方可带你去!”女又笃定的说,女子看着女又,正欲再问什么,却被女又硬生生的眼神给逼了回来。这时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女又问:“是谁?” 只听见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姑娘,店里突然来了好多官兵,还有长安君府的人,说是看见姑娘带回一个受伤的女子,他们说那受伤的女子是他们的通缉犯,我们帮姑娘瞒着,他们不信,正一间一间的搜呢!” “知道了,你先下去做活吧!”女又冲门外喊道。 “姑娘,他们是在找我,怕是要拖累你们了,不如,我现在就走吧!”受伤的女子从床上下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女又连忙去扶她,道:“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女又还未说完,廊上传来了吵杂的男子声音,女子更担心了,道:“他们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女子有些失声的说,女又连忙捂住她的嘴,道:“你若是再大喊大叫,他们听见了,我可帮不了你了!”女子不说话了,可是脸上仍然写满了焦急。 只见女又从腰间取出纳宝罗汉图,平铺到桌子上,对女子说,“快闭上眼睛,我不许你睁开,你不许睁开!”女子慌了神,听到女又这样说,连忙将双眼闭上。女又口念真诀,瞬间女子被吸入纳宝罗汉图内。 女又还没来得及将罗汉图卷好,门就被人鲁莽的踢开了。几个身穿官服的大汉走了进来,他们仔细打量着女又。旁边跑来一个副手在一个看似官兵头子的人身边耳语了几句,那头子便说:“我听到探子来报,说此处有人私藏了朝廷重犯,可有此事?” 女又斜着眼睛看看说话的人,那人横眉怒目鼻孔上翻,一脸不将人放在眼里的神气,女又微微一笑,道:“我说没有,你信么?” “你!……”官兵头子被女又的话噎住了,“好个山野刁妇,待我搜将出来,定要治你重罪。来呀!搜!”他没好气的说,顿时身后几个官兵便四下粗鲁的搜刮起来,霎时间屋内乒乒乓乓的乱作一团,三途连忙从屋外冲了进来,他还以为是女又和他们打了起来,看到女又站在桌子前,便放下了心。 他走到女又身边,看到女又正欲将手里的纳宝罗汉图卷起来,他看到里面闭着眼睛的黄衣女子就笑了。这时几个官兵纷纷禀告,说屋内并无发现,官兵头子紧锁着双眉,环视四周。女又的屋子不大,家具物件更是和别处没有区别,头子的在女又身上停了下来,看到她手中慢慢卷着的卷轴,就问:“你手里这是什么?” “画!”女又道。 那头子疑窦渐生,一把从女又手里夺过纳宝罗汉图,展开一看,官兵头子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那罗汉图底子细腻,轻轻抚摸光滑无边,好似羊皮却胜似千倍,图中有琴,有箱子,还有很多说不上名字的东西,最重要的,是那头子在图中发现了那个闭眼的黄衣女子,这时几个男子叫起来,说:“就是她,昨晚闯入君府的刺客正是此人!” “哼!牙尖嘴利的丫头,你到说说看,这女子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会有她的画像!”官兵头子好似抓住了女又的把柄。 “女子?我的画中何来的女子?我看看。” 女又走到图前,手指轻轻触碰画卷,只看到画卷中的女子和女又随身带着的东西都不见了,瞬间变成一个脸似人面,耳似狗耳,身形似兽,两耳缠绕着两条青蛇的怪兽,“我看定是各位抓通缉犯抓了一天眼眉疲惫才会将我这奢比尸神图看做女子了吧!” 女又说着,然后众人再仔细一看,果然,刚刚还在的黄衣女子变成了一个丑恶的怪兽,几个男人从来没见过这等怪事都吓了一跳,这时,三途指着那群人的身后说:“你们说女子,不是一直跟着你们么?怎么,你们自己带着通缉犯来我们着找通缉犯么?” 几个人回头一看,发现一个身形飘忽的黄衣女子在他们身边,女子全身被利刃砍伤,伤口向外冒着黑血,女子嘴里也流着血,摸样甚是吓人,突然的,女子不见了,几个官兵吓得冷汗湿透了衣襟,哇呀一声跑了出去,官兵头子又看了一眼那副图,图上仍旧是丑恶的怪兽,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第40章 少年 2 三途和女又相视一眼,三途走出去探了探,确定他们走远后,回到女又的屋内,扯下一片树叶,撕成一个小人的形状,轻轻一指变成手掌大小的胖小人,三途吹了一口气,胖小人一个分裂成了十个,三途命那几个小人分别贴在屋子的门窗之上,若是见有人偷听,立即封住来人眼耳。 女又从图中将受伤女子唤出来,女又看到女子从图里出来的时候还是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噗嗤一笑,道:“他们都走了,你可以睁眼了!”女子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缓缓将眼睛睁开,当她看到女又和三途的时候,女子笑了,笑着笑着,流下了泪,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便想给二人磕头。 女又连忙将女子扶起,道:“姑娘不必客气,眼见尔有危难,我二人怎可不救,况且能将一个女子重伤至此也绝非善类,我叫女又,他是三途,我们是从昆仑来的,刚刚三哥已经替你把脉,姑娘现下已无大碍,若是姑娘信得过我和三哥,可否将你所遭所遇详尽诉来,倘若是遇到奸邪恶人,我们也好给你讨还公道。” 女又将女子扶到床上,三途将椅子规整规整,坐在二人对面,那女子泪言道:“若不是遇到二位,怎还有我活路,只是我怕我若真的如实相告,会给二位萌生劫难。”女又笑了,说:“姑娘你尽管放心好了,刚才你也看到了,那群市井流氓也好,官府官兵也罢,对付良民或许能威吓一二,对我们,可是半点方法也没有的。” 女子看了看女又,又看看三途,定了定,擦干泪水,说:“我无姓无氏,在秦国长大,我与姐姐,是双生姐妹,主公叫姐姐松夜,叫我松月,女又姐姐叫我月儿便可。”女又点了点头,叫松月的女子继续道:“我和姐姐生下来便被弃于路旁,被家丁发现,后来蒙主上恩德,收于府中抚养,姐姐和我自小习文练武,刀枪棍棒无一不精,奇门阵法也略知一二,我们平日的任务就是收集各国情报,抓住各国大臣把柄,将这些敬献给主上,我和姐姐的身份,其实是最见不得光的细作。” 松月顿了一顿继续道:“这次,我和姐姐接到任务,是来赵国搭救公子政和赵姬回国,我们一共一共来了二十三个人,都是从府中挑选的高手,临走前,主上说过,这次任务九死一生,若搭救失败,我们也不必回朝了;我们一队人马做了周详的部署和计划,我们混入商队在赵国停留半年,多方打探得知公子政和赵姬很有可能藏匿在长安君府中;我们收买了长安君府的家仆,打算扮作家仆继续刺探公子政和赵姬下落,可是长安君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没过多久,我们的人就被长安君的探子察觉,我和姐姐前去搭救同伙贝布,没想到却中了埋伏,我和姐姐身中数刀,千辛万苦逃了出来,不知怎么的走散了,我体力不支倒在路边再也走不起来,我怕被人发现,只得用草席覆身,箩筐掩面。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你们的主上是谁?”三途问。 “秦国丞相,吕不韦。” “吕不韦?”三途低沉着头,若有所思;女又问:“三哥,你认识啊?”三途摇摇头,女又冷眼看他,充满鄙视。 松月看了一眼两人,又继续说:“现在和我们一并来到赵国的细作,也已不知道怎么样了,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松月说着就不再说话了,而是默默看着地板。 “你说秦国公子政和赵姬被囚与长安君府?”女又问。松月点点头,说:“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们的人得到消息,长安君的家仆经常会购买各种珠钗环佩胭脂水粉等女子用品进府,长安君并无妻妾,起先我们也未曾在意,可是有一日听他们家仆抱怨,说一个犯妇挂着拖油瓶,怎生得如此暴躁的脾气,多次将君上辱骂不止,还用镜子打伤君上。想来,若真是长安君的小妾或是其他,又怎会是犯妇,还将长安君打伤,我们便猜测,犯妇是赵姬,拖油瓶就是公子政。” “那长安君为人如何?”三途又问。 “我们来赵国不到半年,知不详尽;但据我们手上掌握的情报而言,长安君为人阴险狡诈,表面故作礼贤下士的君子,背地里却经常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不但喜欢奉承他的鼠辈,若是见了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便会想方设法抢夺到手;听闻当年有位贤士被他相中却拒绝纳入他门下,不出半年,他就把贤士迫害而死。”松月恨恨说道。 “我记得在长安君府中,的确见过一个僻静的地方。我想去看看,安秋鹊却多加阻拦,说是关押发疯的家仆的地方。现在想来,松月所言,不无可能。”女又自言自语道,“蒙二位大恩,松月有幸活命,虽不知二位身份,想必不是坏人,可是,二位既然身怀异能,定然被长安君耳目召见,不知,姐姐可曾见过公子政?”松月急道。 “没有,被他们的人阻拦了,不如,我今天晚上去看看吧!”女又说着站了起来。 “我和你去吧!”三途道。 “你留下来照顾松月吧!”女又只要想到那个黑漆漆的屋子心里充满了好奇,只想着快些得到答案。 “姐姐,若是你见到赵姬母子,他们若是不相信你的身份,你就说,‘来年有命,三月初七,长亭相会。’这句话,他们定会相信你的,不过,保险起见,姐姐还需瞧那赵姬的手腕,需得有一记方形红斑,否则,我怕有人冒充。”松月嘱咐道。 女又笑着点点头,三途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千叮万嘱,不过想到长安君府里都是凡人便安下心来。 入夜,女又来到长安君府中,因为之前来过一次,地形还是记得一二,索性没有走错,她正想走到那间小黑屋时,却看见长安君和几个家将远远走来,女又恐其发现,连忙躲于树后,只见那长安君面色不悦,吹胡子瞪眼的骂着:“一群废物,两个受伤的女人都给放跑了;你说有人曾在那家客店里见过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受伤女子像极了刺客,可有此事?” “正是,小人带官兵已经搜到那个女子房间,却没有搜到什么,只是在一幅画里见到了那名刺客,可是那幅画瞬息之间就变成可怕的怪兽,我等……”身旁的一个男人垂首应答着。 “蠢材,一幅画就吓得你们屁滚尿流;那对男女是何人可有查知?”长安君又问。 “君上,就是前几日那对拿着玉觚酿制美酒的男女,那两个人说是来自昆仑,老奴觉得甚是诡异,一只小小玉觚可乘十缸美酒,老奴活到这个岁数可是闻所未闻,老奴愚见,这二人疑点甚多,不得不防啊。” 女又看到安秋鹊一旁附和道,女又心想,看着安秋鹊面善老实,可也算是个心细之人,她原本挺喜欢这个满脸堆笑的老人,可是现在心里充满了厌恶。 “派人盯紧那家店房,不可疏漏,还有,尽快招安那对男女,若是被敌人笼络了去,后果不敢设想……”女又看到长安君一行人渐行渐远,悄悄从树后出来,继续向小黑屋走去。一路上守卫众多,女又身手还算灵巧,逃过一干人等的耳目,终于来到了小黑屋子。 女又始终找不到那黑屋子的门,只是见到了一个厚实的铁栏杆做的窗子,铁栏有手腕粗细,上面布满了藤蔓,女又才一走近便感觉里面吹来了阵阵阴风,她努力向里面张望着,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只是远处有一束微弱的亮光投射在墙角。女又心想,就凭这小小铁栏就想拦得住人么!女又呵呵一笑,变作一团火焰飞入小黑屋内,铁栏上的藤蔓瞬间被焦灼成黑炭。 女又飞进黑屋又变成人身,向内室走去。屋子里很阴暗,甚至有些潮湿,墙壁上已经有些许青苔。光亮是一条长廊上的烛台发出的,那条长廊尽头是个木门,铁门旁边还有个铁门,铁门看起来很厚实,好像紧紧嵌入墙中一般,没有丝毫缝隙;在铁门上女又发现了一个活动的小窗,她伸手去拨弄,发现小窗上的扣子很紧,拨弄了很久都没打开,只听到铁窗挡板撞击铁门的声音。 女又皱着眉头看看那个费劲的东西,突然发现铁窗上的扣子旁边有个小小的插销,很隐秘,不易被人发现,女又把插销扯出来,铁窗的扣子一打开,铁窗也打开了。女又心中大喜,她将铁窗拉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凶狠的眼睛便出现在她面前,女又被他吓了一跳,退后一步,一手支着墙,一手扶着胸口;等气息稍微平和,女又看了看铁窗下的那双眼睛,目光如炬恨恨的看着女又一直不说话。 女又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双好似虎狼的人眼,刚刚突然看到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转念一想,眼神凶恶,终究是个凡人,凡人有什么好怕的,女又这样想着,底气不禁又多了几分。 女又走到铁门前,半蹲下看着铁窗里的眼睛,四目相对,女又的眼睛就像看见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任何目光相交都会掉进去出不来;只看到那双铁窗里的眼睛眼神柔和了下来,突然的消失不见了,只看到一个少年跑开了的背影。 第41章 少年 3 “赵政!”女又叫道,那个少年回头看着女又,女又这才看清楚那个少年,头发有些散乱,穿着薄衫也凌乱不齐,脸上不知抹着什么东西有些乌黑,尽管如此,一双凌厉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看着女又,仿佛要从那个小小的躯体中蒸腾出来。 “你是不是赵政?”女又见他不回答只是看着自己,她又问了声。那男孩居然不理她一溜烟的跑不见了,女又诧异的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想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不回答自己,心里有些来气,化作火光从小窗飞进,进入密室内后化为人身追赶少年,少年步子小,没跑几步就被女又追上了,女又双手抓住少年双肩,少年竟然还会些拳脚。 女又发现这少年看上去很小,但是已经长得很高了,都快到女又胸口了,当少年的拳头朝女又面门击来,女又不知想了什么,竟忘了抵挡,被少年的拳头一拳击中左眼,若不是左眼疼痛难当,女又恐怕还在神游太虚。少年从女又手中挣脱跑开,女又双手捂着眼睛蹲坐在地上,她那里受过这等委屈,向来只有她打别人的份,何时被人打过,一时间抵不过疼痛泪水夺眶而出。 少年在一边见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女又蹲在地上半天不动地方,好奇的走过来蹲下来看看女又,“喂,喂~”少年轻轻唤她,女又一抬头,微弱的灯光下,少年看到女又泪眼朦胧,左边乌黑了眼眶,花容溅了泪花,双眼依旧不依不饶的看着他,嘴里却没在说什么,一时间,少年觉得心里好像咯噔一下,被什么触动了,两个人谁也不说话都呆呆的看着对方。 “政儿,你是不是又打翻了什么,怎么这么吵呀!”屏风后传来女子的声音,之间一个年轻少妇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面容娇媚,凤眼迷人,黑发挽成云鬓,身上着着彩衣,比起少年的邋遢,少妇却是通身干净秀丽,说不上华贵,但是让人看着着实舒服。少年跑到少妇身边,指着女又说:“这个人不知怎么的进来了,想来抓我,被我打了一拳。” 少妇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年,又看看那扇铁门,只见铁门只是看了一个小窗,并未打开,她又看看地上的女又,心里蛮是疑窦,便问:“姑娘,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女又擦了擦眼泪,忍住疼痛道:“我此来,是受人之托来救赵姬和赵政的,敢问夫人可是赵姬,身边少年,可是赵政?”女又没有回答妇人的问题,只表明了来意。二人闻言疑惑的看着女又,那妇人道:“我们与姑娘你素未谋面,谈和救字?” 见那少妇倒是识些道理,便将如何遇到松月,如何混入长安君府通通说了一遍,少妇还是不敢相信女又的身份,紧紧闭着朱唇不再说话,女又说:“夫人可记得‘来年有命,三月初七,长亭相会?’” 少妇闻言,吃惊的看着女又,定了定神,女又道:“夫人可否让我看一看手腕?”那少妇自然知道女又的意思,只见她挽起手腕,昏暗灯光下,女又清楚瞧见果真有一个小小的红斑,那少妇又问起她是怎么从那小小窗子进来的时候,女又只说自己是昆仑山修道之士,能脚踩祥云撒豆成兵,从小窗子进来并不是难事。 不出女又所料,在小黑屋里的,真的是赵姬母子,只见赵姬长叹一声,道:“小妇人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内已经十几年了,每日担惊受怕,夜夜生梦怕我和儿子被赵人乱刃分尸,日日惶惶不安久矣,见到自己的影子都会以为是有人想对我们母子痛下杀手;我们盼秦国早些来人将我们救出去,可这一盼,就是十几年,如今政儿都十二岁了,这十几年来,都是在这铁门之内长大,偶尔长安君会让我们走出去,隔着铁栏,看看日光,姑娘你看看这潮湿的地牢,我现在都忘了外面的味道。” 女又环顾四周,见屋内虽算整洁也算宽敞,不过因为没有窗子只有两个小小的透气孔让屋内觉得特别沉闷,屋内终日点着灯,总显得黑洞洞的。赵姬又道:“吕丞相可有说如何将我们搭救出去么?” “我今日来,就是来确定你们是否被囚在此地,若是真被囚于此,我还要记下这里地形机关等,回去好和他们商量。我本以为这里机关重重布满肖像埋伏,除了这道铁门,倒也没发现有什么其他的机关,夫人你可知道这地牢还有别的什么机关么?”女又说。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姑娘你能从容进来要想出去应该也不难,只是要把我们母子二人带出去,还要带出长安君府,却应该不是易事,长安君府看起来平静,其实府中埋伏了很多高手,每日都有聋哑仆给我们送饭,每日会每隔一个时辰从气窗窥探我们一次,若是发现我们不见,府中定会集结大批高手分几路追去,到时可如何是好!”赵姬指着一边一尺见方的气窗说,皱着眉头说。 一旁的少年赵政突然吵吵了起来:“谁来了,就杀了他,用剑刺进他的肚子,砍下他的脑袋!” 赵姬连忙捂住他的嘴,说:“小祖宗你就闭上嘴吧,怕是你的剑还没拔出,你的脑袋就落地啦!”女又嘟着嘴心里想,你这丁点本事还能和谁打呀,一个小毛孩子整天喊打喊杀,突然的她想到自己也被赵政打了一拳心里就暗生闷气。 突然间听见屋内有有铁器撞击的声音,赵姬惊道:“不好,有人来窥视了,姑娘,你快躲起来!” 女又心想赵姬母子情况她已大致了解,回去和松月三途商议后再想办法救他们出去,她怕人听见她的声音,乘着母子二人注意力被气窗的响动吸引,化作一道火光从铁窗中离去,走时把铁窗又恢复如初。 女又从铁栏中飞出,直接飞回店房,并未变作人形,长安君府中的家仆看到一团火焰飞走,个个都吓了一跳,女又看着他们惊恐的样子心里得意。 就在她准备飞到客店的时候,她在夜色中看到远远的有个马车中跳下来一白一黑两位女子,黑衣女子就是击碎微娘流水琴的咒月,白衣女子却是面相和善,举止轻盈,然后二人又从马车中将一个女子扶出,三人缓缓进入了另一家客店,只见那女子全身着着朱红长衫,女又从上方看去,看不清女子面容,只看到白衣女子手中拿着灯笼,夜色里,那身朱红在她手中微弱的灯光中显得格外诡异。 女又回到店房,化作人身。她走进去的时候看见张大妈乐呵呵的端着洗脚盆正准备上楼,看到女又回来,十分热情的问女又:“哎哟姑娘!打哪儿回呀,乏了吧,张大妈给你烧水洗澡如何?”女又还没答她,胖厨子从里屋出来,手上还拿着刀,很兴奋的说:“姑娘,饿了没?我给你做红烧肉吃!哟,姑娘,你眼睛怎么了,谁敢打你呀!” 突然的几个伙计全都挤上来吵吵起来了有的说要给女又做这个做那个,有的问她左边眼睛怎么黑了嚷嚷着要给女又出气,女又受宠若惊的问:“你们干嘛,一个一个的怎么突然这么殷勤,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又姑娘,多亏上次你给我们的灵药啊!难喝是难喝极了,我当天晚上肚子像火烧一样难受呀!可是第二天我的牙就不疼了,精神好多了,你看这几天下来,我脸上的褶子少多啦,你看我现在都长出黑头发了!多亏了你们的灵药呀!你和公子真是我们的福星呀!” 张大妈笑得快合不拢嘴了。几个人吵吵嚷嚷的夸着女又快上了天,女又大叫一声,柔和的说:“你们应该去谢谢三公子,那个药是他的,不是我的。我只不过在这中间起了一点点小小的作用,呵呵!对了,你们掌柜醒了没有呀?都十几天了呀!”女又有些尴尬的换了个话题,她心里想,你们喝的是龙血,能不好么,起死回生尚未可知,返老还童强筋壮骨还是可以的! “掌柜的已经开始喃喃的说话了,现在是醒一下,又睡了,我估摸着,明日就能完全醒了!”店小二笑眯眯的说,女又没搭理他,“我先回房了,你们帮我烧个热水送我房里去吧!对了,你们不弄几个小菜好好歇歇人家三公子!”女又边上楼梯边说,她好像有些累了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了几个伙计。 几个人爽快的答应了一声,各自忙活开了。 女又还没走到房间,三途就打开门迎了出来,正想说什么,突然看到女又眼角的乌青,担心的问:“我说你一个人去不行吧,你的眼睛谁给打的呀!” “说来话长,回去再说!”女又蔫吧着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屋。 第42章 离赵 1 刚进屋松月就迎了上来,看到女又黑黑的左眼也担心起来,女又从头到尾将事情始末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三途哈哈大笑起来,“我道是谁那么勇猛居然可以把我们又儿打成这样,没想到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哈哈哈!” 女又一生气把三途赶了出去,正这时,一群伙计端着酒菜就上来了,几个人抬着热水也来了,一拨人给女又房间里送热水,一拨人簇拥着三途吵吵着要和三途喝几杯,三途就这么被他们弄回了房间,几个伙计将热水倒满木桶也窜进了三途的房内。 女又宽衣泡入水里,用掌心的热力揉搓着受伤的眼眶,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个鹰眼的少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那一瞬间忘了要还手傻傻的被他打伤。 女又躺在浴盆里,每次浸在温热的水里,看着氤氲水汽弥漫屋内她就会有所感思,他想起了那孩子如雄鹰一般尖锐的眼神,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长年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之内,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时,松月整理着思绪说:“姐姐,月儿有一事想求姐姐,请姐姐不要推辞。” 女又歪着头看她,“你说说看!” “月儿此番和姐姐同来,只为搭救公子政,可是长安君府高手密布,密室中又有人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人窥探,月儿此时阵脚已乱,我……”松月有些焦急的说。 “你放心吧,我和三哥既然救了你,又怎么能见你完不成任务回国领死呢?我见那一对母子确实也是可怜,虽说是一国质子,可是却终日不见天日,被囚在那么阴冷潮湿的地方,长安君此举有失一国风范,我帮你便是!” 女又笑着说,她倒也不是全为了松月,多半是同情赵姬母子。松月闻言却是兴奋不已,她虽不知道女又和三途的真实身份不过心想若是有他们相助,事情应该会顺畅许多。 过了几日,松月身上的伤渐渐痊愈,三途和女又决定还是将她姐姐亡故一事告诉她,当他们领着松月到松露坟前的时候,松月虽然心里早已有了预感,可是还是忍不住在松露坟前哭了起来。 回到店房,松月心情仍旧低落,女又却道:“失去至亲,着实让人痛心,可是当务之急,是将赵姬母子营救回国,此时若是你不振作,你叫你那过世的姐姐怎能安心?” 松月点点头,道:“女又姐姐所言,月儿明白,只是,只是我只要一想起那夜若不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行踪败露,或许姐姐就不会为了保护我而身中多刀,就……” “你们是一胎双子的嫡亲姐妹,你所想,她所想理应如出一辙,若是当时你姐姐有危难,你会不会不顾性命去保护她呢?”女又道,松月不说话了,而是紧皱着眉头看着女又,良久,女又又说:“其实,我也是双胞胎!” 松月似乎很诧异,啊了一声,女又接着道:“与你不同的是,我们是一胎所生的龙凤双生子。我家乡,有一个哥哥,只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吵架,有时也打架,不过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消多久我们便和好了,我也不记得那次是发生多严重的事情,我怨恨了他起来,独自去昆仑学艺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 “你不想他么?”松月问。 “起初的时候会很想,到了后来,只要一想着如果再见到他,看着他那牛脾气的样子,我就不想在和他说话,我娘还说要我今后要保护他,可是我总觉得,应当是哥哥保护妹妹。说起来,也算笑话,我们兄妹虽然都还在世,想见不是难事,可是心里却像长了疮疖,谁也不愿搭理谁!我刚出来时原本是很想去找他的,可是现在,却不太想了,你说奇怪么?” 女又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在朱雀宫里的囝囝,她总觉得,若不是囝囝要找什么夜游龙,那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女又经历了许多,却依然还是想回到最初,那个在乾南山的童年,什么都没有,简单,没有顾虑,娘亲在身边,有着对父亲的思念,对未来的希望。 “你和你姐姐虽然阴阳相隔,却都依旧记挂着对方,早已是我所奢求,你只要想想我,你心里兴许会高兴些。”女又看着松月说,松月欣慰的笑了笑。 翌日,清晨三途便敲着了女又的门,房里的两个姑娘正在床上休息,被三途急乱的敲门声吵醒了,二人不得起床梳洗开门让三途进来。女又和松月睡眼惺忪的看着他,他很兴奋的问:“你们想好了没有?我们何时出发去救公子政?”女又定神看了看三途,说:“你何时对此事如此上心了,竟主动要求。” “三公子如此迫切想救赵姬母子,可是有什么良策?”松月听三途说要救公子政来了兴致。 “你不是还有些旧部和一些和你同来邯郸的细作么,不如,先去找到他们一起商议,我心中已有了一套营救方案,就等有人协助!”三途说。松月高兴坏了,说:“我那些旧部和同僚都隐在城东的村寨里,此去不远。” “时不我待,现在我们就启程去找寻你那些部下一起商议。”三途风风火火的说着,松月兴奋的点着头,一旁的女又倒是云里雾里,不知道三途打着什么主意。 三个人驾着马车来到村寨里,寨里的人都鄙夷的看着他们一群外乡人,松月摆摆手叫他们不要在意,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茶寮,三人坐下,松月对伙计说:“伙计,你去告诉你们草字班头,就说松树弯月下有大买卖要和他商议,叫他速速来见我!”伙计识趣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去。 时隔不久,伙计前来答话:“三位,草班头有请,三位请随我来!”三人相顾一眼起身离座随伙计走去,只见那伙计在松月耳边耳语了几句,松月神情有些紧张的走到女又面前说:“姐姐,我们被人跟踪了,怎么办?”女又一皱眉,三途却淡然的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前几日用树叶撕成变的胖小人,将绿色的胖小人放下地,几个胖小人突然钻到地下不见了,三途说:“不必担心了,他们会去解决的!” 松月问:“三公子,那晚我就想问了,那些绿色的小人是做什么用的啊?”三途哈哈一笑只吐了两个字:“秘密!” 松月吃了闭门羹难免有些难堪,女又拉着松月的手笑着说:“你别搭理他,那几个小人就是写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能堵住人的五官,让他们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尝不见。”松月眉梢一动:“这么神奇?” “当然了……”几个人笑着随着伙计来到了村寨的另一头的屋子里,进到屋子里,伙计又带着他们从后门出来,拐到了另一间屋子,屋子不大,却十分隐秘。 伙计推开门进去,里面已经围坐着几个深色衣衫的男子,男子有的粗壮有的纤瘦,有的脸上还有伤痕,他们看到松月来了也没着急着问什么,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大汉一抱拳道:“月子辛苦了,这几位朋友是?”松月回礼,将事情始末诉说一遍,当说到被人跟踪几名汉子都站了起来,松月又道:“三公子奇人有妙法,已经打发了那几条尾巴,各位不用担心。我们今天来是要和各位商议如何营救赵姬母子回国一事。” 一瘦弱书生样子的男人说“我们共二十三人,现在,就剩下这屋子里这不到十个,现下已经知道赵姬母子所囚之处,能有什么办法。” “众位切莫沮丧,我和我这妹妹既然管了这事,给大家办好了便是,今日我们前来,就是要和各位商议此事。”三途说。 几个汉子看了一眼三途又看了一眼松月,松月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各自介绍,屋子里一共有六个男人,分别是书生南骏,屠夫马卫,商贩吕原,提笔先生道且然,还有两个年纪稍微大些的是竹筐老汉汤川境和泥叟梁居。 松月又说,“他们面上都是些书生或是商贩,可是真实的身份和我一样是吕丞相府中的细作,南骏擅暗器,且过目不忘,马卫刀法精准,能在瞬间将人剥皮拆骨,吕原擅谋略,若不是他将我们分成几波人行事,恐怕我们也没有屋里的几个活人了,道且然耳力惊人,能听四方响动且朋友众多平日里的情报多由他搜集,至于汤大哥和梁大哥,他们年纪虽长,却动作灵敏,汤大哥擅用竹,梁大哥擅用剑,还有的就是被囚在长安君府中的两位,单凡和卓之见,他们易容易声的功夫一流,可是不知怎么竟被长安君的人发现了,我们此次营救失败,还搭上了姐姐一条性命,哎!”松月突然又感伤了起来。 一旁的南骏安慰道:“月子莫难过,若我等有幸回到丞相府,将长安君恶事奏报丞相,叫丞相替我等出这口恶气!”松月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屋子里突然显得有些尴尬,女又打量着屋子里的几个人,几个人神情不一,有的垂首叹气有的尽是落寞有的却是,却是一脸复杂。 当吕原问松月,三途和女又的身份的时候,松月看了一眼他们,松月有些支吾着说他们来自昆仑,救了自己,没有过多言语,几个人看着二人不再说话,女又知道他们的身份一语难尽,难以让人信服,女又道:“我和三哥来自昆仑,想必,在座诸位没有人去过那个地方吧!”几个人陷入沉思不说话。 第43章 离赵 2 “我们要救的那母子二人的初衷一半来自松月姑娘,一半则是出于对那对母子的怜悯,想那一国质子自小被囚于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个中凄苦不言自明,我知道各位怀疑我们的身份,不过眼下,如果我们,恐怕再也无人能襄助各位再回秦国!”女又道。 几个人眼神鄙夷着看着他们,然后又互相看看,不再说话。松月说:“我知道现在,大家已如笼中困兽诚惶诚恐,可是各位大哥,三公子和女姑娘救过我,他们的秉性我不敢说十分了解,不过,我相信他们,他们能帮我们完成任务,他们也有这个能力,各位大哥若是还是不相信,那松月也没有办法。” 这时那个带路的伙计突然冲进来,说屋外现在很多长安君的人,几个人闻言乍起,吕原怒道:“月子,规矩你是知道的,若是带了尾巴就不要前来,现在这两个人更不可信了。”几个男人窜到窗子前隔着窗户查看屋外的情况,松月问女又:“你不是说用障眼法将他们糊弄过去了么?怎么?” 女又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她知道这一定是三途的注意,只得疑惑的看着他。 三途镇定的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绳子,向着他们一甩,绳子在空中划出弧度,落在几个男人身上的时候已经牢牢将他们捆好,松月大惊,问:“三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随后从几个男人口中传来了臭骂,他们扭动着身躯却总也解不开。 女又没有说话,她似乎感觉三途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松月,你我相识一场不过几日,你相不相信我?” 三途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三途看着松月等着她的回答,松月看着莫名的三途竟有些迷惘,她想着逝去的姐姐,想着他们相识的这几天,想着三途的这句话,身后传来了几个男人的声音,说什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云云,在思绪纷乱理不清看不明,松月闭上眼睛,口中飘出几个字:“三公子,我相信你。” “月子,你疯了,他们两个来路不明,眼看就要把我们抓了去向长安君讨赏,你还相信他做什么!”道且然愤恨说道;三途不做理会,从袖中拿出一块青色丝巾,丝巾叠成长条状,将丝巾递给松月,道:“到长安君府地牢再打开!” 松月闻言吃了一惊,接过丝巾,放入怀中,看着三途。 三途笑了笑,手中绳子一甩,将松月也捆绑了起来,几个男人见状更是大骂不跌,三途将绳子另一端放到松月手中,嘱咐道:“到长安君府地牢,见四下无人扯动手中绳子,活扣自解,那时取出丝巾,一切自明。”松月看着三途点了点头,三途欣慰的笑了笑,他突然觉得松月是他遇到第一个真正相信他的人。 几个人被三途捆绑着丢上了马车,送到了长安君府,三途驾着车,女又在后面看着几个人,松月问女又:“你会出卖我们么?”一句话使得本来安静下来的几个汉子口中又叫骂了起来。 女又平静的说:“不会,我虽然不知道三哥要做什么,可是,我也相信他,他不会骗我。”女又说完笑了笑,松月也笑了笑。女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出食指在松月眉心点了一点,热力传到松月眉心,女又说:“若是他们想对你动刑,它可以互助你的心脉皮肉不被刀枪棍棒所伤。” 一旁道且然皮笑肉不笑的说:“哼!点一点就可不被伤了?猫哭耗子假慈悲。”女又没有理会她,对松月说:“几个男人皮糙肉厚自然不用担心,可是你刚养好的伤,可不要再伤了!”松月笑着点了点头。 女又看了一眼三途,发现三途正对着自己笑,女又不明白三途笑什么,可是在三途看来,那是因为女又对自己的信任。 不过多久,马车就驶到了长安君府,经人通报安秋鹊从府中出来,见到三途女又二人笑盈盈的作了作揖,三途说:“安总管,不嫌弃我们兄妹到府上叨扰叨扰吧!” “今天日头刮的风好才能把您请来,若是昨日恐怕老奴还请不来公子呢!里边请里边请!”安秋鹊往里迎着二人。 三途又道:“我们怎会空手而来,这马车里的礼物,可不比上次,安总管还请见谅!”安秋鹊面不改色,嘱咐下人道:“把马车驶到后巷。”然后安秋鹊依旧笑盈盈的将三途女又迎了进府。 安秋鹊依旧把两人安顿在席下,他入内室请长安君去了。女又突然凑到三途身边,神情凝重的看着三途,说:“你说,刚刚那群跟着我们的人是不是已经和这帮人通好气了,你看刚刚那安秋鹊的神情,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带着他们来似的。” 三途抿了一口茶,道:“那是自然,我们在客店的时候就被他们盯上了,我们只要一出来,就有人在我们后面‘保护’我们,更何况我们去那么远的地方找那么多个人。”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你怎么事先都不和我说说的,你把我当什么了!”女又嗔道,他知道三途一定会救赵姬母子,只是三途神神秘秘让女又不舒服。 “其实吧,我之前是想和你说来着,可是松月老跟着你,我怎么和你说呀!”三途吃着甜饼,一边咀嚼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你就是不想告诉我,你要是想告诉我你会找不到法子么!”女又瞪着三途嗔怪道。 三途扑哧一笑,摆摆手,示意女又附耳过来。女又将耳朵凑过去,三途低声道:“长安君府摆宴之时,你且去救赵姬母子,用纳宝罗汉图将二人收入图中,再将两件物事变作二人即可,我们回到店房收拾好东西,立马离开,城外自由西平山龙啸勇接应。” 女又一边听一边点着头,又问:“那松月他们怎么办?”三途刚要说什么,听见帘后有响动,知道长安君要来了,只得匆匆道:“我自有安排,务须担心。”话音刚落,便听到长安君笑着从帘后出来,女又回到席上端坐。和长安君一阵寒暄,几人对马车中人却只字不提。女又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打着什么算盘,心里惦记着松月不说话。 宴席中不禁有些冷场,女又欠身离席,道:“君上,我在那山野茶寮喝了不干净的茶汤,现在腹中绞痛,我想去……”女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诡异的看了三途一眼,长安君识趣的道:“姑娘请自便!来人,给姑娘带路,省的姑娘在府里迷了路。”安秋鹊会意点点头,在仆人耳边嘱咐了几句,一个粉衣女子便走到女又跟前细声道:“姑娘随我来!” 女又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女子,撇了撇嘴走了。 她知道长安君派了个人来盯着她,她一路随着那女子走着想着要如何才能甩掉那女子,女又使了个定身法将那丫鬟定住,四下环顾了一眼,摘了发上的花簪变成了自己的摸样,使了个眼神给那个“女又”,那个“女又”会意点了点头,女又解了定身法,二人渐渐远去,女又满意的笑了笑,突然刮起微风,女又使了个隐身法,隐在了风中。 女又一路隐身着入了地牢,她其实心里明白,凭着他们的能力要救两个凡人不费吹灰之力,只是要左右嫌隙得当,正好帮了松月的忙,又正好不被凡人发觉有些麻烦。 一路上都相当顺利,并未遇到什么阻碍,女又心下得意的时候却发现赵姬母子并未在地牢之内,怪了,难道他们发现了异动把赵姬母子转移了不成,她急得在地牢内打转,忽然,她想起铁门旁边还有一扇铁门是用来做什么的? 灵光一现驱使她去探索,转念一变,变成缕青烟从旁边铁门中钻入,那扇铁门内却不是地牢,是一条暗道,暗道的门不知道通往哪里,她向前摸索着,突然一阵光亮,她穿过帘子,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屋子里,赵姬和赵政默默坐在席上,赵姬低头不语,赵政依偎在赵姬怀里也是一言不发,只是眼神依旧坚硬,好似受了什么委屈,却仍不屈服。 女又刚想现身说话,突然听见身边有一个老妇的声音传来,女又寻声望去,只看到一老妪拿着华贵的衣衫和些梳洗打扮的东西,女又听不懂老妪再说什么,只是看得出赵姬一脸的不情愿,女又心想时不我待打铁趁热,时间若是耽搁久了怕事情有变。 女又使了个法术将老妪弄晕,然后一个闪身,出现在赵姬母子面前。赵姬吓了一跳,刚要喊叫,被赵政捂住了嘴巴,赵政说:“娘,别叫,她是来救我们的!” 女又看着面前的少年呵呵一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救你的?” “昨天夜里我梦到日出乌云,就感到我们的牢狱之灾要到头了,刚刚看到了你,我就感觉你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赵政坚定的说,女又笑了,说:“不错,我今天来就是救你们出去的,不过你们要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第44章 离赵 3 赵姬掰开赵政的手,小声说着:“这里是长安君的寝殿内室,长安君有时心情大好或大坏的时候,就会差人将我们母子从牢中提出,换上姬妾的衣衫叫我时而跳舞助兴,时而陪他下棋喝酒,然后政儿就一旁看着,只因我身份微贱,识得那取悦男人的伎俩,有时她还会将门下政客召集来此,让政儿作陪,并且几次三番告知我和政儿的身份,此乃大辱,只是我母子手无半寸铁刃,腕无半分气力,势单力孤,只能隐忍,我也就罢了,只可惜了政儿,从小在那些轻贱的目光下长大……” 说到此处赵姬潸然泪下,赵政默默的伸出手帮赵姬擦泪,赵姬止住泪水又道:“今日他府中又来了门客,已经聚在偏厅,正要打发我们去作陪,姑娘就来了。”女又听到此处想到他们在大堂,赵姬说门客在偏厅,相比应有些能人志士,可是为何长安君正在正在招待三途,此时偏听的门客让女又有些不安。 女又道:“夫人受苦了,我此次来就是要救你们出去的,夫人你看——”女又说罢,又从发间取下两只簪子,一只金簪,一只玉簪,口念真诀,金簪变成赵姬,玉簪变成赵政,形态逼真,仿若真人,假的赵姬赵政垂首在女又身边站着,女又在他们耳边嘱咐了几句,他们便乖乖退坐一旁。 女又又对赵姬母子二人道:“这法术十二个时辰内不会戳破,不过要他们代替妇人去跳舞下棋是万万不可,一来举止有异,二来若是有识道士或是我玄门中人见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好,我吩咐了他们,等会我们走后便假装晕死过去,想必,长安君也不会逼他们就范,这十二个时辰内,我们要速速离赵,不然……” “这里墙高一丈,四面铁栏阻身,我和政儿如何出得去?”赵姬皱着眉问。女又从腰中取出纳宝道人图,将图展开,道:“等会我作法,将夫人和王子收入图中,夫人和王子切记不可睁眼,只要我出得长安君府,就将二位放出来。” 赵姬一脸怀疑的看着那副卷轴,又看看赵政,赵政说:“事到如今,不可不试,娘,我们就听她一言,试他一试,总好过在这地牢中任人轻贱。” 赵政紧紧握着赵姬的手,赵姬也点了点头,看着女又,女又口诵真诀,从图中卷起一阵风,将二人收入图中,转眼,图中只看见赵姬和赵政的画像,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都闭着眼,女又冲他们叮嘱道:“不管你们听到什么,都不可开眼,切记。” 女又将纳宝道人图收好,转身变作飞蛾从窗外飞出,她飞回大厅,已然看到假的女又坐在席间,而三途正在笑着听长安君说故事。女又飞到三途耳边轻声道:“母子二人已救出,我们赶快离开罢!”三途微微点头,谎称不适需要休息,长安君也不多做挽留。 其实二人各怀心事,三途的突然造访着实让他不得不迎,门面功夫摆足了,三途和女又也救出了赵姬母子,长安君没有怀疑他们此次前来的缘由,全当他们抓到了长安君府的刺客而已。 长安君派安秋鹊将二人送出府,二人上了马车,安秋鹊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心里一阵忐忑。 到了客店,三途见掌柜已经醒来,满面红润笑脸相迎,寒暄了几句和假女又上了楼。到了房中,飞蛾变成真女又,女又道:“三哥,我们此行还算顺利,可是,会不会多生枝节?” 只见三途拿过一只枕头,变作他的样子,加上一旁的假女又,正好凑成一对。 三途嘱咐道:“你们等下即刻再从店房出去,坐辆马车,去城东的村寨,随便找间屋子在里面呆个一时三刻,再出来,随便去什么地方,反正不要回来,明白么?”假三途和假女又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三途又道:“又儿,你的东西都随身背着么?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是时候,我们要离开这了!” “没有了,我的东西都在纳宝道人图里呢!”女又拍了拍腰间的卷轴道。 “嗯,长安君的人想必此刻已经跟着假的我们离开了,方才我在大厅,隐隐感受到我们周围有道术高强的术士,虽然来人不比我们法力,可是我们仍旧不可大意,我们还是隐身驾云离开,省的多生事端。”三途道。 “那我们离开之后,长安君的人若是发现赵姬母子失踪会不会由此及彼因为我们而迁怒这客店的人?” “顾不了许多了,是福是祸皆听天命吧!”三途急道。 “那我们现在去哪?”女又问。 “西平山,龙威寨!”三途看着窗外的云彩,又看着女又。 女又啊了一声,三途已然牵着女又的手腾空而起,女又看着渐渐变小的那座店房,想起这几天和伙计们相处的画面不由心生不舍,生怕长安君的人对几个伙计和掌柜不利,想到此处从发间取下最后一只发簪抛向空中,道:“福祸难料矣,祝君平安兮——” 发簪瞬间变成几只朱色小鸟,向客房俯冲下去。三途看着女又的发髻散乱了一身,道:“我还记得刚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对他们的!” “相识皆是缘分,若是他人因我们蒙上无妄之灾,我可宁愿从来没有认识他们。”女又用手稍微整理发丝,三途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女又握着腰间的纳宝道人图,想着赵姬母子二人,也不枉费他们一番辛劳,微风拂面,吹起缕缕青丝好似迎来了新的世界。 不过多久,二人就来到西平山,女又不知为什么一直心不在焉,直到从云头落地才仿佛从梦中惊醒,我们这是来了哪儿啦? 三途看着女又莫名其妙,说:“刚刚不是说了么,我们先到西平山,然后再由西平山去秦国。”女又好像还是没睡醒一样,眨巴着眼睛,又皱了皱眉,口中喃道:“西平山,不就是你那个贼孙子的贼窝么?” 三途呆呆的看着女又迟愣了好久憋出几个字:“呃——嗯,是的,就是龙啸勇的那个土匪山寨。” 三途本以为女又会生气,谁知道女又只是歪着脑袋看了一眼通往山寨的那条路,只见路边上的树根脚下坐着个小矮子低着头在打瞌睡。女又走过去,推了推那个小矮子,小矮子啪的一声扑倒在地,嘴里骂了一声,正想继续睡,看到女又和三途惊吓道:“哎呀妈呀,祖爷爷祖奶奶来了!” 那小矮子见到三途女又两个人就想跪下磕头,女又一把将她扶起,问:“你是谁呀?怎么一见人就把人当祖宗拜了?”只见那小矮子面露惧色颤颤巍巍的说:“小的乃是西平山龙威山寨的一名看门小头目,名叫刘头儿,寨主差遣,叫我在此等候二位祖宗,小的天还没亮就坐在这儿,你看,小的都在这吃了好几顿了!” 那小矮子刘头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鸡骨头,女又撇了一眼,对三途说:“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呀,一早就想着我们若是把赵姬母子救出来就暂避西平山?” 三途道:“若只有我们两个人,自然是可以直接飞到秦国自然是什么琐碎都没有了,只可惜咱们既然来到了凡尘俗世就得按他们的规矩来,人虽然是我们救的,可是必须以松月他们一党的名义去救人,救回来还得卖他们这个情义把人给他们看送回秦国,现在我们就好像拿着烫手山芋,那店房自然是不能在住了,且不说甩不掉长安君的一干爪牙眼线,若是真的打斗起来我们一个不小心把个把凡人打死了,岂不麻烦。西平山离城内也有几里地,他们若是想做什么一下子也奈何不了我们,况且这龙威寨还有我那个不成气候的小螭儿当家作主,一干寨匪也可抵挡一阵子权宜之下,还是西平山比那客店安全稳当。” 女又嘟了嘟嘴,道:“果然还是悍匪才能对付官兵么?” 三途笑道:“那也不尽然,若是那些百姓个个都有些自卫的本事,倒也不那么麻烦了,换言之,他们若是都能舞枪弄棒招呼一阵子,咱们也不用担心殃及池鱼啦!” 女又心里倒也明白,暂避西平山不过是为了不祸及他人,这样一想倒也觉得三途的法子虽不太妙,也算得上是个良计,只是她只要一想起那个叫威彪的狗熊汉子心里就不免堵得慌。 她虽这样想着也不得不跟着三途和那个刘头儿一步一步上了山。她看着刘头儿佝偻着背,一步一拐还不住的嘿嘿笑着,一笑露出满口的黑牙,心想着刘头儿这名字倒也怪异,刘头和留头同音,又见他瘦瘦小小好不可怜,可见这人自小就受尽了苦楚才保得一条小命,她顿时觉得凡尘俗世远不像她想的那样安逸,她又想若不是一群贼匪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不懂会不会对他们这么客气,她只要一想起在客店里这群贼人对几个伙计大打出手张牙舞爪的样子就着实不喜欢他们,都是些恃强凌弱为虎作伥之辈;可是转念又想到他们为了不惹起事端要从城里客店躲到一群贼匪中来,看来恃强凌弱,也不尽是贼匪之风,她在昆仑常见野兽厮杀,出生弱小经常被猛兽吃掉,看来生存之道无非自强不息才不会任人鱼肉。一下子各种思绪冲上脑海,莫名其妙的有些焦躁起来。 第45章 回秦 1 三途看着女又一路心事重重就觉得这丫头好似心里存着莫大的秘密,三途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一路无话,女又想着心事,三途想着女又在想什么,刘头儿本想调笑调笑,但见两个人都闷不作声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这样,三个人很快来到了龙威山寨。刘头儿走到寨前吆喝了一嗓子,突然寨子里鼓声整天,乒乒乓乓的好不热闹,女又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思,一下子就被震天的鼓声和锣声给拉回了现实,她看着眼前乌央乌央的一下子涌出来许多人着实吓了一跳,那些人都破衣罗衫有些衣不遮体女又看了就觉得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三途一眼目光躲闪到三途身后。 三途看着一群土匪一下子涌到自己面前也不禁的一皱眉,心想这小螭儿搞得这场面本是想讨好讨好他,可他心里只觉得多此一举。 只见龙啸勇换了套新衣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笑脸盈盈的说着场面话将三途迎了进去,龙啸勇倒也识相,知道三途此来定是有些秘事商谈,直接把两个人迎进了他的住所,吩咐一干贼匪院外看守,谁进来躲了谁的脑袋。 龙啸勇手下的人平日看起来作威作福惯了,倒是个个都很听龙啸勇的话,乖乖的在院外守着,一个都不敢进来。 龙啸勇一把将自己的房门推开,女又就看到了急得团团转的松月,女又又惊又喜,她还想着夜里怎么去长安君的府里去救松月,没想到却在这看到了松月,松月看到女又高兴得热泪夺眶而出,奔着想女又跑来,一把将女又抱住,喊着:“我的好姐姐,我真怕你回不来了!” 女又放开松月笑着说:“你担心我做什么?凭我的本事,还怕收拾不了他们么?”女又环顾一看,看到屋子里和松月一齐来的六个男人都在屋里,只是他们身上多少都缠着些绷带,看得出受了些皮肉伤,不过人倒是全须全发的都出来了,女又问松月:“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松月听到女又这样问,知道女又还不知道三途这一路辛苦的安排,眼里充满了感激的看着三途,又看着女又道:“这次多亏了三公子。”说着从怀里拿出青色丝巾,只见上面只写着几个字:此间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三途有叶,成双成影;土中赤螭,救我命兮。 女又虽然看不太明白,但也知道那或许是什么咒语。 松月道:“在牢里我们多少都守了些皮肉伤,待他们都打疲累了,我其实并未受伤,不过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皮肉翻滚心里焦急,我想起三公子临走时赠我的丝巾,打开一看只见着四句话,我并不明白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口里喃喃念了出来,然后就看到三公子用树叶撕成的绿色胖小人从土里钻了出来,绿色小人越来越多,一个一个都变作了我们的摸样,我和几位大哥都惊叹了出来,却又不敢大声喊叫生怕把长安君的人招惹了来。 待那几个小人都变作我们的摸样在我们身边时,龙寨主就从地里钻出来了,他说三公子有令,叫他把我们都带出去,我正想着我们如何才能出去的时候,龙寨主一把将我抗在肩头,忽然间眼前一黑,耳边疾风作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在这间屋子里了,龙寨主叫我在此稍作安歇,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钻入地下,不久又抗回了汤大哥,然后就这么一来一往,将我们几个都救了出来,还有两个之前被囚于长安君地牢的两个兄弟已经去养伤了;我们就在此等三公子和女姑娘回来,等了大半天,这不,都快黄昏了,才见你们。” 一旁的吕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次多亏三公子,之前是我等负面受敌犹如惊弓之鸟不敢信任,还请三公子大人大量不要介怀。”三途摆了摆手,笑道:“各位无需在意,尚且安在已是万幸,现下应想想下步如何是好才对!” “啊呀!”三途话音刚落只听女又大叫一声,然后急急忙忙从腰间的竹筒里拿出纳宝道人图,展开之间画中的赵姬和赵政依旧静静的在图里。“差点把他们给忘了,希望他们别给闷坏了!”说完法决一念,将赵姬母子从图里放了出来。 只看见赵姬落地后一下子站立不稳差点摔倒,赵政倒是机警,一把将赵姬扶住。二人睁开眼后不知到了哪里,四下环顾。吕原见二人心感这二人必定是赵姬和赵政,连忙跪下行礼,吕原道:“我等乃吕相爷派来赵国接夫人和王子回国的使臣,我等无用,让夫人和王子在长安君府中受尽苦楚,实乃死罪,望夫人恕罪。” 几个秦国来的细作也纷纷跪下。赵姬摆了摆手,道:“罢了,现在都过去了。”三途拱手施礼,道:“夫人和王子一路辛苦,现在我们已经出了长安君府了,这里是西平山,很安全,二位可以安心暂住几日,待秦国几位使臣调养好了,我们就上路回秦国。” “这位是?”赵姬问女又,女又答:“夫人怎么忘了,我和你提过的,我和三哥都是从昆仑来的,在赵国停歇正巧遇到了秦国的几位吕丞相派来的使臣,此次大家能全身而退全靠三哥谋划。” 赵姬闻言,对三途欠了欠身表示感谢,也没有多说什么,看得出他们疲累了,龙啸勇给他们安排了几间干净的屋子暂且住下,各自回屋之后天已黑了,龙啸勇差人给他们都送了饭食,烧了热水。紧张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女又晚上有些睡不着,天气慢慢变凉了,入秋以来空气愈发的干燥,不过女又在昆仑住了多年倒也不觉得难受,女又正在屋子里打坐入定,忽听门外有人敲门,女又应答了一声,松月推门进来,她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松月笑道:“就想着姐姐应该还没有入睡,看见灯还亮着,也不知道这么晚了,突然造访会不会太唐突。” “怎么会,反正我也睡不着,你来陪我聊聊天也好!”女又拉过松月的手,两人坐在床榻上,松月道:“此次,若不是有姐姐和三公子在,月儿的一条命早就不保了,现在你们还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是有用得上月儿的地方,姐姐尽管开口,月儿万死不辞。” 女又本想说两句客气话推脱一二,可又觉得生分,点点头道:“嗯,等你们两个兄弟的伤养好了,赵姬母子也养好了精神,我们就出发回秦国,到了秦国,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不知道,姐姐之后有什么打算?月儿已经失去了至亲的姐姐,若是……”她本想说女又若是能留在秦国和他们一起共事,可有觉得太强人所难,说不出口,自她被三途和女又救下,就见他们二人出双入对,看得出他们之间的默契非常。松月似乎对这两个人充满了疑惑,却又充满了相信,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那么多常人不会的事情,能吸人入画,能撕叶化人。她总觉得他们二人有他们的事情需做,是自己的出现扰乱了他们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我在昆仑许多年了,出来不过一两个月,我本以为世人应该安享太平,农耕女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是这两个月却见到了太多不太平的事情,我也不懂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我只是觉得他好可怜,自从我见到他开始第一眼,我就就忘了自己,我就觉得我该救他出来……”女又呆呆的望着地板,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姐姐,你说的是谁?”女又说着说着说岔了话题,松月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有女又知道,自从她在长安君地牢内见到赵政第一眼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要救这个孩子出来,她涉世未深,不知道人世之间的纷扰对错,救赵政,是她从昆仑出来第一个坚定的决定。 “变故太快,原来我本想回到南疆找我的哥哥,却阴差阳错救了秦国的王子,也不知道我们把公子政送回秦国之后还会有什么变故,其实我很怕,很怕下一次变故会让我万劫不复,我总有种预感,有个结等着我去解开,解开后,我就不再是我了。”女又没有回答松月,自顾自若有所思的说。 松月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外有响动,好似打翻了器皿,松月打开门,却谁也没看见,松月也不知道女又突然哪里来的许多悲伤,也不敢多猜,只得自己回房睡去。 过后的几日,女又虽然像往日一样谈谈笑笑,可是三途看得出,她仍旧好似带着一丝心事,三途每次想找机会单独和女又说说话,每次都不巧,不是碰到女又在屋子里休息就是看到女又和松月或者赵姬聊天。 第46章 回秦 2 三天后,大家都已养足精神,三途和吕原一干人商量出的计划是,西平山龙威寨的人护送赵姬母子回国,不过龙威寨的名头不太好,赵政提议对外就称三途是秦国安置在赵国多年的细作化名赵高,意为赵姓高人。而女又则是赵高的妹妹赵又。 龙威寨也不再是龙威寨更名为龙威堂,化作三途的家臣;这样赵姬母子回国便有头有脸,他们其实更多担心的是自己回国之后的运势,若是被外人笑道公子政回国乃是一干土匪护送回国,一来他们为人耻笑,二来公子政和吕相颜面扫地,因此和赵政想出了这个方法,赵是贵族大姓,三途本就器宇不凡,就连店房里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公子,想必必能担此重任。 三途对吕原他们的安排点头默许,看着赵政有此提议不禁疑惑,赵政现在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为何会有这般心思。 翌日,龙啸勇下令龙威寨的人全都换上新衣,洗身去尘,带上家眷,不日出发。 山寨的一干土匪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欢喜,都感觉自己的身份好似从地上到了天上,人人津津乐道。 两日后,在秦国使臣以吕原为首八男一女的领衔下,三途女又和龙威堂的护送下,一大队人马悄然从西平山出发踏上回国之旅。走之前,女又一把火把西平山烧了个精光,从此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平山龙威寨,不复存在。 马车里,只有赵姬母子和女又,山路崎岖,一路颠簸,赵姬忍住难受问女又:“我们这样兴师动众的从赵国回秦国,难道就不会被赵国的人察觉么?”女又皱着眉一时间也答不上来,她已许多日没有单独和三途说话,她感觉三途的想法,她并不了解。 女又心里其实在怪三途,为何这次计划,女又浑然不知。 晚间歇息的时候,女又独自来问三途,他们这样大张旗鼓护送赵姬母子回国被赵国人发觉怎么办? 三途哈哈一笑说:“你输了吧!” 女又满是诧异:“我什么输了?” “十六天了,你有十六天没有和我说话了。每次我去找你,都被你以各种理由推脱了,你这丫头满腹心事不爱对人言讲,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无极殿的时候玩的一个游戏,若是我们能一个月内不和对方说一句话就算赢,可是你每次都输的!哈哈哈!”三途自顾自的笑着,本以为自己讲了个笑话能逗得女又高兴,却看见女又依旧面不改色依旧面带仇容的看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笑够了?笑够了,可以说了吧!若是赵国人发现我们一众人马,那是你带着她们孤儿寡母跑呢还是我带着她们跑呢?”女又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她这几日心里始终感觉淡淡难过,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总觉得可以和三途无话不说,可是这次营救赵姬母子的时候,三途独自部署好了一切却半字也未像她透露,她就觉得她好像渐渐和三途远了。 她想起诡婧,诡婧从来都是这样,行事作风让人捉摸不透,让人很想去摸索,但就像一道谜题,猜对很欣喜,猜错很沮丧。女又其实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逃出无极殿,因为,她猜错了喜欢诡婧这道题。她的心思本来就重,她其实一直在想若是诡婧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追来,然后自己见了诡婧该如何面对,谁知出来已有两月有余倒是没了这烦恼,于是乎女又又想着为什么诡婧不来找自己,女又开始觉得她之所以这么烦恼好像都是自己找的。 “又儿,你到底怎么了?这么多天了,你还生我的气么?”三途可怜巴巴的说。 女又一转身,背对着他,气嘟嘟的说:“没有,我生你什么气?你是你,我是我,少自以为是总觉得我应该怎么似的。你有你的安排,该怎么做支会一声就好了。” “我本来是不愿管着档子事的。”三途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很安静,收起了嬉皮赖脸,女又察觉气氛不对赶紧扭头看着三途,三途也怪怪的斜着眼睛看她,“你不是也问我和那对母子的事情突然这么殷勤么?” “对呀,为什么?”女又问。 “故人所托。”三途只说了四个字。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小河里丢去。 “故人?谁呀?”女又又问,她从来没见过三途如此神神秘秘过,不知道能让他如此遮遮掩掩的是哪位故人。 “又儿,我们认识也有几百年了,你何时见我对你有任何隐瞒,除了这次,我无论做什么都会告诉你。可是这次,真的不行。对不起。”三途说得恳切,女又也感到了他的为难。 女又坐在他身边说:“我心情不悦,倒也不全是为了这件事情,你有你的难处,我也不是刁钻之人,要是你早些说明,我也不会误会你。想我从南疆到昆仑,又从昆仑到邯郸,每一次变故其实都非我所愿,第一次是娘亲所迫,我失去了娘亲,第二次是我对二哥失望之极,我失去了二哥,我其实生怕再有什么变故,我会……”女友后没有往下说,而是静静的看着远方,良久,又静静的道:“我怕再有什么变故,三哥也渐渐远了,那我就只剩一个人了。”女又喃喃说着。 三途看着女又满脸复杂,总觉得女又担心太多,可是听女又这样说,心里又有些欢喜,一下子五味杂陈,他叹了口气,说:“你不会是一个人的,至少,我不会离你越来越远,只怕有一天,你厌烦我了,你会离我越来越远,若是有一天你找到如意郎君,那我这三哥怕是在你心里也毫无地位了。”他酸酸的说了一句,女又斜眼看着他,突然的三途呵呵一笑,多日的阴霾尽扫。 “我还是担心我们会被赵国的人发现,你也说了,都是些凡夫俗子,我怕我暴脾气上来,一把火把他们都烧成肉干,那岂不是罪过;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我们还是带着他们跑吧,直接飞到秦国岂不妙哉!这人世间的规矩怎么这么罗嗦。”女又话锋一转,不再提及,言归正传问道他们此行事宜。 “放心吧,他们是不会发现我们的。”三途坚定的说,女又惊讶的看着三途一脸疑惑,“我们身旁,有一个结界,别说凡人,若是修行不深的术师,也是无法察觉我们的存在的。”三途谈谈的说。女又更惊讶了,问:“三哥,你居然能化下结界?你的修为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我要是真的有这本事就好了!”三途说完又捡起一块石头丢入水中,又道:“是托我救赵政的朋友化下的,其实她一路都暗中保护我们,只是因为多方因素,她不便露面而已。” “原来如此啊~”女又拖着长长的尾音,一直看着三途,因为她对三途口中的那个朋友开始好奇了。三途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出行的第一个夜里,相安无事,二人也冰释前嫌。 “三哥,这一路走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女又问。 “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总感觉时不时听到铃铛作响。” “是不是你身上的这五串铃铛呀?” “当然不是了,那铃声很小的,很细微,不注意听根本听不见。” 三途皱眉想了想,定神笑了笑:“那铃声,或许是我那朋友身上的吧,放心吧,没事的,只要有她在。”女又不再说话,而是一直想着那细微的铃声。 他们原以为会这么一直相安无事下去,事实上,他们也一路平安,若是没有那日黄昏山脚的那个道人。 那道人穿着紫色道袍,却带着个大大的斗笠,遮住了脸,看不清容貌,只见那人欧楼着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领头的是吕相府中的使臣,为首的是吕原和南骏,南骏大声问:“对面来人是谁?为何挡住我等去路?” 那人低沉的嗓音:“对面车队,可是秦国质子的车队?” 几人闻言无不大骇,心想该来的总算还是来了,吕原冷笑一声:“不错。敢问你又是何人?” “碧游宫,多宝道人是也,此番前来,是受长安君所托,将秦国留在赵国的质子留下。” “长安君为人无道,慢待我国王子,吕相听闻怎能荣绕,此番我等私下迎接王子回国也算是给足了尔等颜面,识趣的速速离开。”南骏大声呵斥。但见那紫衣道人缓缓转过身来,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皱纹堆满的老脸,白发杂乱,一根木簪将白发簪起,又见衣衫整齐,十分不配。 人群中的三途口中喃道:“碧游宫,多宝道人?”这时女又从车里出来,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的紫衣道人从石头上缓缓站起,女又知道来者不善,正欲上前,三途从马上跳下一把拦住了她,说:“不忙,先探清楚来人身份再说。” “他不是说他是多宝道人么?碧游宫,是个什么地方?”女又问。 “又儿,你出世尚浅,殊不知山高路远道阻切长,修为比我们高深者多不可数,碧游宫乃通天教主所执掌,多宝道人是通天教主众弟子之首,若来人真是多宝道人,那此行可受阻不小啊。” 三途看着那紫衣道人和吕原几人交谈忽然又道:“不过据我所知,多宝道人已经弃道从释已经归属西方,我看此人形态猥琐,多半是个江湖骗子,半点清修之人的仙气也没有。” “那咱们还等什么,把这骗子打发了就好了。”女又急道。 “不急,看看再说。” 第47章 清 1 在那道人和吕原一干人周旋之际,赵政从车里探出头来,问:“前面如此吵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女又连忙把他拉回车内,嘱咐道:“有个道人拦住了去路,我们正想把他赶走呢,你和夫人呆在车里,不可出来,听见没?”赵姬一把将赵政拉入怀里紧紧抱着,她一直最担心赵国的人发现了他们失踪会再把他们捉了回去。