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都想占有我[重生]》 第1章 灵奴 赤阳当空照下,大地因为高温蒸腾出残存的水汽,裹挟着阵阵泥腥味道,灌进来往修士的口鼻之中,闷臭而滚烫。 两名家仆打扮的汉子骑着蛮兽栗牛一路奔腾,盆大的牛蹄踏起纷扬沙土,直卷到前方豢奴场的大门口。 “开门,天湖山庄来买灵奴!”两个汉子高喊一声,将一块令简掷入门后,跃下了栗牛。 没有等多久,‘哐当——’嘶哑悠长的撞击声响中,厚重铁门缓缓开启。 两个肤色黝黑的劣等灵奴一骨碌儿从里面伏地滚出,朝着两个汉子行礼,“客人请进。”说完,他们姿态卑微的往后退去,引着栗牛往另一边的蛮兽栏去了。 铁门背后薄雾迷蒙,静谧无声。 两个家奴抬步走进门中,远远望去,一时间根本看不清有多少奴隶笼圈坐落其间。 前方巍峨桥楼处,站了一个身形精瘦的男人,他站在荫凉下,手中握着令简,打量了来人几息,脸颊皮肉熟练的堆起谄笑:“在下是此处豢奴场的廖管事,不知贵山庄想要什么样的灵奴?” 年纪稍长些的汉子抱了抱拳,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傲然:“请廖管事准备上等灵奴一百名,明日会有凌剑宗的仙人降临此处,前来验看。” “凌剑宗的仙人?”廖管事惊了惊,忙把人迎上桥楼,笑容愈发灿烂,“天湖山庄隶属凌剑宗麾下,这一百名灵奴,莫不是凌剑宗所需?” 另外一个汉子是个愣头青,说话十分不客气,“你叽叽歪歪管这么多,还不快去准备?要是敢拿些劣等的灵奴以次充好,仙人一怒,荡平你这豢奴场也只在顷刻之间!” “是是……”廖管事唯唯几声,掩去目光中的锐利,左右一看,不耐的喊起来:“阿梦,你人呢?!” “小奴在。” 温软声音响起,一个穿着严密长袍,身锁镣铐的人儿从桥楼底下躬背走出。 人儿的脑袋低低垂着,墨发荡在耳侧,姿态恭顺至极,浑身上下只露出一段细腻雪白的后颈,弯曲出纤细柔美的弧度,好似刚刚出水的嫩生鲜藕。 一根漆黑铁链锁在人儿的手上,因为常年的佩戴,在光洁的皓腕上擦出了深深红痕,恍如是娇娘的艳丽樱唇,更为人儿添了几分怜弱美感。 天湖山庄的两个家仆愣在那里,眼神闪烁起来,喉结微微滚颤,似乎是在吞咽口水。 瞧见他们目光中的火热,廖管事脸上的轻蔑一闪而逝,朝来人抬了抬下巴,“带这两位贵客去休息。” “是。”名为阿梦的人儿应了一声,在一旁作出邀请的手势,依然低着头,轻声说道:“请贵客随小奴过来。” 细语柔声宛如潺潺清泉流入心间,立时就把心头的焦灼驱散,两个家奴满脸痴然,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好……” 见他们走远,廖管事收了谄笑,朝地上啐一口唾沫,骂骂咧咧:“不过也是低贱的家奴罢了,还跟老子装高贵?呸——” 他掏出大串锁钥提在手间,走过桥楼喊了手下,前去笼圈清点灵奴。 * 客人休憩的小楼前早有两个清秀小厮笑意盈盈的在等着了,一个叫白宝,一个叫蓝宝。他们见到天湖山庄的两个家仆过来,连忙上前,一边一个将人引进了房间。 阿梦往后退走,愣头青汉子急了:“哎,别走啊!” “他给二位取了仙草茶就过来。”身边的蓝宝连忙安抚,说着又抬起头,对阿梦颐指气使道:“听到没,客人要你伺候,取完仙草茶之后就来放水搓背!” “是。” 阿梦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态度谦卑的退了出去。 仙草茶并不是真正的仙草,不过是一种能够补充些许灵气的普通草药,煮来招待一方势力的家奴最为合适。 一路向灶房行去,远方迷雾后面的笼圈里隐隐传来灵奴们的哭喊声,阿梦抬眼朝着声音来处看了看,又迅速的垂下目光,敛住手间镣铐,默默埋头向前。 灶房里人声嘈杂,仙草茶‘咕嘟嘟’在锅里煮着,阿梦领了两杯出来,端回了小楼房间。 才放下茶杯,旁边的蓝宝就拖长声调:“还不去放水么,两位客人一身尘土,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阿梦立即转进另一侧的浴室,打开了澡池旁的水阀。 浴室与外间只隔了一层薄纱屏风,白宝蓝宝两个小厮侍立在天湖山庄家奴的身侧,说些闹趣儿的话,一来二去就扯到阿梦身上。 “他呀,说来话就长了……”蓝宝怪笑几句,提了个话头,“客人知道福寿仙族么?” 天湖山庄的家奴有些惊奇,“福寿仙族……传说中只存在于天波渺,与天同寿,长生不死的人族?怎么,跟他有关系?” 蓝宝笑起来,并不顾忌阿梦在场,“没错,我家场主早年运气好,在咱们云腾大陆的一座拍卖场里见到了一个福寿仙族的男人,就买回来跟场子里的魅灵女奴配种。” “嗨,哪有什么长生不死,不过是比咱们普通男人多个把儿而已。生十六个孩子下来,十五个都早夭了,那福寿仙人跟魅灵奴也油尽灯枯,就活了阿梦这么一个。” “二位也都瞧见了阿梦的身段,啧啧,诱人吧?原本他好的时候,脸蛋更是漂亮到不行,加上他是魅灵女奴的后代,一身媚意浑然天成,可当得灵奴中的极品。” “当初场主也是真心实意的想把他卖个好价钱,拿他当主子似的供着养着,结果谁能料到……” 见蓝宝卖了个关子,面前两个汉子立即追问:“怎么了吗?” “他身上有皮肉发烂的怪病,近些年愈发严重。”蓝宝的声音低沉下去,似乎嫌恶万分:“尤其是大热天,要是不穿袍子遮挡,那味儿简直能把人熏死!这才成了劣等的灵奴,只能干最低贱的活儿!” 愣头青汉子呼吸急促起来,急忙道:“难道就治不好了?任由这样的妙人儿自生自灭,岂不可惜?” “哎哟,当然给他治过了!想开始我们场主还花费了大量灵石,去一些仙门求来灵丹妙药。可没用啊,好上几天又会复发。这怪病就跟个无底洞似的怎么都填不满,哪里砸得起那么多的灵石来治他?只能任由他去发病喽。” “其实吧大家也在私底下议论,场主拿福寿仙族跟魅灵奴配种,就是乱来,所以那些孩子都死了,阿梦也有怪病……” 另外一个小厮白宝赶紧打断他,“你又嘴巴贱,场主爱拿谁配种就拿谁配种,要你管?” “是我错,我掌嘴,好哥哥你饶了我!”蓝宝作势扇自己嘴巴,引得两个汉子也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间,白宝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些惋惜:“阿梦病得挺严重,怕是活不长了。” 蓝宝立刻接口,语气不屑:“要是能活长倒是好了!场主白花了心思,把上百万的灵石都打了水漂,就砸这么一个短命鬼身上。我可听人说了,等阿梦一死,场主就要就把他挫骨扬灰,连个尸身都不给留下!” “奶奶的,你们场主这么狠哪?” “为了解恨呗!” “哈哈哈哈……” 外头笑声连绵不断,透过薄纱屏风传入浴室之中。 细弱纤长的手指在热水中划动,撩开了道道波纹,阿梦跪伏在澡池旁,连头都没有抬,只是将镣铐敛在怀中,专心调试温度。 垂在他颈侧的墨发沾了雾气,凝结出细小晶莹的水珠,柔软的贴合在玉色的肌肤上,像是骤雨过后的湿漉娇花,惹人爱怜。 长袍虽然宽大,但因为跪伏的姿势,反而将他的身躯勾勒出了惑人的线条,宛如美玉蒙了一层薄纱,勾得人心旌难稳。 天湖山庄的两个家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幅画面,二人立时身下发紧,眸子里的欲色随之沸腾升起。 他们都是老手,早就尝遍百味,其中也不乏有魅灵女奴的存在。可面对这魅灵女奴与福寿仙族的后代,还是跟个嫩子鸡一样躁动万分。 不得不承认,面前这劣等灵奴的身上实在是有一种魔力,撕碎了他们的理智,叫嚣出他们的欲念,让他们化身成了……兽。 愣头青汉子年纪轻,根本按捺不住,完全把蓝宝的话忘到了脑后,直接将阿梦扑倒,撕开了他身上的长袍。 然而下一刻,见鬼般的呼喊声震颤所有人的耳膜:“啊!” 愣头青汉子的脸上残存着惊颤,手脚并用的滚到一旁,把先前喝下去的仙草茶全部都吐了出来,“呕——” 阿梦倒在地上,光裸在空气中的背部大面积的溃烂着,长满了流脓的肿泡。紫青色的脓水渗出,淌到他的纤瘦腰际,在裤腰边沿堆积出一层毛乎乎的脓痂,散发出令人反胃的臭气。 年纪长些的汉子也难忍喉间作呕的感觉,加上丝丝缕缕的臭气连绵不断的涌进鼻间,最后他也伏在一旁大吐特吐。 外面的白宝蓝宝听到声音奔进来,“两位客人怎么了?” 阿梦早就扯好长袍伏到了一边,瘦削肩头瑟瑟发抖,完全是被吓坏了的模样。只见他畏畏缩缩的抬起头,向面前两个汉子露出同样溃烂流脓的脸庞,声音凄哀可怜:“惊扰贵客,还请恕罪……” 一见那张千疮百孔的脸,愣头青汉子愈发恶心,发了狠的用力,把阿梦往外面踹去,嘴里厉声喝骂:“恶心的贱种,滚!” “哎哟!”在白宝的惊呼声里,阿梦骨碌碌滚出了房间。 腰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阿梦趴在地上半天没有起身,体内的血气不住翻涌,口鼻中流出了大滩的鲜血。 里面蓝宝问清了事情,嗓音尖利的朝外面喊:“在门口等着,待会儿进来把这里收拾干净!” 镣铐相撞发出金属声响,阿梦从地上缓缓爬起,任由口鼻中的鲜血滴落在衣襟上,幽暗的眸子里寒意森森。 但他声音温软如故,让人听不出一丝异样。 “是。” 第2章 名字 不一时,白宝蓝宝扶着天湖山庄的两个家仆出来,见到站在门边的阿梦,蓝宝冷笑道:“还不快进去清理?等会儿我来检查!” 愣头青汉子抬了抬脚,差点又踹到阿梦身上,临走还要咒骂几句:“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们廖管事还要放出来,是不是故意吓我们?” “我们天湖山庄背后有凌剑宗撑腰,信不信我回去把这事儿禀报了,让仙人过来直接荡平你们这座豢奴场?!” 白宝赶紧安抚:“客人言重了,阿梦以往就干这些活儿,而且他身上的病也不会传人,搓背的手艺又是场子里最好,我们廖管事使唤惯了他,这才把他喊出来的。” 蓝宝咬咬牙:“请客人放心,晚些时候我们一定告诉廖管事,好好罚他!” 被吵得头痛,年长些的汉子不耐道:“好了别说了,快走吧。” “哼,算了!”愣头青汉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甩开身侧的白宝蓝宝,大摇大摆的往前走去。 “二位消消气,消消气……” 白宝蓝宝追上去不住告罪,四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 ‘吱呀——啪嗒!’ 轻微声音传来,是不远处房间的门开启又闭合。 阿梦往前走到拐角处,抬头看了他们更换的新房间位置,这才转回浴室,取了盆巾,仔仔细细的清理起地上的秽物来。 他做惯了这种事,对于满地的脏污早已麻木,行云流水的动作娴熟优美,让人看着并不是在做卑贱的粗活,而是在柔和的擦拭沾染灰尘的宝物。 很快整个浴室恢复了先前的洁净,当阿梦从地上起身的时候,发现蓝宝正站在屏风那里定定的看着他,目光有些离乱,似乎是被惑了心智。 阿梦走过去,声音没有温度,“清理好了。” “等我看看!”蓝宝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问题,可心头怒火还是难以消除,不甘心的骂他解气: “你知不知道我跟白宝刚才费了多少唇舌,赔了多少笑脸?” “发了这么久的病,你怎么还不死啊?明知道自己身子残破,还想勾引谁?我告诉你,你就是个不该活在世上的怪物!” “……” 自顾自骂了半天没有任何回应,蓝宝自己都不得劲,揪住阿梦的领口想要扇巴掌,却又怕沾上恶心的脓水,只能愤愤啐道:“你说话啊,哑巴了?前几年没发病的时候那副主子似的高傲劲儿呢,都去哪儿了?!” 阿梦垂下眸子,僵着那张溃烂流脓的脸,薄唇抿成直线,一言不发。 这种无声的冷漠似乎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蓝宝气得面皮涨紫,狠狠将阿梦推搡出了房间,“滚!” 阿梦费力的站稳身形,把身上的残破长袍整理好,离开了小楼。 隔了老远望去,迷雾之中人影幢幢,廖管事带着手下清点好了一百名上等灵奴,正驱赶着他们去另外的集体浴场洗漱换衣,准备明天的仙人验看。 一阵哀切的哭声遥遥传来,那是灵奴们对于未知命运的仓皇恐惧。 阿梦站在花树背后,静静的观察着这一切。如果有人靠近,就可以看到他纤细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深深嵌进了花树的枝干之中。 不远处的路口有搬运货物的小厮推车过来,朝着这里高喊:“阿梦,你在干什么呢,过来帮我下!” “来了。”阿梦立刻回神,收了手走过去帮忙。 * 等做完一天的活儿,已是日暮黄昏,阿梦从灶房领了晚饭出来,一碗粥,一张饼。 路上碰见其他小厮,吃过晚饭没饱,瞧见阿梦手里的饼子,直接抢走一口吞下,还嬉皮笑脸道:“阿梦,反正你也快死了,不如给我吃吧?” “瞧你这说的,他精神还好着呢!”另外一个小厮走过来,拍了拍阿梦的肩膀,状似不经意的打翻了他手中的粥碗。 ‘啪——’粥碗落地,边沿碎了一块,翻出来不少米汤。 “诶,手滑了下,你可不要怪我啊。”始作俑者的脸上没有半分歉意。 其他小厮一听这话,咧开嘴互相挤眉弄眼,俨然把这种事当成了一种乐趣。 阿梦低下头不说话,等这些人大笑着走远后,才俯身捡起粥碗,捧在掌中。 里面残存着些许粥粒,还能喝上几口。 经过一处小坡的时候,阿梦随手摘了一束不知名的花草,回到了自己的笼屋里。 他打开窗子,把花草放进窗口的破瓶中,坐在夕阳的余晖里,吹着傍晚的凉爽清风,捧起粥碗,缓缓的啜着里面清薄的米汤。 没几口粥碗就见了底,阿梦把手按在干瘪的腹部,感受着里面五脏六腑的饥饿叫嚣,不自禁的皱了皱眉。 很快,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黑暗吞噬,他关好门窗,蜷起身体躺到了那张不合尺寸的小床上。 炎热的夏夜,豢奴场的迷雾升腾而起,蔓延各个角落,将皓月的清辉完全遮掩。 四周静谧一片,夜已经很深了。 阿梦睁开眼睛坐起,双手灵巧翻转,只听得‘哗啦’一声,原本牢牢锁在手腕上的镣铐落在了床上。 他下床,换好轻便的衣衫,从窗口的破瓶里取出一块泛着寒芒的铁片,隐入了修长的手指间。 ‘呀——’门被打开,阿梦走出笼屋,走进了阵阵虫鸣声中。 天湖山庄那两个家仆所住的房间里还有灯火亮着,里面依稀传出男人与女奴的调笑声。没有等待太久,门便开了,出来一个衣杉凌乱的汉子,正是先前的愣头青。 他一顿一顿的打着酒嗝,在蓝宝的搀扶下,脚步踉跄的走向后院厕房,萦绕在周身的酒臭化进风里,一路过去,发散出难闻的味道。 知道愣头青汉子意识混沌,蓝宝大着声音嫌弃:“畜生东西喝这么多,怎么没醉死?!” 愣头青汉子把蓝宝当成了刚才相偎缠绵的女奴,不停的用手乱摸,“小美人儿等我,等我回去攒够了灵石,嗝,来给你赎身啊……” “赎你奶奶,进去!”蓝宝把他推进厕房,用力关上门,自己在外等候,站到了空气清新的上风口。 愣头青汉子摇摇晃晃,废了好大力气才站稳,去解自己的裤带,一边笑道:“啧,害羞了哈哈哈……”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声夏然而止。 不知何时,前方视线范围内倒垂下一张溃烂流脓的脸庞,正幽幽的盯着他,目光杀意凛寒。 下意识的他就想大叫,顾不上去提裤子,手掌运起那丁点儿微不足道的白色仙灵力,朝着前方一拳打出。 可惜叫声并没有能离开喉咙,拳头也没能打中对方,眼前有寒芒一闪,愣头青汉子只觉得脖颈一凉,有滚烫的鲜血飙射而出,溅在了厕房的墙上。 那是——他的血! 生命的最后一刻,本该卑微胆小的灵奴阿梦朝他冷冷笑着,隔空伸出手,纤瘦细弱的指尖浮现出黑色的灵力,将他身上的鲜血一丝一缕的吸走。 魔、魔灵力…… 他是……魔修…… 愣头青汉子倒在地上化作了一具干尸,浑身的血液精华都被抽走,凝结成一小团儿赤红血雾。 薄唇微微张开,阿梦将血雾吸进腹中,从厕房顶上翻身落地,飞起一脚把地上的干尸踢进了便池里,力道准确无误,没有溅起任何脏污。 突破到练气境所需的灵力有些不够,还要再杀一个。 阿梦感受到丹田内的阵阵空虚,再度掠上房顶,等待第二个人进来。 蓝宝在风里等了好一会儿,见厕房里没动静,以为那个愣头青醉昏在里面,便骂骂咧咧的开门进去,“好了没,总不要我帮你擦腚吧?!” 可门一打开,哪有半分人影,只有那墙上的血还在弯弯绕绕的淌下,成了一幅惨怖的死亡画卷。 蓝宝惊惧到连反应都忘记作出,只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从什么角落起了阴风,直灌进衣衫里,激得蓝宝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转身一看,背后站了一个人,不是阿梦又是谁? 可这种时候,蓝宝已经顾不上去想到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是一把拽住他的手臂,颤声道:“阿梦,这、这里死人了!” 目光下移到便池中,蓝宝看到了溺在里面的枯皮干尸,吓得张嘴尖叫:“啊——” 一只手闪电般的伸出,虽然手指纤细瘦弱,力气却大得像是铁钳,轻松扼住蓝宝的口腔关窍,让他把惊叫吞了回去。 阿梦面无表情,缓缓开合的薄唇樱红如血,说出了前所未有的残酷话语:“没错,死人了,而且,你也会死。” 感受到那强烈的杀意,蓝宝恐惧非常,瞪大的眼珠几乎要掉出眼眶,他伸出手疯狂捶打面前的人,可阿梦仿佛没有任何痛觉,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笑话。 蓝宝放弃了徒劳的挣扎,这才看清,眼前的阿梦竟然恢复了曾经的完好面容——肌肤光滑,瓷白细嫩,哪还有半点的溃烂流脓?! 细狭眉眼如山如黛,眸光流转间勾魂摄魄,精致脸庞虽然残存着些许稚气,但已经生出了一种雌雄难辨的昳丽魅惑。 真的很美,美到即使眼神是幽暗森冷的,都让人心醉神迷。 “阿梦……阿……梦……” 支离破碎的痴然呼唤从喉间滑出,蓝宝遗忘了死亡的恐惧,伴随着闪烁的寒芒,他的喉咙被毫不留情的割破。 “呵,阿梦?”血花飞溅间,美貌少年的唇边噙起阴戾笑容,“所有人都忘了,那对被拿来配种的可怜灵奴,给唯一存活的孩子起过名字。” 他掐住蓝宝的脖颈,任由涌出的鲜血淌过手掌,将指尖染成猩红的色彩。 ——梦司谣。这才是他的名字。 第3章 修魔 梦司谣是重生的。 上辈子,他同样出生在这座豢奴场里,因为一身锦绣皮囊,被场主卖了个好价钱。辗转到了凌剑宗,被其宗门长老发现纯阴天体的炉鼎体质,继而进献到了云腾大陆的最强仙门——楚云宫。 外界所有修士不明真相,只说这个叫阿梦的少年当真好运气啊!不过是卑贱的灵奴出身,却得到了最强仙门的培养爱护,甚至成为了内部的精英弟子,光明未来指日可待! 彼时梦司谣以为老天真的掉下馅饼,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大发善心,赐给自己成仙的机缘。 他三跪九叩行了大礼,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修炼,回报仙门! 然而一切的美好都在他被剥光衣衫,遭受楚云宫众修轮流侮辱的时候碎裂了。 没有什么成仙的机缘,也没有什么光明的未来,楚云宫只是把他当成增强修为的双修炉鼎。 于是日复一日,他被绑缚于炽热的火室里,被逼着吞下各式各样的丹药,以特殊的体质来炼化药力,积蓄在丹田之内。 然后夜复一夜,或是单独一人,或是三五结伴,众修肆意的作弄他,从他身上索取想要的一切! 哭过吗? 哭过,眼睛都哭瞎了。 求过吗? 求过,嗓子都咳血了。 可是有用吗? 没有。 最后,他身体废了、烂了,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 所以他被扔出了那座仙气缭绕,光华四溢的云中天宫。 然后在渺无人烟的荒野里,在幽寒冰冷的空气中,凶兽们狂欢着,一口口吞食掉了他的四肢、腑脏、头颅…… 恨吗? 当然恨那些人,但他更恨自己。 直到死都没能反抗一下,真的是,太无能了。 * ‘哑——’外头的鸟怪叫一声,惊醒了坐在床上的梦司谣。 感受了一下丹田内的魔灵力,他知道自己突破到了练气境初期,这个境界是成为一名修士的入门条件。 像天湖山庄的那两个家奴,包括廖管事还有其他小厮,都是最底层的纳灵境,只比毫无灵根的人好一些,说到底也不算真正的修士。 梦司谣的灵根确实不错,虽然不算千万年一遇的奇才,但却拥有千古罕见的纯阴天体,虽然这体质更多的是适合双修。 重生醒来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如今他十六岁,三年的时间,从凡人之躯到练气境初期,速度已经算是很快了。 一个是他纯阴天体的功劳,特别适合修习阴性的魔灵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走捷径修炼了一种邪异的魔门功法残篇。 所谓的残篇,是他上辈子无意中在楚云宫的功法阁里发现的,弊端太大,不适合当成基础功法修炼,只是拿来暂时应急。 想要真正的弃仙修魔,他需要一份完整的魔门功法,而这种功法,在仙门昌盛的地界范围内根本无从找寻。 除非,去魔门的聚集地——渊萝岛。 不过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凌剑宗的人很快就要过来,豢奴场不会太平了,必须抓紧时间。 走下床打开窗户,梦司谣朝外头望了几眼,发现四周的迷雾渐渐开始消散,时辰已经到了后半夜,即将天亮。 他取出窗户边破瓶里的花草放到粥碗里,借着稀薄的萤虫微光,用石块捣得稀烂,乳色的汁液溢了半碗,散发出刺鼻的难闻味道。 在指尖凝结出一小簇阴冷的蓝火,梦司谣解开衣衫,一边将那些汁液涂抹到脸上、背上,一边用蓝火炙烤自己。 细密冷汗瞬间浮起,他不由得弓起身体,喉间发出沉沉闷声。可他忍耐住了,硬是熬过了灼伤的痛苦,成功的让自己的肌肤开始发红溃烂。 时间足够,等到明天早上,溃烂的部位就会开始流出紫青色的脓水,和之前一样。 摸了摸右耳,梦司谣安心的舒了口气,换回一身长袍,缩在小床上继续休息。 * “哎唷,死的也太惨了吧!” “多大仇啊,杀人也就算了,还要把尸体扔进便池,呕——” 清晨的蔼蔼薄雾中,一群人围在小楼后院的厕房四周,朝着里面指指点点。 白宝跪在一旁,浑身抖如糠筛,喉间颤声抽噎:“蓝宝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呢?呜呜,到底是谁把你杀了,你醒一醒,告诉大家啊!” 他满脸泪水,憔悴不堪,但这幅可怜样儿只换来廖管事的一顿抽打。 “半夜人就死了,现在才发现,让你陪着客人,你干什么了?!” “喝酒喝酒,酒是客人喝的,你这畜生喝那么多做甚?!” 撕心裂肺的呼喊在空气里回荡,白宝被抽打得翻来滚去。可天湖山庄那个年长些的汉子没有消下半分火气,依旧怒意冲头,要不是被一帮小厮拦着,他那钵儿大的拳头就要砸廖管事脸上了。 “你们必须给我们天湖山庄一个交代!好好的人过来,却横死在厕房里,不是你们下的毒手,又会是谁?!” “临近几城都说你们禾涧豢奴场是最好的场子,结果呢,才过来一天我兄弟就死了,你们这里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客人放心,此事……此事我们定会查明情况的!”廖管事那张精瘦的面庞上冷汗涔涔,他觉得百口莫辩。 前年豢奴场里也这么死过一个小厮,毕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廖管事也没多想,让手下埋了干瘪的尸体就算了。 可这回死的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天湖山庄的家奴,搞不好还要牵扯到背后的仙门凌剑宗,哪里还压得住啊? “快,快去禀报场主……”廖管事吩咐完手下,当机立断的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下子可是没了主心骨,一帮小厮都乱了心神,你一言我一语哇哇叫嚷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梦司谣远远的站在后院门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然而他并没有停留太久,就回到了场子门口的桥楼下。 守卫大门的打手见到他过来,好奇的问:“阿梦,听说死人了,到底咋回事儿啊?” “是蓝宝,还有天湖山庄的家奴,厕房那边……溺死在便池里了。”梦司谣垂着脑袋,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是因为残存的惊惧而无法快速回答。 可那些打手还是听清楚了,有两个顿时就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溺死在便池?莫不是喝多了酒,醉着跌进去的?” 有头脑机灵的却是想到了背后的隐忧,叹气道:“天湖山庄背后有凌剑宗撑腰,今天还要过来两个仙人,他们的家奴死在这里,搞不好咱们场子也会受到怒火牵连……” 这下子再也没人笑得出来,气氛变得沉闷,明明日光灼热,但豢奴场的上空却像是笼了一层阴云。 很快就有破空声响起,守门的打手远远瞧见两道虹光飞射而来,吓得差点从木塔上跌下地。 “仙人到了!” 来的是两个蓝衣青年,都是练气境后期,宽大袍摆上绣着银剑云纹,淡淡的白色仙灵力缭绕在周身,称得他们的年轻面容愈发俊逸。 “我二人是凌剑宗离阳真人门下弟子,亦箫、亦檀。”他们当空而立,声如擂鼓:“这里是禾涧豢奴场?” “是……” “天湖山庄的人呢?” “在……在呢……” 感受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威压,往日凶神恶煞的打手们害怕得连牙齿都在颤抖。 “喊过来。” 这两位年轻的仙人降下身形,却没有落地,鞋底与地面之间还留有一些距离,愈发显出不同于凡人的神通。 守门的打手目瞪口呆,会飞就是好啊,连大门都不用开,直接进来了! 梦司谣知道这是踏风诀,练气境的仙门修士能学会的并不多。面前两个年轻人能使用的如此熟练,想来在凌剑宗的普通弟子中也是佼佼者,所以才会被派出宗门执行事务。 前世修习过的踏风诀还在脑子里,只是不知这仙门的口诀对于如今修魔的他来说,是不是同样适用? 很快一群人闻信奔来,当头的就是那个天湖山庄的年长汉子,一见立在门口的两道翩翩身姿,他都没仔细看,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俯身大哭。 “小人赵德,求两位仙人做主啊!昨日与小人同行的姜利兄弟被这豢奴场谋杀了!小人早就说明是为凌剑宗办事,他们还痛下杀手,分明是不把仙人们放在眼里!” 这番控诉声泪俱下,却没能让这两个年轻人的表情起一丝波澜,毕竟凡人性命在他们眼中都是蝼蚁。只是面前的蝼蚁硬要跟他们扯上关系,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无动于衷。 亦箫便点了点头,“前方带路。” 梦司谣跟着其他人,一起回到了小楼的后院。 蓝宝和姜利的尸体不知道被哪个倒霉的小厮捞了上来,沾染着污秽横陈在天光下,隐约可见不少蛆虫在上面蠕动,微风一吹,传来阵阵恶臭。 亦檀忍不住后退,皱起眉头有些烦躁,“师兄……” 亦箫却是靠近两步,取了根树枝翻过地上的尸体,观察片刻后,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是魔门的手法。”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目光扫视四周,“这里,有魔门中人。” “是魔修杀的?!”亦檀吃惊,也走近去看,赞同道:“从这尸体的情况来说,凶手的修为应当不高,也就是个练气境,这么弱的魔修到咱们这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声音传到到所有人的耳中,梦司谣微微抬眸,往后退了几步,悄无声息的隐进人群内。 第4章 伺候 听到两个凌剑宗弟子的判断,周围人群哗然一片,就算凶手只是练气境,对他们来说也足够危险。 “太放肆了吧,这里是仙门地界啊,魔修偷偷来不说,还杀人?!” “咱们都是凡人,毫无反抗能力,说不定下一次那魔修就要把咱们全杀啦!” “哎唷,那可怎么办?两位仙人一定要救救我们!” 嘈杂吵闹的哭喊沸腾而起,梦司谣站在人群里,也配合着以手掩面,象征性的抽泣了几声。 亦檀听得头疼,剑眉一冷,挟卷着仙灵力的声音厉喝而出:“安静!” 威压如山而至,众人战战兢兢,立刻止住了声音。 亦箫把树枝掷在旁边,拂了拂手上的灰屑,淡淡问道:“你们这里由谁主事?” 众人齐齐往后一指:“廖管事!” 朝他们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身形精瘦的男人直挺挺得倒在小厮的怀里,亦檀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不满道:“去拿水,把他泼醒!” 这话一出,原本还昏着的廖管事恰到好处的睁开了眼睛,一副茫然无措的神情,“怎……怎么了吗?” 旁边人赶紧附耳过去:“廖管事,凌剑宗的仙人来啦,说是魔修杀的人!” “魔……魔修?”廖管事挣扎着起身,脸上肌肉顺势垮了下来,他朝亦箫亦檀行礼,哭嚎道:“哎呀,两位仙人一定要为我们豢奴场做主啊!魔门修士都杀人不眨眼,如果就此放过他们,我们豢奴场可就完了啊!” “不用担心,有我们师兄弟在这里,那魔修不敢继续杀人,你先带我们去看看一百名灵奴。” “仙人,我那姜利兄弟的仇……”赵德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说了,先去看灵奴。”亦箫冷冷的盯他一眼,“天湖山庄的事情,你们自行解决。” 都到这份上了,赵德也不好再说什么,叹着气转身离开,就此作罢。 廖管事见众人一动不动还在这儿看戏,火气就上来了,“你们这群废物还愣着做什么,把尸体拖去埋了,把这里打扫干净!都给老子干活儿去!” 话音才落,他又连忙转身伏低腰背,谄笑着在亦箫亦檀的身侧引路:“二位仙人请随我过来,一百名上等灵奴已经在等候验看了。” 等他们走远,众人一哄而散,谁都不乐意去埋尸体,万一沾染上魔门的什么脏东西,自己也没命成了干尸呢? 可谁都不做,等会儿廖管事又要责罚,有几个人推了个年幼的小厮出来,“小芦儿,去把尸体埋掉!”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哭丧着脸,不情不愿,“我,我害怕……” “怕?怕个屁,你鸡儿白长了?” “可有两具尸体,我年纪小搬不动啊!”小芦儿继续挣扎。 行,那再喊一个人,众人左右一瞧,“阿梦?” “……”陡然被点到名,梦司谣愣了愣。 没错,以前场子里很多脏活累活都会被塞给他做,为了自保,他也确实毫无怨言。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是练气境初期,想杀这些凡人易如反掌,完全没必要继续忍气吞声。 但他还不会踏风诀,而且现在…… 向着远处瞥了一眼,梦司谣按捺住内心的焦躁,吐出温软声音:“知道了,我去帮小芦儿。” 小芦儿欢天喜地,连忙奔过来咿咿呀呀:“唔,阿梦,你快把尸体搬走!” 梦司谣望着地上的尸体,突然有些后悔,到底为什么要把他们踢进便池? 昨晚一定是脑子坏了,一定是。 * 梦司谣用棍子将两具尸体推到木板上,拿绳索绕着捆了几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的避免触碰尸体,慢慢把他们拖到了豢奴场后头的乱葬岗中。 全程小芦儿都在旁边哇哇乱叫,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找了个适合的地方,梦司谣把铁锹踢到小芦儿面前,说道:“你先挖坑,我等会儿过来。” 小芦儿握住铁锹,还没扒拉几下,感觉四周阴风阵阵,寂静诡异,地上那两具枯皮干尸就像是在盯着自己,吓得眼泪都流了满脸。 眼看着梦司谣的背影在及人高的荒草中渐行渐远,就要消失不见,小芦儿再也忍受不住,甩下铁锹,拔腿就冲了过去,“别让我一个人!” 好不容易走出荒草丛,小芦儿满头都是草屑,朝四周打量,在前面的山坡上发现了一道跪伏着的身影。 “阿梦!” 等爬上山坡,小芦儿却发现他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另外一侧,朝着下方望去。 这里的风有点大,他的乌发被吹起在空中,成了一团墨云,翻舞着遮住了他的面容。长袍贴服在他的瘦削身材上,宽大多余的布料在风中猎猎颤动,从背后看去像是有蝶破茧而出,展开了翅膀。 炽热的骄阳下,小芦儿有些发晕,几乎以为面前的人下一刻就要纵身跃下山坡,急忙拉住他问道:“阿梦,你在看什么呢?” 梦司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走吧,去干活。” 下去的时候,小芦儿朝他刚才跪伏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有两块并排而立的木牌,上面的字眼早已模糊。 乱葬岗不是随便掩埋灵奴尸体的地方么,还会有人特地收殓尸体好好下葬? 正自思量间,小芦儿发现自己落下了大段距离,连忙朝着前方人影跑去,“等等我!” * “阿梦,阿梦——” 遥遥的,乱葬岗入口处传来呼唤声,很快就有个小厮找了过来,累得气喘好久,才开口说道:“廖管事喊你过去,赶紧走吧!” 梦司谣放下铁锹,有些疑惑:“怎么了吗?我这边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原来是凌剑宗的两位仙人去验看灵奴的情况,嫌弃里面十几个灵奴样貌不过关,脑子也不机灵,心情就不怎么好。 然后场子里的小厮不会伺候,糟践了他们的宝贝仙豆。那个凶巴巴的亦檀脾气大,直接将人打成了重伤,人还没抬出小楼就一命呜呼了,吓得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廖管事没办法,只能派人来喊阿梦了。 “你快去,这边有我跟小芦儿就行!”那小厮一把抢过铁锹,脸上竟然出现如释重负的笑容——比起伺候仙人,还是挖坑埋尸安全一些。 梦司谣的心里有些忐忑,这明显就是个火坑,说实话他真不想去,而且那对师兄弟中的亦箫经验老道,指不定会从自己身上看出什么来。 再一次的深恨,自己怎么就没能早点突破练气境,不就可以修习踏风诀尝试溜走,哪里还需要遇上这么多麻烦事情? 小芦儿已然跟梦司谣结出了一段‘埋尸情谊’,这会子哭丧着脸忧心忡忡:“阿梦,仙人好可怕,你等会儿小心点。” “要、要是你那个了……我给你好好挖个坑……”他左右看了看,一本正经的说:“找个比这儿漂亮干净的地方。” 传信的小厮得了廖管事的命令,只是不断催促:“阿梦你别磨蹭了,要是去晚了,仙人更加生气!” 梦司谣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才走到半路,又碰上了两个打手,还是廖管事派出来找人的。一见梦司谣,他们就跟见了亲爹亲娘似的激动不已,完全把往日的龃龉抛到了脑后。 “阿梦,我们找你好久了,廖管事喊你呢!” 害怕他逃走一样,这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亦步亦趋的往小楼行去。 廖管事在小楼外面团团乱转,见着人被找到了,老远就张开双臂迎接,“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算来了……” 他不管身份尊卑了,也不嫌弃人家有病了,手搭在梦司谣肩上,认真的嘱咐:“咱们豢奴场就属你最讨人喜欢,待会进去后机灵点儿啊,只要把两位仙人伺候好了,我会告诉场主给你记上一功!他不是给你砸了百万灵石治病么,怎么也能抵消个五千一万的!” 沉默片刻,他又从怀里取了块纱巾出来,“还是把脸遮住好一点,免得仙人看着生气。” 看梦司谣接过去系在脸上,虽然有些怪异,但总比露出那些恶心的烂肉来得好。他见时辰不早,赶紧把人往里面推,“去吧去吧,自己机灵点儿啊!” 梦司谣低下头,默默往里面走。 背后廖管事还在那儿叽里呱啦说个没完:“瞧瞧,你们都瞧瞧,我就喜欢阿梦这样话不多说做实事的!你们这些废物好好学学!” 等那道瘦削的身影消失在了面前,他才一拍脑门,“……忘记把镣铐解了。” * 不用指点方位,靠着那股气息压迫感,梦司谣就找到了准确的房间。 房门大开,里面的地上堆满了新鲜的花瓣,厚厚一层直铺到门口,四溢的花香飘散到外头依然很冲,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怎么坐得住。 梦司谣并不害怕他们,但也不想惹上更多麻烦,毕竟在没有足够实力自保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因为一步踏错而万劫不复。 深呼吸一口气,打着十二分精神,梦司谣走到房间门口行了一礼,“小奴阿梦,前来伺候二位仙人。” 一声冷笑传出,是那亦檀在说话:“师兄,又来了个不要命的。” 另一道淡漠声音响起:“你进来吧。” 第5章 煮茶 梦司谣躬身进入房间,脚下的花瓣柔软无比,轻轻一踏,碾出的花汁就将鞋底边缘染上一抹紫红色的靡丽。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当空一道劲风袭来,梦司谣下意识就要闪避,然而理智战胜了身体的反应,他站在原地,没有用魔灵力抵挡。 ‘啪!’ 声响凌厉,鞭子劈开空气,落了下来。 梦司谣倒在地上紧咬住嘴唇,肩头的衣袍被打刮出一道巨大的裂口,赤红血痕明晃晃的出现在肌肤上,一直延伸到锁骨处。 刚才挨得那一下力道实在重,他半边身子都麻了。在这两个人面前他得装作是凡人,所以也不需要忍耐,他喘着气颤抖起来。 “鬼鬼崇崇戴什么面罩?解下来!”亦檀持着鞭子,扬起手又要打出第二下。 亦箫本来在擦拭宝剑的剑身,视线范围内却突然出现了一抹白皙肌肤,顿时就被吸引住了目光,连忙制止:“师弟停手!” 亦檀依言收回鞭子,亦箫也将宝剑放回腰间乾坤袋,低下头问道:“还能起来么?” 梦司谣忍住肩头火辣辣的疼痛,颤抖着从花瓣中间缓缓站起,低着脑袋深呼吸,努力熬忍蔓延全身的痛楚。 亦箫端坐在木椅上,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片刻,伸出手指向桌子上的玉瓶,“这里面是玉蜂仙豆,一颗价值灵石一万,你拿去煮茶。” 玉蜂仙豆?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作为仙魔两道修士最喜欢的灵茶原料,梦司谣上辈子在楚云宫也会天天饮用。 亦箫又继续开口,神情依然淡漠,可言语却像是刀子,带着森森杀气:“若是煮不好茶,糟践了仙豆,你这半边的胳膊,就归我们师兄弟了。” 梦司谣闭了闭眼,这才明白前头那个小厮为什么会被打死。 玉蜂仙豆的泡制方法与凡不同,弄错了确实会把东西糟践坏。一颗就要一万灵石,在俗世足够买下百条凡人性命,与它相比,小厮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为了避免成功泡制后这两人会起疑,梦司谣只得先一步请教:“不知这仙豆应该如何泡制,还请仙人示下。” 一听这话,亦檀竟然笑了起来:“你胆子倒大,还敢问我们话,不像外头那些鼠辈,哼哼唧唧屁都不敢放一个!” 亦箫点点头,“取水煮至三分沸,将仙豆泡入其中,待其抽芽成枝,掐下嫩头入七分沸水,继续烹煮,至茶汤颜色呈清红,即可。”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幸好梦司谣上辈子在楚云宫的时候经常烹煮,所以对步骤还算熟悉,便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取了玉瓶,往后退走,口中道: “请两位仙人稍候。” 礼数周全,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这对师兄弟的杀气消下去不少。 炉子和茶具就摆放在外头的院子里,地上还残存着些许干涸血迹,似是一种无声的威胁——如果做不好,那他也要血溅当场。 梦司谣忍住肩头的疼痛,将所有东西检查了一遍,发现木桶里的水并不干净,筐里的也是劣炭。 用这种东西煮出来的茶,亦箫和亦檀不吐到他脸上才怪。 目光投向院外,梦司谣起身出去,对外面的人嘱附了几句。 * “廖管事!!!” 廖管事正坐在房里胆战心惊,听到小厮大喊着奔进院门,吓得面容失色,把手里的茶碗都打碎了。 难、难不成阿梦也被仙人打死了?那还能派谁过去,总不要自己上吧?! 在得知真实的情况后,他长舒一口气,原来是仙人想要自己前几日刚采购回来的禾涧山玉露还有银丝炭……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有这两样东西的? 廖管事把满腹疑惑吞在腹中,顾不上多想,忍痛把自己花费大价钱买来的珍藏拿出,交给小厮带走。 * 废了一番波折,梦司谣总算是开始生炉煮茶。 禾涧山玉露是禾涧城的名酒,一经加热,便蒸腾出甜丝丝的酒气,混合着特有的炭香味道,晃悠悠的飘入了房间里。 亦檀嗅了嗅鼻子,忍不住走到门口去看院子里的情形,一边说道:“师兄,这个凡人有点意思啊。” 亦箫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你才发现吗?” 艳阳炽热,炉火高温,两相交加之下,就算少年坐在树萌之中,也已经汗透全身。 沾了汗水的长袍紧紧贴在他的脊背上,勾勒出优美姣好的弧度,落在背上的乌发被一条丝带简单束起,露出一段白嫩后颈,竟比那天光还要莹亮。 而他的肩头,被鞭子抽打开的地方,一条赤色血痕贯过雪肤,延伸到若隐若现精致锁骨处,引人遐想。 亦箫眸色深了几分,眼神一瞥,又落到了他的手间。 粗重的黑铁镣铐锁在纤瘦手腕上,红痕醒目,不知道遭受过多大的苦楚,但少年似乎已经习惯,动作极为沉稳,倒水的时候竟没洒出一滴。 他似乎有些烦扰该如何控温,发觉水温过低或过高的时候,身子不自觉的绷紧,气息也乱了起来。苦思片刻后,忙不迭重新烹煮,那个装着仙豆的玉瓶看都不敢去看,更别说去触碰了。 看着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亦箫突然想起自己在凌剑宗养的小仙鹿,也会在慌乱的时候僵住四肢,可怜兮兮的左顾右盼。 一时间有些疑惑,是不是先前说要卸掉半边胳膊的话,把人吓到了? * 梦司谣知道那两个年轻人在观察他,所以努力装出年少生涩的样子,免得煮茶太熟练,让他们起疑心。 见时间过去的差不多了,他也懒得再继续装下去,从玉瓶里取了一颗金色的豆子出来,抛入了面前壶里三分沸的禾涧山玉露里。 甫一入水,青光大盛,有薄薄的寒气冒出来,炉火加热的高温竟然被阻了一阻,那三分沸的玉露中渐渐长出了一点绿意。 这是抽芽成枝。 梦司谣的脸被遮住,不好做出夸张表情,只好微微后仰,通过动作来展示内心的惊讶。 房间里似乎有一声轻笑响起,下一刻亦箫的声音就落入了耳中,“发什么呆?嫩芽出来了。” 他的声音里已经没了杀意,梦司谣知道自己骗过了他,便加快速度,将面前手掌长的枝条嫩芽掐下来,投入另外一壶七分沸的玉露中。 汤色清亮,缓缓转红,梦司谣提壶离开炉火,倾倒入了旁边的茶盏之内。 袅袅雾气蒸腾间,温软的声音响起:“两位仙人,茶水已经备好了。” * 亦檀坐在木椅上,倒了一杯又一杯,边喝边说:“不错,真不错,我发誓,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玉蜂草茶!喏,小子,赏你了!” 他从腰间乾坤袋里摸出一个小瓶,随手扔到了地上。 馥郁的丹香传出,梦司谣知道那里面是丹药,对于凡人来说,可是天赐的仙宝。 然而一个仙门修士利用仙灵力练出来的丹药,对梦司谣这个初入魔门的魔修来说,毫无作用。 毕竟练气境还不具备转仙为魔的能力,只有更上一层的开府境,两道修士才能将含有对方灵力的丹药化为己用。 就算如此,梦司谣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捧起小瓶,语调上扬,装作欢喜的样子道谢。 旁边的亦箫轻咳一声:“师弟,先前叫你发回宗门的灵鹊,可有消息了?” 亦檀愣了下,朝房间外头看了看,回答:“师兄,你想什么呢?我才传出去的灵鹊,哪会这么快就有回音?” “我只是希望宗门能够快些派人过来,咱们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这话就让亦檀不解了,他追问道:“师兄,你我联手,杀掉练气境的魔修绰绰有余,为什么要通知宗门呢?” 亦箫抿了一口茶汤,淡淡说道:“仙魔两道早有公约,对方修士不得随意进入各自的统治地界。这个魔修虽然修为不高,但潜伏进咱们仙门地界,还敢公然杀人,背后也许牵扯极大阴谋。在事情恶化之前,咱们还是不要托大,通知宗门比较好。” “况且你也该分清主次,宗门派咱们出来,是为了一月后天湖山庄的事情。至于这里的魔修,等宗门派长老和其他师兄弟过来再好好排查,有他们出手,小小魔修插翅难飞。” 这番话条理清晰,说的亦檀没有任何意见,唯唯应下,“师兄说的对。” 二人没有刻意回避梦司谣,只觉得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这些内容遥不可及,传出去也没有任何影响。 然而他们口中的魔修,正站在桌子面前,低着头暗暗担忧。 诚如刚才的那番话,要是凌剑宗插手,派些道行高深的长老过来,指不定就把他给捉出来,然后…… 后面的事情,梦司谣不敢想了。 “你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亦箫放下茶盏,朝他招手。 梦司谣愣神片刻,犹豫着,稍稍靠近了一些——真的只是一些,踏前两步而已。 “你之前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阿梦。” “阿梦……”亦箫喃喃一声,目光瞥到他右边耳朵上,忍不住探出身体,伸手去摸上面被烙下的灵印,问道:“你是灵奴?” “是。”梦司谣后退一步,避开触碰。 “那为什么上等灵奴里面没有你?”亦檀在旁边愤愤道:“师兄,姓廖的是不是骗咱们,故意不给好的灵奴?!” 他很生气,直接将手中茶盏捏成了齑粉。 梦司谣又往后退了几步,离亦箫更远了些:“小、小奴是……劣等的那种……” “你吓他干什么?”亦箫对师弟皱了皱眉,起身走到梦司谣的面前,“为什么你是劣等灵奴?” 第6章 主人 亦箫一直都是淡淡的表情,但身上压迫感却十足。他的眼神跟某类人相同,都含着觊觎的暗芒。 实在不想跟他靠的太近,梦司谣便往后退去,一边掩住自己的脸,回答:“小奴生了皮肉发烂的怪病,身上也恶臭难闻……” 亦箫停下脚步,沉默片刻,突然说道:“跟我回凌剑宗,做我的剑奴,如何?仙门之中灵丹妙药众多,你的病完全可以治好。” 他的语气极为自信,因为他相信,没有一个凡人会拒绝这样的恩赐。 微末之躯能一步登天,就算没有灵根成不了仙,也能服食仙门丹药,延年益寿、生而不老! 无数凡人憧憬期盼的机会,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如果换做是上辈子不知世事的灵奴阿梦,他的确会感恩戴德,欢天喜地。 然而,这一世的梦司谣却只觉得可笑。 “师兄,你下手可真快啊,我怎么没想到把这小子收作剑奴呢?不过你收了也一样,我以后也能经常喝到他煮的茶了。” 亦檀说着,发觉面前的人儿低头不答,语气乖戾的追问:“你难道不愿意吗?” 亦箫没有说话,但身上的气息变得冰冷,显然同样不满。 心念电转之间,无数思绪闪掠而过,梦司谣回答:“多谢仙人!小奴刚才、刚才只是太惊喜了……” 亦箫这才显露笑容,目光一瞥那抹雪白肩头,取出旧衣还有药瓶放在了桌上,“天色有些晚了,你回去收拾下东西,换好衣服,抹了伤口,明早到这里来。” 梦司谣口中称是,上前去拿东西,不曾想手腕却被按住了。 肌肤上传来轻缓的抚触,激得浑身都起了毛汗,耳边传来亦箫稍显柔和的声音:“疼吗?” 话音未落,白色仙灵力在眼前闪掠而过,那粗重的黑铁镣铐瞬间变软开裂,就像豆腐一块块的落在了地上。 梦司谣‘大喜’,连忙躬身行礼,顺势把手给收了回来,“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不改口么?”亦箫坐回了木椅上,神情傲然。 梦司谣垂着眼眸,藏起目光中的锋芒,敷衍应道:“是,主人。” * “阿梦!” 小芦儿找来的时候,是傍晚黄昏之时,屋檐上悬挂的灯笼已经点亮,白惨惨的在风中摇晃。 “我一路上听到大家伙儿都在议论,说仙人要把你带走,是真的吗?!” 他双手合十,乌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歆羡,“唔,我也好想跟着仙人走啊,那样就不用在这里受罪了。阿梦,你能不能……诶,你在干什么?” “手脏了,洗一下。”梦司谣漫不经心的回答。 盆里的清水已经换过了五遍,因为长时间的浸泡,他的手有些白肿,搓洗出来的红色指痕一道一道像是被兽爪抓挠过,在惨白烛光下,显得有些可怖。 小芦儿凑过去看了看,惊讶道:“你这手怎么了吗?” 很显然梦司谣不想回答,岔开话题:“你刚才是想要我去跟仙人说一下,把你也带走么?” “是的是的!阿梦,你一定要帮我呀!” 小芦儿张开双臂想要搂抱过来,梦司谣却把手从盆中抽出,走到一边拿干布擦拭,避了开去。 他背对着小芦儿,语气淡漠:“都是卖身为奴,你以为到了仙门就会好一些?依附他人而活,迟早会有被抛弃的一天。” “阿梦,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小芦儿摸了摸脑袋,看着天色变暗,屋里气氛变得诡谲,心里有点儿害怕,便往门边退去,“反正麻烦你说一声了,我先走了!” ‘呀——’门被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四周再度变得寂静。 梦司谣扔下手中的干布,走到床边拿起了那套旧衣。 质地坚实,顺滑轻薄,是仙门麾下的凡人势力专供给修士的衣料,价值颇高。 拎着领子一展而开,有些宽大,很显然这是亦箫穿过的旧衣,而明天,要穿在他身上。 纤瘦的手掌青筋暴起,梦司谣冷冷盯着手里的衣服几息,突然俯下身子,止不住干呕起来。 旧衣上面熟悉的仙门常用的香料味道,手腕被亦箫摸过的地方,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上辈子遭受过的那些屈辱。 闭上眼睛,他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些暗无边际的夜里,肌肤被无数只手来回触碰……年轻的长了薄茧的、苍老的枯树皮一样的、蛇一样阴冷滑腻的、滚烫而力大的…… 而他的全身都被绑缚住,无法动弹,只能惨叫着忍受那些不堪的作弄! 甚至有时候发不出一丝声音,因为嘴巴也被他们…… “咳咳——咳咳——” 梦司谣趴伏在地上,身子因为咳嗽而剧烈的颤动,地面溅上了点点血花。 抹去唇边猩红,他满头冷汗的从地上坐起,靠着床沿大口喘气。 冷静过后,梦司谣闭上眼睛,驱赶掉那些梦魇般的记忆,心念踏风诀的口诀,开始尝试能不能调用体内的魔灵力。 夜色降临,薄雾涌起,小小的笼屋里烛火灭了。 * “你们快看,阿梦来了!” “阿梦他……哇,那张脸真的好恶心!” “哼,恶心又怎么样,要是能被仙人看上,换成我也愿意!” “傻了吧,你以为谁都能跟阿梦一样,是福寿仙族和魅灵奴的种?你也不想想,他三年前没发病的时候,长得多漂亮啊!” 一群小厮和打手蹲在杂草道路边,望向在面前经过,穿着仙人衣衫的梦司谣,满脸的嫉妒。 长发被束起,梦司谣没有再遮掩自己那张溃烂流脓的脸,而是仪态从容的站到了亦箫和亦檀的面前。 被烂脸恶心了一下,亦檀禁不住咒骂几句,亦箫还算忍得住,说道:“等办完事情回到宗门,我会请人给你看病的。” 那双眸子里露出一点热意,似乎是在期待什么。 梦司谣被他盯得难受,只得敷衍道:“多谢主人。” 这一声温软呼唤让亦箫通体舒泰,可惜他并没有听出其中的冷意,又朝着梦司谣右耳上面的灵印看了看,“回到宗门,我再给你改印记,改成‘箫’字,如何? 他并不是在征询意见,只是陈述自己的想法,所以梦司谣也假装乖顺的回答:“一切但凭主人心意。” 亦箫又入定般认真的打量他的身子,好一阵之后才说道:“去吧,跟你的朋友道个别。” 梦司谣转身离开,然而他并没有朋友,只是厌恶待在亦箫和亦檀的身边。 * 廖管事望着面前风姿翩翩的身影,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竟然抹起泪来。 “都是命啊,要是三年前你没发病,恐怕早就被场主卖了吧?现在长得丑了点,但运气好,还跟了仙人不是?卖了十万灵石,场主怎么也能回些本……” “你呀,以后可不能掉以轻心,把仙人伺候好了,日子可长远着呢,知道么?” 梦司谣不说话,只是僵着脸,没有任何表情。 廖管事对自己并不好,嫌弃殴打都是家常便饭,脏活累活要命的活也经常扔给自己,往日种种不胜枚举。但换一个角度来说,他从头到尾都做着一个管事该做的事,冷漠无义,不讲情面。 梦司谣之所以没有杀他,不过是觉得换一个新的管事,不会比他更好只会更差。 至少廖管事不会随便对灵奴动歪脑筋,干出些不堪的事情,甚至曾经允许过自己去收殓父母的残骸。 想到记忆中那两道模糊的身影,梦司谣低低的叹口气,终于开口:“小奴明白了。” 本来他不说话,廖管事心里把这小子骂了个千百遍,现在得到了回应,又兴奋的挤出一张笑脸,“好了好了,去吧!以后要是成了仙人,记得赏我几颗长生不老的仙丹啊!” * 梦司谣往回走的时候,只听得远方天际有破风声不断传来,场子里乱糟糟的躁动,无数声音都在喊:“仙人,好多仙人!凌剑宗的!” 廖管事从屋子里奔出来,绕过了梦司谣,直往前冲去,“哪里?仙人在哪里?” “仙人带小人走吧,小人可以做很多事情!” “请选小人!” “小人愿意为仙人当牛做马,就算是死都可以啊!” 当下有不少哭喊声朝天传出,都是被梦司谣刺激的,他们也想离开这座豢奴场,完全把亦檀打死过人的事情忘掉了。 眼见着那些虹光越来越近,梦司谣加快脚步,回到了小楼。 亦箫亦檀见他回来,只甩下一句:“快些煮茶!”便凌空飞起,迎了过去。 梦司谣开始生火,抬头望了一眼那个与亦箫亦檀说话的老者,以往沉稳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 这么远看不清脸……来的人,会不会是当初凌剑宗里发现自己纯阴天体的那个? 只可惜踏风诀才刚刚开始修习,想走也走不了。 心渐渐沉下去,这一刻,他紧张到了极点。 当空而立的一群人终于降落身形,梦司谣暗暗盯着为首的老者,终于看清了面容—— 第7章 山庄 不是。 梦司谣松了一口气,暂时安全了。 欢声笑语涌入耳中,正逢一壶茶汤煮好,梦司谣立刻提壶起身,倒入旁边的洁净茶盏之中。 四溢的香气涌入众人鼻间,那老者粗眉一挑,目光就瞥了过来,惊疑道:“这是玉蜂草茶?为什么有股子清新的甜香?” 亦箫快步而来,捧起一盏茶奉了过去,“是弟子新收的剑奴煮的,王长老喝喝看。” 修士并不怕烫,当下一口饮入喉间,王长老目光颤动,“再来一杯!” 这句话无疑是最好的夸赞,身后那群弟子都好奇的张望过来,梦司谣躬身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被发现了。 他们暂时没看到那张恶心的脸,所以只问了一句:“亦箫师兄,那个穿着你旧衣的凡人,就是你新收的剑奴吗?” 面对同门,亦箫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不错,他叫阿梦,是我在这座豢奴场里找到的宝贝。”他加重了宝贝二字,语气有些暧昧。 亦檀不满的哼哼:“我也想要找个剑奴,可惜阿梦就只一个!”说话间,他眼神瞥到门口探头探脑的小芦儿,便大声呵斥:“你又是谁,在这里干什么?!滚——” 厉喝而出的声音顿时就让小芦儿耳膜破裂,吐血晕倒。然而这群凌剑宗的修士并不在意一个小小少年的死活,取过茶盏就进屋了,看都没看一眼,最后还是廖管事喊了小厮把人拖走的。 亦箫没有立刻进屋,走到梦司谣的身侧,忽然撩起他的发闻了闻,笑道:“明明挺香的,为什么说自己难闻呢?再煮两壶茶吧,一会儿我们就得上路了。” 仿佛被一道雷电劈过,梦司谣呆立当场,见亦箫走入房间后,连忙把头发拉到前面闻了闻。 果然,隐隐察觉到了一股比玉蜂草茶还要甜腻的香气。 难道升到练气境之后,用毒汁都盖不住了吗? 梦司谣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到炉火前的椅子上的,明明是面前阵阵烈焰,高温灼人,他却好似置身寒天冰地,冷得要命。 四肢僵麻了好一会儿,他才算是恢复力气,重新开始烹煮茶汤。 * 天湖山庄的人早就得了信,当离开之时,一辆由蛮兽猊豹拉动的大车已经等候在大门口了。 王长老带着弟子暂时接管了禾涧豢奴场,着手调查魔修的事情。然而他们口中十恶不赦的凶手,此时正坐在大车里,跟着亦箫亦檀前往天湖山庄。 这一路行去,亦箫的行为越发出格,有意无意的,总会在梦司谣背对着他的时候贴过来,把脸靠近墨发,久久闻嗅。 亦檀有些惊诧,时不时会取笑几句,诸如“师兄你怎么总是逗弄阿梦?”或是“师兄,你到底在闻什么,阿梦难道是花吗? ” 亦箫不愿意与他分享,所以敷行着回答:“自家的剑奴,当然越看越喜欢。” 次数多了,亦檀也就不信了,他那双阴鸷的眼睛里,时常会浮现出一抹跃跃欲试的渴望。 每一次梦司谣都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在看到亦箫脸上那种贪恋的神情之时,会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而突然出手。 厌恶到极点的杀意,为了自保的隐忍,两者交织在一起,让梦司谣每一天都过得压抑万分。 好在从禾涧豢奴场带出来的上等灵奴数目不满一百,亦箫与亦檀需要顺道去其他豢奴场补充,每次都是梦司谣下车交涉,才能得到些许放松的时间。 而当灵奴的数目顺利凑满一百名之后,他们抵达了天湖山庄。 * 伴随着悠扬空灵的奏乐声,此时的天湖山庄已然装饰一新。 所有的道路都铺上了华美精致的红绸,路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摆放着一张玉质案台,案台上面是香炉与净水,还有身娇体软的妙龄女郎跪伏在案台旁边,扬起纤手抛洒花瓣。 这些路都是给仙人们准备的,其他人只要是凡体,都没有资格踩踏,只能到旁边临时开辟出来的狭窄小径上行走。 亦箫和亦檀受到了热情欢迎,庄主段琥长得五大三粗,一身金黄衣衫亮瞎众人眼睛,上面还特地绣了凌剑宗的银剑云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凌剑宗的记名弟子。 他是练气境中期的实力,明明骨龄甚老,都能做亦箫亦檀的父亲了,还一口一个师兄的喊着:“两位师兄,这些便是买来伺候众位仙门道友的一百名上等灵奴吗?” 亦箫点头:“嗯,验看过了,人都还算机灵,只是最好再调.教一番,免得到时候行差踏错,丢了咱们凌剑宗的面子。” 段琥连声称是:“小弟会派人好好调.教他们的。” 身为‘凡人’的梦司谣没有资格踩在红绸上,便要从另外一侧分开走了。好在亦箫的心思已经放到了正事上,只是让段琥给了梦司谣一块通行令牌,让他乖乖待在山庄里。 * 一路上,梦司谣暗自观察四周,思量该怎么逃出去,没想到才跟着山庄仆人找到歇息的房间,就又被喊回了亦箫身边。 “阿梦,你可不能让我这个主人失望。”亦箫语气淡淡,将一条玄石镣铐锁在了梦司谣的手间,比先前在豢奴场里的那条黑铁镣铐,重上十倍! 他认为梦司谣凡人躯体,承载着如此重力,连走路都很难走远,就再也没办法逃走了。 在他面前,梦司谣自然不会使用魔灵力,所以镣铐才锁上手腕就沉沉一坠,将肌肤压出了紫红的肿胀,看着像是要把皮肉都给拽扯下来。 亦箫眸色深深,痴迷的摩挲了一下那不堪重负的纤细手腕,“去吧,一定要等我。” 梦司谣低着头,掩藏起眸中的狠厉杀意,费力的行礼,转身离开。 * 接下来,梦司谣度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夜深人静便修习踏风诀,至于人多眼杂的白天,就倚在小院门口,听来往的奴仆说些闲话。 结合着那些人的只言片语,梦司谣也得知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两月前,山庄附近的一座险峰上突然亮起光华,是从一道罅隙中产生,当时就照亮了半边天空,持续到太阳升起,才缓缓消散。 天湖山庄派人前往查看,那些纳灵境的手下远比普通人身体强壮,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回来,全部死在了那里。 段琥当机立断上报至凌剑宗,凌剑宗牺牲了不少弟子之后,才发现险峰中似乎有一件奇宝即将出世。 奇宝迸发出的紊乱灵力影响了四周空间,不断撕裂修复,循环变化。要是有活物闯入其中,金丹以下,踏之即死! 凌剑宗很清醒,这并不是他们能够独自占有的奇宝,所以他们进而上报给了云腾大陆的最强仙门楚云宫。楚云宫里财富无数,自然不会将这件奇宝放在眼里,便发了帖子邀请其他仙门合力取宝,再行分配。 回忆了一下前世记忆,梦司谣隐约想起是有一件奇宝从天湖山庄现世,只是当初的灵奴阿梦还在凌剑宗做着成仙的美梦,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纯阴天体的秘密,即将被进献到楚云宫里。 所以,即使重生,梦司谣对这里的奇宝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任何印象。 * 渐渐有其他仙门陆续到来,天湖山庄变得忙乱,甚至有时候那些奴仆还会忘记送餐过来,梦司谣就知道自己逃走的机会即将出现,必须加快踏风诀的修习。 踏风诀虽然是仙门口诀,但溯本追源,不过都是调用灵力,以灵御风而已。 既然仙灵力可以调用,为何魔灵力不能调用呢? 连续几晚的尝试过后,梦司谣终于掌握到了窍门,成功的让自己飘浮离地。 尽管只是离地一尺,他也不气馁,继续戴着玄石镣铐修习。假使负重之下还能轻松飞起的话,一旦镣铐去除,那他的速度会提升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又是五天过去,山庄里的奴仆都是小跑着来回奔波,闲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看来事态已经紧张到一定程度,而梦司谣的踏风诀也已经准备好了。 事不宜迟,今晚就走! * 梦司谣磨蹭着去山庄厨房找了些吃食,以备等会儿有力气跑路,好在有通行令牌在,山庄里那些奴仆都对他很客气,任由他拿了许多也没有半点不满。 虽然已经是练气境,他这身体并未能真正辟谷,不吸收鲜血增强修为的话,还是会饥饿无力。除非等他到达开府境,练出心火火种,才能够跟其他修士那样自己炼制丹药服食,不用再像凡人那样日食五谷。 至于先前亦檀给的那些丹药,他现在也吃不了。 坐在小院里的台阶上,梦司谣吃着食物,等待夜色降临。 天光渐渐黯淡下来,他把最后一口米糕塞进嘴里,起身返回了房间。 窗外虫鸣阵阵,梦司谣抱着装满食物的小袋静坐在床上,见到月上中天,便不再迟疑,手腕一翻,轻轻松松将那玄石镣铐解了下来。 正当他准备打开房门走出去的时候,却突然听到破风声直降到院子里,明显是对他而来。 梦司谣愣了下,将食物小袋塞到床底,再度戴好镣铐,躺回了床上。 破风而来的显然是个修士,再加上知道他房间方位——八成又是那个亦箫! 暴戾的情绪在心间升腾而起,原本已经能够逃走,可偏偏又被拦了下来,他怎能不恨? 寒芒一闪,铁片便出现在了手指间。 梦司谣不打算再忍下去了。 第8章 好香 梦司谣闭上眼睛,尽量把呼吸放得平稳,如同一个陷入深眠的凡人。 关闭的房门根本毫无作用,白色仙灵力一闪,两扇房门便自行徐徐打开。 月色乘着晚风进入房间,同时进入的,还有浓浓的酒味。 杂乱无序的脚步声,刻意压抑的喘息声,都在告诉梦司谣,来人已经醉到连基本的高冷自持都难以维系。堂堂修士,竟然与一个醉酒的凡人毫无差别。 月光被挡住了,鬼魅般的阴影投射在床帐上,散发着灼热气息的身体,朝着梦司谣的后颈处靠了过来。 那人用力的呼吸几下,喉间滑出惊喜的低笑声,在这暗夜里,显得尤为恐怖。 “怪不得……嘻嘻……怪不得他喜欢闻你……” “香……真的好香……” “宝贝……” 这声音——是亦檀?! 这一发现大大出乎梦司谣的所料,他原本以为半夜潜入房间的,是那个亦箫。 想起在大车上的时候,亦檀眼中出现过对他的渴望,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 亦檀缓缓直起身子,手指沿着梦司谣柔和的腰线往下移动,目光也随之移动到了脚踝处。 长长的袍子把脚也给遮掩住,但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优雅的足部线条,仿佛起伏的翠峦被纱似的薄云覆盖,等待有人去探手揭开。 亦檀的呼吸愈发粗重,他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会不会把床上的人惊醒,拈起袍子一角掀到了梦司谣的腰际。 然而他掀开之后看到的并不是心心念念的美景,嘴里不满的咕噜了一句,又伸手要去扯掉碍眼的长裤。 就当亦檀伸手去扯梦司谣的腰间裤带,想要一扒而下的时候,梦司谣动了。 一按床板,身形借力猛然翻转,指间寒芒向着亦檀的脸上狠狠划过,瞬间便有鲜血溅射在梦司谣那张阴戾到极致的脸上。 “啊啊——”亦檀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他根本没想过床上的人还清醒着,头脑混沌之下,竟然完全没有躲过。 双眼,被割瞎了! 说时迟那时快,趁着亦檀没有反应过来,梦司谣扬起手臂,将那条玄石镣铐的链条绞在了他的脖颈间,双手往下一沉,带着他的脑袋往床板重重撞去! 只听‘嘭——’得一声,亦檀的口鼻直接被撞破出血,再也发不出一丝高声叫喊。 但他毕竟是修士,遭遇痛击之后酒也醒了大半,身上爆起白色仙灵力,腰间乾坤袋内两把飞剑激射而出,搅起森寒温度,直接把梦司谣指间铁片冻成齑粉。 ‘唰!唰!’ 梦司谣身形后仰,暗夜之中,两道利芒顺着他的白皙喉颈堪堪擦过,直插床帐顶端,一阵摇晃过后,‘咔啦啦!’屋舍顶端掉下阵阵碎块。 被绞得无法呼吸,亦檀立即伸手抓扯自己脖子上的链条,仙灵力一路蔓延而去,似是要直接了当的震碎! 黑色魔灵力顺着梦司谣的指尖撞向仙灵力,黑白两色互相倾轧,一时间竟然僵持不下。梦司谣双手再度一晃,‘哗啦!’链条又往亦檀脖颈上多绞了一圈。 亦檀费力的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发出嘶吼般的碎语,“你、你是、魔、修!” 梦司谣薄唇抿成直线,翻身一压,膝盖死死抵在他胸口处,纤细手臂暴起青筋,一言不发的狠命绞紧手上的链条。 所有的魔灵力都用来维系链条不毁,再拖延下去,梦司谣占得先机的上风就会荡然无存! 所以,用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绞死他! 亦檀的脸紫胀充血到极点,白眼翻瞪之间,呼吸已然快要断了! 他突地一把揪住梦司谣的衣衫,用力将人带向身前,嘴巴一张,一道拇指粗细的青色光剑飚射而出—— 霎时间月色黯淡,晚风回旋,空气中陡然出现的磅礴灵力让整张床碎裂的彻底! 两人身形同时坠到地上,纷扬的尘屑里,梦司谣呼吸一滞,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光剑直插进自己的腹部! 亦檀扯了扯嘴角,艰难的露出一个诡异微笑。 下一刻—— ‘嘭!’ 血雾轰然爆开衣衫,腹部裂了一道长长的大口,脏器混着鲜血流淌出来,梦司谣痛得几欲晕厥。 冷汗涔涔而下,他把血色尽失的唇都给咬碎,硬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绞断了亦檀的脖颈! * 身下的人彻底没了气息,亦檀死了,躯体也开始渐渐冰冷僵硬。 跃动的火光从院子外面经过,纷杂的脚步声在四周响起,似乎是有人在找寻先前惨叫声音的来源。 梦司谣不是不紧张的,但他没有一丝挪动的力气,他重伤了。 亦檀临死前爆发而出的夺命一击,直接将他半条性命都给毁去,如果现在不加紧速度修炼恢复,等到凌剑宗的人过来寻找亦檀,那他才是真的逃不了了。 手指插在亦檀的喉间,梦司谣运转魔门残篇,将血液全部吸收到自己的体内。黑色魔灵力弥漫全身筋脉,一点一滴的开始修复伤口。 幸运的是,山庄里的人巡逻几圈之后没有再听到其他怪异声音,便放弃找寻离开了。 