赵姬说:“有劳姑娘了,政儿我会看好的。” 女又正想说什么,忽听到车外响起了打斗声响,连忙冲出车去,只看到不远处的紫衣道人和马卫打了起来,马卫手中一把杀猪刀上下翻飞,快如闪电,那道人也不甘示弱,赤手空拳居然闪躲开了马卫的快刀,几十个回合下来,马卫鬓角眉梢溢出了汉,心想哪里跑出来的臭道士,居然空手接了我几十招。 他正想着,只见那道士嘿嘿一笑,甚是丑陋,本就小如绿豆的一双眼睛更是缩在皱纹堆里找也不见,那道士笑道:“壮士,还有什么神兵妙法,尽管拿出来吧!看你手舞杀猪刀,定是那集市的屠夫,想那秦国吕相手下,怎么不是屠夫就是老头,要不就是手无寸铁的书生,真是半点用也没有。” 马卫看他那好不得意的样子心里来气,顿时感觉人前丢脸,一气之下又冲了过去,刷刷刷几招居然乱了章法,秦国的几个使臣心里也来了气,南骏正想冲过去帮马卫,突然听到马卫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响彻天际,再看马卫,已经跌倒在地,手中杀猪刀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捂着肩膀,肩膀下空空如也,左臂早已飞出几丈开外。又听见几声张狂的奸笑,那紫衣道人袍袖上溅满了血迹,再看那道人右手,已经沾满鲜血,仔细一看,那手哪里是常人之手,三途剑眉微皱,发现他的一双手比常人要大许多,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利爪,手大指长,指尖的指甲更是犹如钢铁一般乌黑泛亮。 汤川镜将马卫从地上扶起,发现他面色已经乌黑了下来,刚刚还能喊叫几声的马卫现在好似被人掐喉一般呼吸短促,眼睛向外翻鼓着,一条舌头已经伸了出来,汤川镜预感事情不妙,大叫:“妖道,你居然下毒。” 吕府几人闻声大骇,纷纷下马围拢过来,松月更是泪眼朦胧,松月忽然跑到三途面前含泪道:“三公子,求求你,快救救马大哥吧!” 可当三途和女又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一具乌黑的尸体了,三途心里一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马卫从受伤到身亡,实在太快。 吕府的几个人无不气馁,卓凡正欲起身冲过去,南骏一把拦住,呵斥了几声,卓凡才止步不前。 女又缓缓走了过去,蹲下仔细观察着马卫的尸体,刚刚还乌黑的尸体,现在皮肤上好似裂开了一条一条的血痕,女又百思不得其解,她问三途,那道人到底使的是什么功夫,下的是什么毒,三途也摇了摇头,几人愁眉不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狂吼,狂风乍起,松月几人捂住耳朵仍觉得被那狂吼震得头疼欲裂,三途和女又回头一看,只见龙啸勇双手张开,脚下扎着马步,嘴巴张得很大,女又算是见识了什么是龙吼功,又看看那紫衣道人也捂着双耳退后了几步。 几人才觉,他们光顾着马卫,差点让紫衣道人占了便宜将赵政撸走,好在龙威寨的人都跟来了,刚刚若不是龙啸勇一声龙吼,赵政早已被紫衣道人救走。 紫衣道人放下双手,哈哈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接连不断的笑声好似一支支利箭刺痛众人,女又看着三途,三途皱着眉说:“看来,这道士还真不是江湖术士这么简单,又儿,你回车里去保护赵姬母子,不得出来。” “可是……”女又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三途一把推走,女又深知轻重,只得回到车里。 车里的赵姬颤抖着抱着赵政,赵政却面无惧色,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女又,女又牵着赵政的手道:“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松开,听到没有!”女又威严利色警告着赵政,赵政也不答话,只是狠狠的看着车外的情况。 紫衣道人继续张狂的笑着,龙啸勇也有些抵挡不住,他深知,他用足功力才能发出一声龙吼,若是不能将来人吓走,他是丝毫办法也没有的,可这道人的笑声却接二连三传来,而且犹如波涛,一浪高似一浪。只见众人渐渐在笑声中倒下,有的耳朵已经流出了血,三途对那紫衣道人道:“好大的气力,可是为何要打着多宝的旗号出来招摇撞骗呢?” 那道人一听,面色不悦,道:“你说什么?” “你不是多宝,你到底是谁?”三途肯定道。 那道人起先是愤怒,然后看三途丝毫不被他的笑声所伤,又笑道,“我听长安君说,邯郸来了两个昆仑的奇人,想必,就是你和刚才那姑娘吧,老朽顾洛寡闻,识不得二位,想必定是哪个村寨的无名小辈学了几天法术便到长安君面前去班门弄斧掳走了秦国质子,我今天来只为将秦国质子押解回长安君府实在无意伤人性命,你若识相就交出秦国质子,省得丢了性命。”那老道没有回答三途的问题,而是自吹自擂起来。 三途见那人好不知趣,心里也不痛快,暗暗运起功力,正想发作,只听见远处传来马铃声,一个温和的声音伴着马铃声飘来:“三叔。”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那马车小巧精致,雕着花纹,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牵着一头通身血红的大马,马脖上挂着三个碗大的铃铛。 三途看见那白衣女子便笑了,白衣女子从马上跳下,女又从车里望去,觉得那白衣女子很眼熟,后来想起不就是那天夜里和打碎流水琴的咒月一起的那个女子么?见那女子面容清秀看着甚是舒服,怎么会和咒月那等心肠狠毒的人在一起。 那女子莞尔一笑,走到三途跟前欠身失礼,道:“三叔可安好?” “原来是清儿,我很好,你师父来了么?”三途回道,那叫清的女子道:“来了,我本不该出面,想着这一路应会相安无事,可偏偏遇上这厮,却是棘手。” “对面的丫头,和他们是一伙的么?”那老道看见白衣女子好不痛快,呵斥道。 “清儿,你可知道这厮的来历,我避世已久,许多人都识不得了。”三途问到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也丝毫不理会紫衣道人,而是缓缓走到他身前,细声道:“1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徒于南溟。南溟者,天池也。 鲲鹏乃善于变化的精灵,曾帮助天帝澄清玉宇,只可惜鲲鹏修炼不易,多年来也只有九天鲲鹏得以位列仙班,九天野心过大,曾一度提携子孙谋□□位,不过天帝有意打压,令飞禽仍以凤凰为首,鲲鹏不得觊觎。 此后,鹏鸟齐飞,瞬息千里,绵延不绝的景象也不负存在。紫翼道人实乃九天鲲鹏徒孙,曾在多宝上仙处修行,可多宝上仙早已弃道从释,他便打着多宝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殊不知,此行径不但让你我等为之一笑,也让你师祖九天鲲鹏蒙羞汗颜。道人若是听得进小女子一两句肺腑良言,还是速速退了去,休要管这凡尘俗事为好,不然休怪我等不给你师尊面子,替你那不得闲的师尊清理门户。” 白衣女子随是细声细语,可谓是字字珠玑,那紫衣道人面色越来越难看,低吼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胆敢出言放肆。”说罢便想伸出利爪去抓白衣女子,突然听到白衣女子又道:“紫翼道人还是休要动怒吧,且看看这是何物?”说罢白衣女子从袖中拿出一支镶嵌这宝石的玉簪,宝石通体紫色,牢牢嵌入玉簪中。 只见那道人一脸不屑立即变成了惊恐,皱纹堆满的脸上突然看到了两个圆圆的眼睛,颤声道:“这……这……这是……” “此刻不滚,更待何时!”白衣女子怒道,仿佛已经用尽了耐心。那道人突然大笑,道:“一支破簪子就想唬住老朽么,须知……” 那道人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疾风大作,风沙漫天,从那精巧马车中涌出一股腥红水柱,好似从天际滑落的陨石,仿佛利箭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像紫衣道人,红流穿胸而过,那道人一句未说完的话还鲠在咽喉,便张大着嘴巴说不出半个字,眨眼之间那红流又折返回来紧紧包裹住道人,如狂风扫落叶一般,众人还未看清,红流就撤离了,远远的消失在天际。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不知好歹的东西。”说完,那道人应声倒地,说是人太过牵强,再仔细一看,紫色的道袍丝毫未损,只是衣中的皮肉已丝毫不剩,一具白骨在道袍中已碎成几节,头骨上的白发还丝丝摆动,一双黑色的利爪仍旧向上张扬着。 第48章 清 2 三途轻蔑的的笑了一声,对白衣女子道:“多谢清儿,改日见了你师父我再亲自向她谢过。” “三叔不必见外,这厮哪里是三叔的对手,此次师父出面全是因为这次和九天鲲鹏的关系,师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三叔担了罪责,若是哪日九天鲲鹏因为一个不肖徒孙和三叔较起真来,那倒是真真不必。”白衣女子笑道,女又坐在车里远远看着,见那白衣女子笑容清澈,此次祸事又是因她得以平息,不由对那女子心生好感,可女又哪里知道,这女子,此后却改变了她的一生。 几个凡人哪里见过这等奇事,松月更是吓得晕厥了过去,几个人将她扶起,好不容易弄醒,豆大的汗珠还是不住的往下淌,松月有些胆怯的看着白衣女子怯怯不敢出声,众人都以为是白衣女子出手解决了有些人对那女子好不佩服,有些人却看她好似如虎狼,不过知道她是三途的朋友并未是自己的敌对也不多做担心。 白衣女子对三途道:“师父命我和你们一起去秦国,一路上多加照应。” “既然是你师父的注意,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和你师父来的,月儿呢?”三途问。 白衣女子闻言不禁有些黯然,道:“那丫头不受管束,前几日偷了师父几件宝物,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自小的毛病,谁都说不听。” 三途劝慰了几句,话匣子一发不可收,女又在车里看他们二人一言一语商谈甚是融洽对白衣女子的身份更来了兴致,本想下车问个清楚,可是却发现赵政却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敢放开,女又看着赵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心想这孩子一定是吓坏了,想起赵政身世,慈悲心大发,打消了下车的念头。 在三途和白衣女子商谈之际,几人将马卫的尸体找了个地方埋了,流了几滴眼泪,就继续上路了。 天又黑了下来,一众人马已经走到了赵国边境,这几日他们不敢走大路只敢走山野荒芜之地,好在龙威寨还有些积蓄,寨子里的人都勤劳肯干,不废多时就搭好了临时安寝的帐篷。 入秋以来露水渐少,霜雾倒多了起来,女又生怕赵姬母子有什么闪失,把从无极殿带来的几件厚衣都给了二人,女又把母子二人安顿好后正欲离去,赵政突然又抓着女又的手紧紧不肯松开,女又问:“公子政,可是还有什么事么?” “冷!”赵政只说了一个字。 女又握住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出一阵凉意,心想定是在车里吓出了一身汉未加留意又缩了回去,现在看来有些病容。 女又从腰间的香囊中拿出一颗蛋大的红色珠子,对赵政道:“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珠子,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只是他终年温热,可驱寒暖身,现在给你,你贴身收着,不许拿来玩了,等会我去叫人熬些肉汤给你,趁热喝了,听见没?”女又又把红珠放入香囊塞入赵政手里,转身出帐找人熬汤去了。 女又给赵政喝完肉汤,穿上厚衣,渐渐睡去,女又心想,她何时这样伺候过人,不过看着赵政熟睡的样子倒也欣慰,未多做留意,转身出帐了。 她在四下逛了逛,看见松月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呆呆的望着远处,就过去搭话,松月来了,勉强笑了笑。 “月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女又一语道破,松月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嘴,说:“姐姐,自从我亲姐死后,我只把你当做亲人了,我若问你,你会不会坦然相告,已解我心中疑窦。” “你且说来听听。” “你和三哥,还有那白衣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为何在你们身上我看到了那么多我从未见到过的异事。”松月问,这个谜团在她心里憋了太久,今日见那紫衣道人被红流包裹瞬息之间只剩枯骨吓得不清。 女又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说了:“我们……我们是昆仑山的……术士。” “术士?和道士武士一样么?”松月又问。 “嗯,差不多,道士修道,武士习武,术士,不但修道习武,更多的,是修炼法术。你没见过吧!”女又挤出微笑对松月说。 “那是什么?”松月被弄糊涂了,之间女又在指尖燃起一束火焰,松月看得惊呆了:“姐姐,这火怎么可以在人的手上……” “这就是术,一种法术,你从未涉及,我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月儿,你只需知道,我和三哥本无意插手凡尘俗事,他有他的苦衷,我……自然也有我的用意。”女又又想起了赵政。 定了定神女又又道:“你只需知道,我和三哥不但不会伤害你,而且也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你,日后遇事,不可像马卫那般冲动,人外有人,若是遇到道士武士尚且克斗上一斗,若是遇到我们这样的术士,方寸之间不动寸铁就可要你性命,知道么?” 松月想起被紫衣道人杀死的马卫,又想起被红流吞没的紫衣道人,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女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她也受了惊吓,扶着她回了帐篷歇息去了。 女又又看着渐渐入睡的松月心下又想:为什么我还要伺候她,还得好声好气的劝慰她,摇摇头无奈的走出了松月的营帐。 一出就见三途和那白衣女子二人走过,二人也正好看到了女又,女又看到白衣女子正冲她微笑示意,女又也冲着她笑了笑。 “光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介绍,清儿,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无极殿内诡婧不挂名的徒弟,女又。”三途向白衣女子介绍道。“又儿,这位是清姑娘,她是咒月的姐姐。”女又一听到三途说事咒月的姐姐,笑容就僵硬了,她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咒月一条鞭子将微娘的流水琴击碎的画面。 “听三叔说多了个乖巧的妹子,原来就是女又姑娘,算辈分,我还得叫姑娘一身姑姑呢!”叫清的女子笑着道,女又却觉出异样,她突然想起那日对咒月说过的话,三途说清是咒月的姐姐,这样听来,女又总觉得她的话里夹枪带棒。 “对了,三叔,师父说她已经决定出世,之前说让三叔暂且隐瞒,现在可不必在遮掩了。往后,对外仍旧说是三叔救了公子政,不过若有同道中人问起就如实相告,若是没有就算了。”清转言又对三途道,三途大呼一口气,说:“那就好,为了你师父的事,又儿十几天不和我说话了,你师父有没有说何时出世?” “看不出,三叔对女又姑娘如此上心呢!”清捂嘴笑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女又见他们二人一来一往说个不停,自己却听不明白一头雾水。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救赵姬母子,完全是故人所托,我口中的故人,就是清儿和月儿的师父,只是她行踪诡秘,我一样避世已久,行事不愿外人知晓;之前她嘱咐我,要我暂时不得像外人提及,方才清儿告知,说她已经决定出世,我便再无顾忌,这不,立马就告诉你了。”三途如是说道,女又点点头,随已久有些不悦,不过已不想再对此事深究,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老抓住不放倒显得小气。 “所以,你的那位故人也一路保护我们回秦咯?” “不错,今日让那紫衣道人顷刻化为白骨的就是清的师父,我的故友,清儿刚刚和我说,今日那拦路的道人乃是九天鲲鹏的三代徒孙,鲲鹏和你凤凰一族牵连甚大,曾一度想取凤凰而代之,而我也曾经和他结下梁子,他那不争气的徒孙紫鹏虽不是我等对手,可九天鲲鹏可是个记仇的主,所谓打狗还需看主人,现在由她师父出面解决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之前清儿给那厮看的那只发簪就是当年九天鲲鹏送给清儿师父的,意为:他日有难,见簪如人,九天鲲鹏门下无人不知,多少都要给他些面子,今日那道人如此这般,也不必礼让。沿途有清儿她师父保护,我们不必再多费心。”三途又道。 女又心想他那朋友清姑娘的师父到底什么来头,说得神乎其神不可一世一般。“那,我们把赵姬母子送到秦国后,三哥可有什么打算?” “这……”三途好似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三途看了一眼清,清道:“师父自有安排,等日后面见师父再行商议吧。” 女又闻言又想:你师父是你师父,和我有什么关系,待我把赵姬母子送回秦国,三哥若是愿意跟着你们就跟着你们罢,我自己走我自己的路,哈,说到独创江湖,好似我还没一个人上路过呢,想想就刺激。女又似乎已经想好未来的打算,对于她的想法三途是半点也不知晓的,女又知道三途此时心里肯定有什么谋算,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三途独自出去看看。 而此时的三途和清看着笑意渐浓的女又心里忐忑,不知道她笑些什么。 “清儿,你师父此番出世,可有说缘由,为何她费这么大工夫拐弯抹角都要救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三途又问清。 第49章 吕不韦 1 “不知,师父没有对我们提及过,她只是说那个女人死活不论,但是那个叫政的孩子一定要救下,若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师父会亲自出面。我从未见过师父处事如此纠结,我也猜不透。”清摇了摇头道。三途又问:“你师父到哪都带着你,看来你甚得你师父心意。若是月儿也能得你一半乖巧就好了。” 清听到三途又提起咒月,又叹了口气,道:“那丫头不受管教,前阵子杀了我的夫君,被师父指责了一顿,好不容易收敛了,谁知去哪听了些歪门邪道来,竟然偷了师父几样宝贝,现在不知哪里去了,若是被师父抓回来,也不知道师父会如何处罚她。” 女又听到差点叫了出来,咒月居然杀了自己的姐夫,那个死了夫君的姐姐居然丝毫不介意,并且只记挂着她的安危,想着会不会被师父处罚,顿时觉得真是天下之的无奇不有。看她通身白衣,原来是死了夫君的缘故,女又又看看那叫清的女子,容貌清秀,火把的光线从她的脸上折射出来,想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好似都很平淡,仿佛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 “清儿你嫁人了?何时的事?”三途也很吃惊。 “也就是前几个月的事情,刚去到巴郡,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月儿就跑回来告诉我,她把我的夫君给杀了,真是让我哭笑不得。”清淡淡的说,三途和女又一脸茫然万分不解。 清看着他们笑着又道:“你们不必惊奇,我此番嫁人不过也只是听从师父的安排,师父要我嫁入巴郡首户,不过找个世人身份,若是有人问起,也好应答,我与那巴郡首户可是一面未缘,他就死在咒月手中,现在想起,那男人倒也可怜。” “清姑娘,你,就这么听是师父的话么?女子婚嫁乃是大事,师父叫你嫁人,就嫁人了么?”女又问,在她眼里今夜听到了许多她从不曾敢想的事。 “姑娘不知,我师父待我姐妹二人有天高地厚之恩,莫说是嫁人,若他日她想要我这条命,我也丝毫不犹豫半分。”清说得很坚定,让女又更是不解,她从未敢想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此死心塌地,不顾自己幸福和身家性命。 “那你的夫君已死,岂不是又要再觅一门亲事,再做一个身份。”三途问。 “这到不必,那巴郡首户虽然已死,不过我也算嫁了过去,我现在的身份是巴家的主母,巴郡上下都听我和师父号令,我们在尘世也算是有个不必顾忌的身份了,巴郡虽小,却是常年往来丹砂水银的大户,正好合了师父心意。有了这个身份做掩护,行事倒是简单了许多。” 女又看了一眼三途,三途看起来十分习惯,他很了解他的那位朋友的行事作风丝毫没有惊讶,只是女又不习惯,看着眼前的清,又看了一眼三途,道:“三哥,我有些累了,我先去歇息了。”女又还未等三途反应过来女又早已不见踪影。三途和清也说了几句,就各自回帐休息了。 翌日,日出东方,渐渐有人起来了,待大家整理好行囊,就拔营起寨继续出发。清坐着那顶精致的马车在赵姬母子的马车旁跟随着,那辆马车的马脖子上的三个大铃铛的铃声清脆干爽,声音不大,但是在很远都能听见。说来也怪,自从那清跟着他们,就再也没有出过差错,也不知道是那日斩杀紫鹏威慑还是其他,总之,他们平安出了赵国,来到了秦国境内。 那日,风和日丽,渐入深秋,众人也披上了厚衣。一众人马刚走到一处山坳,就看到前面早已候着许多人,为首的是一精瘦汉子,那汉子见他们渐渐走近,就扯着嗓子喊道:“对面可是由赵国而来,迎接公子政的人马么?” 吕原和南骏相视一眼,心有余悸的答道:“不错,你是何人!” 只见那精瘦汉子哈哈一笑:“龙大哥可在,小弟在此恭候多时啦!” 话音刚落,龙啸勇就从后车队赶了上来,下得马来,冲到哪汉子面前左搂右抱好不亲热。龙啸勇带着那汉子穿过几位吕相家臣走到三途跟前,道:“祖爷爷大家自己人,切莫生分了,他乃是我在秦国的一个兄弟,来之前我已写了长信告知我兄弟,叫他在关口等我们,在秦国也有个照应,这不,他就来了么!” “二哥,原来这就是你的祖爷爷,既然是你爷爷,也就是我爷爷,爷爷在上,受善豹一拜。”正要下拜,三途连连称不,一来一往,几人谈得好不热闹。 前面南骏对汤川镜酸道:“原来是善豹,那厮不就是咸阳城外五十里地的南凉丘的山匪头子么。” 汤川镜回道:“不错,也是个官府头疼的主,今天算是见着了,原来长这摸样,身无几两肉,也不知道靠什么坐镇南凉丘这么久,你看他对三途那样子,真恨不得趴下来□□趾了。” “汤大哥,你见识广,你倒说说看,这次帮我们的几个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这般厉害。”卓凡问。 “我听月子说,他们乃是昆仑的术士,能撕叶化人,撒豆成兵。昆仑乃西域高山,术士聚集之地,我曾听来往商贩谈及过,却不曾看过,现看他们深不可测的样子,倒还真是和我们不太一样。”汤川镜道。 一旁的吕原又道:“好在他们不曾和我们敌对,此乃万幸,我看我们还是休要管他是谁为谁,现在公子政已经算是平安回到秦国,也算了了我们心中大事。”几人点点头,都觉得有理,便不再谈及。 回到秦国,大家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女又感觉少了什么,从马车窗中望去,那顶精致的马车和那个叫清的女子不知何时不见了,原来是少了那个马铃声。 女又问三途为何清姑娘走了也不说一声,三途说:“她和她师父的行事作风皆是如此,来时无声,去时无语。让人捉摸不透,想是现在他们已平安无恙,就隐去了吧。” “三哥,我觉得他们好奇怪。” “怪?哪里怪?” “哪里都怪,也许,是我不习惯而已吧。”女又低声说道,转而又问:“对了,你那故友,清和咒月的师父到底是谁呀,这个如果你能说,就告诉我吧!” “傻丫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们的师父你应该也知道。”三途笑着摸了摸女又头说。 “我知道?是谁呀?” “朱砂。” 朱砂,这个名字在女又心里还是记得的,想起在无极殿,那一道莫失咒就引得她差点难逃生天,她记得过后曾经试过那道符咒,的确,用任何兵器法术都摧毁不掉,看似简简单单的几笔,却隐藏着无穷的力量。她摸了摸腰间的百宝袋,那个精致的瓷瓶还在袋中,她拿出瓷瓶,问:“朱砂,是这瓶血的主人么?” “不错。”三途笑道,迎着阳光,此时三途的笑意正是明媚。 “那个清姑娘是咒月的姐姐,为何她的名字是一个字,而咒月是两个字?” “我记得和你说过朱砂擅落咒,所以她的弟子多用咒字抬名,咒月本不叫咒月,只叫月,只是跟了朱砂便多了个咒字,清姑娘其实也应该叫咒清,不过清姑娘不好落咒,也不喜欢咒字,所以朱砂便去了那个字辈,允许清只用本名。可见,在朱砂门徒中,朱砂有多疼爱清儿。”三途解释着,这些都是三途知道而女又不知道的故事。 女又打开瓶盖,低头闻了闻瓶中的鲜血,又晃了晃,看那鲜血涌动,充满了活力,一时千头万绪无从可解,对那血的主人,咒月和清的身份充满了疑惑。 “我真想见见他。”女又道。 “我存世许久,世间女子也见过不少,朱砂是我见过独一无二的奇女子,浊而不堕,媚而不妖,明而不艳,华而不骄。不过见过她的女子大多会心生嫉恨,但凡是见过她的男子皆会心生怜爱,奇怪吧!又儿你现在听我这样赞许一个女子,是不是就开始嫉恨了?”三途玩笑说,女又并无在意而是更加疑惑了,问:“朱砂是女子?” “对呀!怎么,你以为她是男子么?”三途愣着说。 “我曾在槐荫殿中的锦盒中看到一行小字,说莫失咒是朱砂氏所下,女子也能在名字后缀‘氏’的么?”女又问。 “这个,倒是不太清楚,大抵‘氏’多缀在有功德或者有名望的男人名字之后是没错,朱砂一名后缀‘氏’,起先我也不明白,因为朱砂自上古以来于天地万物并无太大功德,在人前人后也无太大名望,后来我也没细问,只是别人这么称呼,我也跟着这么称呼;我看诸神诸仙之间对她倒也十分敬重,想来,她比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或是令人敬畏之处,不然何故如此呢? 你看清儿的马车精致非常,她的那匹红马也其他马也相较甚远,马脖子上挂着的三个马铃,叫‘十里铃’,铃声虽小,可是十里之内,神鬼皆忌,无论是谁,凡是有些阅历的道人或者神仙,听到十里铃,皆知朱砂在此,不可进前。那铃铛平日里她也不用的,只是必要的时候拿出来,她平日行事很低调,但是一旦出现,就意味着不输他人,十里铃的铃声作为一种警告,若是还有人不听,那下场就会和那日的紫鹏一般了。” 女又从未从任何人口里听过朱砂的事迹,也从未从三途口中听过对谁有如此高的评价,女又对此人的好奇越来越大,却不再多问,想着有机会,定要亲眼见见这个奇女子。 第50章 吕不韦 2 吕原等人自从回到秦国后,便有人快马加鞭赶回咸阳向吕相复命,此不必多说。 几日过后,一行人准备入咸阳时,善豹和三途辞行,他深知以他的身份不便随行,以免好事之人逞口舌之快。三途颔首,然后冲龙啸勇笑了笑,龙啸勇和善豹说了几句客气话,两拨人马便分道而行。善豹走后不久,三途对龙啸勇说:“你与这兄弟交情如何?” “回祖爷爷,我与善豹乃莫逆之交,我们七兄弟分散在七国,都做着些成火打劫的买卖,靠着战乱混几口饭吃,也不怕祖爷爷笑话,我们虽干着不要脸的营生,平日里虽仗势欺人,却从未伤及无辜性命,我等虽好财却不好杀,再者说,我也算半个修道之人,还是给自己留点功德为好。”龙啸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我才问你一句,你怎么就答了这许多,呵呵,你这也算给自己留功德,可别让我那妹子听见,要不有你好受。”三途白了龙啸勇一眼。 “那是那是,祖爷爷和祖奶奶都是小螭儿的长辈,长辈训斥小辈那是自然的,这不,我们不是烧了山寨不再为恶了么!”龙啸勇一张薄嘴皮子倒是会说,三途听到他称自己祖爷爷称女又为祖奶奶心中大快,嘴上不由得带着一丝笑容,一闪而过立即收起。 “对了,你那兄弟看上去也不是常人,可有什么来头?”三途又问。 “他乃山中花豹多年成造化成精,占据南凉丘已经数年,不过兄弟之间脾气秉性还是了解一二,善豹为人有原则,做事知轻重,所以撇开贼匪不说,他还是可交之人。” “你对他多留几个心眼,若是可用之人,若是可为我所用之人,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叫他在南凉丘随时候命吧。”说罢从袖中摸出那对青红玉觚递给龙啸勇,道:“这玉觚算是我给他的见面礼,不过你听清楚,并不是送给他,而是暂时放在他那里,等我去他那里取回时,就是用他之时,若是他肯为我所用就将这一对玉觚归还,若是不肯,就当我交了个朋友罢!你须得警告他,这玉觚酿酒香醇,你寨中的人是见过他的威力的,叫他慎用。” 龙啸勇笑道:“祖爷爷肯赏识,我那兄弟哪有不识时务之理,这宝贝还是爷爷自己收着吧。若是真拿了出去岂不是折煞了我等……” “此物既出哪有回头之理,不必推辞,按我说的去做罢!”三途言辞令色,龙啸勇不敢多言,只得应允。 即将入城之时三途已经吩咐龙啸勇暂且将山寨中人留在城外,只选了几个得力心腹跟随,因为已入秦国不必太过警备且不必引起注意。于是,加上吕府的几个家臣,算上三途女又赵姬母子一共不过十个人。 赵姬母子回国那天,城里并无声张,只是吕府派了几个心腹出城迎接,吕原还未进城,远远的就看到了他们,他们看到吕原也拱手失礼道:“吕大人一路辛苦,昨日善卓二人回府复命吕相还不敢相信,想着一路诸位定倾覆全力,相爷命我等在此已经诸位,相爷在府中已恭候多时,诸位还是随小的去吧!” 吕原颔首,几人汇做一路,向城内走去。 路上,方才那个和吕原答话的人的人和吕原低声说道:“好在你们只有几个人来,我听善凡和卓之见说为了随行保护,一个山寨的人都跟着,若是真的这么多人跟着公子政招摇过市,那可不太好办了。” “蔡兄此话何解?”吕原问。 “赵国丢了质子之事其实早在善卓二人回府复命之前相爷就收到了消息,心想必定是你等救了他们,只是秦国质子在赵国丢失一事,既然吕相有所耳闻,想必,知晓的定不会只有吕相,若是被他们听了去,早做了打算,也不知道会做多大的文章。”那个和吕原搭话的命叫蔡申,也是吕府家臣,他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的车队人马,又问:“这几个人可靠么?” “哎,我们要是没有人家,早死在赵国了,可不可靠,别人毕竟帮了我们一程,也不好多下评判,还想着回国后让吕相给他们相相面,我等眼拙辨不出真人怕误了相爷大事,此人若是可为相爷所用,那可是如虎添翼,蛟龙入海呀。对了,见你言语如此忌惮,说的可是成蟜王子一流。”吕原道。 看那蔡申又四处观望着,答:“秋夫人一流对赵姬母子始终心存忌惮,作为大王继位以来唯一诞下王子的秋夫人原本就出生名门的她更是自恃中宫,多年来独享大王宠爱,前几日秦国质子失踪的流言纷扰,相爷更是添油加醋对公子政即将回国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秦国上下无人不知。 相爷只是对你们如何回来一事略做担心,毕竟是一国长子,回国太过张扬显排场太大怕人闲话穷奢极欲,若是只有你们几个护送回来又担心好事之人说一国王子穷酸归国,相爷正想派我等去通知你们,回国之事要张量有度,我等还未出城,一白衣素缎的女子前来告知,说你们一个时辰后到达,叫我们在城门迎接即刻。我们还以为是你派来的信使,刚要多问,那女子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可是你带的人?” “都是些来路不明的人物,但我们都惹不起,唉,不说了不说了,街上车来人往的多说无益,回府再细谈吧!”吕原来有些不耐烦的关上了话匣子,蔡申好似撞到南墙一鼻子灰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女又和赵姬赵政一直在车里,也不知车外发生了什么,赵政和女又挑起车帘,看到两旁街道好不热闹,赵政脸上终于浮现了笑容,赵姬道:“终于见这孩子笑了。” “公子政,想不想出去玩玩?”女又打趣道,见那赵政兴奋的点了点头,说着就要冲出车去。 赵姬和女又连忙拉住他,女又道:“我们现在回来了,以后啊,在自己的地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是现在不行,我们要先去面见吕丞相,然后好由他引荐你和你的娘亲和你爹爹相认。”赵姬听到女又说要先去吕相符不由得心里打鼓,想着马上要见到吕不韦立马整了整衣衫,捋了捋乌发,问女又:“女又姑娘,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面见丞相可有失礼?” 女又不知个中情由顺嘴答道:“夫人这样并无不妥呀,想这一路舟车劳顿,夫人还要日夜担心,倒是日渐消瘦了呢,脸色,稍稍有些苍白。”赵姬听到女又这样说,心里有些难受,她想着这么多年,她带着赵政独自在赵国受的那些苦楚加上近日的疲惫顿时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她突然觉得终于要见到亲人一般。 “夫人我可是说错了什么,叫你这般伤心。”女又急道。 “我娘这是喜中悲,你不用担心。”赵政乐呵呵的说着,“小鬼头,你又知道了!”女又敲了敲赵政的脑袋,赵姬也破泣为笑,三人都乐了起来。 三途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心里也愉悦了起来,想着,还是到自己的地方舒服。他正这样想着,一行人来到了吕府,几人下得马来,门外早有家仆守候,家仆传话:“相爷有话,说大家一路辛苦,稍后请赵姬夫人和公子政先暂住西苑,赵高和女又姑娘还有随行之人暂住南苑,那里早已备下了热汤和干净的衣物,丫鬟仆役也早早备下给各位接风洗尘;其余之人到相爷书房回话。” 之后从府中走出几个丫鬟领着几人分道而行,这几日女又一直带着赵政,赵政始终牵着女又的手,此时却被分开了,赵政有几分不舍,眼神巴巴的望着女又,女又却未多做留意,跟着三途和几个丫头走了,赵政一直看着她,直到看不见。 “三哥,你看这丞相府倒是比那长安君府要大气许多啊!一景一物有规有矩的,你说,这个吕不韦,会不会也像长安君那般,面上人模人样,腔子里却是一腔狗血毫无人性。”女又说。 三途接道:“我听松月说,丞相吕不韦曾是往来赵国和秦国威震一方的商贾,之后弃商从政,懂谋略,善绸缪,在秦国不费几年坐稳根基;再看那长安君,生来便是不谙世事只懂享乐的公子,哪里知道百姓疾苦,整日在府中谋算这个谋算哪个,看他位高权重,也学着别人广招士士,却无所不用其极,用邻国质子取乐门徒,单凭这点,二者就不惶多较。就像昆仑和石丘不可比拟一般。”女又听三途如此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二人又扯了几句闲话,丫鬟就带着他们进了各自的厢房。 女又看那厢房收拾得也算干净整齐,房内点着香,浴汤早已备下,放下心来。 第51章 吕不韦 3 梳洗已毕,女又将长发簪于脑后,六只金珠短簪间坠下乳白色如凤羽一般的羽毛,刚换上身烟青色的长衫,换下长靴穿上绣鞋。一改昆仑时候干爽豪放的装束,转眼变成中原一婉约女子,忽地便听到门外丫鬟轻声道:“姑娘,相爷在偏厅摆了宴席给各位接风,现申时已过,酉时一刻请姑娘在偏厅和诸位一聚。” 女又随口应了,又照着镜子描眉梳妆片刻,戴上一对从无极殿带出的黄玉耳环,黄玉滚圆,表面嵌入金丝,剔透却不夺目,闪耀却不失典雅。 当女又再次见到三途的时候,三途先是被女又吓了一跳,然后啧啧称赞,道:“总以为又儿是平原奔腾骏马,没想到骏马也有溪边饮水温情的一面,这样一看,若是无人提及,怕是没人猜的出我们是昆仑来的呢。” 女又听得心花怒放,再看三途,依旧是黑衣黑袍,只是在里边穿着一件杏色薄衫,道:“倒是你,天天这么黑漆漆的,也不说做些改变。” “黑是我的本身色,当然穿黑了,难道要我和你们女孩子一样穿身大红么?”三途笑道。 “对了,我听松月说,他们这的规矩,是权贵才能着黑呢,怪不得从你一下山别人看你总是这么敬畏,原来是这衣服的缘故。” 两人调笑着就跟着丫鬟来到了偏厅,一进偏厅却发现厅里并无别人,只有对坐的两张桌子,殿上是一正襟危坐黑色锦衣男子,男子头戴金冠,冠簪玉簪,一张黄面皮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打量着正在谈笑的二人,唇上两撇山羊胡已经有些发白,却显得那人更是严肃。男子面不更色,而是嗽了一声,二人的目光聚拢在那人身上。二人立马觉察出来,此人便是这府邸的主人,吕不韦。 女又见那吕相好大的架子心里就不痛快,撇了一眼三途眼神里尽是不自在,三途气定神闲,微施一礼。忽听那殿上之人犹如晨间洪钟的声音传来:“今日家臣吕原已经将公子政回国一路经过详细诉说,本相对二位和龙威堂众人的鼎力相助不胜感激,已吩咐家仆出城将三公子的龙威堂的兄弟迎回咸阳,在咸阳北隅有处空宅,请龙威堂的兄弟暂且安居于此,至于三公子和女又姑娘以及二位带来的一些家仆还先请暂居相府,改日我带王子和赵姬夫人面见王上之后再行对诸位论功行赏,分宅派苑,二位可有异议?” 吕不韦称三途一声公子已是对三途莫大的肯定,三途道:“全听相爷安排便是。” “哈哈,爽快,来人,摆宴。”见那吕相一声令下,几个丫鬟仆役瞬间将二人案前摆满了珍馐美味。 宴席间,吕不韦对这次行动始末娓娓道来:“去年年底,本相派府中精悍之人前往赵地营救赵夫人和公子政,共二十余人前往,现在只返回六人,吕原说,若不是二位贵人出手相助,恐怕此次要全军覆没功亏一篑,想那赵国实力却是略输我秦国一筹,可放眼七国,也就赵国能和我秦国相较上下,此次私下决定救出公子政实乃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无所不用其极。 听松月说,赵国长安君时常用赵夫人和公子政来取悦座下门客,我本以为长安君只是为人阴险却没料想尽如此下作,公子政在赵国为质子,可也是我秦国王子,那赵国长安君怎可如此这般慢待,此事定要凑明陛下,总有一天,要那长安君也尝尝任人鱼肉的滋味;万幸,赵夫人和公子政现已回国,总算了却本相一桩心事。”说罢吕相叹了口气,一脸的愧疚,手捂着胸口,微蹙双眉。 “我记得初见公子政时,他满身脏污,发髻凌乱,身上还带着霉臭;他们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内,地牢阴暗潮湿,墙壁上渗着水珠,想那盛夏时节,在地牢内却是阴冷无比,可怜公子政小小年纪,也不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女又听吕相说到此不禁想起那日在地牢内的情况。 “什么,那地牢内怎么是如此这般?”吕相急问道,一旁的三途插言:“墙壁上怎么会渗出水珠呢?” “墙壁乃精钢所致,地牢常年阴寒,即便是在盛夏也是……”女又还未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二人均吓了一跳,目光上移,只见那吕相两撇花白胡子向上翻飞,手中的酒壶早已被摔到地上。 “哼!好你个长安君,这便是你赵国待客之道么!”吕相气道,转言又对女又道:“女又姑娘,你切将你所见所闻一一道来,赵国如此慢待我秦国质子可见定是从不把我国放在眼里,本相明日便去凑明陛下,叫陛下派使臣问他个然之所以,他若是答得拖沓,将他赵国夷为平地。”吕不韦气得吹胡子瞪眼。女又和三途相视一眼,女又不做声。 “相爷此时动怒尚在情理之中,可若是现在出兵赵国,还言之尚早吧。”三途谈谈的说,吕不韦没有想到三途会挤出这么一句话,睁大着眼睛望着三途,“三公子此话何解。” “内忧未除,何平外患?”三途抿了一口酒,挑着眉望向吕不韦,吕不韦压下心中怒火,做回席上,沉了口气,道:“三公子言之不错,内忧未除,何平外患!” 女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满脸疑问的看着三途,只听三途又道:“公子政乃陛下长子,赵夫人又和陛下在秦国共过患难,此等情谊,可是他人可比。” 吕相闻言双眼一亮,大笑几声,喜道:“不错,此言妙哉,没想到三公子长居昆仑,对我朝中事却是如此关切,来,干!”吕相举杯,一饮而尽,三途也如此。 “我听家臣回禀,三公子和女又姑娘乃是昆仑术士,想我府中门客众多,奇人异事我也见了不少,还从未听说过术士一说,今日不知本相有无此幸,见识见识何为术士。” 吕相说完,三途和女又又相视一眼,女又心想:这老头要是知道我和三哥一个是火凤一个是条黑河,不知道早吓成什么样了。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带着笑意不说话,三途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三途笑道:“吕相爷,你可知我这妹妹心地良善不说,待公子政可是不一般的好!” “哦?真有此事?”吕相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些高兴。 “她知道地牢阴冷,公子政多年受寒不佳,特地将她随身佩戴多年的‘淬火珠’赠予王子,那珠子能辟邪驱寒,通暖经络,我曾像她多次索要她都不肯相赠呢!”三途笑着道,女又却愣了,“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淬火珠’,那只不过是……” “那‘淬火珠’乃是又儿从昆仑带下来的百宝之一,听闻相爷早年多地为商也不知有否到过昆仑,我们先不谈术士,还是先说说又儿身上带的那些宝贝吧!有些东西有些东西我都没见过呢,今日相爷在,我也能沾沾相爷的福气开开眼界!”三途话里有话的说着,女又狠狠的瞪着三途,忽听吕相说:“不知女又姑娘肯否赏本相这个面子,让本相开开眼界呢?” “我哪有百宝呀!”女又急了。 “哎哎,你腰间的纳宝道人图呢!”三途一语道破,女又连忙护住腰间竹筒,瞪着三途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尴尬下来,三途冲女又挤眉弄眼,女又终于软下心来,道:“相爷,我休听我这三哥胡言乱语,我……是从家里带了些宝物傍身不假,可百宝我是没有的,若是相爷不嫌弃,今日我就拿出三件平日里的玩物送给相爷吧,就当作是,我和三哥给相爷的见面礼吧!”女又咬着嘴唇瞪了一眼三途。 “相爷,听见了吧,相爷面子可比我这个哥哥大多了!”说罢三途和吕相笑了起来,吕相笑道:“承蒙姑娘美意,本相今日有幸得开眼了!快拿出来瞧瞧吧!”吕相一摆手,两个丫鬟从门外搬来一张桌案。 女又一边将纳宝道人图从竹筒里抽出纳宝道人图,一边斜着眼望着三途,然后将纳宝道人图在桌案前慢慢展开,只见一幅白如羊脂细如美玉的卷轴展现在众人面前;吕相被他吸引,从殿上走下,目光被那幅图吸引住。 见那纳宝道人图左右被两根紫色水晶柱系住好似从水晶柱里长出一般,长约两尺,宽约一尺,图中的东西也甚是奇怪,花瓶雕像枕头箱子还有衣服镜子什么的,都是些女儿家用的物件,吕相看了有些不以为然,笑道:“这卷轴皮质细腻光滑,倒是上品,只是画中内容却……却有些让人难以意会,实乃……” “如果我说,这幅图曾把赵夫人和公子政纳入其中掩人耳目带出长安君府,相爷信不信?”女又得意洋洋的说,吕相不加考虑的道:“这怎么可能,姑娘切莫说笑。” 第52章 吕不韦 4 女又未作答言,而是默念法决,然后伸手入卷,从卷轴里拿出一只青玉梳子,一只黑玉雕花的枕头,还有一只玲珑剔透的小瓶,一一摆在桌面,收起纳宝道人图,放入竹筒,然后道:“相爷见笑了,这些都是女儿家的玩意儿,算不得什么宝贝。”吕相亲眼见女友从画中取出三件物事已是稀奇,听女又如此说,更是来了兴致。 “哦?你倒说说看!” “这青玉梳子叫乌青栉,乃青玉所制,每日梳头百下,十日之后,白发复青丝,枯木渐逢春;这小枕头叫雕漆醒,可让人一夜无梦夜夜安眠黎明自醒,另,若是有头风者枕此枕头,头风自愈。”女又才不舍得真拿自己的宝贝送人呢,她从纳宝道人图里拿出的都是些平日里她用的物件,突然余光看到三途在一旁强忍着笑意,女又就没来好气:心想,要不是你,我才没这么多烦心事呢! “至于这白玉小瓶呢,我还没给他起名字,平时都是放在屋子里熏屋子的,相爷别看是女儿家的玩意儿,若是平日里头疼闹热或者是鼻子不通之类的,将这小瓶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顿时神清气爽,不信,你试试!”女又说道,拿起小瓶递给吕相。 吕相接过,将信将疑的扒开塞子,放到鼻子底下,瓶子里散出的芬芳沁人心脾,远远的就闻到了,从瓶子里发散出来的香味直冲吕相鼻腔,直达头顶,顿时,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春雨洗涤过一般,说不出的舒畅。 猛的又用力吸了几下,通身畅快,只见他大笑几声,道:“好东西好东西,平日里本相公务繁忙,事情多起来一堆一堆,加上年少时在溪边受寒,这头风的毛病是老也不好,发作起来,夜不能寐,日不能言,常常感到一股闷气堵在胸中,老也散不开,着实难受;物不在贵,而在精,此物甚美呀!看下小瓶里还些水,不知芬芳是不是从这水里飘散出来的。” “不错,这瓶中乘着的,乃是我家乡的千年药泉的泉水加上我家二哥配制的药方浓缩而成,不但气郁芬芳,最关键的是,这液体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能保人一命,可能不能保下来却无十分胜算。”女又道,吕相又问:“此话怎解?” “这药泉,能解百毒,却无法治疗伤痛,所以,也不是一定能救人性命。不过撇开不说,平日里带在身上时不时闻一下,还是能去病消灾的。” “白发复黑的梳子,夜夜安眠的枕头,和去病消灾的药泉。这三件宝贝若是真如你所说,那真是万分珍贵。”吕相看着桌上三样东西若有所思的说,他又想:刚刚那副女又从竹筒里拿出的纳宝道人图,女又能从图中取物,着实惊奇,吕原曾说,若是这二人能为我所用,便是如虎添翼,蛟龙入海,看来不假;单是成功营救赵姬和政儿就足以见着二人有超凡的本事。 “本相今天真是大开眼见了,来人,将这三样东西收好,摆宴,我们继续。”说罢回到席上,举起酒杯,想了想,又放下,道:“本相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二位能否应允!” “相爷请说,若是我和又儿能力所在,自当竭尽所能。”三途道。 “方才我去探望过赵夫人和公子政,公子政见了本相却一言不发,赵夫人说,公子政常年被囚地牢,心性已变,这么多年来,别说朋友,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日只能对着夫人,可怜那孩子才十来岁便要遭受如此劫难,真叫人愤恨。据我所知,这几日一直是女又姑娘在公子政身边陪伴,看得出公子政很信任姑娘,而姑娘对公子政不错,本相想明日奏禀陛下,想让三途公子和女又姑娘入宫相伴公子政左右,不知……” 吕相说完,观察着二人的反应,三途低头浅笑,女又却眉头轻蹙,他接着又道:“在陛下回国之后,娶安国公之女秋雁为夫人,不久,诞下公子成蟜,成蟜虽为次子,但在秋夫人和外臣的□□下,变得机警伶俐,城府极深,看得出秋夫人和公子成蟜都想取赵夫人和公子政而代之。 那孩子现在不过十岁,你们可见过谁家十岁的孩子为了取悦父亲而斩断丫鬟双手的么?”吕相顿了顿,见二人不说话,又道:“本相之所以如此隐秘的从赵国将公子政救回国,就是因为前朝有安国公一党反对,后宫秋夫人又常在陛下耳边吹枕头风,说句僭越之言,怕是我们的陛下,回国之后,早忘了自己当年在赵为质的苦痛了。” “当今陛下,也曾在赵国做过质子?”女又问。 “不错,当年若不是我,他怎可回国,还顺顺当当的当上了一国之君,哼,现在不过是小人当道美色当前,他便受不了皮肉蛊惑,忘了落难之时的妻儿了。”吕相越说越气,将手中杯重重放下,杯中酒花四溅,弄得桌案都湿了。 “公子政现在已经十二岁,却目不识丁,口不能言,如此看来,如何去和成蟜相较,须知,王侯门第,兄弟相残,非生即死,他若是做不成太子,那还不如在那赵国地牢老死一生罢了!”吕相心中有气,一时言语不当带了出来,忽然觉得有失身份,不禁呵呵一笑,道:“二位吃菜,吃菜。” 女又从未涉及人世纷争,自然是不懂个中道理,三途却道:“相爷放心,我们应了便是,那公子政说来也和我们有些缘分,既然将他从虎口救出,怎会看他再落狼窝。” 吕相听三途如此爽快,心下大悦:“三公子快人快语,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知女又姑娘意下如何?”吕相转眼望向女又,女又迟疑着也微微点了点头。 吕相大笑几声,道:“那如此就说定了,本相明日面见陛下时二位也跟着去罢,论功行赏也顺带将此提议禀明陛下,秋夫人一流在朝中根基已深,好在本相人脉也不少,公子政回国,相信不少人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有二位从旁协助,公子政在宫中安危及大小事宜我便放心了。” “相爷是要,我们随赵夫人和公子政入宫?”女又不解问。 “嗯,姑娘可是有为难之处?” “我和三哥对相爷而言,不过是来路不明的江湖术士,相爷何以将如此重要的任务委派给我们二人?”女又其实并不是不愿意什么入宫去伺候一个小孩,而是看不惯吕相的言辞令色,好像他们二人吃了这顿饭就一定要应了这桩事一样。 “实不相瞒,我弃商从政已久,比起生意场上的弱肉强食,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实在令人作呕,人前人后两面三刀的人比比皆是,想我门客众多,能担此任者寥寥无几,善谋略者不善武艺,善武艺者蠢如肥猪,本相此次礼贤下士恳请二位能够助公子政一臂之力,公子政回宫危机四伏不说,若是才德全无,不但会招人笑柄,他日成蟜得逞,在陛下百年之后登上王座,岂有公子政活命之地?”吕相恳切说道,女又不再说话,三途在一旁圆场陪着笑脸一口一个应承说定不负相爷之意云云。 一顿晚饭吃得女又通身不自在,先是被三途骗着送了吕相三件宝物,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被吕相安排入宫伴公子政左右,他倒是不敢说是丫鬟,可是在宫里伴着主子左右的人不是丫鬟是什么。 从偏厅出来,她立马抓着三途蹬蹬蹬的拽回了西苑,一把将他推到椅子上揪着他的衣领,气冲冲的问:“你是不是很想入朝为官呀,你看你那趋炎附势的样子,我看你快真恨不得跪下来去舔吕不韦的脚趾了!” 三途苦着笑脸,笑得五官都挪移了,颤颤巍巍的道:“又儿,你别激动,先把手松开,松开再说哈!”女又哼了一声,放开了他,双手抱胸,讥讽道:“这人世果然纷妙,不来还真不知道。都能让死水跳跃,石头开花了!” “你看那十多岁的孩子孤零零的在宫中,你就不心疼么?”三途委屈的说。 “什么孤零零,什么孤零零,人家是嫡妻长子,爹是一国之君,娘是落难真情,就连一国丞相也力保于他什么孤零零。”女又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三途看着她咽了咽口水,缓缓的说:“你见过谁家的嫡妻长子丢在别国受苦受难的,自己亲爹都不急着救别人急着救,就算是救还不能声张偷偷摸摸的?” 赵姬的确是庄襄王的第一个女人,可是赵姬身份低贱算不上是嫡妻,而赵政虽然是长子,可是这么多年被囚在赵国,哪里还有长子的威严? 第53章 朱砂氏 1 “这……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有,那他的安危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你得瑟个什么劲儿!”女又有心反驳,可是一下子却词穷了。 “不但是安危,还有前程;那公子政都十来岁了,字都不会写几个,话也不爱说,整日整日就知道舞刀弄枪,你叫这样的人如何去和一个细心筹划多年的母亲和一个狼子野心的孩子去争权夺位?” “为什么要争权夺位,他在赵国受尽了苦难,好不容易回国了难道不是……” “你别天真了,生在帝王家哪里来的什么人间真情,你见过昆仑上的狮王年老之后被年轻的狮王驱逐出领地之后,年老狮王的孩子会被年轻狮王咬死么?”三途打断女又的话说,女又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三途,三途又道:“赵政若是登不上王位,那他还不如老死在赵国地牢内!” “这话,吕不韦也说过。”女又顿了顿,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问:“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帮那孩子去争夺王位吧!” “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才对!”三途点了点头。 “是因为朱砂?”女又问完,三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继而软声道:“又儿,你和那孩子不是也很投缘么,你不会忍心看他在秦国被自己骨肉至亲迫害致死吧!” “不会有这么严重吧!”女又嘟着嘴,她总感觉他们都夸大了后果。 “哎,你涉世未深,又怎会知道权力和欲望的背后暗藏着多少杀机;想当年,共工与颛顼争帝,我无意中卷入帝权纷争,结果成王败寇不死不休,后来共工被流放极北之地剥权夺势,我也被天帝剥皮抽筋,以天雷九鼎骤灭龙身,贬入地府做引渡亡魂的三途川,神位尚存,身心俱毁。若不是朱砂,我想我到现在还和我那些兄弟一样,有神魂,却无人身,只得日日流淌在往返地府沟壑之中。” 三途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自己的过往,有些神伤,一旁的女又从未听过三途说过自己的事情,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三哥,你现在的名字是三途,那是被贬下界之后的名字么?”女又问,三途点点头。 “那你之前的名字是什么?”女又又问,三途淡然的看了她一眼,道:“伯昔!”女又闻言思绪翩飞,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和金羽在床上的夜晚。 “我想起来了,焰兵叔叔曾告诉我,当年就是我爹伪造了一封伯昔的书信给共工,才将共工骗出冰洞将其剿灭,看来,你和共工关系倒是十分亲近以至他如此呢相信呢。” “此事我也听说了,我当年与几个兄弟却是与共工交情不浅,只是,呵呵,又儿,我该怎么告诉你呢?”三途说着说着有些自嘲的笑了,看着女又,伸出手摸了摸女又的乌发,道:“你就像一汪清泉,清澈见底,莫要被这权相的污水脏了去!” 女又似乎感受到了三途的无奈,没了之前的怒火,平静问:“你说说看,我看我能理解多少!” “如果说共工与颛顼争帝是权相之争,那共工与你爹的那场水火之战就是天帝一石二鸟之计,削王夺位之举表现得最明显的一次命令。自共工败北之后,上古龙神皆毁龙身,下界为川,存神位,留神魂,却无真身。自此之后,诸天之龙皆不得位列神位,且不得遨游九天,是龙者,都得入江海湖川,不得召唤不得回天。 伯龙氏自此湮灭,上古十大龙神无一例外;而你爹虽位列赤帝,却依旧归黄帝统辖,共工败北可余孽未出,黄帝下令叫祝融围剿,这一水火之战势必两败俱伤,天帝的手段向来如此,假借他人之手除去心中利刺,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就不细说了,这么多年下来,九天山的神有减无增,得利者,除了天帝,还能有谁。” “为什么水火之战势必两败俱伤?”女又不解问。 “你爹多年征战早已厌倦,你哥哥太子长琴在第三次天界大战中战死让你爹身心俱疲,可受黄帝命不得不出兵讨伐共工,其结果,早为人所料。黄帝此举乃是弃车保帅,保住了颛顼,却牺牲了你爹。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原来我还有个哥哥……”女又一下听三途说了许多,神情有些恍惚。三途双手扶住女又双肩,道:“又儿,斯人已逝,过往不过是云烟飞灰,我本不想告诉你,可……” “成王败寇,不死不休,这就是权势么?”女又打断三途问。三途沉重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三哥,无论你是出于什么要帮政儿,我都会帮你,也不单单是你,就凭着那孩子一汪悠远的目光,我也不能让他和你和我爹一般落得如此这般。”女又坚定的说,三途诧异了一下,苦笑道:“若是你真的不想,就别勉强自己,向来,你都是自由的。”三途说完,笑了笑,回了房。 三途看着女又渐渐走远,然后回到房内,关上了门,那一霎,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对的。 三途回到房里,那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屋里黑漆漆的,只能勉强看到桌椅等物件,他将灯点燃,忽然听背后疾风啸过,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只听见身前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看来,你似乎真的很在意那小丫头。” 三途再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赤衣女子便坐在他面前了,女子衣袂还在飘动显然刚刚坐下,面前的烛火还在闪烁,三途连忙用手护住,他笑了笑,然后将屋里的灯都点上,只听见女子又道:“水火之争,若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一死一伤,若不是基于这点,我想那丫头早被你撸来做妻生子了吧!”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只是有一些苍老,不若风中银铃般悦耳,却似雨后竹林中的微风,带着风的沙哑,和雨的厚重。 三途看了一眼坐在桌案对面的女子,案上的灯照亮了她的脸,却让她整个人隐在黑暗中,那女子蒙着红纱,红纱下是半块面具。 女子通身朱红,眉似柳叶,一双凤眼晕着淡淡的胭红,双瞳剪水,睫似弯月,从阴影看得出她用支长簪挽起秀发,在脑后绕成高髻。女子低着头,指尖玩弄着灯芯火焰,突然抬头望着三途,发现三途也正望着她,她笑了:“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是,说到了你的痛处?” 第54章 朱砂氏 2 “知道你还说,我可从来没戳过你的痛处!”三途心里不悦的一屁股坐到女子对面,女子诡异的笑容映着烛光更神秘了,因为戴着面具,有隔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不过从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三途看得出,她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三途似乎有些怒了,那女子依旧把玩着灯芯的火焰,略微厚重的声音又从面具下沉闷的传来:“你且把你那火爆性子收收吧!谁有工夫笑你呀!我是在想,我们两个之所以投缘,除了都是一束清流之外也就这点宿命相近了,你我都是明知心中所爱却不能拥入怀中的薄命,就像隔岸花火,远看似乎那是属于你的美好,可是真正走近却灭了。” 那女子说完,抬眼看了一眼三途,三途眼神空洞的望着她指尖的火焰一闪一灭闷不做声。 “好了,不说就是了,都是些俗事,俗,俗不可耐!”那女子收回把玩灯焰的手,有些不耐烦的说。 三途白了一眼她,问:“你向来行事我可从来没问过你什么,可是这回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赵政?那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子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如此大费周章。” 那女子眨了眨眼,双睫好似蝴蝶上下翻飞,她想了想,道:“你可记得我曾告诉过你,人活一世,最不该应允的,是诺言,最不该拖欠的,是什么?” “人情?”三途反问。 “嗯,钱债易还,情债难尝,无论是生死之交的友情,或是至死不渝的爱恋,既然他给了我一颗心,我却不能将我自己的心给他,好在我将他的心保护得很好,现在,是我把那颗心完完整整还给他的时候了,不枉,相识一场;我想,就是因为信任得不够深,才会追求所谓的公平吧。我帮赵政,不但要帮他度过生死劫难,还要助他成就千秋霸业,这些,不过是我曾欠过他一颗心。” 女子说得很委婉,三途勉强算听得懂,三途继续问:“你打算如何做?”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我从来没有欠过别人什么,向来都是别人欠我的,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你容我再想想。” 女子双眉紧蹙似乎一想到这个问题心里就纠结万千,她起身走到窗前,身上传来阵阵铃声,女子身上的铃声不像女又身上的铃声那样清脆,那铃声沉闷,和女子的声音一般。那女子打开窗,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三途看着她融在月光里的身影说:“我看你不是不知道要如何做,而是还没下定决心去不去做吧!” 女子回头看了看三途,依旧看不见笑容,也看不见带笑的眼睛,只是笑意从声音中带了出来:“太聪明,不是件好事。”说完,化为一股红流涌向窗外。三途也不去理会,而是看着面前的烛火,想着那女子的话:到底是我薄命无福,还是天意弄人! 三途房中发生的一切,女又在隔壁浑然不知,他只是突然想起了她从未谋面的父亲,他想起了那好似祝融的魂魄回到他身边说的一句话: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今日听到三途说,父亲出征之前似乎早有预感会一去不回,才说出了那些决绝的话来让娘死心。 她这样想着,好像理解了一些父亲,可是还是不能释怀,她突然觉得头疼欲裂,衣衫未脱发髻未散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翌日丫鬟来叫,隔着门户,女又迷蒙着醒来,支支吾吾的应承了几句便起来了,她看自己一脸疲惫,衣服上全是褶痕,双眼乌青,她感觉好像昨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老也记不起是什么了。 她想起今日吕不韦说着什么要带他们上殿云云心中顿生厌恶,可又不得不去,极不情愿的扑粉描眉,精致的妆点之后又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礼服,碧玉金带,领口衣缘都用金丝交织成碎花,盘了个云髻,高簪簪于脑后,后发簇拥着鲜花丝毫不敢懈怠。 全部整理清楚,她站在镜子前,满意的看着自己,高高兴兴出门找三途去了,她和在无极殿中一般,一脚踢开了三途的门,谁知三途正好在门前,无端端被门的冲力撞到了地上,毫无防备的他愣是被撞了个鼻青脸肿。 门外的女又不知所以,只觉得脚下的力量被什么弹了回来,三途应声倒地时才发现原来是三途。女又心道不好,赶忙去扶他,只见三途鼻子青了一块,眼泪都快出来了,三途呜呼哀哉道:“你一定是故意的。” 女又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三途看女又笑了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定睛一看才发现女又穿得甚是华丽,问:“你今天怎么穿得如此端正!这衣服你怎么也从无极殿带出来了,这不是……” “哎呀,你管他呢,再贵重还不是衣服一件,衣服再华丽挂着没人穿也是很寂寞的,织女也不想她的金梭云锦就这么孤孤单单挂在无极殿吧!你还说呢,你怎么穿得这么寒酸!这不是你昨天那件衣服么,你衣服都不换就想出门呀!”女又嫌弃的看了一眼三途,三途揉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这有什么关系,你当我们要去干嘛呀,我当年面见天帝也没添置新衣呢!” “这怎么一样,你赶紧给我换一件!可不能让人家看低了咱们!”女又不耐烦的说,眼神里尽是嫌弃。三途从地上爬起来,从行囊里翻了许久翻出一件黑赭色袍服,脱下外袍套上,“这件总行了吧!” “这件天丝锦缎总算搭得起我的金梭云锦,就这么着吧!”女又心满意足的迈开步子走了,三途摇了摇头跟在后面。 当他二人走在院中的时候不少家仆就窃窃私语,他们走进大厅的时候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惊叹得说不出话来,二人看着他们呆立不动不知如何是好,良久,赵政突然说了句:“女又今天好漂亮!”众人才如梦初醒。 “我们,是不是穿得太突兀了?”女又低声问。 “不不不,很得体大方。”吕相笑言道心中却在盘算,所谓先识衣衫再识人,对于三途和女又吕不韦是不了解的,好在他已经笼络了二人,今日见他们如此穿戴心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想着是要好好查查这二人来历才是。 “会不会抢了夫人和公子的风头。”三途问,吕相道:“我已经奏明陛下,赵夫人和公子政得以还朝幸亏赵高和赵又所赐,你们赵家兄妹的身份还是之前商议好的本相在赵国安插多年的商贾细作,本就是秦国贵族,谋划多年,一朝还朝,今日装束,正好契合你们身份。”吕相道。几人又寒暄了一阵便入了宫。 一路无话,女又始终牵着赵政的手,经过一夜的修养,赵政的面色好了许多,天渐渐冷下来,他的手心还是温热的女又就放下心来。 朝会上,文武百官开列两旁,当女又和三途领着赵姬和赵政上殿的时候,群臣议论纷纷,庄襄王笑得合不拢嘴,赵姬满面赔笑,忽地,女又看到了赵姬头发上插着她送给吕不韦的乌青栉,突然心生疑惑。 殿上先是一顿抱头痛哭热泪盈眶,然后是众人都论功行赏,当问到三途和女又想要什么时,女又眨眼看看三途,她还真的不知道要什么,其实她在想,我要的你能给我么! 三途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然后说到只希望能日夜陪伴公子政便是最大的赏赐云云,女又虽然心里不愿也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朝会终于欢欢喜喜的散了,三途和女又从此更名为赵高和赵又入宫随公子政左右。朝会散的时候吕相特地在三途耳边嘱咐了几句,女又听不到只得拉着公子政的手跟着丫鬟走了。 “你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公子政见赵姬走远身边又无外人悄悄和女又说道。 “那当然,这金梭云锦天地间只此一件,我平日是舍不得穿的,只是今天公子政回朝,给公子政撑撑场面,咱们怎能让外人笑了去,我原想也给公子政置办一件,又怕外人说公子政奢靡,所以只好自己穿了,叫宫里的人都瞧瞧,给公子政随行伴驾的是何等人,就怕有人会指桑骂槐就不好了。”女又笑着说。 “这是什么意思?”公子政好像还不能理解。 “人都是先看衣冠后看人的,我今日特地穿得如此隆重就是为了让他们都知道,日后跟在你身边的不是寻常人,明白了么,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和三哥一定会帮你出气的!你只需记得,要好好读书写字,千万别输了别人去。”女又嘱咐道。 公子政点了点头。不多时,丫鬟们带着二人来到了寝宫,一领头丫鬟道:“赵姑娘,我等是王上分派到公子政寝宫的侍婢,今后公子政有何差派请详尽告知。” 第55章 政 1 女又应声知道了,然后对赵政说:“等下你先去沐浴更衣,然后晚饭时,我们要和夫人去你父王寝宫去参拜你父王,同行的还有秋夫人和你弟弟,不可造次,知道么?”赵政点点头,女又摆了摆手,丫鬟们识趣的带公子政去沐浴更衣了。 不多时,三途回来,女又问吕相和他说了什么,三途说:“吕相介于我是男子,不便入宫,在宫外给我找了个处所,叫我在那里晚间在那里安歇,白日入宫伴架即可。” “这么麻烦……”女又撇了撇嘴,三途又道:“等下我就不陪你和公子政用晚饭了,我还有些事,晚上我来找你再说吧。