其实梦司谣这一回是运气好,出其不意之下抢占了先机,才以练气境初期的修为,打败了练气境后期的亦檀。 如果亦檀是清醒的备战状态,或者是更高一级开府境的修为,再加上乾坤袋内积累的法宝,梦司谣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最好的结果也是两人同归于尽而已。 这一点梦司谣很清楚,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拼得就是无非就是这条命罢了。 * 等到月落之时,梦司谣腹部的口子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但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惨白难堪,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望了望镜子,自己的脸庞和身体已经恢复正常,运转魔灵力修复伤口的同时,那些溃烂流脓的部位也尽数愈合,蚀心花的毒性已经被抹除,连同臭味也没有了。 顾不上继续思考,梦司谣甩掉腕上的镣铐,从床底拿出装着食物的小袋,拖着地上的干尸,偷偷离开了这座小院。 他必须趁着清晨的时候人烟稀少,将亦檀的尸体处理掉。 一般来说,修士都会有命简留在宗门那里,如果突然死去,命简也会随之碎裂,所以现在凌剑宗的人肯定知道了亦檀已死,很快就会出来查究凶手。 至少不能让凌剑宗的人发现尸体还在他房间里,那样他会第一时间变成追杀对象。 * 先前的日子里梦司谣就已经发现,在上等灵奴居住处的屋舍后方有一道断崖,非常适合毁尸灭迹,所以第一时间,他就往那边赶去。 幸好天际才刚刚泛白,四周依然幽暗不清,梦司谣一路顺利潜伏过草丛,来到了断崖边缘。 在把尸体推下断崖前的一刻,梦司谣犹豫了下,还是把亦檀腰间的乾坤袋给拿在了手里。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想带什么东西都要用布包装着背在身上,所以真的很需要一只乾坤袋来容纳万物。 然而失望的是,他目前打不开这只乾坤袋。 想要据为己有,必须滴血认主,然而亦檀是练气境后期,留下的印记,梦司谣这个练气境初期暂时抹除不了。 不过总比没有要好,梦司谣将乾坤袋放进怀里系牢,提着食物小袋准备离开。 然而在他经过一片灌木的时候,耳中却传入了一阵压抑的呼吸声。 有人在这里?! * 是一个灵奴,梦司谣有印象,是从路上的豢奴场里买下的。 此时他蹲在灌木丛里,脚底下是一滩带着臭味的尿渍。 很显然,他大清早迷迷糊糊出来解手,结果看到了梦司谣把一个人推下了断崖。 “别……别杀我……”这个灵奴跌坐在地上不断后退,口中哀求连连,显然怕到了极点。 当他发现梦司谣只是站着,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立刻转身爬起,踉踉跄跄的向屋舍奔去。 然而他并没有安分守己,反倒是扯开嗓子,大喊:“杀——” 后面的“人啦”二字永远的留在了喉咙里,因为梦司谣闪身到他的面前,一把拧断了他的脖子。 没有时间继续停留了,反正无缘无故死个灵奴,也不会有什么人追究。梦司谣把他的尸体踢到隐蔽的草丛里,找了个地方飞身而起,准备离开。 * 然而还没能飞出山庄地界,远方就有数道破风声响起,惊得他立刻降落身形,隐藏了起来。 难道凌剑宗发现了亦檀的死,开始找寻凶手了?! 不一时山庄里果然闹了起来,有几个奴仆‘咣当咣当’得敲着铜锣,四处叫喊:“戒备,所有人戒备!若有发现可疑人等,立刻上报!” 一阵阵脚步声从周围经过,停留下去迟早会被发现,梦司谣尝试着想要继续逃走,却发现整个山庄都已经被凌剑宗给控制住了,不少身着银剑云纹衣衫的弟子来回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下怎么办? 躲过几队搜查的凌剑宗弟子,梦司谣再度回到了先前杀死灵奴的草丛前。 他扒下灵奴的衣衫穿好,顺便掏了一把灰泥,抹在自己外露的肌肤上。 忍痛把食物小袋跟灵奴的尸体一起推下断崖,才往回走,就有人在屋舍那边喊他了:“喂,你在那边干嘛?!” 第9章 迎仙 梦司谣无比镇定的回答:“小奴去解手了。” 那人是天湖山庄的奴仆,负责管理上等灵奴,也没关注眼前人到底是谁,反正耳朵有灵奴印记,穿着灵奴衣衫就对了,便催促一句:“快点过来集合,你们最后一批灵奴要去迎仙台了!” 迎仙台? 梦司谣想起前些日子听来的消息,这是凌剑宗在那座险峰上面圈划出来的安全地带,短短几日就造起了亭台楼阁,用以招待应邀而来的仙门中人。 思索片刻,他就站到了灵奴屋舍前方的空地上,和其他灵奴一起集队前往。 有其他仙门势力在那里,凌剑宗也翻不出什么太大的风浪。 * 天湖山庄派了三个虎背熊腰的奴仆 ,驱赶剩余的二十名灵奴向迎仙台而去。 那些灵奴已经被调.教得服服帖帖,即使梦司谣这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队伍里,也没有人分心怀疑他到底是谁,只是乖顺的排好队伍往前走去。 可梦司谣身上的味道是盖不住的,尤其是蚀心花的毒性消失之后,那股子甜腻的香气随风飘散,不一时就落入了那三个山庄奴仆的口鼻之中。 “咋回事儿,哪来的甜味,你们闻到了吗?” “闻到了闻到了,感觉比楼里的姐儿还香呢!” “是花的味道么,还是人身上的?我闻着有点儿……难受……” 就当他们左顾右盼想要寻找香气的来源时,却有浓郁的涩味飘了过来。 大路铺上了红绸,凡人没办法走,所以走的是其他偏道,正好经过山庄里的伐木场和蛮兽栏。 此时蛮兽栏前的广场上有不少山庄奴仆在劳作,他们将木屑和干草沫混进已经洗涤过的蛮兽秽物堆里,做成一团团燃料饼,放在夏日阳光下风干,储备到冬季使用。 而涩味就是从那广场上来的。 “快走快走,难闻死了!” 那三个山庄奴仆把先前的莫名香气给忘到了脑背后,鞭子甩得“噼啪’作响,催促灵奴们快步向前。 然而才行进了片刻,大地突然一阵晃动,只听得半空里一声雄浑厉喝:“三娘你闹够了没?!” 众人抬眼去看,天空中出现两道身影,一男一女,一前一后,手持仙宝,前躲后追。 后面的女人沉默不语,手中赤色火鞭迎风伸长,‘唰’一声掠向蛮兽栏广场上的秽物堆,带起潮水般的冲击,将周围劳作的奴仆重伤在地。 阵阵惨呼声中,那堆蛮兽秽物乘风腾空,混合着火焰,朝着前方的男人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男人拍剑向前,三道气旋奔腾而出,与那火光重重一撞,爆开星星点点的火雨落了下来。 “危险啊!”眼见天空倾泻火雨,底下所有凡人四散奔逃。 “二位道友,给我凌剑宗一个面子,请停手吧!”苍老声音响起,一道磅礴匹练激射飞来,卷挟住那些火雨,在空中消融爆开! ‘轰轰轰——’伐木场里堆成小山的木料受不住冲击力,瞬息之间接连坍塌,上千根圆木顺着地势骨碌碌的滚将下来,眨眼之间便追上了那些凡人。 仓皇失措的惊叫声里,梦司谣趁机滚到了蛮兽栏的广场上,跟着其他奴仆一起倒地,连连哀嚎。 暗中,他却是捞过一块拳头大小的燃料饼,塞进了衣服里。 眼见那些灵奴要被原木撞伤,苍老声音喊了一句:“定!” 只见所有圆木一下子停住势头,被白色仙灵力一引,便根根飞回,依次落在伐木场中,再度堆积成了木料小山,恢复为先前的样子。 凡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神通,躲过危险的灵奴纷纷跪地磕头,口中不断呼喊:“多谢仙人救命!” 狂风呼啸而过,等到四周安静下来,众人再抬眼去看,却见天朗气清,日光灼目,哪还有刚才那两道身影? ——仙人走、走了?! 山庄里的三个奴仆定定心神,喊来其他人将蛮兽栏的受伤奴仆救走,四处驱赶着灵奴起身。 因为凌剑宗的仙人出手及时,灵奴都没怎么受伤,稍事修整之后,他们便排好队伍继续前行。 * 天湖山庄所在的山峰,与那座奇宝出世的险峰之间有一道幽暗深渊,深渊之上已经架起了铁索桥,一眼望去,约有百丈之长。 对于能够飞行的修士来说,百丈距离不过几息便至,然而对于凡人来说,这高空铁索桥,足够将他们吓破胆子,双腿发软不敢向前。 天湖山庄想了个办法,用布条将所有灵奴的眼睛蒙住,看不到脚底的深渊,反倒顺利通过了。 迎仙台就在铁索桥的对岸,由白玉堆砌而成,中心一座仙居拔地而起,奇花异草生长其中,仙禽瑞兽来往漫步。明澈的清泉“哗啦啦’从半空落下,流淌在仙居四围的沟渠中,激起阵阵水雾,与仙气化作一体,丝丝缕缕的飘浮在半空,折射出阳光的璀璨光芒,将整座仙居营造的如梦似幻。 此时已经有不少衣带飘飞的仙人伫立其间,或是两人相对,或是三五酌酒,笑语四起,好不逍遥。 “多年不见,离阳真人的修为越发精进了啊!” “青河道友,我们凌剑宗准备了不少仙酿,你待会儿要多喝几杯啊!” 亦箫正跟在一名威严老者身侧迎接客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后方阴影中站着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剑奴阿梦。 天际不断有虹光飞来,陆陆续续还有其他仙人抵达,一起来的灵奴被依次分配而出,梦司谣站在后方,所以一时间还没有轮到他。 呼啸的寒风从深渊底部卷上来,吹得人浑身发冷,梦司谣又不好在使用魔灵力抵挡,站的久了,四肢全部都变得僵硬麻木。 迷迷糊糊的,面前响起粗粝嗓音:“那个灵奴,你,对,就是你,过来伺候这位仙人!” 梦司谣惊醒,连忙躬身上前,结果才走过去,就听到山庄管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捂着鼻子嫌弃道:“你身上啥味道啊,怎么酸酸涩涩的,该不会有怪病吧?” 梦司谣把怀里的燃料饼揣紧了些,缓缓摇头。 见他不说话,管家有些不喜,“下去下去,让你后面的过来!” 梦司谣老老实实的退了回去,继续等待下一次传唤。 * 然而天色突变,前一刻还是万里晴空,现在却是乌云滚滚。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卜钦道友和罗三夫人又打起来了!” 果然先前那对男女又出现了,这回不再是一躲一追,而是直接在深渊上空激烈缠斗,白色仙灵力在聚拢的乌云下,显得耀眼夺目。 男人手持着一块通体发出蓝光的石盘,高举向天,只看到石盘表面暴起无数刺眼电弧,与那天际的乌云遥遥相应,竟然引出了粗壮的闪电,狠狠劈向对面的女人。 ‘轰隆隆——轰隆隆——’ 漫天雷动响彻云霄,许多仙人飞身而出,高喊制止: “二位别打了,会引发雷暴降临的啊,等奇宝出世再打不迟!” “罗三妹子,你不是他的对手,回来!” “卜钦,快快停下,三娘可是你的道侣!” 然而来不及了,‘咔啦啦!’一道粗壮闪电瞬间劈落,狠狠击向迎仙台,立刻砸出巨型坑洞,冒起阵阵灰烟。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更多爆炸声响嗡鸣耳畔,天幕仿佛要碎裂一般,无数道粗壮闪电倾泻而下,朝着下方所有修士头顶轰来! 雷电之威,如斯恐怖! 修士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位道友,一起出手抵挡!” 霎时间无数虹光亮起,凝结成一方光罩,将那些闪电轻松挡下。 * 梦司谣混在下方人群中,迎面而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强,将他整张脸上刮出了数道裂痕,渗出满面鲜血。 粘稠的血液猩红一片模糊了视线,梦司谣看见黑沉的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一枚白色细羽。好似误入此地,它在轰鸣的雷云下随风飞旋,不知要往何处。 一声高亢鹤唳冲破乌云,竟比那雷电之声还要夺人心魂。众人齐齐抬头望天,却见到漫空肆跃的电光之间,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 那人身形高挑颀长,一袭白色暗纹衣衫不染丝毫纤尘,霜色丝带勾勒出精瘦腰身,系附一只光晕流转的玄青乾坤袋。 他微微抬手,天空中那枚白色细羽便急速飘来,在他的白靴靴底化作一只飞鹤,载着他冲破倾泻而下的粗壮电柱,向着迎仙台飞来。 有人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疾呼一声:“道友小心!” 然而不知道是身法奥妙,还是天运亨通,肆意轰鸣的闪电道道落下,却碰不到他周身分毫。 飞鹤再度鸣叫,化作一枚细羽飘摇而起,那人出现在卜钦头顶,一脚踩中高举的石盘,石盘上的引雷之意散了散,霎时就让天际的闪电湮灭不少。 卜钦大惊:“你——” 那人径直越过,飘摇细羽再度化作飞鹤遨游空中,他踩踏其上,倏忽之间便降落在众人面前。 飞鹤嘹唳着渐渐散去,细羽浮空而起,那人伸出白皙手指轻轻一拈,将它插.入束起的墨发之间,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玉简,递向了迎客的离阳真人。 玉简的确是楚云宫发出的请帖,但离阳真人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青年几眼,实在认不出他的来历。 霜色的冥狐面具遮住上半脸庞,只露出丰美红唇与冷毅下颚,青年站在面前,衣衫寻常却是一派贵气,不像修士,更像是俗世的王侯。 难猜他骨龄几何,离阳真人试探问道:“不知道友来自哪方仙门?” “散修。”青年开口,声音年轻悦耳,恍如淙淙冰泉,清寒霜冽,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难以接近。 离阳真人迟疑片刻,才说道:“道友,此次奇宝出世,我们只邀请了相熟的仙门……” 青年漠然开口:“我有请帖。” 第10章 吃果 天际乌云缓缓而散,炽热阳光再度笼罩所有人的周身,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深渊上空的卜钦与罗三娘也被劝阻着停了手。罗三娘直接怒气冲冲的离开,而卜钦则是降落身形,与其他修士站在了一起。 云腾大陆群雄并起,仙魔万千,能来到此地迎仙台的,都是与楚云宫交好的仙门修士,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不知敌友的怪人,他们自然要一致对外。 况且看这个怪人最多只是金丹境修为,迎仙台上叫得出名号的高手也都是金丹境,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 就当梦司谣以为这群修士要打起来的时候,仙居里却快步走出一个年轻弟子,到离阳真人身边耳语了几句。 竹色衣,锦云纹,是楚云宫。 是,凌剑宗依附楚云宫而存,此处迎仙台里怎么可能没有楚云宫的人?只不过他们地位崇高只需待在里面,不用出来罢了。 梦司谣望着那个年轻弟子,隐约像是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脖颈,他急促的呼吸,却感觉大脑一阵阵缺氧晕眩,眼前涌起一片漆黑。 前方传来离阳真人的声音:“道友请进。” 山庄管家压低嗓子,向梦司谣喊:“喂,到你了!”他也是个踩高捧低的货,见着其他仙人对白衣青年没什么好态度,就喊了被他嫌弃的灵奴过去伺候。 梦司谣努力镇定心绪,眼前终于清亮了几分,抬手抹掉脸上血痕,他看到那个白衣青年站到了自己面前。 接过管家手里的木牌,梦司谣说道:“请仙人随小奴过来。” * 仙居外看不大,实则内有乾坤,里面划分出了许多个单独的小院,彼此相隔很远。凌剑宗充分的考虑到保护每位修士的隐私,每座小院的周围都设下了隔绝禁制,避免他人窥探。 梦司谣对此处并不熟悉,边走边找,费了老半天才把木牌对应的小院找到。 好在白衣青年没有丝毫不耐,步伐轻缓的跟在他身后,手中举着一块玉简细细阅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院的屋舍都是由经过仙灵力淬炼的石块搭建而成,分为内外两室,摆放着整齐家具,仙茶仙果依次摆放在桌上,散发出袅袅清香。 “不知仙人有何吩咐?” 白衣青年没有说话,梦司谣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他正坐在桌前,拿着盘里的芽珠果悄无声息的咀嚼,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件值得珍惜的事物。 近距离观察,梦司谣发现他面具上眼部的位置,居然只是画着两只弯弯眯起的金红狐眼,而他真正的眼睛,掩藏在了面具的背后。 实在是太奇怪了,看他言行如同常人,在眼睛被挡住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是用画出来的狐眼观察周围?这是什么仙门的神通? 白衣青年吃下十枚芽珠果便住了手,向着梦司谣打量过来。 的确是打量,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梦司谣感觉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自己身上。 “嗯?” 好像白衣青年短促的讶异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梦司谣听错了,再去看时,他却站起身,做了个挥退的手势,便进到内室里。 隐隐有强大的白色仙灵力气息传出,白衣青年似乎开始修炼了。 梦司谣走出去关上小院院门,心头的不安却没有完全消散。 留在天湖山庄危险重重,他只求能够在这里安然等到奇宝出世,到那时一片混乱,想逃走便是轻而易举了。 * 直到夜色降临,白衣青年都没有现身,梦司谣去仙居偏院领了些灵奴吃的食物回来,一顿饱食之后,坐到了外室的床上。 可他不敢睡觉,整整一夜都是防备的望着内室房门,就怕那白衣青年突然出来做些什么。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直到第三天的清晨,白衣青年才停止修炼,走出内室吃了十枚芽珠果,然后继续回去了。 全程他都没有对梦司谣说一句话,如同后者完全不存在一般。 接下来直到第十天,白衣青年依然重复这样的行为:修炼、吃芽珠果、再回去修炼、再出来吃芽珠果。 梦司谣渐渐松懈了,他防备了七天都没有闭眼,但白衣青年并不像以前碰到过的那些人,没有对灵奴肆意打骂,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要求,只是简单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所以后面三天,梦司谣睡着了。 可以说,这三天是他十六年来最为轻松的时候,除了不能修炼魔门残篇以外,他不必担忧被人骚扰,可以睡个甜甜的好觉。 第十二天清晨,白衣青年再度走出内室,却发现盘里的芽珠果只剩下了六枚,但他还是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吃完后,继续回去修炼。 梦司谣看了那空空的果盘几眼,走出了小院。 * 奇宝尚未完全出世,所有修士都在等候罅隙周围灵力衰退,或许还要持续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进入其中。他们倒也没有闲着,抓住此次仙门聚集的机会,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在迎仙台上互相讨教切磋,以求早日突破。 仙居偏院人声喧闹,忙碌不已,这里是专门负责生产仙人们日常起居用度的地方,由天湖山庄在幕后统一调度分配,梦司谣一路跟着其他灵奴过来,穿梭在拥挤的偏院里,寻找芽珠果的踪迹。 “新到的仙果,要领的过来排队!”有人高喊了一声,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推车旁,几个山庄奴仆挽起袖子,正把采购而来的几种果子搬下来。 梦司谣抬头一望,就看到了红色的芽珠果,泛着鲜亮色泽,散发出诱人的果香,他连忙向前几步,跟其他人一起排队领取。 好不容易领了一筐出来,梦司谣跟在其他灵奴后面返回小院,却不曾想侧面道路穿行过来两个青年修士,靠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你家师弟还是没有找到么?” “只是在对面山庄的一间房内发现了血迹和打斗痕迹,其他的还没有消息。” 听到这话,梦司谣暗暗吃惊,连忙快赶几步离开偏院,但亦箫的声音却在背后响了起来,带着惊疑的探究:“阿梦?是你吗?” 梦司谣镇定自若的往前走去,恍如未闻。 直到他消失在连廊尽头,亦箫才收回目光,身侧的紫衣修士左右看了看,不解的问道:“阿梦,什么阿梦?” 亦箫微微皱眉,“刚才看到了一个灵奴,背影很像我的剑奴阿梦,而他跟我师弟一起,都消失了。” 紫衣修士推了他一下,“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有你师弟的消息呢?” 两人一齐往前,追向梦司谣消失的地方。 * 梦司谣几乎是小跑着回去的,‘啪!’一声关好院门,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听到外面响起了亦箫的呼唤:“阿梦?你在哪里?” 白衣青年正好走出内室,看到梦司谣捧着一筐新鲜的芽珠果进屋,便抿直双唇,似乎有些疑惑。 此时外面的人还没有离开,梦司谣听到与亦箫同行的修士在说:“刚才好像看到那个人进了这座小院,不如拍门问问?” “这里位置偏远,怕不是我们相熟的仙门修士……”亦箫有些犹豫。 另外一道声音继续说:“不过是一个灵奴,咱们看上一眼,也不算冒犯人家。” 下一刻,果然有拍门声响了起来:“凌剑宗离阳真人座下弟子亦箫,有事想请道友帮忙,还请道友开门。” 白衣青年望向门口,思索着什么,一时间并未理会。 亦箫又再次彬彬有礼的询问了一声,梦司谣一咬牙,将芽珠果放在桌上,走出去开门,却没想到,那个白衣青年也跟着走了出来。 * 院门缓缓打开,当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霜色的冥狐面具,亦箫一惊,是那天冲破雷电的怪人。 这怪人站在开门的灵奴背后,浑身冷意森森,俨然并不好相与。况且从那天显露的一手来说,此人修为不止开府境,很有可能是金丹境,与一众仙门真人并肩。 亦箫脊背发凉,连忙行礼:“贸然打扰,还请前辈恕罪,刚才晚辈的剑奴逃进了这座小院——” 他沉下视线,打量着前方开门的少年,尽管面容、衣衫、气味与阿梦完全不同,可这瘦削的身形实在是太像了! “阿梦,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肯死心,亦箫直接将他喊作阿梦。 后方的白衣青年淡淡开口,问的梦司谣:“你是阿梦?” 梦司谣勾了勾嘴角,神情从容,语气强硬:“小奴名谣,歌谣的谣,阿梦是谁,小奴不知。” 亦箫死死盯着面前完好无缺但稍显灰黄的脸,急忙伸手,想推开院门走进来,“等一下——” “他说了不是,滚。”白衣青年微抬下颚,直接打断亦箫的话,掌间劲风扫出,‘嘭!’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关门声落入耳中,是前所未有的动听,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消失在自己面前,梦司谣胸口的憋闷一下子畅通了,转过身去,却见白衣青年已经进入了屋舍之内。 他在拿桌上的芽珠果,一共吃了……四枚——补了清晨没吃到的数量。 梦司谣想要道谢,他却转身去了内室,不一时,仙灵力的气息隐隐涌出,他又开始修炼了。 “……”梦司谣默默把道谢的话语吞了回去。 * 门外亦箫捂着自己被撞伤的口鼻发出痛苦的闷哼,紫衣修士连忙拿了些药膏给他涂抹,问道:“这凡人到底是不是你的剑奴啊?” 药力化开,伤口清凉,亦箫总算舒服了一些,拉过紫衣修士走远,“虽然样貌不同,言行也不同,但有七成可能性,就是我那个剑奴!” 紫衣修士沉吟片刻:“这事儿有点儿难办了,假如他真是你的剑奴,却混在灵奴里到仙居来,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而且很有可能与你家师弟亦檀的死亡有关。” “可现在那个怪人护着他,你师父离阳真人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为了一个低贱的剑奴,和可能存在的凶杀关系,就来讨要说法。” 亦箫叹气:“这个我明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奇宝出世,我与亦檀虽然在普通弟子里面排名前首,但根本比不上那些开府境的核心弟子,所以师父也只是派了一些普通弟子前去寻找亦檀……” 紫衣修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急,奇宝事了之后那怪人也会离开,到时候小小剑奴还不是你的掌中之物?” “也是。”亦箫这才露出笑容,转头望向身后的小院,阴测测的说:“我去派人盯着这里。” 第11章 逃离 梦司谣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每次他走出小院,都有两个人在暗中跟随,是天湖山庄的奴仆。 他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殊不知第一时间就被发现了。 可惜这里是仙居,到处居住着修士,梦司谣没办法杀人,只能暂时任由他们跟着,反正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事情。 于是每次去了何地,领了什么东西,所有情况,事无巨细,全部都会传到亦箫那里。 亦箫有几回想堵人,收到消息后飞奔而来,却无奈看着院门在眼前紧紧关上。他又不敢招惹屋里的怪人,只能转身作罢。 即便如此,梦司谣还是恨透了他。 * 这一回又是这样。 梦司谣提着果筐飞奔进小院,关好院门瘫在地上大口喘气,他已经尽量在不同的时间出去领东西了,刚才却还是差点被亦箫逮住。 门外还传来幽幽的声音:“阿梦,你躲不过的,迟早你会落在我的手里,因为你是我的剑奴。” 梦司谣闭上眼睛,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中说不出的烦乱。 到仙居来,虽然暂时安全,也能跟白衣青年和睦共处,但他毕竟是仙门修士,总不好在他眼皮底下修炼魔门残篇。 不能修炼,就没办法进步,这身练气境初期的修为,就是最底层的存在,要是在外面与亦箫对上,又能有几分把握将其顺利诛杀呢? 梦司谣沉沉吐气,睁开眼睛,发现白衣青年不知何时走了出来,静静的站在对面屋舍檐角下。 微风拂起他的衣衫下摆,好似吹起了轻柔的白羽,他面具上的弯弯狐眼始终含着笑意,精致的下颚褪去了冷毅的弧度,转而变得温和。 白衣青年的身上有一种极为镇定的自若,不用怀疑,就算其他修士突然集结围攻过来,他也不会有任何惊慌。 梦司谣自认为重活一世,承受能力早就变得强大,却发现自己还是不够坚定。不过是被亦箫追逐了几次,就如此烦扰难安,心志还是太脆弱。 如果能跟这个人一样镇定就好了…… 深呼吸一口气,梦司谣从地上起身,提着果筐走了过去,“仙人,这是新领的芽珠果。” 白衣青年伸手取了十枚出来,缓缓吃下。 就当梦司谣以为他要再度进入内室修炼的时候,他却伸来白皙手掌,放到了梦司谣的面前。 掌心间躺着一枚红色仙果,水光灵灵,清香诱人。 梦司谣愣了愣,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过去,“多谢仙人。” “你想离开吗?”白衣青年突然开口。 听到这话,梦司谣的手指有些难以抑制的发颤,差点连果筐都拿不稳了。抬头望向面前青年,他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沉吟片刻,梦司谣重重点头:“想!” 白衣青年抬步往外走去,“那来吧。” * 仙居中心的临泉水阁正在举行宴会,远远望去,不少修士坐立其间,笑语声混着酒香飘散而来,清晰的传入梦司谣的耳中。 “两位真人自天波渺远道而来,我凌剑宗斗胆代表众修敬上水酒一杯,请——” “贵方修士实在太客气了,我二人不胜感激。” 隔水望向楼阁内,凌剑宗那个离阳真人正手持酒盏,向着两名中年修士举杯致意。 待得双方饮下杯中仙酿,有人急不可耐的问道:“听闻梓禹真人极擅铭纹术,在天波渺地界也是众修拜服,不知我等云腾修士,能否有幸一观呢?” 听得此言,梦司谣心神一动。 铭纹术,只有识海强大的修士才能学习的术法,可以在物体上铭刻各种增强属性的符文,使之产生特殊的效果。 一般来说,铭纹术都用来增强法宝的威能,让修士在对敌的时候,能够拥有更强的战力。 前一世梦司谣也在楚云宫里见到过不少带有铭纹的法宝,不过都属于长老,寻常弟子连触摸的资格都没有。 “道友过奖了。”那梓禹真人连忙动了动身子,正襟危坐,一脸肃然,“在下的铭纹术平平无奇,要论天波渺数一数二的魂师,还当属绝机道的风烟仙君。” 白衣青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向临泉水阁望了过去,梦司谣也有些好奇,便跟在他身边凝神细听。 水阁中浮起一阵私语:“风烟仙君?那是谁?” 梓禹真人的粗豪嗓音竟然隐隐含着激动之意,“风烟仙君是绝机老人的亲传弟子,不过骨龄十九,识海境界却已达玉清大圆满。天波渺三洲五山,共有万卷铭书,他已会九成。数月之前,天波渺的魂师大会上,风烟仙君更是力克群雄,一笔铭就法宝符文千道,震惊全场,勇夺魁首!” “他才是真正的魂师啊!在下此生梦想之事,便是能够见到风烟仙君一面,向他讨教铭纹术法,哪怕只得一句指教,都心满意足了。” 说到后来,梓禹真人叹息连连。 一片赞叹声里,有修士不太相信,便说道:“如此厉害的魂师,怎么可能才十九年骨龄?一百十九年骨龄还差不多!” 梓禹真人蹙眉发怒:“道友慎言!风烟仙君确实骨龄十九,这一点毫无疑义!” “是在下唐突……”那人立即道歉。 离阳真人赶紧出来打圆场,又说起一些仙门趣事,再度将气氛推至热烈。 白衣青年动身往前走去,梦司谣连忙跟上,心底却有些憧憬——天波渺,那里有父亲的故族,总有一天,他也要去。 * 仙居里还有不喜热闹的修士在走动,他们完全没有在意一名灵奴离开仙居,毕竟有一名修士在前,灵奴跟着伺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凌剑宗的弟子在迎仙台四周巡视,见白衣青年修为高强,不敢阻拦,只是提醒了一句:“前辈,再过去三十丈就是灵力紊乱的罅隙区域,靠近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白衣青年抬手挥退他们,领着梦司谣继续向前,但他并没有往灵力紊乱的区域去,而是另外找了安全的道路行走。 等到距离迎仙台一段路程后,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人,白衣青年停住脚步,说道:“前方是出路。” 深深行了一礼,梦司谣正要道谢,却见白衣青年把一只乾坤袋抛了过来,下一刻说出的话语,更是让他惊愕万分。 “你应该去渊萝岛。” “幻幽殿,魔门功法引魔天篇,最适合你。” “水月云府,魔门功法水灵魔卷,第二适合。” 梦司谣僵立当场,原来白衣青年早就看穿了自己是魔门中人…… 可他到底有什么目的,竟然一直都没有拆穿自己?而且他会这么好心,罔顾仙魔不两立的信条,帮助一个魔修? 还是说,他连自己的体质都已经看透了,所以另有图谋? 白衣青年淡淡开口:“不必多虑,我来自天波渺,那里仙魔共存,与云腾大陆不同。” 被拆穿了心思,梦司谣有些心虚:“仙人,我……” “我不是仙人。”白衣青年语气有些冷然,但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你走吧,事不宜迟。” 梦司谣看着他转身离开,竟然真的只是将自己送到这里,并没有其他想法,胸口不禁涌起一股冲动热意,向他喊道:“多谢前辈,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报答?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天空响起一声厉喝,浓浓酒味散开,只见一众修士从天而落,宛如暗夜侵袭而出的乌鸦,手中法宝亮起耀眼虹光,将白衣青年与梦司谣团团包围。 “刚才弟子来报,说道友不顾劝阻走入灵力紊乱之地,不知是何目的?!难不成是想要抢在所有人前面,先将宝物盗走吗?你可知,此举违反了众位道友的共同盟约!” 离阳真人振振有词,仿佛那未出世的奇宝已经是囊中之物。他们早就忌惮这个戴着面具的怪人,现在当然要借机发作,以除后患! 白衣青年没有理会他,只是对梦司谣说道:“去吧。” “前辈小心……”梦司谣咬了咬牙,毫不迟疑的转身逃走。 现在自己还太弱小,一个练气境,怎么去跟开府境甚至是金丹境的修士对敌?留下来的话,也只是帮倒忙而已。 “哼!”离阳真人见这灵奴在自己眼皮下离开,感觉被拂了面子,抬手一点,青芒飙射而出,直指梦司谣背后。 白衣青年取下发束间的细羽,指间一弹撞散青芒,将攻击挡了下来。 “要打,打我。”他的声音没有温度,森冷无比。 细羽再度应声飘飞,突地在空中化出无数道相同的细羽,并列成一排,浮到了白衣青年的面前。 修长手指轻轻一点,白色仙灵力涌出,细羽根根随风湮灭,显露出其中泛着凛冽光芒的长剑。 “锵——” 剑身清亮无比,镂刻着密蚁般的符文,隐隐散发出浩瀚无边的威能,让人见之色变。 众修纷纷后退,其中梓禹真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那把长剑,惊叫道:“怎么会、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剑?!” 漫天降落的白色细羽中,白色身影浮空而立,带起令人惊悸的攻击力量,狠狠劈了下来! 大地不断震动,轰隆之声频频传来,梦司谣知道,是白衣青年在和那些修士打斗。 为了能够尽快逃离,梦司谣不再吝啬体内的魔灵力,直截了当的飞身而起,向着险峰下方冲去。 然而半路却被人拦住了去路,是亦箫和那个紫衣修士。他们带了十个弟子,组成一张密集的包罗网,向着梦司谣围了过来。 第12章 陷落 亦箫远远就瞧见了人影,当先飞身冲出,愤愤喊道:“阿梦,你让我追的好苦!” “我说过,我不是阿梦!”梦司谣无法压抑内心的厌恶,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隐藏在背后的手却没有停下动作,轻轻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到白衣青年给的乾坤袋上,完成滴血认主。 识海一扫,梦司谣大为震惊,因为里面的东西太多了。 魔门秘技、魔灵符箓、魔门丹药、数百把无主飞剑、数十万灵石……都是极为需要的东西。 这是白衣青年早就准备好的?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 来不及多想,背后已然有劲风涌来,只听得亦箫一声厉喝:“凌剑破霄!” ‘咔咔咔——’ 周身十几棵树木应声断裂,那剑光缓了一缓,却依然奔腾不息的刺向梦司谣后心。 梦司谣一个转身,乾坤袋中爆开三把飞剑,掀起汹涌气浪,瞬间便让剑光湮灭无踪。 利芒在眸中闪过,一道魔灵符箓窜上半空,灰红色符纸在风中剧烈颤动,梦司谣手指一点,黑色魔灵力瞬间化入符纸之中。下一刻,万千电弧凭空而生,化作游走飞蛇,朝着那十二个人扑了过去! 惨叫声接连响起,有几个凌剑宗弟子修为低弱,无法抵挡,被那些电弧炸得浑身冒烟,痛苦不堪。 “魔修?!”望着那些受伤的同门,亦箫大惊失色,连嗓音都变了调。再看向梦司谣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然变作了仇恨,“禾涧豢奴场的人是你杀的?!那亦檀……亦檀是不是也是你……” 他不敢相信,一个低贱的灵奴,竟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修! “小心!”紫衣修士一把将愣在原地的亦箫推走,取出一截空心枯木,朝涌来的电弧轻轻一吹—— 白色仙灵力吹过枯木,凝成漫天黄沙,呼呼啸着风,铺天盖地的倾覆下来。 沙尘入喉,干涩呛鼻,梦司谣躲避不及,胸腔剧烈颤动,吐出大口鲜血,“咳咳咳……” 下一刻寒芒直指梦司谣鼻尖,紫衣修士已然扑到了面前,“你们魔修都该死!” “该死?”梦司谣徒手抓住剑身,魔灵力在掌间涌现,与仙灵力互相倾轧,不分胜负,“凭什么魔修就该死?你们这些无耻的仙门中人才应该去死!” 梦司谣是纯阴天体,修炼出来的魔灵力也是阴毒至极,当下紫衣修士的法宝仙剑便发出不断的‘嗤嗤’声响,已然被魔灵力腐蚀软化了。 “我的剑!”紫衣修士惊叫起来,运起一掌想要击伤梦司谣。 梦司谣也不怕受伤,欺身靠近,强弯起他的剑尖,朝他脸上刺了过去! “啊——”紫衣修士脑袋后仰连忙闪避,剑尖堪堪划过他的脸颊,顿时冒出了一道深深血痕。 亦箫听到惊呼,连忙提剑来救,“阿梦,放开他!” “我说了,我不是阿梦!”梦司谣的脸庞上浮现出暴戾神色。 紫衣修士没能躲开梦司谣的重击,惨叫着吐出鲜血。 可他却不肯后退,反而是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根捆灵索缠上了梦司谣的整只手臂,一边撕心裂肺的喊:“亦箫,快杀了他!” 亦箫只是迟疑片刻,眉眼之间便泛起了决绝的凶煞,长剑高举向天,他号令其他凌剑宗弟子:“结一清剑云阵,诛杀此獠!” “是!”那些弟子迅速按照对应的方位站立,手中捻成法诀。 只是一个呼吸,十一道白色仙灵力汇聚升空,飞快的凝结出一道淡青色的瑰丽阵法,在头顶徐徐回转。 “灭——”众人同声厉喝,单手指向前方,随着他们的动作,阵法之中陡然生出百道气剑。 尽管他们只是练气境修为,但阵法将气剑的威力放大了数倍,‘嗖!嗖!嗖!’气剑出阵,道道破风声带起涟漪,向着梦司谣激射而去! 猎猎狂风将长发倒卷向后,梦司谣飞身疾退,却被紫衣修士拖延住了速度。他喘着气,死死拉住手中捆灵索,眼神满是怨毒,“你别想逃!” 见势不妙,梦司谣纤瘦手臂爆发巨力,扯住紫衣修士的衣襟将他高举扛起,恰逢气剑射来,全部没入此人体内。 只听得‘砰砰砰!’骤响连绵,紫衣修士禁不住那些气剑的力量,爆体而亡! 阵阵血雾弥漫四周,梦司谣靠的近,直接被冲击成了重伤,他凭着体内残存的魔灵力,一下子掠出去老远。 “知沅……”亦箫见同伴惨死,急红了眼,连忙提剑追去,“你太狠毒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其余还能动弹的弟子连忙跟上,“亦箫师兄,等等我们!” * 乾坤袋里的魔门丹药并不多,但每一颗都精纯至极,没有其他斑驳杂质,梦司谣取了一颗疗伤药服下,药力化开,顿时舒服许多。 他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也不知道现在跑到了哪里,当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周身紊乱的灵力,甚至将他的衣衫划破了许多道口子。 速度不可避免的减缓,身后那群人已经近在咫尺,梦司谣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向前。 * 望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亦箫精神大振,“各位同门,那魔修快支撑不住了,咱们再加把劲将他拿下,也好给知沅道友的紫玺门一个交代!” 那些弟子纷纷应答:“师兄说的没错,咱们快追!” * 似乎是受不住奇宝的力量,这里的大地裂开了无数缝隙,有大有小,疮痍满目。 四处都是倒塌枯萎的树木,粗壮蜿蜒的密集根茎暴露在空气中,节节错错挡住了去路。偶尔有几只鸟不小心飞入此地,都被那紊乱的灵力震死,哀叫着从半空坠落下来。 举目四望莽莽苍苍,梦司谣看不到一只活物,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能单纯的凭感觉走。 脸上被刮出了数道血痕,这里的灵力越发紊乱,快要达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然而身后追来的人却不由得梦司谣停歇,高声的叫骂里,数道虹光亮起,那是法宝的力量,朝着他后心攻击而来。 一边寻找出路,一边分心躲避,没有多久,梦司谣就被追上了。 “阿梦,不要再逃了,你杀了亦檀,还杀了紫玺门的弟子,凌剑宗和紫玺门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跟我回去跪下忏悔,说不定两方长老看在你认错态度诚恳的份上,会给你个痛快!” 梦司谣闷头前冲,并不理会亦箫的话语。 被刻意忽略的感觉让亦箫恼羞成怒,他不顾伤势,直接使了个禁术强行提升速度,倏忽之间,便来到了梦司谣的背后。 手臂伸出,他一把抓住了梦司谣的肩头! 梦司谣就等着这时候,侧身一掌击出,指间早已准备好的魔灵符篆冒起黑色光芒,汹涌力量蔓延过去,将亦箫的整只手臂齐根炸断! “啊啊啊啊啊——”亦箫剧痛难当,胡乱之间死命一搏,一脚重重踹在梦司谣的腹部。 痛苦的闷哼传来,梦司谣身形倒飞,没有落在实地上,反倒是落入了一个冒着黑烟的巨大罅隙里! 而下一刻,有一道捆灵索激射而出,缠绕上亦箫的脖颈,将他也拖了进去。 “亦箫师兄!” 惊叫声在外面响起,伴随着寒冽的风无限放大,回荡在沉沉幽暗之中。 * “怎么办?亦箫师兄也掉下去了……” “咱们还是快回去,让离阳师叔过来救人吧!” 几个弟子连忙起身,想要找回来时的路途,却没想到误打误撞,闯入了灵力更加紊乱的地界,尽数身亡! 此一战,跟着亦箫出来的十名弟子,只剩两人还在原先的地方躺着,当离阳真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依然昏迷不醒。 见到四周的打斗痕迹与大滩鲜血,离阳真人睚眦迸裂:“亦箫呢,我的徒儿亦箫在哪儿?!” 他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连忙看向自己的乾坤袋。 前段时日亦檀出事后,他为亦箫新作了一块命简带在身边,而此时,这块新的命简碎裂了。 亦箫也死了。 * 梦司谣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一条河流的滩涂上,身子底下都是碎石,硌得他浑身发疼。 数条手掌宽的幽蓝色怪鱼正在浮在水面上咬食他的右手手臂,不知道睡了多久,梦司谣看到时候,他的手臂上全是鲜血,皮肉支离破碎,已然被咬掉了一层。 这实在是痛彻心扉,梦司谣不住的倒吸凉气,左手涌起残余的魔灵力,‘啪啪啪!’徒手将那些怪鱼砸成了血肉模糊的饼。 眼见着河流中有更多的怪鱼被血腥味道吸引过来,他连忙往后退了退,落脚到安全的地方。 从乾坤袋里取出清水冲洗了一下伤口,梦司谣将疗伤丹药放入口中嚼烂,抹在右手手臂上,将伤口包扎起来。 魔门残篇运转良久,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站起身,打算先搞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阴暗潮湿的地下河道,只有浑水中游动的怪鱼散发出幽幽蓝光,做以唯一的照明。 远远的,似乎有一道人影躺在河边,梦司谣放缓脚步,凝神望了过去。 第13章 镜宫 蓝衣,银剑云纹。 是亦箫。 他浸在河水中,此时已被一群怪鱼围着吞食掉了半个身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只是看了一眼,梦司谣就移开了目光。他把亦箫的乾坤袋取走了,同样,上面的印记是练气境后期的,暂时无法抹除。 抬头仰望上方,缝隙的两壁黑沉嶙峋,凸起不少利刺般的石头。天光遥远成了细丝,难以测度摔下来的距离。 梦司谣不甘心的飞身而起,就在距离出口还有百丈的时候,紊乱灵力激烈的扭曲着,在缝隙两壁之间凝结成了怒号的狂风,往下倒卷。 ‘呼呼呼——’ 狂风似刀,梦司谣放在额前遮挡的左手手臂瞬间就被刮出了数道伤痕,鲜血淋漓。 仿佛是有一个无形的巨锤,不断的往下击打,任凭他怎么努力,都像是憾树的蚍蜉,根本无法冲破那层风障。 还是太弱了。 察觉到体内的魔灵力越来越少,梦司谣只能先行降落身形,再度回到地下河的河岸边。 * 梦司谣在安全的地带盘腿坐下,取出了白衣青年给他的魔门秘技,开始修习。 ‘灵丝蛊咒’,阎魔谷秘技。 利用魔灵力在空气中暗中凝结为细小蛊虫,侵入对方身躯,控制对方四肢;也可引爆暗劲,形成重创;修炼至大成,更能将对方瞬间收为傀儡,任凭操控。 ‘化影决’,仙魔两道皆可修习,能够提升速度与隐匿气息。 还有什么玄兵阁的‘玄剑纷飞’、幻幽殿的‘追魂斩’……虽然不是什么闻名四海,令人拜服的高级秘技,但对于梦司谣来说,都非常实用。 梦司谣先学的是化影决,他现在的修为太弱,攻击类的秘技对敌的时候效果并不大,最好还是先学一些辅助类的秘技,让自己多些存活的几率比较好。 灵丝蛊咒、玄剑纷飞、追魂斩、星罗剑阵…… 每读取一样秘技,对应的皮卷就会碎裂为粉末,因为这些秘技只是拓本,可供读取一次而已。 好在这些秘技都算浅显易懂,梦司谣都还记得住,要是换作高深的,恐怕他只能望着掌心的粉末叹气了。 * 时光匆匆而逝,眨眼间半个月便过去了,亦箫的尸体已经开始发烂,腐臭的气味弥漫在周围空间,恶心至极。 梦司谣半个月里吞服了两颗魔门丹药来抵挡饥饿,药力汇聚到丹田内,让其中那团黑色雾气不断的膨胀、收缩、膨胀、收缩……往复循环,没有停歇。 算算日子,自从他上次在禾涧豢奴场突破纳灵境,成为练气境初期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段日子里他战斗受伤又恢复了好几次,修为到了临界点,也是时候突破到练气境中期了。 死寂的空间里,只有河水的流动声,还有那些怪鱼跃出水面复又落下的溅水声。 丹田内黑色雾气收缩到了一定次数,突然僵住不动,然而随着梦司谣深深吸气的下一刻,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从中爆开,一瞬间雾气轰然膨胀,范围扩大了不少。 再度急剧的收缩一次,雾气没有继续膨胀,反而是稳定下来,开始在丹田内徐徐旋转。 练气境中期,突破成功了。 梦司谣睁开眼睛,此时他全身的伤势都已经回复,筋骨间力量满满。 没有继续停留在河岸边,他随着河水流动的方向,往前掠去。 不需要再去尝试突破风障,练气境中期的修为最多支撑得久一些,距离顺利突破还早得很,不如另外寻找出路。 怪鱼身上的幽幽蓝光形成了一条显眼的光带,指引着道路的方向。 这处河道极为宽长,近两个时辰的路程,梦司谣才算看到出口的微光。 * 前方是一处断崖,河流到此也随着地势断成两截,化作瀑布倾泻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声响。 水汽弥漫四周,散发出微微的腥臭,扑在脸上,隐约有种粘腻的感觉。 梦司谣小心翼翼的留神着四周动静,越是靠近前方的白光,却有不寻常的声响传来。 似乎有人在前方的断崖下面,而且,是很多人。他们毫不在意被人发现,有的甚至直接朗声高叫,互相呼喊。 梦司谣躲藏在石壁阴影中,朝着断崖下方眺望而去。原来先前看到的白光并不是出口,而是来自一座泛着柔和莹芒的水晶宫殿。 瀑布在下方地势低洼处形成了一方幽暗湖泊,广阔的湖岸上有一座雪白剔透的宫殿,坐落在崎岖不平的石块中,向着四周散发出引人注目的光芒。 它仿佛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来,快来,这儿有宝贝。 此时有不少修士正从四面八方向它飞掠而去,没有丝毫停留的冲入其中。梦司谣认得出他们身上服饰,很多都是迎仙台仙居里的修士,想来他们已经在寻找奇宝了。 不知道那位前辈现在怎么样了……梦司谣皱了皱眉,眼前似乎出现了那道白色身影,还有弯弯眯起的金红狐眼。 只是分神片刻,梦司谣就收回了思绪,估算了一下人数,约摸近三成。很有可能那些修士分了好几路,而来这里的只是其中一支队伍。 等到他们全部都进入了水晶宫殿,梦司谣这才悄无声息的从断崖上方飞下来,落在了湖岸上。 * 然而令梦司谣讶异的是,不论往哪个方向行走,面前都被水晶宫殿挡住了。它的宫殿主体仿佛有无限宽大,晶壁随着前进的方向不断延伸,没有尽头。 想要找到出路的话,似乎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进入它,然后穿过它。 明明刚才在断崖上观察的时候,这座水晶宫殿只是占据了湖岸的一部分,旁边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走。 难道是它欺骗了自己的眼睛? 梦司谣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把飞剑,一边沿着水晶宫殿边缘向前冲去,一边使了个追魂斩,朝前方重重斩下—— 只听得‘咣!’一声,飞剑眨眼间便反弹回来,只在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晶壁上留下了一丝浅浅划痕。 不是幻象? 梦司谣停下脚步,有些难以相信。 手掌拂过乾坤袋,这一回是十把飞剑浮在面前,梦司谣没有再吝啬魔灵力,踏前一步,手捻法决,肃然出招: “追魂斩!” ‘咣咣咣——’密集的反弹声响传来,十把飞剑带起劲风,啸着擦过他的耳畔,差点将他的脸都划伤。 晶壁上面又是只留下了几道浅浅划痕,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还有弱小。 这个法子没有用。 梦司谣缓缓的喘了两口气,把飞剑收起来,思忖良久,还是踏入了宫殿的大门。 * 这是镜子的世界,独成一方空间。 梦司谣没有看到其他修士,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一面面镜子,圆的、方的、长的、短的…… 四处都是它们,前后左右,头顶脚底,全部都是。 镜子倒映出梦司谣的身影,他看到自己衣衫褴褛,发丝凌乱,浑身血迹斑斑,唯一明亮的是他那双细狭眉眼。 只是凝视了镜中的自己片刻,梦司谣突然发现面前的圆镜突然变得模糊不清,连连后退间,圆镜再度出现了清晰的影像。 里面是一个美貌少年,穿着锦云纹的竹色衣,静静的站着,面容神情一派纯真无邪,黑宝石般的眸子里满是未经世事的灵动活泼。 瞳孔骤然紧缩,梦司谣攥手成拳,白皙手背已然暴起青筋。 这是上一世的他,刚刚被凌剑宗进献到楚云宫,成为精英弟子的他! 梦司谣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这个小鹿般的少年,然而下一刻他逃了,径直越过了这面镜子。 他不敢,他害怕。 就在梦司谣与这面圆镜擦身而过的时候,里面纯真无邪的少年也一下子融化成了浓重的墨,消失在镜子里。 同一时刻,在梦司谣视线范围内的所有镜子,都出现了影像。 都是他,所有影像都是他。 上一世在楚云宫认真学艺的他、被绑缚在火室里的他、遭受楚云宫众修侮辱的他、在荒野中死去的他…… 一遍遍的重演,一轮轮的再现,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但是足够把梦司谣逼疯了! 鲜血从唇角溢出,识海与身体爆发剧痛,没有人攻击他,但他倒在了地上。 记忆中的痛楚化作了暗沉翻涌的滔天巨浪,他就像是一条没了风帆和木桨的小船,被一波波的巨浪狠狠打翻。 凭什么这样对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指尖蜷起,死死扣着地面,梦司谣一寸寸的朝前面爬去。 口中溢出的鲜血在地上形成了蜿蜒的殷红纹路,触目惊心。 汗水模糊了视线,前方一面巨大的落地镜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他们正低着头,微笑的望着怀中的婴孩。 梦司谣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爬了起来。他跌跌撞撞的向前,想要看清楚那对夫妻的面容。 可是镜子在耍他,就当他终于扑到镜子的面前时,那对夫妻的脸模糊成了白色的雾。 梦司谣捶打镜面,咳出了更多的血。他滑倒在地上,这一回,再也起不了身。 定定望向上方的镜子,里面缓缓出现了新的影像——一枚霜色冥狐面具。 梦司谣扯了扯嘴角,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红色的果子。 果皮已经有些发皱,不够新鲜了。 可他还是把芽珠果放进了嘴里。 好甜,真的好甜。 第14章 男孩 甘美的汁液在唇齿间逸散开,甜香蜜意直冲识海,梦司谣微微回神。 闭合的双眸睁开了一些,周围的镜子里已然出现了不同的影像。 是一道道白色身影。 黑云雷电中俯冲而来、伫立在檐下安静无言、相赠乾坤袋给予指点。 …… 呼吸弱到了极致,梦司谣的双眸再度合起,仿佛已经到了死亡的时刻。 落在镜面上的鲜血忽然动了起来,一点一滴的被吸收了进去。 当最后一点殷红色彩消失,梦司谣背后的巨大落地镜里,缓缓化出了一道人影。 细白的赤.裸双足踩在地上,穿着雪色衣衫的男孩站到了梦司谣的面前。 他披散着银发,瞳孔是苍淡的铅白色,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有好多伤口,灰灰的却没有血,就像是窗户纸上的漏风缺口。 很明显,他不是人。 “嘿嘿,又死了一个。”男孩阴森森的开口,声音却是两道交织在一起,稚嫩的童音与沧桑的老者音。望了两眼,他极为嫌弃:“长得倒是漂亮,怎么修为这么弱,才练气境?其他那些再差都是开府境啊……唉,罢了!” 伸出小手按上梦司谣的额头,男孩深呼吸,掌间泛起莹芒,似乎是要将梦司谣的魂魄抽取出来。 纤瘦却有力的手掌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梦司谣陡然睁眼,拳头爆发魔灵力,狠狠的砸在了男孩的脸上! ‘砰!’ 如此近距离之下,男孩根本就躲不开,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脸上伤口崩裂开来,落下晶石般的碎片。 他凄惨的哭嚎,童音与老者音混杂在一起,尖锐刺耳,“呜呜,好痛,你竟然装死?我要杀了你!”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咔咔咔——’四周镜子道道崩毁,爆开汹涌冲击,化成一方巨大气旋,撕扯着想要把梦司谣吞噬搅碎。 梦司谣熬忍住体内的剧痛,十把飞剑从乾坤袋里飞出,组成星罗剑阵护持在周身,运起踏风诀,辅以化影决,在这片空间里闪掠躲避。 但他没有放开手中的小男孩,揪住那细小的脖颈,一拳又一拳揍着。 一开始小男孩还大声哭嚎着咒骂,到后来却发现身后的少年是个狠人,越是跟他横,他揍得越是凶,于是可怜兮兮的耸动肩膀,哀声求饶: “大哥哥,别打镜儿了,镜儿疼死了!” “呜呜呜,镜儿的脸要全碎了,好不容易修复到九成的……” “呜哇——疼,真的疼!” 梦司谣不敢耗尽丹田内的魔灵力,见打得差不多了,便厉声道:“把术法收了。” 此时的男孩整张脸都是破口,灰灰的一大片,怎么看怎么诡异。他的脸庞挂满了泪珠,铅白色眼眸盈满水雾,不住抽噎,快要气短晕厥似的,“我收……我收……” 转眼间周围便恢复了正常,完好无缺的镜子出现在各个方向,又恢复成梦司谣刚刚踏入的模样。 梦司谣收起飞剑,没有放开男孩,想用灵丝蛊虫渗入他的身体,却失败了。 不是人? 梦司谣继续掣住他的脖颈,问道:“你是谁?” 男孩感受到铁钳般的力道,稍一用力就可以把他的小鸡脖子折断,好似很害怕一般,呜咽着回答:“我、我是、守镜奴……” 守镜……奴? 听到这个词,梦司谣眸光中的冷意散了几分,“出口在哪里?” 男孩不敢妄为,微微抬手指向一面镜子,“那、那边。” 梦司谣抬头一看,前方镜子上果然出现了泛着七彩莹芒的小门,不过真的是出口吗? “跟我过去。”梦司谣又不是傻子,拖着男孩一起向前。 “不行啊大哥哥,我是守镜奴,魂魄被宫殿锁住了,一出去就会死的!”男孩嚎啕大哭,一边把眼泪鼻涕全部都擦在梦司谣的残破衣衫上面。 梦司谣沉沉吐气,在踏出去的一刹那,放开了那个男孩。 然而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这根本不是出口,而是更大的镜子空间。 “哈哈哈哈,蠢货!你以为老子真的会放你离开?本来你一个练气境,老子还真不稀罕这丁点儿修为……” 男孩的嚣张叫嚷响彻周围,在镜子空间放大了无数倍,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把梦司谣的耳朵震得嗡鸣作响。 他啐了一口,语气粗鲁道:“可你这王八羔子还敢揍老子,要不是老子现在被……咳,你早死千百遍了!不一点点炼化你的四肢五脏,老子就不姓镜!” “哦,对,先前你识海深处那些影像都挺精彩的,老子真没想到你这么肮脏龌龊,连那种事情都想得出来。啧啧,如你所愿,再给你放几遍过过瘾怎么样?!” 接着从梦司谣脚底开始,一路向前的千百道镜子依次亮起,全部出现了那些噩梦般的影像。 “哈哈哈哈,你就在这儿慢慢欣赏吧!”说完,男孩的声音戛然而止。 凡是梦司谣视线所及之处,那些镜面上的影像非但清晰放大不说,还生出透明的火焰,朝着他飞射而来。 梦司谣接连扑灭几道,疲惫不已,本来残余的魔灵力就不多了,不能再耗下去。 心念电转间,他寻思出来一些门道——那些影像都是识海深处的映射,只有他自己看过去的时候,才会生出火焰。如果闭上眼睛,那影像是不是就可以消失,火焰也不会再产生了? 梦司谣索性盘腿坐下,从乾坤袋里取出魔门丹药吞服下去,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 “混账!把老子这里当成修炼的洞府?!” 一处浮云空间内,男孩捂着自己的脸,看向面前的镜子大骂。 镜子里浮现出来的,正是梦司谣所在空间的影像。 “老子会让你这么安稳吗?!” 男孩伸出小小手指,疯狂地戳动镜面,汪开道道波纹。 * “呼呼呼——” 狂风夹卷着凄厉的女人哭喊,男人的凌虐声传来,落入梦司谣的耳中。 母亲?! 虽然早已记不清容颜和声音,但是直觉在告诉他,这就是他那个可怜的女奴母亲,她在碰到父亲之前,遭受过不少的…… 细狭双眸骤然睁开,梦司谣修炼中断,而一道透明火浪随风生出涌到面前,瞬间便蔓延上了他的身体。 皮肉道道开裂,飚射出鲜血,将全身都给染红,梦司谣倒在地上费力的抽气,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这不是凡尘的火焰,威力却相同,无色透明,可炙烤万物,包括身与魂。 名为心火。 “哈哈哈活该!活该!”男孩看到这一幕,兴奋的大喊大叫,铅白瞳孔中出现与外貌不符的阴狠。 * 自此之后,男孩时常使用类似的招数,引动梦司谣识海深处的一些痛苦记忆,来折磨他。 然而这些招数很快就没有效果,梦司谣习惯了折磨,开始不为所动。直至有一天,男孩从面前的镜子里发现,他的周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浮现出了一朵朵心火的火莲! “怎、怎么可能?!他不是练气境吗,哪来的能力操控心火?!” 开府境修士才可以在丹田内生成心火的火种,寻常情况下最多用来练练丹药而已,想要操控心火,最起码都要达到金丹境。 然而此时一个练气境能够操控心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当他每上升一个境界,操控心火的能力就会成倍增强,单是这一块,同等级的修士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的悟性到底有多高?!”想到这个机缘很可能是自己促成的,男孩恨不得把银发都给揪掉。 * 梦司谣睁开眼睛,视线所及之处,镜面影像中同时生出火焰,连环飞射而来。 无须下令,周身无色火莲同时前飞,与那些火焰重重的撞在一起,迸裂开道道灼目火花,然后一拥而上,大口吞噬。 火莲吞噬完猎物,膨胀了不少,发散出的温度也越发炽热,再度乖顺的降落到梦司谣的身侧。 此时梦司谣的丹田内,那黑色的雾海中心,正有一朵透明火莲盎然绽放。 那是他的心火火种。 梦司谣站起身,抬步前行,一边朗声道:“我知道你看得到我,给你三息时间出来。” “一、二……” 男孩顿时就不服了,在浮云空间里跳脚大骂,“呸!老子凭什么听你的,你算什么东西?!” 意料之中,没有现身。 梦司谣抿直薄唇,继续往前走去,闲适的像是在漫步。 他身侧的朵朵火莲飞舞起来,狠狠撞碎焚毁周围的镜子,将这片空间弄得一团糟。 随着那些镜子被梦司谣的心火彻底燃烧湮灭,男孩脸上又开始掉落碎片,破口愈发大了。 “呜呜呜,好疼!” 浮云空间里,男孩捂着脸趴在地上,满地打滚。 他却不甘心,还在咒骂,然而此时,一道温软声音再度传出,比冰霜还要冷冽。 “继续,把整个空间烧掉。” 梦司谣没有等待太久,男孩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面前,小小的身子跪伏在脚下,铅白瞳孔中水汪汪的好不可怜。 “别烧,不要烧!”男孩哇哇大哭,“大哥哥,是镜儿错了,饶了镜儿吧,呜呜……” 第15章 老者 “终于肯出来了?”梦司谣站在原地,眉眼间阴沉非常。 他没有停下那些肆虐的心火,所有的镜子都成了灰飞,连同这片空间,都开始大块大块的融化。 男孩在地上哭叫着打滚,转眼间,便落下一地的晶石碎片。他的脸失去了五官,只剩下一片茫茫灰色,看上去就像一个可怖的无面人。 “大哥哥,饶了镜儿,镜儿不敢再乱来了!” “好痛,镜儿要死了!” “停下吧,求求你了!” 男孩的手脚四肢也开始有碎片落下,他动作飞快的爬过来,紧紧抱住梦司谣的大腿,大声嚎哭:“镜儿可以认你为主,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哇——” 梦司谣收回了火莲,空间崩塌之势暂时得到了缓解,他毫不留情的把腿从男孩的怀里扯出,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男孩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身上破口才开始自行修复,稚嫩童音与沧桑老者音混合着,怪异的响起:“我是宝镜的镜灵。” 镜灵?梦司谣有些动容。 万物有灵,无论是仙是魔,两道修士的法宝用得时间久了,多多少少都会与主人心意相通,产生灵性。 但想要凝结出实质的灵体,就是千难万难了。 这需要法宝的主人自身就拥有高深境界,然后耗费大量精血和修为,往往成功率还极低,所以每一个灵体的产生,都代表着沥尽心血,还有亨通大运。 面前的镜灵非但拥有实质性的灵体,思维还如此敏捷,想来它曾经的主人,一定是一位极为强大的修士。 得到了答案,梦司谣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让我出去。” 男孩却是抬起那张已经恢复了大半的脸蛋,咬了咬牙,仿佛有什么难处,“大哥哥,你要是想出去,必须先收下我。” 梦司谣沉沉的盯了他片刻,道:“可我并不想要你这种歹毒狡猾的法宝。” “呜哇——”男孩咧嘴大哭,“我不歹毒,也不狡猾,我不是!” 听着他那尖锐刺耳的难听嗓音,梦司谣耳膜都有些疼,当下立即喝斥:“够了,再哭信不信我揍你?!” 倏忽之间男孩就收了声,小心翼翼的伸手掩住嘴,泪痕挂在细密的睫羽下,肩膀一耸一耸的抽噎:“可、可确实……我……我不是呀……” 梦司谣倒退几步坐了下来,干脆了当的闭上眼睛。 男孩偷偷放下手,朝他看了两眼,又压抑着哭几声才止住了泪水,跟个小动物似的爬过去,继续开口解释:“我前面那位主人跟另外一个修士到这里来打架,两败俱伤死了,没来得及把我收回去,所以我一直都是宫殿的形态,已经两千年了……” “想要打开宫殿出口,就必须让主人施展术法,可我现在是无主之物……大哥哥,我之前的确骗了你,可你想想,要是你成了我的主人,那我就再也不敢骗你了呀!”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空气一片死寂,梦司谣理并不理他。 男孩不放弃,又开始掰着手指数数,“大哥哥,你想不想知道我之前叫什么名字?我觉得我前面那些主人起的名字都不好听,什么沉霞镜、鉴人镜、还有……” 他放下手,挂着泪珠的小脸露出腼腆笑容:“还有叫天绝伏魔镜的,因为我前主人,是个仙门中人,所以要伏魔。” “不过大哥哥你是魔修,可以把我改成天绝伏仙镜啊!其实我最喜欢魔修主人,我第一位主人就是一个超厉害的魔修!” 梦司谣睁开眼睛,再度起身,心火火莲凭空而生,炽热温度吓得男孩连连后退,残破的小脸整张都扭曲了起来。 “打开出口,让我离开。” 眼见梦司谣又要动手,男孩的泪水成串落下,“我都说了我是无主之物,根本就打不开出口!你烧吧,烧吧,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呜呜呜……” 梦司谣一把扼住男孩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你别逼我!” 男孩却是突然张嘴,狠狠的咬住梦司谣的纤瘦手背,鲜血瞬间溢出,男孩伸出手指飞快一挑,点在了自己额间。 “你——” 梦司谣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道银光不知从何处亮起,让他瞬间消失在了这里。 男孩慢悠悠的站稳身形,掸了掸自己的衣服,伸出舌头舔舐掉唇边残余的血,阴森森的笑:“好好跟那个老家伙在一起吧,‘主人’。” 说完这一句,他又咬牙切齿道:“死老头,这回老子给你送个大.麻烦,最好你们互相残杀全部死光!哈哈哈……” * 眼前这片紫幽色的空间并不是外界,唯一存在的,是远方一块黑色巨石。 梦司谣飞身过去,想要伺机寻找离开的方法,然而当他靠近的时候,却有一道极为凶悍的气息从巨石表面浮现。 白发长须无风自动,残破衣袍挥舞下,半透明的魂体凭空而生。 一位老者立于巨石上方,居高临下的呵斥道:“大胆魔修,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那镜灵要你来杀本尊?!” 他也不等梦司谣回话,直接攻击而来,不是实质性的攻击,而是针对识海的灵魂攻击。 就像是被一把巨斧生生劈开,梦司谣只觉得脑中一阵绞痛,整个人意识都不清了。 下一刻,老者飞身于空,口中疾呼:“狂涛灭魔刃!” 霎时间劲风凭空而生,怒号着席卷而来,半透明的光刃道道从天而落,组成连绵波涛,浩浩荡荡,眨眼间已至鼻尖! 电光火石之间,梦司谣捻成法决,乾坤袋里激射出两把飞剑,将那光刃挡了一挡! ‘咔啦——’ 两把飞剑应声而碎,只是一瞬,又有两把飞剑冲天而上。 一路疾退着阻挡,竟然碎裂了二十把飞剑,尽管不知这老者修为,但他说到底不过是一道魂体,梦司谣没有丝毫怯意,依然咬牙抵抗。 “哼,小小练气,倒有骨性!识相的快滚,回去告诉那镜灵,有老夫在一天,他永远都别想恢复!” “我只想要出去……” 老者不耐:“你嘀咕什么?!” “我只想要出去!”梦司谣抬头高喊,惨白脸庞神情暴戾,心火陡然出现在周身,按照星罗剑阵的方位回旋,组成了火阵。 双掌之间凝成数把透明火剑,无形热浪波动,泄洪般朝着老者涌去。 心火灭魂,魂体最怕心火! “你一个练气境,怎么会有心火?!” 老者惊疑愣住,一时闪避不及,顷刻间就被焚烧掉了半边身子,他痛苦的疾呼:“啊啊啊——” “告诉我怎么出去!”梦司谣已经失去了耐心。 火阵浮空,随着手指方向朝老者覆盖而去,炽热温度骤然飙升,在凄厉的惨呼声里,老者的半透明魂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啊,小友,请停手!” “不可以啊,你不可以杀我!杀了我之后,没有谁能压制住他了呀!” “那个镜灵就是想让你我残杀的啊……” 梦司谣陡然回神,抬手挥散火阵。他这才发现,那个镜灵男孩发出的一半老者声音,竟然和面前的老者声音相同。 “你到底是谁?” 