晚饭时,你自己机警些,别让别人太难堪!”女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你先担心你自己吧!”她知道三途担心她的性格会让别人颜面无光特地来叮嘱她,想到此就觉得好笑。 赵政梳洗已毕,女又问丫鬟离晚饭时间还有多久,丫鬟回还有一个时辰。女又皱眉想,这个时辰他们做什么呢。 “我们四处转转吧!”赵政兴奋的提议着。女又心想也好,就叫了个丫鬟带着他们在宫里四处转转。 咸阳王宫果然气派,但和无极殿比起来是肯定比不上的,女又这么想着,又想到了那个白玉雕砌青玉开路的无极殿,又想到诡婧,出了神。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赵政问,女又笑笑道:“没什么。”他们谈笑起来,没多久,来到一处亭台楼宇,女又远远的见对面坐着一个女子和一个中年男子再闲谈,便问身边丫鬟:“那是何人?” “那是秋夫人和安国公。”丫鬟回道。 “原来是他们。”赵政道,“怎么,你听说过他们?”女又诧异的看着赵政。 “哼,在吕府中,吕相爷早就和我和母亲说过,在宫里,父王有个秋夫人,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是我最大的敌人。”赵政冷静的说。 女又看着他说话的神态有些打怵,道:“吕相爷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倒是没和我说什么,不过我知道,同巢杜鹃,岂有完卵。”赵政这样说着,女又不禁有些惊奇,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会的这些,不是说他目不识丁口不能言么,想想方才他还问自己什么是先看衣冠后看人,现在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们过去看看她们说什么!”赵政提议道。 “我们过去,她们见了我们,还会说什么?”女又道。 “那怎么办!” “要知心腹事,当听背后言。”女又诡异一笑。双手紧握默念几句法决,然后握成听筒状,示意赵政附耳过来,赵政照做,声音便从女又的手中传出,女又自然也是能听到的,只有那个丫鬟看着他们这些举动不明所以。 只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从耳边传来:“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你看他们那样子,尤其是那贱蹄子,你看那趾高气昂的样子,都快赶上赵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吕不韦又从哪弄回来的妖女迷惑陛下。”二人听到此都知道是在说女又,二人相视一眼,又看看远处那女子的神态,张牙舞爪半点夫人的样子也没有。 然后一个年老的声音传来:“他们的身份我自会去查,你的暴脾气也该收敛些了,我看那女子已经入驻宫中,时刻伴赵政身边,那男子我已经想办法让他离赵政远些,我总觉得,我们应该要忌讳的,不是那女人,而是那个叫赵高的男子。” “今日你也看见了,那妖女穿的衣裳比我的还要华丽,那男子看着,也不输你吧!吕不韦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来和咱们为仇作对,咱们多年苦心经营不就为的是成蟜,现在半路赵姬和赵政杀回来,我就想,他们怎么就没死在赵国。”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现在事态不清,还是等我查清楚再做定夺吧,你在宫里且小心和他们周旋,千万别因为你一时意气坏了大事。”安国公好心劝慰,只见那女子还是有些愤恨,安国公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那女子才娇羞的哝囔了几句。 “不是说,秋夫人是安国公的女儿么?”女又惊奇的问,眼睛看向一旁的丫鬟,丫鬟为难的小声道:“小婢不知。” “看那奸夫□□的样子怎么会是女儿。”赵政冷嘲了一声。女又也觉得奇怪,眼见对面二人起身远走了,女又道:“看来,这人事纷飞,还真是令人头晕目眩。” “别担心,有我在。”一旁的赵政握住女又的手道,女又突然诧异的看了看他,赵政坚定的笑了笑,女又迷惘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脸上写着让人读不懂的繁复。 在秋夫人和安国公走后,女又和赵政也离开了,他们先是去了赵姬的寝宫,然后和赵姬一起去和王上用晚饭。 席间,只见王上身边陪坐着赵姬和秋夫人,公子政和女又坐在殿下,对面坐着公子成蟜,那成蟜看起来虽比赵政小两岁,不过面带微笑,一口一个王兄辛苦惹得王上满口称赞,秋夫人也附和说赵姬和公子政在赵国多年历尽艰辛回国应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云云。 女又见他们一家人面上和乐融融只是一想起下午在园子里听到的话语不免心里恶心,肘撑桌案腕撑脸,觉得毫无兴趣,赵政见她如此低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觉得你们一家子好虚伪。以后你要天天对着他们,你做好准备了么!”女又低声道,赵政笑道:“这个自然。”突然听赵政朗声道:“父王,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回宫,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行告退回宫休息。” “政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御医来看看!”赵姬急问道。 “母亲不必费心,刚回宫难免有些水土不服,都是些小毛病,我回去休息片刻就好。”赵政回到,庄襄王也点点头,转言道:“宣御医,随公子政回宫,好生照料着。”赵政口称多谢,然后拉着女又就走了,女又一时没注意踩到裙角险些摔倒地上,惹得秋夫人捂嘴暗笑,道:“姑娘这一身锦衣华服,华贵是华贵,就是行动不便,看来日后还是小心为好。” 女又拍了拍身上尘土,白了一眼秋夫人,和赵政离开了。 回到寝宫里,女又忽然很仔细的打量着赵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好几遍,把赵政看得全身不自在,赵政问:“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你被关在地牢内十余年,可见过什么教书先生?”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 “你会写你名字么?写个来给我看看!”女又拿过一杯水,叫赵政蘸着在桌案上写下,赵政疑惑的看看女又,用手指蘸着水写下了一个端端正正的‘政’字。 “好个吕不韦,居然敢骗我,说你口不能言,目不识丁。”女又气愤的说。 “你也别怪他,是我骗他的,我说我想让你陪着我。”赵政道。 “为什么!?”女又诧异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感觉身边的人都不可信,唯独你,在我身边,让我觉得很安心。”赵政笑道,说完躺倒了榻上翘着二郎腿。 “那这么多年,谁教你的读书认字?”女又坐到赵政身边问,赵政抬头看看窗外月光,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记得,我只觉得每次都是在梦里,一个女子和我说话,醒了,我就慢慢的都会了。” “你说是在梦里,一个女子教你读书认字?那女子长什么样?”女又突然想到了那个蓝衣的姐姐。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一袭红衣,但是我每次回想她的样貌总是想不起来,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她的红唇左边一寸处有一颗黑痣。”赵政回想道,女又听他说是红衣女子就知道不是她梦里的那个姐姐,只是她也想不通透了。 “哎呀,你的衣服什么时候脏的?”赵政突然叫了起来。女又低头一看,果然,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圈污渍,已经干了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 “算了,我看我还是把它脱了吧,本想给你争争面子,没想到惹来这么多非议,他们还说我要勾引你父王什么的。”女又想起自己方才差点摔了一跤就没趣得很。 “你何必去在意他们,也不知道洗不洗得干净,好好的一件衣服脏了多可惜。”赵政惋惜道,女又没有理会他独自回了房。 第56章 政 2 女又的房间和赵政的寝宫挨得很近,吕不韦对庄襄王说她是以女官的身份辅佐赵政读书,朝中的人大多都心知肚明,其实她是吕不韦用来笼络赵政的棋子而已,可就连吕不韦这老狐狸自己可能都没想到,女又的出身和心思。 她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挂在了墙壁上,琳琅配饰也都取了下来,她回想起这一天,为了一个小孩而粉饰金装,却招来众多非议而不是起先预期的羡慕,她觉得人心是复杂的,至少,她现在还没完全能掌握。 当清晨太阳的光照进房间,女又在晨光中醒来,她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金梭云锦,想了想今天要穿什么,一时毫无头绪随意挑了件蓝绿色的衣裳套上随意整了整发髻出门了,正想着要去找三途,突然想到三途在宫外,一时失了兴致,想起这么多年的习惯一时没了突然很不习惯。 她在寝宫外的松树下张望着,想着三途什么时候才能来,突然听到赵政的声音,她回头一看,赵政从寝宫里笑盈盈的出来,正准备和她打招呼就听到三途叫道:“又儿!”女又看到三途心中大喜,跑到三途身边说:“我起来还想去找你呢,才想起你不在宫里了,弄得我好不习惯。” “我可是习惯得很呀,早上终于清静了!”三途打趣道,女又在他胳膊上使劲掐了一下。三途见到赵政,拱手施礼,赵政点头笑笑,问:“这两位是?”赵政看着三途身后随行的两位先生问。 三途道:“相爷已经为公子请了一文一武两位太傅,今后公子每日需得和太傅习文识字,精进武艺。” “这是自然。吕相爷费心了,还劳赵先生代本公子谢过。”赵政客气的说,正欲和太傅而去,忽地转身问三途:“赵先生往后可是要尽心竭力为吕相爷办事?” 三途和女又被赵政一句话问懵了,二人相视一眼,三途笑着摇了摇头,赵政满意的点点头道:“那是最好。”说罢转身和太傅走了。 三途问女又:“不是说他口不能言目不识丁么?” “我昨天晚上问过他了。原来早在这十几年间这少年睡梦之时总会有一红衣女子教他文艺武功,你看他平时那老老实实谦虚躬合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你知道他昨天说什么么?他说‘同巢杜鹃,岂有完卵’,都快吓死我了好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说出这么让人费解的话,麻烦你告诉我一下,那个红衣女子是哪路神仙幻化而成教这孩子如此高深的学问。” 三途听女又一说脸上带出了笑,心道:“难道是她,若是她能经常教导一下这孩子,这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就不足为奇啦!”三途没有再说话,而是向赵政的方向走去,女又知道,他只要一句话说不清楚,那再追问也是白费功夫。 冬去春来,春天转眼即逝,夏荷的花苞已经停了一只蜻蜓。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三途和女又在秦国王宫呆了有小半年。在长幼尊卑及其分明的年代里,女又在公子政身边虽然也算作是伴架的丫鬟,可是众人看公子政对女又的态度也很尊重,不晃多日,她已经变作公子政宫中的女官,掌管公子政宫中一切大小事宜。 也不知道是适应了人多的热闹还是习惯了咸阳的气候,女又竟和周遭人群相处得十分融洽,虽然看她年纪不大,却遇事冷静沉着,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解决,而且是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法去解决,她和丫鬟们总是有说有笑,公子政待人谦卑,在宫中也深得人心;而三途则多在宫外替公子政处理宫外的事物,常常用公子政的名义做些惩奸除恶的善事。公子政的贤德一时间人人津津乐道。 一日,女又正欲出宫去找三途,路上巧遇成蟜和一随从,成蟜穿着一身蓝衫黑缎,见着女又笑脸相迎,女又也欠身失礼,忽然听成蟜说道:“女又姑娘和我王兄真是好交情,为了王兄不远千里从昆仑山而来,现在,可是我那王兄酷热难耐要去寻些冰来么?” 女又听他叫自己女又,不免生疑,心下不悦,她到秦国以来,人前人后都称之为赵又,知道她身份者除了龙威山寨的一帮人就是吕府中几个曾经落难的兄弟,也不知道是谁出卖了她。 “不错,酷热难耐,我正是要去寻些冰来给公子政降降温。”她不知道来人了解了多少,不过她不想提及,说多错多,干脆不说。看那成蟜虽然比赵政矮一些,不过也算得上相貌堂堂出类拔萃的公子,只是她现在看着他一步一步逼近自己觉得甚是讨厌。 “你和你的兄长都是修仙的道士,何苦来干涉这人世的纷扰,好好在昆仑山上修道成仙岂不妙哉。”成蟜话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可依旧压着怒气。女又却有些得意,她想看来倒不是龙威寨和吕府中的人出卖了她,她可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他们是道士。外人都以为他们是落难的皇亲贵族,自己人都道作是术士,这道士一说,不知从何提及。 “你笑什么?”成蟜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可笑之事,公子还有什么训斥么,没有的话我可要去给公子政拿冰了。”女又丝毫不对他的问题做任何理会,然后道:“你这个破绽卖得不够乖。” 这句话足矣让成蟜一人在原地暗气暗憋咬牙切齿。他身边的随从骂道:“好个不知礼数的丫头,公子,我们这就告诉王上,罚她个顶撞之罪。”成蟜未作答言,而是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才出宫没多久女又就遇上了三途,她将遇到成蟜一事原原本本的诉说了之后,三途也觉得奇怪,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而且是一知半解有对有错。 当三途拿着冰到公子政的寝宫时,他已经热得把上衣都款掉了,露出结实的肌肉,女又面上一红怒骂道:“非礼勿视,你知不知道呀,衣衫都脱了成何体统。”那赵政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只不过是热得受不了了,快快,赶紧扇扇子呀!”几个丫鬟有害羞又好笑,看着堂堂公子被女又如此训斥。 “冰给你拿来了,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吧,等下又着凉了,若是这时有人进来,看你这个样子,告到你父王那去,有你好果子吃。”三途将兵递给几个丫鬟,丫鬟把冰一字排开,用扇子扇到,顿时凉意渐生。 女又拿起衣衫正欲给赵政披上,忽然道:“这衣服都湿了,快,拿件干的来,等会穿了湿衣裳非得生病了不可。”丫鬟急急忙忙的去找干的衣裳去了。一旁三途打趣说:“我这妹妹在家都是前呼后拥一群丫鬟服侍着的,她可从来没服侍过谁,你还是第一个呢!” “早看出来她是身娇肉贵的娘子,你看她那十指芊芊肯定是什么家务都不干的,前些日子她帮我沏了杯茶都把手烫了,我都说了,她来这什么都不用干,指使丫鬟们去干就好了,非得去,这倒好,赖了我几天,耳根子都烦了。”丫鬟拿过一件衣衫,给裹上了,赵政一边吃着果子道,嘴里还不得闲的道。 “你就知足吧!他要是能有这份心给我沏茶,洒了我都喝!”三途妒意渐生瞪着女又道。女又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我以前在赵国的时候,那里见过这么热的天,我现在颈后都长痱子了!”赵政又道,三途笑了,看着女又,乐道:“热倒是真的,不过不是天热吧,是她热!不信你走近探探就知道了。” 赵政走到女又身边,果然觉得温度渐生,诧异问:“果然热了许多,这是为何?” 第57章 八宝葫芦 1 “公子你自己问问她吧!”三途快笑出声来。赵政步步逼近女又,问:“你怎么这么热的,赵高这么一说,我还真发现,你不在的时候就凉快些,说!” 女又恶狠狠的瞪着三途,心想:你难道要我和他说我是火凤么混蛋!她定了定神,一字一字缓慢的说:“既然公子这么讨厌我,我想我还是走好了!” “不准!”女又还没说完赵政一票否决,他又道:“我宁愿热些,你给我乖乖留下。前些日子,路过父王寝宫,听到娘和父王商议,说,我到了娶亲的年纪了,父王说,有妻自有业,你走了我上哪找夫人!” 赵政一语既出,女又和三途无不大骇,女又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十三岁的孩子用心语传声给三途道:“看吧,玩出火了吧!你快给我想法子,想不出来我就剁碎了你!” 三途用心语回道:“想着呢想着呢,别急啊!” “我早说不来了吧,就你幺蛾子多,我不管,如果他真的要娶我我马上就走。”女又对赵政这想法只能用晴天霹雳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太怪异了这感觉,不管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有了有了,我马上去四处造谣说你命里犯煞不易婚嫁,不然会克死夫君克死全族,如何?”三途眉飞色舞的心语道。 “你才……批准,要是没用有你好果子吃!”女又气愤的闭上眼,心语道。 赵政看着眼前的二人互相看着对方挤眉弄眼却又不说话问道:“你们怎么了?” “呃,没事,公子政,说到热,我也觉得热了,我想先去沐浴一下。”女又尴尬的朝内室走去。 “可是今日不宜沐浴呀!”赵政冲女又的背影喊道,女又摇了摇手,没答言。 泡在浴汤里的女又回想着这半年来和赵政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可是心智早已超脱了年纪,看上去与世无争,实际上是在装傻充愣,明明在她面前出口成章,到了王上和太傅面前就磕磕巴巴,今日他说要娶自己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沐浴之后,已到傍晚,丫鬟叫了几次去用晚饭女又谎称中了暑气不想进食。 她换了件淡紫色薄衫,拿出矍殇,想起好像很久没弹琴了,看着窗外晚霞满天,耳边尽是蛙叫蝉鸣,一时来了兴致,建了一炉香,独自抚起琴来。 想起赵政那一句看似无心的戏言现在听起来却好像试探,他在试探自己的反应,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个在无极殿也是晚霞似血的傍晚在诡婧床榻下的一幕,诡婧的话犹然在耳反复不断:“又儿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妹妹,这条线,我永远都不会跨过……永远都是妹妹……都是妹妹……” 现在看来,好像是轮回一般,当初自己一个单纯的想法强加在诡婧身上,现在,仿佛轮回到了自己身上,当初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诡婧会不喜欢自己,明明他对自己那么的好,现在好像明白了。 对自己好,不过是受人所托,和喜欢和爱,毫无关系。所以,对那十来岁的孩子,也是如此么? 好像,还真是。 受人所托,与爱无关。 “你可是被我下午的话吓到了?”门外传来赵政的声音,女又闻言,双手止住琴弦不再发声,回头看着赵政。道:“没有,只是想起了,曾经也是在这样一个晚霞满天的夜晚,我也很想嫁给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拒绝了我,以前想不通,现在明白了。” “哦?说来听听。”赵政笑着边说边走进来。 “那个男人自小伴我长大,教我读书写字,就连我的名字,都是想着他的名字起的,我想着,他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喜欢我,所以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可是他说,我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妹妹,他对我好,不过是受人所托,仅此而已。” “受人所托?”赵政深邃的眼睛一直看着女又。 “嗯,后来我面子上挂不住,后来就跑了出来,希望再不要看到他,于是,就遇到你们了。你今日一言,倒是让我想通透了,政儿,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对你好,也是如此,受人所托,与爱无关,明白么?”女又站起身看着赵政说,赵政虽然只有十来岁,已经和女又一样高了。赵政的脸上表情丝毫未动,只是微微的笑了。 “当然明白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把我带出了那个幽暗的地牢,让我知道什么是热,什么是冷。”赵政说得很恳切,他注视着女又的眼睛,在霞光中女又的脸越来越暗,不过在他看来却没有丝毫关系。 “我可以抱抱你么,至此一次,以后,你永远都是我姐姐!” 女又诧异了一下,之后笑了,正欲伸出手楼主赵政的胸膛,忽然门外丫鬟叫道:“赵姑娘,门外有客,她说有急事相寻。” “谁会这个时候找我?”女又皱着眉头自语道。 “你去吧,我在此等你。”赵政说,女又嗯了一声,披上了件外衣出了门。 走到寝宫门外,之间台阶之下,一个白衣女子站在松树下,女又走到女子身后,问:“姑娘你是?”那女子应声回头,清秀的面庞上刻着淡淡的笑:“女又姑娘,别来无恙。” “清姑娘,怎么是你,你找我何事?”来人原来是那个叫做清的女子。 “这……我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叫清的女子迟疑了。 “清姑娘但说无妨。” “恕清冒昧,听闻,女又姑娘生父乃赤帝祝融,生母乃西王母座下诡帝关门弟子金翅凰,不知,令堂现在身在何处?”女又突然听得清问起金羽有些手足无措,黯然道:“我娘下界成了不死人,因为得知我爹的离世,断了不死念,然后就消失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生还是死。” “令堂可有把什么重要的东西交托于你?”清有些急切的问,对于金羽的不知所踪或者是身死他乡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关切,而是急不可耐。 “这……”女又心想她和清并不算交好,今日清突然造访就问这些不免唐突。看那清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道:“姑娘莫怪,只因家师有一重要物件被诡帝夺去,令堂又是诡帝关门嫡传的弟子,所以……所以家师是想,诡帝会不会将那件东西,传给了令堂。” “原来如此,待我想想……”女又紧皱双眉,想起多年前被诡幻偷走的三样东西,道:“我娘当年是给过我些物件,可是都在无极殿的时候被三殿下偷走了,到现在,三殿下也没有找到。” “可有‘通天钥’?”清好似看到希望一般激动问。 “那是什么?” “那是开启天界大门的钥匙,有了他,凡人入天易如反掌。” “他长什么样子的?” “这……我也没见过。”清犯难了,女又又道:“当年我在无极殿的时候,三殿下共偷走了我三样东西,一是暗红色的披风,二是金簪,三是我娘的雕像。并无什么通天钥。清姑娘说我娘是诡帝的关门嫡传弟子,可是我从未听娘提起过,会不会,他并未给我娘,又或者,我娘没有给我呢?” 清见女又如此答也不再多问,笑道:“多谢姑娘坦诚相告,清不胜感激,天色已晚,这就告辞了。”清欠身离开,女又还施一礼。天色慢慢暗下来,看着清慢慢消失不见他始终觉得莫名其妙,心中忐忑不安。 回到房内的时候,赵政不见了。她看房内物件洒满一地,几个丫鬟颤颤巍巍躲在床下,就问出了什么事。一丫鬟说:“刚刚从屋外进来一黑衣女子,将公子掳劫了去,公子奋力反击,我等进来那女子好大的蛮力将我等打伤。” “可有看清那女子容貌?”女又一把将丫鬟从床底扯出,就看到丫鬟手上脸上都是鞭笞留下的痕迹,那丫鬟颤抖着说:“她黑发挡着半边脸,看不清,姑娘恕罪啊!”那丫鬟又跪了下来,哭得雨带梨花。女又四下查看了下,发现不少桌椅都被击碎,她看到丫鬟身上的鞭痕又想起丫鬟描述黑衣女子的样子,只想起了一个人:咒月。 刚刚清来过找她,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联合好的。这个问题在女又心里种下了种子,“对了,姑娘,那女子还留下话,说若想救公子,今夜子时,到城西荒宅,不可惊动三途。” “这是那女子原话么?” “是。”女又看几个丫鬟一直趴在地上打抖,将他们扶起,从柜子里拿出创伤药,给他们敷上,细声道:“今夜之事暂不要……” “赵姑娘,不好了,公子成蟜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了,现在正在寝宫外,说要找公子政把酒谈天,这该如何是好!”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女又咒骂道:“该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公子被妖女掳走了就来了,我看八成是他使得鬼主意。” 第58章 八宝葫芦 2 女又将手中创伤药交给报事的丫鬟,道:“你在此给他们上药,你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不许离开此地,此事不可外传,万事,等我回来再行商议。”女又说完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摇身一变,变作公子政的摸样,坐在地上的几个丫鬟吓坏了,正要尖叫,女又怒道:“休要高声,还怕没人听见不成,我若不如此将那成蟜打发了,若是他告到陛下那里去,看陛下不治你们死罪。好好在此养伤,听见没有。” 女又生气起来的样子,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一来,他们个个不敢做声,都乖乖的看着女又出了门,将门闩扣上。 女又出得宫来,见成蟜在厅上等了许久,一盏茶都尽了。女又装做赵政的声音笑道:“成蟜今日好兴致,怎地想起喝酒来了。” “小弟宫中有人进贡了美酒,就想着与王兄共饮,王兄,来来来,你我弟兄好好品尝下这美酒佳肴。”成蟜笑着想要过来搭女又的肩。女又脸色一变,道:“成蟜美意,王兄心领了,只是王兄今日身子欠爽,想是中了暑气,不易饮酒,我看,你还是把美酒收着,改日再续吧。” “今日夏风送爽,可别坏了兴致,来来来,你我弟兄喝几杯……啊……”女又一把将她搭在肩上的手反剪与身后,一脚踹了出去。 “我说了改日再续,你若听不懂人话,就休怪我不客气,来人,送客!”女又大喝一声,几名太监跃跃欲试想把成蟜往外请,那成蟜冷哼了一声道:“你今日有理可推脱一二,我怕你熬不了百日。到那时……” “送客!”女又高声喝令,喷得成蟜一脸口水,成蟜吃了个爆亏,手指着女又气得说不出话,拂袖负气而走。几名太监将他送走,女又心想成蟜话里有话,相比和此事必有关联,变回本身,喝令到:“将大门紧闭,在我回来前谎称公子政卧病,任何人等造访不得开门。” “赵姑娘,若是陛下……”一个太监低声说。女又在那太监面上吹了口气,那太监就变成了公子政的摸样,女又道:“若是陛下来了,你就穿上公子政的衣服睡在床上,此法三日内不会被人戳破。” “那三日之后……”太监吓得声音都变得哆哆嗦嗦。 “好了,我三日之内定会回来的,你们把心吞入肚子吧,这几日小心行事,切不可露了马脚,对了,若是我三哥来了,你们可将详情尽诉,他会帮你们的。明白了么!”女又不耐烦的说着。 “我等谨记,姑娘你可要快些回来,我们胆子小,这……” “好了好了,别和老妈子一样啰嗦了,我这就要去了。”女又回到房中收拾好随身物件,对那个变作公子政摸样的太监说:“你们要保护好自己,勿贪图富贵,忘了恩义。”那太监点了点头,女又一个转身,化作火凤从窗口飞去。屋内众人无不惊骇。 到城西荒宅之时时候还尚早,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她变作人身,点起火把四下打探,无奈眼前太黑,她看到手边有张桌子,她一把将桌子腿扯断在四周点起了火把,这才亮了些。四处荒芜至极弥漫着野兽的气味,也不知道这宅子慌了多久。 女又走进门里,深不见底的大堂,心里隐隐感到了危机,好似深处有一双双兽眼再盯着她一般。她拿过另一根木棍点燃,抛到深处,惊起许多蝙蝠,火把滚落在地上,独自燃烧着,她看着四周的幽暗,其实心里还是害怕的,她想起多年前被关在槐荫殿中的一幕,女又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怕黑,此时的她真恨不得一把火将这宅子烧为灰烬,怕就怕赵政藏在宅子里,她心想敌暗我明,反正都是众矢之的,害怕无用,反倒放松起来,她用赤焰在周围点燃一圈火焰护法,在火焰中盘膝打坐起来。 她将眼睛闭上,心里满满通透起来,当心里的光芒越来越大,温暖的光将自己照亮,她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吐纳之间,仿佛听到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姐,你说她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出端倪,神神秘秘的。” “我们在四周布的法阵,你说有没有用,眼看就快到子时了。” “怕什么,如果今晚她不上当,还有明晚,明晚不行,还有后晚,只要公子政一日在我们手里,还怕她不中我们的计么?” …… 声音虽小,也不似人声,好像是两个人用心语在交谈着,女又调息之间发现自己居然能读懂心语,她脸上爬上了笑意,因为,她已经知道谈话二人的身份。 女又睁开眼睛,站起来,冲黑暗尽头说:“既然公子政是在你们手上,我也就放心了,此番你们不过假借公子政之名义来要挟我,可是你们用错了人质,也不知小女子何处得罪了二位姑娘,要如此这番大费周章,始终,还是枉费心机了。二位若是还不肯现身说教,我这便告辞了吧!”女又说罢,转身朝屋外走去。 忽地狂风大作,风中闪过一个黑色人影挡在女又身前,借着通明火光一看,不是咒月还能是谁。 咒月半边脸隐在黑发里,她阴森的笑着:“子时未到,你急什么?” “你根本不会伤害公子政,不但如此,你还得好生照看,若是他有一丝闪失,恐怕,不是我不放过你,而是你师父绕不了你吧!即使如此,我担心什么,我来只是担心你若是和成蟜他们一流会趋于政势而加害公子政,现在看来,我是担心无用了!”女又讥讽的说。 “你……”咒月从一见到女又开始光斗嘴这一说就从未占过上风,此时更是被女又一语击中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曾看到黑夜中,你二人搀一红衣女子走下马车,而我三哥曾告诉我,你们的师父是朱砂氏,公子政也说,有一红衣女子曾在梦中教他习文练武,诸如种种,我想,公子政你们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咒月姑娘你还是大大方方的说吧,你找我来,所谓何事?”女又有些不耐烦的说。 “哼~我虽然不会伤害公子政,可是公子政若是十天半月不还朝,我看你怎么像秦国国君交代。”咒月依旧不依不饶的说着。 女又闻听冷笑一声,道:“我向来自由自在不受约束,更何况我本就不受那秦国国君所管辖,她倒是想治我个渎职之罪,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本事,我若是心情大好找个山洞修炼个百八十年再出来,且再看秦国之内是谁当家作主。我看你有时间再此逞口舌之快,倒不如说明你来意,我若能帮你自当竭尽所能,若是不能,公子政就给你们看管了,有你们照看,我比谁都放心。”女又嘴上说到不担心,心里却焦急得很,背在身后的手心冒出了汗。 咒月闻之毫不动色,只是一直看着女又,看得女又心发毛,她摸着那遮住右脸的乌发阴森道:“你知道,我这半边脸是什么样子的么?”说罢用手撩起,乌发慢慢退后,映在火光中的是一张扭曲焦灼的脸,好端端的一张面皮全部皱了起来,肉芽连着肉芽,眉毛不是眉毛,眼睛深深凹了进去,只有个缝隙露珠眼珠子,只是鼻子和嘴巴是完好的。 女又吓得深吸了一口气,咒月又把头发放下挡住那半边恐怖的脸,她冷笑道:“我和姐姐是水狐族族长的女儿,我们本是水狐族中数一数二的绝代佳人,姐姐清秀似水,我则娇艳似火,我们本来生活在北方与世无争,若不是你爹的那一把火,我怎会落得家破人亡面目全非。”咒月说到最后嘶喊了起来,她剩下的半张脸本是十分好看的,却因为怨气五官抽搐着显得十分狰狞。 “我爹?”女又震惊的问,她不敢相信她爹会作出这等烧家灭族的事情来。 “不错,就是你爹。你爹一把火,我整个水狐族现在只剩我和我姐姐,若不是那时我们外出,我想我们也和那些族人都化作灰烬了。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呢?”咒月咬牙切齿的问。 “你确实应该恨我,父债子偿,你今天,是要拿我这条命去祭奠你的族人么?” “哼,你算盘打得是响,只怕我肯答应,我那些族人也不会答应吧。”咒月得意道。 “事实如何,我已无从查证,你族人的死和你的脸到底有多少是和我爹扯得上关系,恐怕只有你和你姐姐最清楚。我人已在此,你若是想报仇我随时奉陪。”女又看着她血红的一只眼睛,开始怀疑她说的那个故事。只见咒月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怒火,道:“把通天钥交出来,我就既往不咎。” 女又听完忍不住笑了,“想不到灭族之仇,还抵不过一把通天钥,这到底是什么宝贝,能让你如此宽宏大量?”女又的怀疑得到了印证,刚刚还为此愧疚了一番,现在再看咒月那张扬跋扈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少废话,你是金翅凰的女儿,金翅凰已不存于世,如此重要的宝贝定是交托与你了。” “关于什么通天钥的事情我几个时辰前已经和你姐姐说得清楚明白,就不再重复了,相信与否与我无关,你还有什么事么,若是没有,我可要回去了。”女又说罢便想转身离开。 第59章 八宝葫芦 3 咒月彻底怒了,大骂一声:“哪里走!”两臂一曲,一下子不知道哪里来了许多狐狸,狐狸身上带着骚臭味,嘴里流着毒液眼冒绿光直向女又的咽喉处扑来,女又左右躲闪,她叫道:“好孽畜,还不快快退了去,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毒狐狸越来越多,整个院子里都是,女又已经无从躲闪,她看着狐群后面洋洋得意的咒月心里怒火一下子升了起来。双手一挥从身体里迸发出了数股火焰,围拢在身边,形成火圈,她默念咒语,火焰瞬间变成金黄色,狐群看到火焰不敢走进,只有几只胆子大的依旧冲了过去,只听到狐肉焦灼发出的嘶嘶声,连狐狸的尸体也没看到就化作一阵灰烟不见了。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卖弄么?”她嘲笑着咒月,咒月默不作声,而是双指竖与唇间闭着眼默念起咒语,每念一遍,毒狐的身上就裂开一道口子迸发出类似肌肉的东西。女又隔着火光看到一只只狐狸好似充气的球一般慢慢涨起来不知道咒月搞什么鬼,只得做起架势,随时迎敌。 那天夜里,很多人都看到公子政的寝宫飞出一只全身烈焰的凤凰,照亮了整个黑夜,消息四散而开,有些人说是妖物降生,有些人则说是祥瑞之兆。女又走时有欠考虑,她没有想到,她的真身会真的引来陛下,当然,也引来了三途。 当庄襄王和赵姬赶到的时候许多凑热闹的宫女和太监也都聚集到了公子政的寝宫之外,三途从人群中挤出问情况如何,大家都说陛下和赵夫人刚刚进去,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三途听吕相爷说公子政寝宫飞出一只全身带火的鸟就知道事情不对,一路赶来听到宫人们议论纷纷心里担心得不得了。他只得拨开宫人冲到寝宫内一探究竟。 他闯到宫里的时候正看到一群宫人拦着庄襄王和赵姬不让他们进去,一群丫鬟太监脸上都带着伤,庄襄王的怒气越来越大看着宫人们不能抵挡过久,三途便跑过去,在庄襄王和赵姬身前深失一礼,道:“陛下,陛下稍安勿躁,容我去看看。”几个宫人们眼泪都快出来了,眼见三途来了想起女又交代的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领头的丫鬟道:“陛下,公子政有言,若是赵高来了,让他入室相见。” “这孩子搞什么把戏,我们都来了为何要先见外人。”赵姬抱怨道。 “夫人莫急,容我去看看,是吉是凶我自有把握。”三途道。庄襄王摆了摆手,三途退身转入内室,几个宫人仍旧在殿内守住众人,几个丫鬟带着三途进了卧房,一进卧房,三途就看到那个被女又变作赵政的太监穿着赵政的衣服急得团团转,他看到三途来了,扑通一声跪下了,他眼泪汪汪的哭诉道:“赵先生救我呀!” 三途一把将他扶起,道:“你等将事实想尽诉来,一丝不得隐瞒。”几个人七嘴八舌的总算将赵政如何不见女又如何对付成蟜然后走前交代他们的话通通说了一遍,三途听得头疼欲裂但总算将事情弄清楚明白了。 他心道该死,不知怎么的也急了起来,想去救女又和赵政,又想起外面侯着一堆人,他闭着眼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继而对那变作公子政面庞的太监道:“你且去床上躺着,把眼睛闭上,不许出声。”那太监啊了一声,被三途踹了一脚滚到了床边,颤颤惊惊的爬到床上,几个丫鬟太假服饰着盖上了被子。可依然颤抖着。 三途面带笑容的走到殿外,冲庄襄王和赵姬深鞠一躬,喜道:“回禀陛下夫人,公子政并无大碍。”说罢闪出一条道路让出庄襄王和赵姬。二人连忙进去,看到赵政在床上颤抖着还冒着汗,庄襄王大怒:“大胆赵高,公子政都病成这样了,还叫无碍么。来人,宣御医。” “陛下息怒,陛下有所不知,公子政因长年被囚于赵国地牢之中,地牢阴冷无比,而公子政乃火凤托生,火凤长年抑郁于阴冷地牢腔内积下多年累积的怒火不得释放,每到夏天公子都会通身不爽,其实是体内真身怒气所致,此番公子重病其实是借着气候炎热,体内真神火凤出体到外界释放出体内怒火之故,待火凤息怒而归,公子政不药而愈。”三途说完自己都想啐自己一脸,说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是说,政儿体内有火凤?”庄襄王问。 “确切的说,是公子政乃火凤托生,此乃大吉,乃天佑大秦吉瑞之兆。”三途躬身一礼似是给庄襄王恭喜。 二人又入得内宫,见假的公子政在床上一动不动,气息平稳也就没多多想,只听赵姬道:“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政儿每到盛夏不是体热发烧就是中暑,原来如此。” “夫人不必担心,此番公子政真神归位之后以后都不会再发生诸如此类之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公子政的肉身。”三途又道。 “说得极是,若真是如此那孤王也就放心了,来人,派人日夜轮班守护公子府,多舔几个丫鬟宫女来,轮番给公子政扇风纳凉。” …… 床上假公子政听到事态好转也不再颤抖冒汗了,感到身旁凉风习习从来没享受过此等待遇好不乐呵,尽然睡着了。 庄襄王和赵姬见假赵政安然入睡也放下心来,多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三途见事态稳定,赶紧一个闪身跑了出来,到没人的地方化作黑流向城西划去。 女又在金黄的火光护法中看着四周的毒狐狸一个一个的慢慢胀大,那咒月口中不知道念着什么越来越快。女又值得也将自己周身的火光加热加亮。 忽地,咒月睁开眼,道:“就是现在!破——” 女又暗叫不好,毒狐狸身上流着浓水朝她飞来,女又一转身,赤焰从体内迸出,她本以为毒狐狸很难对付,没想到毒狐狸一碰到赤焰就化作飞灰了,她正在纳闷,毒狐狸却有增无减的向她飞来。女又慌了神,这时一个黑影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逼来,她左右开弓对付得了毒狐狸却顾不了那个黑影。 黑影正是咒月无疑,那咒月面带得意,只见她咬破中指瞬间在女又额上迅速画了几下,女又正欲伸手阻止,那咒月却抽手离开,带着得意的笑声远远的跳上了房顶。 女又看身边的毒狐狸好似总也铲除不尽,暗自运转内丹炙热传于掌心,将所能收集所有的气力都从体内挤出,一声炸响,砖石齐飞所有的毒狐狸都消失殆尽。 “不错呀,小鸟玩火有模有样呢!”咒月在不远处的房顶嘲笑着。突然厉声道:“快把通天钥交出来,姑奶奶的耐性是有限的。” “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快把赵政交出来!”女又恶狠狠的说,一言既出突然觉得自己暴露了心急,只见咒月仰天大笑:“还怕要挟不了你!” 女又运气体内赤焰,赤焰积聚双手手心,赤焰不大,女又只觉得十分吃力,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再看那咒月,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葫芦,葫芦只有手掌大小,远远的看不出什么端倪,咒月口中念念有词,女又突然看到葫芦上突然冒出了金光,葫芦慢慢变成血红色,映着血红女又看到了那金光像是一道一道的咒语。 一时间飞沙走石,也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大风,朝女又卷来,女又掌心赤焰熄灭,她双手护头眼睛已然睁不开,瞬息之间女又看到自己被狂风卷着一点一点的朝咒月方向卷去,她的身体开始慢慢一点一点的变为颗粒,跟随着狂风被带走,她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了,那风的尽头便是咒月手中的葫芦,她用尽全身力气想逃开,可是无济于事。 她拼死用毕生法力抵抗着。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女又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好似凌空而降,清脆得仿佛晨曦鸡鸣,瞬间唤醒了她所有的意识。她再次睁开眼,只见一股黑流像从满月中激进而下,她知道,那是三途。黑流慢慢变成人形,她看着那模糊的身影一时间呆愣了,忘记了抵抗。 就在这时,咒月也用尽全力口诵咒语,狂风更大了,卷着女又冲向葫芦嘴,女又最后看了一眼三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了一声:“三哥——” 一切都结束了,咒月满意的掏出塞子盖上葫芦,将葫芦放入腰间百宝囊里,这时三途也全部化作人形来到女又刚才停留的位置。 原本是一面墙,现在被风席卷之后已经残破不堪。 突然风停了,不知从哪里掉下来个金色的东西,借着火光,三途将她捡起,原来是两只女又平时戴着的黄玉耳环,耳环表面的金丝断了几根,三途猩红着眼睛,转过身,看着高站在房顶的咒月,沙哑着声音道:“把八宝葫芦给我!” 第60章 八宝葫芦 4 “不给,那贱蹄子的爹灭了我全族,我将她收入葫芦,就是要她神魂皆灭,以祭我全族在天之灵。”咒月好似疯子般怒吼着。 “我再说一次,给我!”三途压着怒火,声音打着颤一字一顿的说。 “不给!”咒月大叫一声,话音未落,三途手中已多了把长剑,长剑犹如黑墨,看不清样子,只见朝咒月劈来。咒月好似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张符咒,再拿出一柄短剑刺破符咒,口中默念咒语,符咒碎裂成万缕金丝,正欲将三途紧紧缠绕,三途手里的墨剑所到之处,金丝尽断。 三途和咒月打斗一阵,咒月冷笑一声,做个败势,跳到另一处房顶,双手背后不知准备着什么,三途紧跟其后,当三途也闪到咒月跟前,只见咒月笑得更得意了,左手从袖中又抽出一张红色的符咒,迅速用短剑刺破,这次并未看到有什么丝线,只是房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血红的法阵,三途看着法阵知道不好,再寻咒月,早已不见人影。 法阵将三途好像猎物一般困在其中动弹不得,红色的丝线慢慢爬上三途皮肤,就像血管似的慢慢侵蚀。三途难受得叫喊不出,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红色的丝线一寸一寸的爬上自己的身体,手中的墨剑早已跌落,就在红色的丝线即将爬上三途脖颈处时,远处天际一声长啸,好似口哨又似响笛,伴随着长啸的是一串铃声。 三途只看到一股红流从左边奔涌而来,眨眼之间已到眼前,红流卷起三途,红色丝线瞬间融入红流;红流带着三途回到荒宅院中,将三途放下,在他身边化作人形。 女子的红衣曳地,腰间别着两个铃铛,女子脸上带着半块面具,脑后依然是一根青玉玄鸟的发簪簪起的发髻,乌发甚长,长至脚踝,耳上缀着的是一根银丝当做是耳饰,她就是女又凌空飞跃客店时看到清和咒月搀扶的女子,她就是那日在三途房中和讥讽三途的红衣女子,她就是清和咒月的师父,她,就是朱砂。 三途脚踉跄有些不稳,朱砂双手扶住他,三途弹开她的手,三途厉声道:“看你徒弟干的好事,果然如你所言,清若砂三分,月若砂七分,我看是三分为善,七分为恶吧,那七分真是像足了你。” 朱砂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好气的喝道:“清儿,给我滚出来!”一语未落,已然看到从荒宅内堂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只是这次那身影显得底气不足,有些畏畏缩缩。 清走到朱砂面前,不敢说话。三途惊奇的问:“清儿,你怎么也在这,难不成?”清未作答辩,只是在朱砂身前一直垂首。 “咒月呢,她偷了我的嗜血灵符难道就是为了对付你三叔的么?”朱砂严词厉色的问。 “我也不知,月儿去哪了……”清胆怯的说。 “她还偷了你多少宝贝,先前我眼看着又儿被她吸入八宝葫芦,又儿修为不足千年,怎么受得住那葫芦的威力。”三途急道。 “清儿,你向来乖巧懂事,这次怎么会和月儿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来,难不成月儿偷我至宝,就是为了今日?” “月儿,只是忘不了当日祝融焚我水狐一族的大仇大恨,既然祝融已死,父债子偿,那这仇怨,只能降到女又身上了……”清还未说话,一记清亮的耳光响起,清的左脸多了五个掌印。 “当年若不是月儿打死祝融手下,水狐族怎会遭此横祸,若是想到这丫头会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我当初真不应该心软,见她死在极北之地才好。”朱砂怒言,清马上跪倒了地上,眼泪流了下来:“师父,都是我不好,师父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清儿,公子政呢?被月儿藏到哪了?”三途问她,朱砂闻听大怒:“什么,你们把赵政怎么了?” “师父放心,公子政安然无恙,只是被月儿藏了起来,月儿只是想把女又引来而已,并无伤害公子政之心。”清带着哭腔道。 “人呢?”朱砂问。 “在这宅子里。师父请随我来!”清站起来,向黑洞洞的宅子里走去。朱砂右手一挥,刚才还黑得不见五指的宅子四面就充满了磷光,把三个人照得满脸发蓝。清带着三途和朱砂来到一处密室,密室外仍旧是一片废墟,不注意根本找不到,清开启了密室的门,里面却被弄得干净整洁,赵政正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只是身上有几处皮肉伤。 朱砂坐到床边,拾起赵政手腕探了探脉,放下心来,继而对清说:“以后行事切莫情感泛滥,情仇爱恨能舍就舍,三思之后仍然决定要做的,事后切莫后悔。”清在一旁点点头,她知道朱砂此言明为教诲,实为警告,三途看了看清一脸懊恼的样子,又问:“你真不知道你妹妹去哪了?还是刻意隐瞒?” “三叔错怪了,月儿向来行踪不定,只有她找我,我是找不到她的。”清一脸冤枉的说。 “你也别太担心了,八宝葫芦若是法力不够,是催化不了的,月儿自以为有些小聪明就好卖弄,殊不知,总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一天。”朱砂劝慰三途道。 “咒月一定是想用又儿炼化成元神丹,那八宝葫芦不是一直在你的天音阁里好好放着的么,天音洞有八角魔音使者看守,怎么会被咒月偷了去!”三途问。 “八角魔音好酒,无论神仙人鬼,但凡有软肋者,都有攻破之道;好了三途,我会把咒月找回来,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女又,一根头发都不会少,如何?”朱砂再次劝慰三途。 三途懊悔的坐在赵政身边一声不吭,朱砂见她如此又道:“八宝葫芦之所以称之为八宝,是因为葫芦里有八根可以镇压元神的咒魂木,咒是我下的,我若不亲自催化,外人很难达到极致,咒月和女又法力旗鼓相当,若不是靠着我的法宝,她又怎么能伤及你的又儿呢?” “八根?咒魂木,那是什么?”对于朱砂的法宝三途很多只听过却没真正用过,他生怕那八宝葫芦对女又有危害。 “天地乾坤,日月星辰,八根咒魂木是先天扶桑树的枝干雕刻而成,之下又有金,木,水,火,土,山,川,丘,泽,沼,另还有风与池一共十二道催化灵符,得道者,能用法力催化六道灵符已是可摧毁元神,但若想得到元神丹就要再动用法力催化另六道,可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道理咒月不会不懂。当年斗姥元君向我借去,欲将魔君罗睺之子大庸炼化为飞灰填北海海眼,都要费了两千年道行方克勉强成事,咒月想要靠着我的八宝葫芦将元神炼化成元神丹,已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怕是咒月还没那个本事。” 朱砂笑道,三途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朱砂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万事有我呢!”三途勉强笑了笑,不发一语将赵政抱起离开。 密室中只剩下朱砂和清,朱砂黑着脸问道:“你三叔还不知道我要找通天钥的事吧。” “半字未对三叔提起。”清如是回答。 “那便好了,月儿也真是的,平日里为非作歹也就算了,整天想着用这些歪门邪道来增进功力,你做姐姐的也不知道多劝劝,那八宝葫芦是她能用的么,自己几斤几两她不知你还不知么?你若是见了她将我今夜说的告诉她,她若是识趣就自己回来我既往不咎,若是冥顽不灵,你就等着看她被葫芦反噬吧。”朱砂等三途走远和清说道,此话和方才说的虽口气如出一辙,但意思却截然不同,听着好似训斥,但是却感觉处处袒护咒月,一旁的清只得颔首称是。 当赵政醒来时,发现在自己的寝宫里,被打碎的物件已经重新采买归置,案上点着沁人心脾的香,窗外的光带着荷花的香味,他发现破损的衣物已被褪下,身上绕着绷带。他勉强起来,发现全身酸痛,眼睛被打肿了,腮帮子也鼓囊囊的,他哎呀一声叫了出来,用手捂着嘴角,不敢再动弹。 他迷蒙着眼睛,看到门开了,他以为是女又进来了,叫了一声女又的名字,进来的人没有答言,而是把门关了起来。赵政模模糊糊的看到来人穿着红衣,衣袂飘飘,赵政正想努力看清,却发现那女子已经走了近来,红衣女子端着铜盆,盆里是清香的甘露,她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放入甘露里浸湿,扭干。 水滴从指缝中滴落,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赵政懵登转向,她想这人是谁,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丫鬟,举止动作也并非女又,正想着,那红衣女子转过身来,赵政只看到她脸上有半块面具。那女子坐到赵政身边,将赵政受伤的手拿过,用干净的甘露擦拭,指尖相触,赵政感到仿佛一丝电流通过全身,这种感觉很微妙,难以形容,他看着女子,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默不作声,想了一会,温柔道:“我以后都不会让你受苦,有我在你身边,谁都不要妄想伤害你!” 第61章 朱砂氏 3 赵政愣愣的看着女子,感觉女子刚刚说的话很熟悉,又很陌生,“你……” 女子将手中手帕放到一旁,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她再抬起头,在赵政面前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容。眼稍上挑,眼尾胭红,似含清泪欲坠;鼻若琼玉,唇红似血,好似有语难诉。那女子眨了两下眼,长睫似蝶翅上下翻飞,双目含情不若情,若那弯刀明月心。 赵政看痴了,当他看到女子左唇边不到一寸处的那颗黑痣。这颗黑痣,让赵政的脑中像被轰炸一般疼痛,支离破碎的画面涌上脑海,千丝万缕连不成线,他闭着眼回想突然想起这么多年来梦中的那一袭红衣。当他再睁眼看女子时,女子笑了,赵政也痴痴的笑了。 “朱砂。” 朱砂听了仿佛重生,他看着年轻的赵政,还是那样的年轻,意气风发的样子一点都不是她记忆中的那般癫狂。 朱砂伸手抱住赵政,二人贴面相拥,她在赵政耳边细语:“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忘记我。”赵政对女子突如其来的拥抱不知所措,傻傻的也搂住了朱砂的腰。 “我想了很久,挣扎了很久,还是决定回到你身边,完成你的梦想,实现你当年说过的话。”朱砂道。 赵政问:“我当年?什么当年?我说过什么?” 朱砂放开赵政,注视着赵政那如雄鹰一般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他朝若成帝王业,定斩昔日薄情人。” 赵政看着朱砂的眼睛仿佛跌进了迷宫,进入了一个曾经属于他但是他早已不在了的世界,很熟悉,也很陌生。他跟着那身红衣跑,跑到了光的尽头,而那红衣女子却不见了。 赵政头疼欲裂,他双手捂着头,鼻腔哼哼着很难受的样子,朱砂将他抱在怀里,赵政的痛苦得到缓解,但是却像孩子一样开始嘤嘤哭泣,朱砂温柔道:“如果你想不起,就不要想起,你只需知道,今后,我会陪在你身边。” 赵政点了点头,他其实一点都不记得关于自己和朱砂的曾经,那段记忆似乎被封印,到最后只剩一个名字——朱砂。 对于朱砂,他只是感到很放心,此时依偎在朱砂怀里,是他存世十多年来第一一次安恬入睡。 朱砂将熟睡的赵政放平在床上,扯过薄毯盖好,从房里出来,殿外的三途显得有些颓废,他还惦记着女又;朱砂也没有理会他,而是戴起面具,她走到屋外,看着满塘荷花想着满腹心事。 “师父,你真的决定了么,此举有违天道,我怕那天罚所至……”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朱砂身边,朱砂仰头看了看云彩,黑压压的乌云眼看就要落雨,盛夏的雨说下就下,朱砂伸出手,手里已经飘落了几颗雨滴,她说:“我一路行至于此,什么天罚没见过,清儿你看这雨要落地,我只手能接多少?” “看来师父此番势在必行,清儿不再多言,师父所至,清儿愿誓死追随。”朱砂笑了笑,道:“回屋避避雨吧!” 从此,公子政宫里少了女又,却多了一个朱砂;大家对此满腹疑窦,看着觉得三途对朱砂敬畏有加不敢得罪,本想问问三途到,因何不见女又回来,可是自从女又失踪后,三途性情大变,变得不苟言笑惟命是从;公子政的寝宫内从此少了欢笑,人人变得岌岌自危,生怕说错了一句话惹怒了主子,招来祸事。 更让人费解的,莫过于公子政对朱砂的态度,起初彬彬有礼,不到一日光景就变得好像多年知己一番。私底下一众太监和宫女都在议论那个来历不明的朱砂,整日带着面具,甚少与人交谈,有时候整日看不到人,来了就和赵政聊天,二人相得甚欢,宫里都传说,公子政的宫中来了个妖女,更有甚者传言,那日飞走的火凤并不是什么祥瑞,回来的更是凶煞,而常常出没在公子政寝宫的面具女子则是驱使凶煞入驻秦宫霍乱朝政的妖孽! 谣言四起,加上有人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整个秦王宫中都知道赵政的寝宫里来了只妖孽,妖孽不但杀死了女又,而去还收服了赵高,她的目的就是控制公子政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日,秋夫人和成蟜得知赵政和赵高在吕不韦处做客都不在宫中,就带着庄襄王和赵姬赶到赵政宫中,那秋夫人不客气道:“本宫今日带着大王和姐姐前来,是为了看看公子政新收的那个姬妾的,你去把那个女子带来让我们瞧瞧。”太监面带为难的退了下去。 赵姬问:“之前和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个赵姑娘去了什么地方?” “姐姐,你还不知道吧,自那日公子政寝宫中飞出火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赵姑娘,而且那日之后,赵公子也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现在宫里流言都漫天飞了,也不知道公子政的神魂又没有飞回来,说不定……”秋夫人调笑道。 “可是,政儿去我那几次也未提及他宫里来了新姬妾之事。” “夫人你有所不知,孤王也时常听到宫女们议论纷纷,现在说什么的都有,咱们政儿年岁尚浅,心志不定,容易被奸邪带上歪路,所以不得不防啊;我派出去的细作去查那个女子的底细,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此番前来,就是要亲自见见那女子是何等人物,能弄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庄襄王满面愁容的说。对于朱砂,他也曾经有所存疑,可是也不知道他手底下的都是饭桶还是什么,总之就像石沉大海一般,对于朱砂就好像一阵风,来了就来了,没有任何预兆。 “啊,有此等事。”赵姬惊叹,秋夫人一旁又道:“不光如此,别说我们没见过这个女子,就连公子政宫中的宫女太监也没见过,他们说,那女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不是戴着块面具,就是戴着快面巾,要么就两样一起戴,你说怪不怪?” 就在这时,朱砂从内室走出来,只见她通身着红,面上带着红色面纱,含目垂首;身后两个穿着杏黄色衣衫的丫鬟,紧随其后;三人步履轻盈,转眼飘然而至,朱砂微微失礼,口道:“朱砂,见过陛下,见过二位夫人。” “你就是政儿身边新进的姬妾?赵又呢?”庄襄王端起帝王架子哼着鼻子气道。 “不知。” “胆大的刁妇,和陛下说话竟如此放肆。”秋夫人指着朱砂骂道。朱砂毫不理会,只是愣愣呆立在原地,目光依旧看着地面。庄襄王瞪了一眼秋夫人,秋夫人悻悻的闭上了嘴。 “你是哪里人士,姓氏为何,家中还有什么人么?”庄襄王又问。 “朱砂不知祖上为谁,且无姓无氏,自小就孤身一人,不知家中还有些什么人。”朱砂的话语没有情感,只是如是答道。 “原来是流民,战乱年代,也难怪,你怎么认识的公子政,如何进得宫来的?”庄襄王有些不屑,可又问。 朱砂蹙眉,一时没了答案,没有回答。众人见朱砂一语不发甚是奇怪,庄襄王又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还有,你为什么总带着面巾,盛夏时节,不嫌闷么?” “来人,摘下殿下女子的面巾。”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朱砂倍感熟悉,忽地抬头一望,原来是那站在秋夫人身后的成蟜,朱砂目光凌厉,好似要将成蟜撕开,“胆大的妖妇,居然敢直视公子。”秋夫人喝道,成蟜却被她的目光吓得有些站立不稳,他慌乱道:“来人,还不把此女子的面巾摘下,快叫她别在看我。” 几个侍卫冲上来,朱砂身后两个丫鬟伸手拦住,朱砂收回目光,看向别处,道:“朱砂容貌,天地之间,唯真龙天子可见,其余人等,无福消受,要我摘下也可以,陛下只消屏退左右,无论陛下问什么,朱砂都一一奉告。” “好张狂的女子,我若说不呢!”庄襄王笑道。 “陛下乃天子,天子有可为有可不为,朱砂不过是个弱女子,自是无力与您抗衡,朱砂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公子,蒙公子垂爱方有一席之地,朱砂曾盟誓,要助公子成就大业,遂其心愿,尝其苦乐,此生此世,不离不弃。恐怕此举在陛下眼里末如尘埃,朱砂虽微贱,却从不自毁原则,我若不亲自相告,您若是想从别处得到关于我的点滴是万万不能的了。” “好,我道要看看,你如何答对。你们都先在殿外等候,未有通传,不得进殿。”庄襄王大手一挥,喝令道。 第62章 朱砂氏 4 “父王,此举万万不可,这女子来路不明,若是对父王不利……”成蟜一旁担心道,那庄襄王笑了笑,“区区一小女子,能把孤王如何之,你且都出去,在殿外等候便好。你看那女子言之凿凿,我若不如此,还被笑了去,他日再见,岂不为人乐道,与一小女子为难。去去去,都去了吧!”庄襄王驱赶着众人,几番劝解毫无用处。 当人都退了出去,朱砂的那两个丫鬟也跟了出去,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探望,秋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成蟜招来卫队在殿外候着,赵姬也朝殿里张望着,几个人在外面兜兜转转一刻不停。 不多时,殿里传来了琴声,众人更诧异了,琴声悦耳,在他们听来犹如噪音。这时,赵政和赵高一前一后回来了,他们看见宫外密密麻麻积着一堆人,不明所以,问道:“娘,你们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去?”赵姬皱着眉,将事情前前后后诉说一遍,赵政方才知晓,秋夫人道:“公子政,这女子倒地有何来历,说话竟如此无礼。” “娘,一国公子纳几房妻妾本就不是什么奇事,或许是这女子没有其他女子那般矫揉造作,才惹得王兄怜爱吧!”成蟜挖苦道,他想了想又道:“那女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倒是引人遐想呢,王兄,不知兄弟有没有这个运气,能一睹朱砂姑娘芳容呢?” “这你要问她,她若是愿意,万事好说。”公子政和几个人闲聊了一会,殿中就传来了庄襄王的笑声,继而门被打开,庄襄王笑着出来,秋夫人迎了上去,问:“陛下可安好,可有问出什么?” “你多虑啦,她不过就是战乱中和家人离散的女子,在邯郸被政儿救起,一路追随政儿至此,委身以报大恩而已,并不是什么神鬼妖怪,以后诸如此类之流言不可再提。”庄襄王道,秋夫人正欲再说什么,成蟜扯了扯秋夫人衣角,转脸笑道:“既然父王这么说,那自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外乎是宫人们流言纷扰弄得人们耳根不净,此番父王亲自把关,那对于王兄和朱砂姑娘都是大大有益。” “政儿,你何时救过一个叫朱砂的女子?”赵姬问。一旁的赵政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慢慢和娘诉说一二。” “政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姑娘你就纳为侍妾,暂且就在你宫里住着好好服侍你,待你及冠取字之后若是得你意,就纳夫人吧!”庄襄王笑着走了,赵政一路相送,送到宫门口才回来。 一众人都散去之后,赵政回到自己寝宫,看到三途在门口呆呆站着没有进去,赵政问:“你怎么不进去?”这时朱砂走了出来,三途道:“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公子见谅,我们明日再续。”说罢还未等赵政说什么,径直离开了。赵政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不解其意,看到朱砂,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来了几个人,一直问我是谁什么的!”朱砂说着走到赵政身边挽着他的手顺势将头靠在赵政肩头,目光注视着渐行渐远的三途,“那,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你能告诉我么?”赵政笑道,朱砂不答,却问:“你,想不想娶我为妻?”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赵政惊讶道。 “像我这样一个来路不知,事事不愿对你言明,处处不肯屈居你之下,无法视你父母为至亲,视你兄弟为手足,只想就这样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的女子来说,恐怕,没有任何男人想要来做妻吧?”朱砂低着头默默道。 “一个能陪着我走完这一生的女子,做不做我的妻,是不是我的妻,又有什么关系呢?守望一个人太久已太累,我又怎么忍心要你为了我,去取悦他人。”赵政突然感触道,经过几日相处,他仿佛已经不记得那个叫女又的人,而是被朱砂装满,虽陌生,虽莫名,但是就是很突然很奇怪的,被朱砂装满了,好像入了魔障,再也出不来了。 第63章 政 3 那夜,弯月高迢,暗夜无星;热得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风中带着情.欲的味道,房中是两个痴缠的人,朱砂亲吻着赵政宽阔的胸膛,脸上没有了面纱,迷离的神情里透着一丝醉意,她看了一眼赵政,赵政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他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一直企盼的东西,抓得牢牢的,再也不愿放开…… 赵政忘了女又,忘了他在那一路危险中抓住的温暖,薄薄的嘴唇被红唇填满,舌卷醉意,朱砂像是一坛子美酒,口中尽是香醇,他好像看到了他一直追求的世界,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所有。 衣衫一件一件的退下,黑发散乱,分不清是朱砂的长发还是赵政的发,痴卷缠绵在一起,赵政的青涩在那一刻全部落下,他亲吻朱砂的脖颈,用力的在朱砂的脖子上留下自己喜欢的记号,想要她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只属于自己的记号。 那晚,朱砂侧脸埋在赵政怀中,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喷勃有力,她望着窗外的弯月,问赵政:“你觉得我美么?” “美,让人无法自拔。”赵政道。 “无法自拔,无法自拔……”朱砂喃喃道。赵政又问:“怎么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以真容示人么?” “为什么?”赵政问,只见朱砂慢慢爬上他的身子,近近的看着赵政的眼睛,缓缓道:“我本不是属于这尘世的女子,曾有人言‘朱砂美,在蛊惑人心,见朱砂之容而无法自拔者,其心魄已无,神魂颠倒,黑白不明,是非难分。’赵政,你能分得清,是被我魅惑了,还是真的爱我?” 赵政痴痴的看着朱砂的脸,伸出手抚摸起来,拇指当摸到嘴角的那颗黑痣的时候,眼睛中放出了亮光,呆道:“我不知道,也许是被你魅惑了也说不定,只是这个时候,你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感觉我等了太久太久。