老者此刻虚弱了不少,只能老实回答:“我是兴河仙尊的一道识念……” “两千年前,我与镜灵主人景峰真人皆是元婴境强者,因由宿怨大战至此,元婴湮灭导致双双陨落,他留下了一道识念在我的五宝琉云扇里,而我留下了一道识念在他的天绝伏魔镜里……” 元婴境强者,足以与楚云宫宫主匹敌的高手,云腾大陆顶尖的存在。若是能够护住元婴,纵然失去了肉身,也还是能重新复活。他们打得是有多狠多疯,竟然连元婴都没有留下? 梦司谣皱眉,打断道:“我没空听你说这些陈年旧事,对什么法宝也没有兴趣,请你告诉我怎么出去,我只想离开这里。” 没想到老者沉默片刻,兀的凄凉大笑,“天意,都是天意!景峰啊景峰,你我相争了如此之久,谁能想到,最后咱们的本命法宝,全部都要落在一个魔修手里!” 梦司谣正想开口反驳,却听得老者说道:“你想离开这片空间,甚至是离开天绝伏魔镜吗?” “嗯。” “那就收服天绝伏魔镜,收服了它,你才能出去。否则,它永远都不可能放你走!”老者踉跄着退到一旁,抬手指向巨石,“这是天绝伏魔镜的本源灵体,你滴血其上,将它炼化。” 梦司谣望了望巨石的大小:“要多久?” “看缘。” “没有其他法子出去?” “没有。” 梦司谣沉默片刻,抬步向前,划破指尖。 “且慢——”老者再度开口,“小友,在你滴血认主之前,我还有话要说!” “等你收了这天绝伏魔镜,就会拥有我这丝识念的指引,我那五宝琉云扇,也有八成可能性是你囊中之物!” “我与景峰相争一世是事实,但我们从来没想过,会让一个魔修来继承我们的本命法宝!我看得出来,你学的不过是残缺的魔门功法,所以,你现在必须以命劫起誓,收服天绝伏魔镜之后,废了这身魔灵力,转投仙门。” “也就是说,必须弃魔修仙,成为我仙门中人!” 然而没等老者说完,梦司谣就已经把鲜血抹在巨石上了。 “呵,弃魔修仙?”他嗓音柔软,却让人不寒而栗,“你或许不知道,我最厌恶的,就是仙门!” 老者勃然大怒:“臭小子,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第16章 追杀 “再说十遍又如何?我最厌恶的,就是仙门!” 薄唇轻扬,阴戾狰狞的笑容出现在梦司谣那张精致昳丽的脸上,“所以,我不可能弃魔修仙。” “永远、都不可能!” 听得梦司谣的话语,兴河仙尊硬是撑着最后一点力量扑了过来。 “不、我不允许!” “我的本命法宝,绝对不能落入一个可恶的魔修手中!” 半透明魂体飞到梦司谣的面前,癫狂大怒着自爆而开—— ‘轰、轰、轰!’ 狂风骤起,无限膨胀的力量震动整个空间,令人心惊魂颤! “心火,凝海!” 梦司谣踏前一步,手捻法诀,无形心火直冲而上,化作弥天巨浪迎向了那道魂体自爆之力。 一强一弱,一魂一人,穿越了两千年的岁月,在这片紫幽空间之内,赫然碰撞! “啊——”久久回荡的惨呼声里,兴河仙尊最后一丝识念也彻底消亡。 “嘭!”梦司谣应声倒下,成了一具枯黑的焦尸。 鲜血从巨石表面缓缓滴落,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同样在这一刻,一处火焰熔岩的上方,静静浮空的五彩琉璃云扇猛然震动,扇面开裂,出现了一道瑕疵纹痕。 它在哭,为了彻底消亡的主人。 浮云空间内,男孩感受到兴河仙尊的识念消失,小脸上露出一抹若狂惊喜。 就知道老家伙讨厌魔修,把那人送进去真是送对了!老家伙死了,那魔修也只是练气境,更加必死无疑! “哈哈哈哈哈,我自由了!”他畅快的大笑,声音也恢复了正常,不再有沧桑老者音夹杂其中,仅仅只是稚嫩的童音。 小手轻柔抚触着面前的镜子,男孩脸上的破口缓缓愈合,没有了兴河仙尊识念的压制,他身上的浩瀚气息骤然激升。 “从今往后,我不需要任何主人!” * 一道更加灼目的光华从险峰的罅隙中冲天而起,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时间太久,楚云宫根本无法像前一次那样封锁消息。 那是水晶宫殿的莹芒,它不再收敛自己,而是倾尽全力吸引修士过来。 很快消息就传开,整个仙门地界,都开始议论即将出世的奇宝。 “你们听说了吗?天湖山庄附近的险峰里有一座堆满了财宝的巍峨宫殿!里面有不少修士的金丹,甚至还有一尊元婴!” “那里面是迷宫,进去了走不出来。楚云宫不是招了很多高手么,都死了一大半了,你们还敢去啊?” “有何不敢?天地岁月渺渺无极,我等修行,修的是天道,修的是心境,更修的是自身!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去闯荡一番!” * 浮云空间内,男孩通过镜子望向外界不断涌来的修士,激动的难以自制。 “来吧,来的更多些吧!” “你们内心深处的欲念、妄念、惧念,就由我来为你们照亮!” 他温柔的抚触自己那张只剩几道破口的精致小脸,身形一晃,出现在宫殿的各个角落,抽取出那些死亡修士的魂魄,吸入体内。 又是吸收掉一个魂魄,男孩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铅白瞳孔骤然紧缩,来不及吸收下一个修士的魂魄,他逃也似的回到了浮云空间内。 此时踏入水晶宫殿的,是一个身穿白色暗纹衣衫的青年。 他就这么踏入镜子空间,所有镜面出现的,全都只是他自身的影像——行走在空间中的影像,没有其他。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竟然没有任何的杂念……” 男孩死死的盯着镜子中的青年,有些难以置信。 然而下一刻,男孩看到他抬起头,准确无误的看了过来。 霜色的冥狐面具,没有露出真正的眼睛,只是画着两只金红色的弯弯狐眼。 然而男孩却知道,他看到了自己。 那双狐眼明明笑意盈盈,但其中蕴藏了森冷肃杀,仿佛只要此人一个念头,就可以直接毁去这方空间。 “啊——”双腿不自觉的弯曲,男孩跌倒在了地上,浑身颤抖。 青年继续前行,不顾前方有镜子阻拦,轻轻抬手间镜面碎裂,出现了一方新的通道。 又是来到一个镜子空间,青年跨过地上的尸体,左右看了看,似乎有些失望。 “不能再这样下去,万一他发火把老子杀了怎么办?”男孩一骨碌的爬起来,赶紧用手指戳点镜面。 当青年跨入下一个空间的时候,出现在面前的不再是镜子,而是满堂财宝。 功法秘籍、灵石法宝、符箓丹药…… 男孩看着青年走入那些财宝之中,心痛咬牙:“快拿快拿,拿了赶紧滚,老子这回可大出血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青年并没有乱碰那些贵重的东西。翻阅了功法秘籍,颇不在意的放下,反倒是挑了几块独特的晶玉出来,放进了腰间乾坤袋里。 男孩捂着肚子狂笑起来:“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几块晶玉算个屁啊?!” 青年又扫视了一圈,没有再拿任何东西,见到前方出现一道通路,便踏入其中,离开了水晶宫殿。 等到青年彻底消失,男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去吸取宫殿中修士的魂魄。然而他却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啊!” 灵体不可抑制的抽搐起来,铅白色瞳孔里猩红一片。 “怎么会、怎么这么痛……” “是刚才那个人……下的暗招?!” 可惜他猜错了,痛苦的来处,是他的本源灵体。 * 此时的紫幽空间内,枯黑的焦尸不知什么时候呈现出了打坐的姿势。后方的巨石只留下甲盖大小的一点,漂浮在空中,被一朵巨大的无形火莲包裹着徐徐旋转。 当巨石的最后一丝被炼化,焦尸沉寂片刻,突地一声‘咔!’,有一道裂缝出现了。 这道裂缝的出现像是引发了连环的反应,随后‘咔咔咔’的声音不断响起,无数裂缝蔓延尸身,焦皮掉落满地。 白玉为骨,冰雪为肌,少年细狭双眸如蝶展翅般倏忽睁开,五官美貌远胜春日千娇。流转的眼波媚意无极,下一刻却有凛寒杀意从中显现。 他赤身站起,抓住掉落在地的乾坤袋,直截了当的离开此处,出现在了浮云空间之内。 纤瘦手掌一把抓住飘在空中的黑色小镜,梦司谣抹去亦箫亦檀储物袋上的印记,顺利的滴血认主,取出其中衣衫遮掩住自己,转而望向了昏倒在地上的男孩。 只是几息的时间,男孩就悠悠醒转,此时他的脸庞已经完好无损,所有破口全部消失,额心却出现了一点莲花状血痕。 一见梦司谣,那男孩忙不迭跪爬过来,边叩首边大哭:“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小奴知错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原本是一场必杀之局,阴差阳错之下,却让梦司谣炼化了本源灵体,成为了他真正的主人。 修士与灵体之间的主奴契约,是由天道守护的规则,代表了灵魂深处的绝对忠诚与服从。 所以此时的男孩再也没有任何旁门左道的心思,甚至开始忏悔先前对梦司谣作出的欺骗。 “在我面前,不必称奴。”梦司谣面无表情,“我也不是你的主人,我只需要你打开出口。” 话音才落,黑色小镜被‘啪!’得掷在地上,清脆的声响让男孩的心都碎了。 眼前的少年修士风华绝代,可以说是他从未见过的貌美,然而此刻那张绮丽容颜上,没有半分温和,只有无尽的绝情与防备。 他抱住梦司谣的大腿痛哭:“主人,我真的错了!我立刻打开出口送您出去,请您不要扔下我!” “哇——两千年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两千年,好不容易才等来您啊!” 梦司谣闭上眼睛,没有丝毫怜惜的将他踹飞出去,“滚!” 晶石碎片扑簌簌掉落于地,男孩伏在远处哇哇大哭,他哭得伤心至极,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半天没有起来。 珠玉最惧蒙尘,宝剑也怕弃置,如果是无主之物也就罢了,如今已有主人,却得不到主人的欢心,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梦司谣冷冷的看着他,“打开出口。” 男孩抽噎着应答:“是……” 前方通路显现,梦司谣毫无留恋的踏了出去。 这并不是先前的湖岸旁边,而是另外一处安全的通道里,梦司谣感受了一下流动的风,朝着前方飞掠而去。 身后一道虹光迅速追来,梦司谣听到识海中响起稚嫩童音,还在不断哭泣:“请您不要丢下我,我会听您的话,我还可以做很多的事……” 梦司谣转身,一拳将飞来的黑色小镜砸在地上,继续前行。 黑色小镜在地上颤了颤,随后再度浮空,追了上去。 * 湖岸旁的水晶宫殿被一群锦云纹竹色衣的弟子团团护住,而与他们对峙的,是从其余地方赶来的修士。 “让我们进去!天降机缘,能者得之,你们凭什么独自霸占?!” “不错,你们虽是云腾大陆最强仙门,也要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流炎谷和天照城并不比你们差多少!” “正是如此!” “……” “各位既然到楚云宫地界来,就该有所觉悟。”吵嚷声中,一名青年缓步而出,桃花眼扫视四周,柔情缱绻转为锋冷肃杀。 “在这里,我们楚云宫说了算!” 然而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在对立修士不忿的目光里,那方矗立在乱石中的巍峨宫殿……突然凭空消失! 轩然大波瞬间掀起,在众修的惊叫声里,一道苍老身影从楚云宫一方飞出,威严嗓音响彻空间。 “宝殿已被恶贼趁乱截夺,然本座在殿体留下了识念,众弟子听令,追杀恶贼,夺回宝殿!” 楚云宫弟子纷纷祭出法宝,跟着老者向前飞掠,口中齐呼,震动山体。 “追杀恶贼,夺回宝殿!” 第17章 幻象 梦司谣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按照感应的方向行去,前方地势不断的下降,似乎那五宝琉云扇是在更深的地底。 后方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枚黑色小镜偷偷贴住石壁,悄无声息的跟了过来。 下一刻,它看到了极为惊讶的画面。 它的主人,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把飞剑,从自己的右耳上剜了一块皮肉下来。 “哇——主人,请您不要伤害自己!” 稚嫩童音从识海中响起,梦司谣立刻就听到了破风声,黑色小镜瞬间飞到面前,镜面上浮现出男孩那张挂满了泪珠的小脸。 梦司谣并拢手指将掌心之物碾成齑粉,一掌拍飞黑色小镜,继续前行。 右耳上有灵奴印记,他如今已获自由,当然要割去被烙上印记的皮肉。 “呜……”黑色小镜被拍到一旁,有些气馁,但随后自我安慰,刚才的一掌力道还算轻柔,至少不再是重重的一拳了。 还没走出通道,吹来的风里俨然夹杂了阵阵人声,再往前一些,就可以感到无数道紊乱的灵力波动,梦司谣站到通道口的阴影中,往外面探身看去。 前方空间庞大,中心是一处陷坑,似乎是由什么巨力冲击而成。千百道形状怪异的石柱耸立其中,五彩的雾气萦绕柱身,露出星星点点的金色,隐约可见最高的石柱上,有一团璀璨光华,似乎是什么极为珍贵的宝物。 修士从侧方通道前来,往陷坑中冲去,茫茫人头不知其数,隐约近千。 不知道他们是在抢夺什么,一到那些石柱前方,就开始大打出手。 灵力四射,鮮血飞溅,喊杀震天,陷坑里成了最为可怕的战场。 梦司谣所在的地方位于山体半空,正好被半面石壁挡住,所以一时间还没有修士发现这里的通道。 黑色小镜浮在梦司谣的头顶,也跟着他往外眺望,识海传音道:“主人,前面的都是幻象,五宝琉云扇不在这里!” 梦司谣本来一脚踏出了通道,却又收回了脚,转头把黑色小镜抓住,远远往身后扔去。 黑色小镜瞬息弹回,“主人,不要扔下我!我可以帮您找……” 梦司谣看着它,“你最好告诉我怎么解除认主,免得你我相看两厌。” “不可以主人,我现在是元婴境的镜灵,可您只有开府境,实在太弱了。强行解除认主,会让您元气大伤,搞不好还会死掉!” “况且……我怎么会讨厌您呢,我现在很喜欢您啊!” 梦司谣半信半疑,思忖片刻后说道:“你想跟着我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听到这话,黑色小镜欢天喜地,镜面上浮现出男孩期待的目光,“是什么啊主人,我都答应的!”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说话,除非我主动问你。” “可是主人……” “已经开始了。” 黑色小镜立刻闭嘴沉默。 梦司谣抓住它,放进了乾坤袋的最深处。 * 梦司谣降落身形,顺利混入了前往陷坑的人群中,有修士正好行在他身边,认出他衣衫上的银剑云纹,又见他长得漂亮,立刻笑着打招呼:“小兄弟是凌剑宗的?不如你我结伴,一起去闯那陷坑如何?” 梦司谣低头,衣衫上的确是有凌剑宗的特殊宗纹。 先前被镜灵纠缠得心绪烦乱,他也没有多看几眼,甚至还忘了遮掩形貌和香气,如此失误,不是自找麻烦么? 现在果然,麻烦来了。 那修士见他不答,腆着脸又凑近了几分,“你用的是什么香料,味道怎么如此的甜美?闻着可真……”说着,这人凑近几分,想要嗅他的脖颈。 梦司谣退后避开,并不想理。 然而那修士以为梦司谣软性子软好拿捏,便跟着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得寸进尺的伸手过来。 梦司谣盯了他两眼,这才点头,“承蒙邀约,一起去旁边商讨下具体计划,怎么样?” 修士求之不得,黄牙一口露在空气中,不住的笑:“好啊好啊,小兄弟你可真上道!” 其他修士都在紧盯前方的陷坑,自然没有注意一旁的小事,只是隐约闻到香风飘过,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一到无人的角落,那修士就露出了本性,猴急万分道:“小兄弟,说句实在话,哥哥我一见你就喜欢得紧。看你修为低弱,想来在那凌剑宗也不受重视。要是你愿意,不如跟了我,我呀一定会对你好的!” “是吗,那你连所有的宝物都可以给我?譬如这乾坤袋?”梦司谣灿然一笑,抬手指了过去。 那修士被那笑容迷得神魂颠倒,又见伸到面前的手指细嫩无比,还隐隐透出一抹粉意,恨不得立刻捧住好好舔舐一番,加上阵阵香气涌入脑中,他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了。 “给给给,心肝儿,你想要什么都给……”他连忙解下乾坤袋递过去,顺带着想要去抓梦司谣的手。 梦司谣不动声色的收回,“你不解除印记,怎么叫‘给’我呢?” 修士二话不说抹除印记,下一刻就饿狼捕食一般,向梦司谣扑了过去,“心肝儿,不知怎么,我越跟你说话,这身体下面越是难受,你帮帮我……” “是么?”梦司谣垂着眼眸,下一刻黑色魔灵力闪动,飞剑陡然出手。 “魔——”修士惊诧的表情永远留在了脸上,头颅飞旋起来,鲜血喷薄而出,他的无头尸体倒在了地上。 而梦司谣闪避到一旁,没有沾染到分毫脏污。 薄唇微微张开,梦司谣吹走飞剑上的血花,一脚将地上的尸体踢远,这才开始检查修士的乾坤袋。 开府境后期的散修,也没什么宝贝的东西,十几把无主飞剑,带着斑驳杂质的仙门丹药……让他主动抹除印记,不过是省了些功夫。 不过梦司谣倒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件全新的寻常黑袍,可以拿来遮掩住身上的衣衫。 整合了一下所有的东西,梦司谣只用白衣青年给的那只乾坤袋。 幸好先前天湖山庄捡来的燃料饼也在其中,梦司谣立刻拿出来放在身上,扯扯黑袍,让涩味萦绕周身,这才满意的抚摸右耳,定下心来。 等到把布条系在脸上,遮掩住面容,他才走出角落。 靠近陷坑之后,梦司谣才知道那些人在争抢什么——虚假的‘金丹’。 “金丹,石柱上都是金丹啊!” “夺得金丹吞下,开府境大圆满之后,就能顺利结出金丹了!” “这是我的金丹,谁敢来抢!” 场中不少散修都是开府境,有的早已须发皆白,想来多年都没能成功凝结金丹,眼看寿数就要到尽头,自然急切万分,杀红了眼。 梦司谣避过那些散乱的灵力攻击,转身走向陷坑侧面的另外一处暗道。 诚如镜灵所说,陷坑之中的一切都是引诱修士自相残杀的幻象而已。真正的五宝琉云扇,在另外一个方向。 然而梦司谣还没能进入暗道,就有飒飒破风声响起,转身一看,远处通道之中鱼贯而出数百道修士身影。 “追杀恶贼,夺回宝殿!” 数百弟子高声呼喊,身穿统一的门派袍服,抬眼望去一片青青竹色。白色仙灵力浮现其间,法宝闪烁嗜血光芒,浩大声势令人心惊。 楚云宫?!梦司谣眸子一冷,当机立断的冲入暗道之中。 就当他背影消失的一瞬,锐利如鹰隼的老目遥遥望来,为首老者一下子就锁定了他的方向,枯皮骨手抬起一指:“去那条暗道!” “是!”众弟子齐声应和,祭起法宝,飞身而来。 “大家快让开!”全场所有散修面色惊惧着避让一旁,不敢有丝毫阻拦。 * 暗道宽敞无人,每冲过一段距离,梦司谣便扔出一张魔灵符篆,待得后方响起修士的呼喝声,便捻动法诀,依次引爆! 狂风、火焰、雷电、冰雪、沙暴…… 魔灵符篆引爆后散发出各式能量,将暗道冲击成了一片狼藉。无数惨叫响起,只听得后方一声苍老厉喝:“魔修?!潜入我仙门地界,杀我楚云宫弟子,你,该死——” 浑浊烟尘之中,一道无比耀眼的青芒亮起,光剑撕裂空气破风而出! 无形余波逸散而开,暗道两侧山壁受不住冲击,‘咔咔咔——’崩裂开无数缝隙。 空气的温度仿佛都降至冰点,凛然杀意直透衣杉,一瞬间,梦司谣紧绷的脊背上浮出一层冷汗。 吞下丹药数颗,他倾尽丹田内所有魔灵力,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流星般朝着暗道深处冲去。 然而青色光剑宛如跗骨之蛆,非但没有被甩开,反倒是越来越近了! 梦司谣感受到身后光剑的威压,整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两侧山壁渐渐褪去黑褐色彩,转而有晶莹石块夹杂其间,若有似无的滚烫热意迎面扑来,前方暗道急转直下。 梦司谣不顾一切,纵身跃入! ‘轰——’ 暗道坡度过于陡峭,追袭而来的光剑没来得及拐弯,直接撞上山壁,爆开无数碎石,隆隆声起,暗道塌了! 碎石劈头盖脸的砸在梦司谣的身上,他喷出鲜血,瞬间将蒙脸的布条染红一片。 下方,是恐怖的高温,空气都被炙烤得扭曲起来。 黢黑岩石间夹杂着流动的金红熔浆,冒出的火焰燃烧到极致,成了惨烈的白。 这里,是熔岩的世界。 第18章 宝扇 凌剑宗、紫玺门、霓光宗等几大仙门弟子正按照特异方位坐于安全的高台上,组成一道奇异的阵法,将全身仙灵力灌注于头顶上空的银色铁箭中。 铁箭箭尖逸散出凌厉的锋芒,尽管受到人类修士的灵力加成,却依然破不开对面琉璃云扇的防御光罩。 “炼,继续炼!” “所有人再加把劲,那法宝快支撑不住了!” 离阳真人口中厉呼不断,阴沉的面容被熔浆映照出晦暗的赤红色彩。他盯着对面山壁洞穴里的两具修士骸骨,眼神渴望非常。 要知道,那可是两具元婴境强者的骸骨!就算元婴早就湮灭,可骸骨经过了三九天劫,又被灼烧了两千年而不烂,可当得绝佳的炼宝材料。 等夺得骸骨,几大仙门分配后炼出法宝,再请魂师铭上一些符文,等到论功行赏之时,他离阳真人必定能够分到一件! 这么想想,似乎两个弟子的死,也没有那么让人烦扰了。 琉璃云扇正是兴河仙尊的五宝琉云扇,扇体的五色已经有三色晦暗,如今只剩下灰蓝两色仍然在隐隐发亮。 扇面上有一道瑕疵裂痕,可能是因为这裂痕的产生,它的能量逸散不少,如今跟这些人类修士抗衡许久,它也快到极限了。 只是后方两具纠缠在一起的骸骨中,有一具是它的主人,它连两千年都坚持了下来,应该还能再撑一会儿。 眼见着琉璃云扇又灭了一色,离阳真人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几位道友,我们一起出手,想来可直接破了那法宝的防御光罩!” “好。”身侧几个仙门的长老同声应和,一起出手,白色仙灵力喷涌而出,尽数加诸于银色铁箭之上。 铁箭光芒大盛,片刻之间便前进了一尺,箭尖狠狠的扎入了防御光罩。 ‘嚓——’光罩上裂纹骤起,琉璃云扇往后疾退,似乎是要放弃。 离阳真人大喜:“那法宝扛不住了,诸位,快夺取骸骨!” 正当众位金丹境高手想要飞身而起的时候,头顶突然一阵巨响,一个蒙面的黑袍修士伴随着无数碎石掉落下来。 碎石落入熔浆里,无声无息的化成烟尘消散,而那修士在空中猛然急停,才缓解了坠落之势。 众人见到那修士身上的黑色魔灵力,顿时惊呼出声:“魔修!” 黑袍修士正是梦司谣,身形急停之时黑袍被风掀开一角,里面的衣衫顿时就吸引了凌剑宗众人的目光。 银剑云纹上描了一圈细小的古字‘离’,离阳真人只一眼就认出,这魔修穿的是亦箫的旧衣! 衣衫哪里来的?显然是杀了亦箫之后,从他的乾坤袋里拿的。 再联想到上次两个苟活下来的普通弟子说,与亦箫激战的也是一名魔修,亦箫一直喊他阿梦。 …… 心念电转,离阳真人瞬间便有了答案,神情陡然化作凶厉,“是你!” 原本他就奇怪,在这楚云宫地界,怎么会有不长眼的修士随便杀他们凌剑宗的弟子? 除了——眼前的魔修! 一连多日的郁闷不得纾解,离阳真人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凌剑破霄!” 与亦箫同样的一招,由他这样的金丹境强者使出,威力增强了百倍不止。 剑光刺目横贯于空,带起骤风,将周围仙门的弟子刮卷在地,发出阵阵痛呼。 惨白的火焰道道熄灭,就连那熔浆也停止了消动。 空气不堪承受,撕裂开狭小缝隙,迸发出紊乱的气流。 ‘咻——’倾注了金丹境强者的奋力一击,电光火石之间,激射向空中的黑色身影! 梦司谣直接冲向五宝琉云扇,想要进入它再度凝结而出的防御光罩之中。 然而五宝琉云扇并不欢迎,见他冲来,反而是加快了光罩的凝结速度。 别! 梦司谣眼睁睁看着五宝琉云扇完成了光罩的凝结,转而飞到一具骸骨的怀里,熄灭了最后一抹蓝色。 剑光已经抵到了脊骨,死亡的恐惧充斥心头,梦司谣咬破舌尖吐出一点鲜血,再度提速,同时双唇嗡合,读出了先前融合兴河仙尊识念后,所领悟到的残缺口诀。 “仙法……凝华……五色……为心……” ‘嗡——嗡——’五宝琉云扇不情愿的开始震动,被那口诀引领,扇面再度亮起一抹蓝色! 同时防御光罩陡然膨胀,围裹住梦司谣的身体,与那道剑光赫然碰撞!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五宝琉云扇终究还是救下了他。 ‘轰——’ 余波爆开,梦司谣的身体被掀翻,撞上了洞穴里的两具骸骨。 高台上响起一片凌乱吵嚷,紧随而起的是凄惨哭声,俨然受到了极为可怕的冲击。 ‘咔! 嘈杂声响中,清脆的开裂声无比清晰。 五宝琉云扇的扇面再度裂出一道痕纹,最后一色彻底黯淡,它跌落在了梦司谣的胸口。 胸口被宝扇一撞,梦司谣思绪回神,只觉滚烫剧痛不断从背后传来。伸手摸去,原来是骸骨的一根肋骨深深扎进了他的后背。 挣扎着起身,想要将那根肋骨推出,梦司谣却像是坠入了泥泞沼泽,手脚被巨力黏附着根本无法动弹。 耳畔传来清晰的一声:“定!”原来是那几位金丹境强者,对他同时施行了定身术法! “我要杀了他,为我徒弟报仇!”离阳真人披头散发的冲来,不顾刚才被余波撞伤,再度拔剑而起。 有一名紫衣中年人从后方掠出,惊诧叫喊:“离阳,你什么意思,那魔修莫非就是……” “没错,他就是凶手!” 紫衣中年人脸色突变,杀意随即涌现,他也飞身而起,怒吼道:“你先让我!我要剁烂这畜生的每寸血肉,为我儿知沅报仇!” 眼看着冰冷的仙灵力直刺面门,梦司谣却调不起一丝魔灵力,丹田彻底空了。 鲜血在背后不断溢出,沉沉倦意涌入识海,他的双眼不受控制的闭合起来。 要死了吗…… * “吼——” 虎啸声起,众修连忙转身,却见一道白光从身后风驰电掣的冲来,将那些人撞倒在地,直冲到熔岩之中的骸骨处。 是一只蛮兽白虎! 它并不畏惧熔浆的炽热高温,抬起一掌猛然拍下,将那一人一扇二骸骨震到了自己背上。 “杀了它杀了它,不能让它离开!!!” 眼见着离阳真人与紫衣中年人连连厉喝,祭出法宝发出术法,劈头盖脸的向白虎攻击而去。 虎眸转动,闪过一丝精芒,在众修惊诧的目光里,胁下生出来两只翅膀! “吼——”它再度长啸,闪避过那些攻击,从众修头顶施施然飞了过去。 “定!定!定!” 那些金丹境高手一起出手,威压如山降临,却根本无法阻挡白虎分毫。 “不——”紫衣中年人望着即将离开自己视线的魔修身影,气得睚眦迸裂:“恶贼阿梦,我不杀你誓不为人!紫玺门弟子听令,追!” 离阳真人也下令:“凌剑宗弟子,追!” 霓光宗与其他仙门迟疑片刻,也追了上去。 魔修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两具元婴境强者的骸骨,他们要炼法宝! ‘轰隆隆——’ 熔岩上空爆发巨响,碎石扑簌簌大块落下,穹顶之上出现一个巨大坑洞,有一名老者带着身后弟子从中显现,望了望高台上没来得及离开的仙门弟子,问道:“那个魔修在何处?” “敕舒真人!”其他仙门弟子认得他,赶紧指明方向,“被一只蛮兽白虎救走了!其他真人领着大家去追了!” 老者横眉一竖:“追!” * 众修追,白虎奔,双翅扇动,形成烈烈狂风,将路上修士尽皆刮飞到一旁。 路过石柱林立的陷坑,狂风将稀薄的五彩雾气刮开,失去了维系幻象的能量,石柱上的金光一根接一根黯淡下去,连同那最高点的光团也湮灭无影。 正在厮杀的修士停下战斗,茫然的望着消失踪迹的‘金丹’,急得大声哭喊:“我们的金丹呢?!” 几大仙门的弟子立刻回答:“全都被那只白虎抢走了!” 于是不明真相的散修也跟着一起追杀白虎,无数道虹光宛如漫天流雨,疯狂朝着白虎周身袭去。 然而不知道那白虎是什么修为,竟然没有受伤分毫,又不惧那些碎裂砸身的碎石,速度依然迅捷。 一番追逐下来,它没累,众修倒是累了。 “奶奶的,我就没见过这么坚.挺的蛮兽,你们见过么?” “几位真人可都是金丹境修为,难道这只白虎也是金丹境?蛮兽怎么可能修炼到这么高的境界?” “不追了不追了,这么强大的蛮兽,背后的主人肯定更加强大,在下先走一步,告辞!” 无门无派的修士不过是散沙,来得快,去的也快,最后还在坚持追逐白虎的,也就是几大仙门了。 等到天光在眼前亮起,他们才意识到已经追出了地底罅隙,可此时眼前山峰险峻,林野苍莽,哪里还有白虎的踪迹? 离阳真人恨恨啐了一口,与其他高手一起看向了为首的敕舒真人。 敕舒真人脸色铁青,袖摆一拂,冷声道:“即刻起下发黑色通缉令,魔修阿梦,为我楚云宫黑榜二十四号仇敌!” * 群山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白虎发出小猫儿似的嘤咛,望向面前的阴影,乖顺的垂下脑袋。 骨节分明的手掌从阴影中伸出,轻轻抚了抚它。 白虎得到了安慰,心满意足的趴伏在地上,化作一枚细羽飘摇飞起,被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拈住。 下一刻,一个人从阴影之中走出,收好宝扇与骸骨,将昏迷的少年抱起,扛在了肩上。 第19章 催化 梦司谣醒过来的时候是清晨,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石洞之中,旁边放了一颗映月珠以作照明。 腰间的乾坤袋还在,身上的衣服却已经全部被换过。 是谁碰了他? 梦司谣心头发慌,立刻检查自己,还好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反倒是全身的伤口都被细细的抹了药,此时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摸了摸已经结痂的右耳血洞,梦司谣定定心绪,取出飞剑藏在背后,起身往洞外走去。 迎面一阵冷风吹来,细密的雪粒扑到脸上,瞬间融成了小小水珠。 下雪了…… 望着眼前的茫茫白色,梦司谣有一瞬间的恍然,不是夏天么,怎么会下雪呢? 然而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在地底待了好几个月,外界的季节更替,已经是冬天了。 踩在柔软的枯草之上,梦司谣抬头四望,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山谷之中,前方缓坡后的平地上,摆放着一方巨型水晶棺木。 棺木旁放置了一桌一椅,似乎刚才还有人坐在桌前,此刻却没了踪影。 梦司谣走过去,稍稍踮起脚尖,才发现棺木里面是地底的那两具骸骨,正用浅蓝色的不明液体浸泡着,骨头‘咕嘟嘟’得不断冒出连串气泡。 疑惑间只听得‘哗啦’一声,有一具骸骨突然直挺挺的从水中坐起,溅了梦司谣满脸的浅蓝色水渍。 “咳咳咳……”梦司谣倒吸一口凉气,拔出飞剑挡在身前,脚步踉跄着连连后退。 一只手从背后伸来,轻轻扶住了他的腰身,几乎是一触即分,耳畔有淙淙冰泉般的清冷男声响起:“不用怕。” 转过头,正对上一枚霜色的冥狐面具,那弯弯眯起的金红狐眼,始终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前辈?”梦司谣一下子就确认,是白衣青年救了自己。 下意识的就想把飞剑收起,但脑海中闪掠过镜灵男孩的脸庞,梦司谣悻悻的停了手,急忙退后几步,保持一定距离后行礼,“前辈两次助我,如此大恩我现在不能报答什么,但我修为强大后,一定会偿还您的恩情。” 白衣青年手中托了一块橙色晶石,语气淡漠:“我要的是骸骨,救你不过顺道。”说着,他动了动手指,棺木中的骸骨再度躺了回去。 真的……是顺道么? 梦司谣面色微沉,不知不觉后退了半步。 白衣青年明显察觉到了梦司谣的情绪,声音肃然不少:“你很危险。” 梦司谣抓住飞剑的手紧了几分,“前辈是……什么意思?” 沉默许久,白衣青年走到桌边把晶石放下,才缓缓开口:“你有心魔,假如继续多疑多思,等到金丹境大圆满,三九天劫降临,你必败无疑。” 确实如此,金丹境之后想要升到元婴境,就必须度过三九天劫,到那时凝结出元婴,才算是真正脱离□□凡胎,也拥有了第二条性命。 然而世间多少修士败在了三九天劫之上,轻则修为倒退,实力大伤就此止步;重则性命堪忧,身死魂消,一世修炼辛苦化为一抔黄土。 梦司谣沉吟片刻,觉得白衣青年说的并没有错。如果自己运气好能够修炼到金丹境大圆满,很可能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无法度过三九天劫。 可是…… 满腹苦涩盘旋到嘴边又再度咽下,梦司谣垂着眼眸,语气冰冷而疏离:“我现在只是开府境初期,离自保还有很大的差距。如果能像您一样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深的修为,那我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握住飞剑的指尖用力到发白,他撇过脑袋,不愿让白衣青年发现自己眉眼间的痛苦。 听完这些话,白衣青年却是沉默了,仿佛被牵动了什么思绪,抿着唇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直到发间覆盖了晶莹薄雪,白衣青年才渐渐回神,有些怅惘的点头,“是,你说的对,但你不了解,我能拥有这般修为,也并非易事。” 梦司谣深深呼吸,觉得内心的郁闷得到了稍许纾解。 冰泉融化成了暖日温流,白衣青年的嗓音突然变作柔和,“我尊重你的经历和想法,但你应该重视心魔的问题。” 一个修为高深的强者,对一个出身下贱的灵奴说‘尊重’?梦司谣有些讶异。 察觉到梦司谣自顾自发呆,白衣青年冷了声音,严肃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实力已经到了金丹境大圆满,但我压制在了金丹境后期,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梦司谣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是俗世学堂里的学生,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因为我害怕,我不敢渡劫。”白衣青年神色淡漠,依然是那副自若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真的会害怕渡劫。 “一旦天道感应到我是金丹境大圆满,随时可能会落下三九天劫,而我还没有准备好。在有九成的把握之前,我不会贸然渡劫。” “人类修行,乃是逆天而为,天道降劫是抱了必杀之意,稍有差池都会万劫不复。所以心魔一事,你要认真对待,明白么?” 这是以身作例来让自己引起重视,梦司谣可以感觉到,他对修炼一事有着不同寻常的决心与专致,不禁有些汗颜,连忙恭声应答:“多谢前辈,我明白了。” “去帮我催化骸骨。”白衣青年说着,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大堆玉瓶放在桌上,丹香散发而出,明显都是魔门丹药。 梦司谣迟疑了片刻:“前辈?” 白衣青年只是盯着面前的橙色晶石,抬起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做了个手势,再度恢复成不愿多言的样子:“你说的要报答我。”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催化……” “手掌贴在棺木侧面,渡入魔灵力。” 梦司谣依言而行,却发现棺木里面盛载的东西烫得要命,黑色魔灵力倾涌而出,冰凉灌注于掌心,他才正式开始催化。 下一刻白衣青年从乾坤袋里取了一把软椅出来,“坐下吧。” 梦司谣犹豫片刻,坐到了他身边。 仙灵力撑开一方圆罩,将天空中的落雪隔离,白衣青年仔细切割着晶石的粉末,梦司谣催化骸骨,时不时从桌上取些丹药吞服。 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梦司谣不知怎么,烦乱的心却安定了下来。这样轻松的状态,还是前几个月在仙居的时候才有过的。 梦司谣偷偷看了几眼身侧的白衣青年,目前来说,他唯一不讨厌的仙门中人,就是这位来自天波渺的神秘强者了。 * 梦司谣整整催化了十天的时间,白衣青年也将橙色晶石彻底切割成了粉末,或许说出去难以相信,这十天里,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有时候梦司谣有种错觉,那天说了那么多话的白衣青年,是不是另外一个? 但他很清楚,白衣青年只是完全专注于手中事物,并不是故意要装什么高傲骄横。 “我要出去一趟。” 白衣青年总算开口说话了,然而第一句就是要走。 梦司谣微微紧张,也不知道是不是十天没有交流,所以嘴皮子都不利索:“去、去哪儿?” “不要中断催化。”白衣青年没有回答问题,又说道:“放心,这里已经不是楚云宫地界。” 发束间的细羽被他取下,一只飞鹤化出,带他走了。 天际身影渐渐消失,雪花悠悠飘散下来,梦司谣感受到肌肤上的凉意,才发现先前的仙灵力光罩已经消失了。他茫然了片刻,才低头继续做事。 这十天持续不断的消耗和补充,他的修为增长了不少,丹田之中的那片黑色雾海,有越来越多的碎金颗粒出现了,想来很快就能突破到开府境中期。 回想了一下所知的一切,白衣青年浑身都是迷,甚至连最根本的疑问都没能得到答案——到底为什么从仙居开始就帮助他? 他只是一个出身低贱的灵奴,唯一拥有的只是这身千古罕见的纯阴天体。 难道说,白衣青年也想…… 并不是这样,那个人的言行,完全没有传达出这样的意图。 仿佛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强者,给予一个萍水相逢的低贱灵奴些许善意,积攒一些福缘,好让渡劫的成功率高一些。 想通了这一点,梦司谣又老老实实的催化了五天的骸骨。 然而雪越下越大,天际依然没有任何身影出现。 所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 ‘咕嘟嘟——’ 水晶棺木里突然有急促的冒泡响动,隐约夹杂着骨头断裂的清脆声音,一道淡红光芒从棺木中升起,缭绕在半空之中,将落下的雪粒也都映红。 梦司谣下意识的就要闪躲,但脑海中浮现出白衣青年的嘱咐,手掌离开棺木的一刹那,又再度紧紧贴了上去。 然而想不到的是,棺木边缘开始蔓延出黑色的烟雾,梦司谣只是吸入一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吐血了…… 猩红的色彩落在棺木上,梦司谣单手捂住发痛的胸口,有些直不起腰。突然他身子一空,被无形力量带起,随后便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可他眼睛还紧紧盯着棺木,脸上的讶异神情仿佛是在说:不好,催化中断了…… 第20章 器胚 口中被塞服下一颗丹药,梦司谣胸膛剧痛立时得到了缓解,清冽悦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不离开棺木?以后记得,有危险就躲远。” 白衣青年说完话,便收回触碰梦司谣身体的手。 棺木之中已然升起了一团黑烟,像是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成了怪物,风里响起了嘶哑的桀桀笑声。 药力化开,梦司谣恢复了一些精神,连忙说道:“前辈,催化中断了……” 白衣青年:“无妨,已经完成了。” 梦司谣这才放心,看向前方黑烟,问:“那是什么?” “骸骨溶解之后,残余灵力结成的能量虚影。”白衣青年抬起手掌,白色仙灵力喷涌而出,只听得一声‘嘭!’,虚影登时碎裂,伴随着凄厉的尖叫,消散在了空气中。 劲风扑面,恶臭难当,梦司谣皱了皱眉,跟着白衣青年一起走向水晶棺木。 浅蓝色液体成了灰水,两具元婴境强者的骸骨已经消失,只留下砂石般的骨屑,还有……一根无法溶解的肋骨。 白衣青年撩起衣袖,伸出劲瘦而修长的手臂,将那根隐隐发红的肋骨捞了出来。 “上面是你的血?”他思忖了片刻,才问梦司谣。 梦司谣记得先前有根肋骨扎进了后背,想来就是它,便点了点头。 “嗯。”白衣青年似乎有些遗憾,淡淡道:“我不能用了。”他将这根肋骨单独挑出来,放在桌上。 梦司谣忐忑,“前辈,您要用这骸骨做什么?” 白衣青年运起仙灵力,边将棺木中的灰水抽离,边回答:“炼宝,这样齐整的强者骸骨很罕见。” “那现在少了一根骨头?”梦司谣看着他,想从他下颚线条的僵硬程度推断他是否生气。 “我有办法解决。”白衣青年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让人察觉不出喜怒,“你先去休息,醒了来帮我做事。” “是。” 梦司谣回到了那个狭小的石洞里,可能是连续催化多日,他也累了,不一时就沉沉睡去。 * 等到再度醒来,雪早就停了,洞外有浅淡月光亮起,此时是深夜。 梦司谣坐起身,手掌触碰到柔软长袍,一时间记不起自己是何时盖上的。 走出石洞,缓坡后面亮着光,白衣青年正坐在桌前对着映月珠,用工具一丝不苟的打磨手中的东西。 梦司谣走近了才看清楚,他在打磨的,是先前从棺木里捞出来的那根肋骨。 察觉到梦司谣靠近,白衣青年动作轻柔的放下肋骨,侧过脸庞问道:“休息好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梦司谣摇头:“没有了。” “做事吧。”白衣青年打开桌上的方形玉盒。 玉盒里是已经成为器胚的两团骨屑,混杂了许多颜色不同的晶石粉末在里面,在月光下透出斑斓的微芒。 “渡入魔灵力,直到骨屑晶石彻底融合为一体。” 白衣青年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批装着魔门丹药的玉瓶,放在了梦司谣面前,“累了就去休息,可以中断。” 说完他又拿起了工具和肋骨,开始专心打磨。 梦司谣已经习惯,并且十分适应这样的情况。白色仙灵力在头顶撑开光罩,两人一起坐在桌前,谁都没有说话。 * 半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玉盒中器胚的融合也进行到了一半,然而桌前只剩下了梦司谣的身影。 白衣青年一连五天都没有休息,打磨好肋骨后,便走到了远处树下开始修炼,修炼结束后,继续摆弄手中的肋骨。 他到底在干什么?不是说那根肋骨用不了么? 梦司谣还没能找出答案,就迎接了突破的到来。 白衣青年给的魔门丹药,每一颗都灵力馥郁,魔灵力经过反复的消耗与补充过后,梦司谣终于到达了开府境中期。 此时丹田内的金色颗粒已经是刚踏入开府境初期颗粒数量的两倍,它们绕着心火火莲徐徐旋转,被炙烤的不断逸散出杂质,变得越来越小,但其中蕴藏的灵力却更加精纯。 在开府境的时候,修士的灵力雾海能够容纳的金色颗粒数量,是根据颗粒的大小来决定。 也就是说,如果颗粒越小,那雾海能够容纳的颗粒数量越多,而等突破到金丹境的时候,就能凝结出更强的金丹。 梦司谣有种感觉,他的灵力雾海还能够容纳很多颗粒,而当他能够突破到金丹境的时候,必定能凝结出远超常人的金丹! 吐出一口浊气,身体越发轻灵,梦司谣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远处树下的白衣青年站起了身,走了过来。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件东西,放到梦司谣的面前,“先前忘记给你了。” 是五宝琉云扇,上面的两道裂痕已经用特殊的材料填补过,然而它失去了往日的灿烂色彩,宛如平平无奇的俗世死物。 但它还有灵性,不愿意被梦司谣触碰,刚被放在桌上,就往白衣青年的身边靠近。 梦司谣摇头拒绝:“前辈大恩无以为报,这应该是您的,还有……”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方黑色小镜,放在了桌上,“这个也给您,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在自保的前提下解除认主。” 黑色小镜一下子从桌上弹起,死死贴在梦司谣的身上,扒都扒不下来。梦司谣听到识海里面响起稚嫩哭泣声,但因遵守了先前约定,男孩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白衣青年看了黑色小镜一眼,面色有些凝重,“这东西……”他伸手过来拿走小镜,指尖仙灵力涌出,将上面潜伏着的青芒抹灭。 “它身上有一抹可以追踪你的识念。” 梦司谣闻言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这黑镜是先前的水晶宫殿,识念应该是楚云宫的高手在殿外壁体留下的。”白衣青年宽慰道:“不用担心,识念被我抹除了,山谷周围也有隔绝禁制,他们找不到你。” 梦司谣心有余悸,伸手接过黑色小镜收了起来。 手掌被轻轻握起,凉玉般的温度从指尖传来,直透脊骨。梦司谣身子一颤,仿佛有电流从头贯下,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等到反应过来想甩开白衣青年的手,指尖却被划破了。 白衣青年抬起空着的手,压制住想要逃窜的五宝琉云扇,另一只手拉过梦司谣冒出血珠的指尖按在了扇体之上,以自身仙灵力为媒介,强行帮他滴血认主。 “前辈?!”梦司谣心下一惊,以为又要进入什么独特空间,去炼化什么本源灵体,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白衣青年松开手,解释道:“这宝扇已经有灵,但不像黑镜那样有实质性的灵体。它的脾性有点大,因着唯一的前主是仙修,所以不喜你这个魔修,你多忍耐。” “平日无事,可以用魔灵力滋养宝物,时间久了可以修复裂痕,它也会感激你,进而真心认主。” 梦司谣望向桌上的五宝琉云扇,有些迟疑:“这是元婴境强者的法宝,如果是您使用的话,一定能发挥出更大的……” “你比我更需要。但你要记住,法宝再多再好也都是外物,只有努力提高自身,才是真正的强大。” 白衣青年说完,再度走回树下。 炽热的高温传来,在这寒冷的冬季,却让梦司谣觉得像是置身于火炉之中,脸上都浮了一层热汗。 白衣青年在施展心火,炙烤那根肋骨。 很强……几乎可以确信,这还不是他全部的实力。 看着他修炼的如此专致,几乎不受任何外界影响,梦司谣起了较劲的心思,咬咬牙,也坐下来认真的融合器胚。 * 时间匆匆而逝,一个月后,梦司谣彻底的完成了骨屑与晶石的融合。 白衣青年检查过后十分满意,“很完美,谢谢你的帮忙,我才能这么快将器胚弄好。” 丰美红唇在面前扬起好看的弧度,下颚的冷毅线条也变得柔和,他第一次在梦司谣面前笑了。 梦司谣愣了下,飞快的瞥开目光,“如果您亲自动手,应该会更快弄好。” 白衣青年将器胚收进乾坤袋,认真的说:“不一样,你的魔灵力独一无二。” 这话落在梦司谣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意味。 他是不是知道了?魔灵力属阴,若是由纯阴天体之人修习,确实会比普通体质的修士更强,所以才会说‘独一无二’。 正当梦司谣暗自惊疑,没想到白衣青年下了逐客令,“你所说的恩情,已经全部还清了,我不会再要求你做事,所以你可以随时离开。” 离开…… 梦司谣举目四望有些茫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去往何处。 白衣青年收拾好东西,察觉到梦司谣还在原地没有动,一时间也愣住了。 两个人寂寂无言,相对了好一会儿,他意外的开口:“附近的凡人在过花灯会……”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嗓音间透着并不确定的踟蹰。 长久的寂静中,梦司谣没接话,他便轻轻咳嗽一声。 “去看看吗?” 第21章 灯会 赤枫城是流炎谷地界内的一座大型凡人城池,其城中心生长了一棵据说已有万年树龄的大型赤色枫树,故而得名赤枫城。 此时夜幕降临,各式彩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橘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汇聚在赤枫城的上空,形成了暖意盎然的灯火海洋。 寒风之中彩带飘飞,旗帜作响,街道上已经挤满了穿着新衣的凡人,欢声笑语从众人的口中传出,交织在一起成了俗世中最美的声音。 莲花灯、龙凤灯、棱角灯、玉兔灯,一盏盏工艺精致的花灯从头顶流连而过,城里四处还有卖艺人在表演,阵阵欢呼远近响起,夹杂着道路两旁店铺小摊传出的揽客声,尽数涌入行人的耳中。 “糖糕儿、茶饼儿、各色仙果儿,要买的来看看嘞!” “特供仙人裁衣的上等布料,花灯会便宜卖了!” “流炎谷仙人画像,买回家镇宅辟邪!” …… 梦司谣活了两世,从未见过这样鲜活热闹的场景,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有一种做梦般不真实的感觉。 尽管他脸上还带着警惕防备的神色,但眸光里隐隐透出的兴奋和欢欣,却是作不了假的。 说到底,他也才十六岁。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还不跟好本公子……哎哟!”几个少年提着花灯在人流中玩闹追逐,差点撞到梦司谣。 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被身边小厮簇拥着,没有任何的灵力,只是凡人。 被梦司谣的容貌惊艳到,他们几个呆在那里,少年公子的舌头都捋不直了,“你、你没、没事吧……” 身后传来家丁的高声呼喊:“小公子,您快回来啊!” “公子快走!”几个小厮回神,连忙催促着少年公子离开。 那少年公子愣愣的被架走,还回头望着梦司谣痴笑。 最后他们还是被追过去的家丁拦下,无奈折了回来。 再度经过梦司谣身边的时候,那少年公子探出头问道:“喂小子!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看你这样子,家里并不富贵,要不要来做本公子的小厮啊?包你吃香喝辣!” 梦司谣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衣衫普通又单薄,的确像是买不起冬衣的穷人。 白衣青年微微踏前半步,挡住那少年公子的视线。 家丁突然觉得森森冷气直透脊背,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一眼瞧见身前戴着面具的颀长身影,连忙把他家公子拉走。 那少年公子继续回转身,朝梦司谣招手,“你怎么不说话呀,难道是哑巴?” 家丁赶紧赔笑:“小祖宗,您就别管那些穷人了,老爷夫人等您回家吃甜团儿呢,还特地从流炎谷买来了您最爱的朱玉蜜脯……” 少年公子见梦司谣不理他,索然无味,“知道了别啰嗦了,回家!” 一群人簇拥着那个少年公子走了。 梦司谣停下脚步,转身望向那少年公子的背影,心里无端的有些酸涩。 “想吃甜团儿吗?”白衣青年停下来等他,依然是清冷的声音。 梦司谣微微皱眉,“你我都已辟谷,哪里需要吃凡人的俗物?” 白衣青年却没有回答,经过一个汤点铺子的时候停了下来,他闻了闻那味道,询问铺子里的婆婆:“有甜团儿吗?” “有,公子来一碗吗?” “两碗。” 白衣青年付出一块灵石,那婆婆欢天喜地的接过,不住的道谢,满满添了两大碗的甜团儿递了过来。 俗世有单独的交易钱币,但灵石也可流通,而且更加珍贵,一块灵石足够买下整个铺子的汤点了。 梦司谣没有想到他真买了,望着面前的汤碗,愣愣的没有去接。 “不吃吗?”白衣青年没等梦司谣接住就松了手,差点把那汤碗都砸在地上。 “你!”幸好梦司谣是修士,掌间一吸,就把汤碗稳住了。 白衣青年似乎轻笑了一声,低头先吃起来。 汤碗热气腾腾,浮着一个个白面揉成的小团子,碎花沫儿飘在汤面上,蜜香味道随着风窜入鼻子里,让梦司谣突然有了食欲。 两个人站在铺子旁边,把碗里的甜团儿吃的一干二净。 望着空空的碗,梦司谣抹掉唇边的汤渍,有些回味。 甜甜的、糯糯的,真的很好吃。 白衣青年淡淡说道:“凡人的俗物也不错,对么?” 梦司谣咬了咬手指,把上面残存的甜味舔下,没有说话。 * 一路顺着人流行去,两个人渐渐靠近了城中心。 号称拥有万年树龄的赤枫树生长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还没接近,就可以看到那火红的树冠庞大如穹盖,上天仿佛在此处投下了一簇巨型火焰,日日夜夜,永燃不息。 走近一些,就能看到空中粗壮的枝干交错横生,甚至伸到了相距遥远的小楼楼顶,枝桠上的枫叶挨挨挤挤的覆盖在一起,将整个夜空都完全遮蔽。 ‘哗哗哗——’凛风吹来,满树枫叶参差作响,密集的叶间低语连绵一片。 漫天的赤红色枫叶缓缓飘落,在地上铺开厚厚的一层,踏足其上柔软无比,行走之时还会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树上悬挂着许多红布,条条垂荡下来随风晃动,与整棵赤枫树连接成了一体。它们承载着凡人们最为真挚的心愿,将伴随着这棵万年古树,度过长久的岁月。 白衣青年突然说了一声,“在这里等我。” 梦司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的背影隐入了人群中,消失在了眼前。 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儿,梦司谣眼神一亮,走到不远处一个面具摊前。他伸出手拿起其中一个面具,试了试大小,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摊贩本来以为是哪里来玩闹的小孩子,想赶走他,但见人长得好看,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小公子,你长得如此俊俏,戴上这个白狐面具,眉眼更显风流啊!” 梦司谣把面具摘下来,又反复看了看,递了一块灵石过去,“要了。” “谢谢小公子!”那摊贩这才知道这小子是个大财主,捧着灵石猛亲了一口。 戴上面具之后,落在身上的探究视线少了许多,有好几个在旁边偷偷窥看梦司谣的大姑娘小媳妇,见到他把脸遮了起来,纷纷举着手帕哭泣去了。 再度走回树下,梦司谣才站了一会儿,就有一个老伯挎着篮子凑过来,篮子里是一条条红布,还放着笔墨。 “小公子,要不要祈个福呢?” 梦司谣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但那老伯却是笑眯眯的说道:“这棵树真的很灵哦,它生长了一万年,历经无数天灾人祸却依然繁盛,流炎谷的仙人们都说这棵树得到了苍天的庇佑。所以小公子祈个福吧,也能沾沾它的好运气。” 寒冷的冬夜,这老伯却只穿了灰黑的破棉衣,赤.裸着枯瘦的双脚,踩在冰冷的落叶上。 “全部卖给我吧。”梦司谣从乾坤袋里抓出一把灵石,递到了老伯的手里,“你快回家。” 老伯把篮子放在地上,接过灵石收好,笑眯眯的说:“多谢小公子,祝你好运!” 梦司谣俯身提起篮子,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老伯已经不知道往何处去了。 梦司谣一个人在树下,守着篮子等了好久,白衣青年还没回来。反倒是周围声音不断的涌入耳中,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哥,你晚饭吃了那么多,使点儿力啊!” “你说的那根树枝太高了,我扔不到!” “呜呜呜,大哥讨厌!” …… “夫君,你好厉害,一次就扔成功了。” “娘子,咱们来年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你是傻瓜吗,说出来就不灵了……” …… 是那些凡人,在红布上写好心愿,随后在一端系上石头,努力想要投到树上。 他们汇聚在这里,对着赤枫树虔诚祈祷,盼望着这棵历经万年岁月的古树,能够带给他们不一样的福运。 梦司谣迟疑许久,还是从篮子里取了一条红布出来。 闭上眼睛,万千思绪从脑海中掠过。 写什么呢? 梦司谣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郑重下笔。 ——惟愿变强,无人欺辱。 写完后,梦司谣将红布对折封好,这才往头顶一扔,悬挂到高高的枝桠上。 “你在祈福?” 背后冷不丁的响起白衣青年的声音,梦司谣微微吃惊,往前踉跄了一步。 被撞见这样的情形,梦司谣有些羞赧,幸好脸上戴了面具,看不到那绯红的色彩。 白衣青年似乎没有发现梦司谣的面具跟他的相像,只是伸出手臂,臂弯上搭了一条华美的黑色大氅,“给你。” “前辈,修士不畏寒暑。”梦司谣不明白他的用意。 “会有用的,我找了很久。” 迟疑片刻,梦司谣还是接过去收了起来,“多谢。” 白衣青年俯下身,从篮子里取出几条红布,“我也来祈福。” 梦司谣并不想窥看,侧过了半个身子。等了一会儿后,梦司谣以为他写完,一回身,却看到他还握着笔,摩挲着红布边缘,极为认真的书写。 梦司谣匆匆一瞥,连忙转开目光,还是看到了“……在此界遥祝母亲身体安康……”几个字。 他的母亲还在世,而自己的母亲…… 梦司谣伸手接住眼前飘落下来的赤红枫叶,愣愣出神。 白衣青年将红布投掷到树上,虔诚的祈祷片刻,才对梦司谣说道:“好了,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 两个人临着风,远离了城中心,来到了人迹稀少的护城河边。 河流的上游有许多凡人在放灯,一盏盏美丽的花灯随着水波流动而过,时不时撞上泊在河岸边的小船,又被风儿吹着再度回到了灯流中。 白衣青年抬头看一眼星空,突然飞身而起,“去前面那座塔楼。” 梦司谣望了望四周,跟着他飞了过去。 才踏上塔楼的顶层,就听得‘嘭!’一声巨响,粲然烟火在眼前的夜幕中盛然绽放。 梦司谣心口一颤,“这是……” “凡人的烟火。”白衣青年临风而立,在烟火的光华下,唇边扬起一丝极淡的笑,“见过吗?” 梦司谣不由得把身子探出栏杆一些,望着漫天盛放的烟火,眸子里浮现出一抹明亮神采。 “从未……见过……” 第22章 边城 ‘嘭!嘭!嘭!’ 无数道烟火升空绽放,在这深沉的夜里,是如此绚烂。 风中传来凡人们的欢快呼喊,他们也看到了天空中的烟火。 明明修士法宝亮起的虹光更加耀眼,但梦司谣却觉得,这凡人的烟火才是真正的美不胜收。 他不由得伸出手,想去触碰那近在眼前的璀璨。 在这烟火之中,不知道从何处而起,有一道流星般的金光破开夜幕,像一道召集的信号,在星空上形成了一团久久不散的火焰虚影。 下一刻,白衣青年清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要走了。” 梦司谣愣住,眸子里的神采黯淡下来。 只听得耳畔悦耳的嗓音细细说道:“这里是流炎谷地界,往西便是渊萝岛。” “你一到那里,就先去幻幽殿,若是失败再选水月云府。在到达金丹境之前,你必须舍弃原先所学的残篇,改学二者之一的魔门功法,否则会影响你后续的提升。” 白衣青年把手按在腰间乾坤袋上,仿佛是在犹豫什么,又把手移开,转而取下发束间的细羽。 低低的唳鸣声响起,细羽化成一只白鹤,栖息在栏杆上叫了两声,大眼珠乌溜溜的转动,朝梦司谣看了看,又歪着脑袋望向它的主人。 白衣青年轻轻咳嗽一声,又把手放到乾坤袋上,声音低哑了几分:“拖延你近两月的时间,十分抱歉,这是赔礼。” 凉玉般的手伸了过来,把东西塞到了梦司谣的手中。 “有缘再会。” 白衣青年不再停留,飞身掠出塔楼,踏着白鹤,流星般的消失在了漫天的绚烂光华中。 梦司谣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探出身望向夜空,可视线所及之处,哪里还有白衣青年的踪迹? 喃喃细语被风无情吹散,梦司谣张开手,手里是三样东西,一块玉简、一枚黑玉、还有—— 一把骨刃。 骨刃短似匕首,是淡淡的红色,像是有鲜血沁入而在表面形成了美丽的树状细纹。刃身两面被铭刻上了符文,宛如密蚁,隐隐透着神秘的气息。 指尖轻轻摩挲着刃锋,梦司谣恍然想起,前段时间白衣青年一直在山谷里炼制的,似乎就是这东西。 而他……是魂师? 一个年轻的金丹境大圆满,又是修真界尊崇备至的魂师,他,到底有多强? 魔灵力渡入玉简,立时就有声音从中传出,宛如淙淙冰泉淌进心间。 “先前那根肋骨已经吸收了你的血,只能为你所用。所以这把骨刃,你无需再滴血认主。” “两面的符文,左为攻右为守,渡入魔灵力就可激发。你的修为越强,激发出的威能也就越强。” “以你目前的修为,能够用它抵挡一次元婴境强者的致命一击,抵挡金丹境强者的致命一击不能超过十次。” 白衣青年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至于黑玉,出自天波渺,名为蕴石,可以吸纳一定量你身上的媚香。但在它容满后,你必须渡入魔灵力引导其中的媚香释放,否则它会失去吸纳作用。” 一听到媚香二字,梦司谣忍不住伸出手,掩盖自己的右耳。 掌心涌出魔灵力渡入蕴石,果然有一股浓郁的香气涌了出来。 怪不得先前在街上没有人发觉到香气的存在,因为他一直在暗中帮忙遮掩。那个人,他都知道…… 梦司谣闭上眼睛,握住玉简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一切小心,祝你好运。” 最后一句刚刚传出,玉简顷刻间碎裂作齑粉,从指间消散。 夜空之中烟火依然在盛放,可一起看烟火的人却不在了。 梦司谣披上大氅,窝在塔楼顶层的角落里,伴随着忽明忽暗的烟火,在黑夜里静静的等待天亮。 * 一团血雾不知从何处飞掠而来,在林间惊起痛苦嘶吼,待得血雾离去,地上已是满地的兽禽尸骸。 血雾翻涌到山崖下方便停住,似乎是在等待什么,片刻过后,山崖上方有一个黑袍人翩然降落,瞬息便来到了血雾面前。 双方对了暗号,血雾中发出桀桀怪笑:“不知贵方想作何交易?” 黑袍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扔了过去,沙哑嗓音低低响起:“玉盒中有一块沾了目标鲜血的岩石,你们血符门擅长以血追踪,帮我抓住此人!” 血雾中伸出一只指甲猩红的苍白手掌,接住那玉盒拿入雾中,片刻后响起迷醉的吸气声。 “啊,魔灵力的味道,感觉很弱小。不过,意外的阴寒至极,让人闻着很舒服,嘻嘻嘻……” “贵方,是想抓一个开府境初期的魔修?” “没错,这是定金。”黑袍人抬手将一个乾坤袋扔了过去,“我要活人,一月过后交付之时再给剩余的报酬。” 血雾中的人接过乾坤袋看了看,嫌弃报酬不够丰厚,口中怪笑连连,“我们血符门是魔门,与仙门合作已是大忌,如今目标又是魔修而非仙修,若传了出去,可是会影响我们在渊萝岛的名声噢。担这么大的风险,贵方就给这么些便宜货色,未免太看不起我们了。” 黑袍人愤愤拂袖:“呵,血符门在渊萝岛臭名昭著,这次的目标不过是一个开府境的小角色,你们还想要多大的报酬?!” 血雾中的人听了‘臭名昭著’四个字也不生气,反而有些自傲,口中啧啧:“既然贵方如此坚决,那要求可得放宽些了。” “你什么意思?!” “时限,一月太少,至少半年。”那血雾如潮水般往后退去,明显不愿再谈,“贵方若是改变主意,可以再约我们,嘻嘻嘻……” “且慢!” 黑袍人连忙追赶,但那团血雾速度更快,瞬息消失在了林野之中。 “无耻的魔修!” 黑袍人恨极,一掌击碎身侧的大树,口中发出凄怆呼喊: “儿啊,你再等等,为父一定抓住那恶贼,亲自在你的墓前将他千刀万剐!” * 流炎谷地界最西坐落着一座墙体红褐的边城,人声喧闹,极为繁华。 起先梦司谣潜伏在边城的外围,打算趁着夜色飞到渊萝岛去。可惜流炎谷在这里驻扎了不少高手,那些开府境中期和后期的仙修察觉到空气中的灵力波动,瞬间追袭而出。 试了几次都差点被发现,无奈之下,梦司谣只得回转,先进城再说。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摘掉面具脱下大氅,把自己弄得脏一些丑一些。由于纯阴天体的特殊性,只要不动用魔灵力就能伪装成凡人,所以表面上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小可怜儿。 街道上来往的,都是刚到流炎谷,或是即将前往渊萝岛的商队。偶尔经过几队身穿流炎谷统一袍服的弟子,他们在巡视监督。 商行与仓库随处可见,附带大型的货场,几乎占据了边城近七成的范围。稀薄的冬日日光下,不少凡人赤膊着上身,站在那些蛮兽拉动的货车边挥洒汗水,装货卸货。 一到饭点,那些凡人便呼朋结伴的穿衣而出,往午饭铺子前的大板凳一坐,大笼的蒸粗饼便上了桌,夹些麻辣肉沫儿吃进肚,再来几碗加酱的汤面或是拌饭,吃完后灌一杯盐茶,饱饱的歇个午晌再继续干活。 梦司谣一路跟着人群走动,来到了城中心的广场,这里有一座商行通介所,不少凡人汇集在这里,听着通介所的小厮诵读招工信息。 “吾会发商行,招收纳灵境打手两名,工钱面议。” “金进来商行,招收装卸工五名,工钱面议。” “仙福商行,招收蛮兽饲养人两名,工钱面议。” …… 梦司谣混在人群里,四处询问是否有商队愿意载客一程,可都被摇头拒绝了。 最后还是一个坐在树下等待招工的汉子多嘴提醒了一句,“你这样问是没用的,这里的人来往于仙魔两方地界,干的是随时会没命的营生,正规商行都不会乱带陌生人,你实在想找,就去城南。” 怀里抛进来一块硬物,汉子以为被砸了,愤愤的骂:“死小鬼,白瞎了老子好心!”正想一把扔出去,却发现是灵石,登时激动的鬼吼鬼叫。 再抬眼去看,哪里还有先前少年的影子? * 相比于城中心,城南的气氛的确要冷清许多,这里也有商队,但很明显,都是不正规的小商队。 许多瘦骨嶙峋的凡人蹲在巷子两边,眼神怪异的望着进入此地的梦司谣,见后者身材不高又有些瘦削,便以为他好欺负,有三个男人扑上来打算将他抢劫一空。 为了避免暴露,梦司谣不能使用魔灵力,单纯靠着身体的力量闪躲,伸手探入怀中乾坤袋,骨刃瞬间闪现在掌心之中。 ‘唰唰唰——’ 淡红光芒一闪而逝,三个凡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脖间一凉,鲜血溅出,倒在了地上。 当周围响起低低惊呼声时,梦司谣早已收好了骨刃。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动手的,只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踏过地上的鲜血,眼神里满是阴戾。 是个狠角色…… 那些凡人往后退去,根本不敢再乱来。 ‘啪!啪!啪!’ 三道击掌声响起,一个手持铁扇,身姿风流的青年站在前方,饶有兴致的打量梦司谣。 “不知小兄弟来到此处,有何贵干?” 第23章 商队 梦司谣冷冷的看着面前的青年,“我要找一个商队,载我前往渊萝岛。” 那青年身披宝蓝色长袍,领边一圈皮毛黑油水亮,手中摇着铁扇,一对三角眼上下打量着梦司谣,似乎是在猜测后者身份。 寒冷的冬日,面前的小子只穿了单薄的秋衣,灰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旅途的疲惫,但可以看得出五官底子精致,若是能够好好的洗漱打扮,相貌定然不差。 声音虽然寒意森森,但带着特有的爽脆,的确是个少年人。 年纪轻,身手好,有狠劲和防备心,可能是遭逢大难的世家公子,或者是某些势力专门培养的杀手。 许久之后,青年才开口试探:“你好杀人?” “自保而已。”梦司谣皱起眉头,“我没有跟你废话的耐心。” “路费一百块灵石,只到外岛。再加五块给我手下,是收拾尸体的辛苦费。”青年瞥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你杀掉的混子可不能就这么躺在我们商行附近。” 青年口中的商行名为麻胜天商行,而他正是商行的少公子,说可以喊他麻郎。 周围装卸货物的凡人都怪笑起来,梦司谣就知道这名字有问题,也不理会那麻姓青年,付讫了灵石,自顾自在货车上找了个角落坐下。 那麻姓青年觉得他有意思,一边吩咐手下准备出发,一边暗中看了他许久。 * 事实证明,梦司谣的做法是正确的。 边城城西的隘口有流炎谷的弟子把守,每逢遇到独行的旅人,都会拦截下来查问一番。 梦司谣凝神细听,原来是楚云宫对他发布了通缉令,已经传到流炎谷边界。碍于仙门同道的面子,这些流炎谷的弟子也只能听令行事,查问独行的旅人做做样子。 麻姓青年是个交际好手,虽然长相普通,但胜在气质出挑,处事圆滑,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赔笑送礼。 把守隘口的仙修竟然还跟他熟识,没有摆什么架子,和颜悦色的收下礼物,便放他们走了。 * 等到离开隘口,梦司谣才算放心。 麻姓青年打量着他,察觉到他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才开始搭讪:“小兄弟是为什么要去魔门地界呢,在这仙门地界待的不好吗?” “我看小兄弟应该是孤身一人,没有亲朋了吧?其实也不一定要去渊萝岛啊,你身手不错,在这边城里找个商队做事,不也挺好吗?” 这人的脸上就差写清楚“待在我的商队里”这句话了。 