你说你美在蛊惑人心,我宁愿被你蛊惑,在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我盯着一个人眼睛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埋藏得最好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若是我能给他,那么,他一切就已经是我的了。”朱砂说的时候,好像有些失望,其实她根本分不清爱她的究竟是什么。 “那你说,我内心深处,埋藏得最好的东西,是什么?”赵政笑着问,他一直觉得眼前的女子再夸大其词。 “野心。”当朱砂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赵政再笑不出来了。 朱砂坐起来,拿着衣服披上,缓缓道:“七窍者皆可得道,殊不知,七窍之外通灵者,亦可如此。但凡通灵者,皆有七情六欲,七情伤心,六欲伤身。身心皆伤,灵者早殇,只因拿不起,也放不下,看不透,想不通。 除此外,还有贪、嗔、痴三毒,三毒先天而生,神灵皆是如此,三毒日积月累由心而发,若说七情六欲可招来杀身之祸,那这三毒之害,可让灵者神魂俱灭。贪者滥欲不可收,嗔者偏执不可为,而痴更胜二者,因无明痴愚至千烦万恼迷蒙心智。 说到底,无论是谁,皆有得不到,忘不掉。念,那些念,就好像一颗新生的种子,这颗种子或许会开出绚烂的花,也或许,会烂在土里,当我从男人的眼睛里,看到那颗充满欲望而且愤恨不能善终的种子,我就能让种子发芽,开花,结果。当然,种子的主人,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政,你明白么?”朱砂说这段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冷漠,她看着窗外的月,脸上洋溢着有些自满的笑。 赵政看着朱砂摇了摇头,他不明白朱砂在说什么,朱砂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摇了摇头,一度自满的笑变成自嘲,当她的目光和赵政对应的时候,赵政从她眼神中看到了可怜,她道:“我曾以为,男人想要什么,我都能给,我给了,他们就会真心爱我,没想到,他们只是爱我给他们的东西罢了。” “那,你爱过我么?”赵政问。 朱砂的眼神更空洞了起来,她笑了,笑得不知所以,赵政伸开双手将她拥入怀中,她靠着赵政的肩膀没有说话,也没有想那个问题,而是充满疑惑的发着呆。这一刻,年轻的赵政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赵政说:“你说的那些,我不懂,我也不想去想那么多,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我有时候总以为我失去了什么,很惋惜,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从未真正得到。你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就不要说出来,我怕你说出来,我就真的失去了。” 朱砂抱了抱他,道:“不会的,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谢!”赵政吻了问朱砂的额,两人再无多言,相拥入睡。 第二天,赵政起来的时候,身边已是空空如也,一股清风吹过,他觉得通身畅爽,好像体内充满了力量,推开窗,看到池塘远处一个娇红的身影在给塘里的鲤鱼喂食,黑发极地,没有梳髻,有些凌乱却不失美感的散在肩上。 赵政觉得不可思议,他想着过去的自己是如此稚嫩,仿佛只有遇到朱砂之后,开始变得会思考,以前只想着装傻充愣安稳度日,此时的赵政看着远处那抹红衣,心里开始有了想法。 朱砂一语中的,他的腔子里,有一颗野心。 赵政梳洗已毕,来到殿中之时,三途已经在殿内久坐,三途一动不动的坐着,眼神略微空洞,赵政唤了他几次,才见三途懒洋洋的说:“听到了,公子政,不用叫这么多次吧!” “大清早的,怎么无精打采的。” “没什么,赵高失礼了,走吧,今日你父王宣你和成蟜临朝议事,吕相特地吩咐我和你一同前去。”三途说,赵政点点头,和三途一起出了门。在门口遇到正准备进门的朱砂,赵政喝朱砂寒暄了几句,三途一言不发,朱砂听闻赵政要临朝议事,就把目光转向三途,三途没有理会她,只是称时候不早云云的打发了朱砂,拉着赵政走了。 朱砂厌恶的看了一眼三途的背影,心里不痛快,又想起刚才赵政说要临朝议事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蹙眉思索了一阵,又看看二人离去的背影,化作一阵清风紧随其后。 朝堂之上,朝臣分列两旁,三途穿着常服,站在赵政身后,吕不韦为首,站在赵政前面,王翦等大将屈居其后;另一旁是安国公和成蟜和一众朝臣。 襄王居殿上,面带不悦,襄王道:“此番,王龁率兵攻韩上党,信陵君率五国连兵围剿,蒙骜还击无用,惨淡收场,现退居河外,其败已负孤王众望,如今二将败而不返,其为何意?众卿对此可有高论?” 一言既出,朝臣之内并无哗然,其实大臣中对此早有耳闻,有的捂嘴偷笑,有的面色难看,赵政低声问三途:“拥兵不返,可是重罪?”三途点点头,赵政又问:“可要杀头?” 三途道:“杀头倒好,若是真追究起来,要被车裂,夷三族。”赵政倒吸一口冷气,低头不语。 “五国围剿,事出有因,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二将退居长河不返则实属不当,位极人臣怕是被陛下责怪……”吕不韦话未落音,一旁安国公插言道:“丞相此言差异,位极人臣就应尽本分,拥兵不返,屯居河外,我看他们是想造反!”安国公洪声道,声音极大好像擂鼓重重一锤。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此番王龁受命攻韩上党,本就是兵行险着,被信陵君联合五国人马围剿于上党,能活,已是万幸,我料想,定是二将伤及太重,在河外养伤,陛下切莫被流言纷扰。”吕不韦怒瞪安国公进谏道。 安国公又呛声道:“眼下,召回二将为重,老臣恳请陛下传下诏谕,令他二人速速归朝才是。” “若说蒙骜王龁要反,我倒不信。”襄王看了一眼殿下的二位公子,道:“政儿,成蟜,你们对此有何看法?”襄王话锋一转,目光注视着赵政,赵政躬身施礼,道:“儿臣回国时日尚短,对蒙骜王龁秉性了解不深,今日一议不过就他二人败北而论,至于有无异心,儿臣不敢妄言,只是两个战败的将军若是想反,这等消息空穴不来风,儿臣愚见,父王还是将他二人宣召回朝,一问便知。” “儿臣与王兄所见略同,儿臣想要补充的是,应派蒙武和王翦将军前往。”成蟜道。 众大臣一惊,襄王也问:“这是为何?” “父王,劝二将回朝乃是小事,辨明忠君之心才是大事。”成蟜又道。 吕不韦一旁冷笑道:“区区小事,便要动用我朝两位将军,若是被他国知晓,岂不贻笑大方?” “王弟是想,若是不归,还有王翦在场,然后让王翦密杀三人吧!”赵政一言,群臣惊骇。这样的意思其实朝堂之上的朝臣又怎会不知,只是没想到赵政会如此大胆,堂而皇之的将这样的话抖了出来。 第64章 政 4 成蟜听到,先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赵政,然后笑道:“正是。败将不归无论因何原因,总是于理不合,既然朝野之内流言纷起,就应该有个人来终止谣言,子劝父归,本是人之常情。如若他二人对此有异,那就留之不得,需得立即诛杀。” 成蟜冷冷说,赵政看着他不寒而栗,盛夏的天被他三言两语弄得浑身不自在。他道:“王弟此法确实可行,可王弟可知,此法会伤了将士的心,斗败公鸡,本就垂头丧气不为人悦,还朝要重重考验,不惜动用骨肉至亲?” “王兄如此想,也是人之常情,实在太过仁慈。”成蟜着重了仁慈二字,话里带话又继续道:“败军之将若还心存一丝对君上的忠贞之念,见了蒙武就不该做多想法。” “公子政初次临朝,不知朝野动乱,人心动荡,有次善念也是常理,望公子政以后还是不要太天真为好。”安国公一旁调笑道。 几位大臣也忍不住憋着笑的喘了几口气。赵政见安国公说自己天真,涨红了脸,此时吕不韦说:“如果蒙武王翦不在朝中,被外国知晓,举兵攻秦,我朝中还有谁能抵挡?”此一言,安国公和成蟜倒不做答辩。只见他二人思索一会,安国公道:“那就放出风声,说陛下有意派……” “一派胡言,愚不可及,朝野之内被如此可笑留言纷扰本就被他国捧腹,安国公是要放出多少风声,扰乱多少视听,才可休手作罢!”吕不韦怒道,话里有话讥讽安国公。 安国公见他横眉立目,气也大了起来,正欲还击,襄王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议了,丞相说得是,召回败将本就是小事,何必大动干戈,弄得人心惶惶,万一武将不在朝中,引得外敌趁虚而入岂不得不偿失!” 襄王也有些不耐烦,只见这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却顷刻停歇,众人正觉得奇怪,只见襄王正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从龙椅上跌落下来,两旁宫女大惊失色,众臣乱作一团。 良久。 御医诊治过后,从寝宫里出来,几位大臣围拢上去,御医摇了摇头,道:“陛下陈疾气郁而发,微臣已用了汤药,不知能挡多久。” “御医此话何解,何为不知能挡多久?”安国公问。 “微臣定当尽力而为,尽人事听天命,这段时间,诸位大臣还是尽量不要让陛下劳心劳力为好。”御医说罢便走了,简单几句惹得众臣议论纷纷。赵政和成蟜站在人后各怀心事。 这时,赵夫人和韩夫人也从屋中出来,二人面色沉重,吕不韦上前正想探问什么,赵姬摆了摆手,一语不发的离开了,韩夫人也眼里含泪快步走了,赵政和成蟜探望过后,和众臣说了几句勉励话,众臣才散去。这时成蟜追着安国公走了,赵政看了看身旁的三途,和三途多留了一会也走了。 深夜,襄王用药之后感觉舒服了很多,在榻上缓缓睡去。此时身边摇扇宫女道:“陛下年轻时在赵国受尽了苦楚,身子自然不安泰,我看,陛下还是不要再为国事多烦心了吧!” 襄王一愣,想小小宫女怎敢如此妄言,一回头,只看到“朱砂”穿着宫女的衣服,手里摇着扇子,面上没有纱巾,此时正微微笑着看自己,一时怒气全消,他好像入了魔障一般傻傻笑着:“怎么是你?” “朱砂”坐到襄王身边,细声媚语道:“陛下累了吧!妾~给陛下捏捏肩如何?”她着重了妾这个字,襄王听了龙颜大悦,一个劲的说好。 “朱砂”放下扇子,十指在襄王肩颈动作起来。襄王十分享受那力道,朱砂却冷冷笑着,许久,“朱砂”问:“陛下,这么多年操劳,可曾睡过一次安稳觉?” “哎,别说安稳,只要能勉强入睡,已是万幸。”襄王叹道。 “那,臣妾,伺候陛下安寝可好?”“朱砂”低头在襄王耳边道,襄王全身都酥软了,一把将朱砂搂入怀中,房里传来男女欢笑之声,只是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寂静。 站在屋外的朱砂,满意的看着屋内那盏快熄灭的烛光,当一根乌发从空中飘来,落入她手里的时候,她笑了,化作一股红流,冲向空中,瞬间不见。 襄王异人的死讯,第二天在秦宫里蔓延开,朝臣动乱,后宫各人各怀心事,当宫人们急匆匆的感到公子政寝宫告知赵政这一消息时,赵政惊骇,可心里早有定数,一旁的朱砂静静的看着赵政。 宫人退下后,朱砂命宫女拿了两套丧服给自己换上,裹上白色面巾,又给赵政换上,然后对赵政说:“你的时候到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着伸出手,赵政定了定神,拉着朱砂的手,向外走去。 二人来到襄王灵堂的时候,一众朝臣也披麻戴孝,众人议论纷纷;吕不韦身边站着松月和吕原,他看到赵政和朱砂前来,走到他们面前,吕不韦道:“陛下去的突然,你们可做有准备?” “丞相说的,是何准备?”赵政道,吕不韦刚想扯着赵政去别处私语,就看到安国公带着成蟜和几个党羽浩浩荡荡的过来,成蟜哭得雨带梨花和孩童一般,吕不韦看看赵政镇定自若的样子,又看看成蟜,安国公闷哼了一声,吕不韦看着就来气,挺直了腰板瞪了他一眼。 朝臣见安国公和吕不韦都来了,议论就更大了,有的说为何陛下去的这么突然,有的答陛下陈年旧患早有预料,有的说陛下未立遗诏,下任秦国君王该有谁继承云云。 这时宫人们扶着赵夫人从宫里出来,韩夫人也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而出,和赵政成蟜反应如出一辙的是,韩夫人哭得鼻涕眼泪分不清,而赵姬则只是面带悲伤,略微有些惨白。 当群臣又开始对太子之位议论纷纷时,朱砂找赵政耳边低声道:“那个韩夫人,是安国公的女儿么?”赵政点点头,问:“怎么了?” 朱砂又道:“我看着怎么不像,你看韩夫人虽然哭是哭,但是眼神总似有似无的瞟着安国公,看样子,韩夫人心里半点注意也没有,在等安国公示意再做定夺。你父王生前并未立下遗诏说定谁为太子,你虽为长子,却回国不到一年,成蟜虽幼,却自小在秦国长大,加上安国公韩夫人扶持,定是人脉不少,现在情势就好像赌局,眼前一众大臣则是买家,你是大,他是小,他们现在是在犹豫,买定离手后,则永不能反悔,生怕下错注,赔上生家性命。” 站在一旁的吕不韦斜眼看朱砂,他早听三途说赵政身边来了个侍妾精明大胆,听宫人议论不但敢顶撞夫人还能在顷刻之内扭转乾坤,此时看赵政身边那白衣蒙面的女子,心想必是此人无疑,他道:“姑娘好尖锐的目光,依姑娘之见,老臣该买大还是买小呢?” “吕相爷奇货可居朱砂早有耳闻,一手扶持先王继位,慧眼识珠,怎会听得进贫妾谬言。”朱砂如是道。面巾之外,吕不韦看不到朱砂的表情,只是看着朱砂眼神很坚定,乐道:“本相礼贤下士,姑娘但说无妨。” 朱砂看了一眼吕不韦,道:“相爷,不是已经买定很多年了么?” 吕不韦笑了,又问:“那姑娘是买大买小呢?” “朱砂和相爷同心同德,刚刚相爷不是问,公子做了何准备?我想,公子现在定有答案。” 朱砂转眼看着赵政,赵政面去青涩,吐出了四个字:“挡我者死。” 三人对话很小声,全无外人注意,吕不韦见赵政如此坚定,起初是惊讶,然后很高兴,惊讶是大半月前还嫩如雉鸡赵政,现在已经慢慢变成展翅的雄鹰,他欣慰的笑了笑,无意又看到了身边的朱砂,有些不寒而栗。 这时服饰襄王的太监出来了,满面哀愁的道:“陛下殡天,实乃我朝憾事,陛下昨夜连夜急召老奴入宫,当老奴入得宫去,又见陛下已然安歇,老奴不敢打搅,殊不知,今日便天人永隔……”说到此处,老太监擦了擦泪,一旁的韩夫人哭得更伤心了,老太监从袖里拿出一块绢布,道:“先王陛下去时匆忙,却仍旧担心大秦国运,昨夜已经立下遗诏。” 第65章 赵高 1 此言一出,本来安静的众臣,又开始议论纷纷,就听老太监宣读道:“孤自幼在赵为质,因秦赵不睦,孤负面受敌,任人鱼肉;天可怜见,商贾吕氏不韦助孤回国,继而登上王位;奈何,陈疾缠身,药石无灵,自知天命数数不可有违;幸而膝下有子二人,传国之义,嫡统为尊,长子政,德才有加,理承大统之位,然,政尚年幼,孤见弯月初新而天色浑而不明,辗转反侧,纵观朝野之内,唯吕卿得以寄信,政与吕卿从事,事之如父,望政感怀同根之义,勿忘兄弟之情,勿忘!” 老太监念完,将绢布收于掌心,道:“先王有命,公子政才德有加,应承大统之位,众大臣应侍少主犹如先帝,如有不从者,按大秦律问罪。各位大臣可有听清?” “老臣侍奉先王多年,从未听过先王立下什么遗诏,此遗诏可否给老臣一阅?”安国公打破沉默,老太监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那份遗诏,恭恭敬敬的递给安国公,安国公没好气的夺了过来,闪目一瞧,脸上怒气不平,吕不韦掩盖不住笑意,问:“安国公可瞧出有异?” “确是先王笔迹无误,可事发突然,难保万一,况且传国大事,众大臣……”安国公神情突变,一红一绿快要接不下去,吕不韦冷笑道:“传国之义,嫡统为尊,公子政在赵国忍辱十余年,回国之后勤勉从政,一点一滴众臣可见,安国公说万一,本相想问会有何万一,安国公可否当面言明?” 吕不韦此言一出,向周遭群臣使了个眼色,群臣见遗诏已颁,大多旗随风倒,纷纷倒向吕不韦和赵政一流,都附和着吕不韦,一口一个公子政勤学好政,刚正不阿云云。 这时韩夫人哭声越来越大,像市井寡妇一般喊着丧,安国公怒瞪了她一眼,突然心里有了注意:“吕丞相说公子政百般好,须知百善孝为先,眼下先王殡天,二位公子理当为先王守孝,百日为期,朝中大事,就由公子政定夺,百日之后,守孝期满,公子政再继承大统,丞相见此法如何?” 吕不韦闻言剑眉倒竖,刚要发怒,却听到赵政身边的朱砂细声道:“安国公此言,可是说,公子政守孝期满之时,就是新王登基之日?”一句轻飘飘的话从赵政身后传来。 朱砂声音虽小,却掷地有声,吕不韦一回头,见赵政紧紧握着朱砂的手,二人都望着安国公。安国公面色难看,刚想发作,怒骂朱砂一女子因何上得朝堂,然而生生的又给咽了回去,囫囵答了一声,一旁的成蟜也不哭了,低着头在安国公身边,时不时的看赵政一眼。 赵政道:“父王先行,大孝为重,政多年囚赵,不得近身侍奉已是不孝,此时又怎敢妄言其他,莫说守孝百日,哪怕千日也毫不皱眉。” “好,从今日起,公子政和公子成蟜一同为先王守灵百日。”安国公没有说下半句话,而是拂袖离开了。吕不韦见赵政已开口应允也不再多言,拍了拍赵政的肩膀以示鼓励就离去,群臣也不欢而散。 回到寝宫,朱砂命人给赵政收拾衣物,宫中规矩,守灵需在灵宫吃住,一切从简,家眷不得跟随。 傍晚,赵政沐浴更衣后,换上新的丧服,朱砂将他送到灵宫,赵政拉着朱砂的手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万事小心,你今日冲撞了安国公,他定不会放过你,万事要忍,百忍可成金。” 朱砂笑意爬上眼角,声音从面纱下传来:“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有事记得叫人回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赵政点了点头,轻轻将朱砂拥入怀中,那个黄昏除了朱砂没人来送他,没有他的母亲,也没有亲朋,一时间百感交集,叹了口气。 这时成蟜和一群丫鬟侍妾也到了宫口,赵政放开朱砂,与之相比,赵政只带了两个丫鬟,而朱砂更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二人看着慢慢走近的成蟜,成蟜微微施礼,淡淡笑道:“王兄来得真早,从今夜开始,小弟就要和王兄一同为父王守灵,还请王兄多多包涵。”成蟜的话不言而喻,赵政没有理会他,只是拱了拱手,转身走上了灵宫的台阶,身后两个宫女跟着赵政上去。朱砂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赵政的背影不远移开,直到赵政走近灵宫。 “朱姑娘和王兄感情令人羡慕,哪里像我这几个侍妾。”成蟜的话,将朱砂的视线拉了回来,朱砂看着成蟜,也不愿多费口舌,只觉得眼前的人甚是讨厌,刚要走,但听成蟜又道:“如果我身边要是能有一个像朱姑娘这样的女人就好了,做妾太委屈,定要做妻。” 朱砂凌厉的眼神看着成蟜,道:“朱砂只有一个,只可惜,做了别人的妾,做不了你的妻了!” “姑娘若是愿意,‘别人’又怎能阻拦呢?”成蟜搂着身旁的女子笑道,面上没有半分亲父过世的伤心。 “朱砂不愿再和公子多言,只为给公子再留些颜面,公子请自尊自重,贫妾就此告辞。”朱砂转身便走。成蟜放开怀中的女子,一把拉过朱砂胳膊,扯下她的面纱,朱砂稍稍惊了一下,一张净如白莲的脸映入成蟜眼中,成蟜身旁几个丫鬟侍妾看到了却是惊讶得叫了出来。 成蟜的惊讶不亚于几个女人。他看着朱砂的脸如痴如醉,他从未静距离的看过朱砂,看着看着,眼底流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好似获得了胜利一般有些痴疯的笑了:“怪不得王兄如获至宝,朱砂却是好宝贝。”成蟜捡起朱砂掉落在地上的面纱,凑到鼻子底下眼神淫邪道。 朱砂笑了,嘴角一颗黑痣上扬,她挣脱成蟜的束缚,只在成蟜耳边细声说了一句话:“幸与不幸,得朱砂者,得天下!政之幸也!”说罢,飘飘离开了,成蟜想去挽留,却没留住,手里一方丝巾上海留着朱砂的香味,成蟜似乎还沉浸在梦中。 远远的,一个也白衣白裳的女子走来,正是清,清追随在朱砂身后,只听朱砂狠厉道:“除成蟜外,今日见我真容者,一个不留。” 清见朱砂面纱被成蟜拿在手中,而朱砂只用袖子遮住面容,清便便心中有数,搀着朱砂离开了。 成蟜看着远去的两个白衣背影,回味着朱砂临走的一句话,尽痴痴笑出了声。 一连几日,赵政都和成蟜相安无事的相处着,赵政从来没和成蟜同屋而处这么多时日,平日也不了解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这几日相处下来总觉得他很奇怪,每当夜里轮流给先王守灵时,他总看到成蟜跪在先王灵前,时不时的傻笑,也不知道傻笑着什么。 头七的时候,大臣们也来了,纷纷吊唁先王,二位公子送走了几位大臣,成蟜口称不舒服,几个丫鬟陪着他在里面休息了一阵;赵政在灵堂里继续守着,两个宫女在身旁候着。 赵政只觉得头很重,眼睛睁不开,他合着眼睛,也想休息一下,只觉得身体重重的倒了下去。 赵政醒来时,依旧在灵堂只是灯火灭了几盏,四周很黑,他感觉被什么抱着,很柔软,散发出来的味道很好闻,很熟悉。“你醒了?” 女子身影柔弱,昏暗的灯光中,赵政勉强看清,原来是朱砂一直抱着她。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刚要叫出她的名字,被朱砂捂上了嘴,道:“轻声些,想让屋子里的人听见么?” 赵政点了点头,朱砂才慢慢放开赵政的嘴,“你怎么来的?”他环顾四周一眼,只见两个宫女都躺在了地上,怒上心来,道:“胆大妄为的丫头……”说罢就想起身去训斥两个宫女,朱砂一把将他扶住,道:“她们都已经死了!你想做什么?”赵政闻之色变,问:“什么?死了?” “如果我不来,你恐怕也和她们一样了!”说罢指了指烛台上的蜡烛,“那两只白烛,被人调换过,在蜡里加入了剧毒,随烟而散,守灵人吸入后浑然不觉,久而久之昏昏欲睡,两个时辰后,就和她们一样了。”朱砂又指了指那两个倒地的宫女。 赵政听了不寒而栗,惊恐的看了看那两只还冒着烟的白蜡,又过去探了探那两个宫女的鼻息,定了定神,眼露凶光:“百日之期,这才第七日,他们就按捺不住了。” 第66章 赵高 2 赵政狠狠的看着灵台,幽幽道:“生于乱世,苟活于虎狼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游戏,看来真要开始了!”说罢拂袖跪倒蒲团上,朱砂在旁边看着他,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诡异,好像从躯壳里折射出了另一个人。 “谢谢你,救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现在,我已经不想玩什么游戏了,我要速战,速决。”赵政道,朱砂问:“你打算如何做?”赵政低声在朱砂耳边耳语了几句,朱砂点了点头,道:“此法甚妙,一石二鸟,既然你心意已决,就要受几日皮日之苦,你可甘愿?” “皮肉之苦,怎敌得过我当年在长安君府所受之难!”赵政刚毅道。 朱砂听完笑道:“怪不得你说,百忍可成金。”朱砂伸出手,摸了摸赵政的眉心,慢慢舒展他紧蹙的眉,赵政感到朱砂指尖的温度,眼神变得柔软起来,将头枕在朱砂的腿上,朱砂继续舒展着他的蹙眉。 赵政闭目有些疲惫道:“本以为能过上几日安稳日子,好好读读书,看一看风山雨色,可惜时不我待。” 朱砂道:“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威胁,不管人或者鸟兽,少了警惕,就容易被其他趁虚而入,孟子不是说么,‘生于忧患死于安逸’,你要谢谢你的敌人,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造就了你未来!” 赵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朱砂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哼起了轻快的歌谣,歌谣是赵政没有听过的方言,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很轻,好像要飞起来。 第二天,成蟜来到灵堂的时候,远远的看到那两只白蜡早已燃尽,他捂着口鼻,厌恶的挥了挥手,吩咐宫女们打开门户通风透气,他很满意眼前的一切,赵政和他带来的两个宫女都倒在了地上,整理好一切,重新点上新蜡,他叫宫女出去通禀,说公子政守灵时倒地不起,叫喊不应,情况不明。 不过多久,大臣们纷纷前来,第一个赶到的是赵高,也就是三途。三途之后是吕不韦,三途并没有宣御医,而是探了探赵政鼻息,又探了探脉,面色难看的在吕不韦耳边耳语几句,吕不韦大惊失色,道:“不会的,公子政怎么会……”他不相信的道,转而大叫道:“快宣御医来!” 几个御医急匆匆的走进灵堂,探查了赵政的情况后,纷纷摇头,吕不韦急问:“公子政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你们打什么哑谜?” “回禀丞相,公子政脉息薄弱,却不似重病,由来无因,我等愚钝,实难查出病症。”一个御医回禀。 “你是说公子政脉息薄弱,那自是还有救,你快些想些法子吧!”安国公在一旁假意急道,“公子政此症,现需静养,恐怕不能再……” “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需要静养就好好静养,你们几个好生照看公子政。”吕不韦一声令下,命人闪开道路,几个人将赵政抬了下去,这时三途问:“怎么不见服饰公子政的两个宫女?主子出了大事,她们去哪里了?” “现在要紧的是救公子,那两个贱婢,等公子好转来再议吧!”吕不韦跟着御医走了,三途倒也不急,回头看了正在偷笑的安国公和成蟜,二人见三途目光如炬,立即收敛,三途走到成蟜身前,问:“殿下今日守灵辛苦了,可听闻,殿下的侍妾接二连三失踪一事?” “哦?竟有此等事?”成蟜略微有些惊讶,立马平复了下来,道:“此等小事就不牢赵先生费心劳力了,现下王兄为重。” 三途微笑点了点头,手施一礼,转身离开。 赵政寝宫内,群臣乱作一团,就像下了赌注的赌徒,有的想悔有的还在观望。朱砂在赵政身边服侍着,吕不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朱砂用湿帕子帮赵政擦着脸,这时三途从外面进来,站在床边,看着赵政,朱砂看了一眼他,又看着吕不韦,道:“丞相在急什么?” “公子政现生死未卜,能不急么?”吕不韦来回跺着步子。 朱砂递了一个眼色给三途,三途会意的招呼群臣散了,吕不韦看三途和朱砂神情诡异又支开群臣知道其中定有文章,默不作声,看到群臣走后,压着声音问:“赵高,这是何意?” “昨日是先王头七,群臣按礼到先王灵宫祭奠,混乱中,有人调换了灵堂的白蜡,蜡中有剧毒,毒随烟散,吸入肺腑,不明者不觉,待白蜡燃尽,守灵者魂归天外。”朱砂如是道, 吕不韦大骇:“有此等事,那公子政岂不是……” “丞相不必担心,我二人在此,怎会让公子政有丝毫损耗!”三途道。 “赵高你也认识朱砂么?”吕不韦眉梢一挑,觉出一丝异样。 二人并未答辩,赵高默然看了一眼朱砂,朱砂将赵政身上的薄毯盖好,走到吕不韦身前,道:“丞相不必为公子政担心,公子政早有绸缪,此番是借故暂避,留那成蟜在是非之地,黑白定数,来日自有分晓。” “那公子政现在为何昏睡不起?太医说脉息薄弱。”吕不韦又问。 “他是服食了一种丹药,令人出现重症的假象,为的,只是让成蟜一流放松警惕。”朱砂道。 “那药可有保证?”吕不韦急道。 “朱砂愿用身家性命担保,此番朱砂将实情相告,只为安抚丞相,丞相切莫让他人觉出异样,要他人继续以为公子政是个快死的人即可。”朱砂说罢坐到席上,从容的看着吕不韦,吕不韦看着眼前的女子充满了疑窦,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此有胆有谋临危不乱,看着朱砂只露在面巾外的面容实难想象面巾下的笑意。 “那公子政可有说下一步如何做?”吕不韦问。 朱砂玩味道:“丞相就将心放在肚子里,此番公子政病重,正好可将朝中众臣分化明了,公子政有言,还请丞相多替他看清众臣,他日公子政继位,还靠丞相任人唯亲,任人唯贤。”朱砂没有回答吕不韦的问,而是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吕不韦从未受到此等轻待,不免有些不悦,转念又想朱砂所言不错,又说是赵政指派,只得点了点头,再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朱砂吩咐了几个宫女好生照顾公子政,正欲回自己寝殿休息,觉得三途一直跟在身后,回头几次看三途又不做声,心生疑惑,知道三途有话,回到寝殿后,吩咐宫女把风,三途进来后,关上门,只见朱砂摘下面巾,取出腰间的铃铛,摇了几下,转身坐到正中,看着站在门口不懂不动双手抱胸的三途,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想问的,尽管问吧!” “你和赵政之间的因果,我已不想多费心思去了解,当年你于我有恩,此番我助你,算是一报,只希望你不要伤害我的又儿,待你作罢人间事,了尝心中所愿,能将又儿完完整整的还给我。”三途几句话由来无因,朱砂先是一惊,然后会意一笑,道:“看你颓废几日,这几日到是想明白了呢!” “不是我想明白,而是被人无意间的一句话点醒了。” “哦?谁?什么话?”朱砂来了兴致。 “在吕府中有一细作,名唤松月,我与她倒算得上是知交,那日她为吕不韦办事的时候,无意说道:‘丞相坐下门客众多,向来以礼待人,以德服人,若是个个都要丞相点首应承,那丞相恐怕分身乏术,倒不如让门下几个素来跋扈的剑客敲山震虎,丞相便可恩威并施,如此,既不失丞相礼贤下士之意,又可让萌生异心的门客有所收敛。’”三途道。 朱砂听罢点了点头,道:“松月?那丫头,是那日襄王殡天后跟着吕不韦身后的丫头么?” 三途点点头,朱砂又道:“好一句敲山震虎。” 第67章 赵高 3 “咒月向来行事不受管束,清却是对你言听计从,咒月功力本和又儿不分伯仲,她能将又儿打败靠得还是你的至宝,我近日有多方查找咒月行踪,全无音讯,这一环一扣,听起来顺理成章,可是要仔细推敲却漏洞百出,且不说从前种种所因,就凭清会跟着咒月一起收服又儿就可看出咒月此举你虽无意指令,却也默许了,我到现在都得不到咒月的半点行踪,想必,若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就是又画了道什么咒让我无可寻觅,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三途冷冷的道,朱砂却是点了点头。 “你心思向来细腻,若不是女又的关系,我想,你可能早就猜到了吧!” “我现无他求,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还一个完完整整的女又给我。”赵高冷冷道。 朱砂叹了口气,道:“□□□□,先有情,再有欲,一者伤心,二者伤身,我就是知道,她在你身边你会分心,不能全心助我,我才会出此下策,三途,你是知道的,你二人水火不容,生生相克,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要……” 朱砂未说完便被三途打断:“欲尚且可靠修为意念控制,可是,情这种东西,我想,你的心也不受你的控制吧?”三途说罢直视朱砂,朱砂颔首,道:“此番,算是我对你不住,可试问,她就算在你身边又能如何呢?有花无果尚是枉然,可是我倒是觉得,你和她,倒更像是古藤缠树,你若是不放开她,总有一日,她的精力会被你吸干。” “什么?”三途震惊的看着朱砂。 朱砂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的道:“罢了,当年若不是看在你也是有情之人,我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去救你,我此番入世,只为还赵政一个恩情,待我恩事一了,你二人之事我不会多管;你也休要发难,咒月虽把女又吸入八宝葫芦,她自是想将女又炼化,炼成元神丹精进道行,可她的修为,只能催化‘风’之神位,你那小女又,多年在你身边,你二人相克,想必她道行被你克制不少,她能进入八宝葫芦受葫芦烈风神位炼化,正好弥补这么多年来被你克制的道行。” 朱砂打了个哈欠,像内室走去,声音从背影传来:“多谢你那日在令堂上扮作老太监宣读那份遗诏,我会记得的。” 三途呆在原地,久久不动,一双剑眉紧蹙不展。他看了看窗外的天,想着朱砂的话,良久,心里只剩下八个字:水火不容,生生相克。 公子政病重的事情早就在咸阳城内传开了,在咸阳北隅的龙啸勇坐不住了,他深知三途在公子政身边,自是公子政一流,若是公子政一到,满城势力不尽归成蟜? 龙啸勇来到三途府中的时候,三途正在静坐吐纳,他也不敢打扰,只得在一旁等候,不多时,三途睁开眼,看见龙啸勇在,就问起来意,知道龙啸勇是担心自己而来,心生安慰,想着身边尽然还有一份关心,他看着龙啸勇,心里有了想法,叫龙啸勇找了几个心腹搬到他的居所,从此,赵高的身边,多了个弟弟,叫赵成,便是龙啸勇。 咸阳城内满城风雨,这几日,吕不韦足不出户,在府中谋略着,这几日他寝食难安,虽然见赵政身边有赵高和朱砂协助,始终不放心,眼见公子政病了几日仍然不见好转,不免担心起来。他派松月进宫查看。 松月自然是熟悉宫中一切的,她自小和吕相进进出出,当她走到公子政寝宫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寝宫外那抹夺目的红,她不禁皱眉,想着先王新丧,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如此穿着,三步并两步走到那人身后,怒问:“你是哪里的丫头,不知道宫中规矩么,怎敢在先王丧期穿着如此艳丽?!” 只见那红衣女子手提着竹篮,拿着剪刀,正在采花,听到背后有人喊叫,知道是在叫她,不慌不忙的转过身,看着松月,松月见她蒙着面,看不清容貌,可是一双凌厉的眼睛让她一下警醒了,她想起那日跟在吕不韦身后见到的那个女子,朱砂。心里有些莫名的害怕,面上带了出来,口吃道:“你……你是……” “你是吕不韦身边的松月?”朱砂一下子认了出来,她走到一旁,打量着松月,只见松月穿着白衫白裳,看得出是个聪慧的女子,松月见朱砂发问,先前猜中了七分,见她口气张扬,心里自是有十分肯定她就是朱砂,只得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朱砂道:“吕相爷也不像我想的那样沉稳嘛,想必是心急如焚,叫你进宫来探探情势吧。”松月又点了点头,朱砂说了句:“你随我进来吧!” 松月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害怕,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有种让人说不出的畏惧,她微微回头,朱砂已经走上台阶向宫中走去,她只得跟在其后。 朱砂坐在堂上,松月立于堂下,朱砂看松月低着头,也不说话,只好先打开话匣:“吕相叫你来宫中是做什么的?” 松月一个激灵,浑身一颤,抬头看着朱砂,她眼中的朱砂正襟危坐,露着十足的威严,松月浑身不自在,只得低声道:“公子政重病已经快六日,城内流言四起,人心动荡,丞相也十分不安,所以,特叫我来看看公子政。” “流言四起才能看出流言之中谁才能真正忠诚于公子政,他日公子政荣登大典才好任人唯贤,松月,你是聪慧的女子,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和公子政此举的用意。” “话虽如此,可是……” “松月,你对三……呃……你对赵高,赵公子如何?”朱砂话锋一转,问到其他,松月应对不及,啊了一声,“松月当初在赵国,是赵公子和女又姐姐救下的性命,松月对赵公子自然是……” “当初赵高救了你?”朱砂再次打断松月的话,她看着松月心里有了注意。 “嗯,若不是赵公子相救,世上早已没有松月。”松月道,朱砂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在你心里,赵公子和吕丞相,孰轻孰重?” 此言一出,松月大骇,连忙跪下:“松月惶恐,姑娘还是莫要再问了。”朱砂没料到她会跪下,一皱眉,心里还想着松月应是个刚毅的女子,没想到没问几句就吓跪下了,她只得从堂上走下来,扶起松月,拉着松月的手说:“这个问题,你不需要回答我,我也早有了答案,我不会让你为难,老实说吧,其实,我刚刚是在想,如果你嫁给赵公子,会是如何?” “什么?这……这怎么可以……女又姐姐……”松月颤颤巍巍的道。 “你怕什么,女子都该争取自己的幸福,难道先前有了女又,就再无你一方空隙了么?”朱砂有些恼了,她实在是受不了松月的支支吾吾。松月不再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地板。朱砂放开她的手,道:“你且先回去吧,回禀吕相,叫他再耐心静候十日,十日之后,定见分晓;至于你今日所见所闻,要不要告诉吕相,要告诉多少,全凭你自己。” 朱砂说罢就转身进殿了,只留下呆立的松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感觉朱砂的几句话好似浓雾,在心间挥之不去。 她回到吕府回禀吕不韦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她没有把所见所闻告诉吕不韦,只是简单说了朱砂的意思,叫吕不韦再耐心等候,吕不韦也无暇观察松月异动,只是觉得内心烦躁,摆了摆手叫松月退下。 松月的心再也不能平复了,好不容易沉下去的葫芦被朱砂勾了起来,她好像得到了什么暗示,又好像从那以后,被什么一直这样,牵着走。 那几日,安国公也到公子政寝宫探视过公子政,安国公本就不可一世,现在公子政病重更是显得鳌里夺尊,只是他在遇到了朱砂,就像霸王遇猛虎,目中无人是一回事,但是横竖都要忌惮三分。 朱砂本就看不起他,也丝毫不想掩饰什么谦让尊卑,在公子政宫内的宫人早已把朱砂看做主子,每次安国公来了她也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心情好敷衍几句,心情不好就地打发了,安国公每次想探知一点什么消息就硬生生的被朱砂碰得一鼻子灰,有次他指着朱砂的鼻子出言不逊,骂她是什么路边娼妓,朱砂却是半点怒色也没有,头也不回的离开,安国公再目中无人也不敢在赵政宫中撒野,要是被传了出去,也不好推脱,只得暗气暗憋。 也不知道那是过了第几日的清晨,晨光透过窗栏映在赵政熟睡的脸上,朱砂走了进来,看着他安稳的脸庞,回忆爬上心头,朱砂轻轻吟起歌谣,让人很舒服,很舒服。 第68章 嬴姓赵氏 1 一直躺在床上的赵政慢慢有了知觉,他好像做了一场很久远的梦,他迷蒙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还是朱砂,那个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的女子,朱砂伸出手为赵政拭去额角的汉,赵政握住朱砂的手,问:“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赵政嘶哑着声音说。 “没有,倒是你,无端端做了几天活死人。”朱砂抚摸着赵政的额角,心疼道。 “今日所受之苦,他日比要他十倍偿还。”赵政握着朱砂的手,坚定的说。 “这几日常听闻,先王寝宫内常传来成蟜和女子的欢笑,倒也不知是真是假。”朱砂玩味说,赵政也狡黠道:“大奸大恶尚能荣绕,忤逆不孝,恐怕天理难容吧!”朱砂在赵政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坐立起来,“这几日你魂游太虚,可看到什么奇闻异事?”朱砂换了个话题,笑笑问着赵政,翻着眼睛想了想,也笑了,他握着朱砂的手道:“我感到我坐在云端,看人间笑语欢声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你有没有在梦中遇见我?”朱砂微笑的看着赵政,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朱砂如此一问,赵政皱了皱眉,然后笑了:“没有,这几天我都一个人坐在云端,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心里什么都没有,虽然很空,但是很满足。” 朱砂期待的神情闪过一丝的失望,秀眉一舒,道:“这就是‘极乐仙音’的妙处,能让人远离俗世喧嚣,去到自己心里最向往的地方,看到最想要的世界。”朱砂笑着说。 “只可惜,我现在又回到了我必须来的这个世界,再也不是轻歌曼舞,极乐生烟了!”赵政一句话,奠定了他要走的路,他看着朱砂,朱砂只是轻轻依偎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赵政苏醒的消息慢慢散播开来。吕不韦来到赵政宫里时,朱砂在喂赵政喝汤药,吕不韦见赵政神志清醒深感安慰,不禁有些老泪纵横,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好好将养身子云云便离开了。赵政看着吕不韦离开的身影,问朱砂:“这几日我娘有没有来看过我?” “来过一次,也没说什么。” “知道了……”赵政的脸上没有浮现任何神情,轻描淡写的说道。 吕不韦走后不过多时,宫人来报,说安国公也来了,赵政厌恶的说:“他来是想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死吧!” 朱砂见他不悦,道:“你不想见他,我去将他打发了便是。” “你一个女子,不会……”赵政有些担心的说,朱砂放下手中药碗,道:“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他倒是常来,我若连赶人的功夫都没有,岂不是叫你笑了去,放心吧!” 朱砂笑笑,戴上面纱,来到大厅,安国公已经坐到了下来,看到朱砂倒也不客气,安国公一旁宫人道:“听闻公子政病情有所好转,安国公特来探望。” 朱砂也没有失礼,道:“公子政病体初愈,不得见风,安国公好意朱砂代公子政谢过了,御医之前来请过脉,说公子政此番能回阳实乃天意,天意不可违,他朝公子政登上大宝,朱砂定会叫公子政不忘安国公关切之恩。”朱砂一语话里带刺,安国公怒目圆瞪,道:“今日你是不让我见公子政咯?” “安国公还是请回吧,公子政病体康复后,朱砂会叫他记得亲自登门拜谢的。”朱砂转太高了音调:“来人,送客!” 安国公倒是真怒了,也不和朱砂废话,一个闪身向里屋冲去,朱砂看着那莽撞鲁莽的身影出了神,眼看那人就要跑入里屋,朱砂突然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听得很真切,只是听不懂在念什么。只看到安国公怒气冲冲的冲进了内廊,然后—— 失踪了…… 很诡异的,就这样失踪了,跟着安国公的几个宫人一并失踪了;在赵政宫里的人去追他们的时候,来到内廊,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看见,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就算是飞应该也能看见个影子,可是,一行几个人,连个影子也没有。 几个宫人慌慌忙忙前来禀报的时候,朱砂却从容的说:“今日安国公未见公子政就已回府,其余你们不必多言。若是谁敢妄言半字,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朱砂是这么吩咐的,宫人们早已习惯她的言行,也知道她行事的作风,想起先前的女又平易近人,朱砂却是胆颤得让人不敢直视,几乎没有人见过朱砂真正的样子,除了朱砂自己带着的贴身丫头,不少人在背后议论过朱砂,可是议论归议论,主子,就是主子。 夜里,赵政头脑清醒了些,用罢晚饭和朱砂来到灵宫之外,并未带着宫人。 夜色凄凄,孤月无星,朱砂牵着赵政的手在前面走着,她手里打着灯笼,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她身上银铃作响。还未走近,就听到成蟜和几个女子的调笑声。待他们走近才看到,成蟜居然在灵宫摆起了小宴,怀里搂着一个年轻女子,下面还有三三两两在扭动着身躯,身旁有宫女在倒酒,还有宫女在摇着扇。 “这几个女子生得倒是天生媚骨,也赖不得成蟜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如此动心。”赵政在门后道。 “我看,他是对帝权动心罢了,看得出,这孩子对女色也不说没有半点痴恋,只是,从他眼神里流露的,尽是想一揽天下野心。只不过现在揽不了天下,只能先揽几个女子。”朱砂附和,赵政点点头:“说得不错,登高凌云,手握重权,都写在他脸上了。我看他现在的样子,定是把自己幻想成了坐在宝座上的大王了。” “这几个女子究竟是从何而来,竟然如此大胆?”赵政笑道,话语中不但没有半分责怪反倒有几分喜欢。 “就怕她们不大胆!为我所用者,必须胆色过人。”朱砂道。 “现在成蟜在灵宫酒肉于色的流言已经传得人尽皆知,现下,就等你了。”朱砂道,赵政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里面的成蟜,与成蟜得意的高笑相互辉映的,是襄王的灵位。 第二日清晨,朱砂伺候赵政更衣,赵政穿戴整齐后道:“我记得,你曾说‘他朝若成帝王业,定斩昔日薄情人’,薄情人自是定斩不赦,我更想多谢上天,将一个有情人赐给我。” “去吧,我已经为你打点好一切。”朱砂拍着赵政的手说。赵政点点头,转身出门,三途已经在堂上等他,赵政昂首阔步大步流星的走出门去,三途紧随其后,朱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自语道:“帝王业,何为帝王业?” 灵宫之外,众大臣接到赵政手信早已等候多时,他们依旧在议论纷纷,当吕不韦和赵政三途一并走入时,众人安静了下来,“怎么不见安国公?”吕不韦问。 “不知道呀,听他家人来报,说他昨日去探望公子政时就未归。”一个大臣发言。 “当初安国公有言,要以孝验人,可如今,关乎成蟜的风言风语大家也知道不少了吧?”赵政说。 “这……”众大臣语塞起来。 赵政登上台阶,走入灵宫,大臣们尾随其后。推开门,只看到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女人,散乱的衣衫,几个女子浑圆的臀部露在外面,地上还有酒食菜肴,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让人捂鼻不前,赵政走到堂中,看到成蟜睡在桌子底下,赵政一脚将桌子踢开,拿起桌上的酒泼醒了他,成蟜受惊,弹跳而起,可是脚下不稳没能站立住,加上突然看到一群人好似被吓到一般滑到在地。 “诸位都看见了,先王丧期内,如此行径不知按大秦律,理当如何?”吕不韦道。 成蟜真被吓到了,他慢慢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这时一个女子有了知觉,爬了过来,娇媚的说到:“公子,我们来喝酒呀!” 那女子扑到他怀里,成蟜却吓得一把将其丢开。自言自语道:“这一定是幻觉,我这是在发梦。” 赵政冷道:“王弟好兴致,我倒是希望这是梦,梦里你在先王灵前饮酒作乐,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了纣王的酒池肉林呢!” “不是的……不是的……这几个女人,我不认识她们……安国公呢,安国公呢?” “若我大秦基业落在你这不孝子孙手中,岂不和那纣王末世一般?”赵政狠狠的问着,满朝文武起先还真以为是流言蜚语,可是眼见为实,看到成蟜如此倒是纷纷附和。 成蟜的神智尚未清醒,又被眼前一幕吓坏了,曾经的豪言壮志好像全部都灰飞烟灭在了昨日的欢笑中,他头冒冷汗,脑海中一片空白,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这时身旁娇滴滴的女子又爬了上来,魅道:“公子~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呀,你不是说今后是你当王么?今后都是你当家作主了,快叫他们都散了去吧~啊~” 第69章 嬴姓赵氏 2 躺在床上的成蟜痴愣的盯着床顶,一言不发,披头散发,面上早已萌出了稀稀拉拉的胡渣,他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头疼欲裂,好像做了场梦,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叫几个女子勾引了去?被人抓住痛脚的滋味不好受,他反复去想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失了心智,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朝中安国公下落不明,成蟜尚是个孩子,倒是有几个大臣想帮他,却早已被吕不韦钳制,韩夫人是个没有注意的女人,自生了这许多事端之后早已没了注意整日哭哭啼啼唉声叹气。朝中的势力尽数倒向赵政。吕不韦暗自得意,赵政依然要为先王守灵百日,这百日内,他独自一人在先王灵宫内想明白了很多事,当他守孝期满迈出灵宫大门的时候,看到对面站着的朱砂,心里无限满足。 当初他和安国公承诺,守孝期满之时,便是他登基之日,加上成蟜之前种种行径,朝中早已扫清障碍,当年轻的赵政坐上宝座时,他看着殿下跪着的满朝文武,心潮澎湃,好像感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他看了一眼殿下的三途,也就是赵高,赵政道:“先王遗训:朝野之内,唯吕卿委以寄信,事从如父,孤定当不忘。王弟年幼,不懂是非无常,此前种种,孤决定既往不咎。” 吕不韦心里更得意了,他的如意算盘算是打得最响,只是面上没有带出来,宝座上的赵政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入正题:“先前,王龁蒙骜率兵攻韩上党,兵败退居河外一事,孤常记于心,他二人都是我朝不可多得的将才,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究其不放。赵高何在?” “臣在。”赵高出列应答。 “孤派你拿孤手谕亲自前往河外,就说孤王登基,大赦天下,此前种种,既往不咎,用人之际,孤要你无论如何要把他们两个人活着带回来!” “臣领命!”三途一个颔首,退回队列。 年轻的君王站在城门,看着天际,夕霞满布漫天,霞光猩红似血,一种异样的狂妄充斥着赵政的心,他想起了那句:他朝若成帝王业,定斩昔日薄情人;心里突然有了下句,不禁念了出来:“残阳叹尽人间苦,半里江山半里血。” “你想登高远眺,看尽天下风光,恐怕不是易事。”朱砂不知何时站到赵政身后,幽幽道。 “天下七分,人心七窍,自古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连鸟兽都会为了一片水源拼死厮杀,不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天下难以大统,万民不得归一,各有其主,连年征战,厮杀逃亡,我想,现在,大家都累了吧!”赵政感叹道。 “怎么?你想吞并其余六国?”朱砂不禁有些惊讶。 “天下大同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各臣侍各君,各怀心思。” “好,你说什么都好,无论你想登多高,我都陪着你。”朱砂道,赵政笑了笑,拥她入怀,二人再无多言,尽情看着眼前美景。 三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赵政登基后的第二个月,他带回了拥兵不返将尽四个月的王龁蒙骜,先王崩天二将尚且不返,无论有多大缘由都说不过去,回朝之后他们迎来的尽是指指点点,他们二人也是低着头,一语不发,赵政没有过多追责,而是宽慰了几句,二人无不感激涕零,此事已毕,赵政下令朝中对此不得再有非议,违者斩。 三途回到府中的时候,府中多了一个人——松月。 松月看到三途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三途问她,松月只说,是陛下赐婚,将松月御赐给了三途云云。 三途不禁冷笑,知道又是朱砂的注意,什么话也没说,回到自己屋里关上了门。 三途躺在床上,倒也不是疲累,只是觉得被束于笼中的感觉愈发强烈,慢慢充斥着他的心,他并不讨厌松月,对于松月,他很感激松月对自己的信任,只是每每看到松月,就会想起朱砂和咒月。松月无疑是无辜的,被朱砂搅了进来。 门被推开了,松月端着盆水进来,三途歪着脖子看她,松月笑了笑,三途问:“你为什么答应这门婚事?” “我……陛下做主,月儿……”松月支支吾吾的说。 “你我做至交好友可以,但是怎么做得来夫妻?个中缘由三言两语说不明,你一生幸福怎能葬送在我手里。我明日去面见陛下,叫他收回成命。”三途突然坐起来,有些着急的说。 “我就真的不如她么?”松月定定的问。三途一下子没听清,问:“什么?” “我爱你,敬你,女又姐姐能做的,除了奇门遁甲的术术之外,我都能做,你的心里,就空不出一个小小的角落,容一个我么?”松月有些眼含泪光道。 三途料到她会这样说,一下子不知如何应答,呃了两声,有些尴尬的道:“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不用做任何比较,我的意思是,我们真的不合适,我怕陛下的这个决定会毁了你这辈子的幸福,你如此好,应该去找一个能给你幸福的男子,而不是我,月儿,你明白么?” “我明白,可是,我觉得,我的幸福就是你。”松月有些倔强的说。 “我……”三途不知该说什么了,“算了,我还是觉得如此不妥,我还是让陛下收回成命比较好。” “来不及了。”松月冷道。 “什么来不及了?”三途不解。 “朱妃娘娘说,我有了身孕,怀了你的孩子。”松月的眼泪掉了下来。 三途震惊得说不出话,松月突然情绪失控,泪水躺下,颤声怒道:“你以为我想嫁给你么?你以为我就这么厚颜无耻么?我一介蚁民苟存于世,清誉算什么,不过是烟过飞灰一般的东西,那个朱砂她到底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的清誉被她三两句话就这么给毁了,我怕她再多说三两句,我的命也没了。你不是嫌弃我么,你尽管去和陛下说好了……” 松月说完就转身离开,谁料想却打翻了热水,三途警觉,将她一把抓了回来揽到自己怀里,松月的眼泪更是像泻闸的流水,一个劲的流下来,三途不再说话了,只得静静的抱着松月,听着她的哭泣,三途感觉松月多难过,自己就有多难过。他们两个,不过是被束在同一个笼中的鸟罢了。 松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原来她哭累了,睡着了,但是那一次,她在三途怀里,居然睡得那么安稳。 松月下床,走了出去,她在想三途去哪里了,她找到三途的时候,三途正在院子里喝着酒。松月见到三途,有些不好意思,三途却叫她陪他喝酒。 “我初见你时,你身受重伤,记得那次,如果不是女又叫我过去,我想我也发现不了你,我不知道我和你说过么,我和又儿,是自小长大的兄妹,说是兄妹,我对她却不止兄长之情,这点,我想你看出来了吧!”三途抿了一口酒道,松月给他满上。三途又道:“不过,我们却无缘,无分。” “为什么?你们明明,那么般配。”松月起先有些惊讶,然后声音小了下来。 三途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道:“就像月亮和太阳,一个太冷,一个太热,你听过日月交替,却没有听过日月临空吧?”松月点了点头。三途又道:“这也许就是命吧,虽然我一直不信命,但是,不得不承认,我的命运,其实很多时候,是被别人所掌控,半点不由我。”三途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生下来便是孤儿,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为了活下去,只得做些刀头舔血的勾搭,我何尝不想像普通女子一般,过些河边浣衣,房中织布的日子,三公子你说的对,我的命,和命运,才是真正的,被别人掌控,半点不由我。”松月黯然道。 “其实每次,你和你姐姐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有逃跑的机会,如今正值乱世,要跑,要躲,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三途不解道。 “能跑去哪呢?吕相眼线遍布六国,他的门下出了叛徒,怎会轻易绕过?何况,离开了吕府,到了外面,我要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松月话中尽是无奈,说得三途也动容了。 三途叹了一口气,道:“月儿,我和女又,和朱砂之间的关系,还有我们真实的身份,我不会告诉你,你也不能知道,我是为了你好,你明白么?”松月点点头。三途又继续说:“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耽误了你一辈子,我……”三途说不下去了,松月失落道:“三公子,你还是要赶我走么?” 第70章 小女子 1 “我记得那时在郊外野店里,吕原他们被抓,其实是我设的一计,我问你,你相不相信我,你说相信,我很感激,现在,我给你时间再做考虑,你要不要嫁给我,忘记吕相,忘记朱砂,我虽然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但是我可以把你送到远离尘世之外的安逸世界,我会尽力争取你的幸福。” 三途起身,背对着松月道。他看不到松月的表情,说完这话时,松月已经泪流满面,她道:“有三公子一言,松月就算再不幸,也觉得此生无憾了。”说罢她顿时觉得万念俱灰,想向一旁石柱撞去,三途的背影传来冷冷一句:“不要妄想死了就万事休矣,你死了,只会化为我身上一把枷锁。” 松月呆立住了,无助充斥着心房,“早知如此进退不得,倒不如当初就这么死在赵国,是你救了我的命,也是你要了我的命。”她瘫坐在地上,幽幽道。 三途走过来,抓起她的双肩,将她扶了起来,替她拭去泪水,三途此时倒是觉得释然了,道:“罢了,既然我们都是笼中鸟,就相依相靠好了,松月,做我的妻,注定会比别人苦,你能承受么?”松月终于欣慰的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不怕。” “既然如此,朱砂说你有了我的孩子,就不要再落人口实,改日我去寻一婴儿来好了。” “啊?”松月有些惊讶。 三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去了。 赵高和松月的婚礼秦王赵政亲自主持,不管怎么样,朱砂看到三途能娶松月心里还是高兴的,至少三途表明了自己的心态——以后对女又不会再多有念想。 隔年二月,赵高和松月的女儿出世,取名梧桐,松月问三途为何叫梧桐,三途笑而不语。松月看着婴儿,虽然不是自己所生,多少,也算和三途又些联系,心中也有了牵挂,总算,安稳了下来。 朱砂来看梧桐的时候,待屋里只剩三途就想和三途多聊几句,看三途嘴唇泛黑眉心晦暗便问:“我见最近,你面色越来越不好,可是为何?” 三途盯着地板,久久才应:“我入定练功的时候,误入了魔障,中了毒。” 朱砂闻言大骇,冲过去,抓起三途的手,三指压住尺关寸,愁眉不展,良久,朱砂放开三途的手,叹了一声,道:“我怎么忘了,心中了毒,脉怎么探得出来。” “你放心吧,这点小事,不会碍我助你的。”三途面无表情收整袖口道。 “我还以为,你娶了松月会多少忘却一些情痛,谁知道,越伤越痛。”朱砂叹道。 三途有些不耐烦的倒了盏茶,他不愿再在这话题上多做饶舌,道:“如今赵政已经是新秦王,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朱砂撇了他一眼,心中自明,她坐了下来,道:“如今他在秦国的势力已经逐步稳固,可他不甘如此,他说,他想要的,是天下大同。” “哦?看他年纪轻轻,怎么,还想做天下的王么?”三途语带反讽,朱砂怎会不觉,她道:“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助他成事。” “现天下七分,打算从何入手?” “我对政事不感兴趣,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先前只知道王龁蒙骜攻韩上党时,被信陵君联合几国击败,我叫清去查了这个人,从何入手,不如就从信陵君入手。” “说说看?” “信陵君确是君子,只可惜生在帝王之家却无帝王之幸,屈居人下还不得重用,抱负远大,礼贤下士是真,但是,这样的人有一个最大的软肋。”朱砂顿了一顿,继续道:“越是贤能,越不得重用,这样的人往往郁积于心,日长天久郁积成疾,心疾无药可医,一旦发作,神仙难救。只是在心里种下的毒,要发作,恐怕太久,我已经派清的弟子颜雪,去催化心毒发作。只要信陵君一死,魏国便再无支柱,除了信陵君魏无忌各国贤能忠臣都是绢上赤字,只待一一除去,最好的,就是叫他们几虎内斗,我们只需等他们疲了乏了再去清扫残局。此事我已经和赵政在谋划,现在,缺的只有精兵良将。” “精兵良将有的是,不过,现在最紧要的,恐怕不是精兵良将。”三途脸上浮现了一丝皎洁的笑,那笑容,没有温度,没有情感。 “现在秦国赵政初登王位,况且年纪尚幼,朝中虽有吕不韦等一众老臣扶持,可我始终担心……”朱砂道。 “吕不韦是个老狐狸,他弃商从政,为的,无外乎一个权字,他一手将异人推上王位,又助赵政登基,你猜猜,他为的是什么?”三途冷语道。 “他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赵政年幼,朝中不竟是他在把持,我曾见赵政几次心里憋闷,都是因为他,难不成,他还想自己当王不成?”朱砂心里其实是不解的,只是没有明说。 “赵姬现在如何了?”三途问。 “许久不见了,那个女人俗媚得很,我看着就心烦。要不是看在她是赵政的娘,我早捏死她了。你怎生问起她了?”朱砂有些恶狠狠的说。 “一个凡人,也值得你闷生闷气,俗媚自有俗人爱,没觉出她和吕不韦纠缠不清么?她本就是吕不韦的小妾,后来是吕不韦送给赵异人的。”三途道。 “这我倒是听说了,一对勾搭成奸的奸人何必在意。”朱砂顺嘴一说觉得三途面色不对的看着自己,突然觉得三途话里有话,问:“你今天拐弯抹角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内忧未平,怎挡外患?”三途带着笑意道。 “内忧?什么内忧?”朱砂看着三途的眼睛问。 “你虽除了安国公,可是却忽略了成蟜,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是不成气候,可总有羽翼渐丰的一天,别说什么凡人不足威胁,你我心知肚明,成蟜和赵政本就不是凡人;还有吕不韦,如果说成蟜是觊觎王位,那吕不韦想要的,我却是猜不透,你那么有本事,你自己去弄清楚,我就不再多论,尚且不论秦国现在国库不足,丁寡粮缺,就说朝中一个野心勃勃的小狐狸,一个动机不纯的老狐狸,就够你头疼脑热。依你之力,把这两个人凭空变走是轻而易举之事,不过,人间事,还是走人间道为好。”三途一口气道完。 且再看朱砂,柳眉紧蹙,道:“那依你之见,若是以人间道论,如何处置较为妥当?” “你只需将我方才之言转述给赵政,你且看赵政有何妙法。”三途卖了个关子,伸了伸懒腰,懒懒道:“我就不招待你吃晚饭啦,我要抱我的女儿去了。说到这女儿,还真得谢你。”三途走了。朱砂呆坐了一会儿,就化为一股红流飞走。 夜晚,朱砂刚沐浴更衣完,发丝还湿润着,几个贴身丫鬟侍候已毕纷纷退下,朱砂对着镜子用玉梳梳着头发,此时面上已经没有了面纱,镜子中一张疑惑不解的脸带着倦容,干净透彻不染尘埃,若是不知者恐会以为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不谙世事。 赵政走了进来躺在了床榻上,看朱砂独自在镜子前闷闷不乐就笑着问她是为何,朱砂见他优哉游哉的都扯被准备入睡,就放下梳子走了过去将赵政身上的被子收入怀里,赵政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朱砂刚想说,可有觉得难以启齿,皱着眉头嘟着嘴不出声。向来都是她教导他人,一时间想不明白还要来问赵政,就觉得说不出口。 “你居然也有支支吾吾的时候。”赵政乐了,突然一把搂过朱砂,将她压在身下,闭上眼睛细细嗅了嗅她发间的香味,在朱砂耳边软语:“我倒是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说罢就要去亲朱砂的唇。 朱砂伸手捂住了赵政渐渐凑近的嘴,止住了他的动作,赵政睁开眼,朱砂几欲开口,可就是没出声,他们就这样僵持这,终于赵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憋屈的样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要是再不说,我可不理你了啊!” 赵政年轻的面容上充满着不可阻挡的朝气,在朱砂的面前瞬间变成了一个大男人。眸子里有欲望的光芒,看着朱砂的眼瞳中充满了占有。 朱砂想了想,顺了下语句,将三途的意思大致重复了一遍,接着问:“你倒是说,若是要用世人之道来处之,这眼前乱麻,如何处置?” 赵政微微一笑:“难得赵高敏锐,洞察先机,其实那时我在先王灵宫守灵时,就已经考虑到了今日局面,朱砂你处事太过霸道,无论对错皆不给对方还击之力,只求速果,而赵高说的人间道,无非是些君子处事的伎俩罢了,若是比拟做一场输赢,我赢得漂亮,可是也要对方也输得坦荡,他日他人公论,也会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一战,则不会说成是妇人之间的游戏。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朱砂来了兴致。 第71章 小女子 2 赵政低头,冷笑了几声,道:“又有几人是输得起的君子呢?霸者,威也。在鸟兽之中,从来不存在什么君子之仪,生存之道,不外乎弱肉强食。道理,是只能说给讲理的人听,其实一场比赛的输赢,日后人们公论的,只会是胜者,胜之不武,但凡只要胜了即可,自古成王败寇,我宁可赢得狡诈,也不要输得坦荡,就在刚刚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德治天下,霸治异己。对于那些想要践踏我的人,我又怎么能放过?” “可是,你刚刚又说什么人间道……”朱砂没听懂赵政的意思,更有些被他弄糊涂的感觉。 “我是一国之王,要杀一个臣,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要堵住悠悠众口,就只能费时费力,挖一个他们一直想跳进去的坑,然后,还要他们自己把自己埋上。” “多麻烦,明明可以除掉心头大患,可还要周旋苦恼。”朱砂一皱眉,这是她最不解的。 “若是真这样,不就成了市井妇人的小儿游戏了么。”赵政笑了。 朱砂却不悦起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倒是想做君子,我却要做十足十的小女子,不但如此,我还要做小人,你走你的人间道去吧!” 朱砂不高兴了,一把将被子甩在赵政脸上,“你今晚自己睡!”朱砂赌气道。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就要走了。 赵政真乐了,他甩开被子,一个轱辘爬起来一把抓住朱砂圈在怀中压在身下,赵政的声音突然变得意味深长,眼中出现饿狼看到肉的饥渴,道:“只有小女子才能激发大男人最原始的欲望。”说罢衔住朱砂的红唇,柔软的探索了起来,朱砂也笑了,双手搂着赵政的脖子回应着。 赵政爱死了现在的朱砂,在他面前像一个小女子的朱砂,有些不讲道理会撒娇的朱砂。他疯狂的索取着口中的甘甜,朱砂也毫不羞涩的除去衣衫,烛火映照着雪白的肌肤,柔软的的被中是律动的二人,房中充满着让人沉醉的声音。也许,只有那一夜,朱砂在赵政面前,是个小女子,只属于赵政的小女子。 翌日,赵政下令,封成蟜为长安君,但是却没有出任任何官职,并且如无允许,不得出府。就这样,成蟜被赵政幽禁了起来。朝中对此心照不宣,当年赵政被囚之地,就是赵国长安君的府中,此时成蟜被封为长安君,可见赵政对这位兄弟的意图。 当他的党羽渐渐被赵政着手剪掉。昔日三途从赵国带来的龙威寨的贼匪摇身一变真的变成了赵高门下的座客。 赵政一方面培植着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修缮政令,改善法纪,苛捐杂税一律减免,三途向赵政引荐了清,清以一个生意人的身份正式入驻了秦国,就这样,秦国的百姓过上了几年安稳太平的日子。 七年后,成蟜率兵造反,污蔑赵政非先王所出,特此写了声讨檄文一篇,赵政和朱砂在寝宫闻得此信时相视一笑,朱砂笑道:“你费时费力挖的一个坑,现在终于有人肯跳下去了,你是亲手将他埋起来呢,还是我去埋?政你是君子,此等事,就让我这‘小女人’来做好了。” “何须你动手,只可惜安国公下落不明,不然,可以让他亲眼看看他昔日想一手扶上王位的孩子,今日的下场。” 那一年,赵政尚未亲政,吕不韦对此事也较为介怀,因为当初是他举荐成蟜和樊於期讨伐赵国,可这二人现在却倒戈造反,不说赵政身世,单这举人不善就够他烦恼,樊於期毕竟带走了秦国的先勇部队,吕不韦提议,让王翦、张唐、桓齮、王贲率军十万前去镇压。 同年,成蟜降赵,藏匿在赵国屯留,而樊於期则被迫投奔燕国。其部下,凡是参与了成蟜叛乱者,统统连坐处死。原是秦国的先勇部队,却成了刀下亡魂,一时间秦国被怨气笼罩。 朱砂眼看浓雾罩日知道此事不能再多做拖沓,化作红流奔涌至战场,清和一众宫女尾随而至。朱砂以白骨为笛,奏起镇魂调,清则鸣金辉映,曲调婉转流长,笛声凄怨,金声怜怜,明是正午,天日却被相继赶来的冤魂遮盖。朱砂停下笛声,幽幽道:“既已身死,何不速去转世,留恋人世,纷扰秦宫,到头来能得几分畅快?” 那些战死士兵的亡魂好似在哭泣,诉说着委屈,朱砂道:“尔等要怪,就去怪那狼子野心的成蟜好了,莫要再来曲折我秦天运。若是胆敢再来,休要怪我让那九禁幽婆将尔等统统幽禁,不得超生,不得轮回,永生永世做受人驱使无痛无爱的禁魂。” 亡魂闻之无不大骇,可是大多停在原地不愿离开。清见此,朗声道:“天姥之言,还没听明白么?还不速速离去更待何时!”清一言更似威逼,一时间到处乱窜的亡魂哭嚎更胜。 “罢了,我就再多加一条,若是尔等能替我将那成蟜魂断屯留,那我就在地府阎君面前替尔等美言几句,让尔等来世有个好依托,若是不然——”朱砂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取下腰间银铃挂于中指,用力一摇,铃声虽小却响彻天际,漫天的冤魂顿时散去。 六月的荷塘边,再得知成蟜病死赵国屯留的时候,朱砂正在和宫女们采摘荷叶上的露珠,她看着清晨的水雾得意的笑了,忽然想到多年前在天庭被困于西王母的汜水渊,西王母派北斗七星看押。 七星轮番看守,每到贪狼看守时,他总是明讥暗讽,还放出毒蜂蛰伤自己,可每到破军看守时,破军总安慰又加,再到后来,自己被贬下凡间永世不得回天,重伤之时,是破军私自下凡来悉心照料。 她犹记得,在那茅草屋内,雨水能从房顶漏下,破军星为了不被天庭发现不敢使用法术,他用自己身躯为朱砂避雨,待自己好转时,破军仍旧和自己谈笑风生,破军勉励道:“忘却今日乌云障,遥寄往昔喜乐时。他朝若成帝王业,定斩昔日薄情人。”落难时的朱砂记住了后面那句话,那时朱砂惨白着脸冲破军笑了笑…… 记忆,就这样停留在那一刻。她来到殿前,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批阅奏章的赵政,那个年轻的身体里好似充满着无限的活力,这样的一个少年,是值得自己为之付出,不惜任何回报。 朱砂最近见三途面色愈发晦暗百思不解也不便多问,一日见他眉心浮现一道黑色刀疤终忍不住开口。三途只是冷笑了几声,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误入了魔障,中了心毒,现在心毒愈发猛烈,我每日只得从眉心挤出毒血,不然,哪日真成了魔,我怕你都救不了我。” “你还是忘不了她,你还是在怪我么?你明知是魔,却还甘愿入道。”朱砂道。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怪天意弄人。”三途冷道,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锦囊,里面是女又那时被卷入葫芦中遗落在地上的黄玉耳环,他已经叫人把表面的金丝镶嵌完好。 “你如此这般心里满满都是女又,那松月如何处之?她是你正妻,为你生下女儿,难道要日日见你思念另一个女子,你就不怕伤了她的心?” “如果说怪,我也只能怪你不该将松月牵扯进来,我娶她,不过是要你安心而已。”三途揉了揉眉心的刀疤无奈道,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和女又有说有笑大大咧咧的三途,只见他头戴黑玉发冠,面无润色,颜危色厉,目无灵光,朱砂眼见心有不忍却转身继道:“你和松月好歹生下了梧桐,看在女儿的份上……” “我早已和松月说过修道之人不近女色,梧桐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来到我身边,那孩子倒是也十分可爱,我和松月自会好好抚养她成人,你就不必再为我的事操心了,如今贪狼在人间业障已满返回天宫,你准备何时送破军回天?” 朱砂无奈的笑了笑,她开始为自己的安排有那么丁点后悔,没有继续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在城楼上站着,天上飘起了小雨,凄凄,沥沥。 第72章 风神位 1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一边晦暗,女又慢慢醒来,她觉得头很痛,她试着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身体的酸痛让她重新躺在了地上,她平躺在地上努力的睁开眼睛,观察着四周。 当神智慢慢清醒,她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一个环境。像是一个球形的宫殿,宫殿的墙壁上有些不明的文字在闪着金红色的光,自己脚下有个猩红色的结阵,阵的四周有八根柱子,柱子上雕刻着闪耀的花纹,八根柱子分别用大篆写着:天,地,乾,坤,日,月,星,辰。只是八根柱子都昏暗着,在八根柱子周遭悬浮着十二块石碑,女又一个一个仔细看着,看清上面分别用小篆写着:金,木,水,火,土,山,川,丘,泽,沼,风,池,那十二碑刻十二轮转,时而定住,女又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什么困在了里面。 她看着四周无尽的黑暗,只是结阵周围有些很美丽的霞光,她看着那飘忽不定的霞光心里顿时充满了无奈,女又黯然的盘坐在结阵中间,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是愣愣的发着呆。突然,宫殿中一块悬浮的碑刻向前,其余十一块全部向后,碑刻上面是的一个“风”字夺目而出,不知道是何种力量牵引着,顶上一块镜子似的东西发出亮光照射自己,瞬间睁不开眼睛,只是觉得那光很温暖很舒服,很困…… 女又依旧是在暖光中醒来,突然想到那天夜里被咒月吸入了一个什么东西里面,心想,应该就是现在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了吧,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虽然是被咒月所掳,可是此时,她看着四周的流彩虹光,心里却安定了起来。 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都破了,裙子脚全是黑泥,她从腰间的纳宝道人图中取出一面小铜镜,铜镜中的自己发髻都散乱了,珠花配饰歪七扭八,女又叹口气,自得其乐的觉得好像自己睡了很久,睡得衣衫罗裙都坏了,她抬头看看头顶的八宝铜镜,铜镜的光辉笼罩着自己。 独处的时候,女又最爱胡思乱想,这个时候她脑子里没有了诡婧,也没有三途,她很想那个翠竹环绕的朱雀宫,那个整天和自己吵吵闹闹的哥哥,女又心想,也不知道在自己走后,囝囝怎么样了,这么多年了,若是再见不知还能不能认得出。也不知道是无助还是害怕,或是过于的思念,眼泪不争气的从女又的眼眶中掉了出来,她蜷缩着身体,渐渐的哭出了声音…… 又是一次醒来,在八宝葫芦里,早已不知道日夜轮转,女又第一次知道被囚禁的滋味,想起那个被长安君囚禁了十多年的赵政,她似乎一下子理解了他那孤僻的性格。女又没有喊叫,她知道喊叫无用。女又揉了揉眼睛,眼睛很疼,想必是哭过的原因,她越揉感到眼睛越不舒服,心急火燎了起来,她懊恼的自怨自艾,心里燃气仇恨的火花,脑海中浮现咒月那张扭曲的脸,此时的她真恨不得一刀一刀活剐了咒月,。 她尽管这样想着可是现在的她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突然低头,无意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银铃,她又摸了摸脖子上的铃铛,甩了甩双脚,当初金羽给女又的五个‘朱火契约铃’一个不少,日久天长的陪伴竟然让她不以为然,她眼里冒出希望的光,因为当初金羽再传这五个铃给女又的时候说过,那铃在关键的时候,能救自己一命,女又仔细看了看手腕上的铃,不禁犯了难,因为金羽并没有告诉女又要如何使用,刚刚寻得的一丝希望这样就落空了,女又一头栽倒。 在八宝葫芦里的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过去,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不过在里面呆久了,她也慢慢熟悉了八宝葫芦,葫芦顶悬着的八宝铜镜每隔一段时间就闪亮一回,铜镜射出温暖的光虽然让人舒适,日久天长,女又终于发现了端倪,女又发现自己的头发开始慢慢掉下来,皮肤慢慢失去水分,她总觉得丹田中似乎有气郁结总也散不开。 她曾多次抬头凝视那个铜镜,却得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她想不能再让铜镜的光照射到自己,可是每次躲开,都会被光吸过去。女又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心里明白,既然身处逆境,就不能随波逐流,想明白的她不再自怨自艾,她开始每日遵照心经入定修炼,想着,不管如何,必须先修其身,才能抵御外敌。 当八宝铜镜的光再次将女又笼罩的时候,女又已经入定多时丝毫不觉,此时,身上的契约铃开始震动,女又突然真开眼看着他们,契约铃又停止了震动,女又不解其意,也不想多做理会,而是继续入定修炼,此时契约铃又开始了微微的震动,这次女又没有开眼,而是继续自己的修炼。 当女又完成一段修炼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身处在一个蚕茧里面,四周是银丝,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女又伸手去碰,猛然发现,那银丝的尽头是自己身上的契约铃,她看到自己脖颈和四肢都连着银丝。 “究竟过了多久,这银丝都积累成一个茧了?”她这样想着,她想,契约铃中抽出的银丝将自己包裹,会不会就是金羽说的,那契约铃正在保护自己?女又这样想着,也懒得将银茧戳破,自此,在银茧中像一只幼虫每日修炼,也不知道是有了银茧的保护还是自己的心从此静了下来,女又渐渐恢复了体力,头发不再掉落,肌肤慢慢恢复了红润,女又高兴的笑了,至少,自己不再被铜镜所伤。她在银茧中打量着外面,依旧是晦暗一片,只有八根柱子在发着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又已经不再想着逃出去的事情,她反倒觉得那个地方很适合自己的修炼,每日用自己的赤练之火游走全身大小周天,练气化神,尤其当八宝铜镜的光照耀自己时候,女又觉得自己体内的赤练之火尤为旺盛,汇聚三焦,联通八脉,神清气爽,每次收功之后女又都有不一样的感受。一日,她忍不住从银茧中出来,女又刚一踏出银茧,烟丝万缕悉数收归契约铃,她无暇多顾,而是继续观察着所处的那个宫殿。 女又明白了,宫殿内十二个碑刻,每次只有“风”那个碑刻向前的时候,八宝铜镜才会发出光亮,女又虽然不明就里,她看宫殿中一共有十二个牌位,为何偏偏只有“风”会单独向前,她抬着头仔细观察着,可是仍旧想不明白。 在葫芦中的日子一日一日这么过去,虽然修道之人可以不用进食,可是她依旧怀念外面的美味佳肴,“哎,被关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她哝哝着,拿出镜子,再看看自己,蓬头垢面十分邋遢。 女又从纳宝罗汉图中取出衣物和实物,口念法诀,变了个小丫鬟给自己梳妆打扮,换上新衣更替新貌心情好了不少,虽然身处牢狱,可是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女又得意洋洋的想着。只见她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衫,翠玉簪头,精神了不少。待小丫鬟消失无踪,女又又失落起来,她拿出矍觞轻抚一曲打发时间。就这样,在葫芦中的女又只得每日修炼抚琴胡思乱想。 她感到这几百年来在无极宫中的修为都不及在八宝葫芦中的这段时间精进的快,一日她打坐入定之后凝视双掌,感到掌心的赤焰快要冲破掌心喷涌而出,她努力用意念将丹田中的赤炎逼到手掌,一发功,右掌的火直射远处黑暗,只听到轰的一声,她的脚下震动了几下就没动静了,女又很高兴,也不知道是为了功力精进还是突然发现,若是每日都打四周一掌不知道过几日这破地方能被自己打塌。不过女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担心这里没被自己打塌自己先吐血身亡了。 她得意的想着,突然想到了无极殿,她在那个玉雕玉砌的地方生活了将近五百年,那段时间,身边有诡婧,有三途,有成群成群的丫头陪伴,让她活在蜜罐里,忘记了背井离乡至亲不在身边的困苦,人一旦身处顺境就会有所依赖,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没有了这种依赖,才让自己成长得如此快。 想起了若即若离的诡婧,和对自己百般溺爱的三途,一时间百感交集,她脑海中浮现最后见三途的那一面,也不知道,现在的三途会是个什么摸样,过得好不好。她如此想着,未及深思,突然看到一旁的风神位又渐渐向中间靠拢,头顶的八宝铜镜又慢慢放出暖光,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又再一次进入了修炼,用修炼抵抗那铜镜之光! 第73章 风神位 2 清晨中的咸阳,蒙着灰雾,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年,对于朱砂和三途这样不老不死的身躯来说,年岁早已不再重要,站在城头的三途只记得,那是赵政称皇帝的第九个年头,此时的三途俯视着咸阳,那座禁锢了他几十年的城池,现在已经变成帝国之都,朱砂要做的,从来没有一次落败,赵政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当上了天下的王。 三途呆呆的凝望出了神,牙关一酸,嘴角的肌肉抽搐着,不老不死的身躯,居然在鬓角雪染了一缕白发,三途从未去想那白发从何而来,而是每年都会想,朱砂的恩是不是快报完了,每一年的初春,三途都会登上城门,看看咸阳城,他想,咸阳到底要变成什么样子,女又才会回来。 恐怕,再见女又时,女又已经认不得三途了,也不知道是被心中杂乱的情愫染指了心绪还是这么多年来无法对女又的最后的那个眼神得以释怀,三途在魔道中,越走越深,就如朱砂所说,明知是魔障,却心甘情愿误入歧途;此时的三途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就像中毒一般,嘴唇乌黑发亮,眉心一道疤痕,棱角依旧分明,他已经许久没有笑过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高,在世人眼中,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铅面活鬼。 人人都说始皇帝之所以能排除异己,大多是靠中车府令赵高吸干敌人的热血,从内臣到外宗,当年的安国公韩夫人成蟜一流,再到吕氏一流,毒杀赵太后双子,以及逼死嫪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途突然觉得,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身首异处,多年经营的千秋大计不得实施,是件多么畅快的事情。 他渐渐也觉得权力的美好,虽然以他的身份,杀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被权力所迫,生不如死的感觉,三途觉得心底的热血在澎湃,掌控别人的生死,实在是件不错的事情——这是这么多年来,他总结出来的人间道。 “人间道,呵呵……”三途冷笑出声,弱肉强食的滋味,果然大快人心。三途这样想着,脑海中的画面从女又的最后一面,变成了一次又一次战栗的哀嚎…… 这时,侍从拾阶而上,匆匆跑到三途身边,说朱妃传唤,三途摆了摆手没有做声,再看了一眼眼前的咸阳,转身而去。 天上下起了小雪,宫人们前呼后拥,回宫的道路不知走了多少遍,三途叫他们都下去,他突然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雪渐渐大了起来,三途不得不再檐下避雨。他弹了弹身上沾染的雨露,忽然听到墙后有碎语,仔细一听,原来是几个宫女在闲聊,一个粉衣宫女说:“巧儿姐,昨日你被文娘娘叫去,可有受罚?” 另一个绿衣宫女得意答:“原来该是的,文娘娘出了名的暴脾气,上次一个宫女身上的脂粉味重了些都被她叫几个宫人拖去搓了几遍澡,说什么一个贱人也要勾引皇上,更何况是这次我居然把娘娘香包给弄丢了,那个香包可是皇上送给娘娘的。” “那你是怎么躲过这一劫的?”另一个宫女来了兴致。 “哼,娘娘宫里来了个新丫头叫阿兰,那丫头黑皮黑脸,说话都磕磕巴巴,娘娘见她做事蠢笨就打发到厨房去了,前些天皇上赐娘娘香包的时候,那丫头正好在场,我就推脱说是那丫头拿了去,后来你猜怎么着?” “难不成那丫头敢顶嘴?” “可不是,那丫头话都说不清楚却咬死不是她藏的,后来居然当着大家伙的面,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连味道都一样,我记得皇上说过,那香包可是文娘娘家乡的兰花风干制成的,文娘娘是楚国人,楚地离此千里之遥,兰花又特别稀有,也不知道那丫头搞了什么鬼,后来娘娘见那阿兰也算可怜,就没有重罚,只是打发那丫头去浣衣了,以后都不得去娘娘身边伺候。” “阿兰?那丫头我怎么没见过?” “那丫头太丑了,乌黑乌黑的面皮,要不是看在她丑,我估摸着娘娘也肯定要打她一顿,娘娘最讨厌生得精巧的丫头在她身边晃来晃去,生怕皇上看上谁。” “你说文娘娘是怕像朱娘娘那样被一个宫女占了便宜?” “可不是,朱娘娘当年也也算独占专宠,谁料想被一个端茶的丫头夺了宠爱,不过……”那说话的宫女左右看了看,然后悄悄在粉衣宫女耳边耳语了几句,那粉衣宫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惊悚道:“你是说,那个被皇上看上的丫头最后不但没做成娘娘,还……” “快轻声些,宫里此事是禁忌不得说也不得传的,咱们命好,分在文娘娘身边做活,你倒还以为苦么,若是把你弄去朱娘娘那……” “我才不要去呢,早就听姐姐们议论,朱娘娘性情古怪,仿佛在她宫里当值的宫女们也一个一个变得古怪呢!” “可是你没发现么,只要在朱娘娘宫里的丫头,走路都比别人威风些,上次我去厨房给娘娘做汤,碰到朱娘娘宫里的阿柳,阿柳说朱娘娘刚娶了露水准备烹茶要先用会儿炉子,我就巴巴的等了她许久,谁不知道朱娘娘从来不稀罕宫里的锅灶器皿,我看阿柳肯定是她自己想喝茶打着朱娘娘的名号,可是我却半点办法也没有。你不知道……啊,赵总管!”那绿衣宫女发现了墙后偷听的三途,惊叫了出来。两个小宫女惊吓的一个趔趄跪倒不起。 三途冷冷道:“你们是文娘娘宫里当差的宫女?” “是……”一粉一绿两个宫女声音颤抖应答道。 “你们说的,那个阿兰,现在身处何处?何时入宫,哪国的人?”三途突然对他们说的那个宫女来了兴趣。 “只知道……阿兰夫家姓廖,才进的宫没多久,现在已经被文娘娘打发去浣衣了……”绿衣女子怯怯的说。三途闻言头也不回的走了,并未对他们刚才的对话有任何评价,两个宫女看着远去的三途惊吓得一身冷汗,绿衣宫女瘫坐在地,而粉衣宫女则伸手去扶。 雪依旧下着,三途没有打伞,而是迎雪而去。一路春雪,一路白发,走到衔岚殿的时候,身上已经积累一层白雪,与他的黑发黑衣形成了莫大的反差。 朱砂住的地方叫“衔岚殿”在咸阳宫中是离赵政的寝宫最近的宫殿,近几十年来,赵政的势力蔓延到了天边,在朱砂的扶持下,赵政的“人间道”越走越远,终于,一步一步登上了天下的宝座。赵政自称为皇,“衔岚”二字,便是他对朱砂的恩谢,“山岗御风,衔云而去”,他说,朱砂就是那片云,带着他看尽人间苦乐。 随着年岁的增长,从各国敬献而来的女子越来越多,赵政从内心而言,是个大男人,他也说过,他喜欢小女子,而朱砂,绝不是小女子。 朱砂眼见一个又一个的年轻貌美的佳丽从赵政身边走过而不喜不怒,只是一日一日在她的衔岚殿里过着她的日子,朱砂是这么想的,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无论赵政身边的女子再多,她的地位无可动摇;而有一点是朱砂最喜欢的,就是看着那些整日担心色衰爱弛的佳丽们的年华依旧老去,而每次自己还能容颜依旧的出现在他们门前,尤其在听到宫婢们议论此事的时候,朱砂就会分外得意。 她最喜欢的就是听到宫里的闲言碎语:那个不老不死的妖精朱娘娘。 第74章 青风 1 三途刚踏上衔岚殿的台阶,就有宫女看到,几个宫女急匆匆的从台阶上下来,两个人打着伞,一个拿着裘皮给三途裹上,一个将暖炉递给三途。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三途穿过前殿来到朱砂的寝宫。 三途将暖炉递给宫女,解下裘皮,刚进入内殿就看到朱砂在镜子前梳着头,几个贴身丫头在梳着她脑后的细发,刚刚沐浴完的朱砂身上氤氲着水汽,身上的薄衫似乎贴着肌肤。脸上没有带着面纱,而极为刺眼的,是眼下和颈上两道长约半尺的血痕,伤口还往外面渗着血珠,而朱砂神情镇定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这伤怎么来的呀?”三途玩味的说了句,然后一屁股横在塌上,从身边宫女手中拿过一碗暖汤喝起来。朱砂转过身子,走到三途身边的塌上坐下。 “你仔细看看!”朱砂将自己的脸和颈申近三途,三途放下暖汤,有意无意的看着,“爪伤?!”三途有些不解,“似乎,还有毒,血都是黑的。谁这么大胆子?”三途说完,朱砂拿出小镜照着自己,只看到脸上和颈上的两处爪痕,瞬间不见了,变成一个疤痕,再定睛一看,连疤痕都不剩,光洁如玉的肌肤好像没有受过任何伤害。 “娘娘这伤是今早在丹房查阅资料的时候被一黑物所伤,信柳赶到的时候,就见娘娘躺在地上了……”一旁一个自称信柳的宫女道。 “黑物?什么黑物?”三途又问,他看着朱砂似笑非笑的样子略有迟疑,不知道朱砂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朱砂拿过暖炉暖手,笑着说道:“那畜生估摸着是又到我的丹房里偷东西,没想到我会来,慌忙之中被我发现,也不知怎么的,和我打斗起来,还把我打伤了。” “你……”三途看着朱砂得意的神情眨着眼睛只明白了三分。朱砂依旧很得意的微笑着,从袖中拿出一戳黑色的毛发递给三途,三途接过疑惑的看着朱砂,朱砂又道:“那畜生被我打伤,朝东北逃去了,走得不远,你不是一直在找她么?”朱砂话没有说明白,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消失在珠帘之后。 三途将黑毛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看着那左右摇晃的珠帘,恍然大悟,将黑毛紧握手心,默道:“东北方向。”三途朝着东北望去,顿时化作黑流朝东北飞去,只留下几个宫女在殿内整理他们刚刚用过的东西。 临空高眺,三途终于在咸阳城东找到一座空的破屋,三途化为人身,远远的闻到从房子里传出来的血腥味,腥味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狐狸骚。当三途看到地上滴溅的血迹就更加肯定的走了进去。 在屋内的,除了一些摆设并无其他,等了几十年,三途的耐心早已磨尽,他猩红着双眼,突然发出一阵龙吼,四周林木震飞鸟兽,耳边传来一丝异样,一阵黑影闪过,三途看准了时机追了上去,在空中揪住那黑影周旋,黑影一个闪身落下地面化作人形,那人和三途一样黑衣黑发,长发挡住半边面容十指涂黑双眼凶恶,不是黑狐咒月还能有谁。 “拿来!”三途也不和她多做饶舌,伸出右手命令道,咒月左手互助腰间,三途见此便知她互助的定是八宝葫芦。他见咒月不说话,也不反击就道:“这十几年,你躲到哪里去了?我派出四方川流都搜寻不到。” “师父的‘隐魂咒’我早已背熟,我若不是没了耐心急着去偷师父的丹毒炼化于掌心来催动八宝葫芦,我会被你发现?”咒月并没有口称三途为三叔,此时的她早已不把三途当做长辈而是敌人。 隐魂咒?三途内心发笑,心想,若不是朱砂有意不让我找到你,会让你知道隐魂咒?三途心里明白,朱砂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的明表暗喻不过就是为了告诉自己咒月的行踪,三途想想这么多年了,赵政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女又也是时候回到自己身边了。 此刻三途没有说话,而是恶狠狠的瞪着咒月,他连连向前,而咒月却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护住腰间的八宝葫芦,咒月快被逼到墙根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从袖中抽出黑鞭一个猛力朝三途甩去,三途早料到会如此,空手接住了黑鞭,用力一扯想把咒月扯过来,没料想咒月却撒手想遁地而走。 三途抬起左脚用力踏下,只见地面一震,咒月从地里弹了出来,咒月咬了咬嘴唇恨恨的看着三途,三途却微微一笑道:“我看你还是交还给我吧,省得浪费力气。” 咒月扑上来,和三途扭打开来,三途被她吓了一跳,她并未用任何招式,而是和市井泼妇一般扯头发抓脸一般,突然的,咒月狡黠一笑,只见她腾空而起,道:“想要就随我来!” 三途明知有诈却奈何不得,只得随她而去,三途见咒月身形很快就心有疑窦,心想按照她的功力是不可能有这速度才对,远远的看到咒月咬破中指拿出葫芦三途就暗道不好,于是加快的脚步冲到咒月身边,咒月早结束了动作,在高空中得意的看着三途,手里拿着葫芦,葫芦上一个模糊的用血画出的符号,三途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三叔你不是想要这个葫芦么?我每日用内力催化重复了几十年却不见丝毫成效,我本来是死也不愿还给你的,不过……呵呵……”咒月冷笑一声,将葫芦放在手里卯足了劲儿朝着三途身后抛了出去,三途的心跟着葫芦在天空中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弧线,正如咒月所料三途跟着那葫芦追去了,咒月看到放下心来,突然胸腔一阵剧痛,咽喉一腥一口血涌了上来,她用手扶住胸口,转身化成黑烟消失无踪。 三途顾不得逃走的咒月,朝着葫芦追去,他用尽了力气,眼看伸手即触得八宝葫芦就这么消失在云端,三途正在纳闷,他临空跳跃,看到葫芦正掉入一汪碧潭,三途便化为黑流奔涌而下,俯冲如碧潭中。 三途本以为到了水中便是他的天下,小小一汪深潭他反反复复查探了多遍,仍是一无所获,他探头出水面,懊恼的拍击起水花,扭曲的脸上青筋抽搐着浮现恐怖的神情。 三途气冲冲的冲到朱砂宫里,那时朱砂还在午睡,他命宫女去通报,肚子暗气暗憋在原地打转。当朱砂晃悠悠的走出来,看到三途就好笑,问:“你怎么弄得这一身湿湿嗒嗒,发髻乱七八糟,脸都破相了!” 三途只得将经过转述一遍,又问:“为什么我眼看葫芦就要到手,却这样凭空消失了?” 朱砂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问清了三途前情后果,道:“你刚才说,月儿和你扭打时,忽然去抓你的脸和头发?” “对呀!”三途不明所以。 “你把你看到咒月画的那个符画给我看看!”朱砂道。 “慌乱之中我哪里还记得这么多!”三途快被气炸了,只见朱砂蘸壶中水在桌案上画下一个有点像星星又有点像鬼脸的图案,道:“你看,是不是这个!”三途凝视好久,又想了想,点了点头。 “血隐咒,月儿取了你的毛发和血肉,融入自己的血中,在八宝葫芦上画下这个咒,有了这个咒保护,你是万不能找到葫芦了。”朱砂有些失望的说,三途大惊失色,道:“此咒可解?” “可,你若是能找到咒月,因为咒是你和她的血一起下的,而她针对的是你,也就是说,这个咒,只有咒月能解,如若不然,你所触及之处,八宝葫芦是看也看不到,觉也觉不出的。” “可……可是她跑得如此快,又那么狡猾……”三途气得摸不着北话都说不全,朱砂插道:“你急什么,咒月既然下了这个咒,她和你,都找不到这个葫芦了。” “万一葫芦落入坏人手里怎么办,要是卡在什么地方出不来又怎么办?” “你找不来,你叫别人找不就好了!你急糊涂了吧!”朱砂笑道。 “什么意思?”三途炸了眨眼,他不是急糊涂,是气糊涂了。 “血隐咒只针对你们两个人呀,其他的人还是能看得到抓得到的呀!你手下的阴川四道,孤魂无数,要找个葫芦还不是小事一桩么?”朱砂一话点醒了三途,三途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三途知道,朱砂有意指点他,万咒归一,归根结底都是朱砂□□的,法门终有可破之机。 第75章 青风 2 阳春三月,万物重生,当生命渐渐从泥土里醒来,小桥旁边开始聚集了远近来洗衣服的妇女,他们大多都有说有笑,连年的征战并未给他们带去过多的叨扰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远离尘嚣的村落。 正是因为乡路闭塞,来往不便,踏遍天下秦军的铁蹄,却在那座高山前止住了步伐。那里青山绿水依旧,可人却不常往来,鲜有的宁静和祥和,却是只有在胜负兵家所不屑的土地上才得以体现。 一个穿着杏衫粗衣的丫头从刚下过雨的石阶上走过,木屐踩踏出清脆的节奏,她和在桥边洗衣服的妇女们打了个招呼,女人们亲切的叫她“阿婴”。 叫阿婴的丫头扎着两个小辫,脸上刻着淡淡的微笑,眉毛很淡,一双如杏仁一般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透着异样的精灵,双瞳似墨,眼眉间因为眉毛不浓,眼睛就显得尤为突出,村上的人都爱叫她大眼丫头。 这会儿,阿婴怀里抱着几个刚从地里摘的白萝卜,当她走到小溪的另一面,远远的看到溪边的树根下有一个土红色的的东西一沉一浮,心里好奇,便走近细看。她走到溪边,才发现是一个土红色的葫芦,葫芦上有很多她不认识的花纹。她把萝卜放下,拿起葫芦仔细瞧看,觉得不像是村里的东西,就一手捧着萝卜,一手拿着葫芦走回了家。 阿婴住在一座竹子搭起的屋子里,很简单,也很干净;竹子围起的篱笆,透过篱笆看到屋子中一个人影晃动,阿婴在篱笆外张口叫了一声:“爹~” 那青衣背影转过身,依稀瞧见是个中年男子,青布青衫,黑丝晃动,那青色背影的主人从屋子里出来,借着日光,看清了样貌,男子的发丝简单的束着,发间插着一根树枝叉叉雕成的木簪,一张微黄的面庞,剑眉凌厉双眼有神,唇上的胡渣子却稀稀拉拉的不成形状,那青衣男子看见阿婴回来,微笑示意。阿婴推开门,道:“萝卜我带回来了,我还带回来了这个!”她将手中的葫芦拎起,青衣男子的微笑戛然而止,惊愣了一下后,又恢复如常。 “该来躲不掉呀!小阿婴,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就把她带回来了?”青衣男子走下台阶笑着说,接过阿婴手中的萝卜转身走进屋里,阿婴跟在后面,道:“我觉得爹应该知道的,这葫芦看起来不简单,莫不是,哪位道长用来装丹药的,如果不是,拿来给爹装装酒也是好的,你看着葫芦多漂亮呀,上面还有金色的花纹呢!” 男子把萝卜放到桌上,又接过阿婴手中的葫芦,皱着眉头端详起来,“这葫芦可不是用来装丹药的呢!装酒就更加不能啦!” “那它是用来装什么的呀?”阿婴好奇的问。只见那青衣男子拿出只小酒杯,盛满烈酒,然后放在眼睛下面一会儿,阿婴看到她爹的左眼滴了一滴泪出来,滴到酒里升腾出一阵白烟,男子摇了摇杯中酒,从葫芦顶浇灌而下,只看到葫芦上那两个个红色的印记慢慢顺着烈酒而下,葫芦摇晃了一下,就听到里面好像有女子的声音,阿婴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爹,这葫芦会说话!” 男子拿过葫芦,拔下塞子,葫芦嘴朝下高高举过头顶,大喝一声:“所囚神魂,今日得释,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葫芦中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吹得阿婴睁不开眼,家里的东西都左右摇晃,待旋风停止,阿婴睁开眼,只看到地上躺着个淡紫色衣衫的女子,“啊呀,原来葫芦里装着个姐姐!”说罢就想伸手去扶,男子拦住阿婴,自己上前,探了探女子的鼻息,看到女子已然晕倒,道:“阿婴,我们把这姑娘扶回你房里吧!”阿婴嗯了一声,和男子一同将晕倒在地的女子扶了进屋。 阿婴捡到的葫芦正是八宝葫芦,男子用酒洗去的除了咒月下的血隐咒还有一个咒,不知道名字。 其实那日,咒月和三途打斗的时候,剧烈的摇动,葫芦中的女又已有了感觉,她在结阵中坐立不安,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去无从下手,只感觉一阵摇动之后,恢复了平静。 女又并未察觉出别的异样,只是头顶八宝铜镜的光不再照射了,那个‘风’字的神位也不再向前。不知道多少日过去,正在调整内息的女又忽然觉得身边卷起了大风,女又不明所以,被狂风席卷,在狂风中失去了知觉。 女又醒来时,屋外刚下过一场春雨,雨水从屋檐滴落下来,女又觉得好像做梦一样,她觉得鼻子中充满了湿润的空气,空气里尽是竹叶和雨水的味道,窗外的竹子被风吹过悉悉索索的,一切好似回到了小时候的记忆。 “我一定是做梦了!”女又感叹着,“可是,这个梦真美好!”女又微笑着闭上了眼睛,继续享受着这美妙的梦境。 远处孩子的喧闹听不清楚,妇人的训斥却尤为响亮,女又惊乍而起,她睁开双眼,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走下床,伸手去接屋檐漏下的雨水,雨水清凉的触感让女又又惊又喜,“不是梦,是真的!” “姐姐,你醒了?”女又闻声全身一个激灵,猛然回头,只看到一个杏衫粗布的丫头站在门前,那丫头个子不高,长得很精灵,女又不知怎么的,竟不会说话了,只见那丫头迎了过来,搂住女又的手臂,欢喜的道:“春雨寒凉,爹说姑娘也就这两天会醒来,醒了可不要乱走,快回到床上歇息吧!”女又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阿婴拽回了床上。 “是,是你们救了我?”女又惊喜的问。 “嗯,是爹使了个法子,将姐姐从葫芦里放出来的!”阿婴道。 “这么说来,你和你爹,都不是普通人咯!?”女又有些试探的问,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只说了个最通俗易懂的,可是,即便这样,还是有些难于启齿。 “嗯~”阿婴低着头,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从女又的话语里觉出了一丝嫌弃,有些卑微的说。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很厉害,是你们救了我!”女又察觉到了异样,慌乱的补充道。 “是我爹救了姐姐,我爹很厉害,我一点都不厉害。”阿婴听女又这么说,心里有一丝安慰,可是还是有些小声的说。 “对了,我叫女又,是从昆仑来的,妹妹,你叫什么?”女又笑眯眯的说,她觉得眼前扎着两个小辫的阿婴很可爱,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爹和村上的人都叫我阿婴,我随爹伯氏,姐姐叫我阿婴即可。”阿婴终于展开笑颜微笑着说,女又看到她笑了心情大好,又问:“那,阿婴,你能告诉我,我现在在的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这里曾经是齐国,不过,现在不是了,我们所在的村子,叫灵蚕村。”阿婴如是说,女又点了点头,又道:“你带我去见见你爹吧,我也好当面谢谢他。”说着便要下床穿鞋。 阿婴连忙拦住道:“姐姐不可,爹交代过了,姐姐刚从葫芦中释出,身上沾满了葫芦中的污秽,已经引了溪水加入烈酒煮沸,正想给姐姐擦拭身子就看到姐姐醒了,姐姐还是随我去泡泡热汤,除尘去秽吧!” 女又闻言,闻了闻两边袖口,她倒是想起自己在葫芦中蓬头垢面的样子,可是已经梳妆过了,不过她觉得自己好像自从被囚在葫芦中起就再也没有沐浴过,伯婴不说不觉得,如此一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满身臭味。 “那就麻烦阿婴了!”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阿婴笑笑:“不麻烦,爹说了,姐姐不可侵浴泉水,所以特地从山下引了些溪流上来,那小溪名叫青石溪,传说在溪的源头有块巨大的青石拦截流水才有了这条小溪,我就是在青石溪中发现的葫芦呢。” 女又连连点头,知道是伯婴发现了自己心里对伯婴的好感倍增,和她手拉着手走到了浴场,沐浴之后,伯婴拿过软巾包裹住女又的黑发,然后挑了件杏仁黄的衣服递给女又,女又从未见过如此粗糙的织物不禁有些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这,这就是普通的衣物啊!”伯婴被问得不知所措有些摸不着头脑。女又虽然有些犹豫但是还是接过来,那件米白色的丝麻衣物递到女又手里,女又被那细腻的质感惊住,她连忙把那杏黄色的衣物展开对着光看起来。一旁的伯婴问:“姐姐这是看什么?” 第76章 伯桑 1 “阿婴,这是什么料子,好舒服!锦衣华袍倒是穿过不少,可是都没有这个摸起来舒服,虽然它看上去不怎么样。” 伯婴闻言一笑,道:“这衣服看着粗糙可是穿起来尤为舒适,是由我们这里特有的桑青树喂养的灵蚕吐的丝织成的,因为织出来的丝颜色灰旧黯淡无光,又很像麻料所以村里的人都喜欢叫这个叫丝麻。”伯婴说完,女又已经讲衣服穿在了身上,兴奋道:“真的好舒服,真丝的衣服我也穿过不少,可是这个尤为舒服,感觉身上什么都没有穿一样!” “因为这料子卖相不好所以卖不出什么好价,达官贵人都瞧不上,万幸的是,平民们都很喜欢他,价格公道又很舒服。”伯婴给女又梳着头发,女又坐在椅子上心里有异样的温暖,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梳过头了。 “对了,阿婴,你爹怎么知道我不能洗浴泉水?”女又好奇的问。 “爹知道的事情多了,爹的肚子里全是故事,我小的时候就是听爹的故事长大的。”伯婴脸上带着得意的说。 “等下带我去见见你爹吧,我好当面谢谢他,还有你,阿婴,你我萍水相逢,却对我如此好,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说什么报答,我们该有的都有了,不再需要什么了。”伯婴用一条紫色的布条将女又的头发捆在颈后,女又看着镜中的自己,少了华丽的装饰,此时的她连眉毛都不曾描画,可是她突然觉得正是这样朴素的简单,才真的是自己想要追求的平静,就像身上的丝麻一样。 “姐姐,在这就暂时穿这木屐吧,我们这泥地多,脏了绣鞋不说,脏了脚就不好了。”伯婴拿出一双木屐,女又穿上,女又又把随身携带的百宝囊和纳宝道人图带上,只听伯婴已经撩开了帘子站在屋子的另一头说:“爹在后院呢,我们这就去见他吧!” “嗯!”女又高兴的追了上去。 伯婴和女又都穿着木屐,木屐踩过竹子铺成的地面发出吱呀的声音;她们穿过一条小廊,从楼上下来,正见那着着青衣的中年男子在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抚着琴,风瑟瑟的吹过,竹叶纷飞,那是女又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竹林青绿悠远,琴声绵延不绝,像清澈见底的湖水,一尘不染。 “爹~”伯婴唤着,男人十指止住琴弦,琴声却依然在竹林中回荡。女又见男人朝着他们看过来,他的眉毛很深,眼瞳很黑,那男人笑了笑,摆了摆手,伯婴拉着女又走了过去。 她们坐在男人的对面,那个地方,其实就是几块石头,大的石头是桌子,小的则是凳子。女又刚坐下就觉得屁股被膈应得不舒服,面上却没有带出来,她不想失礼于人。只见男人拿出了两只杯子,从一个壶形状的东西里面倒出了茶,茶香四溢,女又开始觉得他们这里的东西都是外表其貌不扬,不过倒是货真价实,总比那些外强中干的好多了,想到这里女又笑了笑。 青衣男人打开香炉更换香料,转而对伯婴道:“阿婴,我的香料用完了,你去问织娘再要些,记得要那个提神玄婆香,侵入竹叶水后拿来。” “好,我这就去要!”伯婴刚坐下来听见男子吩咐穿起木屐小跑离开了。女又看着伯婴离去的样子心里若有所思,忽然听到男人的声音:“玄婆香,可是你娘第一个制出来的呢!” 女又的思绪被男子无来由的一句话扰乱,她皱着眉看着男人,小心翼翼的问:“先生,认识我娘亲?” 中年男子微笑不语,拿出抹布擦拭琴弦,女又觉得他眉眼深邃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坏人,又问道:“先生救我出来,还没当面谢过,女又铭感于心,他日……” “没有什么他日,若真的有,怕你也报答不了我,我救你,不过是巧合,若是别人,我也一样会救。”男人默默的说,说时没有看女又,女又只觉得这男人很严肃,不像伯婴那样随和。男人又道:“我救你出来,才知道,你是花翎的女儿,此时的金羽仙子,恐怕已经回到九天之上瑶池之中了吧!” 女又听男人再次提及娘亲心里不忍黯然起来。 “你应该高兴而不是落寞,你娘——她很勇敢的,她选择了自己今后的路,不悔亦不畏。”男人说话的感觉好像他和女又认识了很久,很自然很从容,可是女又却不这么想,对于一个莫名奇妙提起自己过去又救了自己的陌生男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答对,她想了一会儿,道:“我没有先生这么高的领悟。” 男人闻言抬头开了一眼女又,笑了笑。“你叫女又?” “嗯!”女又点点头,突然觉得男人刚刚那一抬眼不知道为什么眼神里觉出了一丝痞子气。 “当年在天宫,你娘是耀眼的金凰,而我,则是抬头仰望她的青龙,都说龙凤呈祥共舞天下,可惜呀,那都是世人幻想出来的罢了。”男人抬头看着就着微风盘旋落下的竹叶感慨良多的说。 “我不明白。”女又皱着眉看男人,那男人已经将琴擦好,饮起了茶。 “我和你娘早就认识了,很早很早,在还没有你爹的时候,不过,造化弄人,就在我准备向她坦露心迹之时,犯了事,被关了起来,待我再出来的时候,你娘早已不知所踪,后来我才听说她和赤帝祝融的事,只能说,我对你娘是阴差阳错无疾而终的一场相思。” “敢问,先生高名?” “青背苍龙伯氏,单名,桑。” “桑……”女又默默念叨,看着面前的男人,脑海中搜索再三,好像没听娘亲说起过这个人。 “她一定没有和你说过我吧。”男人苦笑道,女又不做声。 女又忽然想起什么,道:“我记得三哥曾和我说过,上古神龙皆为伯氏一族,敖家兄弟只是海中霸王云中雨神,先生先前说你是青背苍龙伯氏,先生也是上古神龙么?” “嗯,你口中的三哥是谁?金羽有几个孩子?”伯桑皱着眉头问。 “我记得,三哥说他曾叫伯昔,因水神共工牵连被夺龙身只留了神魂,不过现在已经化身三途川,做了接引阳间阴魂通往地府的黑流。” “三途川,原来最后一个做了三途川……”伯桑喃喃道,他又自语道:“想必,十弟你一定很恨我吧!” “先生你认识三哥?”女又惊讶道。 “上古神龙共有十位,我行七,他行十。我们是至亲的骨肉,只不过……恐怕,他已经不想认回我这个哥哥了。” “三哥说,天帝有意打压十位神龙,所以……”女又唯唯诺诺的说。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反正,我们十个手足,现今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只听传说,大哥曾想过夺天帝权,贬下凡间变成了长江,剥神魂,灭龙身,除神念,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二哥又为了大哥犯众怒,贬为黄河,相比大哥好一些的,就是二哥保留了他的神念,所以你见到的黄河汹涌冲天,完全,是二哥的戾气所化。自此,天帝对神龙氏极为反感,于是乎,一个一个找了理由,有些惩重些,有些惩轻些,不过唯有一样相同,他们,都被夺了龙身,永不准回天;而后,龙族曾再度兴起,不过,也只准居于水中,若没有天庭号令不得上天。” “怎么,龙族原来不是在水里的么?” “不是,神龙居于九重天之上,手握重权,执掌生杀,乃先天神念,后炼化龙身。我的兄长们,曾一度,欲与帝后抗衡,不过,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伯桑说着女又从来没听说过的故事,女又虽然看伯桑说得平淡无奇,却也觉得有丝丝忧伤。 “伯先生,也和三哥一样,没有龙身么?”女又这么问,只见伯桑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叫他三哥,不过是顺嘴,我觉得,你应该叫我大哥而不是伯先生?” “啊?为什么?”女又见伯桑无由来的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77章 伯桑 2 “十位神龙里,唯有我的惩处最轻,我甚至未被剥夺名号,只不过,再名字后面缀了一个‘兽’字,表面上觉得低了很多,实质上,没有任何改变!女又,你娘可对你说过,天降四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嗯,有过,娘当年知道自己不死念将尽,将我送到了昆仑山无极殿拜师学艺,就是要我他日学成归来保卫南疆沃土。”女又想起了当年金羽在朱雀宫里金羽的叮嘱。 “嗯,说的不错,四圣的使命,就是保卫一方水土。这里曾是齐国,天下之东,我和阿婴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我们的身份一直隐藏得很好,其他人都觉察不出来。这一带虽然贫乏,却从未因为战火而伤及一人性命,我想我虽然做的不够好,不过,也算是能交差了,哈哈!”伯桑这么说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如此说,先生是四圣中的‘青龙’?那不是和我一样,受命诡帝,是介于神与妖之间的种族?” “现在才反应过来么?还不改口叫大哥!”伯桑微微一笑,女又突然又觉得他身上的痞子气更重了些,可是总算不再像刚才那么严肃,女又也乐了:“嗯~大哥,现在,我有四个哥哥,一个亲哥哥,一个大哥一个二哥一个三哥,想必,不会再受人欺负了?”女又突然想起被咒月收入葫芦中的这些日子就恨不得把这几个哥哥一起叫上去揍咒月一顿。 “你还有一个亲哥哥,还有个二哥?”伯桑问。 “嗯,我的亲哥哥和我一样也是南方朱雀,只是只有我一个人去了无极殿学艺,而他还一直留着乾南呢,至于二哥嘛,就是在无极殿认下的师父,他不准我叫他师父,只准叫二哥。” “可是二宫主,诡婧?” “嗯,正是。” “对了,你刚刚说,欺负你的人,可是把你收到八宝葫芦里的人?这人和不死宫的朱砂又何关系?” “她叫咒月,听说是朱砂的弟子,我也不知怎么的就得罪她了,然后……只怪我技不如人,白白挨了这些年的牢狱之灾。”朱砂说起咬着下嘴唇心里愤愤不平。 “你输给的是朱砂的法器,又不是咒月,有什么好气愤的,改日若是那咒月再找上门来,你就用这个对付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牌,通身白色,中间很多青暇,丝丝缠绕,在玉牌中竟然缠绕成一条龙形,玉中的小青龙闭着双眼可是形态栩栩如生。女又问伯桑:“这是什么,怎么用的?” “这不过就是我贴身戴的玉佩,也没有什么名字。又儿你是火凤,这玉佩属风,风催火,若是不用来对付咒月,你贴身收着也是可以增进功力的。初次相见,大哥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把它送给你吧!”伯桑微笑一语,女又看着他却是无比感动,“谢谢大哥,这对我来说,可是无上至宝呢!” “这小龙平日里是可以防身,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比如咒月来了,再她还没有拿出什么朱砂的至宝的时候,就要将他取出,以你的火灵力催动,口中须念‘东方之龙,疾风如令。’然后大喝一声‘破’即可。”伯桑一边说着,女又连连点头。就在这时,二人听到木屐的声音,随后就看到伯婴从小道上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 “你这孩子怎么跑这么快,就不能慢点,摔坏了怎么办!”伯桑心疼的责怪着,女又看着伯桑心道:若是我爹还在,他会不会像大哥这样待阿婴这样好? “爹,玄婆香我给你取来了,刚刚用竹叶水浸过的。”伯婴将手中的小盒递给伯桑,伯桑接过,打开盒子,盒子中遍传来一股淡淡的青叶味,伯桑取过小勺,舀了一点进香炉。 “对了,大哥,我常听三哥提起朱砂,说得朱砂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三哥说,若不是朱砂他也无法重拾人身什么的,如今你也提起,说我输给朱砂的至宝是常理之事,这朱砂,到底是何许人也?”女又问正在摆弄香料的伯桑,伯桑抬了抬剑眉,道:“阿婴啊,去拿那天那个你捡到的葫芦来!” “哦!”伯婴说完气还没喘匀又蹬蹬蹬的跑开了。女又看着伯婴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伯桑突然低声道:“以后阿婴在的时候,不要提朱砂,知道么?” “为什么?” “她们两个说无关是几辈子都挨不上边的两个人,可说有关,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斩也斩不断,阿婴还小,还这样至纯,我不想她多有烦恼,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告诉你。”伯桑说完,盖上了香炉,不过多时,女又先是闻到了一股雨后竹叶的味道,待竹叶清香散去后,便传来一股清甜的香味。 “这是什么味道?好怡人!”女又转开了话题,因为她看到伯婴抱着个葫芦缓缓走来过来。 “这是几种香料合成的,具体怎么做我是不知道的,你娘先前在天庭的时候在王母的百花园中研制出来,然后教会了天宫的许多宫女,织机子也是其中之一,如今织机子下凡,什么都不记得,唯有这味香到时忘不掉,若是不是靠着这味道,我也找不到她。” “织机子又是谁?” “织机子就是织娘啊!爹当年在天庭的时候的红颜知己,为了爹才下凡的。”伯婴说着坐了下来,将葫芦放到了桌子上。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一直去追寻不属于你的,一直得不到一直不放弃,却忘了原来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个得不到的幸福,阿婴,你以后要记住,你不要去找,你要等,等那个能给你圆满的人。”伯桑意有所指的说,伯婴点点头,女又却是听不明白。 只见伯桑拍了拍那个土红色的葫芦,女又的视线才落到葫芦上,他说:“又儿,这就是关了你许久的葫芦,他叫八宝葫芦,是朱砂手中的至宝之一。” 女又盯着那个葫芦看了许久,那葫芦不大,一尺见方,上面用许多金丝嵌着许多咒语,“他也没什么特别呀!不过还是谢谢大哥,若不是你,是别人,可能我也出不来。” “也是,这葫芦的用法天地之间知道的人恐怕没几个,所以还得说咱们有缘啊!对了阿婴,又儿是爹的三妹,你以后就叫三姑吧!”伯婴微笑着看了看女又正想开口,女又却摆了摆手,“别别别,三姑太难听了,好像村口的大妈一样,阿婴就叫我姐姐挺好。” “可是,辈分不能乱啊!”伯桑笑道。 “爹,你一共有几个妹妹呀?”伯婴问。 “爹有个亲生的妹妹,就是白龙伯娘,她现在化为了昆仑山的弱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至于三妹嘛……”伯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按照四灵排位,朱雀行三,不过介于他和金羽之间的关系,伯桑一下子又犯了难,他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他想着,若是女又真的成了自己的妹妹,拿金羽不是成了自己的长辈,伯桑就这样想出了神。 “那弱水姑母阿婴就叫姑母,女又阿婴就叫姑姑好了,姑姑,总不会像村口的大妈了吧!”伯婴这样说着,女又点了点头,心里舒服了许多,她们又看看伯桑,伯桑还没理清楚她们的关系,有些迟愣,两个女孩看着伯桑吃愣的样子不禁一笑。 第78章 乱臣贼子 1 夜里吃完了饭,女又和伯婴躺在屋顶上看星星,女又感叹说:“我感觉,好久好久,我都没见过星星的样子了。” “姑姑,你关在那葫芦里多久了?”伯婴问。 “我也不知道多久了,葫芦里没有日夜,我醒了就修炼,实在无聊就用法术变出个小人来和我说话,除了闷,倒也不觉得什么,对了,阿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女又好像发现了什么,急忙问。 “现在呀,现在应该辰时刚过吧!”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呃,这么说吧,你说,这里曾是齐国,难道现在不是齐国了么?”女又有些急,她吞吞吐吐的表述不清楚。 伯婴扭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嗯,这里曾是齐国,不过,秦王在灭亡韩、赵、魏、楚、燕之后,以齐拒绝秦使者访齐为由,王贲率领秦军伐齐,秦军避开了齐军西部主力,由原来的燕国南部南下直奔齐都临淄。齐国灭亡后,秦王便统一了天下,现在,再无七国之分,秦王在九年前登基,秦王已经不再是秦王,如今该叫他皇帝了,当今天下,主人只有一人。” “谁?”女又问。 “秦王政。”伯婴如是的答着,他没有注意到女又复杂的神情,在黑夜里借着月光,女又的神情带着一丝疑虑,一丝灰心,一丝奇怪,而更多的,是不解,他不懂他到底在葫芦里呆了多少年,当年的那个稚嫩的鹰眼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统天下的皇帝了。他不禁想问,在这些她错过的岁月里,自己到底错失了什么,现在,三哥可好?突然的,她很想那个叫三途的男子。 咸阳宫里,赵高在华丽的幔帐中惊醒,四下灯光灰暗,乌黑的面庞上一条一条像虫子一样东西在涌动着,三途摸了一下他们,知道那是他的心魔,他伸出食指尖,在眉心划出一道口子,几条涌动的“虫子”渐渐爬向眉心,黑血从眉心流了出来。 他有很多个名字,伯昔,三途,赵高,这些都是他的名字。 伯昔是神龙,可惜那时的神龙早以被天帝视为眼中钉,苟延残喘沦落为地府冥河三途川,作为引魂天渡,他的职责是洗净阴魂戾气。 那年朱砂救她出地府,一半是赏识,一半则是为了让他成为赵高。 赵高,那个原本不属于他的名字。 幔帐之中的赵高猩红着双眼,他从来都觉得,自己的命运一直都掌握在别人手上,从不曾在自己手里。黑血顺着赵高鼻子滴滴落在他的手心,他紧紧握着那些黑血,心中的那个恨字越来越大,他恨天帝,恨朱砂,追根揭底,最恨的,是自己,自己的无能。 第二天,宫女来报,赵高不辞而别,只在桌子上留了封书信,说想外出散心,得知此信的朱砂,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春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这几日,因为连绵不断的雨水,伯桑父女和女又都没有出门,他们都是练气之人,有时实在是懒了,也不想外出找吃的,伯婴每次看到下雨心情就会很坏,整日闷闷不乐,女又偷偷问伯桑伯婴这是怎么了,伯桑待伯婴走远才道:“阿婴不喜欢雨水,有时候她的身上若是沾到不干净的水或者污渍她会不高兴一整天!” “啊,会这样呀!” “阿婴由西方来……”伯桑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听见门外有推门声,二人张目一探,只见一个女子打着把黄伞,穿着天青色的衣衫拾阶而上,女又又问:“大哥,这是谁呀?” “是织娘,当年天宫的织机子,和你娘亲也是好友呢!”伯桑笑道,说着起身去给织娘开门。 “你怎么来了,天下着雨,来去多不方便。”伯桑责怪道。 “就是看这一连下着几日的雨,知道你和阿婴都不愿出门,怕你们在家闷坏了带了些吃食,过来看看,阿婴呢?” “落雨了,在屋子里憋闷着呢!”伯桑随口答道。女子收起伞笑着说罢就四下张望着,目光在女又身上停下了,女又见织娘梳着歪髻,簪着木簪,一身衣衫被雨水溅湿了几处,脸色很白,杏眼红腮看不出年岁,只觉得让人很舒心。只见织娘笑道对伯桑说:“这就是阿婴口中的姑姑,你的三妹吧,长得真漂亮。”女又听织娘这么说只觉得面上一阵潮红,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姑娘,我怎么,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织娘皱着眉头问,女又想了想,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织娘,转念一想,刚刚伯桑说织娘当年在天宫和自己娘亲要好,应该是娘亲的缘故,想到便说:“啊,织娘,我和我娘亲长得很像……”女又刚想说‘织娘你应该是见过我娘吧!’就看到伯桑在织娘身后冲着女又一个劲的摇手示意女又不要说,女又明白伯桑的意思,转言道:“呃,织娘,我觉得,你应该没见过我,我是刚从昆仑来找大哥的,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昆仑山学道,怎么可能见过织娘呢?”女又干笑了几声。 “哦~那我想,我可能认错了吧,不过见妹妹眼眉慈善,我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欢,你真应该早点来你大哥身边,你大哥父女两个怪孤单的,要是你在定会多许多乐趣。”织娘一把握住女又的手说道,织娘的确很喜欢女又,那种一面之缘就很契合的喜欢,女又对织娘也很亲近,也许是因为伯桑说她和娘亲的渊源。 傍晚,织娘在厨房里忙活着,她只得伯婴心情不悦,特地做了条鱼,女又见四下无人,偷偷问伯桑,因何方才示意自己禁言。伯桑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 伯桑说罢,看了看四周,伯婴和织娘都不在,他摆了摆手,四周的景物开始慢慢变化,从之前还是有些昏暗的竹屋,一下变成了雄伟的宫殿,那宫殿在云中,四面通亮,突然微风习习,风中带着花瓣的香味,女又并没有看清楚那宫殿的摸样,伯桑就向宫殿相反的方向走去,四面仙音袅袅,彩凤环绕,女又问:“大哥,此处是何处?” “这里是天宫,你问此处是何处,此处,是天帝所居的后院。我现在带你来的,是一段,关于我和伯昔和织娘的过去,当年,我们三个人,曾在天宫把酒言欢,可如今……”伯桑一路行着,不再言语,女又没有对他的话多加留意,只是睁大了眼睛,因为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缤纷的景象。 这是伯桑用道法将女又带入的自己的回忆。 忽然的,美丽的事物都不见了,四周起了浓雾,二人被白色的雾气笼罩,女又又问:“天帝住的地方怎么有这么多白雾?” “不要说话,只需跟着我走,静下心来!”伯桑冷冰冰的一句话像是指责。女又只得乖乖的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路,是一片广阔的水域,这边有接引的平台,平台上有棵榕树,相隔几丈外的水域那头也有一个平台,平台的尽头却是一座白玉雕成的亭子,隐隐约约看到四个人在喝酒,女又先是咦了一声,不知道伯桑的用意,她伏在树后仔细一看惊叫了出来:“大哥,亭子里有个人好像你!”女又指着那个穿着青衣玉冠的男子。 “不止我,还有你的三哥呢!”伯桑淡淡道。 “三哥?哪儿呢?”女又又探头缩脑的望着。 “那个趴在桌子上穿着黑袍的就是。”伯桑依旧声音很平静的说。 “趴着看不到呢。”女又只看到一个背对的一个鹅黄色袍袖的男子站起来晕晕乎乎的,脚下一软跌倒了,然后伯桑和一个满头红发穿着蓝色衣衫的男子笑他。过了不久,女又见那他们三个都趴着不动了,那个红发男人就一个人喝着闷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忽然的,那男人站立起来,口中骂骂咧咧,一下子人影没了。 “这些都是我的回忆,我把你带进来,省得我说许多故事,都是些不悦的过往,我不想织娘和伯婴听到,他们两个都是长了心眼的女子,多想不好。”伯桑缓缓说,女又转过头来,突然的,她有种伯桑在说她的感觉。 “这个地方,叫‘天一榭’是水神共工的处所,你听过共工和不周山的故事吧?自从共工撞断了不周山,天空向西北所斜,大地向东南所倾,日出东方向西落,江河到底入东海,天一榭的水都流到了别处,想必,如今这里,也是一片荒芜了。种种种种,皆由共工撞断不周山而起,这在天界,颛顼就是犯了他的大忌,共工就成了他眼中的乱臣贼子,不肖子孙,颛顼上奏黄帝,黄帝便派你爹祝融去攻打共工,都说水火不相容,说到底,都是沾有血亲的一家人,终归,在权力和欲望的硝烟中,殆尽了。”伯桑说着那些早已湮灭的神界故事,似乎已经像手边的白雾,渐渐的,都消散了。 女又听到伯桑口中说起祝融的事就想起了金羽,有些黯然。转念一问:“大哥,你说,共工和我爹,是有血亲的?” 第79章 乱臣贼子 2 “他们都是颛顼的子孙,黄帝之后。不过共工那时正在和颛顼争帝,天庭众神有的分帮结派,有的却是坐山观虎斗。共工怒撞不周山,对于神界来说,到底是个重挫,先不说几个帝后的权力,单是颛顼想称霸宙宇的野心来说,也是不可存在的。所以后来共工落败,凡是共工一党在天庭的神,仙,等众党羽,通通都被剪除。你看到的,一个是我,一个是伯昔,还有一个是我的五哥,伯涧,我们在此小聚,大家多喝了几杯,互诉苦水,大家都喝醉了,谁料到,共工就是仗着酒胆,怒撞不周山。在这次天一榭相聚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难道……因为这件事……”女又说,她想起了三途曾经说过,因为一件事,三途被贬下地府,做了三途川。 “不错,天帝向来厌恶神龙一族,当年大哥和二哥曾差点取代了天帝的位置,这次他抓住了我们三兄弟煽动共工撞不周山一说辞,和颛顼联手,天帝清扫干净了神龙族,颛顼清扫干净了不肖子孙,二神各取所需,颛顼在那之后野心越来越大,终于……” 伯桑还没说完,女又远远的听见动静,看着亭子的那头来了一个粉衣女子,女子梳着冲云髻,发间琳琅配饰叮咚作响。伯桑止住了话,女又像那个亭子望去,但见那女子眼神闪烁左顾右盼像是怕人发觉一般,女子走到亭子里的伯桑身边,女子焦急的轻唤着伯桑,伯桑并未醒来,女子急得快哭了,情急之下,女子架起伯桑歪歪扭扭的走了,看到这里,女又就问伯桑:“她是谁呀?她怎么,她把你带到哪里去了?” “她就是织机子,在天宫中,她掌管众神的锦衣华缎,自从她下界后,众神没有新衣可换,于是,位级神位的,现在大多都是白衣白衫。当年天一榭一聚,我伯氏三兄弟都大醉不醒,当我醒来的时候,四周却是一片白雾,就像这样——”伯桑说到,右手一挥,眼前的景象又不见了,四周都是白雾,二人被白雾包裹,除了白雾,什么都看不到,女又突然想起自己被囚八宝葫芦中的一幕,心有余悸,她急问伯桑:“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诡帝的嫏桥,谁都知道,天帝有座书屋,叫嫏嬛,可是却很少人知道,诡手中有一座比嫏嬛还宽广的嫏桥。”伯桑望着满眼的雾气说着,他伸出手拨散白雾,渐渐的,女又看清。 他们脚下是一片水域,他们临水而立,女又心神一惊,伯桑赶紧拉住她,急道:“切记,在天宫,无论何时何地心神不可散,不可乱,把你的心静下来,你是可以立在水面的。” 女又闭上眼睛,她忽然想起在八宝葫芦里的那个银丝蚕蛹,貌似,外界真的和内心有着某种牵连。当她再睁开眼,她真的好好站在水面上,她惊喜的望着伯桑,伯桑笑道:“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正是因此,能立于嫏桥者尚可保住性命,若是被嫏桥之水淹没,神魂俱灭。” “嫏桥?到底是什么,名字和嫏嬛如此像,难不成,也是书屋么?我常听你们提起诡帝,诡帝又是谁?”女又满心的疑问,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伯桑。 “嫏桥不是书屋,是一个神秘的地方,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应该说,知道这个地方的神,大多已经被嫏桥之水,湮灭了!”伯桑无意一语,女又却万分吃惊,她想,若是自己刚刚真的掉下去该怎么办,想到此,脚下又有些不稳。 伯桑又道:“不惧,不惊,不为所动,这嫏桥之水其实是自己心里的折射,恐怕,也只有诡才能想得出这法子,要触犯了天规的神受尽内心的折磨,最终,在每日剧增的恐惧中,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好可怕,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那诡帝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相处这样一个恶毒的法子来惩治别人。”女又的心虽然定了下来,可是她仍旧不习惯着周遭的一切。她记得诡帝是自己娘亲的关门师父,然而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师父,总有一种惧怕。 伯桑看着那漫天的白雾,缓缓说:“诡,和这个地方一样,是个神秘的神,听说,是天帝的影子,天帝有一天闲来无事,就将自己的影子和自己分隔开来和自己的影子下棋,天帝是白子,诡是黑子。后来,就再也回不去了,天帝给自己的影子取名为诡,诡渐渐有了天帝的神格,和天帝越来越像,见风化形,居然变成了一个和天帝一模一样的俊俏男子,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为白,一个为黑。 到后来,天帝越来越喜欢自己的影子,经历了几次神界动荡,天帝渐渐觉得,天宫众神皆不可信,唯有诡,和自己一模一样从自己身体里分隔出来的诡,值得自己信赖。 诡,渐渐有了天帝赐予的一点一点的权力,天帝派遣的任务,诡一件一件都完成得很出色,在三皇五帝之后,其实应该还有一个诡帝,只是天帝始终觉得诡帝一直是自己,他们同心同德,不用分彼此便没有再议。 想篡夺天帝天权的神太多了,先前的大哥二哥,而后的颛顼共工,别以为天帝和颛顼联手除了共工,天帝就会放过颛顼,他不但叫你爹和共工自相残杀,以致颛顼后来不知所踪,我估计,也是天帝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所行之事。”伯桑走了几步,回头说道,女又看着云雾之中的伯桑有感而发道:“早就听闻,权力厮杀穷凶极恶,没想到……”女又想到了祝融,那个从未谋面的赤帝爹爹。 “再说说这里吧,这里是个诡帝画下的结界,结界的名字就叫嫏桥,说叫嫏桥却没有桥,你可知为何?”伯桑笑道。女又又看着自己脚下那宛如镜面的水域,此时,她已经可以平稳的立于水面,她心里有了答案,道:“心静,便是桥。” “不错,孺子可教。静下来,不恼过往,不悔情恨,不念红尘,不恨因果,这十六个字,就是最坚固的桥。能做到,就不会被嫏桥之水淹没,就有出去的一日。”伯桑笑道,突然远处水声作响,女又扭头一看,只看到一条青蓝色的尾巴在水面一闪而过,女又问:“大哥,你不是说,落入嫏桥只水中,就神魂俱灭么,怎么,水里还有条大鱼?” 