梦司谣闭上眼睛不理,麻姓青年倒也不生气,拿着铁扇蹭蹭脑袋,作惋惜状,“小兄弟,你这样高冷是不对的,我还想跟你聊聊天,介绍一下渊萝岛的情况,可你一直不说话,我怎么告诉你呢?” “……”梦司谣一下子睁开眼,踟蹰片刻,说:“我不喜欢聊天,但我需要信息,开价吧。” 麻姓青年叹息不断:“小兄弟,你看我像是这么贪财的人吗?还不是看你这小可怜儿的样子,想跟你多亲近亲近吗?” 梦司谣冷笑,“我杀人的时候,你也想亲近?” “咳咳咳……”麻姓青年收起赖皮样子,神色正经了些,“五块灵石,我把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你。” 梦司谣扔了五块灵石过去。 被砸了一身,麻姓青年故意捂住胸口作痛苦状,“哎呀,小兄弟温柔点儿……” 细狭双眸爆发森凛杀意,梦司谣沉沉道:“好好说话。” 麻姓青年脸色白了一分,不敢再试探他的底线,开始介绍起渊萝岛来。 “渊萝岛虽然含个岛字,但四面并未环水,同样只是陆地。它有内外两岛之分,外岛气候宜人,一般都是隶属于各大魔门的凡人势力居住;而内岛的环境与气候都十分恶劣,但胜在天材地宝众多,所以魔主们都聚集在内岛。” “像仙门地界,是以楚云宫为首,连同流炎谷、天照城,三者互相制衡,其余门派大多隶属三者麾下,依附生存。” “但魔门地界稍有不同,渊萝岛由实力排名前四的魔门共同联手管辖,其余魔门与他们并无直接隶属关系。渊萝岛每隔三十年都会重选前四,现今这一轮已经是第二十八年,再过两年又要重选。” “现在的魔门前四,分别是玉鼎派、幻幽殿、星陨圣宗、血符门……” 梦司谣有些不解:“没有水月云府?” 麻姓青年嗤笑一声:“他家百年前还是前四,现在也就是个中等实力,前四很难进了。” “小兄弟,你可记好了,血符门在渊萝岛的名声很臭,但他们实力是真强。假如遇上了,宁肯吃点亏,也得先把他们请走。”说到这里,麻姓青年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梦司谣随口问了一句:“你吃过他们的亏?” 麻姓青年朝左右看了看,举起铁扇挡脸,凑近些压低声音道:“还不是我这张嘴惹的祸么?血符门的魔主们就喜欢被人骂,你骂得越凶他们越痛快……” “我第一次碰上血符门的两个魔主,张口就夸了个天花乱坠,得,人家一抬脚就把我踹掉了半条命啊!我气不过骂了几句,他们反倒是乐了起来,骂得他们心情好,只让我赔出去九成的货就放我逃命了,原本他们可都是杀光抢光的!” 说到此处,麻姓青年唏嘘不已,也是动了些真情:“我们凡人哪里斗得过仙人和魔主,干这行,就是把脑袋割下来栓裤腰带了!” 梦司谣稍稍缓和了脸色:“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做?” “赚得多呗!”那麻姓青年说到兴处,那对三角眼格外有神,“你别看仙魔两道整天端个架子,跟对方要打要杀的,其实他们有时候也需要互通有无,但又碍于颜面,不好直接合作交易。所以我们凡人商队来往倒卖货物,他们都是默许的!” “譬如丝吹草、碧灵藤是仙门地界独有的丹药药材,纳岩铁、磷筑石是魔门地界独有的炼宝材料,不论仙人还是魔主,都需要这些东西。没有商队,他们从哪里搞到手,难不成凑到人家面前去主动要吗?” “不说这些,就说我们流炎谷出产的朱玉蜜脯,喜欢吃的魔主不要太多,现在大批量都卖到渊萝岛去了,流炎谷光靠这么个不起眼的玩意儿就进项不少。不然为什么他们底蕴不如楚云宫和天照城深厚,却能跟后两者一争高下?” 麻姓青年拈起一块灵石晃了晃,道:“还不是靠积累的财富堆出来的么!” “所以啊干我们这行很有前途的,怎么样小兄弟,动心吗?” 他似乎脸上又浮现出一行大字‘加入我麻胜天商行吧!’。 “前途?”梦司谣看了他两眼:“那些正规的商行,背后才有仙门支持,而你们,没有。” 这话一出来,麻姓青年两只耳朵直接红透了,“咳咳,小兄弟,你可真……直接……” 说完,他又把铁扇往膝盖上一扔,撑住脑袋郁闷道:“我们也想投靠流炎谷啊,每年多上供些灵石也无妨,有他们暗中支持商队,危险会小很多。可人家嫌弃我们是小杂鱼,看不上!” 等麻姓青年结束消沉后,梦司谣追问:“还有其他信息么?” “有有有。” 麻姓青年又介绍了一些外岛城池,都是大型的凡人聚集地,还讲了渊萝岛特有的风土人情,一些要注意的禁忌。 最后他又兴致盎然的说起一些人尽皆知的魔门八卦: 什么水月云府的水云夫人骨龄一百四五十了,还跟那谁谁十几个年轻漂亮的魔主勾搭在一起;又什么星陨圣宗的圣子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被他父亲撵了半个渊萝岛,最后抓回来的时候裤子都没穿…… 他自己说得乐不可支,大笑连连,结果一看梦司谣,早就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假寐去了。 * 夜色深了,荒草连绵的野地在冬日格外寒冷,连蛮兽栗牛都一步两步磨蹭着不愿前进,只想蜷缩在一起取暖。 商队找了个背风口,挂起笼火,围成一圈煮食晚饭。 食物的香气渐渐在营地发散开来,寒风呼呼啸着,及人高的荒草在薄霭中左右摇晃,远远望去形似鬼魅。 梦司谣靠在货车边,仰头望向天际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麻姓青年亲自端了一碗酱汤面过来,笑得三角眼都眯成了缝,“小兄弟,吃点东西吧?” 梦司谣默默接过,吃了个精光,不一时便缩到货物后面,拉出条毯子睡下了。 笑谈声还在继续,商队的人围坐在一起,脸上表情依然欢快,手中却摸出了利器。 “少公子,那兔崽子的药效发作了,动手吗?” 能轻轻松松拿出一百块灵石的,根本不是穷人,身上应该还会有更多的灵石。 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神色紧张忐忑不安,指不定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半路杀了也不会有人追究。 麻姓青年犹豫了片刻,眼神里闪过一丝蛇蝎般的毒光,他做了个手势,“干!” 三番四次邀请加入都视若无睹,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榨干他剩余的价值。 麻姓青年点了两个下刀快的好手,跟自己一起摸了过去。 * 笼火悬挂在车上微微摇晃,白惨惨的火光下,梦司谣裹着毯子躺在那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寒风吹起鬓边的碎发,拂到他那灰扑扑的小脸上,张牙舞爪的有些凌乱。似乎是被那发丝引得发痒,精致的鼻尖皱了皱,轻轻打了个喷嚏。 细密纤长的睫羽垂拢,像是合了翅膀栖息的蝶,他眉心微微拧起,不知道是在梦里看到了什么,神色间有种引人怜惜的凄苦。 不知道为什么,麻姓青年定定的看了他几眼,突然就心软了。 第24章 内岛 手下掩着口鼻小声催促:“少公子?” 麻姓青年收起利器,手肘捣向身侧两个手下,压低声音骂:“滚滚滚……” 两个手下灰溜溜的回到火堆旁,跟其他人去哭诉少公子的临阵变卦了。 麻姓青年鬼使神差,又跑到自己的衣箱里,左挑右挑,捡了件厚实的冬衣出来。 “完了完了,少公子怕是发癔症了!” 火堆旁的手下见到他拿着衣服往货物后面去,哪还有不明白的? 麻姓青年把那件冬衣盖在了梦司谣的身上,还帮忙把毯子掖好一些。 他赶紧溜走,一边嘴里还不住的念叨:“亏本了,这回真亏本了。” 等到他走后,地上的梦司谣睁开了眼睛。 手掌伸出,攥了攥身上那件冬衣,他把眼中的阴戾按捺下去,翻了个身继续休息。 * 寒冷的夜晚很快便过去,等到日光升起,商队再次上了路。 “少公子,出事了!”探路的手下回来禀报消息,前方出现流兽的痕迹,有其他商队遭到了攻击。 继续向前,他们没多久就看到了那个成了一片狼藉的营地。 货车倒在地上,残破的货物散落得到处都是,发黑的鲜血结出一层薄薄的脏冰,踩在上面发出‘嘎啦’碎裂声。人与蛮兽似乎都被流兽嚼碎吞食了,营地里留下的只是极为细碎的骨肉渣滓。 看到如此情状,商队的人都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眉宇间有些畏惧。 麻姓青年自信满满的取出一把利刀,“大家别怕,本公子早有准备,求来了一把仙人铭纹过的仙刀!” “只要流兽敢来,本公子一刀砍翻,叫它们有来无回!” 他是纳灵境的凡人,虽不算真正的修士,但也有点儿稀薄的仙灵力,涌出来附着在那把仙刀上,看起来莹莹发亮,立刻就把手下一批人安抚住了。 梦司谣看了看他手中的‘仙刀’,刀面光洁无瑕,不过是用黑墨涂了些鬼画符在上面,也不知算哪门子的符文。 再精明的凡人,碰上仙门的骗子,也是没了脑子。 * 麻姓青年的嘴确实会惹祸,当晚他们就碰上了流兽。 在冬日实在饿得慌了,那群虎狼豹彘忍着对火光的畏惧,向营地围了过来。 ‘吼——吼——’ 嘶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黑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流兽来袭。 蛮兽栗牛哞哞叫着,围拢在一起烦躁不安,不断的踢踏盆大的牛蹄,作驱赶状。 商队的人还算训练有素,麻姓青年一声令下,他们都滚到火堆旁,组成犄角之势,取出利器,挥舞火把,发出叫嚷威吓那些流兽。 麻姓青年持着仙刀,将梦司谣护在身后,“小兄弟你别怕,这种情况为兄碰上了无数次,就没一次受过伤。你在我身后躲好,免得待会儿仙刀挥动,伤了你的胳膊小腿!” 他又朝其他人喊:“大伙儿打起精神,最近仙门的伤药涨价,受了伤治疗起来可不便宜!” 这话一出,梦司谣明显感觉这群人的身子紧了紧。 说话的功夫,流兽早就失去了耐心,龇开利齿流着涎水扑了上来。 “杀啊——” 麻姓青年大喊一声,持着仙刀重重一劈,卡在了面前流兽的脑骨里,一时间根本拔不出。 “诶,我的仙刀?!” 眼看着下一个流兽已到身前,麻姓青年却还没把武器拔.出来,其他人大惊:“少公子!” 千钧一发之际,旋风般的身影直掠而出,淡红光芒撕裂寒风,‘唰唰唰——’凄惨的兽吼声响起,腥臭滚烫的兽血溅射开来,不一时就滚落了一地兽颅。 火焰被劲风扬起一丈多高,火星飞舞到空中又极速湮灭,熊熊烈火背后,众人看到了梦司谣那张冰冷无情的脸庞。 跃动的火光将黑暗驱散了几分,但却无法驱散他双眸的森凛,梦司谣手起刀落砍翻最后一只流兽,掌间骨刃迅速收起,没有温度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早点休息。” 直到梦司谣回到货物后面躺下,商队众人才发现凶残的流兽已经成了满地的兽尸,血腥味随着寒风呛入鼻中,周围死寂一片。 “都死了?” “我们安全了!” 众人欢欣大叫,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感到幸运。 麻姓青年放开仍然卡在流兽脑骨里的仙刀,粗粗的喘着气,望向货物背后的身影,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先前的心软。 * 十天过后,他们顺利的抵达了渊萝岛外岛。 等进了城,抵达一处货场,梦司谣便脱掉冬衣跳下了车。 见他要走,麻姓青年赶紧跟着下来,喊:“小兄弟,你一个人能去哪儿啊,不如就跟着我们吧!” 商队里其他人投来揶揄的目光,梦司谣拒绝,“我还有自己的事情。” 麻姓青年丧气的追问:“那名字呢,咱们算得上朋友吧,连名字都不可以互通吗?” 梦司谣犹豫了下,“你叫什么?” 意外的,麻姓青年脸色涨红,用铁扇挠了挠脑袋,声若蚊呐:“麻……” 周围手下偷偷笑出声,梦司谣沉默了。 麻姓青年以为梦司谣没听到,便鼓足勇气,“我叫麻小蔡,不是饭菜的菜,是草祭蔡!” 梦司谣点头,“我名谣,歌谣的谣。” 得到了答案,麻小蔡激动万分,微微抬手不知安放何处,再一次的做出邀请:“谣小弟,我是真心实意看中了你的身手,要是你愿意留下,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咱们兄弟联合起来,绝对可以干一番大事!” “不必,告辞。”黑色魔灵力从周身涌现,梦司谣直接凌空飞起。 “魔主?!” 麻小蔡跟身后一群人都惊得跌在地上,半天都没起身。 这段时间跟他们日夜相伴的人,竟然是一个魔主?而且还是从仙门地界逃出来的……难道是楚云宫在通缉的那个?! 麻小蔡回过神,想起先前那些可笑言行,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还谣小弟,明明是谣哥!” 他忙不迭站起身,嘱咐其他人:“有关谣哥的事情都把嘴巴闭紧,别四处叭叭惹祸上身,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本公子可不会花钱给你们收尸!” “我们明白的少公子。” “少公子放心。” 在连连称是声中,麻小蔡突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望向明朗的天空,难得的有些伤感。 还有机会,再见到么? * 梦司谣询问了路途后没有停歇,很快就到达了内岛的外沿地带。 上天仿佛在这里划下了一笔银钩,广袤的银色砂地宽近千丈,而长不见尽头,横亘在眼前将内外两岛分割而开。 前一刻身处外岛还是阳光明媚,下一刻踏入此地便是昏暗无际。这里仿佛永远都是阴云密布,轰隆雷声不断作响,偶尔还会有闪电落下,击打在银色砂石间,浮起一层肆跃的电弧,被银色砂石吸收而入。 梦司谣想起了迎仙台上,手持石盘引动雷电的仙修卜钦,会不会那个法宝就是由这东西炼制而成的? 思及至此,那道冲破漫天雷电的白色身影又好似浮现在眼前…… 梦司谣出了会儿神,忽然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下方地面有不少凡人的车辆在行进,时不时有闪电落下,惊起蛮兽的嘶吼还有凡人的呼喊。 凡人去内岛做什么?梦司谣有些不解。 * 一穿过银色砂地,便有凌厉寒风呼啸涌来,宛如刀锋割面。 梦司谣使用魔灵力抵挡片刻,恍然想起乾坤袋里还有大氅,连忙取出披上,这才明白白衣青年那一句‘你会有用的’是什么意思。 前方青土连绵,一望无际,没有任何的林木,唯有嶙峋的青褐怪石,宛如一根根锥形利刺,无论大小尽皆高指向天。 梦司谣降落身形,发现许多怪石竟然宛如参天古木一般粗壮,走入这片青土,仿佛是来到了怪石的世界。 飞掠了片刻,不远处有许多气息聚集在一起,梦司谣隐匿身形,悄悄靠了过去。 是一个大型广场,似乎是临时开辟而出,痕迹崭新,布局粗糙。聚集在这里的,有魔修也有凡人。 梦司谣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才知道这里在举行各大魔门的弟子招收,而先前路上看到的凡人,千辛万苦也正是为此而来。 梦司谣围上面巾,过去询问,“道友,此处招收弟子的,不知是什么门派?” 管事的魔修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为难,拍拍桌上的玉简,“你来晚了,玉鼎派和星陨圣宗前些日子就招收结束了,只剩下幻幽殿和其他一些魔门,你自己看着选吧,或者等下一次。” 听到幻幽殿还在,梦司谣松了一口气,“多谢道友,我就参加这一次。” “交十块灵石,先去那边测试灵根。” 旁边有凡人小心翼翼的问:“魔主,为什么他只要缴纳十块,我们要一百块啊?” 那魔修立时拔高嗓音,不满道:“没见他身上的魔灵力吗,人家是魔主,你有意见?!” 凡人畏惧的看了梦司谣一眼,唯唯诺诺的退下,不敢再多说一句。 梦司谣交了灵石,领了玉简,便走到广场中心的人群里排队,等待测试。 “灵根,上甲等!” 前方爆开高声惊叹,梦司谣抬眸望向前方,一个剑眉星目的凡人少年正被一群人团团簇拥。 “加入我离魂阁,可直接成为精英弟子!” “不,加入我巨灵世家,我家家主可亲自传授!” “还是到我银环谷来……” 这些魔修代表各自的门派抢夺人才,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耳畔响起一道极具磁性的嗓音,立时就让他们闭了嘴,“入我幻幽殿,可成为精英弟子,由天竹长老亲自传授,你,入不入?” 那凡人少年喜不自胜,立即下跪道谢:“陈轻愿意!” 梦司谣在后面看着,不由得攥紧指尖。 幻幽殿,他也想进! “下一位——” 终于轮到了,梦司谣走上前,将手放上了测试灵根的度灵珠。 黑色魔灵力涌起,那度灵珠立即浮现出一抹浅淡紫光,站在度灵珠身侧的老者微微点头,“灵根,上丙等。” 正有门派想要邀请梦司谣,但老者下一句话就让他们偃旗息鼓了。 “丹海成形,修为开府境初期。” 第25章 自毁 没有人开口邀请他。 面巾下,梦司谣紧紧咬住嘴唇,甚至渗出血珠都浑然不觉。 有些门派的魔修使者互相低声交流了片刻,才询问:“不知道友是否愿意到我门派,做个护法弟子?” 护法弟子,一个好听的称呼而已,实际上和俗世中的打手是一个意思。 “多谢厚爱。”梦司谣深呼吸一口气,把目光投向先前开口邀请陈轻的魔修,“但我想加入幻幽殿,成为幻幽殿的弟子。” 周围有人忍不住笑出声,随后笑声响起一片,都在讽刺他的痴心妄想。 幻幽殿的魔修皮肤黝黑,满脸的络腮胡须,虬龙般的肌肉鼓胀着,几乎将衣袍都要撑爆,看起来就是个力量极强的高手。 他听得梦司谣的话,连目光都懒得给予一丝,只是冷冷的笑:“如果是练气境尚且还有些希望,但你已经是开府境初期,丹海成形稳定,又如何成为我殿弟子,学习我殿功法?”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梦司谣不明白,“为什么不行?我愿意舍弃现在这身魔灵力,重新学习贵殿的功法。” 有在场魔修听不下去,开口驳斥:“舍弃?说的容易,如果你是一个练气境,由高手在旁助你,重新将丹海化形并不困难。但你是开府境,自毁丹海的痛楚根本不是寻常人所能承受的!” 又有人嗤笑出声:“你们跟这么个小子较真做什么?我看他就是消遣咱们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魔门派出来的滑头!” 站在度灵珠旁边的老者连连挥手,不耐的驱赶梦司谣:“好了好了,你要是不愿意加入那些门派就离开吧,后面还有一大帮人呢,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梦司谣活了两世,却也对这些事情毫无了解,眼看着有魔修要把他赶出广场,心急之下忍不住喊:“我是真心想要加入幻幽殿的,我愿意以命劫起誓!” “命劫?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幻幽殿的魔修仰天大笑,磁性嗓音传遍整个广场。 “就算你起誓又如何,命劫只有在渡天劫的时候才会发挥作用。而你不过是个开府境修士,能不能结出金丹还是未知之数,更别提修炼到金丹境大圆满,再去渡那三九天劫,又是何年何月?!”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就凭一个目前对你没有任何约束作用的命劫起誓?小子,你太天真了!” 那魔修声音中气十足,一字一句落入所有人耳中,引得场上一阵喧闹。 “我也不信命劫,那东西在修炼到金丹境大圆满之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 “幻幽殿已找到珠玉,何必再接收这样一块鸡肋瓦石?” “就是,前头那个上甲等灵根的凡人少年,可不比这个上丙等的开府境小子强?” 听得有人夸赞,陈轻暗喜,少年人好胜心强,他看向梦司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带了傲然与挑衅。 上丙等的灵根,天资还算可以,但跟自己比起来,差远了! 想进幻幽殿?呵,不、够、格。 梦司谣读懂了陈轻的眼神,但长期以来的压抑生活让他拥有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忍耐力,所以他没有挑衅回去,只是定定望向幻幽殿那个魔修。 想变强,就需要幻幽殿的功法,如果毁了成型的丹海才能重新让别人正视自己,那就这么做。 喉间微微洇起一丝血腥味道,梦司谣语气坚定:“如果道友非要我自证决心,那我可以现在就废掉这身魔灵力!” 有唯恐天下不乱的魔修欢呼起来: “废啊,你倒是废一个啊!” “大伙儿都看好了,这小子要自毁丹海啦!” “这种事我活了一甲子还真没见过,小子,你快动手!” 梦司谣扫视全场,狂肆大笑的脸庞、冰冷无情的脸庞、皱眉发苦的脸庞,无一例外,都以轻蔑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根本就不相信,他真有这种勇气。 缓缓闭上眼睛,呼吸片刻再度睁开,梦司谣毅然决然的抬起手,掌间涌现黑色魔灵力,朝着自己的丹田狠狠击下! 这一刻,幻幽殿的魔修终于把目光转了过来,锐利的黑眸中,有着一丝颤动。 鲜血喷出,瞬间染红了面巾,梦司谣倒在地上,全场一片哗然。 “奶奶的,自毁丹海,元气大伤,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他真疯了啊,不然为什么放着护法弟子不当,非得要进幻幽殿?” “呵,我看他是有特殊目的,说不定是某方势力训练的暗桩,否则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排队的凡人生怕惹上麻烦,连连往后退去,在周围让出了宽阔的地面。 满场之人或坐或立,衣衫煌煌,仪表堂堂。 低到尘埃里的,只有蜷缩在地上的梦司谣。 度灵珠旁边的老者不忍心看了,踏前一步温声劝解,“孩子,不值得啊!你的灵根不错,继续修炼下去,未来前途大有可期,何苦这样糟践自己……” 丹田内的灵力雾海此时已经破碎了,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积蓄起来的灵力各自为伍,结成了一团团小型气流,在丹田内四处乱窜,引发剧烈的痛楚,直传到每一寸肌肤。 仿佛整个人都被绑在磨盘上被狠狠辗轧,梦司谣整个身体都开始痉挛抽搐。 他倒在地上,费力的喘了好久,所有人都以为他再也起不了身。 然而,他还是强撑着痛楚,一点点站了起来,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活到现在……我没过过……什么安生日子……” “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想变强……哪怕……只有一丝机会……” 他每说一句,便吐出一口血。面巾尽数被染红,甚至最后再也无法吸收,下沿开始滴落血珠。 “这是我的决心……不知我能不能……成为幻幽殿的弟子……” 决心不是假的,痛苦也不是假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露出来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肤色甚至成了病态的青白,原本灵动的眸光也开始涣散,俨然……重伤了! 整个广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了幻幽殿的魔修。 深深吐出一口气,那个魔修饱含歉意的说道:“我很佩服你的意志力,但是你来得不巧,我殿此次只招收灵根上甲等与上乙等的弟子。如果道友愿意,可以等待明年的此时,我殿会再来此地,或许那时候……”. 他的话没有说完,梦司谣眸子里已经死灰一片。 明年,他要如何拖着这副残破的丹田,等到……明年?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落入众人耳中,迷人的香气涌入所有人鼻中,只听得上空有一道娇媚的女人声音响起:“哎哟,沧昀道友,你们幻幽殿未免太过分了哦~!既然你们此次只招收上甲等和上乙等,为什么不在这位小弟弟自毁丹海之前就说清楚呢?” “魔女月灵胧!” “嘎嘎,有戏看了。” “沧昀的老相好……” 嘈杂的议论声中,一道浅紫色的身影翩然落下,朝着广场中心款步走来。 女人的穿着有些暴露,领口大大开着,春光随着水蛇腰肢的摆动,时不时乍泄而出,引得周围一阵骚动。 鹅蛋脸上眉若细叶,一对杏眸水波盈盈,仿佛对所有人都含着缱绻的爱恋之情。她的容貌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胜在一身气质,实在是妖娆至极。 她走到梦司谣身边便停了下来,微微低头,樱口红唇扬起笑容:“小弟弟,你真是傻的可爱啊,自毁丹海之前怎么不看看清楚,人家只是耍你玩呀~!” 沧昀见她出现,剑眉直接拧了起来,“月灵胧,你整天穿成这幅样子像什么话,浪给谁看?!” “要你管?我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反正不是浪给你看!”哪怕是愤怒的情绪,月灵胧脸上也带着引人犯罪的媚态。 沧昀冷冷一笑,眼神凉薄至极,“的确,像你这样喜欢四处勾搭的贱人,哪里有半分羞耻心?!” 月灵胧脸色一变,恨恨咬牙:“是,我是比不得你最有良知,连自己兄弟的道侣都敢上!” “你——” “哼!” 梦司谣再一次倒在地上,眼眸半合,出气多进气少了。 月灵胧俯下身子,饶有兴致的打量他的眉眼,胸前垂落一抹白嫩风景,尽数落入对面修士的眼中,看得他们眼睛都直了。 沧昀脸色铁青,已然到了爆发的边缘,索性不再停留,用魔灵力卷起身侧的陈轻,直接踏空离去。 月灵胧的眼中有失落一闪而逝,下一刻,她叉住水蛇腰身,低下头笑眯眯的问:“小弟弟,既然你都这样了,要不要来我们水月云府啊?” 逆着光,梦司谣看不清她的面容和表情,只看到一圈光晕,将她的鹅蛋脸庞勾勒出温柔亲善的弧度。 这一幕,让他铭记在心里,很久很久。 水月云府…… 这是黑暗中出现的唯一希望,梦司谣费力的点头。 “愿意……多谢……” 第26章 云府 ‘咕嘟咕嘟——’ 炉火旺盛,土罐里的药汤沸了,白气顶着小盖不断作响。 梦司谣清醒过来的时候,口鼻中满是药苦味。 他动了动身子,想要起来,可是全身都跟针扎一般的痛,禁不住闷哼出声。 守炉子的小童听到动静,忙不迭的凑到床边,睁着一双大眼睛,“师弟师弟,你醒啦?” 梦司谣愣了下,忍住疼痛奋力一挣,退到床里面,防备的望着他。 面前小童身穿一袭宝花纹的雪青衣衫,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见到梦司谣害怕,连忙摆摆小手,“我叫水峻,月霖魔师的弟子,修为练气境初期,算是你的师兄哦。” 梦司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身处水月云府,便动动干枯开裂的苍白嘴唇,问道:“我、我睡了多久?” “整整五天了,师弟,你还能起来吗?水月师祖说,若是你醒来,便让你去寻她。” 水月师祖?梦司谣猜测此人应当是水月云府的府主,便挣扎着起身下床,“还请师兄带我过去。” 进了人家的门派,自当遵守规矩,幻幽殿的引魔天篇学不到了,但第二适合的水灵魔卷就在眼前,他一定要把握住。 “等等。”水峻迈着小腿儿,跑到炉边动作熟练的把药汤倾倒入碗里,端到了床边,“师弟,你先把这个喝了吧。” 梦司谣颤着手接过,差点把药汤都打翻,这是自毁丹海的后遗症。 水峻见他吃力的手背暴起了青筋,连忙说:“师弟,我来端碗吧。” “不必了,我可以。”梦司谣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稳定下来,他仔细闻嗅了那药汤片刻,迟疑着没有喝。 水峻以为他不喜吃药,便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些果脯,“你要是怕苦的话,就吃这个朱玉蜜脯,很好吃的。” 晶莹剔透的蜜脯递到面前,小童的脸上满是真挚,梦司谣不好意思的接过,为自己的过度警惕而感到羞耻。 不再犹豫,他一口闷下碗中的药汤,将蜜脯放进了嘴里。 酸甜可口,滋味妙极。 “多谢师兄。” 水峻伸出小胳膊扶他下床,“我带你去找水月师祖。” * 白色晶玉散落在地上,铺陈为纤尘不染的道路,两侧种植了不少奇花异木,时不时有玩闹的灵兽奔跑追逐而过,朝梦司谣发出轻微的嘶吼声。 有白色小雀扑棱着翅膀降落,停在水峻的肩膀上,歪着圆鼓鼓的小脑袋吃下递过去的草药种子,便再度飞起,掠到空中。 这里的温度让梦司谣感觉很舒服,像是春末夏初,暖和极了。抬头看去,可以看到上空周围隐隐有一圈光罩,应该是水月云府设下隔绝禁制的效果。 * 沿着道路走没多久,就听到轰隆水声落入耳中,左右两道瀑布从山崖两侧倾泻而下,汇聚在山崖下方的湖泊里,化成蜿蜒河流不知延伸向哪里。 漫天水雾被激起,细密的水珠打在梦司谣的脸上,干涸紧绷的肌肤稍稍放松了些。 山崖与对岸相隔两望,中间横放了一根千年古木为以作桥梁,古木周身缠绕生长着蓝色丝花儿,挤挤挨挨在一起,成了一座蓝色花桥。 走过花桥,再往前去,便穿过了他们所在的东区,来到了水月云府的中心。 * 前方是一棵极其庞大的水晶花树,树干盘旋搭建着牢固宽阔的白色晶玉栈桥,依次连通上下四层区域的空中连廊,作为中转地带,供弟子向其他区域行去。 不断有笑声传来,梦司谣站在东区连廊里,可以看到栈桥和连廊上正有不少身穿雪青衣衫的魔修来回穿行。 整个树冠广阔遮天,晶莹剔透的花枝垂荡在四周,甚至有许多垂荡到了空中连廊的屋檐上。 近距离观察,梦司谣甚至能看到花枝上生长着一朵朵的五瓣晶花,花心泛着粉紫蕊色,点点朦胧,若有似无。 天光透过树冠来回折射,泛起如梦似幻的柔和莹光,莹光交织相汇,在上空树冠之间形成了一方迷蒙的圆‘月’。 有清澈水流从花树上淌下,到空中连廊下方平缓的地便形成潺潺溪流,阵阵白雾从中泛起,聚成一团团浮动升空,成了‘云’。 “水、月、云……”梦司谣不由得停下脚步。 水峻拉了拉他的衣角,带着他继续前行,脆生生的嗓音可爱极了:“师弟,你初来乍到,我给你介绍下吧。” “如今咱们府里共有精英弟子三十七人,普通弟子二百八十九人。不算骨龄,弟子之中,金丹境六人,开府境九十三人,练气境二百二十七人。” “咱们的老祖已是元婴境强者,但他已经闭关近百年啦,怕是还要继续下去,所以你可能很久都见不到他。” “原本府里是水云师祖主持大局,听说她十几年前受了伤便一直在闭关,我年纪小来得晚就没见过。现在换成水月师祖主事,她是水云师祖的师妹,金丹境后期,把你带回来的就是她老人家。” “咱们一共有五名长老,也都是金丹境,我的师父月霖魔师就是其中一位。” 梦司谣想起麻小蔡的话,便问:“水云师祖是水云夫人?水月师祖可叫月灵胧?” 水峻连连摇手,神情认真,“师弟,虽然事实如此,但咱们弟子不好这样喊的,不礼貌。” 梦司谣有些抱歉:“多谢师兄提醒,我会牢记的。” * 一路行去,碰上不少弟子,他们见到相貌俊美的梦司谣,纷纷眼中放光,询问:“水峻,你身边这位少年郎是……” 水峻笑着回答:“他是水月师祖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个魔修,今后就是咱们的师弟啦!” “原来是他!” “谁啊?” “就是那个被幻幽殿耍骗的孩子。” “自废丹海的那个吗?” 有几个女弟子瞧着梦司谣面色憔悴青白,掩藏在袖子里的手还在不断颤动,不禁红了眼眶。 自废丹海,那该多痛啊! 她们团团围拥过来,将乾坤袋里的东西取出,递到了梦司谣的面前。 “师弟,这是百年黎须参,对调养身体很有好处。” “师弟,把这养心丹拿去吃吧。” “师弟,我这有一道独门秘技,可以温养经脉哦。” 梦司谣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下意识就往后退去,青白的面容浮现出些许失措。 “多谢……不用了……” 见他慌乱忐忑犹如受惊的小鹿,这群女弟子越发心疼,也不勉强,转而将东西塞到了水峻的手里,“好好照顾师弟。” 后面一些男弟子也走过来,将一些杂物取出,对梦司谣说道: “这是师兄我前几日炼制出来的魔灵符箓,送你了!” “我想师弟应该缺无主飞剑,这些拿去吧。” 有一个男弟子脸色通红的靠近,结结巴巴:“师、师弟,这是我炼、炼制的法宝,送、送你……” 他猛地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水峻手里,狂奔而逃,不一时连廊上就没了他的踪影。 其他弟子齐齐大笑: “哈哈哈哈,你们瞧瞧他的样子!” “水祁竟然也会害羞了?” “等会儿去了练功场再逗他!” 又寒暄几句,这群弟子便告辞离开,前往北区去修习功法了。 望着那群人嬉笑打闹的背影,梦司谣迷茫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水峻听到这话无法理解,歪着脑袋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些疑惑:“怎么会这么问,你是我们的师弟啊!” 你是我们的师弟啊…… 多么理所应当的回答。 想到上一世的那座云中天宫,梦司谣的手抖得越发厉害,沉默许久,他苦涩一笑,“是吗?” “当然是啊!”水峻又笑道:“不过也是师弟你长得好看,大家都喜欢你。” 梦司谣颤着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水峻手脚麻利,迅速将东西拾掇好,问:“师弟,你有乾坤袋吗?” 梦司谣犹豫片刻,摇摇头,“还是先放师兄那儿吧。” “嗯,我先帮你保管,等你领了弟子衣衫和身份玉牌,有了自己的乾坤袋,我再给你。” * 走出连廊,前方道路便是白色晶玉铺成的栈桥,踏足其上,两侧有‘云’团飘来,犹如身临天际。 水晶花树的巨大树干近在眼前,甚至能倒映出清晰的身形,梦司谣望了几眼与自己同行的影子,顿住了脚步。 这影子,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梦司谣忍不住伸出手,按在树干表面,去触摸‘他’。 在这一刻,仿佛有亘古遥远的传唱声在耳畔悠悠响起,整棵水晶花树陡然爆发出璀璨绚烂的光芒,夺目四射,直贯天地! ‘嗡——嗡——嗡——’ 树干开始震动,垂荡下来的花枝无风自摇,五瓣晶花一朵接一朵离开花枝,急掠在空中飞旋,迸裂开来化成齑粉! “师弟快走!” 水峻小脸煞白,连忙伸手去拉梦司谣,迈动短腿带他奔下栈桥。 栈桥之上一片惊叫,那些弟子纷纷回到最近的连廊,忐忑不安的议论起来: “为什么府树的花谢了?!” “发生了何事啊?” “我们去禀报长老!” “呜呜,好可怕……”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你们快看,有字!”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花树散发出的光芒间,有金色古字不断飘浮而出,飞舞在穹盖般的树冠下,形成了晦涩难懂的经文。 经文在空中形成的一瞬间,磅礴威压如山而至,形成强大的冲击波,向着四周发散而开! 千绦万缕的花枝尽数坠落,‘轰——轰——’栈桥赫然坍塌,相通的连廊‘咔咔咔!’出现数道巨大裂缝,所有人都被掀翻倒下,痛呼响起一片。 几位长老急速行来,望向那空中的经文,尽皆愕然。 “这、这是……” 第27章 经文 与这棵花树遥遥相对的一间居所内,月灵胧望着那几行经文,惊诧到无法呼吸。 金色古字,怎么会突然出现?! 一掌拍断窗棂,她飞身而出,瞬息便来到了树冠之下。 葱白玉手微微伸出,她想要触碰近在咫尺的经文,却又敬畏的收了回来。 这气息不会有错,眼前出现的,是云府的功法——水灵魔卷! 难道…… 几位长老见她出现,齐齐飞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口: “府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什么不好的兆头?” “看这经文的气息,似乎与咱们的前两卷功法……” 玉手抬起,止住他们的议论,月灵胧的眼眶竟微微红了,胸口剧烈的起伏,她后退了一步,“尔等,随我参拜!” 金光流转,映照着每个人的面容,所有弟子挣扎着站起身,互相扶持立定,抬头望空,随着空中的几道身影俯下腰背,虔诚行礼。 梦司谣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他好像……搞出了什么大动静。 行礼完毕,月灵胧随即转身,当先看向了一名年纪较轻的男子,“月霖,先将经文烙下,参照门派古籍,比照出经文含义。” 那男子正是月霖魔师,此刻他也明白眼前的经文恐怕干系重大,清隽的面容不由得带了些肃穆,俯下身子恭声应答:“是,师父。” 月灵胧又看向一位老妇人,吩咐道:“烦请水珍师叔带人照看受伤弟子,分发丹药。” “是,府主。” 最后月灵胧吩咐一位中年男子:“云弛,带弟子修葺连廊,重建栈桥。” “是,师叔。” “几位,若有弟子问起府树一事,便先不答,嘱咐他们不要将今日之事对外宣扬。”吩咐完毕,月灵胧扫视下方众弟子,眸光有些疑惑。 当她目光转到东区连廊的时候,突然飞掠而下,一把抓起在那里发呆的梦司谣,踏风离去。 * 眼前场景骤然变化,梦司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一处房间内。 看到面前美人椅上的浅紫色身影,他立即俯身行礼:“弟子见过水月师祖。” “小弟弟,几日不见,你怎么这么生分了?” 月灵胧掩唇一笑,一对盈盈杏目上下打量着他,点头道:“刚才是你,引发了府树的变化。” 她是肯定的语气,并不是反问,显然知道其中关窍。 梦司谣吃惊,虽然也有疑问,但因着防备之心,没主动询问,只是一言不发的站着。 月灵胧看着他的眼神由讶异转为警惕,不禁哑然失笑:“小弟弟,你还真是个谨慎的人呢……” 望着他憔悴的面容,还有微微发颤的手,月灵胧也不卖关子了,“坐下吧,我跟你说些话。” 梦司谣也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便道了谢坐在她面前。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府树是因为你而变化的?” 月灵胧这回的穿着正常了许多,与第一次相见之时判若两人,她斜倚在身侧的桌上,眸光下落,“看你的手。” 听得此言,梦司谣连忙低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左右掌心之中都浮现出了一枚粉紫色的朦胧图案——五瓣晶花。 “这是什么?” 说话间,图案又如冰遇暖,悄无声息的化开,散于空气之中,彻底不见了。 梦司谣颤着手来回翻转,手心手背却再也没有东西出现。 “这是府树与你之间的一丝感应,如今感应中断,自然图案便没了。” 月灵胧叹口气,似乎是被牵动了什么思绪,娇媚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失落的怅惘。 “想知道,这棵府树的故事么?” “据我派古籍所载,当年创派始祖偶得了一颗水莹花种,种下后历经百年长成花树,开得第一季五瓣晶花,引来了神凤朝贺。” “始祖取酒相待,神凤心喜,凤喙一吐赐下灵力,树身之上浮现出四卷经文。便是如今众人所知的我派功法,水灵魔卷。” “得了四卷经文,始祖修习大成,创立水月云府,至今已过千年。可惜这千年之间,我派遭逢大难,使得四卷经文失落了后两卷,再也无踪可循。所以不瞒你说,现今我派所有人修习的全部都是水灵魔卷的前两卷,事实上,是一部不完整的功法。” “正是因为功法不完整,以致我派实力大落,后续提升难上加难,当不得渊萝岛魔门前四。” 不完整的……功法。 梦司谣双唇微动,不愿相信。 如果同样是残缺的功法,那千辛万苦来到渊萝岛加入水月云府,到头不还是一样的结果? ——到了金丹境之后,就会影响后续的提升。 想要继续提升,就必须寻得后面两卷继续修习。可如果简简单单就能寻找到后两卷,水月云府还会是现在的样子么? 那个人,那位前辈,是不是不知道这些,所以才推荐他过来寻找水灵魔卷? 梦司谣站在那里,浑身发冷。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他觉得自己的气运衰到了极点。 丹海毁了,幻幽殿无法加入,触手可及的水灵魔卷又是残缺的…… 月灵胧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反而是激动起来,声音也高了许多,“但我没有想到,因为你的出现,引发府树变化,竟然……让失落已久的第三卷,再度现世!” “什么?” 这句话像是巨石投入湖泊,梦司谣不由得将身子微微前倾,问道:“刚才那空中的经文,是水灵魔卷的第三卷?” “不错,小弟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月灵胧微微侧过了脸颊,她似乎不想让梦司谣看到自己的脆弱。然而泪花却抑制不住,从泛红的眼眶里浮涌而出。 一个金丹境高手,一派主事人,不该有这样的失控情感。 但梦司谣感觉得到,她心中似乎还有别的烦恼,积压了太久,才会在此时一齐爆发出来。 脑海里仿佛有一条丝线,将一些细碎的线索串了起来。 元婴境老祖闭关百年,而水月云府正是从百年前开始衰落,从渊萝岛魔门前四跌至中等位列。 而那个水云夫人,流传出去的消息将她描绘成了一个作风混乱的魔女,然而水峻却说,她早在十几年前就受伤闭关。 这两者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故事就不得而知了。 水月云府,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正当梦司谣思索之间,月灵胧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恢复成原本妖娆媚人的模样。 “小弟弟,你能召出失落已久的第三卷,说明与我派极为有缘。修行一途,一看天分,二看缘法,三才看勤奋,得了前两者,就得了事倍功半的效果。我想我不会看错人,你加入我派,定然大有所成!” “若不是我师尊水情老祖正处闭关,我一定让师尊收你为关门弟子,亲自传授你功法。但如今……” 月灵胧面露尴尬,生怕梦司谣拒绝一般,说道:“不知你是否愿意成为我师尊的记名弟子,这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梦司谣没有立刻应下,只是说:“水月师祖,其实我在云府中做个普通弟子就行了。” “你不想先一步修习第三卷吗?做底下的普通弟子,有些事情方面,权力不如做我师尊的记名弟子大。”月灵胧笑了笑,坦然道:“当然我也有私心,第三卷如今尚未破解,恐怕我还要借助你的力量。” 她眼神磊落光明,不似作假,梦司谣犹豫片刻后便应承了下来,“多谢师祖。” 月灵胧受了他一拜,语气亲近不少,“你先回去休息,晚些时候我派人将东西送到你那里,等过几日挑个时间举行简单的仪式后,你就是我的师弟了,我再助你重塑丹海,修习水灵魔卷。” 听得此言,梦司谣咬了咬牙,“我想自己重塑。” “你——”月灵胧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手指伸出,轻轻点了点空气,“傻小子,有我帮忙,你可以省不少麻烦啊,我来替你压制紊乱的灵力,它们就不会四处乱窜引发痛苦了。” “习惯了,我熬得住。”梦司谣定定的看着她,“靠自己的力量重塑,效果应当更好,对吗?” “话虽如此,但……”月灵胧踟蹰着,还是说道:“先照你的意思来吧,如果失败了,我再出手帮你。” “多谢师祖。”梦司谣起身,再度行礼。 月灵胧连连挥手,柔声道:“你受了伤,不必讲究这些,先回去休息吧。我今日与你说的话,记得不要告诉其他人。” 梦司谣点头,“我明白的。” 她喊了一个弟子进来,将梦司谣送回去。 * 月灵胧的居所在南区,正对府树,矗立在山头。 这里也是铺了白色晶玉的道路,种植着奇花异木,与水月云府的其他地方并无差别。 但奇怪的是这里的东院,被一道光罩阻隔,设了禁制。 梦司谣跟着身前的弟子顺着道路往外面走去,经过东院的垂花门时,看到了坐在秋千上的一道水红色的身影。 是一个女人,她低着头,坐在满院盛开的鲜花前,似乎在缝补衣衫。 当梦司谣看向她的时候,她正好也抬头看了过来。 那双迷茫哀愁的秋水长眸,突然浮现出一阵清明光芒,那个女人扔下手里的衣衫,踉跄着奔过来,朝梦司谣撕心裂肺的喊:“星儿,你是我的星儿吗?!” 第28章 母亲 星儿? 梦司谣看了看左右,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喊谁。 前方带路的弟子名为水桐,他俨然早已习惯这样的事情,脸色都没有变,只是催促梦司谣:“师弟,别看了,先走吧。” “不要走!星儿,是娘啊,娘在这里!” 眼见着梦司谣要离开,那女人周身爆发魔灵力,疯了一般攻击着面前那道将她隔绝阻挡的光罩。 她原本简单的挽了个发髻,此时发髻散乱,长发贴面,让她看起来有些诡异可怕。 汹涌气浪将地上的白色晶玉冲卷爆开,光罩根本承受不住她的攻击,‘咔啦啦——咔啦啦——’裂纹不断产生,俨然要碎了。 这女人的实力很强,可似乎不太正常。 梦司谣没有多想,转身便跟上了前方的水桐。 “星儿!” 那女人再度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轰——’得一拳击碎面前的光罩,飞身而出,伸手抓向梦司谣。 下一刻,浅紫身影凭空而现,一掌与那女人狠狠相撞,爆开的余波直接将梦司谣和水桐掀翻在了地上。 月灵胧柳眉倒竖,高声道:“他不是星儿,你认错了!” “我没认错!”那女人咆哮着,秋水长眸里满是阴戾,“他是星儿,就是我的星儿!” 说着,她又看向了地上挣扎爬起的梦司谣,阴戾之色顿时消失,转而代替的是似水温柔,“我的星儿摔倒了,别怕,有娘在……” 她降落身形,怪异的微笑着,张开手臂,似乎想要走过来把梦司谣抱起。 月灵胧拦在面前,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继续前行。 “清醒一点,他跟你先前看到的那些孩子一样,只是府里的弟子!”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认错,他就是我的孩子!” “够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接受现实,你的星儿早就死了!” 此言一出,女人的脸色瞬间惨白,浑身战栗着,她伸出两只皮包骨一般的手,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拽扯下来不少。 她如同没有痛觉,只是在自言自语: “不可能,你骗我,你在骗我!” “星儿刚刚还在对我笑,我还在给他做衣裳,他快过生辰了,他要十七岁了……” 月灵胧沉沉吐气,玉鼻变作通红,有些无法压抑内心的波澜。 “死了,星儿在两岁那年,就死掉了。” “啊啊啊——” 厉声尖叫彻响整座山头,浩瀚魔灵力从女人周身爆开,她的眼神变了,变成了嗜血的修罗。 这一刻,她的修为仿佛挣脱了枷锁,得到了释放,超过月灵胧太多! 乌云滚滚而来,天际雷鸣不断,整个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道,令人无端心慌。 月灵胧望了天空一眼,面色大变,连忙飞身而起,喊道:“快停下!” 那女人根本不听她的话,踏前一步,手捻法决,额间光芒大盛,一朵红色五瓣晶花凭空而生。 晶花出现,倏忽之间昏天暗地,飞沙走石,‘呼——呼——’狂风啸叫,整个山头都开始剧烈颤动。 那女人遥遥一指月灵胧,厉声道:“杀了她!” * “劫云……” “是哪位长老要渡劫了吗?这劫云好可怕啊!” 水月云府的弟子们聚集在较为安全的地带,望向已经压至府树树冠上的沉沉黑云,惊恐不已。 “怎么会有劫云?!” 其他地方,数道虹光凌空飞起,朝月灵胧居住的地方急速赶来。 * 时间仿佛停滞了,周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空中唯一在动的,就是那朵红色晶花。 “停下!!!” 眼见着面前的女人发了狂,月灵胧没有办法,将一道隔绝禁制布在梦司谣和水桐周身,咬着牙挺身而上,同样将一朵紫色五瓣晶花唤出。 两朵晶花飞旋着赫然相撞,空气被撕裂,迸发无数道风刃,朝着四周乱射开来。 ‘轰——’周遭一切经受不住这冲击,尽皆溃败坍塌! 房屋倾倒,花木碎裂,土壤翻卷,唯一完好的,就是梦司谣所在的地方。 而在上空灼目绚烂的虹光里,一道浅紫色身影犹如受伤的燕雀,直线坠落下来。 月灵胧,受伤了! 然而上方那枚红色晶花却没有停止,在空气中拖动长长的黑色气旋,再度追上月灵胧,向着她的胸口重击而下! 乌云间电弧肆跃,隐隐将要凝结出一道极为可怕的粗壮电柱,似乎随时都会劈落下来。 月灵胧面露惊恐,却不是因为那朵即将取她性命的晶花,她向着空中大喊:“师姐!压制修为啊!” 眼泪从杏眸中随风飞出,却根本动摇不了那女人的一丝心绪。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清朗爽脆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娘!我是星儿啊,您不要我了吗?!” 梦司谣奋力冲出月灵胧设下的防御光罩,在狂风间合拢手掌,向天高喊。 墨发扬起,紊乱的气流将他的脸颊割破,鲜血殷红,血痕道道。 “星儿……星儿……” 那女人身子一僵,望向下方的瘦削身影,不住的喃喃。 红色晶花停在月灵胧身前,没有再进一步。 梦司谣见有效果,连忙继续喊:“娘——” 话音未落,水红身影飞降而下,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 “真的是星儿,我的星儿,好孩子……” 梦司谣身量与她相差不大,被死死扣在怀里,感觉有些无法呼吸。 有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脖颈上,淌过肌肤,温度滚烫。 女人哭了。 * 其他长老赶过来的时候,打斗已经停了,天际乌云渐渐散去,他们看到废墟之中抱在一起的身影,连忙看向站在旁边的月灵胧。 “这……” 月灵胧擦去唇边血迹,苍白脸庞上满是哀愁,“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喜欢那孩子,把他当成了……星儿的替身,怎么解释都不听。我出手阻止,她发狂爆开压制的修为,被天道感应到大圆满境界,差点降下三九天劫。” 水珍长老缓缓摇头,皱纹密布的老脸上凄苦一片,“若岚现在这样子怎么渡劫,可以说是必死无疑啊。灵胧,你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吧,跟那个弟子说一声,配合一下,好处总是少不了他的。” 其他长老也点头,表示赞同。 月灵胧苦笑:“那个孩子,我已经打算让他成为水情师尊的记名弟子了。” “为什么?!” 其他长老惊讶不解,月灵胧只好提前告知他们,解释了一下前后因果。 “缘,这是缘啊!唤出第三卷……这孩子……莫非是上天派来帮助我们水月云府的吉星?” 知道缘由后,所有长老望向梦司谣的目光热切不少。 云弛长老沉着脸,“就照师叔说的办,如果有弟子不满,我自会使用雷霆手段。” 梦司谣实在憋气难受,又不好伸手乱推,只能僵着脖子,说道:“我喘不过气了。” 闻得此言,那女人连忙放开他,抹掉泪水,不住解释:“是娘不好,你别生气。星儿,刚才有人骗娘说你死掉了,你不知道娘有多伤心……” “怎么会呢?”梦司谣瞥见不远处月灵胧在朝他打手势,便对面前的女人说:“娘,您先前给我做的衣裳呢,好像不见了。” “对,衣裳……” 那女人放开他,连忙转身去寻找,可这里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哪里见得到先前那件被放在秋千上的衣裳? 她便俯下身子,在那堆碎石断木之间扒拉起来。 趁此机会,月灵胧连忙把刚才与其他长老商量的想法告诉了梦司谣。 “事发突然,小弟弟,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因为失去了孩子,她十几年来都是这样。请你先配合一下,等她过几天忘了你,你就不用再装了。” 梦司谣思忖片刻,点头:“承蒙云府收留,自当出力。但我想问一下,她是不是……水云师祖?” “你猜到了?” 月灵胧痛苦的闭了闭眼,凄然一笑。 “是的,她就是我的师姐,水云夫人云若岚。除了几位长老,还有我的贴身弟子水桐,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成了现在的样子。小弟弟,还请你……” “我名字是歌谣的谣。”梦司谣点头,“我会守口如瓶的。” “恐怕得暂时称呼你为云洛星了。”月灵胧见云若岚过来,赶紧离开梦司谣。 云若岚没有注意到月灵胧,她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少年,“星儿,娘做坏事了,把衣裳丢了……” 憔悴苍白的脸上泪痕点点,跟散乱的发丝黏在一起,她呜呜的哭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梦司谣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该如何安慰,最后只能说:“没关系,您再帮我重做一件吧。” 听到这话,云若岚才渐渐止住哭声,一边抹泪一边笑起来,“嗯,娘重做,重做好几件!” * 云若岚一直站在梦司谣身边不肯离开,月灵胧没办法,只能暂时重新安排了一个居所,让他们住下,在周围设下禁制,不让云若岚乱跑。 晚间水桐送来了一个乾坤袋,里面装着水月云府的弟子衣衫、身份令牌、还有丹药、各类杂物,以及两卷水灵魔卷的拓本。 映月石在桌上亮起,梦司谣服下疗伤丹药,取出水灵魔卷,开始读取背诵功法心决。 云若岚已经把自己整理好了,她与梦司谣隔桌而坐,看着他脸上的认真神情,听着他口中默默背诵的心决,不禁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情笑容。 “星儿懂事了,知道用功了。” 她低下头,仔细的缝补起衣裳来。 此刻,她与俗世的所有母亲一样正常。 第29章 云谣 五天时间匆匆而逝,梦司谣将水灵魔卷前两卷的心决全部都记了下来,试着开始修习。然而稍稍引动丹海内的紊乱灵力,全身就挣扎般的痛,无奈只能暂时放弃。 先前自毁丹海造成的创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必须先静心调养,准备后续的丹海重塑。 又过了十天左右,月灵胧派人传消息过来,说仪式的举行时间已经选定,与此同时,云若岚手里的衣裳也做好了。 半个月的相处下来,她似乎是从梦司谣身上得到了心理的慰藉,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脸上血色也恢复了一些,不再跟先前那样脆弱敏感。 “星儿,来试试看。” 捻断最后一根线头,她将衣裳递给梦司谣,把他推到屏风后面,“要是哪里不合身,娘立刻改好。” 等穿好出来,云若岚扯着他左看右看,不住的拍手,“真好看,我的星儿终于长大了……” 望着她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梦司谣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我要找个地方,暂时闭关了。” 够久了,这段时间他等同于凡人,根本无法动用灵力,他已经想好等拜师仪式一结束,就开始重塑丹海。 笑容瞬间消失,云若岚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眼色,“你、你要去哪儿,多久……” “就在云府里,大约一个月时间。” 梦司谣瞧着云若岚的脸色不好,连忙加了一句,“您不是说还要给我做衣裳么?等您把衣裳做好了,就能见到我了。” “要闭关了……星儿……做衣裳……我……” 云若岚低着头,不停的絮叨着,云鬓散乱在皎白的后颈上也不知重新挽起。她有些手足无措,用力攥揉着衣衫一角,似乎在极力压抑情绪。 “我回来后,给您带礼物,好吗?”梦司谣怕她再度发狂,只得继续宽慰。 云若岚转过身子撑住旁边的桌椅,瘦弱的肩头颤动不止,“好……” 庆幸的是,直到梦司谣要离开的那天,云若岚的情绪都还算稳定。等月灵胧过来解开禁制,她也只是白着脸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见她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正常,月灵胧惊喜万分,“师姐,你好些了吗?” 然而云若岚却是不答,防备的往旁边躲去,扯着梦司谣的袖子压低声音说:“星儿,你跟娘约好的可别忘了,一个月后就回来,还要给娘带礼物……” 梦司谣望着身上的衣衫,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缝改,迟疑了片刻,向她恭敬行礼,“请您保重身体,我很快就回来。” 月灵胧叹气着摇摇头,“走吧。” 禁制重新被设下,梦司谣走出了这半月来与云若岚一起居住的小院。 被月灵胧带着凌空飞起的时候,梦司谣回头望了一眼。 云若岚正倚在院中那棵百年奇柳的树干上,依依不舍的目送他离开。 天朗气清,柳叶飘飞,那双秋水般的盈盈眼眸里有水光涌现,似乎是有千言万语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她无声的流着泪。 梦司谣垂下眼眸,转过头不再看她,随月灵胧去了。 * 水情老祖闭关的禁地大门前,众位长老与三百多名弟子已经在列队等候。 风幡在空中扬起,发出猎猎响声,资历最老的水珍长老踏步在前,转身望向众人,沉沉开口:“祭拜府树,告宣全府,入门仪式,启——” 月灵胧领着众人先行行礼,齐声诵念,一系列复杂的流程走完后,人群当中便让开了一条道路,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正是整肃仪容后的梦司谣。 衣衫合体修身,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少年犹如新竹般挺拔的风姿,梦司谣并没有遮掩自己的面容,只是神情淡然的向前走去。 因为创伤初愈,他脸上依然带着一抹病态的苍白,但这抹苍白却增添了几分怜弱美感,不知道惹得多少弟子的心潮泛起柔情波澜,望着他发起愣来。 多数弟子并不认识他,在被他容貌惊颤的同时,也十分意外为何被收为水情老祖记名弟子的会是这样一个少年。如果不是月灵胧与一众长老在前,他们肯定忍不住激动的心绪,要大声商讨一番了。 “执信香,九叩首——” 在水珍长老沙哑的嗓音里,梦司谣端举双手,接过月灵胧递过来的信香,重重在地上叩了九叩。 “礼成——” 梦司谣奉上信香,转而接过了月灵胧赐下的一块新的身份令牌。 水珍长老再度开口,嗓音传遍每个弟子耳中:“从即刻起,你便是水情老祖的记名弟子,赐号为云,名为云谣,地位与众长老等同!” 下方弟子齐齐行礼,高声呼喊:“拜见云谣师叔祖!” 手中的水晶令牌色泽浅白,指尖轻轻抚触,可以发现上面有一个凹陷的‘云’字。 望着眼前众人的面容,梦司谣不知怎么心口泛起微酸的感觉。 希望他的运气能好一些,这一回别再是可怕的噩梦了。 * 仪式结束后,梦司谣便请月灵胧给他找了个地方,准备开始重塑丹海。 “师弟,我会在外面守着,如果你无法承受痛楚,立刻喊我。” 月灵胧交给他不少丹药,极为担心。 梦司谣朝她淡淡一笑,“请师姐放心。” 这里是一处由天然冰岩筑造而成的练功室,温度阴寒彻骨,梦司谣按下机关,石门便重重合拢,将外界的最后一丝热度也完全隔绝。 盘腿坐在中心的冰岩床上,梦司谣查看系在怀里的乾坤袋,将里面三样东西拿了出来——黑镜、宝扇还有骨刃。 目光移动,梦司谣将黑镜放回了乾坤袋的最深处,转而捧起那把黯淡无光的宝扇,轻柔的抚触。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毕竟是你的主人。重塑丹海,干系到我的生死存亡,请你暂时抛开仙魔不同道的成见,为我护法。” 宝扇没有任何回应,梦司谣叹口气将它放在身体左侧,拿起了骨刃。 摩挲着骨刃的刀锋,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天晚上夜幕中绽放的绚烂烟火,森凛温度里那碗甜香的白团,赤红枫树下漫天叶落中的祈福,还有,那道白色身影。 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做什么? 惟愿变强,无人欺辱,这是愿望,也是决心。 紧握住骨刃,梦司谣虔诚的捶向自己的胸口,不知是在对谁说话,语气坚定无比。 “我一定会,变得跟你一样强大!” 梦司谣将骨刃放在身体右侧,摸了摸挂在颈间的蕴石,深呼吸一口气,开始运转水灵魔卷的心诀。 而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身体左侧的宝扇突然亮起,散发出浅浅的莹芒,将他的周身尽数笼罩。 * 一望无际的白沙细腻柔软,这里四处生长着一种奇异的黑菇,大的几近塔楼,小的也有半人多高,菇体坚硬如石,就算用刀剑劈砍也只能留下浅淡划痕。 如果飞身而立,可以看到平展形的菌盖上有一个个窄小的深洞,洞中时不时飘出小簇的黑色火焰,升在空中,晃晃悠悠,不知道要随着风游荡到何方。 漫天的小簇黑色火焰,在白天远远望去,黑压压一大片,仿佛是列队迁徙的黑雀,蔚为壮观。 而到了晚上,这些黑色火焰便会转为白色,逸散出柔和的光芒,将整片夜空都照亮。 这里,是流炎谷。 此时正有不少身穿黑白两色衣衫的弟子在推动沉重的货车,将货车上的大块晶石运送往谷中的禁地而去。 这些晶石实在太重,蛮兽根本无法拉动,只能由仙门弟子来推,饶是他们使用了仙灵力,都需要几个人合力向前。 车轮深深凹陷进白沙之中,轱辘滚动,发出令人心颤的‘嘎吱’声响,如同下一刻就要断裂开来。 “大伙儿加油,还有五十车就送完了!” “谷主说了,送完这一趟,每个人可去丹房领取神火一份!” 众弟子口中齐齐发出激动的吼声,白色仙灵力涌起,继续奋力将货车推往禁地。 穿过数道禁制,货车终于进入了禁地的大门。 这里温度炽盛,热得弟子们几乎融化,还没有将货车推动多久,就已经满身汗水。 禁地之中,有一方巨型火池,日夜燃烧着蓝青色的特殊火焰,弟子们要做的就是将货车上的晶石投入其中。 这么辛苦,只是为了将晶石炼制出纯质的粉末,虽然那些弟子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用,但听谷中流传的消息说,是关系到门派将来的大事。 ‘轰——’晶石被倾倒入火池中,带起的劲风将火焰扬起十几丈之高,差点席卷上身,弟子们连忙往后退去,汗流满面的脸上带着残存的惊颤。 一道白色身影从上空翩然而落,降临在那炽盛的火池上空,丝毫不惧高温,掌间吸力涌动,瞬间便将刚刚投入其中,已然被火焰包裹的晶石吸出了火池。 正当众弟子目瞪口呆之时,被火焰包裹的晶石再度‘轰——’一声落入火池中,下一刻,一道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隐隐带着怒意:“把你们谷主喊来!” 流炎谷谷主申飞焕站在白衣青年的面前,明明不畏高温,却不住的流汗,“大师,实在是太抱歉了。这批华岩晶的质量确实是差了点,我已经吩咐下去,重新寻找新的、品质好的了……” 白衣青年戴着霜色的冥狐面具,看不清表情,但嗓音却不怒自威,冷厉至极。 “不必抱歉,说到底晶石好坏与我无关。但阁下必须搞清楚,花费了大代价请我过来,是为了你们流炎谷。如果只是用劣质晶石敷衍了事,那铭出来的符文会有多少效果?阁下所构想的门派大计,也会随之成为一个笑话。” 申飞焕听得脊背发凉,连忙应声:“是、是、是我们的失误,多谢大师警醒,下次我们绝对严控晶石的品质。” 白衣青年不再多言,抬手做了个挥退的手势,申飞焕乖巧的正要退走,却听到背后响起了踟蹰的疑问: “最近渊萝岛可有什么特殊的消息么?” 消息?申飞焕愣了半晌,他最近都忙着搜寻各类晶石,间隙时候听些消息报告也大多忘了,这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消息全部混杂在一起,乱了套了。 申飞焕隐隐感觉自己记岔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消息倒是不多,血符门又洗劫了一批小型魔门扩充实力,星陨圣宗最近和玉鼎派似乎要联合起来搞什么事情。” “哦,还有半月前各大魔门招收新弟子,好像有个老年修士自毁丹海想进幻幽殿,但幻幽殿已经收了一个天资不错的少年,就舍弃了那个年纪大的,引得很多人都议论纷纷……” “好,我知道了。”白衣青年打断了申飞焕的话,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少年?已经进幻幽殿了吧,希望,一切顺利。 第30章 重塑 痛入骨髓,痛彻心扉。 像是有一把利器深深插.进了梦司谣的腹中,锋利的刃芒来回搅动切割,痛楚从丹田蔓延向全身,激得他倒在床上,无法抑制的开始痉挛抽搐。 鲜血伴随着热气从口中喷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冰岩,在这极低的温度下,结成了小片薄冰。 在这里待的久了,梦司谣整个人都被覆上了一层寒霜,因为痛楚而冒出的冷汗,也很快就凝为细小的冰珠,将他所有的体温全部吸走。 此时的丹田内,新功法水灵魔卷生成的魔灵力阴寒至极,但却仍然弱小,根本无法牵引那些碎裂开来的魔灵力雾团汇聚在一起,反而是成为滴落入沸腾油锅的清水,相互不容,引发了连串的相斥反应。 原本还算平静的丹田彻底混乱起来,那些雾团如同迷失了方向的雀鸟,疯了一般四处窜动。 梦司谣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魂魄快要离体了,识海成了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功法还在运转,他潜意识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撑下去……撑下去…… 心火的火莲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零星一点火种,被紊乱的雾团挤压着来回飘荡,变得越发弱小。 而在这无数次的挤压中,火种终于碰上了水灵魔卷生成的魔灵力。两者交融会合,魔灵力注入火种,火种亮了亮,隐约出现了微弱的焰光。 当焰光增强到一定程度之时,一朵小型的心火火莲再度诞生。 火莲飞到丹田中心稳定不动,全力炙烤水灵魔卷运转后产生的魔灵力,让它们变得无比精纯强大,一丝一缕的团结在一起,等待变化的时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新的魔灵力产生,像是泄了闸的洪水,达到了令人心惊的程度。那些阴寒的魔灵力占据了丹田的大部分空间,开始向先前那些灵力雾团反扑。 雾团溃不成军,根本无法抵挡,宛如被磨去了爪牙的兽,只能乖乖被牵引着在丹田内徐徐旋转,一团团被吞噬殆尽,重新形成新的灵力雾海。 * 月灵胧在外面感应着练功室内的气息,发现正在一天天减弱的时候,她差点忍不住打开机关冲进去。 可里面并没有传出呼喊声,她只能继续忍耐,默默祈祷。 但欣慰的是,气息虽然在减弱,但却没有消失,苦苦支撑了一个月不灭之后,终于有了起色,开始疯了一般的增强。 最危险的时期已经结束,月灵胧松了一口气,“府树保佑,终于过去了。” 外头水桐的声音传入,含着焦灼,“水月师祖,水珍长老请您过去。” 柳眉拧起,月灵胧看一眼紧闭的练功室大门,急忙离开。她知道,云若岚怕是又出问题了。 * 梦司谣仍然在昏迷,但他身上的气息已然强盛了不少。 丹海已经重新塑成,然而他的身体依然在吸收天地灵气,源源不断的生成魔灵力。仿佛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多余的魔灵力在丹海之中绕了一圈之后,竟然沿着梦司谣全身游走自行修复起来。 黑色的魔灵力在周身涌现,梦司谣的修为气息节节拔高,练气境初期、练气境中期、练气境后期、练气境大圆满! 当达到开府境初期的时候,丹田内的灵力雾海狠狠一颤,无数细小的金色颗粒同时出现。 沉睡已久的识海被召醒,在这一刻,梦司谣睁开了眼睛。 身体左侧的宝扇立刻将莹芒收了回去,再度恢复黯淡。 体外的黑色魔灵力潮水般退入丹田之中,梦司谣的修为气息达到开府境中期,而当他坐起身,修为再度上升——开府境后期! 整整比自毁丹海之前提升了两个阶层! 成功了。 