伯桑回头再一看,也已经只剩下水花推开的波澜,伯桑又低头一看,女又也低头看,只看到清澈的水中一条修长的影子滑过,那影子有一条长长的鱼尾,而上半身却是一个人。 “这是嫏桥结界中的守护神,名曰菁,是靠吸食所囚骤灭神魂碎片而活的琼光人鱼,人身鱼尾,我在嫏桥的这些日子里,多亏她陪着我,也不知道她是时时刻刻等着我从这水面掉下去还是什么,呵呵……”伯桑忽然笑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嫏桥,到底是什么?”女又问。 “一个牢狱,一个关押犯罪之神的牢狱,进来的神,大多已经进了菁的肚子了吧!”伯桑苦笑道。 “大哥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是因为天一榭的缘故?” “嗯,那天织机子事先预感到了什么,急匆匆的将我从天一榭带走,可是我们能去哪呢,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匿,迷糊中,我听见织机子抱着我在低头哭泣,又听见她和一个男人的对话,我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个地方了,我曾迷茫过,惧怕过,对过去的惶恐,对将来的不安,甚至,我记得,当我觉得快要放弃的时候,脚下的水淹没了我的耳鼻……” “啊!~那不是,会被菁吃掉?”女又惊叫了出来。 “是呀,为什么我还活着呢?我也不明白!”伯桑抬起了头仰望着头顶,又道:“在这里,没有日夜没有黑白,一次一次莫名其妙的醒来,我甚至觉得若是被菁吃掉就好了,可是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水面上,看到的,是一个蓝发蓝眼的美丽女子,她伏在我身上静静的看着我,皱着眉,不说话,我看她眼里含着泪光,那一瞬间,我觉得心静了下来,终于,在她的泪滴落之前,她消失在了嫏桥的水中。”伯桑似乎看到了他第一次看到菁的时候,伯桑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她是菁?菁是个女子?”女又又惊道。 “嗯,菁是个女子,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她给我唯一的一个印象,就是那双含着泪的眼睛,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双眼含泪,她是不是想说什么,她甚至没有和我说过话,只是,从那以后,我的心真静了下来,我不知道在这满是白雾的地方呆了多久,当我已经习惯每次在菁的歌声中醒来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我醒来发现,是在天帝的后院。”伯桑话音刚落,四周又变成女又和伯桑最初来到的一个地方,仙音袅袅,彩凤环绕。 “被囚,我也尝过这个滋味,很可怕,很孤独,无论是被囚在多美的地方,都很可怕。”女又想到她在八宝葫芦中的那段日子,此时听完伯桑的叙述,她觉得越美丽的地方,越让自己毛骨悚然。 第80章 曾老头 1 “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诡,他一身黑衣,手中拿着书卷,的确和天帝长得一模一样,连说话的神情都是,后来我才知道,自天一榭一醉之后,已过了万八千年,上古神龙伯氏一族,现在除了我,尽数都被贬下凡界,永不得回天,我问他,为什么我会在嫏桥之中,而不是像其他神龙一样剥夺龙神贬下凡界?诡很淡然的说,织机子背负着我不知所措,天下虽大,要将他二人翻出来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这时,织机子遇到了诡,我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最终,诡将我藏在嫏桥之内,而织机子,则代我背负了所有的罪名。” “你是说,所有的罪名,多重的罪?”女又惊道。 “我不知道,诡只说天帝剥了织机子的神位,贬下凡去做了个凡人,那时诡和我说的时候,我看到了诡脸上苦涩的微笑,他说‘看似是惩罚,其实做凡人有什么不好,没有长生不息的生命,就没有绵延不断的疼痛。’我始终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问诡,他私自将我藏在嫏桥之中,就不怕天帝落罪么,那时诡皎洁一笑,道:‘如今天宫之中,已经没有天帝了’。” “没有天帝了?什么意思?天帝去了哪里?”女又更惊讶了。 “没有人知道曾经那么害怕大权被夺,无所不用其极的天帝到底去了哪里,为了什么舍弃了自己一直的坚持?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诡的时候,诡,他诡异的看着我,正如他的名字一样,若不是那诡异的眼神皎洁的笑容,我甚至分不出,谁是天帝谁才是诡。诡最后说的是,我虽然现在从嫏桥出来,日月已更,可我还是戴罪之身,他贬我下界,降为兽,作为四灵兽只长,镇守东方之福地。” 伯桑说完这句话,女又眼前黑了下来,刚刚还恍如白昼的天帝后院,一瞬间又变回了伯桑所住的小竹屋,桌子上一盏微弱的煤油灯将女又的视线拉回来,好似做了一场梦一般,伯桑低声道:“诡说的没错,其实做个凡人其实挺好,这就是我和织机子的一段过往,我下凡来苦苦寻她,终于在几年前在这个村落找到,她已经不记得前尘,还是不要提及比较好。” 话音刚落,织娘从厨房里端着鱼出来,笑道:“你们兄妹两说什么呢这么起劲儿?”织娘放下鱼朝里屋唤道:“阿婴,别闷着了,出来吃饭了!” 女又看了一眼织娘,她似乎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女又又看了一眼衔着汤匙正在喝汤的伯桑,突然觉得,这样简简单单,其实挺好。 女又和伯婴是住在同一间房,女又吃完了晚饭回到房里的时候伯婴正背对着她睡着了,他们的床挨得很近,女又在床上盘腿调息了一会儿,看到伯婴翻了个身,就问:“阿婴,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见你,这几日,心情都不太好。”谁料想,伯婴又转了回去,良久女又才听到伯婴小声的说了句:“不用担心,我只是不喜欢这天气而已。” 女又看着那娇小的背影,没有多想,也就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睡去了。 春雨一连下了将近半个月,伯婴就忧郁了半个月,这期间女又和伯桑到时相处得很融洽,织娘时不时的来探望他们,女又也找不到什么机会问伯桑伯婴的事情,一日清晨,女又起身,见窗外的雨终于不再下了。 春日的气息透着万物复苏的美好,女又忍不住穿上木屐走出了竹屋,女又带着平日里腰间挂的物事,纳宝道人图和百宝囊,此时手中更多了把伞,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伯婴的影响,她现在也挺不喜欢雨水滴落到身上的感觉,生怕春雨来去无常说下就下。 女又想到,来伯桑这里那么久还从未踏出过竹屋,这些日子大多是因为天气在屋子里和伯桑聊天,现在雨停了,出来走走女又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之前在八宝葫芦里不见日月的日子过怕了,她已经很久没有闻过花香见过青草,此时的微风拂面,女又看来,是那么的珍贵。在青石小路上,女又一路欣赏着两旁的美景,漫无目的的走着,享受着内心的愉悦。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来了辆牛车,赶牛的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后面,老者发间插着跟树枝丫丫做成的发簪,唱着听不懂的调调,女又的目光被他吸引一路扭头观望,老者显然没有留意到她,女又看着老者疑窦越来越大,忽然叫住了她:“吕相爷?” 老者不听便罢了,一听乍立而起,双目圆瞪看着女又,女又此时穿着深紫色的丝麻衣衫,发髻歪歪的梳着,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锦衣华服穿着讲究的女子,只见那老者难为一笑:“姑娘这是在叫谁呀?老朽姓曾。” 女又看着那老者反复无常的表情更疑惑了,走近仔细一看,道:“你是曾先生?不知曾先生可去过咸阳?您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位秦国大臣。” 那老者并未答言,而是冲前面的童子道:“小童儿,别停下来,去晚了,今天的菜可卖不出去了。”老者说完连看都不看女又,把脸撇过一边坐好了,小童子继续赶着牛向前走去,女又看他车上的确落着菜,想是要到集市上去卖。 女又快跑几步,走到他们要去的方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童子道:“姑娘还是不要纠缠我们吧,我们不过就是这小村子里的菜农罢了,您还是让开条道让我和爷爷过去,今天的早集我们去晚了今天可就没有钱买米下锅了。” 女又从发间拿下玉簪递到童子面前,道:“童儿,你们这车的菜姑娘我买下了,曾爷爷年岁高矣不可远行,这菜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吃吧,我这玉簪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不过米肯定是能买得回来,我送曾爷爷回去,不如你代爷爷去趟早集用着玉簪换米回来如何?” “你这破簪能值几个钱,真能把米换回来才怪呢!况且,我从来没见过你,想必是外乡来的人吧,素不相识来历不明的女子家家,我怎么能轻易将爷爷交托给你呢?简直太失礼了!”童子嘟起个嘴道。 “罢啦,亦秋,既然姑娘如此说了,这菜恐怕也卖不出去了,还以为今天雨水收了,能靠着堆菜换几个钱,看来是天不佑我呀。不如就按姑娘说的,用着发簪去换几袋子米回来吧!”车上的老者突然发话,那小童儿哼了一声没好气的从女又手里接过发簪,刚想走,又看着老者道:“可是,爷爷,那你——” “我会送爷爷回去的,你不必担心,对了,我看你们衣衫有些旧了,再用这个,换些新的衣物回来吧!”女又说罢,又从发间取下根发簪,当她第二根发簪被取下,长如黑瀑的发散落下来,“爷爷……”那童儿还有些支支吾吾不肯走,他不知道女又是谁要做什么,可是看见老者冲他摆了摆手就唯唯诺诺的拿着两支发簪向集市走去。 见那小童子渐渐走远,老者躺在了车上,枕着要卖的菜悠哉道:“多年不见,姑娘性子丝毫不改,随手从身上取下一个物件,就能把我们小老百姓打发了,老朽实在佩服呀!佩服呀!” 女又相视一笑,纵身一跃,跃到车上,长鞭一甩,赶着牛向着相反的地方去了,一路走着,女又道:“多年不见,相爷过得可还好么?想不到,你我居然在这荒芜之地重逢了。” “哈哈哈,姑娘见笑了,当今相爷可是姓李,不是姓曾呀,劳姑娘挂怀还亲自送我这老骨头回去,真是担待不起呀!”那老者爽朗的笑声倒是让女又觉得干净,想起多年前权倾朝野的吕不韦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真是讽刺。 在曾老头的指引下,女又驾着牛车到了他的住处,只是一间茅草盖成的小矮房,前面有几亩田,一个妇人拿着刚洗好的菜走了出来,看到女又有些不知所措,忙问曾老头:“爹,不是你和亦秋去集市卖菜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位姑娘是?” 曾老头身子骨倒是还算矫健,一个健步就从车上跃下,女又扶着他,他倒是还甩开了女又,只见他哈哈一笑,道:“今天家里有客人,就叫那孩子自己去了,阿珊,进屋去吧,家里还有茶么,倒些来!”叫阿珊的妇人闻听面露难色,低声道:“家里连米都没有了,哪里还有茶,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呃,爷爷不用客气了,我不用什么招待的。”女又急忙打圆场。只见曾老头哎了一声,难为情道:“女姑娘先跟我进来吧,早春寒凉,莫让露水寒了身子。” 女又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跟着曾老头转身进屋,那屋子里倒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会客的地方也只是厨房链接卧室的一小间空房,叫阿珊的妇人找了两张干净的席子,再把平日里砍柴用的树桩拿了过来,勉强做了桌案和地席。 女又一直不敢料想,面前的这个老人,就是当年叱咤商界和振荡朝野不把人事放入眼帘的吕不韦。 “当年我门庭若市,自以为奇货可居,满打满算,最后才发现,还是这家徒四壁的好呀!”突然曾老头一声感叹不知道因何而发。女又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一个败者的哀伤和失落,就连笑容里也夹带着无奈。 当年的吕不韦的确门客众多,可现在,却连招待自己的一杯清茶都拿不出来,想到此,女又解下腰间的纳宝道人图,从中间拿出两只杯子,那杯子是深赭色,对着光勉强可以看到花纹,曾老头笑着问:“这又是什么宝贝?” 第81章 曾老头 2 “曾老,你家可有开水?”女又笑着问。 “阿珊,有开水么?倒些来!”曾老头高喝着。只听见厨房里应了一声,不久,妇人便用瓢子舀了瓢开水,女又告诉她倒入那两只杯子里,当热水充满杯子,瞬间茶香四溢,那妇人也惊呆了。 “阿珊,你去忙你的吧!等下唤你再来!”曾老头吹了吹面上的雾气道,那妇人应了声,转身进厨房了。 “好久,没有闻过这样的茶香了!真叫人怀念。”说完他急忙喝了一口,突然嘴张得老大,笑开来了,“真烫!” 女又却没有端起杯子品茶。而是定定看着曾老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听说,现在政统一了天下,这本是极好的,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可是为什么……我不在的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头闻言,叹了一声:“自古,成王败寇,本无异议,说到败,我倒不是败不起,只是我不甘心,败给了自己的儿子,我经营多年,弃商从政,一步一步为他铺好的路,他倒是走得稳当,谁料想,他会对我起了杀心。” “你说,政,是你和赵姬的孩子?”女又大惊。 “嗯,要说野心,我的野心倒是也有一些,像杜鹃一样将自己的孩子放到其他禽类的窝里,本以为可以一步一步独揽大权,最后落得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我能保得住一条命,已经算是上天对我的垂怜了。” “是?……政要杀你?”女又更惊讶了。 “嗯。他不知道我是他的父亲,我当然也不想让他知道,因为……”这个现在姓曾的老者,已经如鲠在喉再难争辩。 “权力,到底是什么?没有的人一直苦苦追寻,拥有的人紧握不放,生怕被别人夺了去,这几日我听到的,怎么都是这些故事。”女又想起了伯桑先前说天帝和诡帝的故事。 “现在想来,恐怕我当时是被权力迷了眼,让政感觉到,我对他而言,已经是个威胁了吧!这么多年了,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忘记了那些过去,女又啊~你不该出现,若不是你,恐怕,我已经忘记了那些过去,我现在只想这样静静的过我自己的日子,看着阿珊改嫁,看着亦秋娶亲,我这辈子也就无所憾了!”现在的他,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气魄,在女又面前的这个老头,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迟暮英雄,再不是当年的吕不韦。 “你是如何逃过政的追杀,到的这里?亦秋是你的孙子么?” “他是吕原的儿子。当年我在牢狱之中,赵高逼我喝下鸩毒,剧痛之中,我猛然想起当年你曾给我一瓶可以解毒的药泉,我一直缝在袖子里,我忍着剧痛将袖口扯开服药泉,就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灵堂之中,好在棺椁没有盖上,我从棺中走出来,那时正是夜间,只有吕原一人在为我守灵。 吕原见我从棺中走出很是害怕,在我细说前情之后放才定下心来,他对我讲述,在我死后,秦王怕我门下客有异动,假说是我母去世,可是吕原等几个门人不信,吕原和松月苦苦哀求许久,赵高方肯将我的尸体归还,但是不许声张,就在此时,我从棺中醒来,再生为人,我也想透了不少事,多方部署,终于掩人耳目,从咸阳逃了出来。 漫无目的的东奔西走,最后来到齐地,见此安逸祥和,就打算在此终老,我拿出最后的几块金子遣散了一直跟随我的几个门客,唯有吕原不肯离去,他本就是我的亲信,他说世上早已无牵挂,他只想侍奉我终老,我想,他可能也是厌倦了杀戮抢夺的日子了吧,就答应了,我和他都改了姓氏。他认我为父,我们在此住下,后来吕原娶了本地的一个女子,生了亦秋,几年前,吕原旧伤复发,死了。”老者面无表情的说着过去的事,好像和自己毫不相干一样。 “原来如此,刚刚见那少年到也机敏,待你也相当好呢!”女又想起刚刚那个聪慧的少年道。 “十多岁了,再过两年也该娶亲了,可是,现下谁会肯把姑娘嫁到我们这家来!哎~” “靠着先生的头脑,想让媳妇孙子吃饱穿暖应该不是难事呀?”女又实在是不明白,即便是落魄至此,凭着他的头脑,让他们吃上一口饱饭也不会太难。 “哈哈,难,太难了~”曾老头端起吹冷的茶一饮而尽。 “对了,你当年到底是去了哪里?怎会突然间就失去了音讯?在你之后,政的身边来了个朱砂,那女子的狠辣是我见过所有女子之中最可怕的,政的魄力和威望多半是由自于她,现在想想,如果当年你没有失踪,在政身边的是你不是她,恐怕……呵呵……” “我去哪了?”女又心里盘算着,难道要和他说自己真的境遇么,还是不要吧,女又如此想着,微微一笑:“我是被人关了起来,前些时候才刚出牢狱。” “哦?是谁有如此功力,能将你关起来?据我所知,你不是昆仑山上下来的术士么?”曾老头很是惊讶。 “术士又如何?一山还有一山高。先生不是也说么?成王败寇,技不如人,我就该有这些年的牢狱之灾,我认了,先生,你不是也认了么?”女又有意隐瞒,巧妙避开了他的疑问。 “哈哈哈,不错,输得起才是大丈夫,不过,姑娘几十年过去了,我瞧你怎么面容丝毫未改,还是一如从前年轻?是不是因为那个什么术?” 女又思索再三,还是如实告知:“嗯,其实我今年已经四百多岁了,本来我还想瞒着先生,现在不如就对先生明说了吧,这些年,我是被朱砂的弟子收入了一个宝葫芦中,直到前几日遇到我大哥方才得以逃出生天,我听闻,朱砂来历非浅,我那三哥已经是修行千年乃至万年的术师,三哥对朱砂尚且惟命是从,想必,朱砂有更高的身份也说不定。 从我和三哥在赵国救公子政开始,就是朱砂的谋划之中的事,我记得我曾恼怒被咒月打败,当时我大哥说,我败的不过是朱砂的至宝,实至名归,我一直不懂是何意,不过我现在懂了,不是因为我不够强,而是我的对手太强。” “原来如此。我原还以为赵高是被利欲熏心,有心置我于死地,亏我还将松月嫁给他,现在看来,他逼我喝下鸩毒应是有意放我一命,因为他知道,当年你曾送了解毒之药给我,真正想要我死的,应该是朱砂。 我曾听松月说过,她听后宫传言,朱砂曾为了震慑一位恃宠而骄的妃子,斩下另一位妃子的双手接在自己手上,我想,对于你们而言,取人性命不过翻手之事,我早就看出你和赵高不是等闲之人,后来又来了个朱砂,我还妄想用权谋之术登上万人之上的位置,却没曾想,我竟日日与虎同食,真是胆大妄为,让人可发一笑,若是他日姑娘再见到赵高,就替我这早死之人好好谢谢他的不杀之恩吧。” “你说,松月嫁给了赵高?我三哥?”女又惊讶的说,曾老头看她一脸诧异,哈哈笑了,“我总以为,你们该是一对,可是,时不我待,世事,总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去发展,变数太大,来不及应付,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姑娘说着一腔肺腑之言,也算是三生有幸了。本想着留姑娘在此吃顿便饭,可惜,我这家徒四壁怕是也拿不出什么好菜来招待姑娘,让姑娘见笑了。” “先生这是要下逐客令么?呵呵,听闻先生是商贾出生,凭着先生的才智机敏,要过上好些的日子应该不是难事,为何……”女又再次问他,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他不知道吕不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到了我这把年纪,又经历了这些,改有的都有了,还奢望些什么呢,我不是说了么,我现在就想着阿珊改嫁找个好人家,孙子早点取上媳妇,这就够了。” “那,又儿,就祝先生早日达成所愿。”说罢,女又端起杯子喝尽了茶,曾老头也笑着喝尽了茶。 那日的中午,女又从那座小房子出来,在路上遇到了吕原的儿子亦秋,就是那个赶着牛车的少年,他看着少年坐在车上乐呵呵的,见到他一改早上的戒备,还和女又打招呼,女又看着他车上有几担米,几个包袱就知道是换了好东西,女又对那少年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少年笑眯眯的走了,女又看着少年的背影,想到了当年的赵政,那时的他,应该也是这般大吧。 突然起风了,微风吹动女又的黑发,对于他不在的这几年,吕不韦的话多少弥补了一些空白,她想起吕不韦说的三途娶亲的事,心里有一丝落寞。 回到伯桑住处的时候雨早已经停了,春日挂在天上,日头很好,远远的,女又就看到伯婴趴在房顶上晒着太阳,伯桑正在竹林里弹着曲子,她便回到屋里先把散乱的头发给盘起来了,然后爬上房顶把伯婴给拉了起来,伯婴睡得正好被弄醒了好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的问女又要做什么,女又说:“今天天气好,我见很多人都去集市,阿婴,你都多久没出门了,也不憋闷么,走,咱们去集市逛逛吧,我来这里这么久,都还没去过集市呢!” 第82章 凤钗头 1 被女又拉起来逛集市的伯婴显然还没睡醒,伯婴眯缝着眼睛道:“这么好的太阳,不睡觉,姑姑你要逛什么集市,这集市有什么好逛的呀,人乌央乌央一大片,吵死了。” “这么好的太阳,睡个什么劲儿,雨下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放晴了,不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怕是要发霉了。” 两个人一言一语的就走到了集市,灵蚕村离隔壁的一个叫做邬子的小镇很近,集市多在邬子镇和灵蚕村中间举办,因为下了半个月的雨,人们好不容易等来了太阳天外出活动,所以今日来逛集市的人特别多,来到集市的伯婴都给吓傻了,道:“今天人真是多,姑姑不如我们回去吧!” 女又一把拽住她:“来都来了,怎么能空手而回,你就当陪陪我嘛,好嘛,好阿婴。”两个女孩儿调笑着,不像姑侄更像姐妹。 女又是没有钱的,只得从百宝囊里又掏出了个什么物事换了钱买东西,女又零零碎碎也不知道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伯婴跟在后面活脱脱成了个丫鬟,一路替女又扛着包袱,包袱里神马金银器皿首饰梳妆的东西一大堆。 逛了许久,两人口也干了,正准备走进客店喝盏茶,伯婴扛着大包小包看不见路,迎面而来一个不看路的小书童,只听见一个清脆的瓷器摔破的声音,一股子赤褐色的液体带着浓浓的药味泼溅在二人的衣衫上,等两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一个瘦弱小童蹲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破碎的陶罐不知所措,良久,那小童竟然哭了起来,女又道:“你哭什么,姑娘我被你着滚热的药汤溅了一身,我还没哭呢!” “就是,你这小哥怎么走路不长眼睛,我们两个大姑娘还拿着这许多东西都没看到么?”伯婴也在一旁帮腔。 “完了,完了,这下是完了,好不容易熬的一碗药,这下是真的完了……嘤嘤嘤嘤……”那坐在地上的小童是真的哭开了,眼见他如此女又也有些于心不忍。女又走过去,拾起打碎的药罐,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钻入她的鼻孔,她又问道:“小哥,你这是什么药,这么呛鼻?” 那苦着的小童闻听,一把抢过女又手里的药罐碎片呛声道:“你管这是什么药,这可都是救命的药,现在,现在都被你们给撞没了,我家公子可怎么办呀!嘤嘤嘤嘤……”他没说几句又哭开了,伯婴正想说什么,店里的小二上来制止,在他们二人耳边说:“二位姑娘还是别生事了吧,这位小哥为了凑钱给他家公子瞧病把能卖的都卖了,这不,才在一个郎中那开了个方子,好不容易买了药炖煮好了,正想拿上楼去给他家公子喝呢,可是……你看,这下是白费心机了,哎——” “他家公子得的是什么病?那药如此呛鼻,都是些什么药呀?”女又也小声问小二。 “谁知道呢,从去年冬天,这两人就在我们店里住下了,只知道他们家书童叫他们公子叫苏公子,看穿衣打扮也是名门望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这里病了那么久也无人肯医,现在都开春了,起先还见那苏公子下楼来和我们闲聊几句,现在只要一走近那苏公子的房间就闻到一股臭味,现在他们也好几天没给店钱了,因为那股臭味,我们都没客人肯住了,哎,只求苏公子的病赶紧好,好了快些走吧!” “臭味?得病了怎么会有臭味?”伯婴问着,店小二一摊手说他也不知。女又记得刚刚那药罐子一股冲鼻的味道,对伯婴说:“阿婴,这小哥的药罐碎了,药汤都洒了,多少和我们也有些关联,不如我们就去看看他们家公子如何?” 伯婴点了点头,二人想去寻那哭鼻子的小哥,可是这时那小哥早已没了人影,女又就叫店小二带他们去找那位重病的苏公子。二人随着小二走到回廊,迎面而来的是股酸臭味,果真如店小二所言,“这味道,就是你说的那位苏公子身上发散的味道?” “可不是,这味道开始还没什么,可是越往后越浓,没多少人受得了,哎~就是这儿了,那位公子就在尽头的那个屋子里,二位姑娘,我可不去了,我怕这味儿,我先告辞了,失陪失陪!”店小二一溜烟的不见了,女又和伯婴也未多加理会,女又走到那走廊尽头的那间房。 走到门前,听见房里有动静,也听不清楚是什么,她敲了敲门,没过一会儿那个小书童前来开门,刚见女又就没好气的说:“怎么是你们,你们打翻了我的药罐,现在又来作甚?” 女又也懒得理会他,只说道:“你若想你家公子多活几天就带我去瞧瞧你家公子。”那小书童那里肯放女又进去,伸开双臂阻挡住,嘟起小嘴道:“来路不……” 那小书童一句话还没说完,伯婴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伯婴冲女又道:“何必啰啰嗦嗦耽误工夫,姑姑你尽管去看苏公子,这小书童我盯着。”女又一转身进门了,伯婴说是要看着那小书童,一转身也跟着女又走了,那小书童满腹委屈的跟在他们后面,也不敢吱声。 满屋子都被一股腥酸的味道充斥着,说不出的恶心,伯婴用袖捂鼻,女又则顾不得其他,走过玄关看到一张小床,床上的人盖着厚厚的棉被,那人背对着她们,那人好似在发着冷颤,伯婴放下手里拿着的许多物件,搬了两张凳子,一张给女又,一张自己坐着,一旁的小书童捂着嘴在旁边站着。 女又看了那书童一眼,道:“你且别慌,我们并不是恶人,刚刚撞翻了你的药,闻着不对劲才想店小二打听,知道你们是冬天便身染恶疾在此住下,只可惜冬去春来不见好转,我心想到底是什么病要医治这么些时日,便和阿婴前来看看,你切把你们所遭所遇告诉我,我和阿婴虽不是名医圣手,但是定会竭尽所能医治这位公子直到痊愈为止。” 女又说得聚聚恳切,那小书童也放下戒心,只是这么一问哭腔又上来了,他面带委屈道:“我和公子游历四方,去年冬日在此住下,也不知怎么的,公子突然就病了,也寻了些大夫来问诊,可大夫也说不清是什么病症,我本想等天气转好了用木车将公子拉到镇上去医治,可是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我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前几日雨小了我在街上路遇一个江湖郎中给了我个方子,我变卖了公子的家当好不容易凑齐了药费,可是……” 那小书童又哭开了,女又和也算是清楚了,伯婴问:“你家公子的恶疾,都有些什么症状?” “发热,发抖,偶尔热度退了又发冷,时而清醒,时而说胡话,刚刚公子还能和我说几句,现在不知道——”小书童说着想去唤床上躺着的人,女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动。 女又坐到床边,唤了几声,见那人不动,就伸过手去,想把他扶过身来,女又双手刚触到那人的身子便觉得无比冰凉,她触摸到那男人的面庞,觉得那男人在微微颤抖,女又将男人翻过身来,女又只看到一个面庞白得好似冻僵的男人,他紧闭双眼,双唇乌黑,看似很痛苦,女又定睛一看,心弦跳动了一下,虽然这个男人发髻散乱,面部表情扭曲,但此时,女又心里却觉得这个男人让她想到了政。 忽然的,那男人抓住了女又的手,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不清的言语,两排牙齿上下叩击,和政的种种过往冲击着女又的脑海,女又反抓住那男人的腕子,探起了脉,女又定了定神,当即,做了一个决定:把这个男人带回去医治。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伯婴后,伯婴点了点头,伯婴道:“眼见患者而不治,无异于夺人性命;姑姑心地慈善,他日定有善果,现在爹也在家,我想爹也一定能帮得上忙。” “嗯,小书童,你叫什么名字?”女又转而问一旁站着的小书童。 “仲里,平日,公子都是这么叫我的。” “仲里,你听着,你家公子我瞧着不像得了什么病,而是中了毒,这毒我也瞧不出什么门道,我现在要带他去见我大哥,我想,我大哥一定能救你家公子!” “中毒?怎么会?”那书童痴愣道。 “别说这么多了,赶快收拾东西,这便走吧,你说你家公子从入冬便病了,这都拖了多少时日了?再晚下去,怕真的连命都没有了!”女又一言好似惊醒梦中人,叫仲里的小书童闻言急忙打开包袱,把平日用的东西都装裹了起来。 “姑姑,可是,现在苏公子病重动弹不得,你我两个女子要怎么将他带回家呢?”伯婴一旁问着。 只见女又打开腰间的竹筒,从里面取出纳宝道人图,平铺到地上,她掀开那男人厚厚的棉被,那男人觉得寒冷身子蜷了起来,女又伸手去扶他,谁知,那男人便一把紧紧将女又抱住,女又吓了一跳,这时男人说的话女又终于听清了:“我好冷,抱紧我!”就在霎时间心底有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她这时才感觉到,那男人的身子是如此冰冷,女又急道:“阿婴快来帮我!” 第83章 凤钗头 2 伯婴一旁看傻了,听到女又说话才想到去帮女又,她们二人合力终于让那男人安分的平躺在了床上,女又口诵真诀,将男人收入纳宝道人图中,从未见过此景象的仲里惊呆了,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口里连连叫妈。 女又将纳宝道人图卷好重新放入竹筒,对坐在地上的仲里说:“闭上你的大嘴,收拾好东西就跟我们走。” 伯婴拿起东西,和女又蹬蹬蹬的出门了,坐在地上的仲里咽了咽口水,也裹了裹包袱随女又而去。 女又急匆匆的下楼,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块黄闪闪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放到柜台,说:“这是苏公子近来的店饭账,我现在急着带他去别的地方医治,这下算是结清了。”来不及等掌柜和店小二反应过来,女又风风火火的早出了门,伯婴急急忙忙的追上去,掌柜看着桌子上的那块金子乐得合不拢嘴,正想说什么,只见那个叫仲里的小书童大包小包的扛着许多东西冲了出门。 “这两瘟神,总算是走了!”店小二感叹道。 “刚刚那个出去的是苏公子的小书童,那那个苏公子呢?你赶紧给我去看看,可别叫他死在了我们这才好!”掌柜一把将金子收入囊中嫌弃道。 当女又伯婴带着仲里的书童回到伯桑住处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还没进家伯婴就叫喊开了:“爹,爹快来!” 只见伯婴推开篱笆,伯桑正好从竹院里出来,道:“每次看见你都气喘吁吁的,把气顺直了再说,说了多少次了,跑慢点跑慢点就是不听。” “爹,我和姑姑……在集市上救了个人回来……姑姑说……”伯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伯桑冷哼了他一声,冲随后而来的女又道:“又儿,阿婴说不清楚,你说!” “大哥,我们还是进屋说吧!”女又握紧了腰间的竹筒道,伯桑看见她的举止,点了点头,女又和伯桑刚进屋,伯婴跟在后面,那个叫仲里的书童赶到了,他跑得慢,跑到的时候他只感觉自己要升天一般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起不来了,还是伯婴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了客厅。 到了客厅,女又向伯桑说明了原委,伯桑点了点头,道:“此人现下何处?” “在我的纳宝道人图里。” “纳宝道人图?”伯桑来了兴致,只见女又从金边竹筒中取出纳宝道人图,平铺到桌上,口诵真决,图中那个病怏怏的男子就慢慢出现在了竹椅上。 伯桑看竹椅上的男子一直在瑟瑟发抖,神志不清,他用手背探了探那人的额头,然后拾起手腕把了下脉,之后,笑了笑,对女又道:“此人无病,只是中了寒毒。” “我也觉得他这个样子不像有病,只知道是中了我等玄门之术,却不知是寒毒,大哥,何为寒毒?”女又反问伯桑。 “此寒毒,可不是冬日外寒入侵,也不是什么阳虚阴盛,只是有人刻意在他体内种的一个种子,这个种子的名字就叫寒毒,玄门中人,想利用邪门歪道获取功力者不占少数,这种寒毒应该是极北之地的道友才有的东西,他们体质阴寒,常需要凡间男子的阳气来补身,此毒若幼蚕,能从人七孔中爬入,寒冬种下,惊蛰之后破体而出,待那时,毒若银蛇,只能从人口之中爬出,不过真到那时,这人阳气被寒毒吸尽,元气大损,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那可如何是好?怎么会有人如此恶毒。”女又愤恨的说。 “你似乎很在意这人,你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他吧。”伯桑觉出了异样,女又面上挂不住低头道:“就觉得面善,又见他如此可怜,才会如此。再过两天,便是惊蛰了,那时他体内的银蛇由口而出,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想要救他倒也不难,只需将他体内的寒毒取出炼化,再配上几服药再给他饮下,过些时日他自然恢复如初,只是,只有你能救他。我和阿婴,都不行。”伯桑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又,女又一惊问:“我,为什么只有我能救他?” “朱雀一族命带天火,用你体内的天火将他体内的寒毒逼出,还有两日便是惊蛰,此时他体内的寒毒,恐怕也有小蛇般大小,你只需将小蛇逼出体外,我在外抓住他,再熬成汤药给这位公子灌服下去。” “我,我要怎么做呢?我怕我体内天火太盛将他烧死可怎么是好?”女又说出了担心,伯桑则浅浅一笑在女又耳边细语几句,女又脸一红大叫道:“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你和他,本就有很深的渊源,今日起始,今后更是无穷尽,你今日救了他便是你的恶果,你若其他不顾,便是你的福报,你自己选吧!”伯桑说了几句不明不白没来由的话,女又听糊涂了,她和伯婴相视一眼,伯婴忽然道:“难道,这个苏公子,今后会和姑姑有什么牵连?” “还有两日便是惊蛰,又儿你自己考虑吧,我和阿婴去采些药来,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一切,全凭你意愿,阿婴,随我来!”伯桑没有回答伯婴的话,而是转身进了屋子,伯婴哦了一声看了看女又也跟了进去,伯婴刚进去就看到伯桑正在透过轩窗观察女又,伯婴不禁问:“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姑姑和那个男子莫非……” “阿婴,你还小,不懂,等到日后遇到那个手上和你一样绑着丝线的,能给你圆满的人,你就知道了。”伯婴看着女又说,只见女又在那间房迟疑了一会儿,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那男子架起,旁边的书童早已痴傻,看到女又唤他连忙过去,两个人将男人架起来向另一间房走去,伯婴目光随着女又消失在窗外回廊的尽头,伯婴问:“爹,我就知道什么呀?” 伯桑淡淡一笑,“飞蛾扑火的决心。”伯桑说完大笑着走了,伯婴很了解她的爹爹,说话深奥得很,第一遍问不出,再问第二遍也是枉然。 伯桑和伯婴外出采药,回到竹屋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子里女又满嘴是血的昏倒在地上,床上是那个病怏怏的男子,一旁的书童也人事不省。伯婴连忙问:“爹,姑姑这是怎么了?”说罢过去扶起女又,伯桑看了看床上的男子,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气,又探了探女又的脉,笑道:“没事的,你放心好了!来,我和你把你姑姑扶到隔壁的房里。” 伯桑和伯婴将女又放到隔壁屋里的床上,伯婴用湿布擦去女又嘴角的血迹,伯桑凝神静气,忽然,从口里朝女又吐了一口气,气如幽兰,又如微风,霎时间,一条一寸粗的东西在女又皮肤里涌动,伯婴惊叫了出来,只是那东西瞬间不见了,这时,女又醒了过来,她看到伯桑父女守着她,便放心了,问伯桑:“那姓苏的公子被我救活了么?” “嗯,正在恢复,脸上已经有了血气,你还是照我的话去做了。” “我把那东西吸入腹中,只觉得腹痛难当,把我痛晕了过去,现在寒毒在我腹中,可如何是好?”女又不免有一丝担心的说道。 “啊,寒毒,怎么到姑姑你这来了,不是在苏公子身体里的么?”伯婴惊奇道。女又有些虚弱的看了伯婴一眼并未答言,伯桑道:“你刚刚晕厥,只是被寒毒所扰,你只需用你的天火将那东西炼化即可,炼化成飞灰后,你还需把那寒毒的灰烬给我,我好做引子再熬成药给苏公子服下,他的病根才能断了,知道么?” “可是它刚刚在我腹中翻江倒海……疼……疼死我了!”女又皱着眉头说。 “又儿,你忘了我在嫏桥之上和你说了什么么?” 女又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懂了,谢谢你,大哥。” “你还是救了他,还是救了他!”伯桑叹了两句,没来由的,女又脸上浮现一丝落寞。可是女又很快调整好心境,盘腿调息起来,她凝神静气,找到了身体里那个疼痛的根源,她能感到那小蛇在自己体内慌乱的逃窜,女又丹田内燃起赤焰,用信念催动赤焰。 赤焰原来越大,她看到了那小蛇恐惧的身影,她用赤焰逼近小蛇,将小蛇逼得无路可逃,最后逃窜到左手手心,忽的,女又双掌燃起烈焰,那小蛇终于再无路可退,在烈焰中翻滚着,女又甚至听到了那小蛇主人的哀嚎声,那声音在女又听来是如此熟悉,女又脸上浮现一次快意的笑,片刻之后,女又缓缓睁开眼睛,合十的双掌却依旧未放开。 “阿婴,快拿只杯子来!”只听到伯桑的话,待伯婴拿来杯子,伯桑将杯子放置在女又双掌下,女又缓缓打开双掌,只见银白色的细灰缓缓跌落尽杯子,伯桑在杯子里倒入烈酒,那银灰瞬间和烈酒融合在一起。 “将这条寒毒炼化,可去了你几十年功力呢!”伯桑道,“不过,却要损那下毒者百来年的功力,阿婴,去将这酒给那公子灌下,再把那吓昏过去的书童叫醒,叫醒之后把我们刚刚采的药给熬了。” 第84章 凤钗头 3 “是,爹!”伯婴接过伯桑手中的杯子,转身而去。 女又擦了擦额角的汗,虽然疲惫,可是体内却感到很舒畅,一点也不觉得亏损。“到底是何人生的如此歹心,竟想到这般阴毒的方法。” “你刚刚将这寒毒炼化之时,应该隐约听到一两声尖叫吧?”伯桑看着女又问。 “嗯!那个声音很熟悉!”女又想了想,方才她在用赤焰把银蛇炼化之时,的确听到一声感觉很远很远的尖叫。 “这下毒的人我虽然不认识,不过应该是和我有些渊源,极北之地的水狐族,昔日是共工的下臣,水狐族族长我倒是见过一两面,听闻,水狐族就是善用这种寒毒,此毒不但可以帮他们吸入平日里缺少的阳气,还能增进功力;可是一旦被高人所破,他们就要付出双倍的代价。”伯桑道。 “水狐族?可是千年方可成型的妖兽?”女又想起曾经在无极殿看过典籍,形容过水狐族的样貌,男子甚丑,女子却极美。 “只可惜,水狐族在多年前覆灭了。” “因何覆灭?我只知道水狐族因为生于水中,习性和别的狐狸有所不同,历劫无须经历天雷即可成仙,只是水狐好斗,同族之内尚可易子而食,多半活下来的都是霸者,即便是这样,也免不了覆灭的结局么?是谁终结了他们的宿命?”女又道。 “便是你爹,赤帝祝融。”伯桑如是道,女又陷入了沉思,恍然间,想起了什么,道:“我想起来了,我在被吸入八宝葫芦之前,咒月曾对我说过,当年我爹灭她全族,她找我,就是为了报仇的,她说,当年水狐族覆灭,唯有她和姐姐活了下来,想起咒月的阴毒,再用上这等卑鄙的寒毒,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如此,便想通了。”女又做出了一个猜测。 “咒月?可是你说的,朱砂的弟子?把你吸入八宝葫芦的那个?”伯桑问。 “嗯,我只见过她两三次,不知道为何如此恨我,许是真的是灭族之恨吧!可是她对一个凡人也如此,实在是……我们只遇到一个,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女又愤恨的说,伯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去想了,天下不公之事,能管多少呢!好好休息下吧!”女又嗯了一声,没在言语。 说是休息,女又却静不下心来,辗转反侧,思绪翩飞,她控制不住自己,闭着眼睛满脑子是刚才的画面,画面里尽是那个姓苏的男人。 就在刚才,伯桑教她,如果要把那条没有实体的寒毒从那个男人身体里吸出来,必须用尽嘴覆住那人的唇,然后吧寒毒吸出来。 那时,那姓苏的男人已经是中毒已深,口中一阵酸臭,就像一股魔力诱引着女又,就是想救他,救活他。 他长得实在是太像赵政了,女又在想:他是不是政?和政到底有什么关系?几十年过去了,政现在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伯婴说他当上了皇帝,天下的王,那么多年过去了,相比早已物是人非,当年我忽然不见,他有没有找过我?他说想娶我为妻,到底是不是真的? 忽然的,女又很想多年前的那个男人,答案,不得而知。 第一个是诡婧,第二个是政,他们都给了女又爱的希望,可是当女又消失不见,他们没有来找自己时,女又有些失望,更多的,则是庆幸自己没有在那两个男人身上再度沦陷下去。 情爱,或许就是一种沦陷。——那是女又对情爱第一个感受,就像伯桑今日说的,明知救了那个男人,今后自己注定会有所牵绊,可是…… 女又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睡着了,可是睡眠很浅,她感觉自己又开始离魂了,她梦见自己去了很多地方,一直跟在一个男人后面,梦里的她很快乐,她看不清楚男人的容貌,只是记得那个男人叫她又儿,她叫那个男人叫正文,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个男人为自己簪上了一支金色的凤簪。 也不知道去到了多少地方,第二天醒来是,女又满头大汗,很疲累的样子,她松了松筋骨,她想,明明现在才三月,为何自己会离魂,女又感觉自己全身瘫软,她艰难的走下床梳洗已毕之后对镜整妆,看到脖颈处那只金色的蝴蝶好像颜色变深了些,她便知道昨夜自己定是真的不安分了,她正在发呆,回想着昨夜夜里去过的地方,那个男人是谁的时候,伯婴走了进来。 “姑姑,今早的梨花开了,我采了些来,帮你放在屋子里,梨花香味淡雅,想着姑姑也会喜欢的。”伯婴拿着竹筛,筛子里堆砌着许多梨花,她刚把梨花放到桌案上就看到没精打采的女又,伯婴又问:“姑姑昨夜没睡好么?精神看上去很差呢?”女又感觉自己双眼乌青,像是被女鬼吸干阳气的书生,她慢条斯理的说:“昨夜做了梦,所以精神很差!” “做梦?什么是梦?”伯婴不解问。 “就是在入睡后脑海中浮现的景象,哎,说起来也许久没这样了,不知何故如此,好累呀伯婴,不想起来怎么办!”女又虽已经梳整好,却又重重的躺回了自己的床上。伯婴将梨花置入香囊,放到女又身边,女又闻着舒心,来了精神,“好香啊,这是什么花?” “刚刚我进来时都已经说了,这是昨夜刚开的梨花,香味舒雅清新,采了些来给姑姑熏屋子!”伯婴笑道。 “唔,好香啊,这味道我好喜欢……”女又抓着香囊小声道。 “对了,姑姑,爹昨天熬好了汤药,我昨天给那公子服下了,想是今日好了些,等会儿爹叫我再上山去采摘些,姑姑你和我去罢?”伯婴说罢刚一转头,发现女又拿着香囊居然睡去了。 女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天竟然已经黑了,一觉无梦,睡得相当安稳,好像很久没有如此舒服的睡一觉了,女又伸了伸懒腰,忽然发现自己枕头边还放着伯婴今早拿来的梨花香囊,顺手就系在了腰间,她仿佛睡迷糊了失忆一般,也忘了那个昨日被自己救了的男人,当她走出屋去到厅里看见伯桑和一个男人闲谈居然愣了很久,伯桑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就像她招了招手,女又呆呆的走过去,问:“大哥,阿婴哪里去了?” “阿婴那孩子去山里采药了,说来也怪,怎么去了一天都不见回来。”不说到伯婴还好,一说到伯桑的心不免揪了起来。 “这位是?”女又看伯桑身边也坐着一个青衫男子不禁发问,那青衫男子闻言很有礼貌的转过身站起,深鞠一礼,道:“在下苏正文,途经此地身染重病,幸得姑娘出手相救,此恩此情,无以为报,在此谢过。” 正文?这个名字在女又心里就是一个膈应,她想起了晚上做的那个梦。 借着微弱的灯光,女又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高约八尺,青布青衫,头顶玉冠,剑眉鹰眼,深色的眸子透着一股刚毅的魄力,女又对那双凌厉的鹰眼始终是个挥之不去的记忆,初见他时他病重在床上,紧闭双目看不清面容,如今时隔一日他竟然可以下床谈笑,看得出他脸上还挂着病容,可是却镇定自若的和伯桑饮着清酒。 “你叫正文?哪国人?”女又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坐到了伯桑身边的椅子上,他心里打着算盘,想着莫不是真如此巧,正文合起来,就是政字,想来,当年的政今年也该是个中年男子,除非…… “如今,天下大统,四海之内,皆称为秦。”那叫苏正文的男子囫囵概括了下,这个答案显然让女又很不满意,脸上带出不悦小声道:“不愿说就不说,摆什么臭架子!”声音虽小,不过伯桑却是听见了,伯桑面露难堪,劝慰道:“这人当初可是你救回来的,现在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呵,姑娘见谅,在下祖居咸阳,也算是,咸阳人士罢!”苏正文抱歉的笑道。 “你,是从小在咸阳长大的?可是,又为什么会来这里呢?”女又又问道。 “我是家里的长子,家父说,男儿需游历四方,见百事才能通晓民情,上达……” “等等等等……你,难道从小就是这样和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一板一眼的么?” “又儿,你今天是怎么了?”伯桑低声道。 “有么?我平时说话,不是这样的么?”女又想了一会儿,没发现自己的异端,伯桑揉了揉眉心,道:“天都快黑了,阿婴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我出去找找,你要是饿了就去织娘那讨要些东西来吃!” 伯桑说罢就出去了,女又望着伯桑离去的背影呆呆的道:“我是不会饿的,可是苏公子就……”女又刚说完,就看到苏正文双眉紧皱,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女又慌了神叫道:“我不和你抬杠了,我扶你回去罢!~” 第85章 春风如沐 1 女又还从来没伺候过一个八尺大汉,至少没自己架着一个男人去哪,可现在没有丫鬟在身边,连那个叫仲里的胆小书童也不见了,此刻女又抓着正文的手,觉得他的手无比冰凉,手心冒出了细细的汗,不过五十来步的距离女又却觉得自己走的是如此费力,只听那男人用低微的声音道:“劳烦……姑娘……” “好了,你不要说话了,等下没到床上晕了我可扛不动你~”虽然摇摇晃晃,不过女又总算是把那汉子给扶回了房,屋内黑洞洞的,女又点起了灯,屋内总算亮了起来。她将男人安置好在床上,将头顶的玉冠摘了下来,鞋袜脱下,被子盖好,有些埋怨的说:“你算是有福了,姑娘我,这辈子还没如此伺候过谁,我妈都没有,我哥更加没有,只有别人伺候我的份,你呀,是破天荒头一个!” “多谢姑娘,无以为报……”苏正文有些吃力的说。 “什么无以为报,你当姑娘我真是做善事的主儿么,我如此对你,可是要你来日十倍百倍的偿还~”女又归置好物事,搬了张凳子坐到苏正文身边调笑说。 “若是能力所及,当然偿还,姑娘还未请教芳名,不知……” “不喜欢你说话文绉绉的,你叫正文是么?我以前倒是认识一个少年,叫做政,他与你倒是有几分相像,起初见你还以为你是他,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肯定不是了,他说话才不会像你这般咬文嚼字。我叫女又,乾南出生,昆仑长大,他们都叫我又儿,你我有缘,不如,你也叫我又儿吧!女姑娘太深分了!” “昆仑我知道,可是乾南是何处?” “嗯~其实,我只知道我妈说那里是天国之南,海脉之尽,妈说,四海的尽头,就是乾南山,我一直不懂是什么意思。我离开家的时候还太小,什么也不懂,我也不能回答你,只是我住的那个地方,四处生满了翠竹,可漂亮了,你呢?你说你是在咸阳长大的?我在咸阳呆了一段日子,倒是很想念那个地方呢!”也许是正文说话太无力,和他相比,女又的叨叨显得给我的呱噪。 “很久没回去了,家里兄弟姐妹多,父亲顾及不来,日日你争我夺,有些受不了,宁可在外孤身一人。”苏正文脸上浮现一丝黯然的笑,女又想不到是什么样的家才会那样,不过记得小时候在朱雀宫的时候倒是经常为了些小事而和哥哥争吵。 “对了,你那个小书童呢?现在正缺人伺候着呢,怎么他倒是不见了?”女又四下张望着,从刚才就不见那个小书童。 “我是下午那时醒转来的,醒来就不见仲里那孩子,见伯先生在院中栽花方才问起来由,才知道原是又儿救了我,伯先生给了我一件他平日的衣衫穿了,想想也是无奈,沦落至此,竟然病了,连衣衫都典当了。又儿,现入夜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不用顾及我,下午伯先生说我身子已无大碍,休息几日即可。” 女又闻言心里想,我今日在房中睡了一日,现在怎么还能睡得过去,她撇了撇嘴,忽地想到便问:“你刚刚体力不支看着想晕倒,可是多日未进食的缘故,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给你果腹的,你等等啊!” 女又在厨房里忙活着,厨房里就有些豆,也没有米,叫女又一把火把房子烧了到是简单,但是叫女又生火做饭就难为她了,她只在家乡和金羽学过做糕点之类的,她想着小时候生病金羽总是熬煮些稀粥给自己喝,厨房里只有豆,就和了些水猛火一煮,弄了碗不知名的东西,看着像粥,也不知道熟了没有,她顾不得许多,端着到了正文面前,正文其实早已饥肠辘辘,眼见有东西吃也不顾君子之礼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病后的第一顿饭是女又做的,正文一直记着,虽然,很难吃。 从他的表情中,女又看得出那东西着实难以下咽,正文吃完后居然还能笑着和自己说了声多谢,女又愣住了,想不明白他真的是谦谦有礼的君子还是味觉失灵的呆子。 “正文,你?对谁都是这样的么?”女又忍不住问。 “什么样?”苏正文到是被女又的话愣住了。 “就是,好似,好似……”女又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对正文的感觉。 “好似什么?”正文笑了。 “好似别人的坏都与你无关,大哥和我说过,你身上的寒毒是玄门之人下的,我想,你应该也是被人算计,你就从未想过要追究下去,是谁想算计你么?” “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不管是谁,反正都过去了,不是么?”苏正文依旧笑着道,女又觉得他的笑,无比苦涩,一种无能为力的苦涩。 苏正文渐渐睡去了,女又看着眼前的男子,隐隐觉得,他似乎是一个因命运不公而背井离乡的人,他什么都不去计较不是因为不想去计较么?还是,无能为力? 伯桑第二天才回来,女又听见响动的时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在苏正文床边趴着睡着了,无暇多想,女又冲出房门去迎接伯桑,见伯桑一人归来,张口便问:“大哥,阿婴呢?” “没找到,我只找到了那个叫仲里的小书童。”伯桑头也不抬的说。 “那仲里人呢?”女又向后张望着没看到仲里。 “死了,我就地埋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女又慌乱了。伯桑坐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缓缓道:“我昨日本想叫你和阿婴上山去采药的,后来阿婴说你又睡着了,我去看你才知你精气不足,想着补眠一会儿也应该,就叫仲里和阿婴去了,谁知昨日去了一天,昨天夜里见你醒了可以照看苏公子我方才放心出门去寻阿婴,谁知道……” “怎么会这样呢,我如果昨天和阿婴去就好了。”女又懊恼的说,伯桑拍了拍她的肩,劝慰道:“我虽不知道来者是谁,冲着什么来的,不过,阿婴修为也不低,但是,保不齐用什么阴险的手段就不好了,现在是阿婴被掳,若是你也跟着去,你要是也出了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一定是咒月,她见寒毒被破却拿大哥无可奈何,才会拿阿婴下手。”女又气愤道。 “哦?真的,会是她么?只可惜我没遇到过这女子不然……” “肯定是她,除了她谁还会如此阴险狡诈,大哥,我这就找她去——”女又刚想冲出门去,伯桑一把抓住她,“现在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不许这么莽撞。”伯桑喝道。 “可是——”忽然听到门外有一女子纤细的声音传来—— “请问,这里是青背苍龙伯桑伯先生的居所么?” 女又大骇,问伯桑:“大哥,这里怎么还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伯桑定了定神,悠然自若向大门走去,推开门,只在门外看到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伯桑道:“在下便是伯桑,姑娘一清早登门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还未等那女子张口,女又便先叫出了声:“画情?怎么是你?”那女子显然也是被惊吓了一下,然后微微施礼便道:“见过女又姑娘,我和二殿下途经此地,昨日在凌云山正巧看见有两个女子在打斗,二殿下有心,将一女子救下,那女子昏迷前说她是灵蚕村东隅青龙所居伯桑先生的女儿,昨日殿下见天色已晚不便叨扰,今日一早命我前来告知,生怕伯先生担心。” “二殿下?哪里的二殿下?”伯桑听得不明不白。画情稍有难为情的道:“画情还未自报家门言之有失,先生见谅,我乃昆仑山无极殿二殿下诡婧座下掌事宫女画情,我家主人便是无极殿的二殿下。” “原来是诡婧呀!”伯桑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女又问:“大哥,你也和他交情很好么?” “还算不错,承蒙二殿下隆恩,小女方能活命,敢问画情姑娘昨日情形?到底是何人与小女打斗?” “我与二殿下现在接住在凌云山山神处,今日若是先生无事,就与我前去看看伯婴姑娘吧!”画情如是道,伯桑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问:“怎么?阿婴伤得很重么?” “先生见谅,二殿下并未透露,画情不知。”画情又欠身施礼。 “罢了,我随你去看看吧,顺便,也见见那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伯桑转而向女又道:“又儿,昨日阿婴没把药采来,对苏公子恢复不利,恐再有恶人叨扰,你和苏公子不得离开此处半步,青龙所居画有结界,邪佞奸邪入之不得,切记!”伯桑叮嘱了几句,便向外走去。画情向女又又施了施礼,正想转身离去,女又忽然叫住她:“画情,等等,我……我有话问你。” “姑娘请问?”画情微笑示意。 “呃……这些年,我……我是说我不在的这些年,二哥可还……过得好?在无极殿里,没什么要事要处理吧?”女又试探着问,她一直放不下诡婧,想不明白自己的离去究竟能不能让诡婧觉得惋惜。画情笑着说:“无极殿一往如常,并未发生什么重事要事,只是殿中只剩下二殿下不免有些孤单,所以最近殿下才想着带着我们出来逛逛。” “这样呀,那二哥,可有提及我么?”女又的心纠了起来,画情却道:“殿下说,姑娘许是在外过得甚好,所以才不想回殿,叫我们不必担心。” 女又呆立住了,原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找自己,一切,原来都是庸人自扰。 画情见女又不再多问,再施一礼,匆匆追伯桑去了。 第86章 春风如沐 3 简单的几个字使他们今后要走的路明朗了起来,苏正文笑了,握着女又的手更紧了,有时候情感就是这么的莫名,当没有的时候也许会给他下许多定义,可是当他来的时候,他会教会我们什么叫一无反顾,虽然这个词用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有些牵强。 下山的时候,苏正文牵着女又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山路坎坷,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在前面开路,女又在他身后,女又知道,或许这个男人真的无法保护自己,可是如今已经够了,这世上或许有很多人可以保护自己,他们足矣有这个能力,可是现在挡在他面前的,却是这样一个男人,女又没有觉得屈就,而是觉得,只有这个人能让他等到,只要他有这颗心,那就什么都够了。 在山路口的时候,女又见一个农妇拉着一车红薯路过,便道:“老婆婆,你拉的这红薯是要到集市上卖么?” 老妇人头也没抬,默默点了点头,女又从百宝囊里摸出一颗明珠递给老妇,笑道:“婆婆,我和正文出来的时候还没吃过早饭,腹中早已饿得绞痛,不知道我这明珠能换你几个红薯果腹么?” 老妇人抬头看了看女又,接过簪子仔细瞧了瞧,冷哼一声抛了回去,女又慌忙接住,道:“这破东西我这老骨头要来作甚?若是你有些豆油和我换兴许还可以给你几个红薯,要是没有,就罢了。”女又不解,想上前质问,苏正文拦住她,那老妇斜着眼睛瞪了一眼女又走开了。 “这颗明珠莫说是几个红薯,就算要她几车红薯也是值当的,这婆婆怎地如此不识货。”女又气愤道,苏正文道:“兴许不是不识货,只是不需要罢了,就像现在,你我都饿了,这明珠再值钱,也不能填饱肚子是不是?” 苏正文一针见血,正中女又痛处,说的不错,确实如此,女又本以为事事都可以用钱买通,终于,有不缺钱的人出现了,她的一颗明珠,竟然换不来几个红薯,女又委屈道:“我自是不吃也可,但是你大病初愈,今早起来都没吃过东西,刚刚险些晕倒了,可怎么是好?” “为何,你可以不用吃东西,你不饿么?”苏正文早就想问女又,女又道:“道家练气,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这个我事后再慢慢告诉你,现在,得想个办法弄些吃食回来,不过这里荒山野岭,可如何是好,你以前外出有落难荒山的时候么?” 女又从来遇到过如此境遇,想她在金羽的宠爱中降生,在无极殿中三殿下诡幻离殿后她俨然成为了无极殿的三殿下,不说真能取代诡幻,但无极殿中她也是如众星捧月一般尊贵,后来就算离殿,身边大小适宜三途也一律打点,自己自力更生倒是头一遭。 看苏正文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在家里我是长子,丫鬟仆人倒是多,此刻倒是真的落难了,最后一个书童也离我而去,啊,又儿,你看,那边有只野猪!” 女又喜道,“在哪里?”苏正文指着女又的身后,女又大喜若望,心想着,自己动手怕也不是难事罢;她这么想着,动用真气,聚集右手,忽地朝野猪一指,一股赤焰喷涌而出,那野猪来不及反应便着了女又的赤焰,在赤焰中哀嚎了几声便没了动静,女又高兴的跑过去,熄灭了赤焰,只看到一头烧焦了的野猪尸体,女又掏出刀,仔细切开,捡起一块放到嘴里咀嚼,面露难色,随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这野猪肉好难吃!又硬又老。” 女又嫌弃着,转眼看到苏正文,却从容不迫的吃了起来,苏正文笑道:“多谢你,又儿,我快饿晕了是真的,现在有这东西果腹,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这肉好难吃!” “这野猪,想必也是外出觅食才会撞到我们的,没想到却成了你焰下冤魂,实乃可悲呀,再说,我们现在窘迫至此,也没什么可挑的了。”苏正文笑着说,女又可不论他再说什么都不会再吃了,只得乖乖坐到一边看着他吃肉,嘟着小嘴,心想要是把他弄晕,再驾云回去该多好,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呢?如此想着犯了难,他看着正文,心里翻江倒海。 画情领着伯桑一路行着,此时他们早已走到凌云山深处,待他们走到一处瀑布前,画情大喊一声:“山神叔叔,我带伯桑到了,麻烦你开开门吧!” 话音刚落,那瀑布自分两帘,画情领路,凌空踏足,脚落之处立生出一朵白云,伯桑笑笑,也跟着她身后走去,伯桑道:“凌云山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不过这里我到时没来过,原来取自其意,‘凌空漫步,足下生烟’,却是道家所求,人生美事。” “你还好意思说呢,来此地几十年也不说来看看我这老邻居,前几日还偷了我几株仙草,我可要找你算账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水帘深处传来,伯桑寻声望去,只见一体态龙钟的老者佝偻着背站在石上,那老者白须白发,双眸却是很精神。 “原来是你,你怎么也下凡来了?”伯桑渐渐走入水帘后,老者一挥袖,水帘并拢,瀑布合拢了起来,那老者走到画情身前,画情微微施礼,老者笑道:“天命所归,天庭之事看不透,还是人间太平,我在此已经有几千年了,伯兄,自你落脚之日起我就察觉到了,只是那时我正在闭关,这一闭就是几十年,前些时候才出来,不然,我早就去找你喝酒了,哈哈,想当年,我们弟兄在天庭是何等惬意。” “当年,当年之事,提他作甚!”伯桑乐道:“人人皆想得道升仙,我们却反其道而行之……哈哈哈……” “对了,伯婴那丫头怎么会和那姜皇洞的水狐族余孽扯上干系?”老者忽然一问,伯桑立刻收起笑容,厉色道:“对了,我正想弄清此事!” 第86章 春风如沐 2 女又刚一回头,看到苏正文已经醒来,正在门内看着他们,天渐渐大亮,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女又看到站在门内的苏正文,面容渐渐清晰了起来,那是一张几乎和政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眼下有颗小小的黑痣,不过女又倒是觉得,他和政最大的不同,是他的眼睛深邃凌厉,目光如炬,却没有透着政那样的野心,眼眉间倒是柔和一片,春风如沐,那天,正是惊蛰,万物复苏。女又道:“你怎么起来了?” “春日正好,不想被疲累锁住,又儿,今日暖阳高照,我们出去逛逛吧!”正文笑着道。 “不行,大哥说过,我们不能离开此处。”女又想起伯桑的话,来人显然对面前这位苏正文有莫大的敌意,定要取其性命才肯罢休。 “为何?”苏正文不解其意,女又将以往经过如是一说,正文先是却丝毫不改颜色,道:“是么?仲里那孩子,还真是命苦,若是这样,那我真的要去他墓前祭拜下了,又儿,你肯陪我去么?” “正文,不是我不肯陪你去,而是大哥吩咐过,不可离开此处,不然,你我性命堪忧。”女又担心道。 “天命不可违,若真有不测,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不过,这毕竟是我的私事,你若真的放不下心,那我自己去即可。”苏正文说罢依旧微微一笑,便朝门外走去了,留下呆若木鸡的女又,女又道:“呆子,你一个瘦弱书生,我怎么敢叫你保护。”女又转过头看苏正文离去的背影,心想:你到底是不怕,还是甘心认命? 无暇多想,女又关好房门,追了上去,她追到正文身边,正文吓了一跳,看到女又心情不差自己心情也好了起来,女又笑道:“那胆小的书童,你是从哪里找来的?看他胆小如鼠的样子,对你却是十分好呢!” “那孩子是我从家里出来之时在路上收留的一个乞儿,那时他被山贼打杀,我将他救下,跟随我也有几年了,因为他家事变故,胆子不大。近年来我的随从相继死去,只剩下他在我身边了,没想到现在也……” “你这几年都没有回过家么?”女又问。 “当然回过……” 女又和苏正文一言一语的走了很久,女又不知道凌云山在何处,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可是凌云山甚大,也不知道伯桑把那小书童埋在了什么地方,女又看着正文找不到仲里至死不休的劲头犯了难,这男人来历不明,看似对命运的不公逆来顺受,却执拗得很,女又就这么一直跟着他身后,终于,正文有些体力不支,脚软了下来,女又才想起他早上起来没有进过食,嗔怪道:“看你倔,这下知道错了没有?你身子尚未痊愈,还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这荒山野岭,我去哪给你找吃的。” 苏正文靠着树苦笑道:“这么多年,也就仲里对我忠心耿耿,我这做主人的却不能保护他,饥餐渴饮,本可以叫他过上温饱日子,现在却叫他埋骨他乡,现在,我连找他的力气都没有了,真是,我真是废物,还不如随他一起去罢了!” 女又听着他的话甚是无奈,但听到最后一句便乍立而起,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苏正文不说话,苏正文是真的没有了力气,苦涩的笑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这样子,当初叫你寒毒发作死了倒好,真是枉费我……枉费我……”女又忽然面上潮红说不下去,只觉得一番苦心落空的失望充满心扉。 “我不管你是谁,出生如何,境遇多苦,这些,都和我没关系,只是,你是我救回来的,现在看到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叫我寒透了心。” 女又想起自己方才才被眼前的男子一句话感动的心情现在一丝不剩,说起来,女又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可怜,一心喜欢的人丝毫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如今好不容易救了个素不相识的路人,好不容易救活了现在他说自己真不该救他,真是讽刺。 苏正文忽然站起,女又没有抬头看他,他抓住了女又的手,一语不发的,二人在山路上继续找着,女又看着他专注不语的神情,心乱如麻,现在女又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终于,在一处亮光出,二人找到了一座矮矮的坟茔,没有墓碑,只有一只看似像白幡的旗子,苏正文走过去,噗通一声跪下,女又惊呆了,问:“你不会以为这里面是仲里吧?” 苏正文道:“不是他,还能有谁?”女又心里却不觉得,因为这坟似乎是座荒坟,伯桑也没说这一定就是仲里,想不明白为何正文就认定了这就是仲里,女又始终觉得,他似乎太过悲观。 看他堂堂男子居然给一个十来岁的书童下跪,女又心里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是满身的奇怪,心里充满了悲观,似乎,不分原由的,只是在倾诉着什么。女又正想说什么,苏正文却道:“初见你时,你只是九岁稚童,言语磕巴,四肢不灵,我道天道不公,路有痴乞儿,夜有入家贼,仲里,你道战乱祸害了你全家,瘟疫肆虐,跌沛流离,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战乱,祸害了我全家,人心惶惶,颠沛流离。” 女又想起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书童不免也悲伤起来,蹲下劝慰正文道:“仲里有生之年,能有人惜他护他,乃毕生大幸,无怨无悔,正文你无需太过介怀。” “我爹曾说过,战争,是为了让百姓更好的生活下去,可是,我看到的战争,却是……”苏正文说不下去了,叹了一声,道:“仲里,你我有缘,你肝脑为我,我无以为报,在此叩首三声,愿你孤魂早去,得道升仙。”说罢,苏正文真的叩了三个响头,听苏正文的谈吐,想必也是官宦之家懂礼之人,她大为不解,忍不住问:“他不过是你的一个小书童,何至于你如此为他?” “又儿,我不过是你萍水相逢的一个路人,那你何至于如此为我?”苏正文抬起头,额头上已经磕出一块淤青,浅浅的,不过女又看得甚是清楚,女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苏正文,心跳变快了起来,苏正文双手握着女又的手,两个人相扶相搀都站了起来。 苏正文道:“答不上来了吧,肯不惜回报一心付出,不外乎,只因情义二字,你说是也不是?”女又不说话继续看着苏正文,苏正文继续道:“仲里于我有义,你于我……” “我于你什么?”女又问。 “你说得不错,我的命是你救的,人只会死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你我都不知道彼此的过往,所以在未来空闲的时间里交换自己的故事,又儿,你说你曾经在咸阳呆过一段时日,那现在,我决定不再逃避,你愿不愿和我回到咸阳,陪我一起面对我应该承受的使命。” “对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女又忽然想起了金羽说过自己的使命,是保卫南疆,蹉跎了许多岁月,如今该不该回到故土去履行自己的使命呢?此时苏正文恳切的看着女又,和煦的春风下,日光渐渐暖了起来,女又看着苏正文,坚定道:“我们一起回去么?” “嗯!” “好,我陪你回去!” 第87章 春风如沐 3 简单的几个字使他们今后要走的路明朗了起来,苏正文笑了,握着女又的手更紧了,有时候情感就是这么的莫名,当没有的时候也许会给他下许多定义,可是当他来的时候,他会教会我们什么叫一无反顾,虽然这个词用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有些牵强。 下山的时候,苏正文牵着女又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山路坎坷,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在前面开路,女又在他身后,女又知道,或许这个男人真的无法保护自己,可是如今已经够了,这世上或许有很多人可以保护自己,他们足矣有这个能力,可是现在挡在他面前的,却是这样一个男人,女又没有觉得屈就,而是觉得,只有这个人能让他等到,只要他有这颗心,那就什么都够了。 在山路口的时候,女又见一个农妇拉着一车红薯路过,便道:“老婆婆,你拉的这红薯是要到集市上卖么?” 老妇人头也没抬,默默点了点头,女又从百宝囊里摸出一颗明珠递给老妇,笑道:“婆婆,我和正文出来的时候还没吃过早饭,腹中早已饿得绞痛,不知道我这明珠能换你几个红薯果腹么?” 老妇人抬头看了看女又,接过簪子仔细瞧了瞧,冷哼一声抛了回去,女又慌忙接住,道:“这破东西我这老骨头要来作甚?若是你有些豆油和我换兴许还可以给你几个红薯,要是没有,就罢了。”女又不解,想上前质问,苏正文拦住她,那老妇斜着眼睛瞪了一眼女又走开了。 “这颗明珠莫说是几个红薯,就算要她几车红薯也是值当的,这婆婆怎地如此不识货。”女又气愤道,苏正文道:“兴许不是不识货,只是不需要罢了,就像现在,你我都饿了,这明珠再值钱,也不能填饱肚子是不是?” 苏正文一针见血,正中女又痛处,说的不错,确实如此,女又本以为事事都可以用钱买通,终于,有不缺钱的人出现了,她的一颗明珠,竟然换不来几个红薯,女又委屈道:“我自是不吃也可,但是你大病初愈,今早起来都没吃过东西,刚刚险些晕倒了,可怎么是好?” “为何,你可以不用吃东西,你不饿么?”苏正文早就想问女又,女又道:“道家练气,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这个我事后再慢慢告诉你,现在,得想个办法弄些吃食回来,不过这里荒山野岭,可如何是好,你以前外出有落难荒山的时候么?” 女又从来遇到过如此境遇,想她在金羽的宠爱中降生,在无极殿中三殿下诡幻离殿后她俨然成为了无极殿的三殿下,不说真能取代诡幻,但无极殿中她也是如众星捧月一般尊贵,后来就算离殿,身边大小适宜三途也一律打点,自己自力更生倒是头一遭。 看苏正文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在家里我是长子,丫鬟仆人倒是多,此刻倒是真的落难了,最后一个书童也离我而去,啊,又儿,你看,那边有只野猪!” 女又喜道,“在哪里?”苏正文指着女又的身后,女又大喜若望,心想着,自己动手怕也不是难事罢;她这么想着,动用真气,聚集右手,忽地朝野猪一指,一股赤焰喷涌而出,那野猪来不及反应便着了女又的赤焰,在赤焰中哀嚎了几声便没了动静,女又高兴的跑过去,熄灭了赤焰,只看到一头烧焦了的野猪尸体,女又掏出刀,仔细切开,捡起一块放到嘴里咀嚼,面露难色,随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这野猪肉好难吃!又硬又老。” 女又嫌弃着,转眼看到苏正文,却从容不迫的吃了起来,苏正文笑道:“多谢你,又儿,我快饿晕了是真的,现在有这东西果腹,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这肉好难吃!” “这野猪,想必也是外出觅食才会撞到我们的,没想到却成了你焰下冤魂,实乃可悲呀,再说,我们现在窘迫至此,也没什么可挑的了。”苏正文笑着说,女又可不论他再说什么都不会再吃了,只得乖乖坐到一边看着他吃肉,嘟着小嘴,心想要是把他弄晕,再驾云回去该多好,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呢?如此想着犯了难,他看着正文,心里翻江倒海。 画情领着伯桑一路行着,此时他们早已走到凌云山深处,待他们走到一处瀑布前,画情大喊一声:“山神叔叔,我带伯桑到了,麻烦你开开门吧!” 话音刚落,那瀑布自分两帘,画情领路,凌空踏足,脚落之处立生出一朵白云,伯桑笑笑,也跟着她身后走去,伯桑道:“凌云山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不过这里我到时没来过,原来取自其意,‘凌空漫步,足下生烟’,却是道家所求,人生美事。” “你还好意思说呢,来此地几十年也不说来看看我这老邻居,前几日还偷了我几株仙草,我可要找你算账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水帘深处传来,伯桑寻声望去,只见一体态龙钟的老者佝偻着背站在石上,那老者白须白发,双眸却是很精神。 “原来是你,你怎么也下凡来了?”伯桑渐渐走入水帘后,老者一挥袖,水帘并拢,瀑布合拢了起来,那老者走到画情身前,画情微微施礼,老者笑道:“天命所归,天庭之事看不透,还是人间太平,我在此已经有几千年了,伯兄,自你落脚之日起我就察觉到了,只是那时我正在闭关,这一闭就是几十年,前些时候才出来,不然,我早就去找你喝酒了,哈哈,想当年,我们弟兄在天庭是何等惬意。” “当年,当年之事,提他作甚!”伯桑乐道:“人人皆想得道升仙,我们却反其道而行之……哈哈哈……” “对了,伯婴那丫头怎么会和那姜皇洞的水狐族余孽扯上干系?”老者忽然一问,伯桑立刻收起笑容,厉色道:“对了,我正想弄清此事!” 第88章 伯婴 1 白胡子山神在前面领着路,画情尾随在伯桑身后,白胡子山神捋了捋胡须,道:“昨日,我感到山中有妖兽打斗,这两只妖兽并非普通妖兽。正想出去制止,我到的时候,就看到诡婧小儿早已将其中一只妖兽打发,正抱着一个女子不知所措,我顺道儿卖了个人情收归洞府,后来详问方知,那女子名唤婴,随青龙所居伯氏一姓,我这才想到,好像你身边时常跟着个女娃儿。” “你说,阿婴是和水狐族余孽打斗,你可看清此人?”伯桑问。 “我不是说么,我赶到的时候,小诡婧早将那厮打发了,还有几步路就到了,待会儿,你自己问他。”白胡子没好气的说。 “他现在在哪儿?”伯桑又问。 “在房里呢,一直守着你女儿,也不知中了什么邪!” “哦?”伯桑翻着眼珠子思索一会儿心中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豁然开朗,笑道:“原来如此,哈哈哈……” 凌云山山神带着伯桑穿过洞府大堂,走到后院,虽说山神洞在山腹之中,可是并不昏暗,四处皆有通亮的灯球火把,洞内温暖宜人,此时又正值大地回春,洞内的花居然早开了,莺鹊跳跃花红柳绿。 待他们走过大堂,穿过珠帘,就看到又一道珠帘之后的那袭白衣人影坐在玉床边,那白衣男子丝毫没察觉他们进来,双眉紧锁,手中紧紧抓着玉佩。 “启禀二殿下,伯先生带到。”画情欠身施礼,那男子方才收起愁容,整顿精神,站起身来,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伯大哥,好久不见。”诡婧挥了挥手,画情便欠身离开。 “诡婧兄弟,多谢你救阿婴一命,这些年来唯有她陪伴在我身边,要是真有什么差池,吾心难安。”那白胡子山神却是坐在帘外的石椅上建起了一炉,香伯桑拨帘进来,伯桑坐到玉床上,床上躺着的是沉睡的伯婴,伯婴脸上有几处擦伤,虽已经结痂,伯桑依旧难掩气愤,问:“水狐族余孽,何人也?因何与我伯氏过不去,还是不知道阿婴是我女儿。”伯桑向来如君子般谦和,可是看伯婴受伤也动怒了起来,他拾起伯婴手腕探起脉来。 “是一个半面黑衣女子,虽然她掩藏得极深,我还是闻出来了,她身上的那股子狐狸的气味,极淡,可是终归还是有;世上狐族众多,唯有水狐族常年居于水下,骚味才会如此淡薄;那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出手狠辣,招招杀式。” 诡婧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道:“我在云雾之中,虽隔着很远,却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好似清晨钟鼓撞击心房,我向下望去,只见山林之中黑衣女子追着一个藕衣女子,我上前看个究竟,我永远忘不了她看我那第一眼的那个眼神,好似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亮光,泪光中,她冲我喊道:‘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出手阻拦,几招下来,那黑衣女子败走,我几问得知,她是你的女儿,可是在想深究,她就晕死了过去,好在,现在服用过丹药慢慢好转了。” 诡婧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一只瓷杯在伯桑手里被捏了个粉碎,把诡婧和凌云山山神吓了一跳,那白胡子山神打趣道:“老弟你何时变得如此好怒,可一点都不像你呀!” “伯婴虽非我所出,可如若我不说,谁能瞧得出门道,伯婴这孩子命苦,落得我这么个爹,居然让个妖孽欺负了去!”伯桑依旧气愤道。 “怎么,伯婴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白胡子山神问道。 “我虽为戴罪之身,下贬为兽,可依旧有龙身,散龙气;伯婴这孩子身上哪有丝毫龙气?”伯桑道。 “那这孩子身上也没有丝毫的妖气,这是为何?”山神惊道,“要是普通妖兽,都逃不过我老爷儿的眼睛,可是伯婴这孩子还真不像你生的,你看你这么丑,这孩子多俊~”山神打趣道,伯桑噗嗤笑了,僵持的气氛终于得以缓和。 “伯婴姑娘虽有一劫,好在有惊无险,那水狐族多年前不是被赤帝灭族了么,怎么还留了个活口?”诡婧百思不得其解,伯桑道:“不是一个,是两个,又儿说,这两姐妹都拜入朱砂门下,一身奸邪的功夫都是朱砂教的。”听到朱砂二字,诡婧心里一震,忽地又将视线投向沉睡的伯婴,脸上虽有刮伤,可是在诡婧眼里,那张在熟悉不过的脸,不知在他心中浮现了多少遍。 “你倒是说呀,伯婴身上怎生的没有一丝妖气,倒还打不过一个妖精?”山神老儿拨开帘子拿着香案进来。伯桑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伯婴这孩子,命苦,记得燃灯道人曾说过,这孩子命里注定多杀戮,我和他的一段父女情缘,还得从我刚从嫏桥获释,说起——” “那时,我刚被诡帝贬下界,名曰为兽,不得回天,无奈我并不是海中龙,只得一直居于白云之上,随风游荡,一日,我被一阵旋风吹到东海灵台阁,醒来便看到松树下有两个白发道人在下棋,定睛一看原来是菩提子与接引道人,说到这二位大仙,与我神龙伯氏一族倒是无太大牵连,况且那时我已是戴罪之身,心想着,上前打个招呼速速离去便好,省得多生事端。 天庭异变我早已承受不起,那时的我,犹如惊弓之鸟,四散之鼠;谁料想,未等我开口,准提便对菩提子道:‘此次小仙东游,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一要事还请菩提道兄帮忙!’ 菩提子微微一笑,道:‘但说无妨。’ 接引道:‘西方有兽,唤之为猫,猫之灵,稍逊于人。常有灵猫出没变换人形为非作歹,为教化灵猫,燃灯道人广开善门,引得四方猫妖门外听禅,其中有玄猫者,最为通灵,能懂人言,会人意,颇为燃灯所好,日久天长,四方猫妖受燃灯教化,果然收敛许多; 一日,燃灯与我闲来无事竟论起魔来,燃灯道,人心本善,先天至纯,后在混沌外恶中感染,渐而发,止于善。而我却道,魔由天降,发与人心,止于外教,燃灯又问我,外恶从何而来,我反问燃灯,外教又从何说起,两人相视一笑谁也答不上来,虽就此中断,却从未休矣。从此这一争论,在我二人心中好似毒瘤,越发越大,直到有一日,燃灯看窗外玄猫酣睡,一个念头萌生。’接引说完,将手中黑子收入掌心并未落子。 菩提道:‘说下去。’ ‘燃灯化作苦行僧,四方游历,却刻意显露出自己本相,惹得四方教众流言四起,有的说燃灯道人下界收徒,有的则说妖魔将降,有的则说国王被邪魔骚扰,屠魔者封地赏金云云,而这些流言,其实,乃是燃灯所述,他说确有妖魔降世,只是此刻妖魔尚未觉醒,藏匿于玄猫之内,要屠魔则要先杀生,燃灯还意会众人,有意收屠魔者为徒弟云云——’ ‘可是,按燃灯所述,魔道尚未出世呀?’菩提子问。接引却答:‘所以燃灯道:要屠魔,先杀生!玄猫何罪,无妄招此杀生之祸?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当一个小道童捧着玄猫的尸体到燃灯处,笑着对燃灯讨赏,问燃灯何时收他做徒弟时,燃灯看着那道童一脸稚气,样子不过六七岁,何来的如此狠心? 他扶额后退几步,难道他真的错了么?人心本恶?要依善教?燃灯顿时头疼欲裂,看着小道童手中玄猫的尸体,他那个没有想透的思绪更像张开大网的魔障笼罩住自己,真正能普渡自己的人,已是大道,还谈什么普度众生。’ ‘业障啊业障!’菩提道。 ‘燃灯一夜白头,从此弃道从释,归隐西方教。准提也叹,他们二人谁也没赢,可是却因为他们的执念,白白断送了玄猫的性命,燃灯终日望着玄猫的尸体发呆,他用法力使其尸身不坏,眼看他好似误入魔障一般不得善果,我也为当日与燃灯的争执后悔。’ 菩提子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那身死的玄猫,就是最大的症结所在。若是使玄猫复生,燃灯道人能否走出魔障?’ ‘玄猫通灵,与其他猫妖大不相同,其实要玄猫复生不是难事,只是玄猫灵气在一双眸子之上,这点……’接引犯了难,菩提子道:‘莫皱眉,我有办法。我去书房一趟取些东西,这就随你走一遭吧!’然后菩提子忽然望向我,道:‘伯桑先生要不要与我等同行,去看看那只玄猫?’ 二人目光投向于我,我在旁边听了许久的故事,总觉得那便是说给我听一般,菩提子突如其来倒是让我无言以对,我只得笑着点点头,菩提子转身离去,接引则笑眼看我,那眼神使我全身不自在。 第89章 伯婴 2 这时接引问我:‘伯桑先生认为,人心本恶,或是善?’我冷笑了一声,想起前尘种种,答对道:‘善也罢,恶也罢,只要不自诩善人做恶事,或自诩恶人做善事,便无伤大雅。欺人可耻,自欺可悲,刚刚听二位高论,只觉,用他人命脉去证实自己心中的善恶真伪天罡大道,实乃可恶。’ 接引笑着点了点头,道:‘所以,果报来了……’ 不久,菩提子翩翩走来,我们三人便向西行去,路上,我问菩提,为何要带上我?他只是笑而不语,良久,吐出两个字:‘因缘。’ 当我看到燃灯的一霎,我惊呆了,他虽然弃道从释,剃光了头发,可是面上的苦难和苍老堆积起来,就连嘴角微微上扬的一个礼貌的笑,都是那么苦涩。当他得知菩提子和接引来此的目的,摆了摆手,道:‘玄猫已死,再生,灵性已然不复,有何用?’ ‘你日日守着玄猫尸体,可曾顿悟?’接引问。 ‘惭愧,不曾。’燃灯答。一旁的准提插言:‘你日日被魔障所困,何时能超脱?’ ‘不如,我们去问问那只玄猫吧!’我冲燃灯道,燃灯忽然沉重的看着我,点点头,领我们走去别处。 我实在难以理解他的苦难,与他们不同,我生来便为神,无需修炼,便可居于九重天上,而他们,则要反复悟道超生,我看着眼前的三个道友,开始觉得自己的苦难,顿时放下了。 我们来到燃灯的内堂,内堂里点着许多展油灯,玄猫静静的躺在灯球之中,燃灯双手合十,颔首,默问:‘猫儿,我又来看你了,因我心无明,害你丢了性命,现在,我也因此被魔障所困,若你真有灵性,魂灵不灭,在此徘徊,我现在来问你,你是否还眷恋红尘,不舍离去?’ 我看到那玄猫流出了血泪,屋内无风,四周灯球火焰窜动,燃灯点点头:‘我明了。’继而对菩提子道:‘既然菩提道兄有法宝能使玄猫复生,还请道兄施法。’ 菩提子点点头,我随接引燃灯准提出屋,在屋外等候,不过多时,菩提子笑着走出来,我再看到玄猫时,它也慢慢有了气息,我看着灯光中的玄猫,眼神里充满了悲凉,我问:‘这猫眼里为何无限悲凉?’ 燃灯道:‘他因教众的贪欲而死,被无明仇恨所杀,自然对人世充满了愤恨,可是她不过是一只玄猫,对那些杀害她的人,却动也动不得,自然无助,悲凉。’燃灯说罢,运用内功,忽然百灯骤灭,四外弹飞开,他用法力罩住那只玄猫,接引惊道:‘你痴了不成,你这是要做什么?’ 接引想出手阻拦,被菩提子挡住,我再转身看燃灯的时候,他已然收功,他再一回头,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声音也变得沙哑,只听他道:‘我已传千年功力给这玄猫,不日,他即可幻化成人,猫儿,红尘俗世,花谢花开,不去走一遭,岂不是白白复生一次,一事无成?伯桑先生,我已决定收这猫儿为我的入室弟子,可我不日即将闭关修炼,可否托你代为照顾一段时日?’ 我愣了,问:‘为何是我?’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玄猫抱起,交托给我,我抱着的小小的玄猫不知所措,但见他再度发功,将四周散落的灯球吸入到手心,用法力讲灯球连同灯油练化,他将灯球灯蜡炼化的铜水炼成一面光滑的铜镜。 他拿着着铜镜道:‘猫儿的灵性齐聚于双眼,只可惜,此猫虽为凡物,屋内却无一人可修复此灵,我将千灯炼化成灯灵镜,用来做这猫儿的眼睛,伯桑先生,这镜子要摆在朝西见日月处,灵镜吸收日精月华,方能让玄猫视物,否则,这猫就如瞎子一般,废了。’ ‘可是……道兄……’我本还想推脱几句,那燃灯忽然摸着我怀中的玄猫,眼里透着无限悲凉,道:‘为师一生悟道,追求圆满,本以为能够普度世人共往极乐,现在看来,恐怕连我自己也要误入歧途,罢了罢了,猫儿,为师要闭关了,你我若是有缘定能再见,希望,你能遇到那个,能给你一个圆满的人!哦弥陀佛!’说罢燃灯双手合十,我看着燃灯那一脸老去的皱纹,心里充满了不舍,再看怀里的玄猫,竟然流出了眼泪。 燃灯闭关修禅,从此不问世事,我并不明白他将玄猫托付与我为何意,后来,菩提子将浮尘一甩,从袖中飞出一个虚白漂浮之物,我不知为何,那虚白之物飘到玄猫体内,消失不见。 我问菩提子,菩提子笑道:‘此乃我从朱砂面门上剥下的人脸一张,朱砂惑乱天庭,人神共愤,无非全赖一张魅脸,前些时日,我用计将其俘获,三问其罪,她却矢口否认,我盛怒之下,将她魅脸剥下,叫她做不得奸邪勾搭,此番西行,见这玄猫可怜,便送她份薄礼,还请桑先生笑纳。’” “什么?你说朱砂被菩提子剥脸?何时之事?”听得正入神的诡婧忽然激动了起来,那个名字犹如芒刺,听到就像针扎一样疼。 “若不是菩提子送给伯婴那张朱砂的脸,你又怎会对伯婴如此上心?难道,真不是因为伯婴和朱砂一模一样的缘故?”伯桑有些嘲讽的说着。 “当年我收留的那只玄猫,在我随菩提子归东之后的第二日,化为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婴儿不哭不闹,甚是赖我,菩提笑称,这就是他说的缘,我见那女婴甚是可爱,想到她前生种种不禁黯然,她就和我一样,无需困苦便有了他人想追求的一切,不经修炼便有人身,不得反抗就有了使命。 看着菩提那一脸诡异的笑容我知道,他们一步一步安排我们的命运,我们无力反抗,只得欣然接受,那时我抱着阿婴,觉得从此生命里多了一份依赖,这么多年来,我拥有过很多,也全都失去了,好在有了阿婴,我那寂静将死的心又重新苏醒。阿婴灵气逼人,受燃灯教化,虽遭杀身之祸却从未因此做过恶事。 再说那朱砂,自从她被菩提子剥去面皮,倒是收敛不少,一来她被贬下人界永不得回天,二来她在天宫也曾遭受重挫需要调养生息,她虽失去了她原本的面容,可是她找了一张比之前更美艳绝伦的面皮,如你再见朱砂,我料想,你定识她不得。” “我救伯婴,的确起初是因为她的脸,不过……不过我一眼就瞧出,她不是朱砂,朱砂脸上的魅惑,并不在面容之上,而是在嘴角的那颗痣,伯婴不但没有那颗痣,而且,在伯婴的眼睛里,我找不到当年朱砂的那种幽昧。”诡婧说着继续看着伯婴,伯婴皮肤白皙,长长的眼睫闭合着,眉毛却很稀疏,嘴角旁,的确没有诡婧说的黑痣。 诡婧又道:“当年在无极殿,朱砂曾经住过一段时日,她将我误认为主公,但我,绝不会将伯婴误认为朱砂。” 诡婧说得笃定,伯桑接道:“阿婴前生与燃灯有缘,缘生缘灭,皆因杀戮,她虽有燃灯道行得以幻化为人,可是功法并不高深,这么多年来,我也甚少和她提及修炼法门,阿婴虽为妖兽,却是其他妖兽比之不及,我想我们父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就很好,不过,我们不去欺人,但也由不得孽障来欺负我们!” “那姜皇洞的水狐族余孽均拜在朱砂门下,你说那黑衣女子追杀阿婴,会不会是因为朱砂记恨当年剥脸之仇,要是这张脸没有落到阿婴身上该有多好,菩提老道打的这是什么算盘,抓到朱砂不将她杀了,废这姥姥功夫,拐弯抹角,没完没了。”山神气道。 伯桑皱眉思索,道:“当年菩提是用计引朱砂落入他摆下的蚩血阵,那时朱砂刚被贬下凡间不久,她曾在天宫受刑,重伤未愈,可即便如此,菩提为了抓她,脚下两朵金莲花幻灭,怕也损了了几千年的功力,菩提子想必恨她入骨,却杀她不得,为了解恨,将朱砂面皮剥下,要她做个无脸见人之人。 可是她为何要赠与阿婴我却是想破了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还容不得我推辞,我虽为上古神龙,可是天宫早变,神界霍乱,仙界渐起,再加上我又是戴罪之身,我每次看菩提子都自觉得矮了一截,若真是朱砂上门寻仇,恐怕……”伯桑自知,恐怕自己不是朱砂对手,阿婴又与朱砂又这层牵连。 “不会的,我了解朱砂,她若真的要寻仇,也不会寻到阿婴身上,追根揭底,还要怪当初那个剥去她面皮的人。”诡婧幽幽道,诡婧当然知道那人便是菩提子,可是却依旧愤恨的说。 “但愿如此——”伯桑道,伯桑看了一眼沉睡的伯婴,他感到,他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的生活,将要离他而去。 第90章 伯婴 3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藤椅上的红衣妇人闻言乍起,她怒目直视跪在地上的黑衣女子。 “月儿在追杀长公子途中,眼看差点就要成功,没想到被女又给救了回去,若单是女又,她见识浅薄定识不得我水狐族的冰寒毒,可是出现了一对父女,也不知道他们试了什么法子,月儿的冰寒毒被破,我跟踪那家女儿至山中,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女子长得竟和师父房中那副卷轴上的女子一模一样,我惊讶之余被她发觉,我二人打斗起来,那女子也是异类,她功法不及我,我想着将那女子提回来给师父瞧个仔细,这时却被一白衣男子给救了去,师父恕罪,月儿真的,真的尽力了!”跪着的黑衣女子磕了一个头。 一旁的白衣女子问道:“月儿,你可知道那白衣男子是谁?” “月儿见识浅薄,认不得真人,只不过那男子手持一把白骨扇,甚是厉害,那扇子上有剧毒,扇出的风都叫我四肢瘫软,我……我” “罢了,你能从他手下托生已是你的造化,那白衣男子是我的一个冤家,不提也罢,这次长公子被救,我也懒得计较了,早知道一刀结果了也就罢了,就是那三途,非要说什么做得让人无查无觉。”红衣女子愁眉舒展,躺回藤椅道:“我现在想知道,那对父女的底细,这尘世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人,清儿,月儿,你们不日出发,这次不用偷偷摸摸,大大方方的去,以陛下的名义去,将那两个人的底细给我探听得清清楚楚,回来禀报。”女子懒洋洋的道。 清喜上心来,一把将跪在地上的咒月扶起,道:“师父不怪你,快起来罢!” “对了,女又已然脱逃,你们此次去,记得将我的八宝葫芦给带回来,还有,月儿你这次去也损耗不小,待会儿和清去丹房寻颗灵丹服用,要是再长胆子偷我的八宝葫芦我可不饶你,记住,若是在路上见到你们三叔,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依旧是懒洋洋的声音从藤椅上那个妇人的背影传来,清和咒月同声应声道:“是,弟子遵命。” 伯婴醒来的时候,房里只有伯桑在守着,伯婴被梦魇惊醒,她仿佛看到多年前在院子里,老道小道拿着棒子砍刀追自己的场景,那时乌云满天快下起雨来,忽然又变成一个黑衣女子手持短刀砍杀她,她被吓哭了,嘴里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伯桑听到伯婴的喊叫连忙跑过去,看见伯婴双眼一片混沌就吓到了,他急道:“好阿婴,爹在这里,爹在这里,不会有人要杀你的,爹叫人打走他们!” 伯婴冷静下来,她双眼一片白雾,没有灵气,“爹,是不是又下雨了,我怎么看不到你?”伯婴抓着伯桑的领口,伯桑心疼的看着伯婴一脸的伤口,轻抚伯婴额发,安慰道:“嗯,下雨了,阿婴哪里都不要去,爹在家陪着你。”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闻声而来的诡婧快步前来,诡婧看到伯婴一脸惊恐扶着伯桑的肩膀,急道:“伯大哥,阿婴怎么了?” “爹,还有谁在这里,他是谁,是不是他要杀我!爹——”伯婴那双混沌泛白的眼睛里怕得流出了眼泪,伯桑挥了挥手示意诡婧暂时离开,诡婧会意点点头,他皱眉又看看伯婴,悄然离去,背后只传来:“没事了,他不会杀你的,他是爹的旧友,阿婴乖,不要怕,爹在这……” 阿婴在伯桑的哄骗下终于睡去了,山神洞里的丫鬟在一旁伺候着,伯桑走出房间,看到一直在房外等候的诡婧,诡婧见伯桑出来便问:“阿婴无碍吧!” “伤已经快好了,刚刚只是被梦魇惊醒,有些警觉,他没有见过你,更没有听过你的声音,这些年来我们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甚少与外人接触,再加上她之前……唉……你还是等她好全了再去看到比较好,免得……” “我知道,我不会惊扰她的,伯大哥你放心吧!”诡婧歉意道,伯桑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几日后,伯婴伤愈,神智已然清楚,天空放晴,她的眼睛也清明了起来,她看到天光甚好,心情也好转了起来,伯婴换上了丫鬟拿来的一件黑衣红缘的衣衫,春日渐好,透着雨露,伯婴走出门去,风中透着淡淡的梨花香,伯知道这些日子爹一直都在身边,只是这时爹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他想去找爹,问丫鬟,丫鬟说不知,她病中也迷糊得知此处不是家中,正寻着,忽听前方有人闲谈,伯婴寻声而去,她不知来人是谁,便躲在假山后面窥探。 只听一老者道:“你尊主令,执掌四灵兽审判大权,可四灵兽大多都是你的亲朋挚友,若是真到那时,你怎么忍心?” “嗯,她是青龙的女儿,我以后该如何面对她?”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原来是诡婧在答言,愣愣出了神,呆呆看着杯中酒。 “自从你讲阿婴救回来,怎么一门心思都在那丫头身上,我来看看你是不是中了邪!”白胡子山神伸手便要去摸诡婧,诡婧厌烦的挡开了,道:“我是觉得我中了邪,就和当初在昆仑山上遇见朱砂一般,中了她下的咒。” 伯婴听到什么青龙的字眼,想他们应是说自己爹爹,她记得迷糊中爹爹说自己是被一个旧友救回来的,这样他们应该都不是坏人吧,伯婴从假山后露出一个脑袋,她首先看到的是白胡子的山神,山神虽然看上去年长,可是举止却似小孩,旁边的白衣男子惆怅的喝着酒,伯婴可从来没听伯桑说过有这两号人物,伯婴胆子也大,忽然问:“前面那个白胡子公公,你们可认得我爹爹,知道他去哪了么?” 两个人的对话突然被一个稚嫩的女声打断,二人寻声望去,只见阳光从伯婴脑后撒来,并不高大的假山将伯婴藏得严严实实,伯婴只露出了一个头,诡婧看着伯婴眼睛里透着微笑的光,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伯婴,那时伯婴站在阳光里,躲在假山后,只探出一个脑袋,她虽然有朱砂往昔的面容。 可是,从眸子里透出的是不一样的光彩,伯婴也在看着他,伯婴感到不远处的白衣男子不知为何看起来甚是朦胧,她怀疑自己的眼力是不是又出问题了,她拼命眨着双眼,努力看清楚那个男子,可是无济于事。 “小阿婴,来来来,来山神爷爷这里,你身子可好些了罢?”山神摆了摆手,伯婴从假山后出来,像他们走去,那山神又道:“过来坐!” 伯婴渐渐走近,眼神却一直停留在白衣诡婧身上,诡婧也看着他,当伯婴一步一步离诡婧越来越近,诡婧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伯婴第一次如此费力的看清一个男子,她皱着眉头想是为了什么,这时从山神身后一个青衣男子渐渐走近。 伯婴开心叫道:“爹!”伯婴欢快的跑了过去,搂着伯桑的胳膊笑眼盈盈,伯桑见伯婴额角有些细汗,伸手替伯婴拭去,关切问:“身子都好了吧?还有哪不舒服?”伯婴撒娇的摇了摇头,其实对于她来说,每一次见到日光,都像新生一般绚烂,伯婴此时搂着伯桑的胳膊,在她心里,好似得到了莫大的幸福一般,再无所求。 第91章 木生毕方 1 伯婴正搂着伯桑亲近,山神道:“今日清晨,见洞外有青羽单赤足灵鸟在鸣唱,派丫鬟出洞府去查看,才知,原来是青羽毕方,还以为是黄帝有所指令,原来,哈哈,是你那三妹火凤女又在家中等的焦急,担心你们安危,路遇毕方前来询问,想伯婴在我这也有几日了,我这虽不是仙阙,不比那天宫一日地上一年,可是你们也走了几日,女又坐立不安,才会出此下策,现在见伯婴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还是速速回去,叫女又不要担心才好,而且,你家中不是还有个凡人中了寒毒么?来人啊!将我送伯先生的礼物拿来!” 山神唤道,一黄衣丫鬟端着锦盒上来,锦盒是方紫黑色的盒子,嵌着金珠,十分华丽,山神道:“这山中奇珍,以后你支会一声,我叫丫鬟给你送到,何苦叫我这亲侄女多跑一趟,要是再遇上什么逮人可如何是好,还是,叫那小诡婧天天跟着我小侄女?” 山神打趣道,诡婧却是面上挂不住,连咳了几声,伯桑笑了,伯婴却不明个中缘由,问:“好爷爷,你和阿婴说说,这黑盒里是什么宝贝?”说罢从丫鬟手里接过盒子就要打开,那山神连忙拦住伯婴,道:“你随你爹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这东西寒颤,见不得人,休要丢了老朽的薄面!” “好爷爷好小气!”伯婴嘟着嘴说,伯桑拱手施礼,道:“小弟幽居于此多年不来探望哥哥,难为哥哥不计前尘忧心挂怀,这木盒,桑就收下了,改日再来和哥哥喝酒!” “你可要记着哦,我这可藏着好酒候着你呢!”山神笑道。 “一定一定,那我和阿婴这就告辞了!”伯桑说罢将木盒收入袖中,带着伯婴转身走了,那山神唤道:“丫头们给贵客开路!” 丫鬟们两旁排开,引着伯桑父女二人离去,伯婴挽着伯桑的手正高高兴兴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叹气,回头一望,只看到白胡子山神笑脸盈盈,伯婴笑脸回应,只看到旁边一团白影,是那个和山神对话的白衣男子,那男子好似藏在一团白影之中看不清样貌,那叹气声应是他发出的,伯婴的笑戛然而止,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自己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伯婴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可依旧一片模糊。 二人走到洞外,在丫鬟们的带领下穿过水帘,临空踏过,伯桑道:“这次多亏有无极殿二殿下救你,刚刚来不及引荐就匆匆出了来,下次再见到人家可要好好谢过。不过,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他,呵呵。” “爹是说爷爷身边的那团白影么?”伯婴问。 “可别乱叫爷爷,那山神可比你爹大不了多少,当年在天宫乃神界禁军统领,我入嫏桥已久,再见他时他已经是个地仙了,后来我细问才知,当年天宫动乱,他站在了仙界这边,他选对了方向,现在神界消沉,仙界兴旺,不过,他算是也看透了权相争斗的纷扰,做了此地的山神。”伯桑尤为在意那辈分,解释道。 “爹你还没说那二殿下的事呢!”伯婴道。 “他就坐在山神身边呀,怎么,你看不见么?”伯桑奇道。 “嗯,我只看得清山神爷……伯伯,可是我很努力看他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只看到一个轮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伯婴知道伯桑喜恶,差点说漏嘴。 “你怎么会看不清楚呢?难不成你眼睛又出问题了?”伯桑忽然急了,伯婴道:“没有,我看花看草,看丫鬟都很清楚,就是那个白衣男人,看不清楚,不知因何。” 那一团白影在伯婴心里成了一个谜。 当他们走到家门的时候,看到一只青色单脚的怪鸟在门口矗立,怪鸟闭着双眼,闻声睁开双眼,双眼炯炯有神,见到伯桑和伯婴好似很开心,张开双翅,鸣叫着,叫声尖锐响亮,伯婴不由得捂住了双耳,伯桑却笑了,伸手摸了摸那鸟的冠羽,道:“好毕方,你不在黄帝身边服侍,怎么下界来了?” 竹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一个火球向他们飞过来,毕方见了心花怒放,一个跃身将火球吞入腹中,才吃完一个,又讨喜的转了几圈朝刚刚那个方向交换着,只听到女又的声音传来:“这毕方虽是神鸟,可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不过要是没有他,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找你们!”女又说完推开篱笆大门,见到伯婴开心得不得了,一把抓住伯婴的手道:“阿婴可受苦了,这下没事了吧?” “没事了,都是小伤!”伯婴笑了,好像被人追杀是很久以前的事一般,这时毕方又跳跃了起来,女又一伸手,手中多了个火球,抛给毕方,毕方乐呵呵的追火球去了! “那只大鸟是姑姑养的么?”伯婴问,她看到毕方三下两下追到了火球一口吞下,乐得不得了。 伯桑却道:“这可不是什么大鸟,这是轩辕黄帝身边的毕方,这毕方可是先天神鸟,当年曾救过黄帝,后来隐退,在黄帝派人在凡间寻找了将近五千年下终将他寻获,黄帝将这毕方接上天庭尽享清福,不过这神鸟耐不住天宫寂寞,到时经常下凡游玩,看来,毕方很喜欢你姑姑。” “那当然了,他是喜欢我给他的火球!”女又乐道:“毕方不食五谷,专食我的火球,要不是我用火球勾引他,怕他还不肯帮我报信呢!”女又一面说着,一面向屋子里走,那毕方倒是懂得人心一路尾随。 “我和正文在屋中等了许久不见大哥和阿婴回来,我想着大哥应不会出事,可是伯婴我却始终放心不下,曾趁着正文熟睡化作火凤飞到天际,想着画情说的凌云山山神洞在哪,可是我始终找寻不到,就在我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听到竹林里有噼噼啪啪的声音,我蹿进竹林里一看,只看到竹林里着了火。 火中一只青色的大鸟扑腾着,四周竹子炸裂开,我本以为是烈焰要吞噬那只鸟的生命。本想将烈焰吞入腹中,却听到大鸟发出很愉悦的声音,我走近一看,只见那鸟的神韵甚是明历,双眼射出火光,通身青羽,在火焰中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不多时,他翻了一个身,嚎了一声,将周身的火焰尽数吸入腹中,之后我看他理了理身上的羽毛,我这才看清他只有一只脚,这才想起来,在典籍中曾看过,此乃神鸟毕方!” 三人说着像屋子里走去,伯桑问:“我看那毕方着实也喜欢你,也肯替你报信,可是你二者都属火的缘故?” “当年看典籍所著,毕方乃木精练化的神鸟,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日我化作火凤凌空高飞,不小心引燃了竹子里的草堆引来了毕方,毕方似乎,很喜欢我的赤焰,我也是用赤焰和他交换,叫他帮我送信的。”女又道,她一把推开了门,毕方很通人性,乖乖在院子里呆着,女又见他乖巧,又给了他一个火球。 “当年你爹善用三味真火,你是她的女儿却没有继承他这点,不知这赤焰是何物?”伯桑问。 女又道:“赤焰源于乾南山中的一口赤炼鼎,我问过娘亲,娘亲说赤炼鼎是乾南山脉的镇山之宝,汇聚了乾南山的灵火,我和哥哥自出生后从未启蒙,那日娘亲把我和哥哥叫到后山,将赤炼鼎中的火种放于手心,用意念引燃心中火苗,从那以后我和哥哥都有了法力,渐渐的能控制住自己体内的火,久而久之,体内真火汇聚丹田,我称之为赤焰。” 女又说罢食指和拇指一搓,引起火苗,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伯桑看着那火苗道:“这火焰虽然威力不及三味真火,看上去温和,可是却很霸道。” “娘说赤炼鼎中的火终年不灭,我虽不明其中道理,不过想那赤炼鼎也应是个神物吧!”女又道,这时伯桑从袖中拿出那个山神赠他的黑木锦盒,掰开锁扣,顿时一股芳香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只见锦盒内用绸缎包裹着一只老山参。 “我这哥哥,真是叫人捉摸不透。”伯桑笑了。 “爹,这是什么?”伯婴一旁问道,女又也伸长了脖子看着伯桑手里的宝贝。 “大明龙王参,又叫火龙王,这中山参说稀奇也是寻常之物,多年前被火龙下凡时栖息的地方长出的人参,沾染了火龙气的人参比寻常人参更难寻找。有了他,苏公子的寒毒可算是断根了,当时我不过是叫阿婴上山挖些百年千年的人参仙草便足以,没料想阴错阳差得了个这么个宝贝!对了,说到此,苏公子呢?我们多日不在家中,他的病可又复发?” 伯桑问女又,女又一脸为难,不悦的低下了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复发,这几日织娘常来家中照看,常帮苏公子做些吃食,可是苏公子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难看,神智到时还算清醒,可是……” 第92章 木生毕方 2 女又说罢,伯桑径直向里屋走去,走到屋内,只看到床上厚厚的棉被,和缩成一团的苏正文,伯桑掐指一算,他们离去已有将近八日,他探了探苏正文的体温,又探了探他的脉象,笑道:“无碍,好在我那哥哥给我了火龙王,阿婴,你去我房里取坛烈酒来。” 伯婴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伯桑对女又道:“苏正文此症不过是寒毒尚未除尽,阴盛阳衰所致,待会儿阿婴取来烈酒,你将这小半颗火龙王用你的赤焰炼化成灰做引,用烈酒送苏正文服下,明日即可好转。”女又点了点头,只见伯桑用指甲掐了一小截大明龙王参下来递给女又,又道:“这里还剩许多,以防他日后再复发,我看还是交托与你,以备不时之需。”伯桑用绸缎将大明龙王参裹好放入黑木盒。 不久,伯婴便拎着坛烈酒前来,女又照伯桑所说用赤焰将大明龙王参炼化就酒让苏正文服下。 夜里,女又和伯婴二人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各怀心事,谁也不言语,女又担心苏正文的寒毒,而伯婴却在想着那团白影。 “姑姑,无极殿二殿下,长什么样子?”伯婴没来由的一问,让女又懵登转向,女又忽然想到诡婧救了她这样问便实数正常。 “他救了你就走了是么?你没见过他?”女又问。 “见过……可是,我看不清楚。”伯婴有些自卑的说。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看别人却是很清楚,唯独看他,就变成一团白影,朦朦胧胧,我想,是我前生作孽,灵力被夺,尚未修复的缘故吧。” “你前生??”女又不明其中道理问。伯婴便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女又听得入神了,她从未怀疑过伯婴是不是伯桑的女儿,因为自己的娘亲也是神物,神界没有仙界的条款不能婚配生子,不过伯婴的身世着实让女又骇然。 女又爬上伯婴的床和她同床而卧,她握住伯婴的手,道:“好阿婴,有些东西,不用看的,而是去感受,现在姑姑在你身边,陪你入睡,握着你的手,你感受到了什么?”伯婴不愿和外人提及自己的过往,担心别人的嘲笑,女又的亲切让伯婴心里很温暖,伯婴笑道:“感受到了,姑姑温暖的心。” “呵呵,那就好,伯婴,如果你以后看不清楚,就去感受,你一定能感受到,不过你刚刚问我我二哥是什么样的人啊。我想想怎么和你说呢,二哥,虽然对人冷冰冰的,不过对我还算不错,只是我当年仰慕他,不惜出走来挽回他,没想到,他却没有放在心上,真是叫人寒心呢!” 女又不知怎么的忽然说到了自己的事上,“对了,阿婴,如果你下次再见到那团白影,你要帮我掐着他的脸,表现出厚颜无耻的样子问他,‘你到底有没有将一个女孩子爱慕的心好好收着,还是所有爱慕你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妹妹还是路人?’你记着,要帮我这样问他!” “姑姑为什么不自己问呢?”伯婴笑了,“呃……其实,现在对于我来说,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一个女孩子的心,不要等下次想珍惜他的女子出现的时候,他又生生的让她溜了!” 苏正文的身体正慢慢好转,伯婴回来这几日明显感到那个叫苏正文的男子和女又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伯婴偷偷的问伯桑:“爹,姑姑何时和苏公子如此亲近了?”伯桑笑而不语。 一日黄昏,毕方出去游玩不见回来,忽然听到人潮叫喊,东边的方向升起了浓烟,伯桑抬头望去,伯婴也叫喊着女又出来看,待女又和苏正文出来的时候苏正文叫道:“可是东边的哪户人家起了火?” 女又皱着眉头,叫道不好,她想起吕不韦隐居的地方就是那个方向,女又急匆匆向外跑去,苏正文见状追赶去,伯婴追了几步正想跟上去,被伯桑一把拉住,伯桑道:“阿婴不许去。” “为什么?”伯婴不解,伯桑却道:“等会儿织娘来了有事要吩咐你做,你只管听就成。好好在家待着听到没?” “哦,知道了。”伯婴努着小嘴心里不高兴。 没过一会儿,门外真的响起了敲门声,伯婴只当织娘早来了,跑去开门,木屐扣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伯婴道:“干娘,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伯婴一把将门推开,门外站着一个白衣身影,他身后是三个女子,一个穿着杏黄色衣衫,另外两个一红一翠,三个女子见到伯婴欠身施礼,伯婴正被来的三女一男楞得摸不着头脑,睁着大大的眼睛,视线又落到白衣男子身上,白衣男子和伯婴站得最近,可是伯婴能看到三个女子却看不清那男子。 “你们,你们是……你们是来找谁的?”伯婴小心翼翼的问,只见那白衣男子笑了,道:“小阿婴,你我不过才分别几日,你怎么就不认得我了?”来人正是诡婧,身后站着的是画情和千雨千寒。 伯婴怯生生的走近诡婧身前,那诡婧实在长得太高了,伯婴只不过到他胸口,她抬着头看诡婧着实吃力,诡婧见她的样子着实可爱,就蹲了下来,这样一来,夕阳的光洒在诡婧干净的面庞上,伯婴微微低着头,第一次把诡婧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 诡婧在伯婴看来,是个和蔼的男子,皮肤白皙犹如女子,眸子很深邃也很幽静,发上束着白玉冠,脸上的笑容,很生动。伯婴似乎已经忘记了爹说过的那个二殿下,眼前陌生的男人好似从未见过一般。只是此时,伯婴没有感受到任何敌意,而是看着诡婧微笑的面庞入了痴。 “我喜欢你的笑,笑得这样美。”伯婴喜欢微笑时的诡婧,她有种认识诡婧很久的感觉,可是那时,明明是伯婴第一次看清诡婧的样貌。 而这时,也是诡婧第一次如此近的看着伯婴,伯婴的样貌在他心里早就刻得清清楚楚,只是现在在这个脸孔下的,是另一幅灵魂,脸上没有了那颗痣,可是诡婧依旧阻挡不了那份痴迷,诡婧从伯婴的眼神里什么都读不出来,当年他也曾这样看着朱砂的眼睛,那时那种很想得到朱砂的心情,在伯婴身上一丝也找不到,朱砂曾经的魅惑此时在伯婴身上消失殆尽,留下的是如白纸一般的质朴。 忽然,诡婧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看到伯婴的眼睛慢慢变得浑浊,瞳孔慢慢散大,一滴鲜红的血泪涌动出来,伯婴也感觉到了眩晕,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用力的闭了闭眼,两行血泪顺势滴下,伯婴双手捂着眼睛,叫喊不出,脚下不稳,诡婧吓坏了,连忙伸手搂住伯婴即将倒下的身躯。 “阿婴,阿婴!”诡婧大声唤道,一旁的画情也心急道:“二殿下,伯姑娘这是怎么了?”诡婧慌了神,抱起阿婴冲到屋里,这时伯桑听到外面有响动正想出门,看到迎面而来的诡婧还未开口,诡婧先道:“阿婴眼里流出了血泪是为何故?” “进屋再说。”伯桑的心也提了起来。 诡婧将伯婴平放在床上,伯桑探了探脉,扒开伯婴的眼帘诊视了一下,瞧不出端倪,将视线向不远处桌子上的一面通身金黄的镜子望去,诡婧顺着伯桑的视线也瞧到了那面镜子。 那镜子通身金黄,上面雕着镂空的花纹,镜身约一尺见方的圆,镜面并不是平面的镜,而是在镜面上刻着许多梵文的经文。 “那便是灯灵镜了,伯婴能视物,全靠这面镜子,当年燃灯像百姓阐述自己罪过,乞得百家灯火供养玄猫尸身,后来将百家灯火尽数化为这面镜子,镜子外面雕着优昙花,镜面刻着燃灯亲手刻下的经文,这镜子每日会随着日头的变化旋转,此时日落西山,所以他正冲着西方。诡婧,你去看看那镜子有什么异样。”伯桑道。 诡婧闻言径直走过去拿过镜子仔细端详着,起初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仔细瞧看才发现,那镜子中,竟然看不到自己的照影。诡婧不明所以,伯桑走过去拿过镜子对着自己,镜子中立刻出现了自己的照影。 “这是为什么?这镜子竟然找不出我的人影?”诡婧莫名问。 “它既然看不清你,伯婴必定也看不清你,伯婴曾和我说过,她每次看你,都是白茫茫一团白雾,我虽然不明个中缘由可是事出有因,你和她之间,日后想必也有莫大渊源吧。”伯桑说完,将镜子放回原处。 “她刚刚明明是看清了我的,阿婴还说……”诡婧争辩道。 “恐怕,就是她努力的想看清楚你,才伤了自己,伯婴先天受损,灵力早随生身而亡,后天补救总不及先天生养,恐怕这就是因缘吧。等阿婴醒了,我再细问她好了,对了,你今日前来,是……” “哦,没什么要事,最近闲来无事出来走走,看看曾经的老朋友,听说女又也在你这,那更要来看看了。”诡婧道。 “哦~我倒是忘了,你曾经和女又有过一些师徒情谊,你刚来的路上可见过她?” “没有。” “那罢了,你我多年未见,此番再聚也算有缘,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吧,我这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伯桑发自内心的说道,“我这屋子小,后面还有几间客房,等会儿阿婴醒了叫她去收拾收拾,你不嫌弃就好了。” “这种事情交给我的几个丫鬟去做就好了,何苦劳烦阿婴,她现在身子抱恙你这当爹的也不知道心疼。”诡婧说罢给画情使了个眼色,画情会意,正准备离去。伯桑微笑道:“几位姑娘,我带你们去吧。” 屋子里又只剩下诡婧和睡着了的伯婴,他想起伯桑刚刚的话,不禁黯然:你为什么会看不清我? 第93章 诡丝 1 女又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是吕不韦,当年秦王亲政,他……总之他日后辗转于此处,当年死过一次的他,那颗野心也消失殆尽了,我记得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满脸的沧桑,而更多的是无奈,没想到,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是世事难料。”女又心想,吕不韦曾亲口向她承认赵政是他私生子,被自己亲子逼迫致死的窘困,一般人是尝不到的。 “吕不韦不是在十几年前就死了么?就算他没死,又儿又是怎么和他有交情的,你现在看起来不过也十八九岁的样子!这……”苏正文惊讶于女又说的吕不韦会隐居于此的真实,更惊讶的是女又和吕不韦的交情。 “这……”女又瞬间感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知如何是好,她求助的眼神望向伯桑,她心里上下打鼓,心道:难道我要和你说这屋子里只有你和织娘是凡人,我们都是异类么? “成年旧事,苏公子改日再议吧,现下还是等明日天放亮将此次火险遇难的几人安葬,这孩子若是醒转来,也好有个交代,对了,那曲家一家和曾家老头和媳妇呢?”伯桑快速换了个话题。 “哦,他们都已经在村民的帮助下多少救了些出来,安置在一间废弃的民房里,我也是和又儿商议着,生者为重,死者为大,先救生者,择日将死者下葬。”苏正文有条不紊的说着。 “什么叫,‘多少救了些出来?’”伯婴好奇问。 “火势凶凶,曲家一家多数已经烧为灰炭,曾家老头和媳妇只见少数残肢……”苏正文没说完面露难色,想起那场大火,他是有些心有余悸。苏正文说完,伯婴也脸色不悦,她是死过一次的生灵,她知道死亡的滋味。 “好了好了,天色已晚,这孩子也无大碍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可别浪费了。苏公子和又儿救人弄得一身乌黑,等会儿阿婴你和我去山下提几桶水来好烧了给他们洗洗!”织娘道。 “是了,又儿,你二哥今日刚到,本想和你叙叙旧的,刚刚忙着救人没搭上话,织娘刚下厨做了饭菜,你和苏公子多少用些。阿婴,去我房里取我的好酒来!”伯桑和织娘都发话了,几个人也不敢愣着,再说苏正文病愈之后也没怎么吃过好的,今日又救了人自然是饿了。 女又听伯桑说诡婧来了,才好似从梦中醒来一般,看到那个站在不远处客厅的白衣诡婧,只是诡婧此时也没有在看她,而是,一直注视着伯婴。 女又注意到了,一顿饭下来,诡婧偷着看了伯婴好几次,伯婴不以为然,可是女又那种女儿家敏感的心思立马就上来了,饭后,织娘本想张罗着和伯婴收拾碗筷,谁知诡婧带的三个丫头手脚麻利几下就清扫干净,将碗筷都拿到井边去洗刷了。 织娘沏起了茶,织娘道:“大家先喝些茶水,我等下和阿婴去山下打水,又儿不能沐浴井水我可是记得的,苏公子可有什么禁忌么?” “哦,我没什么讲究,多谢织娘记挂,我想,我只需到山下溪边……”苏正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你身子刚刚好转,怎么可去冲冷水呢,反正也下山了,我和阿婴多抬几桶上来好了。路不远,这些活儿我们平日里都做惯了,这家里啊,只有一个老爷子,我们娘儿两啊,就伺候好他就行了!”织娘嘴上说的正是伯桑,说完伯桑便笑了,看织娘面色虽说是抱怨,可是却听不出一丝不甘。 “不过是挑水,你们两个女子去恐怕不太好,山路漆黑摔着了怎么办,还是叫我那几个丫头去好了!”诡婧道。 “公子这是哪里话,你那几个丫头不也是女子么?”织娘不解。 诡婧笑了,一旁在擦桌子的画情道:“我等虽说是女子,可是却不是等闲女子,夫人你就看好吧,不过几桶水而已,说到就到。”画情不知伯桑和织娘尚未成婚,只见他们同进同出以为他们早已拜堂,口称织娘夫人,伯婴不由得笑出了声,女又也笑了,在座的几个人,就连刚来不久的苏正文也面露喜悦之色只是强忍着不发于言表。 唯有织娘不好意思,呛声道:“什么夫人,姑娘你要是再乱说,我可不饶你!” “干娘,你就嫁给我爹爹吧,你们钟情许久了,在阿婴心里,你就是我娘,对不对,爹!”伯婴笑着撒着娇说,“你一个小丫头,也来占我的便宜么!当心我叫你爹罚你!” “啊呀,你若成了我娘,你随便罚我,想怎么罚我都行,好干娘,你就答允了吧!省得以后村子里的女人们在嚼舌根。”伯婴搂着织娘臂弯道,屋里昏暗,可是此时织娘的双颊早已娇羞得红透。 “这个给你!”伯桑忽然道,只见他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个玉镯,他递给织娘,织娘证捂着双脸羞愧难当,看到伯桑递过来一只镯子不知为何,问:“这是什么?” 织娘没有接,伯桑走过去,一把抓过织娘的左腕,将玉镯拢了上去,玉镯带到织娘手腕上,闪过一丝绿光,织娘端详了一阵子,欣喜的问:“你怎么忽然想着送我这个!” “这就算是我们的订婚信物,今日大家都在,也好做个见证,我想今后好好照顾你,也想给阿婴找个娘,这阵子桑园忙,等蚕都上了山出了丝,我就找个媒人到园子里提亲。”伯桑说的平淡无奇,其实声音也在微微颤抖,织娘不知道他们的前尘往事,再见到伯桑早已将他忘却,他们能重拾旧爱证明缘分依旧,织娘心里早已愿意,此时看着腕上的玉镯,心里尽是甜蜜。 “这样便好了,阿婴以后有爹有娘,不再怕有人来欺负咱们了!”伯婴高兴坏了,她一手搂着伯桑一手搂着织娘兴冲冲的说。 “恭喜伯大哥,觅得佳人归,我一来就见证了此等美事,早知道,就早来了!”诡婧也真心为伯桑感到高兴。 “二哥何日,也能和大哥一样红颜在怀,佳人再测。”女又忽然道,那时她见诡婧说的第一句话,她注意了诡婧许久,见他的心思仿佛全在伯婴身上,她虽不知各种原委,可是还是想找个机会刺一下诡婧,看他如何答对。 “又儿,今日是大哥的喜日子,怎么说到我身上了!你当日私自离殿我还没和你追究呢!”诡婧也不气恼,女又冲诡婧做了个鬼脸,不知怎么的,女又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二哥,放下了,一瞬之间,她觉得放下,是那么简单的事。 “对了,大哥,曾家那小孙子叫亦秋,亦秋来了,恐怕客房不够住了,这可怎么办?”女又担心道,伯桑这里本就不大,现在又来了这么多人。 “这些都是小事,等下叫画情几个丫头在这旁边盖座小房子我们屈就几日即可。”诡婧不以为然,织娘和苏正文更是惊奇了,苏正文道:“公子这恐怕是在说笑吧!” “二殿……二公子,屋后的水缸已经填满,稍后将水烧了即可入浴了!”说话的是千寒,她险些说漏了嘴,诡婧又道:“等会儿把水烧了,你们和画情商量下,即刻在屋后搭间小房,干净即可,今夜我们就在那过夜。” “是——”千寒领命下去了。女又看着苏正文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笑道:“怎么,不相信啊,等会儿就叫你惊讶得下巴掉下来!我这几个哥哥都不是凡夫俗子,可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厉害吧!” “我还是不信,瞬息之间打水上来已经让我瞠目结舌,可是盖房子……”女又笑了起来,说着双手轻晃,手上契约铃铃声作响,她取下一只铃铛,忽然在手里变大,变成一个一尺见方的银圈,女又拿在手里晃荡两下,铃声大作,女又又使了个法,铃铛变回起初的样子,苏正文看呆了,女又笑着说:“这不过是逗小孩子的戏法,我身边孩子少,正文你家里有孩子么,我教会了你,回去逗孩子,可有用了!” “我尚未娶亲何来的孩子?不过,我名下孩子倒是有一个,已经和我差不多大了,也用不着这个戏法,不过我瞧着蛮有意思,以后有了孩子可以逗逗。”苏正文说得轻巧,这下倒是轮到女又惊讶了,女又问:“什么意思啊?不是你的孩子?你名下的孩子?还和你一样大?” 第93章 木生毕方 3 不过一会儿,织娘前来,见伯桑处来了几个生脸孔,伯桑向她说明原委后,织娘道:“原来是你的旧友,这下你这可有得热闹了,我刚刚还想来找伯婴商量,桑园里的桑树叶正嫩,蚕蚁也准备出了,是不是先摘一些备着,待蚕蚁出卵就可以享用了。对了,怎么不见又儿和苏公子?” “刚才东边起火,他们去瞧热闹去了。” “说到这事,我刚刚来的路上听说这场大火来得不明不白,烧死了几个人呢!”织娘绘声绘色的形容道。 “烧死人了?你可知起火的是谁家?”伯桑问。 “村东口的曲家,我听院子里的姐妹说,曲家一家五口都烧死了,这大白天的怎么就起火了?而且曲家一家老小有手有脚,怎么就跑不出来呢?”织娘说到此有些心有余悸,又道:“难不成来了什么山妖精怪会吃人吐火?”织娘越说越玄。 伯桑乐了,他搂着织娘的肩膀安慰道:“哪有什么妖怪,都是你自己想像出来的,要是真的有,你害怕就来我这住好了,早叫你搬过来了,你无亲无故,就在桑院里面和那些姐妹同住,他们都有家眷,你自己一个形单影只何苦来着?” “你好没羞没臊,我们一无婚约,二无嫁娶,我凭什么来你这。”织娘脸红着说,伯桑也笑了,“原来你在意这些,那改日我寻个好媒人去你的桑院去给你下聘,你可不许赖哦,我就叫媒人找你桑院的院主,叫他做主把你嫁给我,你可愿意?” 诡婧在屋内听着伯桑和织娘谈笑,忽然觉得万分甜蜜,这种看似平淡无奇的话语,小争小闹,为何从来没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织娘和伯桑在外调笑了一会儿,织娘说伯桑今日有客家里热闹,早知道就去集市采买些食材做顿饭食给大家压压惊洗洗尘,可是现在已快黄昏,集市恐怕早已散去,于是问伯桑要了几个钱去镇上一户大户收购一些食材,诡婧吩咐千雨千寒岁织娘同去也好做些打点,千雨千寒两个丫头到也勤快讨喜,织娘和两个丫头乐呵呵的出了门。 此时伯婴醒转来,那时她的眼睛也已经好了一些,她醒来时,屋里空无一人,她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他向屋外望去,只看到一团白影走进,看到她很紧张的样子,问:“阿婴,你醒了?” “嗯,我爹呢?”伯婴想起这男子是刚刚在门口的那个人,看上去不像坏人。 “我这就去叫你爹来。”说罢诡婧想转身便走,谁知伯婴忽然双手抓住诡婧的大手,诡婧愣住,伯婴则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道:“你到底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我刚刚看着你会晕厥,现在……” 她怒瞪着诡婧,双眼浮现一丝痛感,诡婧连忙转到她身后,用手捂住她的双眼,伯婴应对不及,大叫:“你想做什么?爹~爹~快来!”诡婧从来没见过这阵仗,一下子混乱了起来,想叫她不要叫喊,另一只手倒是先伸了过去捂住伯婴的嘴,伯婴找准时机,一口死死的咬下去,诡婧吃痛,却不肯放下双手,依旧捂住伯婴的双眼,诡婧道:“你答应我不再看我,我就放开你。”伯婴倒也不松口,一直死死咬着诡婧不放。 伯桑闻声而来,看到伯婴已经醒了,诡婧正在伯婴后面,一手捂住伯婴的眼睛,一手被伯婴死死咬住,伯桑喝道:“阿婴,你做什么,还不快松口!” 伯婴听到伯桑的声音嚣张的气焰立马矮了半截,只得松开,诡婧吃痛,看到自己的手背已然被伯婴的皓齿咬出一个齿印,诡婧放开捂住伯婴眼睛的那只手,抱歉的说:“冒犯姑娘了!” “阿婴,刚刚到底怎么回事?”伯桑呵斥道。伯婴有些委屈的说:“我醒来不见爹爹只见这个人,不知道他是谁,刚刚在门口我不过多看了他两眼就不省人事了,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奸邪,所以……我刚刚又想着看清,可是话还没说完,他……他就捂住我眼睛,我才咬他的。爹,你怎么……” “他不是什么奸邪,你当初在凌云山遇险,就是二殿下救的你,他是昆仑山无极殿的二殿下诡婧啊,当初你在山神那不是见过人家的,怎么现在就忘了?”伯桑说完,伯婴又向诡婧处望去,她正想努力再看清那人,伯桑又道:“你方才晕倒就是因为灵力过度损耗所致,当年你师傅给你的那面灵镜不能将二殿下的照影映入,你是肯定不能将他看清的,你若是再度损耗灵力,势必再次晕厥,以后不可莽撞才是。” “爹的意思是,二殿下曾经救了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却看不清他,我若想将他看清势必自损灵力?”伯婴听清了伯桑的意思,忽然感到一丝惊讶,一丝落寞,而此时落寞的不止她,还有站在伯桑身后捂着手背的诡婧,他不知道日后会和这个叫伯婴的小丫头有什么牵涉,可是此时看着她黯然的神情,心如刀绞。 “看来这些年你和我的日子过得太逍遥,忘了修炼,日后还得加紧修炼才是,阿婴,今日二殿下是客,加上人家曾经救了你,你干娘去置办宴席,待你姑姑回来,我们好好谢过人家可好?别再耍小孩脾气了好不好?”伯桑软言劝慰,伯婴值得点了点头。 伯婴受伤不重,稍作休息便可下床,只是通过方才一事,伯婴和诡婧之间不知哪来了隔阂,伯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望着门口。 天黑了,织娘和几个丫鬟做了一桌子的菜,众人早已在桌前坐好,只有伯婴依旧看着远处,见远处一男子走在前面,肩膀上扛着一个孩子,身后跟着女又,伯婴喜道:“爹,姑姑他们回来了!” 伯婴说完兴冲冲的跑出去,此时天已黑了,二人脸上有些炭黑,连忙问:“姑姑,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阿婴,我们回屋再解释。救人要紧!”女又急道。伯婴点了点头。女又和苏正文绕过伯婴直奔伯桑屋内,此时伯桑织娘,还有诡婧和三个丫鬟都聚在了门口,女又连道:“大哥,东隅生火,不知怎么的连带曾家一起着了,我们救下了一个孩子,可有干净的房间,救这孩子的命要紧。” 女又说完,便看到诡婧和三个丫鬟站在门口,千雨千寒看到女又差点哭了出来,两人扑到女又身前,女又愣住了:“你们怎么来了?” “娘子好狠的心,抛下我们就走了,我们求了殿下好久,殿下才答应带我们出来找娘子,这些年娘子身边没人伺候,瞧着脸都瘦尖了……”千雨语带泪花道,千寒话少,也默默拭着泪。一旁的苏正文道:“原来你是私逃出来的。” 女又被他一语戳中,有些不悦,但看到苏正文怀里的那个孩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先别叙旧了,先救这孩子要紧。” 苏正文也点点头,二人穿过客厅,直奔后边客房,阿婴道:“后边有几间客房许久没人住了,恐怕……” “无碍,先把人抱进去再说吧!哪还顾得了这许多呀!来来来,随我来……”织娘热心肠,带着苏正文说到。 女又和苏正文,伯婴和织娘和千雨千寒两个丫头一闪而过,被忽视的伯桑和诡婧站在原地,伯桑倒是没有多想,诡婧却起了心思,当他看到女又身边的那个男子和女又同进同出的时候。 “没什么要紧,就是被烟呛了口鼻,伤了肺部,将养几日就好了,这孩子,不是东边曾老头家的孙子么?东边起火的不是姓曲的人家?”织娘探视完对女又道。 “姓曲的那家早被烧成了烟灰,曾家紧挨着曲家,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只在火场里救下了这孩子。”女又道。 伯桑把女又扯过一边,私语道:“这火来得诡异,现在阳春三月万物湿润,怎么大白天的就着了,还如此迅猛?再者说,你见火大,将大火一口吸入腹中可不迅速,也可多救几条人命啊!” “大哥你有所不知,这火,这火其实就是我的赤焰……”女又羞愧难当,面上浮出了难堪。 “啊?怎么说?”伯桑也纳闷了。 “都怪那毕方,我本是将火球给他食用的,谁料想他顶着火球玩了起来,不小心惹起了大火,火借风威,这才落了人命,若不是我使了个法将火熄了,恐怕连着孩子也救不回。” “原来如此,罪过呀!”伯桑也一脸难堪的看了看在窗外玩耍的毕方,有些无地自容,想着,怎么神鸟也如此不通情理杀人落命。 “对了,又儿,你刚刚听到东边起火就冲了出去,可是心里记挂着什么事?”苏正文问道。 “你说得不错,我落难至此无亲无故,唯有大哥和阿婴可依靠,后来在路上遇到那家姓曾的老者觉得面熟,才想起原来他是我在咸阳时候结交的故人,交情不深,可是时隔多年见他也落魄至此于心难安,便上前细问,原来,那姓曾的老者是当年诈死逃出来的,改名换姓隐居于此,凭着这点交情,刚刚听到火起就忐忑不安,没想到……” “当年?咸阳?那老者姓氏名谁?你且说说,看看我认不认识?”苏正文道。 第94章 诡丝 1 女又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是吕不韦,当年秦王亲政,他……总之他日后辗转于此处,当年死过一次的他,那颗野心也消失殆尽了,我记得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满脸的沧桑,而更多的是无奈,没想到,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是世事难料。”女又心想,吕不韦曾亲口向她承认赵政是他私生子,被自己亲子逼迫致死的窘困,一般人是尝不到的。 “吕不韦不是在十几年前就死了么?就算他没死,又儿又是怎么和他有交情的,你现在看起来不过也十八九岁的样子!这……”苏正文惊讶于女又说的吕不韦会隐居于此的真实,更惊讶的是女又和吕不韦的交情。 “这……”女又瞬间感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知如何是好,她求助的眼神望向伯桑,她心里上下打鼓,心道:难道我要和你说这屋子里只有你和织娘是凡人,我们都是异类么? “成年旧事,苏公子改日再议吧,现下还是等明日天放亮将此次火险遇难的几人安葬,这孩子若是醒转来,也好有个交代,对了,那曲家一家和曾家老头和媳妇呢?”伯桑快速换了个话题。 “哦,他们都已经在村民的帮助下多少救了些出来,安置在一间废弃的民房里,我也是和又儿商议着,生者为重,死者为大,先救生者,择日将死者下葬。”苏正文有条不紊的说着。 “什么叫,‘多少救了些出来?’”伯婴好奇问。 “火势凶凶,曲家一家多数已经烧为灰炭,曾家老头和媳妇只见少数残肢……”苏正文没说完面露难色,想起那场大火,他是有些心有余悸。苏正文说完,伯婴也脸色不悦,她是死过一次的生灵,她知道死亡的滋味。 “好了好了,天色已晚,这孩子也无大碍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可别浪费了。