梦司谣动动手脚,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凝神自视,丹海的范围扩充了近十倍,其中容纳的魔灵力愈发磅礴,远比之前来的更加精纯,自行重塑的效果确实不错。 而更令他惊异的是,纵使他现在没有主动修炼,新的功法依然在自行运转,不断的产生魔灵力积蓄到丹海中。 梦司谣有些疑惑,如果功法真这样无时无刻运转的话,那他的修炼速度岂不是会比以前快上许多? 他打算找个机会问问月灵胧。 震散全身的寒霜,梦司谣用魔灵力烤干衣裳,收拾好东西打开机关,准备离开。 石门开启的一刹那,外界的空气瞬间涌入口鼻之中,清新极了。 有一名容貌年轻的男子站在门口,躬身向他行礼:“恭喜师叔出关。” 梦司谣认得他,月灵胧的弟子,水峻的师父——魔师月霖。 骨龄已达四十余岁,修为金丹境中期,也是水月云府的长老之一。 看他眉目俊秀,性子恬淡,通身的书卷气,衣衫翩翩的站在面前,恍如是俗世的书生。 梦司谣没有找到月灵胧,想着她应该是有事去忙了,便问道:“我在里面多久了?” “师叔闭关近两月了。”月霖恭敬回答。 两个月。 梦司谣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又回转过头问跟在后面的月霖,“你知道送礼一般送什么吗?给女性长辈的话……” 月霖一时间被问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僵了僵,情绪也失落了些许,“可以送些美容养颜,温养身体的丹药,或者去俗世买些胭脂水粉、衣衫钗环也都是可以的。依晚辈所见,送礼一事贵在诚心,礼物价值高低只是次要,哪怕只是路边随手采摘的花束,只要诚心,也依然珍贵。” 梦司谣略一思忖,“我明白了。” * 与月霖分别之后,梦司谣飞回了先前的小院,然而让他吃惊的是,那个小院已经成了废墟。百年奇柳倒在地上,树冠和枝条都被烧毁,成了一根焦枯的木头,还在冒着黑烟。 有不少弟子正在清扫废墟,见到梦司谣连忙俯身行礼,暗自小声交流起来: “终于见到云谣师叔祖本人了,说出去其他人不得羡慕死?” “师叔祖真的是男人么,比女人都好看呢!” “先前隔得远看不清楚,现在距离这么近,我觉得无法呼吸,快要晕倒了!” 不少女弟子望着他兴奋不已,就连男弟子都涨红了脸,不肯移开目光。 梦司谣清了清嗓子,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先前住在这里的人呢?” 一听这话,那些弟子面面相觑,都说不出准确答案。 “好像是有长老在此切磋,才搞成这样的。” “我怎么听说是云弛长老惩戒两个弟子,一怒之下夷为平地的?” …… “告辞。”梦司谣索性飞身而起,直接去找月灵胧了。 然而在月灵胧新的居所前,水桐将他拦了下来,行礼道:“师祖正在疗伤,怕是暂时无法与师叔祖见面。” 梦司谣吃了一惊,“师姐她没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 水桐机灵的很,知道他想问什么,连忙指路,“水月师祖并无大碍,只需静心调养即可。至于那位,现在正身处水珍长老的居所,西区。” “替我向水月师姐问安。”见不到月灵胧,梦司谣也没有多留,往西区去了。 水珍长老是水情老祖的师妹,按照辈分,梦司谣与月灵胧一样,喊她师叔。 得知了梦司谣的来意,水珍长老摇摇头,“若岚先前等了一个月没见你,又发了狂,灵胧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抚下来,我们将她的修为压制在了金丹境后期,带到了这里。” “你想去看看的话就去吧,虽然,她不一定认得你……”水珍长老顿了顿,以手掩面,老目中浮现一抹泪光,“她又找到了另一个‘星儿’。” * “星儿,你是不是困了,那娘给你说故事好不好?” 花架下,云若岚将水峻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软语的哄。 她依然穿着一袭水红衣衫,简单的挽起了发髻,脸色是微微的苍白。午后的阳光打在她身上,镀出了一层朦胧的金光。 水峻似乎有些紧张,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只是直挺挺的僵着身子。 梦司谣站在禁制光罩外面发呆片刻,将手中的花束悄悄的放在了地上。 云若岚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看过来。 她看到了梦司谣,被他的容貌惊艳一瞬,随后那双秋水盈眸里不再有和煦的温情,转而出现的是满满警惕。 “星儿,咱们进去,外面有陌生人。” 她说着立刻起身,抱着水峻头也不回的进屋去了。 沉沉叹了口气,梦司谣垂下眼眸,转身离开。 忘了,也好。 * 北区的练功场如今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原因只是那正在场中激斗的少年。 梦司谣束起发,将袖子挽到肩膀上,持着无主飞剑与一名叫做水皓的弟子近身搏击。 天光下,他的纤瘦臂膀被映照的凝脂般白皙,每一次进退转身,墨发飞旋间,都引得场外阵阵尖叫,声声狼嚎。 “师叔祖可再试试刚才那一招,看弟子如何徒手劈断飞剑。” 水皓年方二十五,是开府境弟子之一,极擅近身搏击。 “好,你小心了。”梦司谣也不多言,直接攻击。 在所有凡人看来,仙人魔主就该是高高在上,御剑制敌,实际不然,相当一批仙人魔主不仅会远战,更擅长近战,夺人性命于毫厘之间。 那些只会远战的修士,假如被这类修士近了身,八成都会手忙脚乱,死路一条。 梦司谣的实战经验还很欠缺,无论远战近战,他都要练。 管辖渊萝岛的三大魔门玉鼎派、幻幽殿、星陨圣宗,在前几日下了试炼帖,半年后举行新秀弟子试炼,渊萝岛所有魔门都能参加。 只要获得魔门前五的名次,就能获得一笔极为丰厚的资源,这笔资源对于如今只是中等位列的水月云府,极为重要。 为了报答水月云府,梦司谣已经决定参加,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试炼开始之前,最大限度的提升自己。 他要获得试炼前五,用实力告诉那个幻幽殿的魔修沧昀,纵然自毁丹海,他梦司谣依然可以重新再战! 第31章 血踪 飞鹄集渡,是渊萝岛有名的货物交易地点,位于内岛黎河岸边。能常驻此处经营商行、店铺的,背后大多有实力强盛的门派或者散修支持。 黎河岸边栖息着一种繁衍能力极其逆天的鹄鸟,羽色黄,好斗。纵使它们经常内部厮杀,死去的鹄鸟也远远少于新生的幼鸟,所以经常需要人类修士来定期捕猎,才能够将它们的数量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 每逢有修士来到飞鹄集渡,河岸边成群的鹄鸟就会飞起攻击,修士必须先将它们打散一波,才能顺利进入被防御光罩隔绝的安全地带。 如今冬天已过,黎河冰雪消融,水声涛涛。尽管内岛环境恶劣,鹄鸟也在这时候进入了发.情交.配的敏感时期,所以攻击起人类来越发凶狠。 梦司谣与水皓、水祁等几个弟子来到此地采购物资,也免不了迎接一场‘见面礼’。好不容易进入光罩内部,都沾了一身的鸟毛,几个弟子抖着袍子,不住的抱怨: “这些畜生成天吃吃吃,生生生!啥时候能完全杀绝就好了。” “羽毛皮肉一点用处都没有,既不能炼宝又不能炼药,还老是乱攻击人,真烦!” 梦司谣没有说话,只是拂去身上的黄羽,看向了眼前的集渡。 这是单独被开辟出来的大型广场,挤挤挨挨坐落着不少店铺和摊点,出现在这里的都是魔修,男女老少,奇装异服者多不胜数,大多都是开府境修为,小部分才是金丹境修为。 听身边的弟子说,除血符门外的三大魔门只是派了一些高手驻扎四周,在发生斗殴时维持秩序,并不会干涉交易之事,所以买东西的时候一定要提高警惕,遭人欺骗之后就算哭天抢地,也不会有人来主持公道。 原本梦司谣不想出来的,可几个‘晚辈’与他经常在练功场切磋,混熟了之后觉得这位师叔祖平日实在过于压抑沉闷,领了门派采购的任务后,便嘻嘻哈哈的大着胆子,一起拉他出府散心。 临走之前,他们建议梦司谣戴上面具,免得被一些好色的魔修看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在此地,胆敢穿着自家门派的制式衣衫在街道上行走的修士,都是渊萝岛排名靠前的魔门弟子,水月云府现在不过寻常实力,只能低调行事,所以梦司谣等人都换上了普通的黑袍。 这里号称‘十步一停’,意思是修士只要在这里走上十步,就会碰上想买的东西,继而驻足停留。 虽然事实情况并没有这么夸张,但这里的货物种类也确实齐全,匆匆一瞥,就能让人眼花缭乱。 梦司谣顺着道路行走,来回四望,找寻有没有想要购买的东西。 炼宝的矿石、炼丹的药材,琳琅满目,各色各样,许多东西梦司谣根本就不认识,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他听着身侧弟子们低声讨论着某某东西的品质好坏、价格多少,脑子里一片空白,顿觉有些羞赧。 而在一些店铺里,梦司谣甚至还看到了月霖提到过的胭脂水粉,衣衫钗环,凡人使用的东西这里也有贩卖,不过价格远比俗世要高,毕竟不是所有魔修都愿意亲自跑去俗世购买。 看了一路,梦司谣也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华岩晶。 他之前请教过擅长炼宝的水祁,以心火熔炼晶石粉末,可以用来修补法宝的损伤,而华岩晶正是他目前欠缺的材料之一。 梦司谣打算买几块来修补五宝琉璃扇,便问铺子后头躺在地上闭目养神的魔修,“这华岩晶怎么卖?” 那魔修眼皮都没抬,懒洋洋道:“五千灵石一块,不讲价。” 梦司谣不再问了,眼前的华岩晶不过拳头大小,还掺了不少杂质,竟然说五千灵石,简直是漫天要价。 水祁发觉梦司谣想买东西,连忙过来替他验看,一开口就羞红了脸,声若蚊呐:“师、师叔祖,这块华岩晶品质不好,还贵,别买。” 躺倒的魔修听到了之后,两只脚翘起来乱踢,作驱赶状,“嫌贵就赶紧滚!你们不要自然有人要,最近几月生产华岩晶的矿洞都被仙门掏空了,在这飞鹄集渡你能找出第二块这么大的华岩晶,就算老子输!” “……”梦司谣懒得多费唇舌,带着水祁跟上已经到前面店铺里的其他人。 * 飞鹄集渡的上方天际,两道玄色身影凭空而现,遥遥望向下方人群。 “你也觉得是在飞鹄集渡里么?” “你我感应到的方位都在这里,想来不会有错噢。” “嘻嘻嘻……时隔半年,第一百四十七号任务目标终于出现了。” 两道身影降落,惊起成群鹄鸟的攻击,然而魔灵力一闪,血雾倾涌而出,瞬间便将那些袭来的鹄鸟包裹其中。 凄厉的鸟鸣彻响天空,血雾缓缓消散,‘哗啦啦——’大片的鹄鸟骨架溅落入黎河的河水中,随着滚滚波涛流走。 如此动静倏忽之间便引起了其他魔修的注意,人群一阵骚动,认出了来人,纷纷惊呼:“血符门!” 空气里仿佛飘来了血腥味道,引起胃间作呕。望着行走在街道上的两个血符门弟子,其他人都如同躲避蝗虫一般让到了一旁。 * 弟子水鑫从一个人满为患的药材铺里挤出来,朝着水皓挥手,“师兄你还有灵液不,快给我,我讲价讲得口都干了!” 其他弟子连忙取出玉壶递给他,水皓问道:“长老们要的药材都买齐了吗? 水鑫喝下灵液,抹去胡渣上的水渍,缓了缓才回答:“碧灵藤没买全,得了三百株还是拼了命才抢到的。听店家抱怨,流炎谷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大部分凡人商行都改运矿石不运其他货物了,所以咱们渊萝岛很有可能大半年都要货物紧缺,物价飞涨了。” “啊?仙门到底想怎么样,这不是故意坑我们魔修吗?”其他弟子尽皆不满。 正说话间,有魔修从药材铺里挤出来,愤愤的骂:“奶奶的,四大魔门成天都在干什么?任由仙门胡作非为,哄抬物价,想要的东西都买不到!我看这渊萝岛的天也该变变了,四大魔门下台吧,呸!” ‘嘭——’ 那魔修的身体突然飞了起来,狠狠撞在店铺的门板上,立时吐出大口鲜血。 “让我们下台?胆子不小噢。” 阴柔的声音响起,两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药材铺的门口。 水皓一见他们身上的玄色蝙蝠纹衣衫,便拉着其他弟子往后退了退,“血符门。” 同样后退的也有其他魔修,连那药材铺都一下子空了,不想惹麻烦的魔修立刻奔出店铺,离开了这片区域。 梦司谣朝那两人看去,都是开府境的修为,在这飞鹄集渡只能算是寻常,可却让人避之不及,看样子麻小蔡说的话真的没错,血符门在渊萝岛的名声很臭,修士都不愿招惹。 两个血符门弟子向前一步,齐齐踩在倒地魔修的胸口,“把乾坤袋交出来吧,给你个痛快,嘻嘻嘻……” 没人管吗?梦司谣凝神观察四周动静,疑惑是否会有维持秩序的三大魔门弟子出现,然而直到倒地的魔修彻底成为白白骸骨,都没有人出现阻止。 梦司谣突然意识到,在血符门这个门派拥有的绝对威慑力面前,所谓的维持秩序就是一个笑话。 空气森寒,周围出现大片空地,原本热闹的飞鹄集渡安静了下来。 这两个人的实力比死去的魔修高,直接抹了乾坤袋上的印记,众目睽睽之下瓜分起里面的东西来。 “真没意思。” 一个弟子没挑到好东西,兴致阑珊的看了看左右,将目光投到了梦司谣的一方。 他的眼睛周围深深凹陷,浮出绛红的色彩,看起来极为诡异。 颈上系着一圈红色的布带,玄色蝙蝠纹衣衫并未穿好,露出了苍白的锁骨与胸膛。猩红指甲放在舌尖舔了舔,他伸手,沿着自己胸肌之间的浅沟摩挲游走,不知是何意味。 另外一个弟子的打扮与他相同,在将东西收好之后,也朝着梦司谣这边看了过来。 梦司谣读懂了他们的眼神,那是捕猎者盯上了猎物。 “你们先走。”梦司谣沉了脸。 几个弟子颤声,带着失措的惊慌,“师叔祖……” “走!”梦司谣摆出长辈的架子,压低声音威严下令。 而下一刻,两个血符门弟子同时出手,猩红指甲宛如电光,划破空气,朝着人群中的梦司谣抓了过来! ‘锵——’ 魔灵力涌现,飞剑在手,与那猩红色彩狠狠一撞! 借着冲击余波的力量,梦司谣立即飞身疾退,运起踏风诀与化影决,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追!” 两个血符门弟子也凌空飞起,向着天际消失的那道虹光追了过去。 等到了怪石林,两个血符门弟子降落下身形,仔细搜寻起四周来,他们的血踪术感应到,任务目标就在这里。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任务目标非但没有躲藏,竟然主动从一根怪石背后转了出来。 清风在怪石间盘旋,发出呜呜声响,梦司谣站在那里,黑袍翻舞,浑身气息阴寒彻骨。 “我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 “这段时间,我好不容易活得自在开心了些……为什么要盯上我……” 淡红色光芒一闪,久未尝血的骨刃出现在了掌间,他抬起那张戴着白狐面具的脸,嗓音蕴含着沉沉暴戾: “你们、自找的!” 第32章 斩杀 “嘻嘻……”两个血符门弟子怪笑一声,当先出招。 魔灵力匹练激射而出,在空气中爆成腥臭的血雾,浩浩荡荡涌至梦司谣身前,宛如张开了利齿的恶兽。 其中一个弟子突然叫起来,“不对,要活人!” 血雾立即应声不动,赤红色的魔灵符箓浮空而现,他二人同时击出,符箓颤抖着飞至血雾四周,两相对应,结出一根根血丝,形成了网阵。 “血符——为牢!” 就在二人暗自欣喜已经将梦司谣困住的时候,一道淡红光芒撕裂血雾,冲破网阵,当空斩下! ‘咔咔咔——’离得近的怪石无法承受冲击的余波,雪片般的碎裂开来。 这光芒的速度太快,快到还没有被面前的二人感知到,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咔!’,一个弟子的头颅被斩断,滴溜溜的在空气中旋舞,几息之后才掉落下来。 血液四溅满地,尸体‘嘭!’得一声倒下,激起沙尘腾起。 另一个弟子连连倒退,面容陡然变色,“怎、怎么回事……你不是开府境初期吗?!” 他二人都是开府境后期,得到上头分配下来的任务,信息中说明目标只是一个开府境初期的修士。就算半年来修为有所增长,也不可能增长太多吧? 原本认为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任务,却让他们栽了跟头,两人联手之下,竟然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死亡的恐惧弥漫心头,那弟子祭出法宝,飞身逃窜。 梦司谣踏前一步,手捻法诀,“追魂斩!” 骨刃划破空气,宛如流星般飞袭而出,狠狠穿透半空中血符门弟子的身体。 梦司谣再度一指,“破!” 下一刻,‘嘭——’ 凄厉的惨叫声中,那弟子的身体受不住骨刃带起的攻击威能,从头到脚炸为粉碎! 血烟粉尘飘浮开来,乾坤袋从半空落下,梦司谣飞起将它抓在手中,随后捞起地上尸体腰间的乾坤袋,指尖弹出一簇心火,将那尸体迅速焚烧成了碎裂的焦骨。 没有丝毫犹豫,梦司谣立即离开。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极短,等到有其他魔修感应到此处产生的灵力波动,前来查看情况的时候,只能看到满地的狼藉,还有冒烟的焦骨了。 * 大殿昏暗,空气中都仿佛洇了血,一排排血脂蜡烛静静的燃烧,脂油受热融化流淌,泛起焦臭的黑烟。 穹顶高悬着千余块命简,而此时,其中两道一前一后齐齐裂开,‘哗啦’坠在了地上。 大殿之中有一团血雾,正在坐在桌前摆弄着一件法宝。听到声响,血雾中伸出枯瘦如树枝的老皱手掌,遥遥一点地上的碎片,瞬间便让它们消失在了光洁的地面上。 “没用的废物!” 沙哑难听的嗓音响起,手掌轻轻叩了叩桌子,殿外立刻俯身进来一名身穿玄色蝙蝠纹衣衫的弟子,跪倒在了桌子面前。 “乙字五十六号、九十一号已死,将他们未了结的任务重新分配。” “得令。” * 回水月云府的途中,梦司谣碰上了月灵胧,见到后者神色慌张,连忙摘下面具飞身过去,“师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以为你被血符门缠上了。”月灵胧见到梦司谣平安无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魔灵力涌出将他卷挟而走,“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水皓水祁几个弟子正在府中等待,此时见梦司谣回来,连忙团团围上,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师叔祖,下次可别再让我们先走了,就算血符门很强,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是啊师叔祖,您一个人太危险了,有我们一起,他们就算想乱来也会有所顾虑。” “师叔祖……” 见他们说个没完,月灵胧打断道:“好了,你们先退下。” “是,师祖。”几个弟子立即躬身行礼,离开之时,他们还朝梦司谣招手,“师叔祖,晚些时候我们去看您!” 梦司谣心口一热,朝他们点头,“好。” 月灵胧看到他脸上无意中显露出来的浅淡笑意,杏眸亮了亮,打趣道:“师弟,你可比刚来的时候容易亲近多了呢~” 梦司谣身子僵了僵,随后轻摇一下脑袋,应声道:“嗯……” 月灵胧笑起来,“走吧,到我院中说话。” 月灵胧先前被毁坏的居所已经被重新建起,云若岚也随之搬迁到了这里,水峻已经被忘记,所以她如今仍然是独自坐在秋千上缝制衣裳,一如梦司谣最初见到她的模样。 进了屋,两人分主宾坐下,水桐端来了安神的茶汤,梦司谣捧着茶盏啜饮,月灵胧坐在对面,仔细的打量着他。 “师弟,你再让我好好看看,身上没伤吧?逃出来的时候,可让那两个血符门的弟子接触到了你的鲜血?” “鲜血?”梦司谣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月灵胧神色微微凝重,“血符门有种术法,可以凭借鲜血追踪对应目标的方位,要是他们取得了你的鲜血,恐怕你一离开云府,没了隔绝禁制,就会被发现。” 梦司谣回想了一下,淡笑道:“师姐不必担心,他们被我杀掉了,而我没有受伤,一滴血都没有流。” 月灵胧愣了愣,欣喜万分,“好小子,你杀了两个开府境的修士还毫发无损?看样子先前是我小瞧了你,我当年开府境的时候,都没你这么厉害呢~有你在,两个月后的新秀试炼,咱们水月云府一定能进入前五!” 梦司谣被她夸得羞赧,默不作声的低下头,捧起茶盏继续啜饮。 月灵胧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两个血符门的弟子有没有说,为什么突然盯上你?” “其实我也并不清楚。”梦司谣的心情变得沉重,有些担忧是不是血符门认出了他的体质,所以才会口中叫喊着要捉活人? 但回忆上一世,凌剑宗那个发现他体质秘密的长老,也是通过特殊的手段才知悉的,所以寻常修士应该并不能够轻易察觉。 月灵胧思忖片刻,说:“或许他们只是作恶心起……血符门的人向来喜欢胡乱伤人,就像前段时间,他们路过外岛,突然洗劫了一些小型魔门的凡人势力,抓走了好些年幼的孩子。” 梦司谣放下茶盏,疑惑,“孩子?他们想做什么,拿他们练功?”想到血符门那些怪异恶心的术法,梦司谣很是反胃。 “是培养弟子。”月灵胧拢了拢鬓发,继续道:“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各大魔门在招收弟子吗?四大魔门中只有血符门的弟子是对内培养出来,而非对外招收的。” “原本他们是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因为每隔三年,他们麾下的凡人势力会上供两百名岁数在五岁到十岁之间的孩子,供他们培养。每批的两百名,只有二十名能够成为真正的弟子,而这些存活下来的,都会从天真烂漫的孩子变成喜好杀戮的疯子。” 梦司谣听得直皱眉头,心里对血符门这个门派越发厌恶。 月灵胧见他有些疲倦,想着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便让他回去,“这几天你有空了就去月霖那儿一趟,他对第三卷的破译已有成效,你也去看看,可以试着先修习一下。” 第三卷?梦司谣心神一动,连忙答应:“是,师姐。” 走到东院门口,云若岚正蹲在花丛间扯着鲜花花瓣玩儿,见到梦司谣从垂花门前经过,胆怯的侧过了身子,不去看他。 梦司谣知道自己打扰到了她,连忙离开。 * 府树依然生机勃勃,花枝又重新长出,开着五瓣晶花在周围飘荡,梦司谣缓缓走在栈道上,却没有再感应到召唤之力了,把手触碰在树干倒映出的身影上,也没有任何反应产生。 如果不是第三卷真真切切的出现过,梦司谣甚至都要怀疑,上次府树的动静,是不是一场梦? 等回过神,想继续前行,眼前却有一道身影直直的撞了过来。 梦司谣没防备,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就这么弱吗,师叔祖?呵,我可真不知道你何德何能,成为了老祖的记名弟子。或者,是凭着你这副皮肉色相,迷惑了水月师祖与众位长老的心智?” 高大阴影笼罩上空,面前的青年似乎才从北区的练功场回来,身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他挽着袖子,手持法宝,眉宇间满是阴沉之色,让英俊的五官看起来有些狰狞。 水骁,骨龄二十四,上甲等灵根,开府境后期,云弛长老的弟子。 在水月云府,喜欢并且接纳梦司谣的弟子是大多数,但也有小撮儿仇视梦司谣的弟子存在,认为后者完全没有资格成为水情老祖的记名弟子,一步登天跃居至众弟子头顶。 而水骁就是其中的激进者,还曾经因为向云弛长老发出质疑,而遭受鞭挞刑罚。 听这副嚣张的语气,梦司谣就知道他刚才是故意撞过来的。 第33章 挑衅 “水骁师兄,你可得温柔些,免得到时候有人跑去长老那边告状,说咱们以下犯上,不尊‘长辈’。” 脚步声接近,几个同样不喜梦司谣的弟子出现在水骁背后,面容上满是轻蔑。 梦司谣连一丝眼神都懒得给予,侧身想从栈道的另外一边过去。 然而健壮臂膀横在半空,拦下了他的去路。 “师叔祖,你的胆子就这么小吗?我们不过是几个普通的弟子,你也要像个落水狗一样夹着尾巴逃窜?” 水骁眼神森森,双手交叉在一起,揉出‘喀拉喀拉’的骨骼活动声响,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语气里含着跃跃欲试的挑衅,“打一场吧,让大家都看看,你这位师叔祖到底有什么能耐!” 身后响起一片欢呼,水骁的邀战显然赢得了‘民心’。 梦司谣垂着眼睫,淡淡说道:“你打不过我。” “哈哈哈哈……”水骁与身后的弟子尽皆大笑,有过分的甚至走过来,把梦司谣的胳膊拎起来晃荡。 “师叔祖,就你这细胳膊细腿,水骁师兄稍微用点力你就得疼得嗷嗷叫了!” 梦司谣皱眉,甩开了那人。 “别以为赢过水皓水鑫就以为自己真有本事,他们只不过是碍于你的身份,才有所谦让罢了,水骁师兄可不会让着你!” “水骁师兄是上甲等灵根,当初在同期的新进弟子中,第一个成功突破到开府境!而师叔祖你有水月师祖与众位长老的帮助,却也才到开府境初期,资质实在太差了……” 弟子们并不知晓梦司谣是自己重塑的丹海,道听途说些消息后就开始以讹传讹。再者梦司谣体质阴寒,气息内敛,所以外人看起来,他的修为还是开府境初期。 连串的恭维让水骁越发傲然,他微抬下颚,“打不打?!” 梦司谣神情冷漠,“去练功场。” “啧,有胆量!” “总算像个男人了!” 一群人呼喊拍手,簇拥着梦司谣与水皓向北区练功场而去。 * “那边怎么回事啊,这么多人?” “你们不知道吗?水骁要跟云谣师叔祖比试了!” “真的假的,咱们也去看看!” 北区最中心的练功场此时已是水泄不通,弟子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伸着脖子,想要努力看清楚场上的情形。 等梦司谣与水骁在练功场上分两边站定,与水骁为伍的一些弟子立刻抢先叫嚷起来,要杀杀梦司谣的威风。 “师叔祖,待会儿要是被打疼了,记得喊出来!我们几个会好好的伺候你老人家,帮你擦掉眼泪鼻涕,唱些曲儿哄你,哈哈哈哈哈!” “我这儿手巾都备好了,瞧瞧多漂亮还绣了一朵花,待会儿就送给师叔祖了。你们几个也别光说,手巾呢,都拿出来啊。” 无论他们怎么说,梦司谣都没有任何回应,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他们浑身没劲。 倒是旁边有其他弟子看不下去了,愤愤的反驳起来: “喂,你们别太过分了,师叔祖是长辈,有你们这样目无尊长的吗?!” “我看你们几个就是皮痒了,什么时候再让云弛长老打一顿,就舒服了!” “师叔祖不要手软,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你来我往的争吵声中,水骁祭出法宝玄铁轮,“师叔祖,开始吧。” 梦司谣低头看了看左右,指尖微动,地上一根树枝飞起到他的手中。 “你不拿法宝?!”水骁顿时涨红了脸,哪有用树枝迎战的,这是对自己的羞辱! 梦司谣并未答话,薄唇微动,轻声吐出两个字:“远战。” 话音未落,树枝脱手而出,枝叶一抖,宛如利箭一般激射向对面的水骁。 “哼!”水骁直接使出水月云府的一道强大术法,玄铁轮当空飞旋,带着赫赫声势,散发开令人惊悸的魔灵力。 “魔音弥天——” 仿佛有千百只战鼓同时擂响,‘嘭!嘭!嘭!’节节拔高的鼓点声不绝于耳,整个练功场地面随着蔓延开来的魔灵力开始颤动! 场边众人气血翻涌,忙不迭退后几步掩住双耳,有人惊叫道:“水骁,点到即止!” 沙尘浮空而起,混入那鼓点声中,形成灰黑的气旋,朝着梦司谣绞杀而来。 “分!” 梦司谣半步未退,再度一指半空的树枝,上面的五枚叶片应声脱离,裹挟着黑色的魔灵力,呼啸着将来临的气旋切割撕裂! 水骁惊疑了一声,“嗯?” 下一刻,他身前的气旋摧枯拉巧般的湮灭开来,五道黑色利芒从中穿出,直扑面门。 根本来不及闪躲,他只觉得刺痛传来,五道利芒从他耳畔‘唰!’一声飞过,便有潮湿的液体流了下来。 他颤着手去摸,指间色彩殷红,是血。 脸被割破了,五道血痕。 再抬起头的时候,那根光秃秃的树枝已至鼻尖,带着凛然的杀意,浮在半空。而操控它的人,依然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水骁毫不怀疑,假如梦司谣敌人的话,此刻他早就死了。 梦司谣再度吐出二字,“近战。” 水骁愣在那里,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他无力抵抗,小牛般健壮的身子‘砰!’得倒在地上,胸口被死死的压着,脖颈被铁钳般的力道掐起,根本无法呼吸。 那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就在他的面前,两人的脸庞距离,不过是几寸而已。 俊美绝伦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尽管逆着光,肌肤也依然瓷白无暇。那双细狭的媚人眼眸中,似乎盛了冰川雪,眸光凛寒森森。 水骁喉间滚了滚,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大脑,面对着那双冰冷的黑瞳,他竟无法抑制的着迷。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这个一直被他嫌恶鄙夷的师叔祖,是如此貌美。 “师、师叔祖……弟子……知错……” 第一次,水骁诚挚的喊他。 “嗯。” 梦司谣应一声,狠狠给了他一拳头,把他揍倒在地上费力的喘气,才放开手。 “我说了,你打不过我。” 场边欢呼阵阵,几个唱反调的弟子被其他人推搡到场上,面色尽皆尴尬。 连天资好实力强的水骁都败下了阵,他们这几个水平良莠不齐的,还怎么敢胡乱挑衅呢? 顿时就有没骨气的求饶了,“师叔祖,弟子先前是跟您开玩笑的,就跟水皓他们一样……” 梦司谣眸光冷冷一扫,说话的人随即闭了嘴。 “不是说,要帮我擦眼泪鼻涕吗?” 有弟子摇着手巾赔笑:“可师叔祖您这漂亮脸蛋上没眼泪鼻涕啊,要不……弟子帮您擦擦汗?” “这倒不必,唱曲儿吧。” “什、什么……” 梦司谣指了指地面,冷冷道:“你们几个站在这里,把想唱的曲儿唱个尽兴,一百首,不准停。” 场边爆发大笑,那几个弟子哭丧着脸,“师叔祖……” “开始吧,其他弟子监督,要是没完成,我会把你们揍趴下。”梦司谣说完便离开了。 有好事的弟子立即在场边坐下来,取出乾坤袋里的朱玉蜜脯嚼食,朝场上的几个弟子呼喊:“几位师兄弟,快开始吧!” 期期艾艾的唱曲儿声响起,伴随着阵阵哄笑声,传彻天空。 * 时间匆匆而逝,转眼便是春末夏初了。 “师叔,您试试这一段,‘根法为度,五蕴皆阴’。” 月霖将译出的水灵魔卷第三卷碰到盘腿而坐的梦司谣面前,指着上面的一段法决,让他尝试。 梦司谣凝神修习,只觉得丹田内的魔灵力被调用着汇聚到了筋脉之间,接着有刺痛传来,像是要直接撕裂筋脉一般让人难以忍受。 “不行,好像不太对。”梦司谣立即停了下来,将体内的感觉告诉了月霖。 月霖看他额间沁出了冷汗,不敢再继续,只得用笔在拓本上圈出这一段,作了些亟待解决的注释。 梦司谣仔细的望着整篇法决,暗暗背诵在心。 水灵魔卷第一卷——润泽,主在滋养修士之体。 第二卷——通明,主在明心见性,提高修士对天道感悟。 而这第三卷——分阴,作用虽然尚未可知,但似乎有些奇怪…… 外头水峻的声音传入:“师叔祖,水桐师兄来传,说是水月师祖喊您过去。” 梦司谣只得与月霖告别:“我先去了,下次有机会再试吧。” 月霖向他行了一礼,笑道:“下次怕是要等到试炼结束之后了,晚辈在此预祝师叔大胜。” 月灵胧正坐在屋里拂拭几件新制的法宝,见梦司谣进来,连忙起身招呼:“师弟,快来看看,趁不趁手?” 那法宝分别是一把长剑、一面小盾、一段绳索。 “这是师姐炼制的么?”梦司谣好奇的拿起摆弄,点头道:“很不错。” “并不都是我一人炼制。”月灵胧见他称赞,欣喜起来,“快滴血认主吧~” 梦司谣有些讶异,“师姐?” “你不是要去参加新秀弟子试炼么,我先前与几位长老商量了一下,取出府中一些材料,炼制了这三件法宝给你。” 梦司谣心中一暖,连连拒绝:“多谢师姐,但府中资源匮乏,这三件法宝应当给予真正有需要的人。” “傻小子,你就是真正需要的人,我们还等着你帮云府取得前五呢~是男子汉么,别婆婆妈妈的!”月灵胧掩口一笑,又把法宝往前推了推,“听话。” 梦司谣无奈接下,“那我去看看其他弟子有没有需要吧。” 月灵胧捏了捏他的鼻子,杏眸含笑:“真拿你没办法。” 等到走到东院附近,梦司谣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星儿!” 转眼望去,云若岚正站在垂花门口,向他笑着招手。 梦司谣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愣在了原地。 “娘等了你一个月,你终于回来了……” 梦司谣心里咯噔一声,看样子,云若岚的记忆又紊乱了。 第34章 试炼 犹豫片刻,梦司谣还是走过去,隔着光罩与她对话:“是的,我回来了。” 云若岚的秋水长眸里缀满了细碎的光,她期待的靠近,想要伸手拥抱梦司谣,然而却被光罩挡住了。 苍白脸庞浮现出一丝疑惑,她把手缩了回去,哽咽着问道:“星儿,娘是不是又发病了,所以才要把娘关起来?” 看到她蹙起秀眉,神情悲戚,梦司谣向她微笑:“您没有发病,只是忘了一些事情而已,但那也没关系,您一直都记得我,对吗?” 云若岚这才展露笑颜,重重点头:“是的,娘忘了谁都不会忘记星儿!” “请您等我一下。” 梦司谣回到月灵胧的居所,想请她暂时解除禁制,让他进去东院。 月灵胧不明白他的意思,“师弟,你……” 梦司谣朝她行礼,“如果加以合理的安抚,水云师姐的情况是能够得到缓解的。” 月灵胧见他满心诚挚,只得苦笑:“我们又何尝不想师姐能够好起来,只是她遭受过的……刺激实在太大,这些年来用了许多法子,但她依然反复无常。为了避免她四处乱跑遭遇危险,或是伤害到府中弟子,我们才不得已将她隔绝起来。” 说到此处,月灵胧停顿了片刻,眼中落下泪来。 梦司谣不敢多问免得揭人伤疤,只得在一旁静静等候。 深深呼出一口气,月灵胧抹去泪珠,“也罢,师弟你是云府的吉星,说不定你跟师姐相处一段时间,真的能让她的情况好转呢。” 梦司谣点头,“自当尽力。” 看到梦司谣来陪自己,云若岚欢天喜地,忙前忙后,又是帮他铺床叠被,又是帮他端水打扫。 梦司谣连忙劝阻,“您别忙了,休息吧。” 云若岚又把他拉到自己的房里,去看缝制好的衣裳,“星儿你看,这一个月里,娘帮你多做了三件呢!第一件、第二件……咦?” 她举起最后一件明显是孩童身量的衣裳,不解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小的在这里?” 这是给水峻做的,而她忘了。 云若岚转过头,抱歉的笑,“可能娘犯糊涂了……” “没事,您有空再做好了。”梦司谣主动拿了前两件,去屏风后换了出来。 很合身,完全是按照他的身材尺寸缝制的,看到云若岚面容上洋溢起幸福的微笑,他也觉得满心生暖。 等梦司谣郑重其事的将衣裳收进乾坤袋,云若岚双手合十,小心翼翼的凑过来,“星儿,你说要给娘带的礼物呢?” “……”梦司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上次闭关出来,采摘的花束被他放在了院子外面。 云若岚觑着他的脸色,连连摆手,“没事,忘了也没关系的,娘能天天看到你就很开心了。” 思绪一转,梦司谣立刻回答:“怎么会忘呢,我还在准备。” “真的吗?”云若岚不假思索的就信了。 “是真的,请您好好休息吧。”梦司谣不好意思再面对她,深深行了一礼便回了自己屋舍。 过了几日,外出的弟子带回了梦司谣托买的凡人首饰,当云若岚收到之后,躲进房里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桃子。 自此之后,她的情绪越发稳定,梦司谣时常离开,她也不会吵闹,甚至能够认出前来看望的月灵胧,称呼一句师妹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 新秀弟子试炼,顾名思义,是需要各大魔门派出过往未曾参加过试炼的弟子,且骨龄要在三十岁以下,有这两个条件在前,所有魔门派出的弟子修为最高也只是开府境。 人类修行,强夺乾坤造化来延续寿数,是逆天而为。天道有序,冥冥中,规则之力对资质卓绝的修士压制更大。修士的资质越好,凝结金丹、元婴,甚至是更后面的元婴化虚,都会越难。 所以在三十岁骨龄,能够修炼到开府境已经是天资优良。至于凝结金丹,难度可比单纯的增强丹海高上许多,如果有在三十岁骨龄之前就达到金丹境的修士,其资质定然是逆天至极。 而这样的修士,云腾大陆并没有,倒是传说的天波渺存在不少。 随着新秀弟子试炼的日期临近,云府中的人也越发忙碌起来,除梦司谣外,其他四名一起参加的弟子也被选了出来。 头一个是上甲等灵根的水骁,骨龄二十四,开府境后期。 上次练功场挑衅事件,他回去后主动向云弛长老坦白,又受了一顿鞭挞刑罚,最近伤势才完全好转。 第二个是梦司谣相熟的水皓,骨龄二十五,开府境中期。 他后来听说了水骁等人的行径,带着水鑫水祁风风火火的就冲到了水骁的院落,如果不是云弛长老呵斥,他恐怕还得把疗伤中的水骁拉起来再打一架。 打不到水骁,他带着人又去把那些被罚唱曲儿的弟子撵了一圈。没了好事分子挑头,云府中再也没有反对梦司谣的声音了。 第三个名为水楠,骨龄二十八,开府境后期,擅长远战,炼丹造诣颇高。 他相貌普通,沉默寡言,对云府中事不太打听,见到梦司谣也只是恭敬行礼,并未有半分亲近之意。 第四个也是梦司谣的熟人,月灵胧身边的弟子,水桐,骨龄二十九,开府境大圆满。 在三十岁骨龄的前提下,他已经是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了。月灵胧原本从未让他参加过试炼,但这一次把贴身伺候的弟子也派了出来,说是水桐机灵多智,让梦司谣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 等一切准备妥当,月灵胧与云弛长老便带着连同梦司谣在内的五名弟子前往集合地点,参加新秀弟子试炼。 * 夏天的内岛炽热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连寻常可见的飞鸟都不愿当空飞行。贫瘠开裂的土地上到处冒出缕缕烟气,随意抛撒一片布料,倏忽之间就会自燃成灰烬。 在外的魔修如果不用魔灵力抵挡,身体表面的衣料便会被滚烫的日光照耀得灼烧起来,是以所有出现在试炼地点的魔修全部都将魔灵力笼罩在了周身,这需要消耗不少的修为。 好在梦司谣体内的魔灵力在功法的引导下源源不断的生成,所以这些消耗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问题。 试炼的地点是一处早已衰亡百年的门派废墟,由玉鼎派、星陨圣宗两派长老联手布置,将危险程度控制在了一个适当的范围内,以供所有魔门的弟子进入试炼。 此时废墟前的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匆匆略数各色魔门服饰,竟有五十多个不同的魔门在此,都是被玉鼎派与星陨圣宗的奖励吸引而来,或是想让门下弟子试炼一番增长实战经验。 梦司谣戴着面具,跟着云府其他人站在广场上,来回四望间,看到了幻幽殿众人。 带队的依然是曾经见过的魔修沧昀,他冷冷瞥了一眼月灵胧,就把目光转了回去,再也没有转回来一分。 月灵胧也懒得跟他斗嘴,热情的与熟识的魔修说话,连连娇笑声引得沧昀整张脸都涨成了紫青。 那天被沧昀带走的凡人少年陈轻也在,他已经是开府境初期修为,身侧站着四个开府境大圆满的年长弟子,以他为中心,隐隐护成了一圈。 梦司谣听到云弛长老与其他魔门的长老交流得知,陈轻被带回幻幽殿之后,好运入了殿中实力最强的洪辉尊老青眼,亲自传授功法,甚至渡了五年修为给他,助他直破练气境,成为了开府境初期。 而这回,更是不惜代价,派出四个开府境大圆满弟子,护着他来参加试炼,增长经验。 似乎是感觉到了旁人视线,陈轻也朝着水月云府看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认出戴着面具的梦司谣就是当初幻幽殿的弃子,只是极为不屑的伸出小手指,表达对梦司谣直视他这一行为的不满。 毕竟在他这样一个幻幽殿精英弟子看来,一个中等位列的水月云府弟子就该缩着脖子躲在人群里,而不是张狂的盯着他。 梦司谣沉下眸光,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立于废墟入口的两方修士身上,那是玉鼎派与星陨圣宗。 玉鼎派的门派服饰为月白色,弟子们一个个相貌出众,风姿倜傥,腰间系着带有丝绦的晶玉。遥遥望去,衣带飞扬广袖飘飘,还以为是哪个仙门意外降临到了这里。 为首者是一个气质温润的中年美男子,别人称呼他为玉航真人。 另外一边的星陨圣宗,整体给人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煞意,他们的门派服饰为藏青色,其上大片的星辰银纹,华美而神秘。 为首者被称为鹤央长老,白眉白发,酒糟鼻子红通通的,腰间挂着一个葫芦,感觉极为贪杯。 而他的身侧有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样貌。他并未与其他弟子站在一起,似乎地位更加崇高。 三声铃响,玉鼎派的玉航真人便上前一步,准备宣布试炼的规则。 然而空中响起嘻嘻怪笑,两道虹光迅速飞来,声调怪异的喊道:“还请玉航真人稍等片刻,弟子二人也想参加试炼噢。” 腥臭味道飘散开来,两道玄色身影降落在广场上,手臂高举晃动,露出了指尖猩红的色彩。 “血符门?!” “他们不是从来不参加外部的试炼么,怎么会来这里?” “新秀弟子试炼参加者不拘魔门,血符门确实能参加……” 玉航真人略微蹙眉,朝星陨圣宗的鹤央长老看了一眼,见后者并未反对,才缓缓开口:“既然来了就站好,听清楚规则。” 那两个血符门弟子并未应声,阴测测的眼眸来回扫视人群,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第35章 废墟 他们在找什么? 这是在场所有魔修心中的想法。 然而直觉第一时间告诉梦司谣,这两个血符门弟子,很可能在找他。 难道是上次在飞鹄集渡惹到的那两个弟子在临死前传了消息回去,所以血符门又派人出来报仇? 思考许久,梦司谣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手掌按紧乾坤袋,他心中杀意顿生。 此地魔修实在太多,摩肩接踵的站着,气息连成一片。两个血符门弟子感应许久,也还是没能准确定位哪一个是他们想要找寻的人。 他们只能暂时站在原地,等待试炼的开始。 玉航真人不悦,给了这两人一个警告的眼神,便不再浪费时间,开始叙述试炼规则。 “此处乃是百年前中型魔门丹霞派的废墟遗址,各位弟子要做的,就是将其中散落的试炼物品取回,最后按照每个魔门五名弟子所拥有的全部试炼物品,核定分数与名次。” “试炼物品有三样,第一样,星陨圣宗的星辰旗。” 鹤央长老踏前一步,扬起手中一面巴掌大小,漆黑如墨,印有星辰图样的小旗,向众人挥舞。 待得他退下,玉航长老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颗白色小圆球,说道:“这第二样,是我玉鼎派的御仙珠。而第三样……” “先前我派与星陨圣宗已经一同进入废墟中探查过,丹霞派的旧址中,生长了不少玄霜藤,所以第三样,为玄霜藤的藤晶。” “一面星辰旗、一颗御仙珠,都只计五分,而每一块玄霜藤藤晶……” 说到此处,玉航真人顿了顿,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计一百分。” 一百分! 广场上一片哗然,玄霜藤藤晶是极为难得的珍稀药材,往往十株玄霜藤中只有一株能有藤晶,而且年份必须在百年以上才有几率生出。玉鼎派和星陨圣宗将它设为试炼物品,恐怕也是将所有弟子当成了寻找藤晶的苦力。 只不过,它的珍贵程度,的确是配得上如此之高的计分,显然将成为一众试炼弟子争抢的对象。 当场就有魔门长老开始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找寻,将拥有的玄霜藤藤晶先一步交到弟子手中了。 包括月灵胧与云弛长老也是如此,两人翻找半天找出了一块,交到了梦司谣手中。 “府中还有两块的,现在回去拿也来不及了。”月灵胧极为懊悔,可谁能料到,玄霜藤藤晶被设为了试炼物品呢? 梦司谣将玄霜藤藤晶收好,安抚面前二人,“放心,我们会赢的。” 玉航真人又说道:“为了保证试炼的公平性,我玉鼎派的弟子最后取得的御仙珠,每人只计五十颗,多余部分不计分。同样,星陨圣宗的弟子也是如此,每人只计五十面星辰旗,多余部分不计分。” 此言赢得了不少魔修的好感,毕竟玉鼎派和星陨圣宗大可以背地里将试炼物品交给他们的弟子,最后核定分数的时候,其他魔门也只能吃下哑巴亏。 可他们没有,反过来对自家弟子设下要求,免得他们滥用自家试炼物品来获得分数。 赞扬声道道响起,都在说玉航真人与鹤央长老铁面公正,不偏帮自家弟子,将试炼交由大型魔门举办最为合理云云。 倒是血符门那两个弟子冷哼一声,骂一句:“虚伪!”引得周围魔修越发厌恶。 一片赞扬声中,玉航真人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幅卷轴,扔到了空中。 ‘哗——’卷轴瞬间展开,泛起迷蒙光芒,渐渐显露出上面掩藏的字来。 下方响起惊叫:“这、这是奖励给前五的资源清单!” 众人屏息凝神,全部将目光投到了卷轴之上,那一行行熟悉的名称与其后的数量,都在清楚的告诉他们,这些奖励有多丰厚。 月灵胧与云弛长老激动之余长长叹息,百年前,他们水月云府也能够轻松拿出这么多东西的,可现在…… 梦司谣很多东西都不识得,但标示的数量,什么‘两千件’、‘一万份’,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望着其他人脸上渴望的神情,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拿下前五! “各位道友都看清楚了吗?如果门下弟子准备好了,就请到前面来,待我与鹤央长老验测过每个弟子的骨龄后,便可以进入废墟了。” 梦司谣见到许多魔门弟子动身往前去,便与月灵胧和云弛长老告别,跟其他弟子一起往前,混入了其他魔门弟子之中。 两个血符门的弟子感应到目标移动,立刻也跟了上去。 * 验测骨龄的是一根长宽似成年男子小臂的铁尺,只需将掌心割破按上去,铁尺便会亮起光芒,来昭示骨龄的大概范围。 听到有人议论说,这根铁尺取了寿龟的龟壳炼制而成,最多可以验测出千年骨龄。 各大魔门的弟子依次排队上前,铁尺泛起道道鹅黄光芒,玉航真人便与鹤央长老点头,在名册上勾起名字,表示其通过。 也有明明超过三十年骨龄,想要滥竽充数的人混在其中,然而铁尺泛起橘粉光芒,直接毫不留情的揭露了真相。 “滚!”玉航真人不满,直接褫夺了该魔门参与试炼的资格。 眼见着不少魔门进入了光罩后的废墟,抢占到先机,梦司谣不免心急。好不容易水皓水骁他们都通过了,等到他自己验测的时候,却又出了新的问题。 铁尺泛起的光芒,不是鹅黄,也不是橘粉,而是极淡的青。 鹤央长老从未见过如此情况,不由得惊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航真人愣了片刻,两道犀利目光直射而来,像是要把梦司谣从里到外剥个干净。 梦司谣松手,警惕的退后一步。 “水月云府的弟子?”看了看他身上的衣衫,玉航真人翻看试炼弟子的名册,找到了还未被勾起的名字,“云谣,骨龄十七,你……真的是十七?” “是。” 梦司谣说的是实话,他出生在夏季,逃离禾涧豢奴场后已至第二个夏季,一年过去,他当然长到十七岁了。 玉航真人放下名册,突然笑了起来,“没错,进去吧。” “玉航道友?”鹤央长老不解。 玉航真人指了指铁尺光芒亮起的范围,压低声音说道:“亮起光芒的范围界线与先前那些弟子一样,他骨龄也没到三十岁,至于光芒的颜色问题……可能他的修为属性比较特殊吧。” 鹤央长老仔细打量了铁尺一眼,在名册上云谣二字后面勾了一勾,道:“有理,通过。” 梦司谣见到另外一位鹤央长老点头,便知道自己通过了,没有丝毫迟疑的进入了废墟,与水皓水骁他们会合。 等到他消失在入口处,玉航真人向鹤央长老说道:“还请鹤央道友辛苦片刻,我再去提点自家弟子几句。” 为了保持所谓的公正,玉鼎派和星陨圣宗的弟子都是最后进入的,免得提前夺得试炼物品,被说放水。 鹤央长老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垂着脑袋的年轻人,回答道:“应该的!等会儿我也要提点提点这几个兔崽子!” 见玉航真人过来,那五个弟子恭敬行礼:“玉航师伯!” “都靠近些。”玉航真人脸色微沉,再也没有刚才的温文尔雅,“你们进去之后,在按照原计划行事的前提下,盯住一个人。” 有弟子笑起来,“师伯又发现了好苗子吗?” “嗯,刚才验测骨龄的时候,水月云府一个叫云谣的弟子,似乎体质偏阴,他戴着一枚白狐面具,很好认,你们找机会用阴阳砂试试他。” 玉航真人语气阴森:“如果真是古籍上记载的那种体质,掌门不会介意灭去一个小小的水月云府,来得到他。” “明白了师伯。”众弟子的笑容依然灿烂。 * 眼前是荒凉萧条的废墟,大地开裂,殿宇倒塌,花木枯败,荒草丛生。 空气中弥漫着沉闷晦暗的烟尘,尖锐的触感从鞋底传来,梦司谣与四个弟子往前走去,刻着古法‘丹霞’二字的石碑倒在地上,被泥土掩埋了半截。 山门已经不复存在,连通山门的石阶也完全破损,根本无法正常行走。 没有办法,梦司谣等人只得飞身而起。 远远眺望,有不少人影飞行在半空,来回找寻着试炼物品,不断有惊呼与笑声传来,似乎那些人收获颇丰。 “我们也快去找吧!” 水皓跟水骁性子急,立刻往前冲去,梦司谣与水楠水桐连忙跟上。 这里的确散落着不少星辰旗与御仙珠,但耐不住聚集在此处的魔门弟子众多,往往一面旗,一颗珠都有四五个人去抢,辛苦了半天,水月云府的五个人竟然连一样都没抢到。 这样下去不行,梦司谣有些担忧,“咱们索性再往前,去人少的地方。” 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个血符门的弟子还没有进来,正好借此机会躲远一些。 “就听师叔祖的,咱们往前去,或者直接去找玄霜藤也可以。” “那就直接去找玄霜藤好了,一颗霜晶计一百分呢!” 沉默寡言的水楠开口道:“丹霞派是药门,去他们的药园,应该会有玄霜藤。” 大伙儿都纷纷赞同,一起飞身向前,寻找丹霞派的药园去了。 当他们走后不久,血符门的两个弟子也进来了。 “目标还在动噢。” “嘻嘻,这里人都分散了,看他还怎么躲?” 第36章 抢夺 水月云府一行五人费了很大工夫,才成功寻找到药园。 药园极大,约有千顷,满满的生长着各种草木。空气中浮着一层淡淡瘴雾,似乎有什么东西潜藏其中,有窸窣声响不断传出。 回望左右,暂时没有看到其他魔门的踪迹,水桐提醒道:“大家小心一些。” 水楠将自制的解毒丹分发给每个人服下,五人缓缓降落身形,踏上了药园的土地。 此处的几眼灵泉早已枯竭,草木将其中的灵气汲取精光后,因为无人打理而疯了一般到处生长。它们不惜耗费养分,将枝叶根茎伸展到畸形的长度,只为了抢占更多的土壤。 水楠一眼就从胡乱交缠的草木中发现了目标,“那些灰色的植株就是玄霜藤。” “咱们快找藤晶!” 水皓、水骁、水桐三人迅速向那些灰色的植株靠近,掌间魔灵力击出,打碎那些玄霜藤,来寻找其中的藤晶。 ‘啪!啪!啪!’一根根藤蔓碎裂开来,汁液溅射满地,却是一颗藤晶都没有出现。 “等一下。”看他们胡乱浪费魔灵力却一无所获,水楠开口阻止,走近那些草木,指着深处一株粗壮的玄霜藤,说道“找年份百年以上的,比如这种……” ‘呲——’ 一声诡异的嘶叫,伴随着劲风来袭,黢黑影子从草木背后闪跃而出。 “小心!”水桐惊呼,却来不及出手救援,只能眼看着水楠愣在了原地。 电光火石之间,淡红光芒陡然划破空气,迅如雷电一般重劈在那道黑影之上!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哀叫,那黑影‘砰!’得坠落在地上,身体断成两截,带有头部的那段依然在痛苦扭动,不断发出‘呲——呲——’的虚弱叫喊。 水楠被其他弟子拽住身体退到安全地带,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短暂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一向镇定的他也沁出了一身冷汗,“多谢师叔祖。” 梦司谣收好骨刃,疑惑道:“这是什么?” 地上的妖物已有开府境初期的实力,似蛇一般,但却没有蛇那样的鳞片罩身,而是黑乎乎的覆了一层粘液,扭滚之间将尘土全部都沾染在了身上。 它的头部有五个大孔,隐约可见其中的肉囊缓缓蠕动着,组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张鬼脸。 水皓嫌弃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好恶心啊,先前吃的解毒丹都要吐出来了!” 水楠定定心绪,看了一眼那东西,语气中透出欣喜,“……似乎是鬼面蛇,蛇胆珍贵可以入药,按飞鹄集渡的价格,一颗完整的蛇胆价值六千灵石。” “什么,六千灵石?!”水皓一听就激动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解剖蛇胆,可在最后关头又退回来,“算了,我受不了,这东西太恶心……” “我来吧。”梦司谣取出一把飞剑,上前扎入蛇身,将蛇胆剖了出来。 水皓见他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带犹豫,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师叔祖,还是您厉害!” 水骁偷偷瞄了梦司谣一眼,目光透着灼热。 梦司谣收起飞剑,将蛇胆放在水楠取出的玉瓶里,站起身朝前方看了看,指了一道方向出来,“大家继续寻找吧,我有种感觉,从这里往前,应该会有藤晶。” 他说不出这种感觉,但很真切,前方有一块块东西隐隐散发着阴性的气息…… “记得小心一些。” “是,师叔祖!”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水月云府众人似乎走了大运,在这片区域之中接连找出了八颗藤晶,算上梦司谣乾坤袋中的那颗,他们一下子就有了九百分。 不但如此,他们还碰上了不少妄图偷袭的鬼面蛇,剖出来五颗完整的蛇胆,也是一笔极大的收获。 然而好景不长,就当他们热火朝天的击碎玄霜藤寻找藤晶的时候,又有其他魔门来到了此地,一共是三拨。 水桐认出了他们的服饰,压低声音道:“两个小型魔门,碧羽门、天武居。而那边穿蓝衣,举止粗鲁的弟子,属于中型魔门灵鲨坞,他们居于渊萝岛内岛北方,毗邻碧情海,常年在海中与妖物厮杀,实力很强,被很多同道认为是下一轮四大魔门的强力竞争者之一。” “也有小道消息说,他们暗通幻幽殿,其实是幻幽殿培养的下属魔门。” 梦司谣向那个灵鲨坞看去,五个弟子中有三个开府境大圆满,两个开府境后期,对比他们水月云府,的确是强上不少。 来人自然也认出了梦司谣等人身上的衣衫,两个小型魔门的弟子立刻远远避开,而灵鲨坞的弟子则是颇不在意的降落在附近,也开始击碎那些玄霜藤来寻找藤晶。 气氛有些紧张起来,以往的试炼之中也免不了斗殴厮杀,这是所有魔门允许的事情。毕竟平日里的切磋说到底都只算点到即止,而一瞬见的生死战斗才能够真正的磨炼提升。 而所谓的斗殴厮杀,也仅限于实力相近的魔门之间才会发生。如果是强大的魔门对上弱小的魔门,那后者的弟子早就服输投降,单方面遭受蹂.躏了。 所以水皓几人心中都有些忐忑,这些灵鲨坞的弟子会不会突然出手,跟他们打起来呢? 水骁望了望周围,悄声道:“咱们把这片玄霜藤找完,去远一点的地方吧。” 水桐点头,“药园很大,不必拘泥于此。” 五人再度努力击碎面前的玄霜藤,开始寻找藤晶。 “操它娘的海波浪!找了半天了,怎么一颗藤晶都没有?!” 灵鲨坞的弟子运气极差,‘唰唰唰’举着叉子叉爆了不少玄霜藤,可是竟然连一颗藤晶都没找到。有两个弟子脾气不好,直接把叉子砸在了满地的藤蔓碎块之间。 此时水月云府那五人再一次的发出低声呼喊,似乎又找到了一颗藤晶。 “哼!”一个身形矮胖的弟子冷笑,似乎气不过来一般,将领口扯开,露出白胖胸脯,对其他人说道:“我不想找了,问他们要!” 话才说完,他直接凌空飞起,一拍乾坤袋,三把精钢小叉泛着紫黑亮光,朝着水月云府五人的方向激射去。 “幻海破元!” 大地一阵晃动,连绵波涛般的力道涌来,让梦司谣五人站立不稳。 但他们一直都注意着灵鲨坞那边的动静,一感受到空气中灵力波动就反应了过来。 水楠取出梦司谣给予的小盾,凌空一指,小盾裹着魔灵力飞起,与那三把小叉狠狠撞在一起,‘轰——’爆开层层余波,将周围草木绞碎一片。 其余三人立刻踏空而立,祭出法宝作出对敌阵型。 梦司谣站在下方,与他们形成掎角之势,面色微凝。 水桐开口:“不知贵派突然出手,有何指教?” 三把钢叉眨眼收回,那矮胖者与其他同门站在一起,煞意冲天。 “拿出五颗藤晶,饶你们五个性命!” 他们的语气、表情高傲至极,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将抢夺说成是赐予卑微蝼蚁的恩赏,并且要求后者感恩戴德。 远处的两个小型魔门感受到灵力波动,遥遥望了此处一眼,立即逃之夭夭。 梦司谣几人并没有回答,周身泛起冰冷杀气,已然表明了一切。 他们辛辛苦苦获得的玄霜藤藤晶,凭什么给出去?! “看来你们水月云府,是想要战喽?” “嘁,一群只见过溪河的毛孩,也敢与我们大海之子相斗?!” 大海之子? 这话说得极为自傲,惹得水皓绷不住脸,笑出了声。 “这里可真是热闹,各位在干什么呢?” 一道爽朗的少年音响起,四道开府境大圆满气息降临。 灵鲨坞弟子回头望去,见到来人,不禁惊呼:“幻幽殿?!” 他们忙不迭收好法宝,飞身过去打招呼:“原来是幻幽殿的道友,失敬失敬。” 两方在半空中旁若无人的寒暄了几句,站在最中心的陈轻话锋一转,向着梦司谣的方向看了过来,“不知灵鲨坞的道友遇上了什么麻烦?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幻幽殿,是很乐意出手相助的。” “哼,那些水月云府的人使了诡计,找到不少藤晶,我们想要几颗,他们不肯,不肯就打喽!” 不得不说,灵鲨坞的弟子真的有些耿直,引得陈轻嘴角抽搐,差点没把架子端住。 但他虽然年少,心思却深重,一开口便将整件事的黑白颠倒过来,“道友是说,水月云府的人使了诡计,抢夺走你们的藤晶,你们好言相劝他们还回,可他们不听,所以只能战上一场了是吗?” 一听这话,那五个灵鲨坞弟子觉得这样才更为有理,兴奋的拍手,“道友说的没错,正是如此啊!” “那他们抢了多少颗?”陈轻再度问了一句,想要打探一下情况。 “不多,五颗!”灵鲨坞弟子见他询问,连忙告知。 陈轻眼珠一转,朗声道:“一人五颗,一共二十五颗,对么?” 灵鲨坞的弟子愣了愣,好不容易才转过弯来,懵懵的点头,“对……对……” 陈轻得到了答案,踏前一步,朝水月云府五人冷冷一笑:“各位,还请将二十五颗藤晶还回来吧!” 身后四名开府境大圆满冷着脸,掌间魔灵力涌起,已然打算出手。 第37章 交换 任谁都能一眼看穿幻幽殿的意图,不过是借机发作,也想抢夺藤晶罢了。 对面两方人马相合,共有七个开府境大圆满,而水月云府这里,只有一个。 七个开府境大圆满。 梦司谣也是第一次对上这么多同等级中最强境界的敌人,虽有些许紧张,但更多是坚定的信心。 可以试试那招——用前辈赠他的骨刃,全力激发左面的攻击符文,看看威能到底有多强。 他将手按在了腰间乾坤袋上,准备在对方出手的刹那,直接攻击。 空气中的硝烟味道越来越浓,目光交错相会,似乎有火花不断产生。 ‘嗒!’ 上方突然落下一枚果核,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众人吃惊,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道身影便落了下来。 那是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肤色很白,却是没有活物生气的那种死沉苍白。他五官俊朗极具朝气,可偏偏神情黯淡,显露出莫名的悲伤。 他微微嚼动腮部,将最后一口食物吃下,横身挡在了两方中间。 尽管此人只是开府境中期,但没有人敢开口让他滚蛋,因为身上的衣衫昭示了他的身份——星陨圣宗。 星陨圣宗,虽在魔门排行第三,但没有人会轻视他们的实力,因为这个门派,在每一轮的四大魔门争夺战中,从未掉下第三位列! 哪怕现今如日中天的玉鼎派,也不过是后来居上,正逢繁盛而已。真正长久不衰的,是低调而神秘的星陨圣宗。甚至有不少人怀疑,他们在每次争夺战中并未展露全部实力,故意让自己保持在前三而已。 幻幽殿的四个开府境大圆满中有人认得他,连忙踏前一步赔笑道:“原来是圣子,好久不见……” 圣子萧和钰是星陨圣宗宗主唯一的儿子,平日极尽宠溺爱护,在星陨圣宗的地位根本不是普通弟子可比,他们这些人自然不敢托大。 梦司谣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麻小蔡说过的传闻:星陨圣宗的圣子喜欢男人,其父不容,将他追撵了半个内岛。 望着这位圣子眉宇间的黯淡,梦司谣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指尖拨动了一下颈间的蕴石,不知怎么,心底也跟着生出一丝莫名的悲伤。 萧和钰并没有理会幻幽殿那边的问候,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水月云府一方,“你们,有很多藤晶?” 他的声音跟肤色一样,都死气沉沉,也不知道是他心情不好,还是一向如此。 风灌进衣衫,水皓等人脊背阵阵发凉,身子也不由得紧绷起来。 该不会又来一个要抢藤晶的吧?这可是星陨圣宗的圣子啊,他都要抢东西了? 梦司谣踏前一步,挡在了那些弟子身前。 然而萧和钰却又说道:“我跟你们交换。” 此言一出,幻幽殿与灵鲨坞两方的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尤其是幻幽殿,同为前四魔门,人家说换,他们却抢,高下立判。 指尖摩挲着乾坤袋,梦司谣心念电转,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利弊。 水桐凑了过来,把声音压得极低,“师叔祖,此时三方魔门在此,我们不好树敌太多。可以先借助星陨圣宗的圣子,将其他两方挡下。” 听他说完,梦司谣沉默片刻,开口道:“可以交换,但我们另外找个地方。” 温软轻柔的声音传来,萧和钰眉心一跳,不禁多看了梦司谣两眼。 “你!”陈轻眨眼间就明白了水月云府五人的心思,这是要利用星陨圣宗的圣子,来威慑他们。 陈轻期待萧和钰拒绝这样的要求,然而希望落空,后者答应了。 “好,换个地方。” 灵鲨坞的几个弟子眼见萧和钰与水月云府的五人要走,暗中动身,想要跟上去,却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趁早滚。”声音短促而有力,萧和钰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跟着梦司谣等人凌空飞远,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灵鲨坞在原地踟蹰,却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回转身来。他们不怕这个圣子,却畏惧他的身份。 “哼!”陈轻意难平,他此次参加新秀弟子试炼,就是想要代表幻幽殿获得从未得到过的第一名次,回去好邀功领赏,让一众同门知道他为幻幽殿立下了功劳,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宗门天骄! 结果,意外发现的肥肉就这么溜了,还是因为一个他惹不起的人。 恨! 恨萧和钰,他更恨——那个戴着白狐面具的人! 其余幻幽殿的弟子安慰道:“师弟别急,我们也在这里寻找玄霜藤便是。” 陈轻按捺下内心的怒火,望了一眼身后百余株玄霜藤,挤出艰难笑容,“辛苦各位师兄了。” 他们接手了这片区域,其他魔门只能退避三舍。 灵鲨坞五人暗暗的骂了几句,再度捡起地上的叉子,到其他地方寻找试炼物品去了。 * “圣子?圣子?” 没过多久,空中就有呼喊传来,飒飒破风声响起,四道身影凌空而立,是星陨圣宗的人。 他们眺望片刻后,火急火燎的向着幻幽殿众人落了下来。 四大魔门,除了血符门以外,另外三者都维持着良好的表面和谐,所以双方一见之下,自然要客气来往一番。 “不知幻幽殿的道友有没有见到我家圣子?”这四人神色焦灼,举止慌张,因为被萧和钰无情的甩开而着急。 陈轻拦下正欲回答的同门,心念一转,点头道:“先前的确是见到过。” 星陨圣宗的四人再度问道:“那道友可知我家圣子去往何方了?” “这……”陈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似乎欲言又止,他顿了片刻才回答:“先前我等见到圣子,本打算相邀同行,但不知怎么,水月云府的人突然冒出来,要与圣子交换试炼物品。” “他们五个人围着圣子不知说了什么,扬言有旁人在此,行事不便,便引着圣子离开,往那边去了。各位还是尽快赶去吧,毕竟对方是五人,而圣子却是孤身……” 话语恰到好处的停止在此,足够让人遐想,再加上这是幻幽殿给的消息,同为前四魔门,星陨圣宗的弟子自然偏于信任。他们闻言变色,立刻飞身而起,“多谢道友!” 等他们走后,有幻幽殿弟子不解,“师弟,你这样说,他们怕是要误会了……” “误会?”陈轻扫了那弟子一眼,声音带了些许冷意:“师兄,万一水月云府的五个人真的是有阴谋呢,不然他们为什么要鬼鬼祟崇的避开?看在同为前四魔门的情分上,我们自然有这个义务让星陨圣宗的道友提高警惕了。” 为什么要避开,大家心知肚明,但没有人再开口多说。一个江河日下的中型魔门,还没有让大型魔门放在眼里的资格。 有其他弟子岔开话题:“好了,别管那些人了,咱们赶紧找藤晶吧。” * 丹霞派还残存着不少偏僻的殿宇,只倒塌了一半,水月云府一行见到前方荒渺无人,便落下去,进入了一座殿宇之中。 “就在这里交换吧。”梦司谣转过身,望着跟进来的萧和钰,暗自揣测他会给出怎样的交换方式。 萧和钰拂过乾坤袋,满是碎石断木的地面上瞬间出现成堆的星辰旗,隐约上千之数。很明显,并不是在试炼的废墟中寻得,而是从星陨圣宗内部带出。 水皓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不禁感叹:“做星陨圣宗宗主的亲儿子就是好啊……” 闻得此言,萧和钰有些不悦,皱了皱眉。 水桐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立刻开口打圆场,语气似是开玩笑一般接过了水皓的话头,“不过大家都是父母生养,出身的好坏都是次要,咱们修士修行,靠的还是自身啊!” 萧和钰神色稍解,他开口道:“二十面旗子,换你们一颗藤晶,可否?” 这是等价交换,这位圣子很给脸面了,梦司谣他们没意见。 商量了一下,水月云府一方拿了十颗藤晶出来,换了萧和钰两百面星辰旗。 萧和钰把藤晶收起,俯身胡乱点数了两百多面星辰旗划拨到水月云府那一方,又随意将地上其他的星辰旗捞进乾坤袋中,朝水月云府众人点了点头,“如果你们还愿意交换,可在十天后的集结令响起时,在废墟入口处找我。” 虽然他们星陨圣宗的弟子每个人只能拿出五十面星辰旗来计分,但从宗门带出的试炼物品,还是可以在这里预先和其他弟子交换好。 这也是大型魔门之间的内.幕操作,说到底,所谓的公平都只是浮于表面,用来欺骗那些脑子转不过来的魔修罢了。 其实照常情况下,星陨圣宗应当与玉鼎派之间互相交换,才能够最为方便的利用两方的试炼物品。但萧和钰不喜欢和玉鼎派的人接触,宁愿跟其他魔门弟子来交换。 等萧和钰离开后,水皓就赶紧招呼其他人,“地上还有一些星辰旗,大家快捡起来。” 那位圣子心大,或者说是不在意,遗落了不少星辰旗也并未去管。 五人将所有的星辰旗集合起来,点数之后发现萧和钰竟然留给他们二百六十面星辰旗,一场交换,还多赚了三百分…… 这下子不光是水皓激动了,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水楠都有些兴奋,“咱们再去找找玄霜藤吧,晚些时候再跟萧道友交换。” 