苏公子和又儿救人弄得一身乌黑,等会儿阿婴你和我去山下提几桶水来好烧了给他们洗洗!”织娘道。 “是了,又儿,你二哥今日刚到,本想和你叙叙旧的,刚刚忙着救人没搭上话,织娘刚下厨做了饭菜,你和苏公子多少用些。阿婴,去我房里取我的好酒来!”伯桑和织娘都发话了,几个人也不敢愣着,再说苏正文病愈之后也没怎么吃过好的,今日又救了人自然是饿了。 女又听伯桑说诡婧来了,才好似从梦中醒来一般,看到那个站在不远处客厅的白衣诡婧,只是诡婧此时也没有在看她,而是,一直注视着伯婴。 女又注意到了,一顿饭下来,诡婧偷着看了伯婴好几次,伯婴不以为然,可是女又那种女儿家敏感的心思立马就上来了,饭后,织娘本想张罗着和伯婴收拾碗筷,谁知诡婧带的三个丫头手脚麻利几下就清扫干净,将碗筷都拿到井边去洗刷了。 织娘沏起了茶,织娘道:“大家先喝些茶水,我等下和阿婴去山下打水,又儿不能沐浴井水我可是记得的,苏公子可有什么禁忌么?” “哦,我没什么讲究,多谢织娘记挂,我想,我只需到山下溪边……”苏正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你身子刚刚好转,怎么可去冲冷水呢,反正也下山了,我和阿婴多抬几桶上来好了。路不远,这些活儿我们平日里都做惯了,这家里啊,只有一个老爷子,我们娘儿两啊,就伺候好他就行了!”织娘嘴上说的正是伯桑,说完伯桑便笑了,看织娘面色虽说是抱怨,可是却听不出一丝不甘。 “不过是挑水,你们两个女子去恐怕不太好,山路漆黑摔着了怎么办,还是叫我那几个丫头去好了!”诡婧道。 “公子这是哪里话,你那几个丫头不也是女子么?”织娘不解。 诡婧笑了,一旁在擦桌子的画情道:“我等虽说是女子,可是却不是等闲女子,夫人你就看好吧,不过几桶水而已,说到就到。”画情不知伯桑和织娘尚未成婚,只见他们同进同出以为他们早已拜堂,口称织娘夫人,伯婴不由得笑出了声,女又也笑了,在座的几个人,就连刚来不久的苏正文也面露喜悦之色只是强忍着不发于言表。 唯有织娘不好意思,呛声道:“什么夫人,姑娘你要是再乱说,我可不饶你!” “干娘,你就嫁给我爹爹吧,你们钟情许久了,在阿婴心里,你就是我娘,对不对,爹!”伯婴笑着撒着娇说,“你一个小丫头,也来占我的便宜么!当心我叫你爹罚你!” “啊呀,你若成了我娘,你随便罚我,想怎么罚我都行,好干娘,你就答允了吧!省得以后村子里的女人们在嚼舌根。”伯婴搂着织娘臂弯道,屋里昏暗,可是此时织娘的双颊早已娇羞得红透。 “这个给你!”伯桑忽然道,只见他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个玉镯,他递给织娘,织娘证捂着双脸羞愧难当,看到伯桑递过来一只镯子不知为何,问:“这是什么?” 织娘没有接,伯桑走过去,一把抓过织娘的左腕,将玉镯拢了上去,玉镯带到织娘手腕上,闪过一丝绿光,织娘端详了一阵子,欣喜的问:“你怎么忽然想着送我这个!” “这就算是我们的订婚信物,今日大家都在,也好做个见证,我想今后好好照顾你,也想给阿婴找个娘,这阵子桑园忙,等蚕都上了山出了丝,我就找个媒人到园子里提亲。”伯桑说的平淡无奇,其实声音也在微微颤抖,织娘不知道他们的前尘往事,再见到伯桑早已将他忘却,他们能重拾旧爱证明缘分依旧,织娘心里早已愿意,此时看着腕上的玉镯,心里尽是甜蜜。 “这样便好了,阿婴以后有爹有娘,不再怕有人来欺负咱们了!”伯婴高兴坏了,她一手搂着伯桑一手搂着织娘兴冲冲的说。 “恭喜伯大哥,觅得佳人归,我一来就见证了此等美事,早知道,就早来了!”诡婧也真心为伯桑感到高兴。 “二哥何日,也能和大哥一样红颜在怀,佳人再测。”女又忽然道,那时她见诡婧说的第一句话,她注意了诡婧许久,见他的心思仿佛全在伯婴身上,她虽不知各种原委,可是还是想找个机会刺一下诡婧,看他如何答对。 “又儿,今日是大哥的喜日子,怎么说到我身上了!你当日私自离殿我还没和你追究呢!”诡婧也不气恼,女又冲诡婧做了个鬼脸,不知怎么的,女又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二哥,放下了,一瞬之间,她觉得放下,是那么简单的事。 “对了,大哥,曾家那小孙子叫亦秋,亦秋来了,恐怕客房不够住了,这可怎么办?”女又担心道,伯桑这里本就不大,现在又来了这么多人。 “这些都是小事,等下叫画情几个丫头在这旁边盖座小房子我们屈就几日即可。”诡婧不以为然,织娘和苏正文更是惊奇了,苏正文道:“公子这恐怕是在说笑吧!” “二殿……二公子,屋后的水缸已经填满,稍后将水烧了即可入浴了!”说话的是千寒,她险些说漏了嘴,诡婧又道:“等会儿把水烧了,你们和画情商量下,即刻在屋后搭间小房,干净即可,今夜我们就在那过夜。” “是——”千寒领命下去了。女又看着苏正文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笑道:“怎么,不相信啊,等会儿就叫你惊讶得下巴掉下来!我这几个哥哥都不是凡夫俗子,可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厉害吧!” “我还是不信,瞬息之间打水上来已经让我瞠目结舌,可是盖房子……”女又笑了起来,说着双手轻晃,手上契约铃铃声作响,她取下一只铃铛,忽然在手里变大,变成一个一尺见方的银圈,女又拿在手里晃荡两下,铃声大作,女又又使了个法,铃铛变回起初的样子,苏正文看呆了,女又笑着说:“这不过是逗小孩子的戏法,我身边孩子少,正文你家里有孩子么,我教会了你,回去逗孩子,可有用了!” “我尚未娶亲何来的孩子?不过,我名下孩子倒是有一个,已经和我差不多大了,也用不着这个戏法,不过我瞧着蛮有意思,以后有了孩子可以逗逗。”苏正文说得轻巧,这下倒是轮到女又惊讶了,女又问:“什么意思啊?不是你的孩子?你名下的孩子?还和你一样大?” 第95章 诡丝 2 “是啊,当年小的时候路过,见一个孩子可怜,收养在府里,那孩子不知怎的,就唤我做爹,我到时纳闷了,我族规矩甚多,不轻易与他人溶亲,所以这孩子的身份也甚少与人交联,只是常亲近的人知道,那是我名下的儿子,随我姓氏罢了。”苏正文道,忽然又有些黯然的道:“我与他,也有多年未见了,他常受家人们排挤,我又不在家中,也不知……” “越是望族,越重血亲,听你如此说,你的族人要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是十分难的,退一万步说,若是以后族人中起了争端,该当如何处之?”说话的是诡婧,苏正文抬眼看看他,叹了一声,道:“公子言之不错,我也别无他求,只希望那孩子能好好活下来。” 苏正文看诡婧仪表堂堂,顿时由心里升起一番敬意。 “你不是说,等你身子好了,就回咸阳去么?我和你回去,我也想见见你那和你同龄的孩子,想那孩子在逆境中成长,定然,是个坚强的人。”女又笑着说,苏正文也笑着看了看女又,一旁的诡婧见他二人融融恰恰,心里安定下来。 诡婧的三个丫头真的在顷刻之间在后院盖了座小楼,小楼金雕玉砌,织娘倒是对他们的古怪举动习以为常了,织娘对伯桑道:“早就觉得你和常人不同,懂得些道法玄功,你的朋友也和你一样,没想到,竟真的盖起了做小楼,当年你也如此不好?何苦自己伐竹自己砌呢?”伯桑笑而不语,轻轻将织娘拥入怀中,二人看着楼下的众人惊叹小楼华丽的时候,谁都没有发觉,身后一双鬼魅的眼睛—— 夜已深,女又已睡下了,伯婴却被伯桑叫去做了点心,伯婴起初以为伯桑想吃,当他拿给伯桑的时候,伯桑已经睡下,伯桑道:“阿婴,你拿去给对面的二殿下吃吧,一点心意,权当感谢当初他的救命之恩好了,去了也陪二殿下说说话,别放下东西就回来,知道么?”伯婴在门外起先惊了一下,本想推脱,却点头答应了。 伯婴撑着灯笼,小心翼翼的从家里来到那座玉砌的小楼。开门的是画情,另外的两个丫鬟随女又身边服侍着,画情见是伯婴不敢怠慢,笑盈盈的迎了进来,珠帘后正在看书卷的诡婧听到画情说伯婴来了,连忙站起来,走过珠帘,他见伯婴来心里高兴,问道:“这么晚了,伯姑娘怎么不休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托我帮忙?” “我……”伯婴看着眼前的一团白雾实难开口,她接触的人本就不多,男人更少了,加上先前对诡婧的无礼,心生愧意,又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着许多错综复杂的关联,不知如何说,哪怕是伯婴吩咐的一点小事,她也怕出口慢待了诡婧。 “画情你先下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诡婧吩咐道,画情欠身离去,诡婧笑道:“伯姑娘手上拿着是什么?” “哦,一点子心意,爹……”伯婴想说是伯桑的意思,忽然想伯桑的用意不就是让自己报恩么,继而转口道:“呃……二殿下,多谢你前些天在后山救了我,我嘴笨,眼睛也看不清东西,所以今日才会误伤了你,阿婴今日来,带了些乡下自己做的面粉果子,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欢。”伯婴简简单单一段话可是想了许久卡壳了几次才说完,一边想脑子一边打转,思量着话要怎么说才令人听着舒坦。 “就是盘子里的这个么?”诡婧顺手拿起了一个塞到嘴里,边吃边道:“味道很不错,你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吃吧!”诡婧一屁股坐到了神仙椅上。伯婴却没有挪地方,她将手中的盘子放到了神仙椅旁的小圆桌上,诡婧伸手可触,而她自己却站在了诡婧身旁捶低着头,诡婧纳闷着问:“怎么不坐?” “二殿下坐吧,阿婴站着即可。”伯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拘束,诡婧本想说,你不坐,那我也不坐我陪你一起站好了,却发现伯婴一直低着头,他若是站起来势必只看到伯婴的脑袋。他见天色也晚了,便道:“不然,你先回去吧,阿婴做的果子我很喜欢。我以后就叫你阿婴吧,阿婴多好听啊!” “爹叫我陪二殿下说说话再回去。”伯婴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地板不敢直视诡婧,诡婧皱起了眉头,想着伯桑的意图,只见伯婴慢不做声的走到了窗前,她起先是觉得屋子里太拘束想开窗透气,她的脚步极轻,可是当她手触到窗框的时候,却发现了异常,只见窗外一个人影闪过,伯婴暗叫不好,大喝:“谁!鬼鬼祟祟,快出来!” 伯婴一把将窗子打开,只看到一个黑影窜过,诡婧乍立而起,飞快来到伯婴身边,伯婴正想越窗追去,诡婧却拦住了她,伯婴道:“殿下为何不追?” “此人便是当日打伤你的人,此人手段狠辣,你休要去计较,若是你再被他伤了可如何是好?”诡婧看不到远去的人影,只见不远的竹叶来回晃动。 “殿下怎么知道那人是打伤我的人?”伯婴问。 “味道,她身上的味道,和当日我闻到的一模一样,阿婴,那人会不会一直在你家附近埋伏,意图不轨?”诡婧道。 “他到底是谁?意欲何为,我一点都不知道,要防,如何防?都怪我,看来这日子过得□□逸了,让我忘了警觉,忘了修炼。”伯婴突然懊恼的说,“要是来人的目的是爹怎么办?爹当年是天庭的罪臣,二殿下,你说她是不是来抓爹回去的。”伯婴瞬间晃了神,扯着诡婧的袍袖问。 诡婧安抚道:“天庭早已不在追究,又怎么会再派人来抓你爹回去呢?阿婴你莫急,这人的身份我心里有数,此事留给我和你爹商议便可,你稍安勿躁……” 诡婧正劝慰着,忽然看到伯婴眼露凶光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忽然闷哼一声,然后斜视了一眼诡婧,一语不发的走了。 伯婴其实看不清诡婧,可是诡婧却将伯婴的凶相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眼神里藏着杀意,让诡婧毛骨悚然。诡婧一下子也没了注意,默默走到那面等身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主公,事已至此,如何处之?” 良久,镜子上只浮现几个大篆:“静观其变,按兵不动。” 诡婧看到,颔首离去。 那夜,女又和千雨千寒好久不见,三个女子在床上聊了好久的家常,谁也没注意伯婴,那时伯婴已经从诡婧的小楼里出来,她默不作声的穿过几人的房间直奔杂物房,伯婴从杂物房里找出一个黑檀木锦盒,盒子上镂空刻着经文,伯婴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打开盒子。 她一打开盒子,盒子里有一个黑色的皮囊状的东西,形状像两个手套,伯婴放下盒子,拿起那两个黑皮手套的东西,套在自己手上,她舒展双手,那黑色的手套忽然冒出幽光,然后布满了红色的血管,竟然生生的套在了伯婴的双手上,最后和双手融合在了一起,伯婴神情漠然,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皮肤白皙和刚才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十个指甲,变得又黑又长。 翌日,艳阳高照,阳春三月;苏正文的身体已无大碍,女又很高兴,正逢庙会,诡婧在女又心中的结一解开,她看诡婧横竖都顺眼了,她拉着千雨千寒上街,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问院子里抚琴的伯桑:“大哥,阿婴呢?” “她不在屋子里么?昨日我叫她给诡婧送点糕点,会不会在诡婧那?”伯桑起初不以为然,然而,伯婴并不在诡婧的小楼里,画情告知了他们后,诡婧听闻也心急了起来,诡婧道:“这村镇不大,要找起来应不费力,又儿,你有没有阿婴平日用的东西,拿来给我。” 女又带着几个人来到伯婴的闺房,伯婴用的器物简单,诡婧随手拿起一把伯婴平日用的梳子,递给画情,道:“速去通禀石方石者,画出和这气味一样的生灵经过的路线,有信速速报来我知。” “什么是石方石者?”女又问。 “就是路面基石,用此法寻人是最快的。”诡婧紧握手中的梳子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昨日已经很晚了,我记得看到伯姑娘去过长廊最后那间屋子。”苏正文道。 “阿婴去杂物房做什么?”伯桑不解其中意思。 当一行人来到杂物房,看到四处被翻得杂乱,地上只有一个黑檀木的锦盒,伯桑拿起那个盒子想了许久,忽道:“不好,这难道是——” “这是什么?”诡婧问道。 “凶阴爪,这是当年伯婴重生之时,几位道友从她身上剥离下来的,说着阴爪尚未修炼就得此功法,若是加上阿婴的仇恨怨气,恐怕……诡婧,昨日在你处,可发生了什么事?”伯桑道。 第96章 说故事 1 诡婧道:“我们发现,那个曾经打伤阿婴的女子,在窗下躲藏,不小心被阿婴发现,阿婴知晓后,想上前追讨,我劝慰了几句,阿婴有些不甘心的走了,难不成,她去找那恶人不成?” “什么?有此等事?阿婴这些年来和我平淡度日,早将修炼抛诸脑后,若不是经人提醒,我也恐怕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那女子来之不善,阿婴恐怕有危险啊!”伯桑担心道。 “二哥,你可知道那恶人是谁?”女又道。 “我闻着气味,想着是水狐族的余孽,之前救下阿婴之时,曾看过那女子身形容貌,是个全身穿黑衣的女子,半边面容被黑发挡住,我虽看不清容颜,不过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势必是水狐族无疑,后来和大哥提及,他说很有可能是朱砂的弟子,咒月。”诡婧道。 “朱砂,咒月——居然是她们。”女又恨恨的说。 “又儿,你说的朱砂,可是当今皇上身边的妃子,朱妃?”苏正文道。 “不错,没想到我走之后,朱砂居然成了赵政的妃子?”女又随口一道,苏正文更是如履梦中,苏正文道:“你,你怎可直唤当今皇上名讳?” “我怎么不可,我当年就是……”女又本想再说什么,一下心乱如麻,想着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伯婴,然后把咒月挖出来,其他事后再议。 “大哥,你说的这个什么爪,到底是怎么用的?当年怎么会被剥下来呢?”女又道。 伯桑递了个眼色给女又,女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正文,道:“正文,今早起来,还没用过饭食吧,千雨千寒,带苏公子下去用饭。”苏正文声明大义,自然知道他们几个兄妹有要事相商,自己识相的避开了。 回到房里,伯桑才道:“阿婴是西方玄猫,中土是没有的,此兽之异,可有两说,玄猫之灵藏于睛,玄猫之凶藏于爪,你见过豹子老虎扑食么,都是用双爪扑杀,双齿撕咬,阿婴是燃灯弟子,灵是自不必相比的,玄猫体型虽不及虎豹,可是却比虎豹灵敏百倍,说到凶,自然不可与虎豹相提并论,只源于阿婴的身世,其实我说,阿婴重生之后性情温顺多半是假,之因她的凶被几位道兄剥离,自然不可逞凶而已,她自己也深知厉害,从不敢善用其长,我料想,伯婴定是回想起了什么,才会……” “大哥,你说了这么多,也没说清楚明白,那个什么爪,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女又道。 “那双爪当年是接引封存在檀木盒中,她也告诉了阿婴使用要法和弊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从未见过他的厉害,只是听接引准提提及而已,不过我总感觉,阿婴现在自己戴上了那双阴爪,就好似和魔鬼签订了协定,再也无法抽身了!”伯桑道。 “你说,什么弊端?”诡婧问。 “若是那双利爪对阿婴是百利而无一害,想必他们定是有所顾忌,我曾几次问起阿婴此事,她都闭口不谈,我也不好细问,此番……我也说不准,我其实也很担心,那个咒月,看来,有必要去会会了。”伯桑暗下决心。 当一行人正准备出门找伯婴的时候,却看到门口的毕方身上坐着的那个女孩,她皱着双眉一脸委屈,带着愧意,也带着忧虑,身上衣衫破了几处,头发散乱,好在,并未受伤。伯桑怒气冲天,喝道:“谁给你的胆子,半夜三更不睡觉偷跑出去的?” 伯桑三步并两步走到毕方身前,正欲伸手打伯婴,只见她闪躲到毕方脖子后,抱着毕方不做声,织娘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把抓住伯桑正欲打伯婴的手,织娘骂道:“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爹,阿婴做错了什么,举手便打,也不问问清楚,孩子有错便纠,何苦动手?” 伯桑见织娘句句中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气道:“还不下来么,在上面做什么?” 伯婴垂着脑袋,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敢抬头,这时诡婧和女又走来,诡婧高大,一把便将伯婴从毕方身上抱了下来,伯婴一下来就扑在了织娘怀里,织娘好言劝慰,伯婴倒也不哭,只是闷不作声。 父女两有了隔阂,伯婴自回来一句话也没说过,在屋子里呆呆坐着,几人倒是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诡婧,诡婧道:“又儿,阿婴昨夜外出多半因我而起,若我随她去找那人,想必也不会到今日地步,现在伯大哥在气头上,你们女子能说贴心话,不如你去问问阿婴,昨夜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何至如此?” “二哥,我也正有此意,织娘,不如,你我一同去罢,你和阿婴亲近些。”女又继而对织娘道,织娘刚端了茶水放下,道:“我刚把你大哥劝平复了,正准备去劝阿婴呢,桑平日里最记挂的就是这个女儿,就是知道她身子弱,眼睛又不好,生怕晚上出去生事,所以才会如此动怒的,又儿,等会儿进去可要多说些好话,两头劝劝,也就平了!” “那是自然的,还是织娘想得周到。”女又笑道。 两个女子端着早点进了伯婴的房,伯婴看到她们进来,就握紧了拳。织娘道:“阿婴,我煮了些早饭,你洗洗脸吃个早饭吧,昨天夜里无论发生了什么,回来就好,身子要紧,别和自己过不去。”伯婴嗯了一声,倒是很听话的下床来,拿起勺就喝起了粥,女又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伯婴的十指的指甲,已变成了黑褐色,女又并未问起,完全是顾忌织娘,女又心里明白,织娘是天仙织机子转世,没有前世的记忆,今世为人能再度和伯桑再续前缘实乃不已,伯桑也不希望她卷入妖兽神人的圈子里来。 一碗白粥吃完,伯婴满足的微微笑了下,道:“多谢干娘照顾我。” “阿婴,你那么聪明,想必知道干娘来的用意吧,你爹他是担心你才会对你发脾气的,你身子不好,半夜出去,若是再像上次一样被贼人擒住该如何是好?父女两没有隔夜愁的,关心则乱,你得多理解理解他啊!告诉干娘,昨天晚上你到底去哪了?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受伤?” 女又看着伯婴,只见伯婴又攥紧了拳头,缓缓道来:“那个人,我很熟悉,先前在后山,她招招狠厉,我和她无冤无仇,素不相识,她都想害我,也不知道为何。只因昆仑山无极殿的二殿下的相救,我才得以保住性命,平息了十几日,我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谁知,昨日在二殿下的小楼窗下,我竟然再次见到了她,其实当时我并未察觉,只是二殿下说那人就是袭击我的女子我才回过神来,我就恨意四起,再也不能平息。她到底是谁,埋伏在我们身边到底是为什么?她的目的会不会是我和爹。干娘,不瞒你说,我和爹都是苦命的人,爹因为族人牵连抬不起头,而我……” 伯婴又低下了头,顿了一顿,继续道:“我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平静的日子,只想着就这么一直过下去,这些年,我是说我们来到灵蚕村的这些年,幸得结实干娘,爹和我都过得很幸福,别人眼里唾手可得的平静在我眼里却是那么弥足珍贵,我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它,谁都不可以——”说道最后几个字,伯婴的目光中带着凶狠,那种恨是女又和织娘从未见过的。 “所以,你就想去找到那个埋伏在我们周围的那个女子?”女又问。 “不错,我不管她有什么来历,我先前打不过她,是因为我毫无戒备,昨夜我找回我的武器再去找她,我知道,她在暗,我在明,只要我孤身一人出去,她随时会偷袭我,果不其然,经过一番打斗,我二人打了个势均力敌,最后,也不知怎么的,毕方突然跑了来,那女子吓跑了,临走还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伯婴皱起了眉头,看着女又。 “她说了什么?”女又问。 “她说‘不过是诡帝牵引制约四灵兽的一条诡丝,何足惧栽?今日若不是见神鸟毕方在此,我早将你拿下。’姑姑,你可知道,什么是诡丝?诡帝又是谁?”伯婴眨巴着眼睛问女又,她本以为织娘听了会莫名其妙,没想到,织娘听了却一脸愁容。织娘见伯婴的白粥吃完了,转身进厨房给她另盛了一碗。 女又见织娘离开,偷偷道:“诡丝?我是不知道的,等闲暇时问问你爹便知了,对了凶阴爪是怎么回事?可是你十指上的黑甲?”女又问。 伯婴点点头,缓缓舒开十指,道:“它只要再一戴上,便是天王老子,也再取不下来了,他原本就属于我的修为之一,只是当年因故被人剥离,接引道人说,我只要再一戴上他,我若能控制自己的心境,那它就是刀尖对外的兵刃,可披荆斩棘,若是不能控制自己心中五毒,则与饮鸩无异,姑姑,我知道,爹此次生气,定然是发现我私自戴上了这双黑爪,我稍后会向他解释清楚明白的,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是思虑再三下的决定,我会为自己的决定承担相应的后果。” 第97章 说故事 2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我虽不明白他的厉害之处,不过,我只希望万事平安,和睦如初。”女又笑着道。织娘此时走进屋里,手里端着白粥,有些心不在焉,对伯婴道:“阿婴,这里还有些,乘热吃吧!” “干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伯婴看织娘愁容满面关心问道。只见织娘悠悠笑道:“没事,好孩子,等会儿去给你爹陪个不是,你爹好面子,咱们得给他做足了,至于那个袭击你的,埋伏在四周的女子嘛……” “干娘,不如你来我家住吧,我想爹许是和我一样想的,你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被那凶狠的婆娘抓着,可如何是好?”伯婴说出了担心,女又也觉着对,一个劲的敲边鼓。织娘的眉头皱得跟紧了:“这……哎……我去和你爹商量下再说吧!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啊!” “知道了!”伯婴吐了吐舌头说,和女又相视一眼嘻嘻笑了,待织娘走后女又道:“咱们几人里,就织娘和苏正文是凡人,毫无半点玄门功法,若是咒月的目标是你和你爹,想必定会奸诈到从我们身边的人下手,得对他们注意才是。” “姑姑你说,那黑衣女子叫咒月?是什么来历?”伯婴问,女又便把知道的告诉了伯婴,伯婴哦了一声便道:“照姑姑说,那女子和姑姑有仇,会不会是追姑姑来此的,不过也不应该,那葫芦是宝贝定是要她随身带的怎么会落入河里,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她是追苏公子来此的,既然苏公子的毒是她种的,她肯定徘徊在苏公子周围不远处等待毒蛇破体而出,只不过这事儿被我们给搅了,心怀怨恨就想报复,见爹爹不敢,便来偷袭我,报复未果,此次再来,定是又找了什么帮手,姑姑你说是不是?” 女又见伯婴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称快“阿婴平日见你少言寡语,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姑姑谬赞了,不过阿婴还有一事不明。”伯婴皱眉道。 “你且说来看看!” “照姑姑这么说,在姑姑被吸入葫芦之前是在咸阳宫内赵政宫中当值,现在过了二十多年,当年的赵政现在贵为天下之主九五之尊,姑姑说咒月的师傅是个叫朱砂的女子,而当今皇上有一爱妃就是朱砂,而咒月当年将你吸入八宝葫芦,会不会是朱砂授意,只因姑姑和赵政泰国亲密从而假借他人之手将姑姑支开,如今咒月又对苏公子赶尽杀绝从而牵连我们,这其中,会不会有些关联?苏正文到底是谁?和秦国王室有什么牵扯?咒月为什么要杀他?姑姑有没有想过?我一直觉得,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偶然,有的,是处心积虑或者有意无意的一次有一次的暗算。”伯婴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女又又从她双眼看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神情,再看她攥紧了拳头呆呆望着地面。 女又经伯婴这么一提醒,倒是警醒了,苏正文说自小在咸阳长大,生在望族,只因不愿见兄妹争夺外出远行,苏正文的来历到底是什么?女又忽然觉得她救了一个看上去很亲近实则毫不了解的人。 “我这就去问他问个清楚。”女又越想越不对,恨不得马上知道答案。她三步并两步蹬蹬蹬走了出去,一把推开苏正文的房门,却见里面空无一人,但听到隔壁到是有说有笑,女又来到隔壁的房间,却见到苏正文和那个叫亦秋的少年正在谈笑,亦秋已经醒来,见到女又立即收起了笑容,苏正文见女又前来,笑着问:“又儿来,可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嗯,正文,你随我来!”女又说罢便转身离去,苏正文诧异了一下嘱咐亦秋了几句便追了上去。二人来到空旷的竹林里,女又四下瞧了一下生怕有什么人尾随,然后还是不放心,生怕再有咒月之流前来生事,她默念口诀,双手在四周一划,种下火种,她刚布好小结界苏正文就小跑了过来:“又儿,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女又一把抓过苏正文的手,双眼视线不离苏正文一双眸子,苏正文从未见过女又如此正式,笑了:“到底有什么事……” “你到底是谁?和赵政有什么关系?和秦国王室又有什么关系?咒月因何追杀你?”女又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 苏正文脸上依旧不改颜色,他反握住女又的手,缓缓道:“我们,都没有对彼此坦诚,又儿,我说过,我们有很多时间,来听对方说彼此的故事,我现在不能对你坦白,就像你不能对我坦白一样,不过是担心伤及对方,其实,我对你和伯先生也是充满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群人能顷刻坐地起楼,而且说到赵……说到秦皇,我倒是觉得,你的故事会比我的有趣。” 苏正文笑了,女又挣脱他的手面露不悦:“我现在和你说的是正经事你别和我打哈哈,你知道么,刺杀你的人是咒月,是朱砂的徒弟,对那朱砂我三哥都要忌惮十分,那叫咒月的女子更是十足的心狠手辣,阿婴都差点中招,我们倒是不打紧,若是她再想对你不利该如何是好?” “阴险小人都是在暗处畏头畏尾,不敢出来,一旦出来,便会被骄阳暴晒而死。难道不是么?”苏正文道。 “笨蛋,我是担心你。” “呵呵,我知道,放心吧,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知道她为什么要刺杀我,等机缘一到,我定事事对你言明。”苏正文话音刚落,便听见旁边的竹子爆裂开来,一道黑影闪过,火花四溅,女又恨道:“贱蹄子——”女又刚想去追,忽然手被苏正文抓住,女又道:“你放开我,我要去将她捉来。” “傻丫头,她不过是想将你引开将我捉走罢了!”苏正文冷笑道。女又经他提醒像如梦初醒,冷静下来,“我还是太冲动了,如果你真的被捉去,我该如何是好!” 女又忽然间又似想起了什么,像腰间摸去,摸到竹筒,取出纳宝罗汉图,将其取出,苏正文耐着性子看她左翻右找,终于,她从图中拿出一个包袱皮,苏正文乐道:“这卷轴真是有意思,居然可以物事取出。” 女又拖着包袱皮乐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愿闻其详。” 女又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暗红色的丝质衣服,丝质细滑,薄如蝉翼,女又扯起,炫耀道:“这叫火云蝉衣,听说是当年我……呃……是赤帝祝融常穿的衣物,因为常年接触火气,日久天长有了功法,看着单薄,平日穿着可御寒,最关键的是,他邪佞不侵,若是朱砂那样的大神来了自然是抵挡不住的,不过咒月那样的贱蹄子还是可以抵挡的,来,我给你穿上。” “火云蝉衣?御寒?眼看夏天就要来了……” “少罗嗦,赶紧的!胳膊伸过来。” 苏正文在女又的呼呼喝喝下穿山了火云蝉衣,女又念了个咒语,那薄薄的蝉衣竟然消失不见了,苏正文拍手称奇,道:“嗯~真的,顿时温暖了许多,你们真是群奇人,总能让我大开眼见。” “你之前身中寒毒,若是以你自己本身的阳气恐怕难以根除,大哥不是说了么,以后每年九月都要服用火龙王,现在我再送你一件火云蝉衣,一来可以强身健体清楚邪佞,二来还可以帮助你抵御体内的寒毒。” “又儿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多谢又儿!~” “只要你平平安安我便好了。” “纳宝道人图?”声音从远处传来,二人一回头,见是伯桑,女又点点头,道:“对呀,这图是我从二哥那拿来的,大哥认识此图?” 伯桑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道:“我寻你二人不见,担心有事,后来听亦秋说你们朝后院走去了,我便寻来,见你们安然无事便放心了,我当年有幸见过此图一面,又儿,你可知这图的来历?” 第98章 愿闻其详 1 女又苏正文二人相视一眼,女又坏笑道:“愿闻其详!”她二人也找了块石头,两人一人坐一边。 “今日得闲,就说个故事给你们听听。”伯桑从女又手里拿过纳宝道人图,道:“这图既然叫纳宝道人图,必定和纳宝道人有关,这纳宝道人本是昆仑山玉虚宫广成子的徒弟,名不见经传,身矮圆胖,只因生性好吃,天生懒惰,常常不练功,活了几千岁一事无成,被广成子责骂。 广成子众弟子中,他是最不喜欢纳宝的,常常没事就拍击他那圆溜溜的脑袋,广成子每拍一下,纳宝便从嘴里吐出一块刚吃过的东西,说来也怪,吃东西都是嚼烂之后方能入喉,可是每次从纳宝口中吐出的,却是完好无缺的食物,广成子颇为诧异,后来发现这就是纳宝独特之处,纳宝道人也发现了自己的长处,此后专门练就了一门吞福纳宝的功夫,他一口能吞入物事不说,后来还能吞入活人活物。 再到后来,甚至连一些小仙人也可纳入,广成子开始慢慢担心起来,怕他闯祸,因为纳宝道人虽然已有几千岁,可是智力不高,也就几岁孩童的智力,广成子的担忧终于成真。还记得封神之初,纳宝吞了金光圣母的托云金光镜,被金光圣母发现,一掌击中纳宝道人后脑,托云金光镜,从纳宝道人喉头吐出,不小心将那双镜跌入泥沼之中,金光圣母大怒,将纳宝用托云金光镜练死。 纳宝死后无尸,却变成一张平整的人皮,金光圣母百思不得其解,见那道人已死又有些懊恼,恼自己不该将其练死,如此一来不是得罪了广成子?她将人皮去头尾制为卷轴还给广成子,广成子自然是暗气暗憋却又说之不得,毕竟是纳宝犯错在先,于是,两位道友自那次之后结下了梁子,广成子见物思人,想那憨厚的纳宝道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好吃东西罢了。 后来广成子发现,那用纳宝道人人皮做成的卷轴,居然还可以吞福纳宝,颇为惊诧,而且每次将东西放进去是,便会传来愉悦的笑声,广成子骂道,‘真是到死了都不忘吃,这纳宝说不准是猪精转世罢!’一旁的玉鼎真人却笑,猪吃了尚且会拉,纳宝却不会,后来有人说纳宝前身是龙九子貔貅,下凡渡劫,劫数已满回天去了。 此后,广成子只要一有空有些什么好东西就会放入纳宝道人图里,后来,这图辗转到了诡帝手中,诡帝和昆仑山的诡氏一族有莫大牵连,这图辗转到了诡婧手里不足为奇,可是他却将这珍贵的纳宝道人图送给你,就可见一斑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小小卷轴,居然有这故事,伯先生,可否将这图给我瞧瞧。”苏正文拱了拱手道。伯桑将图递给他,他仔细端详着,摸着那细如羊脂的卷轴,赞不绝口。 “大哥是说,这图,其实是那道人的一幅皮囊?”女又问。伯桑点点头,道:“正如广成子说的,到死了,都不忘吃东西,哈哈。” “这里面的宝贝,还真不少呢!又儿,这是什么?这卷轴中,怎么还有个卷轴?”苏正文指着图中靠在柜子旁的一幅图问。 女又凑近看了看,伸手进图拿了出来,展开以瞧,舒眉道:“原来是它呀,它是我在昆仑山的时候发现了一眼莫失井,井下有个莫失殿,殿中挂的一副图,我喜欢里面的女子,那时出宫的时候,三哥帮我拿了出来,说起来,应该说偷更恰当。”女又吐了吐舌头,想起当初的确是和三途把这画从无极殿中偷出来的就觉得很有趣。 “这女子,甚妙,让人浮想联翩,捉摸不定。”一旁的正文赞道。 “我喜欢这句:‘婆娑怎承阎罗意,教化三生空忘己。’不过三哥说,画这幅画的人,和题字的人,不是一人,因为画画的人,笔下生情,尽是爱怜,可这两句诗却有责怪之意。”女又道。 “又儿,拿来我瞧瞧!”伯桑道,女又将卷轴递给伯桑,伯桑只瞧了一眼便道:“哦,这是‘魔美图’,画这图的是阎魔,名字中带着一个魔字可是却是大善大爱之人,我在西方曾见过他一面,身高不高,却英俊潇洒,阎魔始终追求着这画中的女子,传说,阎魔只画这白发女子,曾一日画十卷之多,可是没有一副是满意的,尽数烧掉,现在他是很少画这女子了,只因他始终觉得自己的笔,画不出这女子的美。” “魔美图?阎魔?大哥,你越说我越不懂了,越来越糊涂!”女又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问。 “你这小笨蛋,好吧,我这样说,西方有一地狱尊者,史称阎罗,又号阎魔,阎魔对人刚正不阿,弘扬人间大爱,在他臆想里,始终有个白发女子婉约立于水上,他称这个女子为‘婆娑’。阎魔有言:‘若要他摒除三千之爱,只为婆娑!’就是,如果真有一人能让他摒除了对三千世界的大爱,那个人只有婆娑。 可是,没有人见过婆娑的样子,也从来没有过她的传说,至始至终,婆娑像是一个迷一样,只活在阎魔的画中和他的描述中,我在西方的时候,曾去拜访过阎魔,眼见他的仙阙里都是这个女子的画像,有的在亭中抚琴自怜,有的是对镜梳妆,不过大多看不到婆娑的容貌,其实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阎魔尊者如痴如醉。” “就是这个在水中的白发女子?”女又凑到伯桑身边道。 “婆娑世界,乃上方忍土,婆娑其实是个肮脏不堪的世界,说为忍土,其实是当年佛祖只身走近婆娑世界修炼,因为只有真正能在婆娑世界里活下来的人方能成为西方教掌教尊者,阎魔自然是去过婆娑世界的,我不知道他在里面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只是我听说,自从他从婆娑世界里出来,就爱上了这个被他唤作为婆娑的女子,说她是婆娑世界里唯一的净土,是他唯一能活下来的勇气。 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阎魔说的婆娑,我想,就算有人见过,想必也死了吧!”伯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伸着脖子瞧着画道。 “阿婴,真没礼貌。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说一声。”伯桑抱怨道,言语中没了怒气,阿婴吐了吐舌头坐在伯桑身边。 “完全想象不到,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如此魂牵梦绕的样子,眼里话里梦里,都是她的样子。”苏正文道。 “这幅画是现在保存在世上唯一一幅魔美图了,阎魔早已不在画婆娑,他说婆娑的美,笔更本不能描绘,以前画过的婆娑都尽数燃尽,我倒是听说过朱砂从阎魔手里抢过一幅,想必,便是这幅了吧!朱砂抢了魔美图之后,随之消失了,看得出,这一行小字是朱砂提的,这图跟了朱砂那么久,朱砂有感而发,也不奇怪了。不过怎么会在诡婧宫中呢?” “这个,只能问二哥了,不过,看这行小字,看得出,你们说的朱砂,倒是个为了心头所好,不惜一切代价的人呢,就和那个咒月一模一样。”女又恨恨道,说着将那副魔美图卷好,放入了苏正文手中的纳宝道人图里。 “朱砂此人,早有耳闻,在我那个时候就是天……”伯桑刚想说天庭,看到了苏正文忽然改口称:“就是我们那里人人尊敬的人,我十弟和她尤为亲近,我却是一次也没有见过她,只是忌惮她的人非常多,现在她的徒弟便在我们周围,大家附耳过来……”伯桑饶了一个弯子,女又,苏正文,伯婴几个都凑到伯桑身边,忽然的,散开了,伯桑朗声道:“以后大家如此这般,便再也不用忌惮这厮小人。” “果然是伯大哥有法子,小弟佩服!”苏正文拱手道,那伯桑微微一笑,对苏正文道,“你夜里三更十分,到我屋子里来,我有话问你。” 苏正文闻听伯桑此言,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女又鄙夷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小弟定准时赴约。” 竹林深处,碧潭边上,有一个小木屋,那个白衣女子在桌案前倒着香炉里的灰烬,看那女子眉目清冷,一张净白的面皮毫无半点血色,再加上全身白衣白裳,若不是天光放亮,倒还真以为是鬼一般,这是屋内走出一黑衣女子。“你受了伤,怎么还出来走动,说过多少次叫你少和他们发生冲突就是不听,现在损伤了经脉,如果不是有师父的灵药,真叫你再死一次才好!”清嗔怪道。 咒月眉头紧蹙,看得出是受了伤,在那次于伯婴的争斗中被伯婴爪伤了右肩,咒月道:“那蹄子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功法,竟然如此厉害。”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戒备,你以为,像你这样和冤魂一般围绕在他们身边,就能查得出来了么?”清不以为然的看着手中的白绢,上面写着伯桑父女的身份,咒月凑近一看,道:“姐姐,你这是从何得知?” 清道:“凌云山山神曾欠师父人情,此一番,算是答报而已。” 咒月不悦,怒道:“早知如此,何须我费力,真是冤枉。” 只见清召唤出一个红衣小人,小人看不清样子,一尺来高,像是个精灵,清将那白绢叠好交给小人,咒月道:“方才我在那蹄子处看到,师父的魔美图也在她手中,早年师父曾说过,魔美图在她去无极殿小居的时候放在了无极殿,那女又也是无极殿出来的倒是不假,可是怎的又落到了她的手中?她偷了师父的宝贝?” “无妨,将咱们所遭所遇一一上报,但听师父吩咐。”清说罢,对红衣小人说了几句话,那小人便生出了翅膀,从窗外飞去。 第99章 愿闻其详 2 深夜,女又睡不着,想着伯桑深夜约见苏正文,不知伯桑要对苏正文说什么,辗转反侧不得入睡,正想着去偷听,就看到窗外有异动,披了件外衣走出门,就看到门外站着的毕方,正想问毕方因何半夜站在门外,就看到有一老者站在不远处,老者正在通过窗子看着房内的一切,女又见那老者面容和蔼,仔细一看,女又才发现,那不就是前几日被女又赤焰烧死的曾老头么?女又知道他曾是吕不韦,掐指一算,今日正好是他的头七。 女又走近,看到曾老头看着她笑了,女又看到屋内正是亦秋,曾老头道:“多谢姑娘,老夫要去了,亦秋这孩子,以后就拜托了。” 女又道:“你不怪我么?若不是我的赤焰,你也不至……” 只见老者笑了笑,毕方走了过来,女又见老者坐上了毕方,毕方不会说话,冲着女又鞠了一躬,随即,飞向天际。女又看着毕方背上的老者,想着他终归是吕不韦,曾经叱刹风云的一代枭雄,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了她的赤焰之下,老人死后还想着自己的孙子,临走前还不忘过来看上一眼,女又忽然觉得,人活一世,其实只有情,才真正的让人放不下,看着毕方渐渐远去,女又已经不想去知道毕方为什么带他回天,只希望他来生平安。 咸阳宫衔岚殿内,朱砂依旧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这是一绿衣宫女前来禀报,那绿衣女子名叫信柳,是在朱砂身边呆的时间最久的一个宫女,说话行事颇为谨慎,只是平日里经常仗着朱砂自觉得高人一等,此时她脸色颇为难看,急匆匆的跑来,见朱砂没睡醒不敢惊动,左右为难之际,忽听榻上的朱砂懒洋洋的问:“什么事,这么急?” 信柳支支吾吾道:“禀娘娘,陛下派人来了口信,说陛下现在在文娘娘处赏花,觉得花色正好,想叫娘娘一同欣赏。” “花有什么好看的,裕华阁不就是有些桃花么,现在都几月了,桃花都快败了才打发人来叫我去看,我看呐,看花是假,定是那女人在政耳朵周围嚼了舌根,陛下才想证实罢。你去将陛下派来的人打发了,就说本宫身子不爽,屋外露气未散,不宜走动。” 朱砂连身子都没动,简单说了几句,信柳难为道:“那差人还说了,如果娘娘不肯去也不要紧,定是娘娘身子不便,差人还说,陛□□恤娘娘,若是真的身子欠安,今儿晚间带六宫妃嫔前来请安……还说,若是为了娘娘好,以后各宫妃嫔轮流照顾娘娘……” 信柳话还没说完,朱砂从塌上坐了起来,一脸不悦,乌发有些散乱,几十年的岁月在她的容颜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冰冷道:“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女人还想叫他们天天来烦我。” “娘娘,已经两个月没和陛下说过话了,不过就是因为年前一碗红豆汤的小事,陛下有意和解,都被娘娘……”信柳倒也是好心,谁知朱砂怒立而起,怒道:“多嘴,陛下差人还说了什么?” “还说,娘娘若是嫌路远不愿行走,只需派人通传一声,自会有人将花怒放衔岚殿。”信柳道。朱砂听了面上总算过去了,展露出一晃而过的笑容。笑容转瞬即逝,立即收好,道:“罢了罢了,替我梳妆,我也许久没出门了,就遂了他的心愿出门走一遭便是。” 信柳大喜,附和道:“今日暖阳高照,正适合出门呢,陛下的春鸾轿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了,陛下知道娘娘不喜行走特地准备的。” “少贫嘴了,去将我的金丝暖玉手炉拿来。”朱砂道,信柳使了个眼色,身后几个丫鬟便去取朱砂说的那个手炉。 大道上,几个壮士的太监抬着朱砂,朱砂半躺卧在春鸾轿上,手中始终抱着那个暖玉手炉,在经过一个拐弯口的时候,看到远处走来几个穿着粗陋衣衫的宫娥,朱砂此时精神大好,一眼就看到靠墙站着的那个歪髻宫娥,黢黑的面皮,捶低着头一动不动,直到春鸾轿过了拐弯口几个宫娥消失不见朱砂还依旧望着来时的方向,信柳觉出不对,问道:“娘娘这是在看什么?” “柳儿,刚刚那三个过去的宫娥是哪里的宫娥?” “哦,回娘娘,他们三个是浣衣局的宫娥,专门浣洗宫内衣物的宫女。” “刚刚那个靠着墙站的宫女你可看清楚了?” “嗯,看清楚了,娘娘有什么事么?” “给你三天时间,去把那个刚刚站在墙边梳着歪髻黑脸皮的宫女的底细查清楚了回来报我,越细越好。”朱砂吩咐道,信柳满口应是,二人结束了对话。 话说回头,灵蚕村内,三更十分,此时早已万籁俱寂,听不到一丝声响,伯桑屋内却明光四射,门外传来了苏正文的声音:“伯先生,是我,正文,我应约而来,请问先生是否睡下?” 门吱呀开了,开门的正是伯桑,伯桑满脸笑意道:“进来吧!” 苏正文手施一礼,转身进屋,脸上有些忐忑,始终挂着心事,伯桑坐在正坐,苏正文坐在侧坐,苏正文刚想开口,伯桑左手一摆,示意他不要说话,伯桑手粘一小戳灯油甩将出屋,那小小灯油好似如添神翼一般,穿过纸窗户,飞到屋外,随即传来“哎呀”一声,伯桑道:“快回屋子里睡去吧,我和苏公子说些秘密,你们就是不给你这个小人儿听的。”门外的女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听到屋外闷哼了一声,悉悉索索了几声,就恢复了平静。 “先生真乃神人也,我来时尽然丝毫未曾发觉。”苏正文笑道。 伯桑点了点头,略加思索道:“公子曰,何谓神人?” “这……不瞒先生,我来此被救之后所见所闻,从来没遇到过,也可说是在下顾洛寡闻吧,像先生这样,信手捻火甩出几米开外,如此,常人许是做不到的吧。”苏正文答道。 “信手捻火,道家修炼之人多数尽会,没什么奇特的,不过,公子先言,一半对,一半却错了。”伯桑道,他看着正文有些狡黠。 “如何说?” “这屋子里,能称得上是‘人’的,只有公子你一个,你所看到的我们,除了常来的织娘,其实,我们都是异类。”伯桑平静出奇的说,他说完抬眼观察着正文的反应,苏正文反应得也出奇的平静,他眨了眨眼,笑道:“不会吧,先生这不会是和我开玩笑吧。” “公子觉得我这是在开玩笑么?”伯桑也笑了。 “怪不得我说,哪有人可以顷刻盖楼,原来是入了妖怪窝了。”苏正文强忍着内心的惊讶,极力显得非常镇定。 “妖怪?我们之中,可没有妖怪!你可知,又儿当初为了救你,耗费了几十年的将近上百年的功力,又儿修为不高,今年还不过五百岁,如果真有妖怪肯真心为你,你愿不愿和她长相厮守?” 伯桑如此一说,这短短几日和女又相处的一幕一幕如倒叙一般冲上苏正文心头,苏正文早对女又身份心存疑虑,现在听伯桑如此说,道:“又儿如此对我,我心里自然是有她的,其实,我是想她和我回咸阳,我启禀家父,娶她为妻。我记得,那日我被人抬到此处,迷蒙中,我只看到了她,我们有了肌肤之亲,她从我嘴中吸出了一条很长的东西,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我看到那条像蛇一样的东西钻进她腹中之后她疼得满地打滚,我尝过那滋味,此生能遇到一个这样,肯与我共苦的人,我为何不能与她同甘呢?不过,我听说,妖怪的寿命都很长吧,就怕有一天,我老死了如何是好!” 说到此,苏正文不禁笑出声来。伯桑也笑了,伯桑道:“我们不是妖怪。” “那先生刚刚不是说,你们都是异类?”苏正文被弄糊涂了。 “公子方才说我是神人,我说,我们不是人,那则是——” “神?”苏正文这下惊讶了。 “公子可听说过龙?可见过龙公行云布雨?” “这倒是经常听巫师们提及,可是却从未亲眼见到过,只听巫师说过,龙公行云布雨以敖氏为尊,大多祭祀之时不可直视。”苏正文道。 “龙之中,确以四海龙敖氏为尊,勉强可以排个神字紧随其后,其余,江河龙族为儒氏,湖泊龙族为博氏,还有碧,紫一流姓氏的龙族,而我姓伯,乃上古神龙氏,若是你日后还见到姓伯的龙,千万不要认错了,上古神龙皆伯氏,敖儒博碧紫是后来的晚辈,我虽不会行云布雨,可是我的身份不容贬低,个中情由说来话长,你只需知道,我不是什么妖怪,是神龙。”伯桑说完,抿了一口茶,苏正文更惊讶了,问:“伯先生是说,你是神龙尊者下凡?” “不光是我,又儿乃火凤尊者,乃赤帝祝融和王母座下金翅凰所生,我的女儿伯婴乃西方八尾八命灯火玄猫,燃灯道人门下之客,而隔壁小楼中住着的几位,是昆仑山诡氏,昆仑向来多仙阙,而诡氏的无极殿,是其一,若是今后你与又儿成亲,大可不必顾忌什么妖怪身份见不得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动乱,不说也罢,只是你心中明了便好了。 不过你说下凡,呵~说来惭愧,我们之中也只有我在天宫呆过,我此刻能与你谈天说笑,实则是因为触犯天条戒律待罪下界,神龙封号早以除去,我和又儿只能称之为神兽,我乃东方青龙,又儿是南方火凤,我们的使命都是要保一方平安。” 第100章 愿闻其详 3 “不光是我,又儿乃火凤尊者,乃赤帝祝融和王母座下金翅凰所生,我的女儿伯婴乃西方八尾八命灯火玄猫,燃灯道人门下之客,而隔壁小楼中住着的几位,是昆仑山诡氏,昆仑向来多仙阙,而诡氏的无极殿,是其一,若是今后你与又儿成亲,大可不必顾忌什么妖怪身份见不得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动乱,不说也罢,只是你心中明了便好了。 不过你说下凡,呵~说来惭愧,我们之中也只有我在天宫呆过,我此刻能与你谈天说笑,实则是因为触犯天条戒律待罪下界,神龙封号早以除去,我和又儿只能称之为神兽,我乃东方青龙,又儿是南方火凤,我们的使命都是要保一方平安。” “我曾听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兽的传说,却从未见到过,不过朝中人人敬仰倒是真的,我听宫里人传言,说我……说当今皇帝乃火凤托生,也不知是真是假,四圣是祥瑞之物是人人确信。”苏正文如是道。 “说起我们十兄妹,也就只有我还残存龙身,若是这屋子里够大,我倒是可以复原本相给你瞧瞧,让你确信。”伯桑知道苏正文不相信自己的话,但苏正文听伯桑这么一说像是被惊吓到一般,道:“正文怎敢质疑先生,正文性命是先生救的,先生对正文坦诚相告,正文无不动容。” “我其实也不想和你坦白的,想你一个凡人知道这许多也全无好处,我将我们的身份告诉你,无非,是想和你交换一个秘密罢了。”这时屋子里的灯油快没了,灯光有些昏暗,伯桑取出灯油瓶倒了一些进去,待灯光一亮,看到苏正文一脸忐忑,苏正文久久回道:“先生,想知道什么?” “你到底是谁?”伯桑问,这是他今夜约见苏正文唯一的目的,绕了那么大的弯子,只为知道苏正文的真正身份。 “看来,还是让很多人怀疑了。”苏正文说完抬眼看着伯桑,明亮的灯光映衬出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好似要放出光来,伯桑笑道:“愿闻其详。” 苏正文缓了缓,从腰间解下一枚印章把玩在手中,他缓缓道:“我与先生有缘。”说罢他将手中的印章递给伯桑,印章上并无红印,伯桑哈了一口气,印在了手掌上,他借着灯光一照,念出两个字:“扶苏。” “我母亲是郑国人,和我父亲相识,只因一首《山有扶苏》,便有了这个名字,后宫之中的女子大多是父亲这些年来征战各国的‘猎物’。各国女子有的为了活命,有的却是真心取悦父亲,久而久之,家里兄弟姊妹众多,父亲妃嫔不少,每日对着血肉至亲却各怀心思的日子不好过,我早就厌倦了那种在皇宫中被一步一步安排好的生活。我曾问父亲的愿望是什么,父亲说,他的愿望,就是在云端看着四海之内,祥瑞和睦,可是……”苏正文对着灯叹道。 原来,苏正文原名是扶苏,是大秦帝国的长公子,是赵政的儿子,这一切女又是不知道的,伯桑恐怕早已了解了一些,不然不会避忌女又。 “原来是长公子,其实要看出你的身份不是难事,你举手投足和普通贵族有着天大的差别,鱼目岂可混珠?我今日和你交换这个秘密,实则是想看你愿不愿与我坦诚,又儿是我的三妹,这孩子从小离开没了爹娘,一生下来就背负着使命不容背弃,我也只希望能找到一个刚正不阿谦逊从容,且能爱护她的男子,如今见你翩翩风度,我也就放心今后把他托付给你了。” 伯桑说到此,本是欢喜事,不知怎生来的哀愁,弄的扶苏一脸茫然,道:“先生不问又儿愿不愿意,也不问我家中有无妻室,就如此说未免有些唐突,而且,若他日我和又儿喜结连理,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怎么先生说得如此哀伤?” “她或者你,自然是愿意的,你们能遇见,从相识开始,就是注定的,你们的命运紧紧相连,无论今生,来世,都是相互供给,相互牵制,无论你有没有妻儿,总之从你们相遇的那刻开始,今后所走的路,都是烙印好了的,你们,根本反抗不得……”伯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哀愁更大了,好似在自叹自怜。 “我的身份,她的身份……真是让人头疼啊~”扶苏一想起今后要面对的事情,其实心里很害怕。 “又儿的身份不是问题,问题是,她和你爹,可是……可是……”伯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女又和赵政的关系,只见扶苏问:“又儿认识我父亲?” “岂止认识?又儿为了你爹,活活受了几十年的牢狱之灾,这等情谊若是你爹忘了倒好,若是你爹记得,哪怕只是一点半点,恐怕,你爹都不会准许你们两人成亲。” 扶苏神情凝重的看着伯桑,道:“先生但说无妨。” “以前又儿曾和我说过,他与我十弟在赵国救过一对母子,后来才知道是秦国留在赵国的质子,也就是你父亲。后来,又护送他二人回国,又儿本想离开,是你父亲求又儿留下来,再后来,因为妖孽霍乱,也就是那叫咒月的邪祟挟持了你父亲,又儿为了救你父亲,被咒月囚禁在八宝葫芦中三十余年,直到今年年初才被我救出。”伯桑如是说道。 扶苏道:“我却从未听父亲提及过此事。倒也怪了,不过,在父亲的书房里,的确有一尊凤凰雕像,父亲常会看着他出神,小时候我问那是何物,他笑而不语。没有人问及过,因为宫中的传言,父亲是火凤托生,便以为那是他自己,没想到……” “你觉得,你父亲可是重情之人?”伯桑问。 扶苏摇了摇头,道:“不是。” “何以如此肯定?” “就凭我是他的儿子,我了解他。他的心是一匹野兽,这么多年了,秦军的铁骑踏平了天下,后宫住满了他的猎物,若是他曾感念又儿一分,为何他从未提及?都说他宠及了朱妃,为何不见他立朱妃为后?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的母亲,更谈不上别的女子。”扶苏道。 伯桑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父亲真的忘了又儿,倒是干脆。” “其实我很怕他,焚书坑儒,排除异己,诛杀忠良,为了天下霸业,他双手沾满了鲜血。我不敢想象,若是先生真的一语成谶,我该如何是好。”扶苏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你觉得你若是真和女又在一起,最坏的下场是什么?被你父亲处死?”伯桑问。 “不知道,我和我父亲政见向来不和,当年他焚书坑儒,我力谏无果,后来身负不孝恶名远走塞外,好在和蒙家父子倒也投缘,只可惜我母亲没有什么让我能倚靠的靠山,所以你问父亲到底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处死我?我不知。”扶苏心里有些失望。 伯桑又道:“若是如此,你会因此放弃女又么?你和她相识不过一个月而已,你又是长公子,将来大秦基业还由你去继承。” “我没有父亲的野心,我痛恨战乱,痛恨家人不睦,天下不和,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权利若是一个游戏,我想我输不起。对不起伯先生,我现在有点乱。”扶苏紧蹙双眉,情绪激动,再说不下去。 伯桑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了下来,伯桑道:“你才不到三十岁,正是而立之年,看得出,你虽然没有你父亲那样踏平天下的野心,可依旧有一颗拳拳赤子之心,扶苏你很善良,可是,生在帝王之家,善良也许帮不了你什么。” “我知道。”扶苏心中多年的郁结似乎一下子解开了,双眼蕴含热泪,他不敢看伯桑,伯桑却道:“你现在的痛苦,是因为你看清了你周围的一切,你可知,为何我今夜要对你说这些?” 扶苏看着伯桑,伯桑眨了眨眼睛,道:“神龙氏生于鸿蒙之初,天地精华有父无母,有氏无姓。我有十个兄弟姐妹,当年在天宫,也可算位高权重,曾一度与天帝抗衡,我的大哥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贬下凡间,因为他曾欲取天帝而代之,可惜,失败了,他遭受到了你可能无法想象的惩罚。 我的二哥,想为大哥讨回公道,也反了,下场和大哥一样。从那时开始,我伯氏一族,在天宫之中,成了罪臣旁系,从我一出生开始,我的兄长们就告诉我要夹着尾巴做人,我不懂,我当年若是能看得和你一样清明,此时也不会有今天的地步,扶苏,我今夜邀你前来,只问因,不问果。路是你自己的,我没有办法替你选择,只是我要告诉你,你已经逃避了将近三十年,这三十年里,有你不愿去面对的一切,可是,再往后的三十年,我希望你不后悔做出每一个决定,因为我的妹妹,将会一直在你身边。” 伯桑看着苏正文道,他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道:“又儿说会和我去咸阳,路上我会找个机会告诉他我的一切,希望,她能不离不弃。” “当时又儿将你带回来的时候,你们的命运就绑缚在了一起,或喜或悲不重要,因为,她会一直在你身边。”伯桑看似鼓励的话,说得却很勉强。 苏正文站起身,对伯桑施了一大礼,道:“伯先生近日教诲,扶苏永不敢忘,多谢先生明示。” 伯桑搀扶起他,道:“不早了,再过会儿就天亮了,去休息去吧。今夜我们说谈之事,切记,对又儿保密。” 第101章 诡丝 3 苏正文颔首,又施了一礼,退出门外。 只见他轻声回到自己的房间,合衣睡下,只是再也睡不着了,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好似在半空之中,飘飘欲仙,他似乎很享受那滋味,可是总感觉有人在叫他,他听得出来,像是他母亲的声音,他远远的看见了咸阳宫,看见了那个他从小生长却有谈之色变的地方,渐渐的,他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耳边一下子吵杂了起来,他有些透不上气—— 最后的一切,终结在女又的呼唤。 那是真的。 天还没亮,女又就推开了他的门,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那时的扶苏,还叫正文,那个他自己杜撰出来的名字。他的心里,对赵政充满了崇拜,可是又充满了畏惧。 听到女又叫自己,他一下子从半空中掉下来,睁开眼睛,看见乌黑之中女又的人影在自己床前,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只听女又说道:“我昨夜一个晚上睡不着,老想着大哥会和你说什么!” “啊?”苏正文似乎还没睡醒,只觉得方才迷糊得难受,做了一个痛苦的梦。 只见女又点燃了灯,照亮一方,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大哥和你说了什么?” 女又虽然一夜没睡,可是现在精力正旺,想着伯桑可能会和苏正文说的一切就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女又看着在床上的正文,衣衫虽然乱了些,可是仍旧穿着完整心里也就放了心,生怕乱了礼数,反倒是自己,穿着薄衫,披着外衣,披头散发,可是此时女又似乎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人,可是正文看到女又这副样子始终有些不习惯,女又看了看自己,心里急切,道:“正文你不要介意这些,我都说了,我昨晚一个晚上睡不着,就想着来问问你,你醒醒啊!反正你也睡不着了,干脆告诉我吧!求求你,不然我会寝食难安的!”女又娇嗔道。 正文有些为难,一脸困倦的样子,良久,道:“说实话?!” 女又猛点头,只听正文道:“你大哥不让我告诉你。” 女又听了像泄了气的皮球,满脸失望的看着他,倒也没发脾气,只见正文下得床来,对女又道:“又儿,如果有机会,你见到我父亲……” 正文看着女又,女又捧着脸看着他,他一下子不知如何对女又说,迟疑了很久,道:“如果我父亲不喜欢你,该怎么办?” 女又不明白个中情由,只道:“唔……我不知道……”只见女又握住正文的手,道:“你说,我们现在算什么?”女又对正文有种期待,对爱情的期待,可是生怕他说出让人失望的话,女又看着正文,正文反握住女又的手道:“我想带你回咸阳,告诉我父亲,我想娶你为妻,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我怕我父亲不同意,如果真走到那一天,你还会在我身边么?” “为何如此绝对?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就算真的到了那一天又如何,只要你心里有我,名分喝足惧哉?我娘当年跟着我爹,也是无名无分,可是我娘从不后悔,我以前觉得她很吃亏,所以我一直幻想着有个十全十美的人来守护着我,以至于我心里的感觉从不敢对外人道耶,即便是喜欢上了人家,若是他不能给我想要的,我宁可什么都不要。”女又缓缓道,她认识正文的时间很短,可是不知为什么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充满了信心。 女又又补充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的故事,可是你也一样不知道我的过去,我没有做好告诉你的准备,我知道你今日难以启齿定然与我一样,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们交换秘密吧。” 苏正文点了点头,对女又尽是不舍,生怕有一天女又离他而去。 天慢慢的亮了起来,女又知道苏正文是满腹的心事,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现在没有透露,她似乎猜出来了做完伯桑对他说的什么话,她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梳妆整齐,一时有些困倦,折腾了一个晚上,撑着头浅浅睡去。 忽然就听到屋外有响动,骤然醒来,走出门去,见一家大小都出来了,只见伯桑在安慰着织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件伯婴也在,抓住伯婴一问,伯婴道:“今日清晨,一大早,桑园里就来了一大队人,说朝廷选中灵蚕村的织麻,要他们在半个月内赶制五百匹织麻,可是现在蚕蛹都没结茧,半月之数实在太欺负人。” 女又一听,立即看了伯桑一眼,伯桑蹙眉深思,女又道:“大哥,你以为如何?” 只听伯桑对织娘道:“来者何人?” 织娘想了一会儿,勉强道:“我没听园主说清,只说是个女商贾,带着皇帝的圣谕而来。” 伯桑道:“可有说,若是赶制不出,会当如何?” 织娘说不出话来,快急哭了,女又上前安慰道:“织娘你别急,我们都陪着你去看看如何?”织娘点点头,几个人都走出门去,旁边的诡婧见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面带愁容的往一个方向去,也来了兴致,尾随而至。 织娘和伯桑走在前面,伯婴跟在后面,女又和苏正文在最后,而诡婧则晚了几步。 织娘带着一行人走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院落很干净,两旁站着的都是些女工,只看见院子外停靠着许多陌生的马车,还有侍卫等,苏正文认得那些马车的标记,知道那些的确是皇家派来的。 走入内院,只见一个男子和一个白衣女子席地而坐,旁边站着一个老者,那坐着的男子件织娘和伯桑来了,连忙站了起来,抓着伯桑的手走过一边,低声道:“伯先生你可算来了,织娘你都和伯先生说了么?你说现在我可如何是好?” 伯婴不便偷听他们说的,只听女又问伯婴:“这个老头你认识么?看着不像是和他们一起来的。”女又瞟了一眼站着白衣女子身后的老者,伯婴道:“他是我们村的村长,看来,此次真的是皇帝的使人来了。” 女又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女子,通身的白衣白裳,面上还裹着丝巾。目光清冷,身后站着一众丫鬟,女又一眼就瞧了出来;此时听苏正文道:“是清夫人。” 女又道:“你认识她?” 苏正文苦笑道:“此女来自巴郡,靠贩售丹砂为生,家财万惯,皇帝十分信任,而且与朱妃来往慎密。” “她是朱砂的徒弟,当年要不是她……”女又气愤道,女又知道,自己被关入八宝葫芦多少与她有些关系,此时更是恨毒了眼前这个女人,见她目光清澈,冰清傲骨,可是这在女又看来,都肮脏不堪。 “好了,严园主,伯先生也来了,你们商议好了没有?”只听到女子发话,女又看到伯桑抬眼看了一眼她,那姓严的园主配着笑脸,道:“主母见谅,方才老夫问了伯先生,伯先生人也来了,还请主母当面与先生言讲。” 伯婴握着女又的手道:“此事看来和我爹有关。” 只听那白衣女子道:“本郡前来,只为两件事,第一,朝廷有令,征收灵蚕村五百匹织麻,半个月后我回朝之日一并带回,第二,有人曾看到,伯先生手里有朱妃娘娘两件宝贝,一是八宝葫芦,二是魔美图,请伯先生一并交回,不知严园主和伯先生可有异议?” 女子话里带着命令,似乎并没有给他们任何转寰的余地,见她目不斜视,语气霸道,女又实在气不过来,正想上前,诡婧却抓住了她,只听诡婧道:“不可动怒,静观其变。” 伯桑和园主相视一眼,伯桑给了女又一个眼神,道:“清夫人来意,我们清楚了,现在蚕蛹刚刚上山,请给我们半月时间,五百匹桑织麻定当如数供上,八宝葫芦也一并送还,至于魔美图嘛,不在伯某手上,清夫人找错人了!” 听到伯桑这样说,清的眼睛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恢复平静后,清道:“罢了,宣儿,你过来。”清唤了一声,一个粉衣丫头从人群后闪过,来到清身边,清又道:“要在半个月内赶制五百匹织物却是有些难为严园主,我这丫头跟随我多年,深得我意,做活勤快,对织布也有些心得,那我就留在此地供园主差遣,若是布织好了,就叫这丫鬟来找我便好。” 听清这么一说,伯桑女又诡婧个个皱眉了,严园主更加是哭笑不得,直气得跺脚,只见清整理了下衣衫,转身走了,临走还道:“宣儿好好伺候着,可别叫别人笑我们家出了懒货,严园主,我就恭候您佳音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那叫宣儿的丫鬟梳着两个双包髻,衣服上绣着花草,腰间挂着环佩,哪里像丫鬟,就像哪家的娘子似的,只见那宣儿眼里放光甚是得意,倒是很乖巧走到严宁和跟前做了个揖,道:“严园主好,我家主母吩咐,宣儿不敢不从,若是园主今后有何差派,尽管开口。” 宣儿就像一个随时会毒发的药,种在了大家心中,诡婧倒是满不在乎,毕竟这事情和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严园主的脸堆邹成一个苦瓜一样,伯桑一旁劝慰着他,女又看着那宣儿,心里说不出的讨厌,那宣儿也毫不示弱的回望着她,一旁的扶苏和伯婴不明所以。 回去的路上,伯桑一语不发,伯婴问旁边的织娘:“干娘,咱们的园子,真的可以在半个月内织好五百匹织麻?” “你爹说可以,一定可以,放心吧。”织娘勉强露出笑容,握着伯婴的手说,伯桑却问:“那干娘,你看我爹现在在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