水月云府五人踏出殿宇,正巧看到空中四道藏青色身影降落,又是星陨圣宗的弟子。 水皓眨了眨眼,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散财的善人,欣喜的说道:“该不会又是要跟我们交换的吧?” 他还傻愣愣的踏前一步,向他们拱手,“星陨圣宗的道友,你们……” 却没想到当空抛出四道魔灵符箓,那四名弟子怒气冲霄的远远一指:“爆——” ‘嘭!嘭!嘭!’ 巨力涌来,沙尘弥天,水月云府五人反应不及,被迫退入了殿宇之内。 外头还传来他们的怒喊:“交出圣子,饶你们不死!” 第38章 对战 大伙儿都只受了些轻伤,服下丹药运转功法,片刻便痊愈了。但疑惑萦绕心头,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水骁率先打破了寂静,“到底是怎么回事,圣子不是早就走了吗?” 水皓气愤不已,“难不成这是星陨圣宗的阴招,先派出圣子假意跟我们交换,再用暴力手段把星辰旗要回去?” “应该不会,星陨圣宗的人如果想要咱们的藤晶,大可以和幻幽殿、灵鲨坞那样直接抢夺,没必要费无用功夫。”水桐思忖片刻,说:“看先前那位圣子淡然自若的模样,应该是故意甩开了同门孤身上路,而他的同门……” 梦司谣接口:“受到其他魔门的挑拨,以为咱们挟持了圣子。” “肯定先前的灵鲨坞或者幻幽殿!”想到此处,水皓坚实的胸膛不住起伏,“咱们去跟他们说清楚!” 其他弟子纷纷赞同,“走!” 梦司谣点头,当先踏出殿宇。 星陨圣宗的四名弟子正在殿外,见到水月云府的人出现,却没有见到萧和钰,不禁更加愤怒。他们甚至没有给水月云府开口的机会,掌间法宝亮起虹光,齐齐攻击而来。 “破星昭!” “星湮三式——断!” 水桐作为水月云府一方唯一的开府境大圆满,立即出招抵挡,却被无情反弹而回,受了不小的伤。 水皓水骁一拥而上,将他接回怀中,水楠立刻取出丹药给他服下。 星陨圣宗四名开府境大圆满同时施展强大术法,飞沙走石间,磅礴威势赫然降临! 昏沉暗影之中,淡红光芒无比明亮。 梦司谣挡在水皓等人身前,手捻法决,魔灵力传入半空中的骨刃,薄唇轻动:“守。” 话音才落,骨刃飞旋着撕裂空气,右侧密蚁般的符文一段接一段如烛灯般亮起,魔灵力汇聚发散,在半空中投射出一道巨大光罩。 ‘轰——’ 攻击尽数落下,宛如泄洪般在光罩表面游走,发出巨大的‘嗤嗤’声响,然而光罩岿然不动,不一时便将那些攻击消融分解。 水月云府一众毫发无损,水皓四人望着挡在前方的梦司谣,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师叔祖!” 梦司谣微微抬手,光罩如坠瓦般存存碎裂,骨刃应声飞回了掌心。 沙石落地,烟尘散去,一切发生的都太快,星陨圣宗四人并未看清梦司谣到底是如何出招的,连连后退间脸色尽皆震撼。 “怎么可能……看你气息不过是一个开府境初期,怎么可能挡下我们四人的术法?!你究竟用了什么招数?!” 话未说完,他们不服气的再度出手,一人抛出十张魔灵符篆,“爆——” “又来?!” 水皓大叫一声,与水骁水楠一同上前,然而梦司谣速度更快,手掌拂过储物袋,一把淡灰色琉璃云扇出现在空气中。 五宝琉云扇共有五色,因为常日的温养修补,已有一色亮起,为风之力。 梦司谣凌空飞起,向着漫天搅成龙卷的沙暴,将手中的五宝琉云扇挥了一挥! ‘呼呼呼——’ 狂风降临天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声,碎石断木被风刮卷向天,水皓几人使用魔灵力匍匐在断壁残垣之中,避免身体腾起。 身后的残殿经受不住撕扯的力量,整座殿体发出‘吱嘎吱嘎’摇晃声响,随后‘嘭!’得一声,彻底坍塌! 沙暴来袭,狂风呼啸,两者狠狠.碰撞在了一起。 这一刻天地为之变色,霎时沙暴倒卷而回,将星陨圣宗的四人反伤在地。 “噗——”大口鲜血喷出,星星点点的落在碎石之间。 烟尘弥漫一片,雪青衣衫翩然而落,梦司谣踏在突起的断木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跌在碎石间的星陨圣宗弟子。 五宝琉云扇曾经作为元婴境强者的本命法宝,纵使只修复了一色,形成的力量,也绝非那些开府境修士使用魔灵符箓化出的沙暴能比。 狂风终于停息,沙暴湮灭无踪,梦司谣冷冷说道:“贵宗圣子的确与我们交换过试炼物品,但他已经离开,不知各位是听了谁的说辞而对我们有所误会?” 星陨圣宗有个弟子一边咳血一边叫嚣:“误会?难道说排行第二的幻幽殿会污蔑你们一个衰落的中型魔门?!你们这样的弱者,难道有什么值得算计的地方?!” 听得此言,水月云府其余四名弟子脸上都显露出强烈的悲戚,水桐深呼吸一口气,强撑着站起。 “是!幻幽殿排行第二,强者如云高高在上,可难道他们说的就全部都是真话吗?!” “诚如你们所言,我们水月云府确已衰落。既是如此,我们这样的弱者,又怎敢挟持你们排行第三星陨圣宗的圣子?!他地位的尊崇程度,你们清楚,我们同样也清楚!你们找到圣子之后,大可以问问他,我们到底做过什么!” “仅仅凭着一面之词就妄下判断,你们这些人有何颜面说自己的魔门排行第三?不过也是没有脑子的废物而已!” 言语铮铮,掷地有声,一时间星陨圣宗的四人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水桐是真的被气着了,往常他因为机灵圆滑而跟随在月灵胧身边,待人接物从未有半分差池,可今日面对星陨圣宗这些人的污蔑,他无法压抑内心的怒火。 星陨圣宗四个人面面相觑一番,自知他们可能真的是误会了,其中有个弟子苍白着脸色,不好意思的笑,“对不起,我们只是太心急了,圣子安危干系重大……” “为何道歉?”有个瘦高的弟子叫的最凶,打断道:“有道是弱肉强食,强者自然会得到尊重信任,他们弱,怨不得我们怀疑!” 梦司谣忽然跳下断木,向星陨圣宗的四人走去。 那四人一惊,以为他要做什么,相互扶持着往后急退。 “别太自傲。”梦司谣停下了脚步,嗓音透着森森凛寒,还有无穷自信。 “最迟十年,这渊萝岛大地,我水月云府,会立于所有魔门之上!” 众人愣了愣,因为他的气势而生出一丝畏惧,但瘦高弟子迅速反应过来,嗤笑道:“你在做梦吧?” “你叫什么?”梦司谣问他。 “辰立,怎么?” 梦司谣不多废话,“走着瞧吧。” * 星陨圣宗的四人没有过多停留,离开去继续寻找他们的圣子了。 梦司谣走回水皓等人身边,查看他们的伤势,“大家都还好么?” “我们没事,只有水桐师兄需要调息一番。”外向开朗的水皓说完这句话便住了嘴,神色依然黯淡。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是如此,先前星陨圣宗的那番话还是把他们伤到了。 百年前的水月云府也曾声势赫赫,各大魔门哪敢小觑?然而大厦倾塌,由盛转衰,曾经的威名被人踩在脚底,任谁都不会好受。 虽然梦司谣在水月云府呆的时间并不长,但府树的缘分感应,这半年多的相依相伴,他早已将自己当成了水月云府的一分子。 “我刚才与星陨圣宗那些人说的话,并非玩笑。”梦司谣微微抬高了声音,抬起纤瘦手指指向了自己的心口。 “旁人说什么不要去听,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会希望我们变强,他们甚至恨不得我们云府一蹶不振,彻底消亡才好。” “我们能相信的只有自己,想要变强,想要将敌人踩在脚底,那就努力修炼提升自己,血泪和汗水不会骗人,它们会成为最好的武器。” “水云府一定能够成为魔门第一,我们可以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四名弟子这才镇定了心绪,齐声应道:“是,师叔祖!” 水皓第一个笑起来,眼角却有泪水涌出,他抬手去抹,哽咽道:“说来也真是奇怪,师叔祖您明明年纪比我们小很多,不算辈分,我们都能当您的大哥,可您却比我们都要坚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 水桐停下调息,皱眉道:“不得无礼。” “我其实也没那么坚强。”梦司谣自嘲了一句,嗓音变作温软:“至于我怎么长大的……” “不过是观人脸色,熬忍欺压,整日干活而已。” 说起来,这是梦司谣来到水月云府后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过往,水楠不由得吃惊,打量了他两眼,疑惑道:“您以前……是凡人的奴隶?” “嗯。” “怎么会这样?!” 这四个弟子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年幼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整日遭受欺负打骂,边垂泪边干活…… 他曾经过的到底是怎样的日子,为什么他还能够这样坦然自若? 水骁似乎是想要了解更多一些,急忙问道:“师叔祖,那您的父母呢?” 梦司谣心中一痛,用脚跟抵住后方的碎石,缓缓开口:“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已经不记得他们。” 自知失言,水骁连忙道歉:“是弟子多嘴了。” “没关系,如今在水月云府的日子比以前好太多,我很满足,也不会再去想不开心的事了。” 梦司谣打起精神,飞身而起眺望片刻,又再度落下身子,说道:“往西面有一处还算完整的小院,咱们过去休息一会儿,等水桐伤势好了,再去寻找试炼物品。” “是!” * 等到他们顺利进入远方的小院,原先激战的地方,有两道玄色身影出现。 “嘻嘻嘻……找了半天,总算是接近目标了。” “这里刚才好像发生过大战噢,要是他死了,咱们只好把尸体拖回去了。” “快过去看看目标还有没有气,嘻嘻。” 第39章 毒水 这座院落似乎曾经是丹药库房,院中有一座大型炼丹鼎炉,长满了斑驳的锈花,近三人高,五人合抱般巨大,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饶是用上了魔灵力,也无法推动半分。 左右两侧的屋舍有十余间,此刻多已破败,窗漏门断,瓦碎墙塌。 水皓水骁清除周围荒草,整理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地面,他们还发现了一些被散落在这里的试炼物品御仙珠,不禁欢天喜地的呼喊起来。 水楠扶着水桐坐下,取出乾坤袋里的药材,用心火炼制一些丹药给他。 ‘呀——’ 梦司谣轻轻推开破门进入一间屋舍里,灰尘扑面而来,难闻极了。 这里很大很暗,有许多小型鼎炉倒在地上,滚出不少尚未完全炼好的残丹,梦司谣捡起一枚黑乎乎的丹药闻了闻,其中的药力已经逸散,完全成了无用的废丹。 靠墙的空货架都倒在地上,梦司谣只是走近几步,稍稍震动了地面,货架便‘咔咔咔——’得软化碎裂,成了一堆木屑齑粉。 见没有什么值得寻找的东西,梦司谣打算走出屋舍。然而被他踏过的地面,那显眼的脚印下,隐隐露出了奇异的纹痕。 梦司谣有些疑惑,伸手用掌风震开那些灰尘碎石,仔细的端详起来。 纹痕似乎是飞鱼的形态,不知是染上了脏污还是原本就是黑色,首尾连绵宛如波涛,在门口处形成箭型,指向了院中的鼎炉。 梦司谣又走进了其余还能踏足的屋舍,尽皆发现了类似飞鱼形态的纹痕,也全部指向了院中的鼎炉。 水皓见他来回走动,不禁疑惑问道:“师叔祖,您在看什么呢?” 梦司谣指了指院中的鼎炉,“我总觉得这个东西有点奇怪。” 说话间,空气中似乎飘来一丝腥臭的气味,梦司谣凝神呼吸,那丝腥臭又仿佛消失了。 些微动静传入耳中,实在太轻,轻到梦司谣以为是错觉。 身体肌肉猛然绷紧,同一时刻,院墙‘嘭!’得爆开,一团血雾迎面袭来! 血符门?! 梦司谣瞳孔一缩,当机立断的疾退身形,同时祭出骨刃,左侧符文瞬间亮起,令人惊骇的杀气登时就将整座小院尽数笼罩! 骨刃破空,带起长长气旋—— 斩! ‘咔咔咔!’ 大地经受不住这沉重的杀气,炸开无数道裂纹,土壤砂石被击飞上天,层层叠叠形成巨大的‘幕帘’,遮掩住了天空的光亮。 出手的血符门弟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整个人从头到脚被斩成了碎块! 鲜血迸射开来,宛如天际落雨,下一刻,血肉骨渣支离破碎,混合着土壤砂石沉沉坠地,发黑腐烂化作灰烟,腾起升空后彻底消散。 身后又是一道劲风袭来,令人心悸的冷意直指脊骨,梦司谣陡然转身想要出招抵挡,却有人更快的挡在了他面前。 ‘咣!’法宝相撞,重重气浪泄洪般蔓延开来。 在耳膜阵阵嗡鸣声中,怪笑响起:“爆——” ‘嘭!’ 衣衫破碎,皮肉爆开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水骁!!!” 撕心裂肺的呼喊,水皓水楠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连同本在打坐调息的水桐,也站起身扑了过来。 梦司谣看到了站在身前的水骁,他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如此大的伤害,惨白面容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惊慌。 腹部被炸裂开巨大的口子,脏器掉出来,晃悠悠的垂荡在那里,将雪青衣衫染红一片,惨不忍睹。 他低头望了望,张着手有些无措,抬起脑袋看了梦司谣一眼,茫然的说:“师、师叔祖……我痛……” “嘻嘻,小可怜儿被炸得开膛破肚,真是让我心疼呢!” 阴阳怪调的声音响起,另外一个血符门弟子站在不远处,舔舐着自己的猩红指甲,朝他们阴测测的笑。 “别怕,你不会死。”梦司谣深呼吸一口气,连忙上前,与其他弟子将水骁扶倒,对其他人说道:“你们照顾他,我来迎战!” 淡红光芒一闪,骨刃出现在手中,梦司谣直起身,挡在了四个弟子前方。 “师叔祖小心!” 知道梦司谣战力凶狠,其余三个弟子也没有硬要纠缠帮忙。 水楠立刻将丹药塞进水骁嘴里,开始止血包扎,水桐与水皓在周围设下简单禁制,一起极为缓速的对水骁渡入魔灵力,帮助伤口愈合。 那个血符门弟子凹陷的眼睛死死盯住梦司谣,上下打量的目光就像是刀子,想把他身上的皮肉一寸寸的剔下来。 “你很强噢,竟然把乙字十七号一招杀了。我总算知道五十六号、九十一号为什么会死了,也都被你杀了,是不是?” 他是开府境大圆满,比梦司谣在飞鹄集渡碰上的那两个强了很多。 但回应他的不是冰冷的语言,而是无情的重击。 梦司谣持着骨刃飞起,黑色魔灵力缭绕周身,没有丝毫犹豫的激发攻击符文,向着他当空斩下! 同样的一招,因为渡入了更多的魔灵力,而比刚才威力更甚。 血符门弟子吃惊,连忙祭出防御法宝,却根本无法抵挡这样的攻击,只听得‘咣!’一声巨大撞击声响,他的法宝直接化成了齑粉,在空中爆为烟尘。 然而那骨刃却没停下,眨眼已至他的胸前! “血影分!”尖利嗓音中,一道血光亮起,另外一道虚影凭空而现,那个血符门弟子往后仰倒,让虚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骨刃没有停留半刻,‘唰!’一声激射而过。 断臂冲天飞起,在空中扬起一个巨大的弧圈,落下来砸在地上,激起一阵沙石。 “咳咳……”血符门弟子吐出大口鲜血,身形踉跄着从半空栽倒。 他实在没想到,饶是使用了分.身躲避,也还是被斩掉了一条臂膀! 而且……伤口处传来异样的灼热感觉,传递到身体每一寸,就像有一团火要炸开来…… 梦司谣霎时奔至此人面前,收回骨刃,刃锋一横,朝他的脖颈处重劈而去! “想要我死,你也得陪葬!”血符门弟子身体爆开残余的魔灵力,拂过乾坤袋,一枚赤红三角锥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梦司谣一击不中,立即后退,掌心魔灵力渡入骨刃右侧,激发出防御光罩挡在身前。 口中念念有词,血符门弟子迅速抿动嘴唇,将全身的精血全部注入了掌心的三角锥里。 只是几息的时间,他被吸光了精血,成了一个瘦骨如柴的沧桑老者。 紊乱的灵力登时从三角锥上升腾而起,顷刻间便绞碎周遭一切。 屋舍一间连一间的倒塌下去,土地层层翻卷爆开,就连那无法推动的大型鼎炉,都开始发出‘叮叮当当’的摇晃声响。 这一刻,空中唯一的光亮,便是那枚赤红三角锥! 血符门弟子皱巴巴的恶心老脸永远停留在了那一个表情上,凝聚了他所有生命力的三角锥划过半空,狠狠的刺在了光罩上。 ‘轰——’ 两者相撞,互相倾轧,带起的冲击波实在太大,整个大地开始颤动,甚至往下沉去。 仿佛有地龙翻身而过,巨大罅隙出现在四周,土层断裂开来,院落中心整个凹陷成了坑洞! “啊!师叔祖!” 混乱声中,呼喊声额外清晰,梦司谣转眼看去,发现院中的大型鼎炉倒了下来,水皓等人根本来不及飞身而起,就被鼎炉压在身上,带进了坑洞里。 梦司谣吃惊,乾坤袋中飞剑掠出,激射向已经死去的血符门弟子,将他的尸首钉死在地上,这才收了骨刃与已经失去力量的三角锥,跟着跃进了坑洞里。 ‘噗通——噗通——’ 远远的,下方似乎有落水声传来,梦司谣朝下呼喊:“你们在哪儿?!” “师叔祖——” 呼啸的臭风中传来隐约回应,梦司谣运起化影决,加快速度往下赶去。 下面是水。 ‘噗通!’ 梦司谣跳进了水里,下一刻他浑身皮肤都开始剧烈疼痛。 这水有毒! 水桐伤势还未痊愈,而水骁又受了那么重的伤…… 运起魔灵力护体,梦司谣从乾坤袋中取出解毒丹吞下,随着涛涛水势,往前奋力游去。 黑暗中不能视物,映月珠举在手中,梦司谣这才发现自己是身处一处拱形的通道里,周围紫灰雾气弥漫在毒水水面上,将视线都遮掩住了。 “水皓?!” “水楠?!” “水桐?!” 回声激荡,在拱形通道中徜徉,显得极为诡异。 梦司谣继续往前游去,坑道的走势忽然激变,他整个人都栽下了一个陡峭的坡度。 然而前方传来光亮,一处平台上人影幢幢,似乎有人看到了梦司谣手中高举的映月珠,传出微弱的呼喊:“师叔祖,我们在这里……” “我来了!” 梦司谣急忙游去,借着平台边缘一挣,跃了上去。 四个弟子都在,可是情况并不好,唯一还能动弹的就是水楠了。 水骁已经彻底昏死过去,腹部的巨大伤口被毒水浸泡过后开始发黑腐烂,眼看着发起热来,再也不能够运转魔灵力来救助自己。 水桐的脑袋不知道撞在了哪里,划拉开破口,鲜血流出沁了毒水,也昏迷了。 而水皓倒在那里费力的喘气,他为了在涛涛水势中拉扯住四个人,吞咽了不少毒水,五脏六腑全部中毒。 水楠完全失了魂,一见梦司谣,也顾不上尊卑,拉着他的手颤声道:“怎么办师叔祖,我该怎么救他们?!” “冷静些!” 沉沉暗光中,梦司谣按住他的肩膀,眸子分外明亮。 “我们会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活下来。” 第40章 绝望 似乎是梦司谣掌心的温度带给了水楠力量,他深呼吸几口气,渐渐恢复了镇定。 来不及用魔灵力烤干身上的湿衣,他立刻对梦司谣说道:“师叔祖,我已经喂他们服下了解毒的丹药,烦请您用魔灵力催化他们体内的药力,将毒素逼出。记得慢一些,快了他们无法承受。” 此处没有其他人,梦司谣索性摘去了牢牢戴在脸上的面具,查看三人情况后,说:“我来照顾水骁和水桐,你去帮水皓。” “是。 映月珠的柔和莹芒将四周照出一圈尚算明亮的范围,四周很静,只能听到痛苦喘气声、哗哗水声。 水皓的伤势是三人中最轻的了,体内药力化开后没有多久,他接连吐出几口毒血,冷汗涔涔的惨白脸庞总算是恢复了一点人气。 四肢有了些力量,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费力的问:“大家……都在吗……” “都在。”水楠按住他,安抚道:“你先休息。” 见他安心的陷入沉眠,水楠往侧边挪了挪,来到梦司谣旁边,查看水骁和水桐的情况。 刚一靠近,就有阵阵凉意迎面而来,水楠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梦司谣正坐于中间,左右手掌分别按在两人肩膀处,凝神为他们渡入魔灵力。 这魔灵力的属性更为阴寒,水楠看到它们灵动的在水骁和水桐周身游走,宛如拥有生命力一般。 低下头,水楠也在掌心调用出了自己的魔灵力。 虽然都是由同一种功法运转生成,但不一样,他的魔灵力是死的。 而面前的魔灵力,却是在主动的迎合调用者的意识。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水楠抬头看了梦司谣一眼,不禁有些感慨——师叔祖似乎……很适合修炼水灵魔卷…… 梦司谣渡入魔灵力的时间持续了很久,久到水楠炼完丹药疲惫的睡去后又清醒,梦司谣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令人欣喜的是,水骁和水桐的气息不再微弱,相比于之前已经强盛许多,虽然他们还未清醒,但伤势明显有所好转。 “师叔祖……” 看梦司谣脸色微白,水楠怕他透支魔灵力弄伤自己,想要开口唤醒他,却又不敢轻易打扰。 正当水楠暗自犹豫,脚底却渐渐传来潮湿的感觉。他连忙抬眼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那毒水漫延上了平台,一波波向着他们四人侵袭而来,已然到了他的脚边。 “师叔祖!”水楠忍不住惊呼出声,将梦司谣唤醒。 原本合拢的睫羽瞬间展开,眸子如星灯般亮起,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梦司谣问道:“发生何事?” “师叔祖快退后,毒水漫上来了!”水楠说完立刻起身,拖动沉睡中的水皓往后方退去。 水声哗哗,水势涛涛,映月珠照亮的范围内,毒水水波来势汹汹,像是被无形力量推动,它们化成了水兽,一寸寸爬上平台。 怎么回事? 梦司谣收回掌心魔灵力,起身跟着水楠一起拖动水骁水桐,带着他们退到了水皓身边。 他面有忧色,“必须赶紧找到出路。” 先前因为忙着照顾他们三人,梦司谣和水楠并没有仔细打量这里。 此时高举映月珠来回四望,才发现他们身处一方极大的圆形平台。平台位于黑暗的地下世界,被毒水包围,成了一座‘孤岛’。 平台外凹里凸,到处镂刻着飞鱼纹痕,与先前院落那些屋舍地面上的极为相似。 平台中心最为凸起的地方,有一块可供十人躺卧的青褐色圆石,石上镂刻着晦涩难辨的图形,也不知有没有认错,看着像是人在对着土地、花草进行祭祀。 这平台,更像是一处祭台。 梦司谣高举映月珠,小心翼翼的踏过圆石向上方飞去。 顶部并不算高,不过十丈的距离,靠近了才发现,顶上有一块方形的暗门,梦司谣将魔灵力凝聚在手上,攥指成拳,却根本无法撼动一分。 暗门似乎被设了禁制,尽管经过百年的时光,这道禁制的力量依然残存,绝非简单的一拳能够打破。 恐怕还是要借助骨刃左侧攻击符文的力量了,但是梦司谣先前将所有魔灵力都给了水骁水桐,现在的丹海已经枯竭,暂时没有办法激发符文。 纵使水灵魔卷无时无刻在运转,瞬息之间也没办法将他先前渡出的魔灵力补回来。 轻叹口气,梦司谣只好降落身形,将一切告知水楠。 水楠立刻取出自己乾坤袋内的丹药递过来,“师叔祖,您快调息恢复吧。” “你留给他们用吧,我自己还有不少。” 梦司谣也不迟疑,到一旁打坐去了。 * 在梦司谣恢复的这段时间里,昏迷受伤的三人终于清醒了过来,水楠喂他们服下丹药,将毒水蔓延以及寻找出路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水桐沉沉吐气,他脑袋伤口浸了毒,虽然毒素已经逼出,但全身提不起半丝力气,只能断断续续的说:“都是我们……拖累了……师叔祖……” 水骁在旁边“啊啊”了两声,表示同样的羞愧,他腹部伤得太重,实在没有力气说话。 很快梦司谣便再度站起了身,通过药力的补充,还有水灵魔卷的运转,他丹海中的魔灵力再度变得充沛。 简单的与清醒的三名弟子打了个招呼,梦司谣凌空飞起,取出了骨刃。 丹海内的魔灵力尽数倾泻而出,攻击符文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亮如明日。 ‘咣——!’ 骨刃被冲击波反弹而回,伴随着岩石碎裂坠落的声响,那道暗门猛地颤动许久,在水月云府众人期冀的眼神中,渐渐稳定下来,再度纹丝不动。 梦司谣力竭的落在地上,握着骨刃的手重重收紧,掌心沁出了些微的汗,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目光透着深深的遗憾。 只差一点,他能感觉得到。 如果他的修为能够再强一点,魔灵力再磅礴一些…… “师叔祖……”另外四个弟子一起唤他。 梦司谣没有回答,直接坐下吞服丹药,开始恢复魔灵力。 很快他便起身,再一次取出骨刃尝试。 ‘咣——!’ 骨刃又被反弹而回,岩石砂尘落下间,那道暗门摇晃许久,再度稳定。 一次、两次、三次……直到第五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梦司谣有些泄气,坐在圆石上愣愣出神。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站起来,绕着平台周围的水域飞行一圈,却没有发现其他出路。 他甚至运起魔灵力护体,一头扎入毒水之中,来回寻找有没有通道可以离开。 然而他只在石壁间发现了上百个头颅般大小的出水孔洞。祭起骨刃砍去,却只能将那些孔洞砍的更大,出水更快了。 毒水已经漫延到了平台中心的圆石下,四个弟子也已经转移到了上面,见梦司谣回来,连忙问他:“师叔祖,找到出路了吗?” 梦司谣的沉默代表了一切。 四个弟子不说话了,脸上都是绝望。 他们的实力不够强,在这幽深的地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看着乾坤袋里的丹药越来越少,伤势也没完全复原,周遭水波泛起的毒气,还在不断侵蚀他们的身体。 恐怕……很难再出去了。 水桐深呼吸一口气,仿佛下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颤声道:“师叔祖,您带水楠水皓走吧,沿着原路返回,应该能够出去。” 旁边躺倒的水骁闭上眼睛,默认了他的话。 “水桐师兄!”水楠和水皓呼喊出声,语气里都带了一丝哽咽,“我们怎么忍心把你们扔在这里?!” “不要有妇人之仁!”水桐厉声说出这一句,呛得咳嗽连连,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如果你们硬要带上我跟水骁,根本出不去!” 水皓大哭出声,“出不去又怎么样,抛下师兄弟独自逃生,纵然我们真的活下来,这辈子又怎么能活得安心?!” “回去之后其他同门问,水桐师兄呢?水骁呢?难道要我们说,为了活命,我们把你们扔在了毒水里?!” “反正我水皓做不出来!大不了一起死好了!” 他喊得声泪俱下,引得水楠都忍不住开始抹泪。 听着身侧的吵嚷声,水骁再度睁开了眼睛,摸索着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物件。 他抖着手,将那个物件费力的递到了梦司谣面前。 “师叔祖……送您……一直……都想送您……” “很早就……好了……就是不敢……” 那是一个木头雕成的少年,眉眼神态极似真人,俨然是梦司谣的样子。 “向您……道歉……以前的……冒犯……” 他艰难的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凄凉的笑容。 “走吧……跟他们……不要……管我们了……” “多谢。”梦司谣鼻尖微酸,伸手接过来收好,说道:“大家听着,我说过会把你们带出去的,就一定会。” 虽然他浑身潮湿狼狈,但气势却威严,他看着面前四张苍白憔悴的脸庞,像是要把他们看进心里。 “所有人,活着,一起出去。” 四名弟子安静下来,静静倾听他的话语。 “我有一个办法,只有两成把握,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水灵魔卷第三卷,已经被寻回,原本你们水月师祖打算在试炼过后昭告全府的,你们现在提前知道也没关系。” “第三卷……” 他们脸上出现不可思议的神情,疑问积攒满腹,在此时却只能按捺住追询的冲动。 “等会儿我就会开始修炼第三卷,如果成功,我就有足够的力量打开暗门,那时候我们就能离开。” “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在我修炼的这段时间里,熬过去,坚持住,不要死在这里,明白吗?!” 他最后一句话抬高了声调,将四名弟子惊了一惊,“明白了!” 梦司谣取出乾坤袋内剩余的丹药,全部交到水楠手中。 “我要开始修炼了,你们不用管我,记得刚才答应我的话。” 他在圆石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取出五宝琉云扇放在腿上,魔灵力在体表浮起,瞬间笼罩全身。 淡淡灰芒从五宝琉云扇上升起,在他周围形成一圈光罩,默默护持。 四名弟子紧靠在一起,凝望着他,期待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第41章 分阴 ‘哗哗哗——’ 毒水水波不断的冲击着圆石,溅起无数水星,落在四名弟子的身上。 他们护持在体外的魔灵力愈发稀薄,紫灰色的毒雾越来越浓郁,尽管很努力的在运转功法,他们的丹海也还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水皓俯下身,拉起他先前悬挂在圆石侧面的铁索,查看上面被腐蚀出的痕迹,对水楠说:“似乎又漫上来一尺了。” 一颗丹药被碾成四份,水楠取出一份碎末自己留下,将另外三份递到水皓手里,让他喂给陷入沉睡的水骁水桐。 水皓接过丹药碎末,自己却没有拿,将三份碎末匀了匀重新分作两份,喂他们服下。 “你……”水楠低低叹气,指尖碾了碾掌心的碎末,递了一半过去。 水皓傻傻的笑起来,也不推辞,接过服下了。 “过去两天了吧……” 两名弟子一齐看向梦司谣,发现后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心里的失落未免多了一分。 就当此时,“噗——”,梦司谣吐出大口鲜血,落在了腿间的五宝琉云扇上。 然而他却没有倒下,身子晃了晃,再度坐稳,依然在运转水灵魔卷。 “师叔祖!”水楠和水皓大惊失色,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挪过去,却又不敢胡乱触碰他。 “都是我们不好,都是我们拖累了您……” “您别管我们了……” 这一口鲜血将他们最后一丝信心都给摧毁,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 此时梦司谣的丹田之中,通过第三卷新生而出的魔灵力,已经与前两卷生出的魔灵力顺利融合在了一起,凝结为极具阴寒气息的集合体。 它们汇聚在心火的四周接受炙烤,变得更为精纯后,自行游走到全身每一个角落,无情的冲击着梦司谣的血肉筋骨。 似乎觉得梦司谣的身体不够强大,它们想要另外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而吐血的痛苦,正是来源于此。 血肉仿佛被撕裂一般,梦司谣感受到了上次与月霖一起试验第三卷时同样的痛楚。 上次他到这一步便停下了,而这次,他不能再停下。 那些弟子在等他。 魔灵力感受到了他的坚定想法,主动的配合着,开始冲击他的身体。 痛楚蔓延,细密的冷汗在全身泛起,梦司谣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的熬忍坚持。 他感受到彻骨的森寒,不是从外而来,而是从内而发。 冰霜瞬间在他体表结出,连同整个平台的温度都降低到极致,将那毒水水波的冲击势头都阻了一阻。 四名弟子也被冰霜覆盖了,水皓水楠情况好一些,至少剩了鼻孔出气,而水骁水桐完全没有能力护持自身了。 水皓想救他们,却动弹不了,只能费力的呼吸着,道:“早知道先前在云府,应该更努力一些的,哪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水楠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意志,面带痛苦,“我种下的那些草药……真想回去看看……” ‘哗哗哗——’ 毒水水波缓缓摇晃,泛起徐徐涟漪,不知何处,隐约传来了呜呜的号角声,悠长而空远。 那是集结的信号,它在催促试炼的弟子尽快赶回废墟入口。 水皓水楠也听到了号角声,动了动嘴唇,他们再也说不出来话来。 * “啊……” 痛苦的嘶吼从喉间不自禁的发出,梦司谣开始痉挛,似乎是承受不住,他猛然挥出一拳,重重砸向身下圆石。 ‘咔!’圆石瞬间迸出一道裂缝。 一拳、又是一拳…… 圆石‘咔咔咔——’不断迸出裂缝,被砸的地方已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陷孔洞。 就在砸到第十拳的时候,梦司谣停下了。 不知何时,一条深青色的线从手腕处生出,迷蒙金光泛起,将他全身笼罩。 痛苦消失,他再度坐直,继续修炼。 此时梦司谣的血肉筋脉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过魔灵力淬炼之后,俨然比先前更强。 而其中出现了一条新的深青色筋脉,它深藏在体内,隐隐散发出阴寒的气息。 水灵魔卷第一卷润泽、第二卷通明、第三卷分阴。 分阴之意,便是分出这条阴性筋脉。 它是要修习水灵魔卷的修士,在体内再造一条后天的筋脉出来! 桎梏与淤塞顷刻通畅,所有的魔灵力尽数汇入这条阴性筋脉,再聚集到丹海之内。这一刻,梦司谣体表冰霜如逢艳阳般急速消融,而他的修为气息陡然上涨—— 开府境大圆满! 双眸倏忽睁开,骨刃破空疾射飞天,在浩瀚的攻击气息之下,‘嘭!’得一声巨响,顶部暗门剧烈颤动,猛地破碎开来! 新鲜的空气一下子灌入地底,那紫灰色的毒雾被逼了逼,往四周退散而去。 ‘扑通!扑通!’落水声不断响起,整个岩石构成的顶部开始倾塌了。 梦司谣站起身,心火从脚底一路席卷到四名弟子身边,将他们全身的冰霜尽数化去。 收好骨刃与云扇,绳索出手,将四名弟子捆缚在一起,梦司谣用魔灵力卷携住他们身体,避开不断坠落的碎石,冲进了暗门之中! * 暗门背后并不是出口,而是一个石造的宫殿,似乎并未遭到毁坏,殿中的百余个泥人栩栩如生,全部都是完整状态。 它们按照奇异的方位站立,躬身向前方的祭坛行礼。 梦司谣来回四望,看到了祭坛背后的一点光亮。 应该是出口! 来不及过多探查这里,梦司谣卷携住四个弟子的身体,往前急冲而去。 然而经过祭坛的时候,他瞳孔一缩,不禁停下了脚步。 那是…… 玄霜藤的藤晶! 不,不止藤晶,还有很多别的药材。那些他曾在飞鹄集渡见过却喊不出名字的,价格昂贵罕见的,一共近百种类别,被作为祭品,如小山般堆积在了祭坛之内。 梦司谣犹豫了一瞬,掌间魔灵力激射而出,卷住那些祭品,一堆接一堆全部收进乾坤袋里。 祭品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梦司谣吸过一卷泛黄画轴展开一望——海图?再看上面的古字,为‘碧情海’三字。 收起画轴,他又吸来了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上面镂刻的图形与先前地底圆石上的那些完全一样,应该是祭祀用具之一。 还有许多丹霞派的独门秘籍,都是讲炼丹识药的。 等到东西全部收进了乾坤袋,梦司谣不再停留,带着四名弟子冲到了出口处。 这是一面不知道由什么材质构成的黑色铁门,上面镂刻的图形早已模糊不清。门缝之中透出光亮,告诉梦司谣与外界只有一门之隔。 然而任凭他使劲了全部力量,铁门纹丝不动。 深呼吸几口气镇定心绪,梦司谣仔细打量着铁门,突然看到了一块凹陷所在,形状如同…… 他低下头,从乾坤袋里翻找出先前的令牌,放了进去。 ‘嗒!’清脆声响传来,令牌恰到好处的嵌在其中,严丝合缝。 然而铁门没动。 梦司谣心念电转,伸出手将魔灵力渡入令牌中。果不其然,整个大殿开始震动,铁门隆隆作响,向着两侧移动开来! 一把抓住落下的令牌,梦司谣带着四名弟子冲了出去。 而在他离开的一瞬间,‘轰轰轰——’殿中祭坛震颤着溃败倒塌,连同百余个泥人,尽数烂成了粉末! * 这里没有日月,没有白天黑夜,只有天幕的清辉如流星般划过,照亮整个空间。 垄垄药田广阔无疆,成千上万的修士正在耕作。 他们不着一寸,背上绑缚巨大的石块,因为太过沉重而致使身体佝偻,看起来苍老极了。 没有喜怒,没有哀乐,这些修士被剥除了知觉与情感,只是按照识海中唯一响起的指令,在整齐划一的挥动药锄。 如果没有人唤醒他们,他们会永远在这里耕作下去,直到寿数的尽头。 突然在某一时刻,这无数修士中,有人似乎受到了感召,身形一晃清醒了过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掌间药锄落地,化入土壤不见,背上的巨大石块消失,苍老的面容奇迹般的变作丰盈。 他接过飘来的衣裳穿上,转身望向了周围的无数修士。 接二连三,不断有修士清醒了过来,与第一个人一样,发出了疑惑之声。 石块消失,青春再现,衣裳一件件从天而落,他们穿好衣裳聚在一起,互相辨认着对方。 “是苓济师兄?!” “师尊,您还好吗?!” …… 天幕上响起悠长钟鸣,一道如梦缥缈的身影凭空而现,似男似女,让人根本看不清真面目。 “恭喜诸位顺利通过轮回试验,从今日始,丹霞一脉成为万古原道门之一。” 百余人齐齐行礼,朗声道:“多谢尊使。” * 玉航真人的心情很不好,集结令响,见自家弟子归来后,他悄声问了先前给予的任务,希望得到好消息。 然而他失望了,那个苗子不知道出了何事,完全消失不见,弟子们没有碰上,更别提用阴阳砂去试验体质了。 哼,中型魔门的弟子就是无用,竟然这么轻易就死在了里面! 星陨圣宗的弟子老实乖顺的站在萧和钰身前,低着头面有惭色。 他们刚刚才见到圣子,得知了真相,水月云府的人根本没有对圣子作出任何不利行为,只是单纯的作了交换。 萧和钰嫌恶的看着他们,“人家说的没错,你们就是没脑子的废物。” “圣子……”那四个弟子委屈极了。 月灵胧和云弛长老站在人群里,望着入口处一道道出现的身影,眼神期待不已。 然而都是其他魔门的弟子,没有他们熟悉的身影。 眼看鹤央长老准备出手封印废墟入口的光罩,月灵胧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请等一下!” 少年声音远远响起,一众魔修望向废墟内部,只见晦暗的烟尘中,几道身影缓缓出现。 第42章 名次 位置靠前的魔门长老认出了那几道愈渐清晰的身影,不由得朗笑道:“原来是水月云府的小娃娃!” 向废墟入口冲来的,正是梦司谣。他重新戴上了面具,用魔灵力卷携住其余四名弟子,在鹤央长老封印光罩之前,成功踏了出来。 袍子脏污,血迹斑斑,一人存,四人伤。 但至少都活着,他们活着出来了! 在场魔门五十余个,没有哪个魔门的弟子像他们一样凄惨。 所有弟子在里面呆了十天,哪怕互相之间产生过矛盾摩擦,也都通过一些方法完美解决,如今都是安然无恙的站在入口处等待核算分数了。 嘈杂的议论声顿时从广场上沸腾起,大家都很好奇,水月云府的弟子到底遭遇了什么? 人群中的陈轻一眼就看到了戴着白狐面具的梦司谣,少年人清秀的面庞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狰狞。 竟然还没死?! 玉航真人朝五个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完成先前没有做出的试验。 立刻有弟子会意上前,热情的伸出手,作势想要去扶梦司谣,实则在袖子里暗藏了一把阴阳砂。 “道友带着四个人实在太辛苦了,我来帮你!” 梦司谣警惕的看他一眼,身形一晃,卷携住水皓四人从侧边绕过。 见良机错失,玉航真人瞪向那弟子,显然对他所用的法子很是不满。 另外一名玉鼎派弟子采取了最为直接的方式,等梦司谣经过的时候,紧赶两步,掌风一带,便偷偷将一把阴阳砂抛了过去。 为了带动四名弟子,梦司谣周身弥漫着魔灵力,无意中给了他们试验的机会。 蓝白相间的砂石沾染到魔灵力,色彩瞬息变作深青,散落在地上,惊艳了五名玉鼎派弟子的眼。 “这!” 阴阳砂本色蓝白,遇阳性灵力显为紫色,遇阴性灵力显为青色。 而面前的深青色彩,他们从未见过。体质如此阴寒的修士,派内的苗子远远不及! 这一刻,玉航真人的眼神饥渴难耐,像是要吃人。 鹤央长老吓了一跳,连忙开口:“玉航道友,你怎么……”他从来没想过,一向儒雅温和的玉航真人,竟然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玉航真人陡然变脸,把目光从梦司谣身上移开,对鹤央长老笑道:“哦,刚才有些担忧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若是拿不到前五名次,可不是成了笑话么?” 鹤央长老清清嗓子,堆起笑容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正担忧那几个兔崽子呢!” “事不宜迟,咱们开始核算吧?” “正宜如此。” 历经艰辛,梦司谣总算是与月灵胧、云弛长老会合,“师姐,云弛师侄,快救救他们!” 来不及询问具体情况,月灵胧和云弛长老一把扶住四个弟子,边喂他们服下丹药,边将他们往旁边空地带去,“请大家让一让。” 金丹境的魔灵力更为精纯,缓缓弥漫在四名弟子周身,极为有效的修复他们身上的伤势。 梦司谣看着那些魔灵力,却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情。 以往面对金丹境的时候,他会有一种因为等级差距而产生的畏惧心悸,但现在却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了。 想到那根已经深藏起来的阴性筋脉,他灵光一闪,会不会——是第三卷带来的效果? 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待后续的试验。 梦司谣思绪回神,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四名弟子的身上。 水楠的伤势是最轻的,药力化开后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师、师祖?我这是在哪儿?我在做梦吗?” 月灵胧笑意盈盈,“傻小子,你没做梦,你已经出来了。” 水楠似乎不敢相信,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欣喜,“我出来了,我还活着……等等,师叔祖呢,其他人呢?” 梦司谣凑近一些,向他挥手,“大家都在,我也在。” 水楠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让泪水流出,“太好了……” 杂乱的脚步声靠近,是星陨圣宗的人走了过来。 萧和钰站在那里,抓着一把朱玉蜜脯不断嚼食,只是望着梦司谣。 月灵胧认得他,不禁疑惑道:“圣子来此,有何指教?” 萧和钰没有动,他身后的四名弟子动了,走上前行了一礼,其中一人说道:“先前在废墟中,我们误会了贵派弟子,特来致歉。” 月灵胧讶异的向梦司谣看来,杏眸中有着探究。 百年之前,水月云府与星陨圣宗平起平坐,产生了矛盾自然要辩出个你是我非。但如今的形势下,哪怕真是星陨圣宗理亏,也完全可以无视水月云府,拒绝道歉。可他们现在却…… 梦司谣知道有两个弟子不过是碍于萧和钰的面子,并非诚心,便也敷衍道:“事情都已过去,各位不必介怀。” 此时鹤央长老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灵鲨坞总分为三千五百分,截止目前得分最高,还有未曾交纳试炼物品的魔门吗?请上前来!” 当然有,玉鼎派、幻幽殿、星陨圣宗这三大魔门的总分还没核算,以及……水月云府。 “师姐,云弛师侄,我先过去了。” 梦司谣站起身,发现萧和钰还在看着他,微微有些不悦。 萧和钰跟在旁边,似乎是感受到了梦司谣的防备,无奈的扯扯嘴角,问道:“你还有藤晶么?” 梦司谣知道他想交换,停下脚步,“有,但是我要第一。” “野心倒不小。”萧和钰轻哼了一声,却又说道:“你跟我交换,我勉为其难当个第二。” 他当先抬步,往广场周围僻静的角落行去。 梦司谣也不畏惧,立刻跟上。 星陨圣宗的五名弟子横成一排站好,阻挡其他人的视线。 等到梦司谣再出来的时候,幻幽殿和玉鼎派已经交纳过试炼物品,前者总分五千零四十分,后者总分八千九百分。 这个分数一出来,众魔修纷纷向玉航真人道喜:“真不愧是我渊萝岛第一魔门,这分数,让大伙儿望尘莫及啊!” 玉航真人扬起得体笑容,向其他魔门还礼:“好说,好说……” 幻幽殿众人都有些不甘,尤其是陈轻,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沧昀安抚他们:“不用在意,下一轮新秀弟子试炼,是由我们幻幽殿与星陨圣宗主持,到那时候……” 陈轻强撑着虚伪的笑容,暗中却把牙都咬碎,他参加过了这一轮,还怎么参加下一轮?! 鹤央长老见自家弟子不见,一双老目在人群中来回寻找,隐隐含着怒气。 等到萧和钰现身,他才眯起眼睛,对玉航真人笑道:“这几个兔崽子怕是分数不够,畏惧了。” 萧和钰瞥了鹤央长老一眼,在后者期待的目光里退到了一边。 梦司谣挤出人群,走到前方,将乾坤袋中的试炼物品取了出来。 八百二十面星辰旗、二百六十颗御仙珠、三十六颗玄霜藤藤晶,凑成了一个整数,九千分。 这分数一出来,鹤央长老大吃一惊。玉航真人的脸色也变了,他没有再掩饰,明目张胆的看向面前的少年,目光深藏着探究与贪婪。 其他魔门自然不相信,顿时高声喧哗起来: “九千分?怎么可能!” “衰落的水月云府会比第一魔门都强?他们一定是用了特殊手段!” 还有人直接挺身而出,“没错!玉航真人,刚才我看到这个魔修和星陨圣宗的圣……” ‘嘎啦——’ 萧和钰扭了下脖子,死气沉沉的朝那魔修盯着,顿时后者就缩回了脑袋,不敢多说一句。 “咳咳……”鹤央长老见势不妙,连忙催促萧和钰,“还不快些把东西拿出来?” 一众魔修同样期待,三大魔门只剩下一个星陨圣宗,可别让人失望,连一个水月云府都超不过啊! 试炼物品铺开一地,位置靠前的魔修跟着玉航真人一起点数起来。 “八千、八千一百……八千九百……” 玉航真人拈起最后一颗御仙珠,嗓音微哑:“星陨圣宗,八千九百零五分。” 鹤央长老气疯了,老脸凑在萧和钰耳边不断念叨:“小祖宗,你还有东西是不是?拿出来啊!就差九十五分,你再拿个藤晶,咱们就赢了!” 萧和钰把朱玉蜜脯塞进嘴里,并不理会。 此人果然言而有信。 梦司谣看向萧和钰,友善的点了点头,后者却慢悠悠的撇过脑袋,走到旁边去了。 “分数核算到此为止,下面宣布结果。” 玉航真人沉沉吐出一口气,踏前一步朗声说道:“本次新秀弟子试炼,取得第一名的魔门,为水月云府!” 广场上的魔修神色各异,口中却都配合着欢呼起来:“水月云府!水月云府!” 无数道锐利目光注视着身穿雪青衣衫的梦司谣,他坦然自若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惧怕。 他是…… 沧昀看着那个戴着白狐面具的少年,隐约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第一名水月云府?! 月灵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询问面前的云弛长老:“我是不是听错了……” “是真的……”云弛长老看到附近有魔修朝他们道贺,连忙起身还礼。 第一名。 水楠躺倒在地上,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裂开干枯的嘴唇,笑了起来。 “小友,第一名的资源奖励我派还需准备几日。在此,我郑重邀请水月云府来我玉鼎派做客,届时也好一同将奖励取走。” “请告诉你们府主月灵胧,三日后,我派会送去正式的请帖。” 玉航真人和善亲切,让人如沐春风。不容梦司谣拒绝,他带着五名弟子冲天飞起,大笑着离开了此地。 第43章 消息 漆黑的夜晚,总会让人心生忧怖。 小童低着头,稳稳的端住方盘,在阴暗幽沉的道路上行走。 两边高高悬挂的烛笼随风轻晃,伴着树叶间窸窣摩擦的声响,摇曳出鬼魅般的影子。 他走到深藏在林间的屋舍前,轻轻叩了五下房门,“师尊,从苗子那儿新取的玉珠已经到了。” ‘吱呀——’ 房门自行打开,小童走进去,跪倒在那由紫玉砌成的案桌前,将方盘高举过头顶,轻轻放好,退了出去。 映月珠散发出温和的莹芒,玉桌后躺着一个容貌阴柔的年轻男子,长发垂荡在身侧,他举着镜子描画眼尾,重重紫红晕染开来,将他的雪白脸庞衬托出几分妖媚。 他指尖微动,方盘上盖着的白布便飞到了一旁,露出十几颗圆滚滚的小球。 若是参加过新秀试炼的人,肯定能够认出,这些小圆球就是玉鼎派的试炼物品——御仙珠。 而此时,这些小圆球不再是白色,而是深浅不一的青色,沾染着晶莹黏腻的液体,甚至还有几丝血迹。 年轻男子瞥了一眼,秀眉拧起,似乎有些嫌弃。 飒飒破风声在外响起,房门“吱呀——’一声再度打开,一道身影落在了紫玉桌前。 描画的动作并未停下,容貌阴柔的年轻男子笑道:“玉航,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玉航真人,他拈起方盘中的一枚圆球放到鼻尖闻了闻,上面的咸湿气味原本让他着迷不已,如今却形同鸡肋。 狠狠碾碎指间的圆球,玉航真人说道:“玉舷师兄,小弟今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听他语气严肃,玉舷真人停下了手中动作,“怎么,跟苗子有关?” 玉航真人撩起衣袍坐了过去,凑近他耳畔,放轻声音:“古籍所载的至阴体质——纯阴天体,似乎出现了。” ‘啪!’镜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 好消息传回,整个水月云府沸腾了! 消沉了百余年,他们终于迎来一次久违的胜利,当下辈分最高的水珍长老就建议,等四名弟子伤好后,举行大型庆祝宴会。 妥善安顿好水桐四人后,月灵胧与几位长老私下聚在了一起,他们实在太高兴了,梦司谣带给他们的,不只是新秀试炼的名次以及丹霞派的药材,还有一份希望。 ——他练成了水灵魔卷的第三卷! 这才是令他们最振奋的。 水珍长老脸上皱纹全都舒展,她举杯敬向梦司谣,目光愈发慈祥,“云谣,你可真是我们水月云府的吉星啊!” 梦司谣举杯还礼,“水珍师叔言重了。” 月灵胧酒多了些,也没用魔灵力驱散酒意,不一时便醉倒。她身段妖娆的倚在桌子上,叽里咕噜的念叨了半天,突然捂着脸大哭起来。 “若是……师尊能看到……他也会很开心吧……” 百年前水情老祖闭关,云府实力衰落,后遇云若岚出事,重重压力沉在肩头,她支撑到今日,总算是看到了一丝曙光。 云若岚也在旁边,看到月灵胧哭,眨着眼睛凑过去,“师妹,你怎么哭了?” 月灵胧不理,她也不生气,手脚轻柔的给梦司谣倒灵液,拿蜜脯。一边还拉着他左看右看,反反复复的问一些早就问过的话: 星儿这次出门有没有伤到呀,有没有哪里痛呢? 月霖见月灵胧越哭越伤心,便起身去扶她,“我先带府主离开。” 水珍长老怪异的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云若岚见月灵胧离开,也扯扯梦司谣的衣袖,“星儿,咱们也回去吧,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与其他长老道了别,梦司谣便和云若岚走出来,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前方花木丛间传来争吵声,是月霖和月灵胧。 “你还对那个沧昀念念不忘?!他若是真心对你,为什么在发生那种事情之后,连一句道歉都不给你!他若是真心对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帮云府一星半点?!” 下一刻月灵胧伸出手,‘啪’得甩了月霖一个巴掌。 “注意上下尊卑,为师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弟子来管!” 月灵胧转身就走,留给月霖一个背影。 月霖追了上去,直接喊她:“灵胧!” 凄怆呼喊随风传来,云若岚突然发癔症似的往前,嘴里念叨起一个梦司谣从未听到过的名字。 “阿蝉……阿蝉……” 她的脸上出现一抹迷茫与痛苦,梦司谣连忙拦下她,担心又要出什么状况。 灵力波动涌来,水珍长老出现在背后,将云若岚抱在怀里,轻拍后背安抚,“若岚别怕,现在咱们回云府了,那些坏人都走了……” 可是云若岚只是不断的喊那个名字,喊到后来,眼中泪水如串珠碎裂,不断落下。 梦司谣感觉得到,她很悲伤。 怕云若岚情绪激动恶化,水珍长老只得用魔灵力将她拍晕,带回了自己的居所。 等到将云若岚安置好,水珍长老向着梦司谣招了招手,“你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手心微微出汗,梦司谣转头望了一眼安眠中的云若岚,快步跟了过去。 他知道,水珍长老接下来要告诉他的,是有关云若岚的隐秘。 * 水珍长老端坐在主位上,半身掩于阴影之中,她阖着双眼,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许久之后,那枯皱眼皮才缓缓展开,一抹阴戾光芒从沧桑眸中进发。 “云谣,你如何看待若岚?” 梦司谣一怔,片刻后恭敬回答:“如长姐……亦如母。” “好好好!”连说三字后,水珍长老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吊坠,放在桌上,“等你实力足够后,替老身杀一个人。” “天照城城主之子,方冀。” 二十年前,碧情海有奇宝出世,引发仙魔两道大战。 云若岚与天照城城主之子方冀一同跌落深涧,因伤重昏迷,遭到……奸污。 后来方冀被天照城救回,云若岚也被带走关押,成为囚犯不见天日,整整三年。 期间云若岚遇上天照城城主继子方清奕,两人暗生情愫,方清奕舍弃一切,助她逃离天照城。 而在两人横渡碧情海,回往渊萝岛的途中,方冀带人围杀,将他们堵在海上两年之久。 最后,方清奕死战身亡,云若岚成功突围。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水珍长老泪水纵横,声音凄哑:“她回来的那天,内岛下着雨,狂风呼号,电闪雷鸣……” “她全身湿透,浑身是伤,怀里还抱着一个……早已死去的孩子。” “我们说,若岚哪,孩子已经死啦,你放手吧!” “她死都不肯撒手,只是哭着喊,怎么会,星儿刚刚还在对她笑呢……” 梦司谣面容微凝,忍不住攥紧了指尖。 “最开始她还没有疯,我们问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她一开始只是流泪,喊阿蝉、阿蝉……” “后来我们骗她,哪有什么阿蝉,她在喊树上的知了呢。她才一点儿一点儿的,把事情告诉了我们……” “阿蝉,是方清奕的小名,这吊坠是他生前送给若岚的定情信物。你若有机会前去碧情海,将这吊坠焚烧投海,告诉他,哪怕若岚疯了,也从未忘记他。” 屋里云若岚沉沉的昏睡着,没有痛苦,没有忧愁,此时的她神情恬淡而平和。 梦司谣站在床边凝望她片刻,悄声退了出去。 * 三日后,玉鼎派当真送来了请帖,上面点名要求梦司谣与府主月灵胧共同前往。 梦司谣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便请求月灵胧暂时不要答应。 月灵胧听了他的建议,委婉的找个借口拖着,只说云府有事要处理,做客一事延后再说。 *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玉航真人得到回信,勃然大怒,一脚踹翻报告消息的弟子,凌空飞到了林间的隐秘屋舍。 玉舷真人正在屋舍后面的湖里洗濯双足,见自家师弟怒气冲冲的过来,就知道事情没成。斜倚在身侧的石头上,他懒洋洋的抬起下巴,对准天光端详刚刚磨过的光洁指甲。 “怎么,咱们的小东西不愿意过来?” “也不知月灵胧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故意拿捏姿态。我请帖上的措辞已经放得谦卑,可她竟然视若无睹,当真不识好歹!若不是掌门前几日恰好闭关,我无法取得敕令,又何苦殷勤作局,假意相邀?” 玉航真人说着,见玉舷真人双足离水,忙不迭半跪下来,将那对白藕似的脚掌捧到怀里,取出软巾轻轻擦拭。 玉舷真人十分享受他的伺候,背靠在石块上,撩起发丝放在舌尖舔咬,阴柔脸庞浮现出一抹狠色,“管什么掌门闭关?时间不等人,既然水月云府不肯过来,便直接杀到他家!” “可是师兄,鼎阳一脉一直都在盯咱们鼎阴一脉的错处……” 玉舷真人挑眉道:“那又如何,只要云谣真是纯阴天体,咱们日夜与之双修,功力必然大进,到那时,他们也只得俯首称臣!” “话虽如此……不提咱们内部,外面的幻幽殿与星陨圣宗……不会出手阻拦么?毕竟明面上共同管辖内岛……”玉航真人面有忧色。 白脂似的足尖抬高,挑起玉航真人的下颚,玉舷真人冷笑起来,空气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玉航,你现在做事越发束手束脚,是不是在玉鼎派做长老做久了,以前的狠劲都被磨平了?可别忘记咱们当初叛出凌剑宗是为什么!” “幻幽殿?星陨圣宗?呵,他们算什么东西?!” 玉舷真人闭上眼睛深深吸气,眼尾的重重紫红被天光晕开,染了一抹邪异的华彩。 “得了纯阴天体,咱们凝结元婴指日可待,甚至是更高的洞虚空明、大乘飞升,也绝非难事!” “想想看,不单是这小小的渊萝岛,整个云腾大陆都要以我们为尊!天波渺的三洲五山,你我二人,也将名列乾坤道榜之上!” 望着那陶然迷离的神色,玉航真人不由得捧住身前的玉足深情亲吻,脸颊浮现潮红,他也陷入了无限的憧憬。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玉航?” “嗯,宁肯错抓,绝不放过!” 第44章 要求 水月云府的议事堂中,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上一次婉拒邀请,拂了玉鼎派第一魔门的面子,月灵胧知道他们肯定有所不满。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如此介意,还将小事化大,不顾共同管辖渊萝岛的其他三大魔门,雷厉风行的采取了强硬手段。 玉鼎派差使弟子,直奔水月云府下属的两座凡人小城,将在那里例行巡视的弟子抓走。对外宣称,是水月云府的弟子冒犯了他们,要带人回去分辩是非。 实际上,就是逼迫月灵胧带人过去。 至于带什么人,大家都很清楚。 见大家都沉默不语,月灵胧索性把心一横,说道:“我去一趟玉鼎派,将弟子们带回来!” “灵胧,不要冲动!” “府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众人连忙劝阻,生怕她义愤之下贸然前往。 “从长计议……若是晚去了一天,真不知道那些弟子会发生什么事情。” 月灵胧揉着太阳穴,柳眉蹙拧在一起,思绪有些凌乱。 玉鼎派现在就是做局等水月云府跳入,如果他们得不到想要的回应,恐怕下一次就是直接攻打上门了。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现在的情形当真是骑虎难下。 “师弟,你的感觉是对的,玉鼎派绝对有问题。可是他们以前并未做出过出格行为,反倒是一直维持亲善公正的姿态,这一回不知为何……”月灵胧左思右想,都没有想出为什么他们会对梦司谣如此执着。 倒是云弛长老问道:“师叔,你在新秀弟子试炼的时候,可跟玉鼎派的弟子发生过摩擦?其实最有可能,是他们被师叔抢走第一名次所以才愤愤不平。” “没有跟他们产生摩擦,甚至在废墟中都没有碰面。至于第一名次……”梦司谣不太相信这个理由,他也很想知道玉鼎派在谋划什么,但似乎,他的特殊体质是唯一的答案。 恐怕玉鼎派已经发现了他是纯阴天体,所以那天他们的弟子才会那么热情的凑过来?他们又是什么时候…… 梦司谣突然想起,进入废墟之前验测骨龄的时候,铁尺泛起过青光,当场玉航真人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呼吸陡然一滞,他的手心出了薄汗,环视众人,他语气里带了一丝歉意,“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他们才报复云府,都是我……” “师叔无需自责,这并不是您的错。”月霖见他神色凄怆,随即安慰,“花枝遭折,难道不怪折花的人,反而要怪花儿美丽?” 其他人也连声附和,“没错,正是如此。” 安慰的话语并没有让梦司谣的脸色缓和几分,他站起身来,语气坚定:“我和师姐一起去玉鼎派。 月灵胧柳眉竖起,坚决拒绝,“不行!如果他们真的盯上了你,那你过去就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但我不过去,他们很可能不愿放人。且不说与我相熟的水祁被他们抓住,其他被抓的普通弟子也是我的同门。”梦司谣眸光沉沉,手掌缓缓攥紧,“而且我有信心,可以安全脱身。” 其他人想要劝阻,却不知该从何劝起,诚如梦司谣所言,就算是普通弟子,也是水月云府的一份子。如果将他们的性命视为草芥,岂不是与邪门歪道一样残忍? “既是如此,咱们就一起去。”月灵胧也跟着起身,对其他几个长老吩咐道: “将第三卷功法出世的消息昭告全府,法诀分印下发,弟子们能记住多少,能练到什么程度,看他们个人造化。” “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云府还需几位长老多多照拂。若是情况不对,及时开启防御大阵,我想幻幽殿与星陨圣宗应该不会坐视玉鼎派乱来。” 她又思忖一会儿,将重要的细节考虑过后,一一嘱咐完毕,才让其他人散去。 “师弟,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我到府库取些东西出来,咱们再前往玉鼎派。” * 玉鼎派坐落于一处碧波灿然的湖泊中心,湖岸上种植了不少奇花异木,大多是仙门地界才有的品种。有光罩支撑在周围,阻隔了内岛的恶劣天气,所以当梦司谣与月灵胧抵达之时,看到的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一群年轻俊逸的弟子已在湖岸边等候,为首者已达金丹境初期,看他衣衫花纹繁复,显然地位颇高,“在下是玉舷真人座下弟子行昭,特来迎接两位贵客。” 面容笑意盈盈,言辞恳切诚挚,他仿佛全然不知水月云府此行的目的。 简单打过招呼,行昭便当先在前面引路。 玉鼎派的人并没有飞行,而是姿态翩然的踏足于湖面,并且没有利用魔灵力凌空。 就在月灵胧以为他们要坠水之时,却见碧色湖面下,有白色玉柱一根根推开水波冉冉升起,衔接成了一条玉桥,直通湖中心的琼楼殿宇。 湖面上的白雾并不是水汽,而是从湖中心飘来的轻烟,氤氲成了一片茫茫白色。 行昭好似在带客参观,自顾自伸手指点,兴致勃勃的给月灵胧与梦司谣介绍此处的风景。 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月灵胧把指甲都抠进了掌心,若不是为了接回弟子,她早就按捺不住要往行昭那张假笑连连的脸上揍了。 玉桥两侧不断有溅水声响起,梦司谣瞥了一眼,见无数飞鱼甩动鱼尾上下沉浮,睁着圆溜溜的白色鱼目,拼命吞食那缭绕在水面上的轻烟。 鱼…… 梦司谣总觉得那些鱼目有些奇怪,像是先前的试炼物品御仙珠。 整个玉鼎派都由白玉砌成,金色石粉涂抹其上,勾勒出一个个鼎炉状图形。 踏入山门,不少弟子正在广场上操练,大多是开府境弟子,还有不少金丹境弟子,练气境弟子寥寥无几,实力远高于水月云府。 他们目光呆滞,不闻外事,月灵胧和梦司谣从旁经过,他们恍如未觉,就像是被牵线的傀儡,没有自我的意识。 一路过去,地面上有不少人工雕凿的孔洞,时不时‘嗤嗤——’的喷出高高的白色气柱,散发出怪异的香气。 等行至一处侧殿,行昭转身笑道:“贵客请进。” 月灵胧与梦司谣一起往前走去,但殿外的守卫弟子直接亮出法宝将月灵胧拦了下来。 “真人只请云谣道友!” 梦司谣当然不会单独进去,这是他跟月灵胧早就商议好的,来到此处,绝对要同进同出。 双方在殿外僵持许久,眼见着气氛越来越紧张,殿内突然传出一道阴柔笑声:“都到了门口,还不进来么?” 守卫弟子这才退后,收回了法宝。 * 殿内紫玉铺地,纱帐飘飞,帘后隐约有一道人影,气息为金丹境后期,应当就是玉舷真人。 两侧弟子跪伏在地,低眉敛目,恭敬非常。 见人进来,帘后有声音传出:“你便是云谣?” 他不问月灵胧,不管水月云府的弟子,眼中只盯着站在殿中的少年。 凛然目光直穿纱帐,直投到梦司谣的身上,如刀刮骨。 月灵胧已经忍耐许久,见玉鼎派还在磨磨蹭蹭,不禁动了薄怒,“玉舷道友,我二人已经依言来此,还请贵派交还我府弟子!” “呵,真没耐心。”冷笑声响起,帘后的人影动了动,懒洋洋道:“带他们过来吧。” 不一时阵阵骚动从殿外响起,水祁等人被推搡进来。 见到月灵胧和梦司谣,他们凄声呼喊: “师祖!” “师叔祖!” “别怕。”梦司谣仔细打量他们,发现没有什么伤痕,才稍稍安心。 望着弟子们的憔悴面容,月灵胧心酸不已,“我们接你们回家!”她想要过去,却被玉鼎派的人齐齐拦下。 玉舷真人笑起来,“贵府弟子实在胆大,明知我派管辖内岛,有权收回各大魔门下属的凡人势力,却还要强行反抗,甚至打伤我派弟子。两位说,这笔账该怎么算呢?” 水月云府的弟子大多还只是练气境,少部分是开府境,说他们打伤玉鼎派的弟子,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显然玉舷真人还要继续刁难,不肯轻易放过他们。 梦司谣踏前一步,“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绝对没有恶意,只是希望能多了解小友一些。不如这样,我们来玩一个小游戏,小友依我所言行事,每完成我一个要求,我便放弟子一名,怎么样?很划算吧?” 月灵胧立刻拦在梦司谣面前,“玉舷真人,你不要太过分了!” 帘后响起笑声,“过分?我疼爱小友还来不及,哪里敢过分?怎么样云谣,试试吗?或许不必使用暴力手段,就能将弟子安全带走呢……” 梦司谣开口:“你说。” 那些弟子立刻惊叫起来: “师叔祖不可!” “别听他的师叔祖!” 月灵胧也拉他衣袖,“师弟,不要!” 梦司谣用眼神示意她放心,“师姐冷静,我也不是傻子。” “哈哈哈哈——”畅快笑声响彻大殿,玉舷真人的声音直灌入每个人的耳中。 “云谣,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摘下你的面具!露出你的真容!” 第45章 玉珠 梦司谣一时间没有动作,帘后传出遗憾叹息,“怎么,做不到吗?那……” 纤瘦手掌伸出,缓缓摘下白狐面具,被遮掩的容貌,完全展露在了玉鼎派众人眼前。 吸气声在殿内响起一片,纱帐猛然高扬,玉舷真人从帘后快步而出。 他就那么赤着足,一双眼睛死死的钉在梦司谣脸上,眸光里满是惊艳,“你……很好看……” 他伸手想要触碰,但梦司谣往后退去,避了开来。 “哼。”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玉舷真人眼神扫过手下弟子,发现后者脸上尽皆是痴然神色,甚至有人还在吞咽口水,便不悦道:“把你们的狗眼收回去!” 玉鼎派众弟子登时不敢再看,纷纷把头低下。 “放人。”梦司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玉舷真人抬了抬手,一个水月云府的弟子被放开,月灵胧立刻将人护在身边。 “第二件事……” 眼尾上挑,在重重紫红色彩间扬起阴邪弧度,玉舷真人走回原先的位置,向梦司谣伸手。 “我要你走过来,到我面前。” 不得不承认,他很擅长玩弄人心。明明含着作弄意味,却故意提出简单的要求,似乎是在试验梦司谣,对水月云府的弟子到底有几分真情? “师弟……”月灵胧紧张的眼眶泛红,梦司谣微微抬手,示意她镇定,往前走一段距离,来到了帘后。 玉舷真人笑眯眯的看着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圆盘,盘上有五块黑色菱形石,似乎是按照星位镶嵌,隐隐透出一抹神秘气息。 此时盘上的菱形石正不住颤动,相互之间仿佛有推拒的力量,呈现五者抗衡之势。忽然间五块菱形石按照圆盘上的轨迹飞速旋转起来,道道白光从中射出,玉舷真人指尖一动,那白光便往梦司谣照去。 光芒刺目,梦司谣抬手遮掩,却有青色的细碎光点的从他的手上、脸上、颈上透出,像是隐藏在骨血里的东西,被激发了出来。 “哈哈哈哈——果然!果然是啊!”玉舷真人登时涨红了脸,阴柔面容扭曲成丑陋情状,他仰头大笑,又仿佛喘不过气来似的俯下身去,喘息了好一会儿。 “那老东西苦求多年而不得,如今我一朝得之,还是真正的纯阴天体!痛快!云谣,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纯阴天体?! 在场所有玉鼎派弟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不顾玉舷真人的命令,偷偷抬眼看向站在场中的梦司谣,目光中透出不自量力的渴望。 纯阴天体,古籍所载的至阴体质,传说中的天生炉鼎,与之双修可以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堪称千古罕见。他们以往只能读到冰冷的文字,如今却是真实的出现在了面前! “怎么可能……”月灵胧樱口微张,愣愣的望向与她相处了大半年的师弟,忽然想起那天府树震颤发出轻吟,金色古字横贯于空,第三卷随着他的到来而再度现世。 她原先以为,这孩子只是体质偏阴,与府树有缘,却不知他竟是纯阴天体! 传闻中排名第五的特异体质,与阳炎金躯、风雷灵身不同,它对旁人来说是利于修炼的炉鼎工具,而对拥有这种体质之人来说,则是一场天降灾祸。 在足够强大之前,会永远遭受别人贪求、追逐、利用…… 青光将梦司谣的五官映照的有些苍白,他半合着眼眸,有种说不清的哀伤。 片刻后,他缓缓说道:“放人。” 玉舷真人收起圆盘,冷冷一笑,一名水月云府的弟子再度被放出。 那弟子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从刚才听到的话语里回过神,“师叔祖……” 梦司谣只是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饶有兴致的打量他片刻,玉舷真人伸出手,从乾坤袋里取了几颗白色的圆球出来。 “第三件事,我要你将这玉珠放进身体里,用你的魔灵力温养它之后再给我。喏,像他那样。” 旁边立刻有弟子跪伏过来,当着梦司谣的面褪下裤子,微抬后臀,动作熟稔的将一颗玉珠塞入了自己体内,口中断断续续的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很快,那弟子目光迷离的从身下取出玉珠,双手捧住,轻放在了桌案上。 此时玉珠已然变成了青色,还带着晶莹的粘液。玉舷真人指腹揉动玉珠,恶作剧一般的将粘液在指尖拉长,朝着梦司谣笑:“如何,很简单吧?” 他将那颗青色的玉珠一点点捻得粉碎,将其中的灵力吸入体内,微笑道:“我很期待从你身体里拿出的玉珠,想必对我的修为,很有进益。” 月灵胧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全身血液尽数上涌,她愤愤的叱道:“够了!你们真是一群恶心的蛆虫!居然……居然练这种邪法?!平日里装得比谁都貌岸然,结果却是另外一个血符门?!” “哈哈哈哈哈,胜者为王败者寇,管他邪法正.法,我们玉鼎派就是渊萝岛第一魔门,你能奈我何?!” 玉舷真人身子后仰,大笑间露出一段白皙脖颈,“怎么,月府主也想试试?可惜呀,你这般资质的苗子我们玉鼎派太多了,我还真不稀罕!” “我要杀了你!”黑色魔灵力涌出,月灵胧直接祭起法宝。 “师姐。”梦司谣一把按住她的手,眼神瞥向还在玉鼎派弟子手中的水祁等人,摇头道:“别冲动。” 玉舷真人一听,阴阳怪气的赞赏道:“月府主,你可得好好跟你的师弟学学,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师弟!你年纪小,很多事都不懂,你知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想糟践你,用你来练下作的邪法!千万别听他的!”月灵胧死死拽着梦司谣的手,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大不了……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其他弟子的命不要了?直接开打,任由剩下的弟子被杀死么?那他们今日又何必过来? 梦司谣摇了摇头。 月灵胧语塞。 其他弟子也高声大叫着阻止,被玉鼎派的人几拳头砸脸上,哼哼唧唧的说不出话来。 梦司谣向玉舷真人看去,“我没什么耐心,不如把游戏的时间缩短些,你将我派剩下的弟子交还,而我,同时温养数颗玉珠给你,如何?” 淫邪光芒从玉舷真人眸中亮起,他完全没想到梦司谣还会主动迎合他的话,想来纯阴天体天生下贱,也喜欢玩些刺激的! 心潮澎湃间,他抚掌大笑,“好,就听你的!” 几颗玉珠被魔灵力操控着飞到梦司谣的面前,玉舷真人期待不已。 梦司谣径直走过月灵胧,将那些玉珠接在了掌心,手指扯住衣衫一角,他扬起薄唇,向玉舷真人粲然一笑,“先放人好么?” 刹那间一切都失了颜色,玉舷真人纵使是金丹境的高手,说到底也未断情.欲,在面对梦司谣的时候,免不了被这笑容迷花眼。 听着耳中温软的嗓音,玉舷真人更是飘飘不知身处何方。见他手扯衣衫,欲脱不脱,心中瘙痒难耐,不禁狠狠咽了口唾沫,迟疑片刻后做了一个决定。 “放人!” 剩下的弟子终于被月灵胧聚在了一起,可这样的结果却是梦司谣遭受侮辱得来的,水祁几个实在无法承受,抱头大哭。 “真人,你……” 梦司谣神情乖顺,手掌在腰间裤沿上打了一个转,雪青衣衫飞扬而起,引得玉鼎派众人伸长脖子,看了过来。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脱下裤子的时候,他却冷笑起来,“你、真恶心。” 玉珠被捏成齑粉,魔灵符箓凌空而现,直接爆开! ‘轰——’ 震耳欲聋的震动声中,密蚁般的符文亮起,淡红光芒带起长长气旋,疾射向面前的玉舷真人。 “师姐!” 听得呼喊,月灵胧立即出手,掌心紫光亮起,法宝紫练绸如滔滔波浪般翻舞在殿内,将发出攻击的玉鼎派弟子重伤在地,随后带起水月云府的弟子向殿外奔去。 纱帐还没触碰到淡红光芒,便如火焚烧般融化,整座殿体被浩瀚能量冲击的崩裂破坏,登时开始倾塌! 不断下坠的碎石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直透到殿外,“啊啊啊!!!” 烟尘后背,玉舷真人狼狈的闪避在殿柱背后,身体不住颤抖,袍上血迹斑斑。 他一时失察,以为那小子只是个开府境不足为惧,便没有全力抵挡,结果—— 他的下身……被那淡红的光芒斩伤了! “云谣!!!” 凄厉鬼嚎般的叫喊响起,不断崩塌的大殿之内,哪里还有梦司谣的身影? ‘嘭——’ 玉舷真人轰爆大殿顶端,在巨响声中飞身凌空,一眼就看到了已然逃远的水月云府众人。他想追过去,却又在半道停了下来,脸上神色莫名。 片刻后,他大喊:“拦住他们!” 一声令下,原本在广场上操练的弟子们立即转身,祭起法宝冲天而起,远远望去不知其数。 不能恋战。 梦司谣没有犹豫,如箭一般冲了过去,魔灵力灌通分阴筋脉,渡入掌心,梦司谣祭器五宝琉云扇,向着那群杀气满满的弟子,全力挥动。 ‘呼呼呼——’ 狂风啸卷,降临天地,连孔洞间喷出的气柱都被搅成虚无。 梦司谣如今的实力强盛许多,玉鼎派众弟子根本无力抵挡,开府境弟子纷纷倒飞而开,金丹境弟子尚且能支撑一会儿,但只需梦司谣再度挥动宝扇,近距离之下,他们也能身形踉跄的往后退去。 宝扇毕竟是元婴境强者的本命法宝,梦司谣如今修为不够,魔灵力不足以支撑使用太多次数,只挥动了三次,他就有些力竭。 玉鼎派弟子见不能近身,便远远使出术法,无数道虹光恍如漫天流星,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 骨刃再度出手,防御光罩亮起,将那些攻击尽数挡下。 眼看着渡过了湖水,将要冲出光罩,却有一道金光不知从什么角落发出,直射向空中众人。 月灵胧来不及提醒,连忙运起魔灵力挺身抵挡,触碰到金光的一刹那像是有滚烫的烙铁落进体内,痛楚遍布全身。 鲜血瞬间从唇角溢出,她连忙在其他人发现之前抹去,不想让他们担心。 待得水月云府一众人彻底消失,一道阴影落在了玉舷真人头顶。 “玉舷,你们鼎阴一脉胡作非为,等掌门出关后,我一定如实上报!”那阴影中的人明明知道派中出事,却故意放任。 玉舷真人就等着这人,忍住疼痛回敬道:“你有种便去!等我把人抓到,看掌门到底帮谁?!” “别急着问我有种没种,还是先看看你的鸡儿好不好吧!”桀桀怪笑响起,灼热目光瞥向了他的下.体。 玉舷真人气得整张脸都扭曲成团,一掌轰向广场上的弟子,将他们打翻在地,大骂:“废物!” 第46章 灾星 后方没有追兵,水月云府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几个弟子对身前的月灵胧说道:“师祖,我们可以自己飞行。” 魔灵力收回,法宝紫练绸无力垂荡,月灵胧身子一歪,兀的从空中倒栽而下。 “师祖!!!” 不知发生何事,弟子们惊叫起来,为大家殿后的梦司谣身形猛冲,接住了坠落的月灵胧。 此时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冷汗浮在泛黄发黑的面容上,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俏丽模样,俨然像是伤重难治的病者。 弟子们团团围上,他们从未见过月灵胧如此脆弱,手足无措之际,不由得放声大哭,“师叔祖,怎么办?” 梦司谣触碰到了滚烫而又潮湿的液体,低头一看,月灵胧的后腰有一个被火焰灼伤的孔洞,正不断的流出黑血。 “咱们快回去!” 来不及细想,梦司谣用魔灵力卷住她,运起踏风诀与化影决,当先冲了出去。 * 晚夏时节,内岛依然骄阳艳盛,明晃晃的日光照射下来,让人几欲晕眩。纵然有魔灵力隔绝温度,梦司谣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赶路许久,终于,他接近了水月云府所在的苍莽山脉。 空气中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道,梦司谣飞行的速度慢下来,心头涌起莫名的紧张感觉,在这一刻,他无端的有些心慌。 越是靠近,心慌的感觉越是强烈,当看到府树周围亮起连绵不息的光芒之后,他就知道出事了。 水月云府的防御大阵已经开启,所有人集结在山门后方的广场上,或坐或立,手持法宝,呈现出备战的姿态。 他们身上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一见梦司谣,所有人第一时间厉声疾呼:“快走!!!” 危机感让梦司谣的浑身肌肉绷紧,他随即转身,向后方赶来的水祁等人高声呼喊:“别过来!” 水祁等人身形一停,惊疑道:“怎么了吗?!” 杀气蔓延开来,百余名身穿月白衣衫的修士从下方山林中飞起,衣带高扬,广袖飘飘。他们当空伫立,恍若白云蔽日,投下大片的阴影。 几个金丹境弟子一步踏出,掌心虹光亮起,伴随着贯彻天地的长吟声,迅如闪电一般,接连穿透水祁等人的胸膛。 ‘嘭——嘭嘭——’ 胸膛爆炸开血雾,那些弟子宛如受伤的飞雀,无力的往下坠落,表情永远的停留在了痛苦之中。 “师祖……” “师叔祖……”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反应不及,下一刻震天的咆哮声从防御大阵内响了起来:“不!!!” 咆哮声随着风灌入耳中,明明天光炽热,梦司谣却觉得发冷,他甚至有些失真的错觉,眼前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噩梦? 水月云府的弟子在流泪,长老们和几个实力强盛的弟子冲出来,与那些玉鼎派的人打在了一起……还有月霖,他面色焦灼的来到梦司谣身边,将月灵胧接入了防御大阵之中。 骨刃刃锋割破掌心,鲜血流出传来清晰的疼痛,梦司谣思绪回神,毫不犹豫的踏前一步,全力激发骨刃上的符文,朝那些行凶者砍杀而去。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咻!’ 骨刃破空飞旋,泄洪般的力量降临天地,空气都被绞碎成虚无。 ‘咣——!’ 虹光飞来,与骨刃重重撞击在一起,浩瀚冲击波如巨浪般打下,梦司谣连连退后,体内血液不住翻涌。 “咳咳……” 殷红血色从口中飘落,骨刃落回手中,梦司谣捶了捶心口,暗示自己熬忍疼痛,望向前方降下的身影,眸光森寒无比。 是玉航真人。 怪不得先前在玉鼎派没见到他,原来在这里! 玉航真人手中持着一把铭有符文的短剑轻轻拂拭,面色有些凝重。他刚才差点失手,要不是在最后关头使出八成魔灵力,恐怕就要重伤在那淡红色的法宝之下。 一个开府境修士,到底是怎么使出威力这般大的术法,还能够正面与金丹境相抗? 难不成,是靠着那法宝,所以才跨越了等级的差距?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云谣,我等你很久了,你以为,真能逃出我玉鼎派的掌心?” 玉航真人盯着戴有白狐面具的梦司谣,就像是盯着不自量力的蝼蚁。 “原本我想在你回来之前,将水月云府众人尽数杀光。可没想到,这些废物竟然反应迅速,直接开启了防御大阵。” 他将剑尖指向下方,温文尔雅的面容变作邪恶,“不过没关系,在这渊萝岛,我玉鼎派第一魔门的实力,你们无法想象!一个江河日下的水月云府,再怎么挣扎,也逃不掉灭门的结果!” “众弟子听令,杀光所有人!” “得令!” * 玉鼎派的弟子都是开府境与金丹境,足有一百多人,再加上一个手段阴毒的玉航真人在旁掠阵,结果可想而知。 云弛长老重伤昏迷,水珍长老浑身是血,其他长老和修为较强的弟子也气息萎靡,被压制的再难有反抗之力。 实在坚持不住,水月云府一众暂时退回了防御大阵之中。 ‘咔咔咔——’ 无数攻击落雨般砸在防御大阵上,眼见着大阵岌岌可危,下方有弱小的弟子哭喊起来,朝着水情老祖闭关的方向不断磕头。 “求老祖清醒,我派有难啊!” 这一声击溃了许多弟子的心防,不少人同时双膝一软,哭倒在地。 “老祖,我派有难,请您醒来!” 凄怆呼喊彻响天空,防御大阵外的玉鼎派众人却大笑不止,玉航真人嗓音朗朗,道:“水情老祖?你们哭之前怎么不问问清楚,他到底还在不在世?!” 什么?! 梦司谣惊诧万分,他那个记名的师尊,难道已经…… 玉航真人的话语就像是最为锋利的刀子,狠狠撕破了水月云府最后的遮羞布。 听着周围弟子们的哀切询问,水珍长老幽幽闭眼,泪水却止不住的落下。 “没错,师兄他……早已经逝世……” “百年前,他顺利渡过三九天劫,却在凝结元婴的时候,因为缺失后两卷功法,无法提升,败了……” “这些年来,我们隐瞒这个消息,就是害怕会有灭门的一天……没有元婴境强者的支撑,曾经辉煌一时的云府,终究会衰亡消失……” 广场上一片死寂,泪水凝固在脸上,所有弟子根本不愿相信。 他们一直以来尊崇敬仰、行礼叩拜的水情老祖,他们面临大难之时心中的最后期盼,原来都是空的? 有弟子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登时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压抑的气氛中,梦司谣站起了身,“我会离开云府。” 他抬起头,望向上空人群,“你们想要得到我对吗?放过水月云府,我跟你们回去!” 水月云府众人惊叫起来,忙不迭开口阻止,尤其是水皓几个尤为反对。 “师叔祖,不可以!” “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也好过被他们糟践!” …… 云若岚也被带到了这里,大部分弟子并不认识她,也没空去想她是谁。她就这么坐在人群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感受到了所有人的愤恨与害怕,不由得抓紧梦司谣的衣角,颤着声说道:“星儿别怕,娘会保护你的。” “哦?云谣,你是说真的?”玉航真人眸光一亮,笑容意味莫名,他转身指向身后弟子,语气戏谑,“这样吧,我来问问弟子们,他们愿不愿意因为你而放过水月云府?” 玉鼎派的弟子们顿时爆发大片怪笑,嘲讽至极。 “不可以……”月灵胧不知何时已经从月霖的怀中醒来,见梦司谣要牺牲自己,连忙强撑着站起,掌间魔灵力附上后腰,将流血的孔洞暂时封住。 “师弟,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与其相信他们会大发善心……不如相信自己手中的利器,死战到底!” 身后所有弟子群情激愤,难以自抑,“死战!死战!死战!” * 风起了,天色暗了,乌云涌来黑沉沉一片,这酷热的内岛,似乎要下暴雨了。 大阵终是难以支撑,碎裂开来。水月云府的弟子咬破指尖以血点额,手持法宝,一个接一个冲天而起。 混战开始,魔灵力迸发四射,混合着惨叫声、哭泣声、痛骂声、法宝相撞声,在这片天地间久久回荡。 雷声隆隆作响,倾盆的暴雨砸落,冲刷着血迹,汇聚在了地上。 花枝断了,一朵朵晶花如烟般消散在空气中,树冠那迷蒙的‘圆月’升腾而起,化作无形灵气,汇入了所有修习过水灵魔卷的弟子体内,帮助他们支撑的久一些。 然而整个树身却在‘圆月’消失之后,‘轰!’一声裂成两半,倒了下去。 府树啊,您听到弟子们的呼唤吗? 庇佑了弟子们这么久,您终于也要休息了吗? 雨水落在梦司谣的脸上模糊了视线,好冰好凉。 他很努力的去厮杀,他也没有害怕身上遭受的伤痛。 可为什么杀不光敌人呢? 曾经,他们说他是吉星,但其实,他应该是个灾星。 * 猩红指尖放在舌尖舔舐,一个蒙着面的血符门弟子站在林中,不知在等待何人。 许久之后,几道虹光破空飞来,周身泛起的是白色仙灵力。 五名黑袍人遮掩了形貌,降落在这名弟子的身前。 眉毛一挑,血符门弟子怪笑起来:“贵方总算来了,快些吧,目标已有危险,搞不好你们只能得到尸体噢。” 为首的黑袍人愤愤骂道:“还不是你们血符门无用?一年多了,连个开府境的小子都抓不住,如今还要我亲自前来渊萝岛!” “嘻嘻,还骂我们?贵方也是不要脸噢,给那么点儿报酬,你还想多快解决?”血符门弟子挑起腰间的‘甲’字令牌晃了晃,冷声道:“先跟你说清了,我只负责追踪带路,你给的报酬太少,不值当我出手。” 话音才落,这名血符门弟子当先化作一团血雾,向前奔去。 为首的黑袍人暗自啐了几口,朝后方打招呼:“卜钦道友,罗三夫人,咱们走吧。” 第47章 清醒 ‘轰隆隆——’雷声不断作响,天地苍茫一片,暴雨依然没有减缓之势。 洞穴里,落在地上的雨水顺着岩石走势淌进来,积洼成了一小片汪洋,将重伤的梦司谣冻得愈发寒冷。 他的丹海已经空了,水灵魔卷不断运转,新生的魔灵力全部用于修复伤势,没有多余的力量再来维持体温。 云若岚蹲在积了雨水的地上,掌心捧着一簇火焰,给梦司谣取暖。 梦司谣闭着眼睛,先前的混乱画面还在不断重现。 弟子们全部都倒了下去……云弛长老战死、水珍长老自爆而亡、月灵胧重伤濒死,月霖带着她不知被追杀去了何处…… 心口绞痛阵阵传来,梦司谣不由得接连吐血,脸色愈发青白。 “星儿,你没事吧!快吃丹药……”云若岚手忙脚乱地去找自己的乾坤袋,可她忘了,她根本没有。 梦司谣轻轻摇头,忽的感受到一阵熟悉的腥臭气味飘入洞中,连忙站起身来。 一团血雾出现在洞穴外面,身形化出,是血符门的弟子。他优哉游哉地走进来,当看到洞穴中的两个人时,不由得嘻嘻几声,“真的在呢。” “你是谁……”云若岚也跟着起身,挡在了前方。 梦司谣低低地喘着气,握紧骨刃,泛红的双眼中满是杀意。 他没有动,他在等待时机。 “一年时间,开府境初期到大圆满……看来,你有些本事。”那弟子把云若岚当成了空气,只是打量梦司谣,嗤笑道:“别这样看着我,你的价格太低,不值得我出手噢。” 哗啦啦的雨声中,隐隐混杂着越来越近的破风声,梦司谣以为又是玉鼎派的人追了过来,掌间运起魔灵力,直接向着堵住出路的血符门弟子攻击而去。 那血符门弟子不跟他硬碰,脚步一转,身形便掠出洞穴,“任务完成,走了!” 下一刻,五个黑袍人鱼贯而入,三个金丹境,两个开府境。 当看到他们身上泛起的白色仙灵力时,梦司谣有一瞬间的恍然,在这渊萝岛,怎么会有仙修呢? “阿梦……阿梦……”为首黑袍人缓缓走出,他踩踏在污浊的积水中,脚底仙灵力涌动,将浊水激发出阵阵雾气。 “或许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乃紫玺门息垣真人,追寻你,已经整整一年!” “当初险峰奇宝出世,我儿惨死你手!这三百多个日夜,我没有一天真正合上过眼睛!” 他说着,露出自己的真容,枯瘦的皮骨上凹陷着一双满布仇恨的瞳眸,“今日,你终于栽在了我手里!我要将你捉回知沅墓前,将你身上的血肉,一片片割下来!” 梦司谣刹那便明白过来,怪不得血符门一直在追他,背后主导之人,就是这个息垣真人。 云若岚拼命摇头,“不可以,不可以!”她运起魔灵力,向着那些人冲了过去。 “卜钦道友,罗三夫人,拦住她!” 息垣真人大叫一声,‘咻!’得抛出了一截黑色尺状物,他踏前一步,手捻法决,将半身精血献祭给了那东西。 梦司谣提起丹海内恢复的些许魔灵力,激发骨刃劈砍而去,却瞬间被那尺状物反弹而回。 这东西——不是寻常法宝! 整个洞穴在冲击余波中不断震动着碎裂倾塌,清脆的咔咔声响无比清晰,息垣真人的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花白。 他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大吼一声,再度咬破舌尖,吐出心头精血。 ‘咔!咔!咔!’ 尺状物向着梦司谣飞来,以不可阻挡之势,分化出另外三段。 梦司谣身形急退,御起骨刃再度抵挡。 ‘噌!’ 两者相撞,激起四溅火花,那四段尺状物宛如活物般绕上了梦司谣的纤细脖颈,只听得‘咔咔咔’又是几声,四段尺状物两两相接,严丝合缝,成了一个锁圈。 锁圈一成,便有四条细长黑链从中化出,朝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延伸而开。 息垣真人一个飞身,接住其中一条黑链牢牢扯住,急切呼喊:“卜钦道友,罗三夫人,快来接住黑链!全昆,替为师接住最后一道!” “是!师尊!”剩下两名黑袍人中,一名修为较强者奔来,接住了第二道黑链。 卜钦与罗三娘齐齐击退纠缠不休的云若岚,将最后两道黑链接住,四人制住梦司谣,连同剩余的一名开府境黑袍人一起掠出即将倾塌的洞穴。 “不要!星儿!”眼见梦司谣被带走,云若岚泪流满面,再也不顾其他,解开了修为压制。 “啊啊啊啊——” 厉声尖叫中,浩瀚魔灵力从她周身爆开——这一刻,她成了金丹境大圆满! 暴雨中,雷电大作,天色更加暗沉,令人心慌的焦臭味道弥漫开来,混合着雨水落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劫云?!”息垣真人见势不妙,立即大呼:“杀了她!” 梦司谣死死捏着颈上的锁圈,想要用魔灵力将它捏断,却发现根本捏断不了。 眼见着云若岚被围攻着不断受伤吐血,梦司谣焦急万分,全力攻击周围四人,却发现攻击力量发出去之后,就被牢牢困在了黑链形成的四方空间里,无法触碰到那些人。 这是……隔绝禁制…… 云若岚的神情越来越严肃,当天际一道落雷终于劈下,砸在她那瘦弱的身上之时,她的眼眸在刹那间变得清明。 吐出大口鲜血,云若岚堪堪站稳身形,她好似想起了什么,颤着声,向那名女修说道:“你……罗三夫人,你不记得我了吗?二十年前在天照城,你曾照顾过我啊……” 罗三娘手间黑链松了松,向着云若岚望了过去,当看清后者那有些熟悉的面容后,眉眼间出现一丝疑惑,“你是……” “我……被方冀囚禁的那个……” “是你!”罗三娘吃惊,无数回忆涌上心间,不由得失声问道:“你没死?!” “是的……”云若岚见她认出自己,哭泣着哀求:“放过他吧夫人,他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孩子!想想你的儿子陵卓,若是他还在,也该有这般大了啊!” 若他还在,也该有这般大了…… 罗三娘面色一白,抬手捂住心口,往后退了退。她望向梦司谣,眸色有些迷茫。 卜钦取出一枚圆盘,高举向天,其上电弧肆跃,引得天际雷动越发猛烈。 他狠狠骂道:“无耻贱人,闭上你的狗嘴!我儿陵卓,怎么会是这样肮脏卑劣的魔修!” 息垣真人也连忙开口:“罗三夫人,不要受此女蛊惑!快帮我抓人!” 他二人恨透了云若岚,攻击之势越发凶狠,血花混合着雨水飞溅开来,将周围洇出大片的红色水雾。 眼看天际又有落雷劈下,梦司谣向云若岚怒吼:“快走啊!别管我!” 然而她已经走不了了,息垣真人和卜钦不肯放过她。 ‘轰!’ 第二道落雷终是狠狠的砸下,云若岚再也承受不住,身体断线般的倒栽而下。 梦司谣身体前冲,想要去接住她,却在半路被扯住黑链,根本前进不了半步。 远远的,那双失去华彩的水眸望了过来,孱弱的面容上出现最后一丝温情。 “谢谢你……” “云谣……” 她清醒了,她知道了,这些时日以来,代替她儿子的都是师弟‘云谣’。 水红色身影不断下坠,像是暴雨中被打残的花瓣,跌进肮脏的血污之中。 潮湿冰冷的发丝贴在脸上,梦司谣遍体生寒。 哆嗦着嘴唇,他想要喊她,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失语了。 * 荒草生长了起来,大片大片的及人般高,在渊萝岛与流炎谷的交界之处,郁郁葱葱形成了绿海。 五个黑袍人将梦司谣围在中间,轮流静坐恢复。 望着靠倒在石块上的少年,罗三娘迟疑了许久,拿了一壶灵液过去。 “孩子,喝些东西吧。” 梦司谣坐在那里,双眼无神,恍如未闻。 卜钦看不下去,大骂道:“有完没完,你还真上那个贱人的当了?!清醒一点,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魔修!” 罗三娘拾起地上的石块就砸了过去,瞬间大哭起来,“如果不是你当初非要试验引雷之术,卓儿又怎么会死!都是你,都是你!” * “谷主,有仙门道友从渊萝岛捉了一个魔修过来,途经咱们流炎谷的时候,因为打斗产生冲击……把屠魔城附近山头的蜜果果树全毁了。” 原本申飞焕还不在意,听到最后一句,猛地吐出口中尚未咽下的玉峰草茶,重重将茶盏砸在桌上,怒声道:“是谁?把人扣下!” “是紫玺门的道友,在屠魔城驻守的两位长老已经把人扣下了。可他们不服,非得说要跟谷主您亲自交涉,想讨个情面,让他们离开。” “情面?!”申飞焕登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厅中来回踱步,愤愤道:“楚云宫都不敢随便在老子头顶拉屎,这帮什么门毁了蜜果果树,还想这么轻易脱身?!” 他停下脚步,望向侍立在一旁的青年人,“冬砚,算账。” 名唤冬砚的青年低垂眸光,立即接口:“单算一座山头,果树每年可产蜜果一万斤,制成朱玉蜜脯,卖至渊萝岛、碧情海以及仙门地界自销,按今年价格,可得灵石一千一百万。” “果树被毁,需得培植三年树苗才能重新产果,算上人力物力,成本接近两百万灵石。” “一千三百万灵石,这还只是一座山头的数。” 申飞焕深呼吸一口气,微胖的脸上肌肉抽动,恶狠狠道:“告诉他们,想要离开可以,把损失赔上再说!否则,就在流炎谷做苦力做到死吧!” * “流炎谷实在可恨!待我回到紫玺门,一定要将此事上报楚云宫!” 屠魔城的监牢里,息垣真人愤愤地击打着灵力流转的牢门,一刻不停地把流炎谷上下骂了个狗血喷头。 卜钦也是第一次蹲监牢,不禁有些生气,阴阳怪调地讽刺:“息垣道友,你不是说从楚云宫借来的四仙缚灵锁万无一失吗?为什么那魔修还能反抗?!” “问你的好夫人吧!让她在黑链里渡入仙灵力,她听了么?!少了一道仙灵力,禁制失效,那小子能不借机发作?!” 想到要交出好几千万的灵石,息垣真人便苍老不少。这么多灵石,他们紫玺门……要被掏空了啊! 第48章 拷打 息垣真人托流炎谷传信到紫玺门,然而几日后来了答复——紫玺门拿不出这么多灵石,给出一千万就是极限了。 说到底息垣真人不过是众位长老之一,为了单独一个金丹境高手,作出掏空宗门储蓄的行为并不理智,紫玺门当然要量力而行。 可这结果并不是息垣真人想要的,卜钦和罗三娘都是他请来的帮手,自然不会分担赔款,这几千万的灵石真不知道去哪儿筹措才好。 眼看着梦司谣躺在对面的监牢里轻轻松松,受不到任何的惩罚与折磨,他就恨得牙痒痒。 深深呼吸几口气,息垣真人把心一横,拍打着牢门向外面高声叫喊:“来人!告诉你们谷主,我要传信给楚云宫,他们黑榜二十四号仇敌就在此处!” 原先他去往楚云宫,借来四仙缚灵锁的时候,并未告知真实用途,因为他想要自行处决魔修阿梦,来祭奠他的儿子知沅。 但是现在情势不妙,无奈之下,他只能求助楚云宫,也等于将阿梦交给了他们。 听到对面息垣真人的叫喊,梦司谣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双眼盯着黑黢黢的监牢顶端,思绪不知飘飞到了何处。 楚云宫……终究还是躲不过吗? * “什么,朱玉蜜脯限购了?!喂,你们是什么意思?上个月我们麻胜天商行就派人来订了五十斤的货,怎么今天只肯给五斤?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啊!” 屠魔城的一家商铺门口,麻小蔡握着铁扇,将桌子打得震天响。 商铺老板愁眉苦脸,“没办法呀,你们从边城过来的时候难道没听说吗?我们屠魔城几个山头的果树都被毁了,今年怕是出产不了多少朱玉蜜脯,货紧俏着呢!这五斤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卖给别人了啊!” “要要要!” 麻小蔡吩咐手下付款取货,却听到远远传来一声清晰呼喊——“仙人行路,凡人避让!” 它由仙灵力发散而出,震耳欲聋,足够让每个人听清,顿时就惊起了街道上一阵骚动。 所有凡人连忙退到一旁,身穿黑白两色衣衫的流炎谷弟子骑着蛮兽乌烟马,在前引路。而后方六名穿着锦云纹竹色衣的修士则是踏空飘浮着向前,他们有老有少,面容上带着清冷高傲,对周围的议论声恍如未闻。 再后面则是一辆由蛮兽猊豹拉动的囚车,设下了禁制,清光流转间散发出神秘强大的气息。 车中坐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他闭着眼睛,脸上面具还沾有早已干涸的暗红血迹,纤细脖颈上戴着一个黑色锁圈,圈上延伸出四道黑链,连接在囚车的四个方向,将他牢牢的困在其中。 三个黑袍人坐在囚车四周,遮掩了形貌,似乎并不想让人看到他们的样子。 “这不是楚云宫的仙人么,怎么会到咱们流炎谷来?” “你没听说吗?好像是这个魔主跑到咱们仙门地界来作乱,楚云宫把他押回去处决呢!” “你们看啊,他衣服上都是血,真不知道作了多少恶,杀了多少人啊!” “不过好像年纪挺小的,怎么就做了魔主呢,啧啧……” 麻小蔡立刻从耳畔的声音里得知了大概情况,向那囚车中的人影瞥一眼,瞳眸中顿时出现几分疑惑。他呆愣愣的望着渐行渐远的囚车,突然奋力挤开人群,往前追去。 “让一让,请让一让!”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魔主,不就是在楚云宫传来通缉令之后,跟着商队去渊萝岛的吗? 刚刚经过的这个……会不会就是…… 手下取了货,一转头见到自家少公子不见,吓得魂都飞了,又不敢随意乱走,只能向四面八方呼喊:“少公子!少公子!” 过了好一会儿,麻小蔡才气喘吁吁的走回来,他一屁.股坐在商铺门口,丧气不已。 “没追上……好像是谣哥……怎么办……” * 初秋了,大地褪去青翠,换上一层橘红微黄的色彩。 青黄相间的草叶飘飞在空中,晃悠悠打着转落下,落入囚车里,落在梦司谣的身上。 前方空中,一座雄伟巍峨的天宫静静悬浮在缥缈的烟云背后,莹光流转。 到了,楚云宫。 * “动作都麻利点儿,缚灵链都捆紧了吗?紫玺门的道友说了,这个魔修十恶不赦,阴毒至极,不捆紧些,当心他伺机发难!” 楚云宫的广场上竖起了四根粗壮高大的石柱,十几个弟子正在一名肥胖青年的指挥下,将特制的链条穿在周围的石柱上。 ‘哗啦啦——’ 链条激荡声响无比清晰,在整齐划一的呼号声里,梦司谣被高高的吊了起来。 颈上的锁圈并未被取下,四肢又捆上更多的缚灵链,禁制设在周身,纵使他还能运起魔灵力,也无法传出一丝了。 乾坤袋用不了,法宝、符箓、丹药都无法取出,看起来,他无处可逃了。 * 广场正对的大殿之中,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主位,一边啜饮茶盏中的玉峰草茶,一边向外面眺望。 他是敕舒真人,当初在天绝伏魔镜形成的宫殿殿体上留下追踪识念的就是他,在暗道中施展术法差点杀死梦司谣的也是他,追逐白虎失败下发黑榜通缉令的还是他。 当望见那道身影被吊起在半空,敕舒真人才放下茶盏,问身侧一名身姿俊逸的青年弟子,道:“泽涵,你再说说,息垣真人是怎么找到这个阿梦的?” 桃花眼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笑意,泽涵恭声回答:“息垣真人告知弟子,当初追逐白虎失败后,他又返回了地底熔岩世界,从那两具元婴境强者骸骨葬身的周围石壁上,寻到了一些沾有阿梦血迹的岩石。” “因着渊萝岛的血符门有一种以血追踪的术法,息垣真人便通过一些路子找到了他们,委托他们追寻魔修阿梦。毕竟无论后者逃往何处,都无法长久待在仙门地界,总是要回到渊萝岛的,到那时,血符门便可手到擒来。” 听完这些话,敕舒真人鼻间冷哼一声,嗤笑道:“这废物倒也不笨,还知道找血符门帮忙,不过既然有此方法,为何不早日说明?先前来借四仙缚灵锁时鬼鬼祟祟,在流炎谷出了事才知道坦白,俨然不把我派放在眼里!” 泽涵立刻宽慰道:“还请师尊消气,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紫玺门,若是他们不听话,咱们大可以扶植另外的宗门以作代替。” 敕舒真人放下茶盏,鹰隼般的老目中浮现出一抹幽光,“罢了,且让他们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你去问问那魔修,当初的两具骸骨在哪里?还有,将他的乾坤袋取来。” “是,师尊。”泽涵躬下身子,极为谦卑的退了出去。 * 广场上的弟子一见到这青年,立即满脸堆笑的讨好,“泽涵师兄,怎么到这腌臜地方来了?” 泽涵斜睨了那些弟子一眼,道:“取刑罚鞭来。” 这是要拷打魔修了,那些弟子兴奋不已,有人飞快的奔走,从刑罚堂取了一根鞭子过来。 泽涵接过长鞭,凌空飞起,伫立在那交缠密布的链条前方,长鞭伸出,如蛇般穿过链条缝隙,将梦司谣腰间的乾坤袋扯了过来。 将乾坤袋恭敬交给殿中的敕舒真人,泽涵再度回到了梦司谣的面前。 他踏空而立,拉扯着掌间的鞭子,冷冷说道:“下面的话,我只问一遍,你听清了。” “那两具元婴境强者的骸骨,在哪里?” “当初救你的白虎,又是谁的灵兽?” 梦司谣没有抬头看他,但认出了他的声音。 上一世里,虚情假意的照顾阿梦,却第一个伤害阿梦。 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见梦司谣不答,泽涵眸光一寒,踏前一步,手中鞭子猛地甩出。 ‘啪!’ 清脆鞭响从殿外传来,敕舒真人翻转了一下手中的乾坤袋,老目中浮现出一丝精光。 这个乾坤袋的品质很高,足以抵挡元婴境强者的攻击而不碎裂,到底是怎么到一个开府境魔修手中的? 轻松抹除上面的印记,敕舒真人打开了乾坤袋。 只听得‘唰——’一声,一道黑影从中冲出,急速掠到了殿外。 “定!” 手指一点,却毫无作用,又有一道灰影从乾坤袋里冲出,也跟着飞了出去。 敕舒真人连忙起身往殿外而去,只见广场之上,那道被高高吊起的身影前方,两大法宝亮起光芒,组成防御光罩,将泽涵的攻击挡了下来。 是黑镜,还有云扇。 下方有弟子愣住,惊呼道: “怎么回事……是谁在操纵法宝?!” “难道这两个法宝是魔修的?可他不是被缚灵链锁住了吗?怎么使用魔灵力啊?!” 敕舒真人瞳孔一缩,看向那两个法宝的目光流露出无限贪婪。 是那两个元婴境强者的本命法宝! 若是能杀死那个魔修……重新滴血认主……那便是他的了!哈哈哈哈! 旁边有几道身影徐徐出现,有声音响起:“咦,已经凝灵的法宝?有意思!” 敕舒真人皱起眉头,朝那几个同门长老堆起了虚伪笑容。 黑灰色的光芒两相交织,黑镜与云扇悬浮在梦司谣的身前,一步不退。 法宝有灵,自行护主,一如当初熔岩世界里,云扇护卫前主的尸骸。如今云扇已认梦司谣为主,主人有难,自然全力护持。 而黑镜的浮云空间内,男孩抹着眼泪,不住哭泣:“主人,虽然您不喜欢我,从来都不肯用我,但我还是会保护您的……好扇子,咱们一定要撑住……” * 最近铭纹计划进展顺利,申飞焕心情甚好。他悠闲的翘着腿,哼着小调,接过手下呈上的楚云宫请帖,阅读其中的信息。 “鉴宝大会……无法滴血认主的骨刃……铭纹法宝……邀请诸位仙门同道一齐参悟神秘符文……” 特殊的字眼立刻引起了申飞焕的注意,他连忙端坐身体仔细确认。 等阅读完毕,他将请帖甩到一旁,对身侧侍立的冬砚道:“这是给咱们下战书呢!先前碧情海的拍卖会,咱们把那几件铭纹法宝全都收了,楚云宫一直郁结在心,现在不知从什么地方得了狗屁倒灶的垃圾法宝,就耀武扬威来了!” “什么神秘符文,切,天波渺的铭纹大师可在咱们这儿呢!” 申飞焕招呼冬砚,“去告诉大师,我邀请他与我一起启程前往楚云宫,参加鉴宝大会。哼,本谷主要好好打打楚云宫的脸!打得他们再也起不来!” 冬砚领命去了,不一时回转,躬身道:“禀谷主,大师说不去,他让弟子告诉您,他到这儿来是铭纹的,不想浪费时间去参加什么大会。” “啊?”申飞焕可不依了,鼓起肉肉的腮帮子,沉沉吐气,“我亲自去请!这一回,楚云宫的脸,我非打不可!” 难得有铭纹大师在,他不得抓紧机会? 第49章 相见 楚云宫,云腾大陆最强仙门,屹立于东南之境已有五千余年,深厚底蕴远超其他仙门。 管辖地界之中,有凌剑宗、紫玺门、霓光宗等大小仙门共计二十余个,作为下属,依附生存。 宫主原玖为元婴境初期,手下共有金丹境长老三十多人,大半闭关,寻常可见主理事务的唯十五六人而已。 弟子一千余名,半数练气境,半数开府境与金丹境。不少被派驻在外执行任务,留在宫内的约七百数目。 传说中,楚云宫有两位老祖已至洞虚境,多年前去往天波渺探寻飞升之道,再也没有丝毫讯息。 虽然这不过是一件虚无缥缈的逸闻,也没有人真正见过那所谓的老祖,但光是‘洞虚境’三字,就足以让其他修士敬而畏之。 * 楚云宫整体都由碧情海的雪树搭建而成,其色白中透粉,材质轻灵却坚实。经过特殊炼制后,足以承受元婴境强者的攻击而不破损。 天宫四方各自装有一对凌天鹏鸟的鹏翅机关,只需按期渡入仙灵力,机关激活,鹏翅便会自行扇动,形成浮风,将整座天宫带起在空中。 东南之境气候宜人,往往天朗气清,碧空如洗。 烟云缭绕之间,天宫仙音不绝,光华流转,在凡人看来,就是遥不可及的仙人胜地。 * 各方仙修凌空而来,落在天宫最外沿的平台上,依着晶石制成的半透明台阶拾级而上,山门处那笔走龙蛇的‘楚云’二字便映入眼帘,其中隐隐含有浩瀚威能,纵使是金丹境的修士,也不敢注视太久,否则识海会受到其中的威能攻击。 踏入山门,路经广阔的大道,便可看到在栓养在两旁的各色灵兽,它们自顾自的匍匐休憩,或是嬉戏玩闹,对来往修士毫不在意。 楚云宫内种植了大片的异竹,非俗世的碧翠色,而是淡淡的橘,覆了白色粉霜。一年四季开着橘粉色的竹花儿,馨香四溢,凋落下来铺陈满地。 徜徉过蜿蜒的花路,便可清晰听到悠扬作响的仙音,伴随着盈盈笑语声,还有甘甜鲜美的酒香味道,一同将各方仙修的心魂牢牢勾往向前。 * 此时已是冬季,但楚云宫内依然气候如春,大型广场前端已经落座了不少仙门。早早来到此地捧场的,大多是楚云宫的下属,诸如凌剑宗、紫玺门、霓光宗…… 广场中央歌舞曼曼,鼓乐齐作,美貌的楚云宫弟子如彩蝶般来往穿梭,带起阵阵香风。 琼浆玉液当空倾洒,激起缕缕烟气,氤氲开来,引得周围仙修眸子晶亮,酒虫顿生。 左侧有一片小湖,湖中红莲盛放,密密层层的莲叶分拂而开,一条小船徐徐行来,几位楚云宫的长老端坐其上,饮酒说笑,好不快活。 …… 而广场的后方,竖起的四根石柱间,那道被高高吊起的身影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 他无力的垂落脑袋,唇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肮脏破烂的衣衫间,鞭痕已经结痂。 前方的黑镜与云扇还在苦苦支撑,它们的气息已经萎靡许多,但依然没有后退半分。 下方的守卫弟子观察许久,在看到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后,向前方高声道:“泽涵师兄,还没死呢!” 听到此言,泽涵向围在他周身的其他仙门精英笑起来,“攻不破两大法宝的防御光罩,就杀不死这魔修,收服法宝更是无从谈起。咱们难得相聚此处,不如玩个游戏,依次向那魔修射出破灵箭,看看是哪位道友率先破了那光罩。” 他又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枚丹药,“在下便将这枚玄冥莲心丹添作游戏的彩头,赠与率先破开光罩的道友。” 玄冥莲心丹?楚云宫独门丹药,利于金丹境高手感悟天道,提升三九天劫的渡劫成功几率,对这些仙门精英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登时那些年轻修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下献丑,为各位道友先行示范。” 泽涵言语谦虚,桃花眼眸泛起迷离醉人的笑意。他取出灵光流转的长弓,搭上一根赤红色的玄铁铁箭,身形如游龙般转动,掌间涌起白色仙灵力,拉成了满月之姿。 ‘咻!’ 铁箭激射而出,带着长长气旋,狠狠刺入了黑镜与云扇的光罩上。 几道裂缝清晰出现,光罩震动片刻,却还是稳住了。 泽涵眸光一凛,迅速收敛情绪,笑道:“在下修为不精,且看各位道友了。” 周围顿时响起恭维与惋惜的声音,有人踏前一步,接过长弓与铁箭,道:“我来!” * 席间觥筹交错,一众仙门长老笑谈起来: “那黑镜与云扇是在天湖山庄附近出世的?诶呀,堂堂凝灵法宝,怎么会落在一个开府境的魔修手中?真是明珠蒙尘,可惜可惜!” “道友不知,这魔修原先不过是豢奴场的灵奴,练就一身蛇媚功夫,惯会迷人心智。当初凌剑宗的弟子好意帮他赎身,收为宗门剑奴,却不曾想这小畜生忘恩负义,弑主叛逃,竟成了魔修!” “道友又是从何得知?一个凡人灵奴,怎么可能成长到这种地步?怕是另有隐情吧?” 那知悉情况的长老抬手点了点前方,低声道:“是凌剑宗的王长老所言,当初他去往那座豢奴场调查杀人事件,曾在那里见过这个魔修!啧啧,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机缘,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他就从凡人灵奴成长为开府境大圆满!” “看来此子天赋不错……” “不错又如何,绝不能留他性命,否则遗祸无穷!” 席间的主位前方,有一座半人高的方台,一把骨刃被笼罩在方台光柱中,凌空徐徐旋转,散发出淡红光芒,吸引着所有修士的目光。 “这便是那把无法滴血认主的骨刃?它上面的符文,确实奥妙啊!” 凌剑宗的离阳真人眼神阴森,暗自祈祷大会开始后,自己能够滴血成功。 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他遗忘两个中等资质的弟子,他现在想要的只有这把骨刃!至于那个魔修,就让楚云宫处置去吧! 离阳真人身旁坐着一个苍老枯瘦的老人,同样穿着银剑云纹的蓝色衣衫。他皮肤黝黑粗糙,还生了不少的老年斑,若是放在俗世之中,与普通的耄耋老翁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皱着沟壑纵横的老脸,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个圆盘,盘上嵌着五颗菱形石,此时正轻微的发出震动。 为何会不断震动呢? 离阳真人察觉到动静,转头问道:“临圆师兄,发生何事?” 临圆长老朝四周打量片刻,尚未找寻到引起震动的来源,便摇头,“无事。” * 申飞焕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楚云宫了,可每一次过来,都要被这座云中天宫给惹得眼红。 想到自家的白沙地、黑菇林,还有晃来晃去的簇簇火焰,申飞焕就叹息不断——土啊!哪里有半点仙门的样子? 不过他流炎谷财富无数,光这一项,就足够让楚云宫和天照城欣羡嫉妒了。 抖擞精神,申飞焕抚了抚身上特意更换的新衣,跟随引路的楚云宫弟子,带着身后几人,来到了宴会席间。 一众小型仙门的修士见到一道微胖身影出现,忙不迭起身,热情的打招呼,脸上神色十分恭敬: “申谷主,好久不见,可让我等好想啊!” “快快,申谷主请上座,来人,添酒!” “今日得见谷主本尊,荣幸之至!在下斗胆多嘴一问,贵派上次与我派合作的……” 申飞焕很享受被这些楚云宫下属的仙门恭维称赞,毕竟是最富有的仙门,他这个财主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 而他身后的两名冷面老者,也受到了无数的尊崇目光。 言安真人、言宁真人,他二人与申飞焕都是金丹境后期,但是三人联手,同时使出一道独门术法,可以与真正的元婴境强者一战! 这也是流炎谷的倚仗,他们能够安然无恙的坐拥财富,并不单是靠着地利优势,而是拥有真正的实力,所以才能打消其他人的觊觎。 “这位……” 众修向申飞焕后方望去,只见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优雅伫立。 此人一袭白色衣衫,其上暗纹低调而华美,隐显出尘贵气。他脸戴一枚冥狐面具,只露出丰润双唇与冷毅下颚,让人无法得知真实面貌。 有一些仙修见到他,不禁略显尴尬。 当初天湖山庄附近的奇宝出世,他们被邀请而去的,都见过这个神秘的散修,甚至还因为他提前进入灵力紊乱的区域,而发生过斗殴。 如今此人再度出现…… 旁边有一声冷笑响起:“申谷主,您怎么把莫名其妙的人也带了过来?” 是离阳真人。 他们凌剑宗是楚云宫下属的第一仙门,拥有的话语权远超那些小型仙门,此时得了敕舒真人授意,自然要出面杀杀流炎谷的锐气。 “怎么,特意邀请本谷主过来,还要管本谷主带什么人?是不是最近灵石不够用了,想找个借口索要一些?!”申飞焕自行落座,姿态张狂的饮用酒液,丝毫不把离阳真人放在眼中。 “哈哈哈哈,申谷主惯会说笑,咱们是仙门同道,又不是那俗世的乞儿。” 朗笑声响起,敕舒真人与一众楚云宫长老现身,顿时引起席间骚动阵阵。 那些仙修全部起身,恭敬行礼,“拜见诸位长老。” 正当申飞焕要继续开口之时,却见白衣青年独自走向主位前面的方台,愣愣注视着在光柱中旋转的淡红色骨刃。 “你要做什么?!”离阳真人警惕地看着他。 申飞焕疑惑,“大师……” 白衣青年并不理会,片刻后陡然转身,向广场看了过去—— 轻歌如诉,遍响丝竹,美貌娇容,盈盈笑靥,灵动蹁跹的舞姿如乱花迷眼。 而这仙门盛景的后方,瘦削的身影是如此刺眼,他被困在密集黢黑的链条中……饱受折磨。 广场上的射箭游戏还在继续,那几个仙门的精英弟子眼见光罩即将碎裂,欢呼着加快了速度。 ‘咻!’ 又是一道破灵箭射出,黑镜与云扇终于是‘嘭——’得爆发巨响,同时裂开了不少纹痕! 光罩碎裂,法宝落地,瘦削身影再无保护。 泽涵惊喜万分,连忙飞来,向敕舒真人回禀:“师尊,防御光罩破了!” 森凛劲风从身侧掠过,瞬间将他的脸颊割出一道血痕。 笑容僵在脸上,泽涵急忙回头,却见一道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然穿过广场中心,奔到了那魔修的面前! ‘锵——’ 细羽飘飞,长剑出鞘,清吟之声直贯天际! 白衣青年凌空而立,遥遥一指,密布符文的长剑泛起惊天青光,向着那四方石柱之间的链条重重斩下! 敕舒真人惊愕,厉声叱道:“拦下他!” 申飞焕不明所以,连忙抬手阻止敕舒真人,“且慢!” 来不及了,八道青叶般的身影眨眼间凌空飞起,楚云宫的弟子祭出法宝,攻向那道白色身影。 然而长剑更快,攻击势如破竹,顷刻之间,‘咔!咔!咔!’连绵巨响传入每个修士的耳中。 ‘轰——’四方石柱尽数崩塌,链条道道断裂,碎块被冲击向天,旋升至高空,复又猛然坠地,发出震天撼地的响声! 烟尘弥漫之间,闪耀起夺目光芒,众修只听得广场上传来‘咣咣咣’数道法宝撞击声响,重重气浪爆发,八道青叶般的身影惨呼着倒飞而开。 “哇——”鲜血吐出,那八人跌落在广场四周,尽皆受伤! 此刻唯一站立的,是那道白色身影。 他抬头,凝望着空中如燕雀般坠落下来的少年,伸出了双手。 冬去春来又逢冬,时隔一年之久,三百多个日夜,花灯会上相伴同游的二人,终于再次相见。 “你受苦了。” 第50章 一更 “你受苦了。” 清风拂来, 不知是谁的低喃传入耳中,梦司谣动也未动。 白衣青年低头, 发现他在微微颤抖, 半阖的双眸通红如血,呆滞无光, 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灵动神采。 拥他入怀, 身子轻的可怕。 不知道这段时间里他遭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整个人都瘦脱了形,跟一年之前完全成了两幅模样。 白衣青年抿直双唇, 下颚弧度越发冷硬。 “你到底是何人?!”敕舒真人厉喝一声, 踏前几步隔着大半座广场遥遥呼喊:“上次险峰之中, 本座怜你一个散修修行不易, 并未让下属仙门针对于你。如今你再次出现,却仍然要与我派作对, 实在是不识好歹!” “给你十息时间, 放开怀内魔修, 滚出云中天宫, 否则——” 霎时间虹光亮起,在场百余名楚云宫弟子祭起法宝, 备战待发。 歌停舞止,鼓乐息声,滔天杀气笼罩整座广场。 没有任何回应,白衣青年完全无视了敕舒真人,众目睽睽之下将黑镜与云扇收进腰间乾坤袋, 自顾自取出丹药喂入怀中人嘴里,还动作轻柔的替他抚触后背,帮助吞咽。 敕舒真人瞳孔紧缩,再问一声:“阁下可否听到?!” 白衣青年连头都没有抬。 “临危不乱,是个人物。”楚云宫长老蕴霄真人见敕舒真人吃瘪,暗自偷笑,不禁对面前的修士大为赞赏。 被拂了面子,敕舒真人鹰眸煞冷,当先发难,“众弟子听令,对此二人,格杀勿论!” 话音才落,便有一道洪钟般的嗓音伴随着众弟子的称是声一齐响了起来。 ——“且慢!” 是申飞焕,他沉着脸,从席间缓缓走出,来到了敕舒真人面前。 “他是我的贵客,说格杀勿论,可曾问过我?” 敕舒真人资历颇老,在宫主原玖闭关期间代行管辖之权,自然有与申飞焕平等对话的资格,当下不满道:“申谷主,如果此人真是你的贵客,那请约束好他!这里是楚云宫不是你们流炎谷,他公然救下我派仇敌,意欲何为?!还是说,他受了某些有心人的指使,故意捣乱我们鉴宝大会?!” 被埋汰了一通,申飞焕脸色不住发黑,敕舒真人这话不就是在讽刺流炎谷是幕后指使么? 可关键是,他也不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铭纹大师,到底是为什么要救一个魔修,也许只是临时起意? 申飞焕飞到白衣青年身畔,打量了满身脏污的梦司谣几眼,不禁有些郁闷,压低声音劝解道:“大师,别管这个魔修了,咱们可是在楚云宫的地盘上,跟他们作对大大的吃亏啊!” “我要带他走。”白衣青年把脸转向申飞焕,面具上的狐眼隐隐发出森冷意味。 听他语气坚决,申飞焕就知道这事情不好办了,又试着劝解一次,“可这魔修,是楚云宫黑榜二十四号仇敌……他们不肯放的。” 白衣青年不再多言,从乾坤袋里取出整洁衣衫披在梦司谣身上,又取出一根灵索,将人牢牢纳入怀中,跟自己绑在了一起。 行动胜过言语,申飞焕脑子‘嗡’一声,立时就知道了白衣青年的态度——他不会与这个魔修分开,他今天一定要救这个魔修! 怎么办?要不要帮大师,还是说……作壁上观? 申飞焕望向仍然坐在席间的言安言宁两位真人,想要得到一些肯定的示意,却发现后者竟然在闭目养神,恍如未闻。 这两个老家伙! “好好好……好一个胆大包天的恶修!申谷主,你先退开!”敕舒真人怒极反笑,他一撩白须,高立于主位之上发号施令:“众弟子,结混元诛魔阵!” 一声令下,楚云宫众弟子齐齐飞起,按照特异步伐踏定方位,体内仙灵力倾涌向天,在低低的口诀吟唱声中,在白衣青年的上空结出一道赤光流转的法阵。 法阵一成,飞沙走石,浩瀚威压当空降临,其余仙门修士尽皆变色! 由一百名开府境及金丹境弟子凝结而出的阵法,攻势不可阻挡,绝非一个普通的金丹境修士能够抗衡! 整个天空都被这阵法的血光给染红了,仿佛有一道红河倒映于空,其间灵力奔腾不休,渐渐化出无数带有毁灭气息的雾团。 申飞焕急得面颊抽动,张嘴呼喊:“大师,听我一言……” 白衣青年只是低头望着怀里的梦司谣,浅淡香气萦绕鼻尖,他抬手拂过后者颈间,蕴石释放,顿时便有一阵浓郁的媚香逸散出来,随风而逝。 修长手指并未立即离开,反而是捏住纤细脖颈上的黑色锁圈,仙灵力涌动,‘咔擦’一声,直接徒手将之掰断! ‘啪!’ 白衣青年将那四仙缚灵锁重重掷在地上,搂住梦司谣飞身而起,一拳轰出,砸向上空法阵。 “怎么可能?!” 惊呼声从席间响起,几位楚云宫的长老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混入了雪树树心炼制的四仙缚灵锁,竟然被一个修士徒手掰断?!他的肉.体力量是有多强?! 血光将白衣青年全身映照成了如火般的红,他俨然成了一团火流星,带着不可阻挡之势,与那法阵狠狠相撞! 霎时间无数气刃爆开,将周围异竹切割砍断大片,见着整个阵法猛然晃动,围观众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好似自己的脑袋也被白衣青年的拳头砸中了一般。 ‘咔啦啦——’ 密集裂缝在法阵之上产生,只见白衣青年再度身形一晃,又是一拳砸了上去。 只是两拳,裂缝顷刻间变大了数倍,直至再也无法维系不毁,整个法阵猝然碎裂! 惨呼声中,楚云宫弟子倒地一片,开府境者直接昏迷,金丹境者面色惨白。 狂风卷起白衣青年的长发,细羽飘飞,高亢的唳鸣声起,一只飞鹤凭空而现。 “恶修莫走!”敕舒真人大喝一声,祭出法宝,攻向半空中的身影。 与此同时,其他楚云宫长老一同施展了术法,整整十位金丹境后期的力量! 天地陡然失色,仿佛一下子入夜了,周围只剩下混沌暗影。 十道虹光俨然成为这片昏暗天地间的唯一色彩,浩浩荡荡的向着白衣青年围拢而来。 飞鹤唳鸣着离开白衣青年的脚底,在空中骤然化作无数白色细羽,细羽飘飞回旋,只听得清脆雀音传入耳畔,不知何时,这片天空中出现了一群白雀,遮天蔽日。 它们悍不畏死的展开翅膀,冲向十道虹光,与之相撞消融。 凄厉鸣叫伴随着冲击余波向四周席卷而开,暗色消失,天际瞬息再度清明,白色细羽悠悠飘来,被修长手指伸出拈住。 白衣青年傲立于空,双唇微白。 敕舒真人与其他长老内息稍乱,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这散修如此强大,竟然能以一人之力与他们相抗! 申飞焕连忙飞身过去护在白衣青年前方,试探着调和,挺身说道:“你们并无仇恨,何必要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双方谈谈,采取一个折中的方式解决问题啊!” 其他仙门也立刻开口附言,表示赞同。他们是来参加鉴宝大会的,结果这宝还没有鉴上,就喊打喊杀,未免太不吉利。 敕舒真人服下丹药,面色稍解,开口道:“哼,想要我派放过那个魔修也可以,交出黑镜云扇,还有,帮忙找回那两具元婴境强者的骸骨,再付一千万灵石赔款,否则免谈!” 申飞焕倒吸一口凉气,瞪着敕舒真人十分不满,这也太贪了吧! 敕舒真人就指望着从梦司谣身上得到这些东西,自然不会轻易放人离开,楚云宫还有杀手锏没有使出来,他根本不畏惧面前这个白衣散修。提出所谓的条件,不过是让后者知难而退罢了! 白衣青年用无声的沉默来表示拒绝,指间细羽再度飘飞而起。 正当此时,一个极为苍老的修士走出席间,踏空飞来。他身穿蓝色银剑云纹衣衫,手中托举一方嵌有五块菱形石的圆盘,石块震动,相互排斥,随着他的行进而越发猛烈。 他按着震动的程度,不断调整方向,忽然向着白衣青年冲了过去。 是凌剑宗的临圆长老。 白衣青年警惕的往后疾退。 盘上的菱形石相互推拒,隐隐呈现五者抗衡之势。继续靠近白衣青年,菱形石按着圆盘上的轨迹飞速旋转起来,道道白光从中射出,直冲上空。 瞳眸中倒映出那苍老的身影,梦司谣的呼吸费力了几分。 他…… 临圆长老惊疑一声,一拍圆盘,将光芒直打了过来。 脚步一转,白衣青年侧身退避,却还是被那光芒照到了半边。 青色的细碎光点的从梦司谣的半边身子透出,像是隐藏在骨血里的东西,被激发了出来。 一如玉舷真人当初的激动,面前的临圆长老突然从喉间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他不敢置信的望着白衣青年怀中的魔修,张开手臂,仰天大笑。 “我等待了多年,苦求了多年,却没想到在我寿数将尽之时,终得一见!” 飞鹤化出,白衣青年立刻向外冲去。 如同是到手的财宝不翼而飞,临圆长老声嘶力竭的怒吼起来:“不能放走魔修,他是纯阴天体!!!” 第51章 二更 “纯阴天体?!”在场所有修士不约而同, 向着临圆长老发出讶异惊呼。 凌剑宗的临圆长老在仙门地界闻名遐迩,他因着天资有缺, 苦修多年也无法突破至金丹境中期, 眼见寿数将尽,便把心思动到了炉鼎体质上面。 他踏遍仙门地界搜集古籍, 四处购买体质偏阴的灵奴带回研究, 硬是靠着与豢养的几个普通炉鼎双修, 多增了一甲子寿数,熬过大限残喘至今还未死去! 有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 那些修士怎能不动心? 如果临圆长老说那魔修是纯阴天体, 怕有五成可能性是真的! 法宝祭出, 虹光四起, 这一回不光是楚云宫,连同大部分的其他仙门修士, 尽皆出手阻拦! 一些畏惧麻烦的仙门修士见势不妙, 连忙往安全地带退去, 至于流炎谷—— 申飞焕愣在原地, 内心天人交战,一时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众修所知的纯阴天体, 古籍所载排行第五的特殊体质,天赐的绝佳炉鼎,无论男女老少,与之双修,都可得到前所未有的进益! 修为提升, 境界突破,寿数增多,又有多少修士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谷主,是否出手?”言安言宁两位真人看向他,掌间法宝待发,却没有得到回应。 深呼吸一口气,申飞焕打消了他二人的念头,“这浑水咱们就别淌了,盯好大师就行,千万保他性命,谷中大阵还没完成呢!” * 漫天的攻击术法从四面八方轰向半空中的白色身影,这些修士顾不上消息是真是假,也顾不上是否会把人直接杀死,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即使只有一丝机会,也绝对不能让那魔修离开! 临圆长老状若痴癫,举手向天,发出了震颤人心的呼喊—— “纯阴天体,绝妙炉鼎!与此子双修,可教功力大进!” 呼喊来回激荡,响彻整座广场。 绝妙炉鼎!功力大进! 这两个词,足以让所有修士红眼。 呼啸的风里,梦司谣静静合拢眼眸,将脸转进了白衣青年的胸膛。他指尖发着颤,不由得攥紧了披在身上的衣衫。 “我大限又将来临,若是能够与纯阴天体双修……必定能突破至金丹境中期!寿数再次延长,青春重新回现……妙啊妙啊!”临圆长老捧着自己的老脸,不住喃喃。 他在低空中徘徊飞行,观察着上方的混战局势,紧盯那道被包裹在怀里的小小身影,脑海不断幻想,眸光无限渴求。 出神的片刻,有杀意袭来,一道白影迅雷般出现在上空。 “你该死!” 森森杀气伴随冰冷的嗓音笼罩周身,临圆长老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天灵盖上骤然寒凛,撕裂般的剧痛直贯脚底! ‘唰——’ 剑光斩下,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裂成了两半。 什么寿数,什么修为,一切都被剑光斩成了虚无。 腑肠流地,残肢断飞,炸开血雾弥漫当空,腥臭味道随风散入每个修士的鼻中。 第一个死掉的修士,不是那些普通的弟子,而是一个金丹境高手,凌剑宗的临圆长老! “临圆师兄!!!”离阳真人睚眦迸裂,大吼着发狠,不顾一切御剑攻击。 ‘锵——’ 长剑清吟,挡下术法,白衣青年拥紧怀中人,飞踏白鹤,身法奥妙的穿过层层虹光,闪掠到另外一个发出淫言浪语的修士头顶,再度斩下一剑! 头颅飞旋,身裂两半,那修士的鲜血溅到了洁白无瑕的衣衫上,血点洇开,成了朱红花朵。 如果说先前白衣青年还未抱有必杀之心,那此刻,他便是满布杀意。 持着长剑来往穿梭,他不顾自身消耗受伤,斩出十剑,连杀十人! 一时间众人噤声,所有修士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意。 ‘呜——’ 不知何处有号角奏响,天宫上空一道灵网凭空而现,敕舒真人大喝一声:“诸位,随我一起渡入仙灵力!” 数百道仙灵力齐齐升空,灵网迎风膨胀,携卷着磅礴威势,宛如囚天牢笼当头罩下! 白衣青年如惊鸿般掠起,手掌翻转间,璀璨的晶石粉末铺陈漫开。 下方的申飞焕倒吸一口凉气,心痛不已:“大师,我的铭纹晶粉……” 下一刻,道道金光从那晶粉烟尘中泛起,随着修长手指当空浮点,攒聚交汇如星辰列布,在这片天地之间形成了密蚁般的符文。 ‘嗡嗡嗡——’整个云中天宫都震动起来,紊乱气流迸发四射,激荡出灼目火花。 符文成串前后相接,凝为一方莹光流转,华美繁复的微型法阵,落在了白衣青年掌心。 神秘浩瀚的气息从中散发,白衣青年控着法阵,与那灵网遥遥相抗。灵网僵持难下,所有修士发出的攻击半步难进,硬生生被阻挡在了法阵之外! “这、这是符文法阵啊!!!” “等等,你怎么会这种法阵……” “难道他是铭纹师?!” “管这么多做什么,快攻击!” 申飞焕仰起头,望着空中那道精美绝伦的符文阵法,眸光尽显惊艳。 临空铭纹,凝成符文,这个天波渺的铭纹师,远比他见过的铭纹师都要强…… 暗暗咬牙,申飞焕对身后的言安言宁两位真人说道:“找个机会,相助大师!” 众修进,白衣青年退。 冲击余波不断爆开,绕是全力护持,梦司谣也受了不少伤。 丰润双唇失去血色,变作干枯,白衣青年呼吸粗重了几分。 低头望着伤痕累累的梦司谣,他轻轻吐气,不再迟疑,点向了自己眉心。 一瞬之间,白衣青年的修为气息陡然暴涨—— 他解开了修为压制! 此刻,他不是金丹境后期,而是真正的金丹境大圆满! 天渐渐暗下来,凛风狂啸,乌云奔涌而来,团团集聚在云宫上空。 气压骤降,冥冥天幕中好似有凶煞巨物蛰伏待出。 咚!咚!咚!所有修士心如擂鼓,无端慌乱。 “怎么回事,为什么变天了?” 惊疑声响起,不少修士胸口憋闷,难受至极,只能暂时退开,先行休憩。 “诸位,他用了禁术,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敕舒真人见其他修士退出战圈,己方攻击力量骤然下降,连忙开口鼓舞士气,并向弟子泽涵说道:“去调三百名练气境弟子过来!” 泽涵领命而去,却被拦下。 蕴霄真人喘了喘气,义正言辞的驳斥:“敕舒师兄,练气境弟子如此弱小,你让他们来此战斗,不等同于白白送死吗?!作为宗门尊长,怎么能够如此枉顾弟子性命?!” 敕舒真人额间暴起青筋,把战局失利的愤怒全都发泄到了这名同门的身上,没有给予丝毫颜面,骂道:“蕴霄,别跟我说你不想要纯阴天体!别在这里惺惺作态,想着踩我一脚,老老实实闭嘴滚开!” “你——”蕴霄真人被戳破心事,哑口无言。 激战仍在继续,无论众人如何攻击都无法破开白衣青年操控的符文法阵,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后退去,夺过方台光柱间的骨刃,与申飞焕三人接上了头。 “恶贼!放下法宝!” 楚云宫的修士怒吼出声,觉得这无名散修越发可恨! “申谷主。” 冰泉般寒冽的声音响起,申飞焕打了个哆嗦,抬起头,发现白衣青年已至身前。 “护他先走。” 申飞焕知道施恩的机会来了,但又实在有些迟疑。 这魔修实在是个烫手山芋,假如流炎谷真的出手护送,一旦踏出楚云宫…… 心念电转间,申飞焕便已经考虑到了两点弊端: 一者,流炎谷与楚云宫彻底撕破脸皮,以往的表面和谐无法继续下去。合作破灭之后,经营的生意、边界的划分……诸如种种,都会引发连串问题。 二者,只需楚云宫外散消息,说纯阴天体在流炎谷手中,一定会招来不少势力的觊觎,他们对流炎谷也会暗中使绊…… 申飞焕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他可以不在意什么纯阴纯阳,但从今往后,真不知道会引来多少麻烦。 白衣青年知道他的顾虑,当机立断的开口:“你在害怕他们?别忘了当初跟我说过的话,合理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先带他走!” 申飞焕喉间梗住,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身后的两名老者。 言宁真人沉下老目,隐含胁迫:“你允诺给我流炎谷的聚灵大阵,多加两轮符文,才值得我们与楚云宫交恶。” “如你所言,材料自备,但他不可少一根头发。”白衣青年应下,松开了灵索。 两方商议已定,流炎谷谷主申飞焕携言安言宁两位真人,一同用仙灵力携卷住梦司谣,在白衣青年的掩护下,往天宫外面飞去。 “快、快阻止他们!” 眼见申飞焕要带走纯阴天体,楚云宫的长老们焦急万分,顾不得什么颜面架子,踏空而起,遥遥呼喊: “申谷主,你将这魔修留下,你我两派可将其作为共用的炉鼎!这样一来大家都能提升修为!” “没错,申谷主,为了一个纯阴天体就与我派为敌,这值得吗?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上空乌云滚滚奔腾,越聚越多,沉甸甸的压在整个云中天宫顶端。 虬龙般粗壮的电柱在乌云间搅动,雷声轰隆不断,震得人耳膜生疼。 焦臭气息充斥四周,众修抬眼望天,只见电光灼目肆跃,‘咔啦啦!咔啦啦!’爆炸声响不绝于耳,整个天幕仿佛要碎裂一般。 “劫、劫云……好可怕……” “是谁要渡劫?” 是白衣青年的劫云。 敕舒真人眸中精光闪跃,见下方三百名练气境弟子列队奔来,一拂袖摆,厉声道:“取宫主亲手炼制的破灵箭来!” 第52章 抱歉是迟来的三更 疾风大作, 啸卷成了几条‘风龙’,所过之境寸土不留, 大片异竹被刮在地上, 竹花尽谢,根须曝天, 哪还有先前花开满枝的明媚盛景。 莲湖中盛放的红莲早就在激烈的战局中毁于一旦, 残茎败叶被吹到广场之上, 混着碎裂的链条、肮脏的土石,狼藉满地。 楚云宫三百名练气境弟子实力太弱, 在如此狂暴的风势下几乎站立不稳, 连连惊叫间, 有长老出手在他们周身设下了禁制, 避免他们被疾风吹倒。 渐渐的,乌云化为鸦青之色, 鼓鼓胀胀好似蓄了水的棉纱, 在空中来回轻晃。 就当所有人以为这劫云尚有一段时间才会发作的时候, 只听得‘咔咔’声响, 鸦青色的劫云骤然裂开,无数道电弧扭曲游动, 如密雨般,向着整个云中天宫倾泻而下! 煌煌天威,如斯恐怖! 黑沉沉的天幕霎时间被映照的如同白昼,众修的眼睛被这灼目亮光刺了一下,停下对白衣青年的攻击, 抬手遮住双眼。 正逢电弧来袭,许多修士忘记躲避,惨呼着被击晕在地,身冒黑烟,不知死活。 而这漫天倾泻的电弧中,一道电柱破开虚空,带起毁天灭地之势,向着飞身远去的白衣青年狠狠轰落! 它是天道意志的化身,是对修真者强夺造化逆天修行的惩罚! 它咆哮,它愤怒,它要抹杀一切! 白衣青年手持符文法阵,抬头望向了那道妄图抹杀自己的粗壮电柱。强悍仙灵力萦绕周身,他踏鹤而起,伴着高亢的唳鸣声,毫无畏惧的挺身迎去。 梦司谣被裹挟在仙灵力之中,视线可及的范围内,瞳眸中倒映出了天际可怕的场景。 睫羽轻轻颤动,无神双眼霎时清明,他看向混乱中的那道白影,不肯移开片刻目光。 正当此时,那条电柱却突然一分为二,在半空化作两道同样粗壮的电柱,齐齐而下。 两道电柱,双重威势,天道意志恨他至极。 “老天,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劫雷!” 不少修士面露惊骇,目光随着那道白色身影直冲而上,在二者赫然相撞的那一刻,感同身受般大叫起来——“啊!” 时间如同静止在了这一刻,那些修士嘴巴大大张着,还未来得及闭拢,一道白影便如断线般坠落下来。 “诶……死了吗?!” 有修士喃喃叹息,以为那无名散修渡劫失败,却见空中一只飞鹤急速俯冲而下,原本下坠的白色身影灵巧翻身,顺利踏在了飞鹤背上,向着云宫外面疾退而去。 他掌心的符文法阵已然消失,明显是在刚才那道劫雷中毁去了。 劫云收起,积蓄下一波落雷,危险暂时消失。 瞧着白衣青年气息萎靡许多,敕舒真人仰天大笑,手中高高举起一把铭有符文的法宝长弓,接过弟子泽涵递来的一枝黑红铁箭,搭于其上。 宫主原玖亲手炼制的破灵箭,铭有一道极为强悍的攻击符文,足以杀死一名元婴境以下的修士! 敕舒真人傲立于空,向天一指,“楚云宫众人听令,运转我派功法,将仙灵力渡入长弓,助我凝弦发箭!” “得令!” 凡是能够动弹之人,无论长老或是弟子,尽皆运转功法,将仙灵力渡向空中横陈的法宝长弓。 长弓莹芒大盛,仙灵力缠绕游走,渐渐在两端之间,凝结出一条赤色的红线。 这红线便是弓弦。 它的力量实在太强,初始之时,尚且还是被动吸收众修的仙灵力,到后来,却开始主动地掠夺。 那三百名练气境弟子修为实在太弱,不一时就被吸空丹海,重伤倒地。 敕舒真人对弟子们没有丝毫怜惜,望着飘然远去的白影,双臂大开,以仙灵力拉动红线弓弦,将黑红铁箭激射而出! 逃出云宫之外又如何?这破灵箭会自行追踪,不见血不停休! ‘咻——’ 铁箭带起长长气旋,划过半个云中天宫,倏忽之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知晓无法追及那几人,敕舒真人沉沉叹息,几欲喷火的双目缓缓合拢,复又睁开,“从今日始,我楚云宫与流炎谷势不两立!待得宫主出关,再议宣战事宜!” * 申飞焕正在埋头赶路,感应到后方灵力波动,一回身便看到了追来白衣青年,大喜过望,“大师!你来了……” 然而下一瞬,他吓得面如土色,急忙向前面呼喊:“安老、宁老!” 跟在白衣青年身后而来的,是一道令人惊悸的红光! 言安、言宁两位真人应声转头,运起仙灵力飞至申飞焕面前,三人手捻法决,齐声高喝:“擎天印!” 只见空中三道仙灵力汇于一点,恍如金铜浇筑而成,结为一枚气息浩瀚的参天手印,向着那道红光重重拍下! ‘嘭——’ 两者相撞,声响震天,霎时天崩地裂,下方山体陡然倾塌,爆开的巨大冲击余波将他们推出去老远。 申飞焕稳住身形,确认再无危险之后,不禁抬手抹了抹脸上冷汗,向着白衣青年看了过去。 “这一回真是闹大了,敕舒老儿竟然把原玖的破灵箭都拿了出来,叫我一阵心慌,幸好有流炎印决抵挡,否则大师你……” 出了楚云宫,没有威胁,申飞焕心情轻松,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这半天,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因为白衣青年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梦司谣的身上,探查伤势、喂食丹药、整理衣衫…… 申飞焕边赶路边在旁观察,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何白衣青年单单对这么一个满身脏污的少年魔修亲切和善。 好奇心起,他犹豫着询问:“大师,你跟这个魔修……是什么关系?” 白衣青年愣了下,“也许是朋友。” 这是什么回答?申飞焕以为他敷衍自己,得不到准确的答案心痒难耐,“不是熟人?那为什么要救他呢?” 白衣青年言简意赅:“可怜。” 申飞焕总觉得这背后还有更加特殊的原因,但明显白衣青年并不想说,为了缓解尴尬,他只得另外寻话问道:“大师,刚才渡劫的是你吗?” 白衣青年点头,算是承认。 “那你现在……” 申飞焕望了望,晴天朗日,碧空如洗,哪还有半点劫云的影子? “压制了修为。” 白衣青年回答完便揽着梦司谣冲到了前方,默默吞服丹药修复伤势,显然是嫌他聒噪。 真是冷漠…… 申飞焕抹去脸上汗水,长长叹息。 * 四位金丹境高手全力赶路,远超消息流传的速度,在整个仙门地界知晓楚云宫与流炎谷闹僵之前,顺利赶了回去。 一回到谷中,申飞焕便忙碌得整日不见踪影,几道命令下发,整个流炎谷地界开启了备战状态。 “咕咕……咕咕……” 窗外几声鸟叫,是流炎谷中的黑鸽停歇在了树上。 外室隐隐传出强大的灵力气息,是白衣青年在修炼。 不一时气息消弭,轻微脚步声响起,内室房门叩响三声,冷冽的嗓音在外说道:“我进来了。” 停了片刻,房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 床头的清水和丹药并未动用,白衣青年从乾坤袋里取出新的一份,替换上去。 梦司谣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缩成了一团,依然在颤抖。他还是穿着脏污破损的雪青衣衫,没有去更换枕边的新衣。 回到流炎谷已经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三十天来,他都是这样,不说话,不起身,不修炼,只是蜷缩在床上颤抖。 静静伫立几息,白衣青年便不再打扰他,转身出去。 在他退出去关上房门的那一刻,闷闷呼喊传了出来:“前辈。” “我在。”白衣青年再度打开房门,走到了床边。 或许是许久没开口了,原本温软轻柔的嗓音沙哑难闻,梦司谣把脸埋在枕头里,问他:“天黑了吗?” “现在是白天。” 沉寂了许久,梦司谣再度开口:“那为什么,看不到一丝光呢……” 他抬手捂住眼睛,断断续续的说道:“能请你……带我回一趟……渊萝岛么……” “我想……去看看……” 去看看,那个曾经给予过他温暖和光明的地方。 第53章 黑衣 一段时日后, 冬砚送来了一枚玉简。 听着内室传来的轻微水动,白衣青年阅看其中信息, 渐生疑惑。 曾经他问过申飞焕有关渊萝岛的信息, 答说是一个少年修士被招进了幻幽殿,但为什么后来去了水月云府呢? 怕是误会了, 进幻幽殿的另有其人。 这玉简中信息不全, 他只能知悉片面。 不过有一点很清晰, 水月云府……被灭了。 修长手指摩挲玉简,白衣青年若有所思。 ‘吱呀——’ 内室的房门打开, 梦司谣扶着门框, 慢慢走了出来。 脆弱的情绪早被抛之在后, 当他再度现身, 已经洗漱整洁,换好了新衣。 原本盈润的脸颊凹陷无肉, 显得他眼大脸小, 楚楚可怜。手心紧紧攥着浆洗干净的残破衣衫, 是他先前一直穿在身上的那件, 属于水月云府。 白衣青年立即走了过来,“眼睛怎样, 清暝丸可要再服几颗?” 颀长身形在面前投下阴影,梦司谣微微侧过脸庞,答:“能看见了。” 先前锁在他颈间的四仙缚灵锁带有毒素,日夜侵蚀之下,麻痹了他的肢体, 混沌了他的识海,影响了他的视觉。 用了丹药,运功恢复,现在都已经痊愈。 “这是黑镜和云扇。”白衣青年伸手入怀,递来一只新的乾坤袋。 梦司谣先前的乾坤袋落入了楚云宫手中,云若岚缝制的衣衫、弟子们送的礼物、水珍长老交予的吊坠……所有的东西,全部没了。 没了的不但是东西,更是念想。 梦司谣沉沉呼吸,伸手取出乾坤袋中的法宝,捧在了掌心。 黑镜和云扇都已黯淡无光,密布裂痕。 尤其是黑镜,几乎断作了两半。而云扇原本就有裂痕,后来经过温养好不容易亮起一色,如今又再次回到了先前的模样。 如果不是它们在乾坤袋被打开后的第一时间冲出来,恐怕梦司谣会遭到更为惨烈的折磨,哪像现在还能保留了开府境的修为,只是被吊起来受了些鞭伤。 梦司谣不敢想象楚云宫的人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他,灵根直接被废都是轻的,很有可能直接死去。 “我该怎么修复它们……” 目光落到黑镜上,梦司谣眸光复杂,试着呼唤镜灵男孩,却发现毫无回应。 白衣青年准备的极为周全,递来一枚玉简,说道:“我已在其中烙下方法,这次受损情况严重,修复起来有些麻烦。毕竟,它们曾是元婴境强者的本命法宝,非寻常材料能够弥补。” 梦司谣接过玉简,匆匆一阅便见到不少从未听闻的名称,眉心不由得拧了起来。 “别担心,我会帮你。”似乎是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白衣青年开口安慰,又递来一方面纱,说道:“斩断链条时,你的面具被余波冲击碎裂了,以后我给你炼个新的。” 梦司谣却没有接下面纱,他收好东西,把新的乾坤袋系在纤瘦腰间,转过了身子。 “没必要再挡脸。” “以前千方百计的遮掩,到头来却还是一朝暴露,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我是纯阴天体了。” “想要占有我……我会让那些人后悔。” 苦涩的话语深藏痛苦与恨意,白衣青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发现他在微微战栗。 面纱收回,清泉般的声音响起,“好。” * 留下口信后,梦司谣便与白衣青年飞身离开。 整个流炎谷地界气氛都变得压抑而紧张,当一黑一白两道仙灵力经过城池上空,都会有驻守在此的流炎谷修士踏风质询。 好在白衣青年手里有申飞焕给的令牌,出示之后众修退避,这才一路畅通,顺利的来到了流炎谷的边城。 边城周围驻守的修士更多,察觉到灵力波动,瞬间冒出十几个身影拦在了空中。 认真核验过白衣青年手中的令牌,他们才迟疑着放行,眼神打量着容貌昳丽的梦司谣,兴致盎然。 “看他身上的魔灵力,又有令牌,应该就是谷主从楚云宫抢出来的那个纯阴天体吧?” “长得真好看啊……真的是一个很讨喜的少年呢,就是瘦了点。” 还有两个修士暗搓搓的躲在后面,眼神放荡的在梦司谣身上来回扫视,一边邪笑着私语: “真奇怪,谷主怎么会放他离开的啊,这时候不应该是在……嗯……那个么?哈哈哈哈……” “嘁,你说的这么隐晦好像我不知道似的,不就是谷主拿他双修吗?瞧他那双媚眼多勾人啊,床上功夫一定很好……” 白色仙灵力一拳轰出,‘嘭!’一声,那两个言语污秽的修士胸口遭到重击,吐出鲜血,重伤坠下。 “你干什么?!” 法宝虹光登时亮起,那些修士瞬间组成对敌阵型,向出手的白衣青年咆哮。 长发被风卷起,白衣青年抿直双唇,一字不言。 梦司谣不愿总受他保护,便踏前一步,对那些修士道:“让开。” 有修士嗤笑道:“让开?你是那个纯阴天体的魔修,叫阿梦是吧!现在我很怀疑,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边城,是不是偷了谷主的令牌,跟这个小白脸私自潜逃出来的?!” 说不通的时候,暴力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梦司谣很久没有战斗了,血液都有些沸腾,不再废话,直击而去。 淡红光芒耀眼无比,骨刃划破空气,带起连串啸叫。 它似乎也很兴奋,想要杀人。 ‘咣——’ 骨刃与那些修士的法宝狠狠相撞,爆开阵阵余波。 瞧见了空隙,梦司谣向白衣青年示意,两人冲破包围圈,掠出了流炎谷地界。 那些修士愤恨不已,却也不敢随意越过边境,只能无奈望着两道人影渐行渐远。 “快将此事上报谷主,纯阴天体逃了!” * 夜幕降临,寒风呼啸,薄霭中及人高的荒草左右摇晃,一如去年的模样。 有流兽嘶吼声在周围响起,但感应到强悍的气息,它们不敢靠近。 营火燃起,梦司谣和白衣青年找了个避风处,停在野外休憩。 两个服下丹药,调息片刻后,梦司谣忽然开口:“前辈,先前那些话我不在意。既然没有遮掩容貌,这样的事情会经常发生,希望你以后不要替我出手。” 白衣青年把脸转向他,弯弯眯起的金红狐眼笑意盈盈,语气却含着不解,“为何?” 梦司谣淡淡说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如果每一句都要计较,会很累。” 这样的回答完全超出了白衣青年的料想,他顿了片刻,双唇微动:“不会生气、不会难过吗?” 嗓音沉沉,他不等梦司谣回答,再度说道:“就因为是纯阴天体,一种炉鼎体质,所以要遭受他人的贪求和侮辱,这很残忍。” 不知为何,从这几句话中,梦司谣听出了深深的悲伤。 似乎,白衣青年是在为了什么而不甘。 他有什么好不甘呢,他又不是纯阴天体。 “我记忆里,有更加不堪的东西。”梦司谣的声音低下去,他拨动身前的火堆,激起火星飞舞,在他的黑眸中映起点点金光。 “生气,难过,又能怎么样?” “我还是我,是纯阴天体,无法改变,只能接受。” “如果非要说生气和难过的……”幽幽叹息散入寒风之中,梦司谣抬头望向星空,抽了一下鼻子。 “就是……我是个灾星吧。” “你不是。”白衣青年看着火光掩映下的瘦削身影,忍不住说道:“你……远比我想的要坚强。” “只是仇恨不允许我消沉。”梦司谣不再看那星空,低下头闭上了眼睛,“继续调息吧前辈。” * 飞过外岛,越过银色砂地,在怪石世界中穿行。 熟悉的群山山脉就在眼前,梦司谣却减缓了前行的速度。 他脑袋低低的垂着,露出一段白皙而消瘦的脖颈,束起的发尾垂荡在脸颊两侧,隐约可见变作通红的柔嫩耳尖。 当一片黑灰废墟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梦司谣终是承受不住,主动降落身形,进入了下方林野中。 他急往前两步,扶住一棵古树的树身,指尖嵌入黑褐色的树皮中,手背上暴起了青筋。 白衣青年站在后面,没有过去打扰。 过了许久,梦司谣才继续动身,“走吧。” 两人在半空潜行,远远的却发现有修士驻守在那片废墟外面,看制式衣衫,是星陨圣宗和幻幽殿的人。 这两个魔门怎么会在这里? 虽是满腹疑惑,梦司谣却也没有过多纠结,指了指下方地面,对白衣青年说道:“前辈,在这里等我。” “一起过去。” 梦司谣微微皱眉,“你的仙灵力很惹眼。” 这里毕竟是魔门地界,先前运气好没撞上魔修,但不代表这些人发现不了。 仙魔两道曾有公约,对方修士不得随意进入各自的统治地界。 先前在流炎谷,是因为有申飞焕的令牌,加上纯阴天体的消息流传开来,那些仙修才猜出梦司谣的身份,没有贸然出手。如果遇见的是一个普通魔修,那些仙修肯定会直接围捕攻击的。 “稍待片刻。” 白衣青年降落到参天古树的树冠之间,不知在里面做了什么,只见层层叠叠的枝叶背后白光一闪,他再度飞身而出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衣。 梦司谣沉默的看着他。 却见他微抬手掌,掌心浮动的俨然是黑色的魔灵力! “前辈……”梦司谣吃惊,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灵力互转的术法吗?” 魔灵力在掌心熄灭,冷冽嗓音低低响起,带了几分哀伤。 “这是……只有我才会的术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二蛋蛋qwq·夜夜笙歌·猪猪佳怡·咩二婶婶·辞喵喵·豆丁最口爱·月下萧棠·有风 感谢液体:言希·果子猫·麻利麻利哄·暮木·“”·读者a·六楼 [特别奇怪会有空格,好像是有仙女没有给自己起id,后台无法显示赠送人,o(╥﹏╥)o] 安利姬友文文 现代耽美《小可怜操作手册[快穿]》by糖尾帅 【苏爽虐渣】喜欢看这类文的亲,不要错过哦~ 何青是个小可怜。 被欺负,被蒙骗,被骗财骗色骗感情。 他善良,他单纯,简直就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纯不做作。 就算是虐渣,也要可怜兮兮的虐! 直到结束任务,渣渣被虐的怀疑人生,生不如死。 真*食人花*何青美滋滋的抱着积分,接着开始下一段小可怜的世界。 第54章 活着 只有他才会的术法。 听到这一句, 梦司谣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当初在险峰, 他送自己离开仙居时, 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仙人”,还有他送的乾坤袋里有那么多的魔门用物…… 因为他会一种灵力互转的术法, 所以需要用到魔门的东西, 自然也不是真正的‘仙人’。 “……”疑问到了嘴边复又咽下, 梦司谣并不喜欢探究他人隐秘。 面前的青年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道:“现在可以一起去了吗?” 梦司谣仔细打量他几眼, 问:“前辈, 这术法会损伤你的身体和修为吗?” “不会, 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新转为仙灵力。”青年唇角上扬, 笑意若有似无,“你不必一直称呼我为前辈, 我有名……” 铭纹晶粉随着他的指尖散出, 在空中凝成一个色泽淡金的古字。 它随风飞向梦司谣, 落在了后者伸出的手掌中。 挈……真的是很奇怪的名。 “你可以喊我阿挈。” 梦司谣望着掌心的古字, 双唇嗫喏一时喊不出口,便说:“我名谣。” 阿挈点头, “上次在仙居我就记住了。” 他看了一眼前方,说道:“走吧。” 两人穿过山林,潜伏在周围,待得星陨圣宗与幻幽殿的弟子们轮班交错的时刻,迅如闪电般飞入了废墟。 * 仿佛是冥冥之中有天意注定, 一年前梦司谣初至水月云府,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东区,这一次,他落下的地点,同样是东区。 用来铺陈道路的白色晶玉全都被挖走,原本种植在两旁的奇花异木成了焦炭,至今还在悠悠散发出黑烟。 山崖两侧的瀑布变作枯竭,光秃秃的露着长满青苔的石块。作为桥梁的古木不复存在,需要踏空飞行才能到对岸。 明明是熟悉的地方,可一切都已经换了模样。 凹凸不平的碎石四处都是,将原本的道路尽数掩埋,断壁残垣中时不时有鬼祟的地鼠掠过,被烧成枯木的树枝依然在风中摇晃,隐隐传来难闻的气味。 一切都是黑灰色的。 梦司谣的脸色越发苍白,冷汗从额间冒出,他前倾着身子,几乎是脚不点地地往记忆中的每个地方依次冲去。 他已经没有分毫的心绪去跟身后的阿挈说话,哪怕是一句。 终于,在整个废墟最中心,原本水月云府四区连廊交汇处,那白雾弥漫,圆‘月’升起,水声叮咚的地方,梦司谣看到了他此生永远无法忘怀的场景。 上百具被焚成焦炭的尸首依次躺在府树裂成两半的地方,焦尸上落着发黑的五瓣晶花,已经无法辨认最初的面容。 脚下趔趄,梦司谣身子一歪,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他是水月师祖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个魔修,今后就是咱们的师弟啦!” “从即刻起,你便是水情老祖的记名弟子,赐号为云,名为云谣,地位与众长老等同!” “星儿,娘做坏事了,把衣裳丢了……” “师弟,你再让我好好看看,身上没伤吧?” “师叔祖,晚些时候我们去看您!” …… 眼前不住发黑,一片混沌中,梦司谣被轻轻扶了起来。 身侧的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扶着他坐好,静默的递来了一方软布。 梦司谣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就像是柳絮不知道要往何处。他没有什么可以抓住,只能死死捏紧手中的软布,用魔灵力将它捻成了齑粉。 下一刻,梦司谣站了起来。 他费力地呼吸,揉拭双眼,逼迫自己看清楚面前的一切。 然后,他走到了那些焦尸前方,深深行礼。 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取出飞剑,开始在碎石间辟出坑洞。 阿挈走了过去,跟他一起。 一具一具,梦司谣依次抱起那些焦尸,郑重其事掩埋了起来。 阿挈从腰间乾坤袋取出一支信香递过来,梦司谣顺手接过,向面前的土地叩首祭拜。 冬日的内岛格外寒冷,凛风吹过耳畔,那呜咽风声中,似乎又响起了曾经的欢声笑语。 梦司谣抬起头,在那惨淡稀薄的冬日阳光下,似乎又看到了曾经光华流转,花开满枝的府树。 府树上搭建着坚实宽阔的栈桥,依次相连的四方连廊间,众弟子身穿雪青衣衫,在漫天的莹芒下向他微笑招手。 梦司谣把脸转向了身旁的阿挈,通红的双目中几欲喷火。 “我要变强,用最快的速度。” “我要重建水月云府,最迟十年,我要水月云府的名字重新立于渊萝岛魔门之列。” “玉鼎派的掌门是元婴境,我也要成为元婴境,请你帮我。” “好。”阿挈答应得不假思索,道:“跟我去天波渺,那才是真正的强者之林。” 天波渺……福寿仙族…… 梦司谣的呼吸快了几分,他对天波渺憧憬许久,那里有父亲的故族。 “你数次帮我,是我最大的恩人,从今往后,凡是力所能及之事,我都会为你完成。” 阿挈转开了脸,淡淡说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我只希望你做到一件事。” “什么?” “好好活着,虽然是人人渴望觊觎的纯阴天体,你也要让无情的天道看看,你会比所有人都强大。” 梦司谣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许久后再度睁开。 “我会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上那些发黑的五瓣晶花忽然泛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光芒汇聚在一起,成了一团灵雾光团,晃悠悠的飘荡到府树裂为两半的地方,落了下去。 阿挈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奔了过去,梦司谣立即跟上。 两人并肩而立,面前的光团倏忽消散,一棵幼小的树苗出现在了地上。 它迎风伸展,细指般的树茎被吹得倒向一边,看起来脆弱极了。 “这是……” 梦司谣喉间涩然,俯下身捧起了那棵晶莹剔透的树苗。 清泉般的嗓音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它是这棵树最后的灵力化身。” “水月云府,一定可以重建。” * “我可干他的,驻守边城的都是一群什么废物!大师不过是带着那个魔修去渊萝岛一趟,才几日啊,就给我胡传,说什么纯阴天体给我戴绿帽子,跟小白脸逃了,弄得我成了整个流炎谷的笑柄!” 申飞焕抖动着微胖的脸庞,将掌心的晶石捏得‘嘎啦’作响,咬牙切齿道:“那谁谁,乱嚼舌根的,都给本谷主绑回来,看本谷主不抽死他们!” 侍立身侧的冬砚给他算账,“谷主,抽死得不到一分好处,不如罚他们去屠魔城重新培植树苗,咱们也能节省人力,还不用付出灵石奖励。每罚一个人,且估他能成功培植一千棵蜜果果树,便可不付灵石十万。” 申飞焕眼睛一亮,这才消气,立刻下令:“就这么办!” 正说话间,外头有人来报:“谷主,大师回来了!” 申飞焕忙不迭起身,掠了出去。 远远瞧见一袭黑影,申飞焕连忙减缓步伐,惊疑道:“你是何人?!” “我。”阿挈转过脸来,嗓音冰冷。 看到那熟悉的冥狐面具,申飞焕这才堆起笑脸,正想凑过去催促几声铭纹事宜,却见丛丛花木前还站着一个人,看身形似乎是个少年。 那少年转过身子,霎时间就让后方的锦绣花团失去颜色。 申飞焕愣在那里,艰难的吞了吞口水。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大师,什么铭纹,都见鬼去吧! 眼前只剩下那个少年,比花还艳。 黑影挡在前方,申飞焕只觉得冷意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思绪回神,他连忙招呼道:“大师,你可算回来了,最新一批晶石已到,烦请你去验看品质。” “嗯,准备好了再寻我,我来此是与你说一声,我要带他进你们的神火殿。” “神火殿……”申飞焕一边说话,一边向梦司谣偷瞄,犹豫片刻点头,“可以。” 阿挈不再停留,带着梦司谣走了。 申飞焕站在原地,犹自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出神。 老天,先前一身脏污的魔修,竟然是个花一样的人! 怪不得那些人都要疯,原来纯阴天体这么漂亮吗? 申飞焕长长叹气,越发敬佩自己,世间像他这样不为诱惑所动的修士实在是太少了!假如换一个人做谷主,怕是早就对纯阴天体开抢了。 可这么做到底对吗? 这是申飞焕下一个念头。 要是跟楚云宫一起共用纯阴天体,想必能够很快提升谷中高手的实力吧? “呸!”申飞焕忽地向地上啐了一口,极为唾弃自己刚才的想法。 如果真这么做,那他就不是申飞焕。 他是流炎谷谷主不假,但他更是自己。 自嘲地笑了笑,申飞焕抬起头,望向了漫天的黑色火焰。 思绪飘飞间,他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我不喜欢修炼,我就想去俗世做个行商走贩!做生意,赚灵石,比修炼有趣多了!” “你是我的儿子,若我不能成功渡劫,你便是谷主。流炎一脉兴衰系于你身,你注定要担负重任。做什么生意赚什么灵石?给我好好修炼。想做普通凡人?更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不能做凡人又怎么样,做了流炎谷谷主,他照样能做生意赚灵石,还能请来天波渺的铭纹师铭下符文大阵,保他流炎一脉千年基业。 申飞焕,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再度夸自己一句,申飞焕拍了拍肉嘟嘟的脸颊,慢悠悠地在花木间踱起步来。 第55章 烟花 神火殿, 流炎谷险地,唯有谷主、长老与精英弟子被准予进入。 梦司谣与阿挈来到此地之时, 守卫黑菇林内围关卡的弟子早已得到敕令, 并没有过多相询,直接打开禁制让他二人入内。 越过禁制边缘, 周身瞬息变化, 天光宛如掺了乌墨, 暗沉沉的不甚分明。 这里的黑菇更为庞大,也更为狰狞, 平展形的伞盖周边生出了利齿般的突刺, 泛着幽幽的寒光。 空气中飘荡着难闻的烟气, 深呼吸几口, 嗓子都被灼的发痛,梦司谣与阿挈不得不使用魔灵力护持自身。 神火殿位于黑菇林深处, 方圆十丈没有丝毫活物, 甚至连附近的白沙都被炽热高温焚成了透明的细粒。 整座殿体都由渊萝岛特有的纳岩铁打造而成, 重铁巨门镂刻着流炎谷特有的火焰图形, 静坐在一旁的守卫老者察觉到有人来此,连眼皮都没有抬, 轻轻一指巨门,大地嗡然震颤,入口立时显现。 滚烫的热气铺面迎来,空气被炙烤的扭曲,整座大殿里并无他物, 只有一片熔浆湖泊,金红灼目。 湖泊上漂浮着许多石板,由渊萝岛特有的磷筑石特制而成,不少弟子坐于其上修炼,时不时因为修炼遇到瓶颈,而发出痛苦的嘶吼。 石板随着岩浆的流动不断变幻位置,就像是湖泊中穿行的小船,带着弟子们来往穿梭。 梦司谣是纯阴天体,又修行了阴性的水灵魔卷,来到这样的地方比从前更为不适。尽管他已经用魔灵力阻隔热量,还是出了一身薄汗,将衣衫都打得湿透。 他抬手擦去脸上滴落的汗珠,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修炼。”阿挈确认他无事,说道:“你现在是开府境大圆满,很快就能突破至金丹境初期,但在此之前,我建议你能暂时压制突破之力,用这里的火焰来锤炼丹海中的金丹丹胚,到时候能够凝结出更为强大的金丹。” 金丹丹胚,应当说的是丹海中那些细碎的颗粒了,梦司谣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便熬忍住不适的感觉,点头应答:“明白了。” 两人并肩站在湖岸边,只见熔浆湖泊中‘咕嘟咕嘟’无数气泡炸起,一簇簇火苗从中窜出,在半空凝结出一只只小型的火焰幼兽,来回嬉戏玩闹。 感觉到外物进入,它们一拥而上,将梦司谣与阿挈团团包围,睁着空洞的眼眶,好奇的打量。 它们并不可怕,反而极为温驯,梦司谣不由得伸出手,想要触碰。 “小心。”阿挈开口提醒。 魔灵力被火焰幼兽一口吞走,白嫩指尖被烫得通红,梦司谣立时缩手,“它们是什么?” “火灵。” 阿挈从乾坤袋里取出药膏,为他仔细涂抹指尖,神情无比专注。 有一只火焰幼兽停歇在阿挈的肩头,张嘴吐出细小的火焰泡泡,落在他束起的墨发间,瞬息便与护持在体表的魔灵力相融消弭。 见阿挈不理它,那火焰幼兽又飞到梦司谣面前,摇摆着在空中作出各式有趣的动作。待得吸引住后者目光后,便调皮的甩动火焰尾巴离开,冲到上方与其他同类玩耍嬉闹。 可惜它的灵力一直在逸散,越来微弱,玩耍嬉闹间怎么也追赶不上其他同类的速度,眼见着渐渐缩小,终是彻底湮灭。 梦司谣愣了下,喃喃道:“消失了……” 不单是刚才的那只,其他的也一个接一个消失在空气中。 下方的熔浆湖泊还在不断生出火焰幼兽,却不再是先前的那些了。 “它们太弱,只能短暂存在。”阿挈极有分寸,涂好药膏后便立刻放开了手。 药膏清爽,将灼热驱散,梦司谣收手放到背后,不由得攥拢了指尖。 穹顶没有封闭,抬头可见暗沉的天幕被映得发红,四面纳岩铁构铸而成的庞大殿壁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金色雾霭。 雾霭背后传来的气息让人心悸,梦司谣不禁多看了两眼,“那是什么?” “我带你去看。” 阿挈似乎轻笑了下,当先飞身而起,来到那炽热的熔浆湖泊上,踏住了一块可容纳两人的磷筑石石板。 他转过身,御使那块石板冲过流动的熔浆,姿态翩然的停在湖岸边。 双唇微动,他开口:“来。” 待得梦司谣踏上石板,站稳之后,阿挈才御使魔灵力向那些殿壁靠近。 一路向前,经过不少弟子身边。有些弟子正逢修炼间隙,望见戴面具的黑衣魔修与长相极美的少年并肩而来,在这枯燥的炽热世界里形成一抹生动风景,不禁看愣在了那里。 “冥狐面具不是大师的吗?大师怎么给了一个魔修?” “看身形那个人就是大师啊!好奇怪,大师怎么在用魔灵力?是不是什么特殊术法……” “大师旁边那个少年是谁啊,咱们谷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好看的弟子吗?” “不认识……” “没见过……” 两人来到殿壁前方,身影彻底融进那金色的薄霭中。 阿挈抬手,指尖魔灵力射出一丝,落到了殿壁上。 仿佛是巨石入海,激起千层波浪,薄薄雾霭如冰遇暖般迅速化开,显露出后方的真面。 是符文,密密麻麻,不知其数。 一横一竖都由晶粉构成,它们深深嵌在纳岩铁打造的赤黑色殿壁之上,好似一只只蛰伏待发的恶兽,只等有人将它们唤醒。 殿壁高大宽阔,仰头才能望见边际,符文奥妙,不知其意,只有其中散发出的赫赫威能在昭示着它的强力无极。 这一刻,面对着瀚如星海的符文,梦司谣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渺小之感。 他转身,目光随着远处的雾霭一路化开,经过另外三个殿壁,露出了背后的符文。 原来不只一面,有三面多,第四面墙上只铭了一半,剩下的等着人去完成。 梦司谣内心震撼,声若蚊呐的赞叹:“这都是你……你很厉害……” “嗯,花灯会一别,我都在这里铭纹。” 阿挈的声音温和了些,顿了片刻,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说:“给你看个好玩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殿壁上的符文突然亮起了一枚。 梦司谣抬眼望去,却见连锁反应随之产生,一枚接一枚的符文不断亮起,三面殿壁上的符文明暗成团,相间相汇,宛如满殿绽放的璀璨烟花,久久不灭。 惊呼声响彻整个神火殿,那些看到符文的弟子们纷纷从石板上站起身,激动的向着周围殿壁大叫: “你们快看,符文大阵成了!” “大师呢,大师在哪儿?” “快去禀报谷主,大阵亮了!” 登时就有身影飞掠出神火殿,向申飞焕禀报去了。 阿挈并未在意那些声音,只是问梦司谣:“像不像赤枫城的烟花?” 他一袭黑衣站在身前,周围是飘荡飞舞的火焰幼兽,身侧的明灭不断的‘烟花’为他镀上了一圈淡淡的光芒。 望着四面亮起的风景,梦司谣低下头,真诚万分道:“谢谢你。” 阿挈看着面前的人儿,问:“想学铭纹术吗?” 梦司谣沉默了一瞬,抬起眼看他,“想。” 铭纹术法,世间修士谁不想学? “我教你。” “听说铭纹术需要修士拥有强大的识海,我……” 阿挈淡淡说道:“生有天赋固然重要,后天努力也未尝不可弥补,只要你不怕苦累,愿意坚持,绝对能够学成。” “我不怕!”梦司谣语气坚决。 阿挈点头:“我拭目以待。” 巨门轰轰打开,申飞焕满头大汗的赶过来,身后屁颠颠跟着一群长老,一冲进殿门就在大喊:“哪儿呢哪儿呢,符文大阵哪儿亮了?!” 殿壁上的‘烟花’还未灭去,流炎谷一众长老见到那忽明忽暗的光团,一个个激动得老脸涨红,围在殿壁前方指点议论,“好啊”、“妙啊”不住称赞。 眺望许久,申飞焕总算是看到了想要寻找的人,微胖身形冲起,精美的黑白两色衣衫迎风展开,就像是一只鹞子,落在了梦司谣与阿挈面前。 “大师!符文大阵成了?!”申飞焕眼巴巴的,期待不已。 见他过来,阿挈似有不悦,“尚未。” 申飞焕的脸顿时垮下来,“怎么会?!” 他指向周围殿壁,“大师你看,那不是亮了么?” 阿挈抿直双唇,沉默不语。 殿壁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黯淡下去,再度蛰伏于阴影背后。 “现在不亮了。” 阿挈语气冰冷。 “那先前怎么会亮的啊?” “亮着玩。” 被面前青年声音中的寒意冷到,申飞焕咳嗽两声 ,望了面前的梦司谣一眼,灰溜溜的离开。 一众长老正憧憬着流炎谷的光明未来,忽见符文尽数晦暗,到嘴的夸赞怎么都吐不出来。 “呵呵……我等稍待片刻,想必符文大阵一时灵力流通不畅……” “正是如此,如此精妙神秘的符文,催动起来定然不易。” …… 申飞焕黑着脸过来,听到那些老头的叽歪更加不痛快:“走了走了,符文大阵没好呢!” “怎会如此?!谷主……” “……是哪个弟子误传?!” 作者有话要说:被仙女们治愈了,能量满满,比心。 新年更新时间不定,我会在文案第一行标注码字进度。 第56章 二更 梦司谣坐在石板之上, 随波逐流,与那些流炎谷的精英弟子一道在这神火殿中沉心修炼。 身体周身热意汹涌, 有不少火焰从熔浆中冒出, 蹿上他的衣衫,与魔灵力相互倾轧, 不分胜负。 他熬忍不适的感觉, 不断将周身热意引入丹田之内, 注入心火火莲,使之变得更为强盛。 丹海之中的金色颗粒挤挤挨挨, 充斥每一个角落, 几乎达到了一个容纳的临界点。 心火火莲昼夜不分的炙烤, 使它们变得更为精纯。 原本梦司谣以为丹海中的金色颗粒已经足够纯质, 却没想到当熔浆的热意注入之后,心火火莲再度将所有颗粒炙烤地缩小了一倍, 使得更多的颗粒产生, 数目远超寻常的开府境大圆满。 金丹境初期的壁障触之可及, 梦司谣按照阿挈的嘱咐, 并没有立刻突破。 因为这个地方不适合他凝结金丹。 等到丹海中的金色颗粒再也无法缩小,时间也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外界已是春季。 梦司谣的修炼已至饱和,纵使他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也无法进一步提升。 第四面殿壁上的符文也已经进入到收尾工作,阿挈愈发忙碌,每日不是在铭纹, 便是与申飞焕一起察验晶石品质。 在修炼间隙,梦司谣常常可以看到他御使石板,伫立于第四面殿壁前方,持着一柄小巧特殊的刀状法宝,将晶粉铭为符文,嵌在殿壁之上。 终于,梦司谣结束神火殿修炼后的第十天,第四面殿壁的符文也完成了。 这道符文大阵终于要被真正激活,流炎谷从上到下兴奋不已。 激活大阵的当日,言安、言宁两位真人也跟着其他长老出现在神火殿中。自从上次楚云宫鉴宝大会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梦司谣,立时惊艳到老目圆睁,不敢置信。 但他们头脑清晰,立时就提醒阿挈:“大师,完整的符文大阵虽然好了,可你上次答应的两轮符文,可不能忘了增加。” 阿挈早就料到此事,当下便递去了一方玉简,说道:“外增两轮符文绝非易事,所需的晶粉也不再是先前普通的那些。我已在玉简内详细烙下说明,只要你们收集完所需的晶粉,将消息传至我玉简中所留的地点,我便会回来为你们铭纹。” 流炎谷无人去接,言安长老打了个哈哈,“不用急啊大师,在谷中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们也能尽尽地主之谊。” 言宁长老却是不绕弯子,“大师,你的意思是要离开流炎谷?” “滞留此处一年多,我还有自己的事情没有完成,自然要走。”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阿挈下颚的弧度变得冷硬。 “呵。”言宁长老冷笑一声,皱着发黑的老脸有些不满,“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一走,我们又如何能确认你会不会一去不回?!” “你怀疑我?” 周身气息变作凶煞,梦司谣感受到了阿挈身上的无情冷意。 “你至今未曾告知姓名,显然是不信任我们流炎谷,我们又如何信任于你?” “若是诚心想要报答当初我们替你救下魔修阿梦,那便留在谷中,直至多增的两轮符文尽数完成。” 阿挈冷冷开口:“不可能。” 申飞焕瞧着情况不对,赶紧打圆场,“今天是咱们流炎谷的大喜之日,怎么净说些扫兴的话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大师,不如你先帮忙激活一下大阵,我们也好看看效果啊。” 梦司谣看向了阿挈,后者沉默片刻,飞身到湖泊上空,在众目注视之下,准备出手激活符文大阵。 魔灵力在他掌心缓缓飘散,好似烟雾一般,融进了那些符文之中。 这一刹那,四面殿体的符文随着魔灵力的灌注依次亮起,浩瀚磅礴的威能从中迸发,冲击余波将整个大殿撞击的来回作响。 四面金光灿然的符文两两呼应,当符文首尾接上之时,一方巨型法阵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法阵神秘而华丽,光晕流转之间,有巨大的吸附力量产生,如同要把那暗沉发红的天幕都给绞碎。 外界灵力尽数向着神火殿聚集而来,凝成烈烈骤风,灌入露天的穹顶,刮卷过众人,最后注向整片熔浆湖泊。 好似天崩地裂一般,只听得轰隆声响大作,湖泊不可抑制的震动起来,得到了灵力补充,熔浆流速愈发迅猛,激起阵阵火浪与热气。 ‘咕嘟’气泡大盛,好似茶水沸腾被放大了无数倍,整个神火殿中都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湖泊的震动越来越猛烈,那些熔浆被震得飞射开来,落到不少修士身上,引得众人连忙踏空避让。 而在一片惊叫声里,湖泊的中心,俨然有庞然巨物将要现身! 流炎谷所有人望着那升起半颗火焰头颅的可怕灵兽,尽皆惊骇。 “那是什么……” “等大师,快阻止它!” “为什么聚灵大阵中,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 阿挈微微抬手,口中有词,即将出现完整头颅的火焰恶兽发出惊天的一声‘吼——’,无奈的败下阵来,被熔浆拉扯向下,吞噬殆尽。 待得众人回神,阿挈冷漠解释,“原本神火殿中就有火灵幼兽,它们实力弱小,极易消散。如今聚灵大阵已成,生出的便是强大的火灵恶兽,可供驱使。” “符文大阵已经完成,我铭纹之时未有半分懈怠,一切如你们所愿。” “而我现在要离开,你们强留也无用。” 说完,阿挈便飞身而来,带起梦司谣直冲向穹顶。 “等一下!” 流炎谷众人惊呼,言安、言宁两位真人更是出手阻止,仙灵力击出的一瞬间,他们又连忙收回。 因为空中坠落下来一道弧线,那是一枚玉简,详细的记载了有关增加两轮符文所需晶粉的信息。 申飞焕踏空而起,一把抓住玉简握在掌心,望着天幕上已然消失的两道身影,感叹万分。 * 碧情海位于西北之境,毗邻渊萝岛与天照城,与流炎谷之间隔了一小段狭长如玉带的渊萝岛地界。 好在阿挈与梦司谣一样,现在用的都是魔灵力,他们经由流炎谷进入渊萝岛地界,路上碰到不少魔修,都没有引起任何麻烦。 临涛城,隶属渊萝岛中型魔门灵鲨坞,位于碧情海边。 第57章 骨管 不似内陆的城池筑起高墙, 临涛城四周弥漫着黑色的雾瘴,接近之后才发现, 那只是一片片遮天蔽日的黑网。 黑网密集相连, 网绳间缀满了孩童拳头般大小的珍珠,泛着幽幽的紫蓝光芒, 不断散发出毒气。 毒气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 向上汇聚相集, 在整座城池的空中,凝结为一片暗色的毒雾。 在临涛城的入口处, 斜斜倒插了一根特殊材质的巨型鱼叉, 有三丈多高, 悬挂着一块硬如石板的黑色鱼状物, 上刻‘临涛’两道白字,被海风一吹, 跟鱼叉相撞, 发出‘咣咣’声响。 天光明媚, 温度高涨, 一些灵鲨坞的弟子坐在巨型鱼叉旁的凉棚下,收取灵石费用, 分发入城令牌。 在魔门地界,只有临涛城才有渡海的船型法宝。若是干冒风险,愿意自行尝试渡海,大可不必进城。 但想乘坐渡船安全出海,那就必须按灵鲨坞的规矩, 老实交纳灵石,领取入城令牌。 “我们先乘船出海,到一处环礁再下船自行,他们去天波渺的路线绕远了,并不安全。” 阿挈向梦司谣解释后,两人才一齐降落身形,排在了入城的队伍里面。 梦司谣没有遮掩容貌,立时引起不少骚动,有些魔修想要上来搭讪,见到梦司谣旁边有人同行并非独身,只能无奈忍住冲动。 在这儿的几个灵鲨坞弟子修为并不高,不过是开府境而已,但架子摆得大,寻常魔修根本不放在眼中,也就给予金丹境魔修一些好脸色。 灵鲨坞多年盘踞在此,借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赚了不少灵石,实力雄厚蒸蒸日上,甚至拥有向四大魔门挑战的资格,他们的弟子自然底气十足,毫无惧怕。 见了梦司谣二人,这弟子缓和脸色,问:“来临涛城干什么啊?” 阿挈回答:“交易,出海。” “一人一千灵石。”那灵鲨坞弟子大口吞下止渴生津的凉果儿,用手指戳点桌子,催促交纳灵石费用。 阿挈取出灵石放在桌上,那弟子收好后,给了两种令牌出来,一黑一蓝,一共四块。 黑色令牌上画了一堆灵石,代表‘交易’。 蓝色令牌上画了一艘小船,代表‘出海’。 梦司谣将令牌放进乾坤袋中,两人一齐绕过巨型鱼叉,踏入了临涛城。 城内很暗,像是夜晚,梦司谣抬眼看了看上方的毒雾,便知道是它们遮掩了天空。 蓝橘色的鱼脂灯在前方街道两旁排列而开,街道上魔修众多,乍一望去黑影幢幢,看不清究竟几人。 一杆旗帜悬挂在最前方的店铺门口,上面写了一个大字‘药’,有两个灵鲨坞弟子在兜售草药,口中不断叫喊:“海芸枝有没有要的?两千灵石一株,佩在腰间可解毒气!” 阿挈走上前付出灵石买了两株,那两个灵鲨坞弟子顿时眉开眼笑,还热情的给他指引道路。 所谓的海芸枝被晒得干瘪,像是一段枯白的树枝。 梦司谣接过,想要放到鼻尖闻一闻,却被阿挈拦了下来。 “别闻。”他压低了声音,指向前方,“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顺着道路挤过人潮,两侧店铺中有不少魔修正在购买东西,他们眼神迷离,宛如呆儿,连价格被恶意抬高都恍如未觉,竟然一句不问就付讫了灵石。 梦司谣疑惑顿生,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挈从乾坤袋里摸出药粉,抹在海芸枝表面后才帮他系在腰带上,望了望左右,低声回答:“这海芸枝有致幻作用,佩戴的修士如果实力不够,会受到影响,被这里的店铺坑走灵石。” 梦司谣轻轻拨动已经被处理过的枯白草药,问:“那你为什么要买?” “它也是‘护身符’,买了才不会被灵鲨坞盯上。”阿挈引路前行,凑近梦司谣耳畔轻声说道:“右手边第二间店铺门口,那个身高八尺的魔修,看到了吗?” “嗯。” “他没买海芸枝,修为不过开府境后期,站在他两侧的路人实际上是灵鲨坞弟子。不用等太久,那两个弟子就会将他绑到黑暗的巷子里,抢劫一空。” 梦司谣收回目光,问道:“不怕那些魔修报复吗?” 阿挈摇头,“他们扮成路人,就不会牵扯到灵鲨坞,自然不怕报复。” “而这海芸枝是判断魔修实力的依据,如果在佩戴的同时保持清醒,那该名魔修的实力定然强大,店铺报出的货物价格便是正常的价格,也就不会招惹到真正的高手。” 梦司谣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些魔门的行为,“搞得这么复杂,耗费人力物力,就为了灵石?灵鲨坞坐拥渊萝岛北部大半凡人势力,每年灵矿中出产的灵石还不够用吗……” “贪欲无穷,灵鲨坞图谋称霸渊萝岛,怎么会嫌灵石多?临涛城是他们赚取灵石的途径之一,单独一名魔修的灵石或许不多,但每日来此的魔修不计其数,成千上万聚集起来绝对是一个大数目。” 说话间两人穿过了整个城池,来到了渡船停泊口岸旁,阿挈渐渐停下脚步,看向了面前的高大建筑物。 “到了。” * 万宝聚缘阁,渊萝岛最大的商行,位于临涛城,拥有碧情海与云腾大陆最全的东西。 此时有不少受到海芸枝迷惑的魔修在大厅中挥金如土,丝毫没有察觉整个乾坤袋都被掏空。 “我去买点东西,你可以逛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待会儿告诉我。” 阿挈说完,穿过人群,走到商行伙计面前,递过一方玉简还有先前的‘交易’令牌,询问货物去了。 大厅之中摆放了百余个货架,有各色魔门用物摆放其上,梦司谣沿着货架随意行走,路过丹药区、符箓区、晶石区…… 他取出乾坤袋中的玉简,比照着货架上的名称,想要寻找修复黑镜与云扇的材料。 运气有些好,竟然还让他找到了两样,不过看标注的价格,梦司谣暗暗咋舌,他没有这么多灵石。 记下材料所在的方位,梦司谣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大厅最深处的楼梯口。 上面还有一层,隐隐传来说话声,守在楼梯口的伙计正不耐得想要驱赶他,却见到面前站着的魔修相貌俊美,便缓和了态度,笑道:“道友,这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想要上第二层,必须交纳十万灵石作为入场费用。” 梦司谣点头,脚步不动,既没有往前,也没有后退。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在告诉他,应该上去看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伙计见他不走,也不生气,在原位坐好,托着下巴光明正大的欣赏面前的风景。 “怎么了吗?” 犹豫之间,背后响起一道清冽嗓音,是阿挈过来了。 梦司谣犹豫片刻,想想还是说道:“请借十万灵石给我……” 阿挈几乎是瞬息便懂了他的心思,“你想上去?” “是的。”梦司谣点头。 阿挈没有说话,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块令牌,向着守在楼梯口的伙计晃了晃,后者随即起身,热情说道:“道友请!” “……”梦司谣黑眸睁大,微微讶然。 阿挈勾起唇角,“走吧,我在这里买过很多东西,认识了商行老板,他给了我一块通行令牌。” 第二层相比于第一层空旷许多,几乎没有什么修士。 但又是一道楼梯出现在面前,梦司谣探出脑袋,向上面看了几眼,说道:“还要上去……” “那就上去。” 阿挈再度出示令牌,两人一齐去往了三层。 三层静谧无声,飘浮着醉人的花香,梦司谣顾不上去看这里的具体情形,目光一扫,落在左侧的墙上。 几乎只是一眼,他就确认了他在期待和寻找的东西。 那是一枚极细极短的骨管,约摸男子手指大小,通体呈现米白色彩,似乎被握在掌心摩挲过无数次,它的边缘早已失去了锋利的棱角。 梦司谣快步走去,双手贴在隔绝光罩上,深深凝望被悬挂而起的骨管,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丝忧苦的心绪,就像是……在为同类的悲惨境遇而伤感。 背后响起一道低沉男声,“风烟,你今天怎么带了一个小东西过来?我让你随意出入,可没答应你朋友能到第三层。” “他等同于我。” 梦司谣回过头,只见不远处的大厅窗边,一个身穿红衣的青年男子正倚花而坐,他长发如瀑,容貌妖异,不像是寻常人类。 最为怪异的是他的白皙脖颈间,不知是纹了还是画了鲜花图案,原本还只是花骨朵的样子,当梦司谣看向他的时候,那花骨朵忽然在肌肤上绽放开来,似是在微笑。 “你……”男子吃惊,不由得伸手捂住颈间,看向梦司谣的目光越发忌惮。 梦司谣心绪混乱,顾不上他的敌视,开门见山道:“请问道友,这枚骨管,需要多少灵石才能出售呢?” 阿挈微抬下颚,冥狐面具朝着那枚骨管转了过去。 “卖?”那男子换了个坐姿,低低的冷笑起来,“这是我的私藏,我不会卖,就算要卖,你也买不起。” “陌晗。”阿挈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梦司谣挡在阿挈面前,对那男子说:“道友所说的买不起,只是我没有给出让你心动的价格,请明示,我到底要如何才能够买走骨管?” “你倒是直爽。” 那男子挑了挑眉,邪异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揶揄。 “看在你是风烟朋友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这骨管是从福寿仙族的王族中人身上取下,价值难估,但你若是能够为我取来一株福寿仙族独产的长生花,我便将它免费赠送于你,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记得用app看文,便宜,不要用pc网页。 下面是感谢地雷和营养液: 读者“暮木”,灌溉营养液 102018-02-23 20:12:32 读者“言洛”,灌溉营养液 52018-02-23 12:34:45 读者“喵”,灌溉营养液 52018-02-23 12:19:14 读者“”,灌溉营养液 12018-02-23 09:35:08 读者“暮朝”,灌溉营养液 12018-02-23 08:19:03 读者“木木酱。”,灌溉营养液 12018-02-22 17:47:00 读者“毒奶教教主”,灌溉营养液 52018-02-22 14:54:44 读者“”,灌溉营养液 82018-02-22 11:28:14 读者“喵”,灌溉营养液 52018-02-22 09:12:11 读者“is酱的中也先生”,灌溉营养液 502018-02-22 08:39:29 读者“哭哭哭”,灌溉营养液 12018-02-22 07:52:04 读者“”,灌溉营养液 12018-02-22 01:47:41 读者“其道无由”,灌溉营养液 202018-02-22 01:04:31 读者“读者a”,灌溉营养液 12018-02-22 00:20:44 读者“暮木”,灌溉营养液 102018-02-22 00:07:40 读者“喵”,灌溉营养液 52018-02-21 13:17:27 读者“未来”,灌溉营养液 202018-02-21 12:13:31 读者“多多米”,灌溉营养液 152018-02-21 10:36:27 读者“三月”,灌溉营养液 12018-02-21 04:43:20 读者“xh”,灌溉营养液 12018-02-20 20:4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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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喵喵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02-21 22:10:41 尼糯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2 00:16:26 言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2 08:25:41 2074000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2 11:16:34 傻逼逼的唐三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3 00:24:30 言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3 12:33:48 第58章 飞蛇 福寿仙族的长生花…… 眼前这名叫做陌晗的男子说的轻松, 但梦司谣心里很清楚,能与这骨管相匹配的东西, 绝非易得。 禾涧豢奴场的人都说他的父亲来自福寿仙族, 可他的血脉该如何确认,又会遭遇怎样的对待? 憧憬许久的地方, 真的会接纳他么? 梦司谣垂落目光, 朝自己身体下方看去。 如果那些话都是真的, 为什么他跟父亲长得不一样? 感受到身前少年的失落,阿挈向陌晗说道:“想要什么直接找我, 何必为难他?” “为难?”陌晗颈间的艳花图案骤然变化, 张开了可怖的花盘好似在咆哮一般, 他飞身而起一掌袭来, 怒喝道:“风烟,你是我姐姐的朋友, 不是我的!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魔灵力涌出, 阿挈将梦司谣带到身后, 迎上了陌晗的攻势。 劲风擦过, 灵力相撞,梦司谣正欲开口阻止, 却见陌晗身形转动回到窗边,单手一指,原本生长盛放的鲜花朵朵飞起,化作了数条黏滑长蛇。 阿挈立时收手,往后退去。 没有犹豫, 梦司谣一步踏出,持着骨刃向那些飞蛇一斩而下。 “谣……” 话到嘴边,阿挈想要阻止却已是迟了,只见那些被斩断的蛇身腾空而起,化作更多的飞蛇扑了过来。 梦司谣愣住,这才明白为什么阿挈只是退后,而没有出手——这东西越斩越多! ‘嘶嘶嘶——’ 飞蛇已至身前,蛇信一吐张开大嘴,喷出腥臭气味,下一刻就要咬上梦司谣的脸庞。 后方巨力涌来,梦司谣身形被扯向后,阿挈伸手揽住他的肩头,步伐一转,背向陌晗,将那些飞蛇挡了下来。 耳畔传来一声闷哼,梦司谣看到撞在阿挈背上的飞蛇立时窜上他的肩头,冒着寒光的利齿向光洁的颈部大口咬下。 阿挈如遭雷击,松开梦司谣,踉跄着退到了墙边。 “哈哈哈哈,你又中我这招了!”陌晗坐回原位大笑起来,望向厅中二人,黑瞳变色,成了碧翠。 阿挈捂住胸口,嗓音微喘:“收招,别逼我……” 梦司谣奔过去,掌心魔灵力涌出,帮忙甩开飞蛇,却听得窗边传来一声冷哼,那些飞蛇应声而灭,化作片片花瓣落在了地上。 梦司谣抬脚重重碾碎那些花瓣,目光落在阿挈颈间,发现刚才飞蛇咬噬的痕迹竟然都消失了,肌肤光洁如故,毫无损伤。 阿挈似乎有些疲惫,可惜因为戴了面具,梦司谣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耳畔的鬓发已经被打湿,双唇也完全失去了血色。 他靠墙站着,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些力气。 “你还好吗?” “嗯。 ” “小东西。” 一声呼唤传来,碧翠瞳眸中倒映出梦司谣的身影,陌晗拈起掌心的花瓣放到唇边轻咬,饶有兴致的开口:“你体质极阴与我相同,不如跟了我。只要你愿意伴随我百年时光,表现可以的话,我或许会考虑将那骨管给你。” 阿挈立时撑住墙壁,站直身体,嗓音微沉道:“你很无聊。” 陌晗瞥他一眼,不理,再度向梦司谣发问:“如何?回答我。” 梦司谣连眼皮都没抬,“抱歉,我不愿意。” 陌晗惊讶,碧翠瞳眸中威胁之意甚浓,“你不想要骨管了?” 梦司谣侧身,目光再度投向左方墙壁。 在那满墙悬挂的藏品中,骨管毫不起眼,却是如此吸引他的目光。 “想要。但我会用长生花来换,而不是用自己。” 话音落下,梦司谣抬头向阿挈说道:“我们走吧?” 阿挈恢复了一些精神,嗓音柔和:“好,我们去乘船。” 见这两人自顾自走过,完全把自己视作无物,陌晗气得将掌心花瓣捻作粉碎,一闪身拦在他们面前。 “嘴上说的自傲高洁,还不是跟着风烟?难道不是因为他在天波渺铭纹师榜排行第一?说到底,你也是附骥攀麟、妄图得利而已!呵,瞧不上我,我会让你后悔的!” “够了!”阿挈身材高挑,一把揪起陌晗的衣领,气势凛然,“你可以对我有怨气,我欠了你半颗丹药没错,但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何必出言侮辱?!” “你还记得欠我的东西?”陌晗扯回自己的衣领轻轻抚平,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告诉你,从你把完整的聚形丹给我姐姐而不给我那天开始,你就不再是我朋友!我讨厌姐姐讨厌你,也讨厌跟你们有关的一切!” 阿挈抿直双唇,沉默不言。 梦司谣原本话不多的,有些事情他都放在心里,不愿挑明。但现在看着陌晗脸上那副张狂姿态,不知怎么一股气怎么都压不下去。 “我从没去过天波渺,也不知道铭纹师榜,我知道他很厉害,但跟着他不是为了别的,是我也想变强。” “他对我来说如师如友,我以后定然会报答他的恩情。可你所说的龌龊心思,我没有!” 阿挈低下头,唇角微弯,似乎有淡淡笑意一闪而逝。 不知是被触动了什么心绪,陌晗猛地转过身子,伏在窗边捂住了眼睛,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 “在你渡三九天劫之前,我会找来另外半颗聚形丹。” 冷冷甩下这一句,阿挈带着梦司谣往下走去。 走到半路,‘轰——’整个楼梯骤然一震,仿佛有什么重物坠在地上。 梦司谣转头去看,发现第三层的入口处已然落下一道厚门,隔绝了所有视线。 “不用理他。” 阿挈向梦司谣招手,两人一齐回到一层大厅,一路过去,阿挈将梦司谣先前看到的材料取在手中,到商行伙计面前去付讫灵石。 梦司谣踮起脚尖倾听价格,默默记在心里,将阿挈递来的材料谨慎收好,感激道:“谢谢,我会还你的。” 阿挈摇头,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 两人走出万宝聚缘阁,远处的岸口已经聚集了不少魔修,都想要乘船出海。 有灵鲨坞的弟子正在依次收取‘出海’令牌与乘船费用,清点搭载的人数。 梦司谣与阿挈快步上前,将灵石与令牌交出,以免人数已满,错过这趟渡船。 岸口已是黑网之外的范围,没有了毒雾遮挡天光,眼前景色豁然开朗。 海天相连,碧蓝一线,梦司谣抬手附在额上,遮掩去有些刺目的明媚阳光,向远处眺望。 碧青色的海洋广袤无际,重重碧波奔涌而来,带着潮湿而微醺的春季海风,吹拂起他的墨发与衣衫。 望着这苍茫的天与海,梦司谣的心境从所未有过的开阔,冲动热意在胸腔中涌动,他很想迎着风,对这片一望无际的海洋大声呼喊。 呼喊什么?当然是他自己的名字。 ‘哗哗——哗哗——’ 涛涛波浪拍打岸口,水声轰隆不断作响,卷起不少海中妖物从天而落。 伸出长舌,舔食人脸的妖贝、漫天飞旋,喷吐毒汁的妖鱼、巨螯如刀,挥舞成风的妖蟹……多种多样不胜枚举,都是灵智未开,修为低微的妖物。 无数魔灵力喷涌而起,魔修们一边大笑,一边杀戮,将这些弱小的妖物尽数剿灭。 血腥味道随风涌入鼻间,梦司谣收回眺望风景的目光,往后退去。 他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现在这些魔修在陆地上杀妖物,去了海中,便是妖物来杀这些魔修。 可惜,看海的心情被破坏了。 阿挈从乾坤袋中取出东西递到他手中,轻声说道:“吃这个吧,还记得吗?” 梦司谣愣了下,伸出双手接过那熟悉的芽珠果,一时间,无数回忆涌上心头。 阿挈又说:“不开心的时候,吃些甜的东西,也许会让心情好一点儿。” “嗯……” 果色鲜红,色泽晶亮,泛着清甜的香气。 阿挈给了他十颗,自己也拿了十颗,两人并肩而立,面朝大海,一起品尝那股甜蜜的味道。 不一时远方碧波间出现一道巨型黑影,它劈波斩浪,疾驰而来,倏忽之间便行驶到众修面前。 没有风帆,没有木桨,它全靠乘坐的魔修用魔灵力来催动。 悠扬箫声响起,那是上船的信号。 一众魔修纷纷飞起,犹如漫天落下清虹,踏足在了甲板之上。 船上的灵鲨坞弟子早就分配好了房间,让人苦恼的是,梦司谣与阿挈的房间并不在一起,反倒相隔甚远。 “可以调换房间吗?”阿挈问那个分发令牌的弟子。 那弟子嫌弃麻烦,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却在听到一句“我出灵石”之后,脸庞舒展成了一朵花。 他收下递来的灵石,新的房间令牌立时便换了出来。 梦司谣见阿挈破费,实在不忍,“不用这么麻烦的。” “但麻烦已经找上了你。” 阿挈转动冥狐面具,金红狐眼扫视过一些角落,有不少目光正阴测测的聚集过来。 他们在盯梦司谣。 原先在陆地上可四处走动,他们自然不便出手。 来了这海中,若是梦司谣没有胆子自行渡海,便只能困于这座船上,正是行恶的最佳机会。 开府境的魔修不敢乱来,但这里有不少金丹境的魔修,他们未断情.欲,都被梦司谣的容貌吸引住了。 梦司谣暗自记下那些人的痴迷嘴脸,当先向房间走去。 阿挈想跟着他一起进房间,却被推了出去。 “我自己可以。” 被不留情面的拒绝,阿挈似乎有些羞赧,两瓣嘴唇透着殷红,他清清嗓子,道:“我就在旁边。” “嗯。” 第59章 窥探 船身摇晃, 壁上的鱼脂灯静静燃烧着,火光将梦司谣的身形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一个金丹境初期的魔修把脸贴在门缝上, 眯眼瞧着房间里的少年, 眼神贪婪,如饥似渴。 少年端坐于床上, 身姿曼如新竹, 五官莹白昳丽, 因为稍显清瘦而有种弱柳般的美感。 少年在调息,闭着那双波光媚人的眼眸, 红唇轻启间气息缓缓吐出, 垂在耳畔的墨发便丝丝缕缕的浮风而起。 那金丹境初期的魔修喉结滚了滚, 视线沿着那薄薄的红唇打转许久, 寸寸下落至白皙的脖颈,最后停留在了那微微起伏的胸口。 热意从下身涌起, 如果不是用魔灵力压制, 他恐怕就要直接冲进房内, 撕碎那层碍眼的衣衫, 看一看那起伏的胸口到底是怎样的春.色。 早先在岸口,这金丹境初期的魔修只是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就被深深的迷住了。这种感觉让他很奇怪,修炼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情.欲,但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渴望面前的少年。 就像是……渴望得到一件精妙绝伦的铭纹法宝。 如果能够将这个开府境的少年, 收作门下弟子或者随侍,那岂不是可以日日相伴,还有夜夜…… 可惜,被那个戴着面具的捷足先登了。 想到先前伴随着少年的黑衣魔修,这个金丹境初期的魔修就嫉妒的不行。 深沉的夜,他在窥探房内的少年,阴暗的角落里,也有人在窥探着他。 * 门口有轻微的灵力波动传来,梦司谣停下调息,睁开了眼睛。 不知何时,一道黑影倒映在房门上,形如鬼魅,伫立许久。 眸色一凛,梦司谣迅速从乾坤袋中摸出了骨刃,正想出手之时,却听得外面传来了声音,‘吱呀——’ 门口的黑影一闪而逝,立刻消失。 ‘笃笃。’ 房门被叩响,阿挈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还好吗?” 梦司谣舒了一口气,收回骨刃,回答:“我很好。” “嗯。”倒映在门上的影子缓缓移过,似乎走了。 * 黑衣融入暗影,混为一体无法辨清。阿挈往前走去,刻意展开自己强大的修为气息,把角落中的一些魔修逼了回去。 他没有停下,而是绕过那些角落,往一处隐蔽的舱室靠近。 舱室的门被紧紧关上了,其中有灵力不住涌动,是一道金丹境初期的气息。 短促而剧烈的喘息声从中传出,混合着低低的粗鲁淫语,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嘭!’ 阿挈一脚踹开舱室的门,手中细羽飘起,化作长剑落于手中。 “何人?!” 舱室里的魔修猝不及防被打扰,连忙停止在腿间的动作,顾不上裤子没穿好,直接祭起法宝攻击而来。 寒光一闪,长剑斩下,只听得‘咔!’一声巨响,那魔修的法宝直接被一劈两半。 只是交锋一招,那魔修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忙不迭使出禁术,想要夺门而逃。 心口精血吐出,浩瀚魔灵力从他周身涌起,这一刻,他的修为已然成了金丹境中期! 阿挈抿直双唇,收了长剑,向着那道冲袭而来的影子一拳轰出,砸破他护持在周身的魔灵力,砸中了他的胸膛。 “啊——” 惨呼声响起,那魔修倒撞在舱室的墙上,血流如注,将光裸的下身也染得通红。 “别、别杀我……我只是看了他一下……没敢做什么……” 这魔修认出了阿挈,便知道是自己刚才在房门外偷窥被发现了,立时苦苦哀求起来。 修长手指拂过剑身,寒光倒映在阿挈的冥狐面具上,他双唇微动,嗓音森凛,“你真脏。” ‘锵——’ 长剑清吟,剑光闪跃,那魔修身死当场。 阿挈挑起他的乾坤袋,抹除印记,挑了些有用的东西收入己手。 这船型法宝能够横渡碧情海,自然极为坚固,甚至能够承载元婴境强者的攻击。现在面对两个金丹境强者的打斗,完全没有任何损伤。 倒是有灵鲨坞弟子被惊动,持着法宝就过来了,他们倒不是想要劝阻,毕竟修士之间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情况太多了。他们过来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渔翁得利,拿到个乾坤袋什么的。 “烦请各位道友将他的尸身扔去海中喂食妖物。”阿挈取了些灵石放入死去魔修的乾坤袋里,向那些灵鲨坞弟子扔了过去。 那些弟子接到手中,打开看了一眼,笑道:“好说好说。” 长剑消失,阿挈拈起飘浮而起的细羽,插入墨发之间,转身离开。 * 航行几日,渡船离开了安全的海域,进入了较为危险的地带。 海上的天空暗沉沉的,纵使是白日,也让人心头压抑。 周围出现的妖物实力大大增强,已经远非先前的练气境,而是开府境与金丹境。 它们发现了这艘渡船,知道船上有可恶的人类修士,便一波一波的不断发起攻击。 灵鲨坞的弟子们越发忙碌,他们整日待在控制舱室中,合力使用魔灵力驾驭身下的船型法宝,已经顾不上去管其他魔修。 船体颠簸的越发厉害,在这黑幽深沉的茫茫海洋中随着巨浪浮起又落下,饱受摧残。 壁上的灯盏中,脂油因为剧烈的摇晃而不断流出,火焰肆跃随之落下,眼看着就要烧到床上。 阿挈用魔灵力灭去火焰,干脆将鱼脂灯熄了,取出映月珠托在手中,以作照明。 梦司谣正在床上调息,努力压制丹田中的突破之意,他需要一个安稳平静的地方,而不是这颠沛流离的海上。 见他睁开眼睛,阿挈把脸转了过来,“如何?” “快要压制不住了,我刚才所用的时间,是上次的两倍。” 映月珠莹芒浅淡,将梦司谣的脸庞照耀出一抹忧愁的弧度。 阿挈点头,“别担心,快到环礁了,我带你去一个适合突破的地方,等你凝结成功金丹,再去天波渺。” 说话间,船体猛地摇晃,这一回,整个都上下颠倒了。 连绵巨响灌入耳中,桌椅床铺尽皆翻天,梦司谣从没碰上过这种情况,惊慌间连魔灵力都没想起使用,立时失重栽下,晕乎乎的落入劲瘦有力的臂弯中。 魔灵力撑开一方空间,映月珠的光芒在两人之间亮起,阿挈松了手,拉着梦司谣坐靠在一起。尽管整个渡船来回翻转,他们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外面传来嘈杂的叫喊,还有打斗的声响,有带着血腥臭味的风顺着门缝涌了进来。 “可能是遇上了凶狠的妖物。”阿挈朝紧闭的房门看去,似乎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冲出去。 两人静坐许久,外面渐渐安静下来,船体也不再摇晃,危机似乎已经解除。 但很快,灵鲨坞的弟子们就开始呼喊船上的魔修,“渡船碰上一大群金丹境的妖物啦,还请各位道友不吝出手,合力剿灭妖物,大家才好离开啊!” 拍门声不断响起,是那些灵鲨坞弟子在请其他魔修出来帮忙,房门依次打开,纷乱脚步声响起,有不少魔修出来了。 他们虽然不想多管闲事,可此时遇上危机,也只能暂时齐心协力。 梦司谣问阿挈:“咱们也出去吗?” “嗯,去看看情况。” * 天与海之间黑暗一片,海风狂啸呜咽,几乎让人难以站稳,大片咸湿的海水随着澎湃巨浪打在甲板上,瞬间将衣衫都打湿。 数百道法宝虹光亮起,成为这黑暗之中唯一的色彩。 ‘吼——吼——’ 震耳欲聋的妖物嘶叫声横贯于空,遥遥传来,引人心悸魂颤。 隐约之间,可见周围巨浪中,有不少长条形的妖物冲天而起,直扑暗云,复又重重落下,激起千层水花。 它们在这广袤的海洋中上下腾跃,将这艘人类修士乘坐的渡船围在中间,伺机攻击。 强大的气息从它们身上传来,许多魔修畏惧的连法宝都拿不稳了。 ——这些妖物,都是金丹境! 要知道人类天生优越,修炼起来远比妖物容易。但妖物妖体强悍,若是能够修炼到与人类同等级的情况,实力大多会比人类更强。 渡船上虽有金丹境的魔修,可也有很多开府境的魔修,见到这么多的金丹境妖物,惊慌之下完全失了分寸,有些心志不定的,甚至大哭大喊起来。 衣衫飞扬,阿挈迎着猎猎骤风来到船舷处,向四周眺望而去。 片刻后他回到梦司谣的身边,附耳过来坚定说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侧。” 梦司谣抓紧手中骨刃,眸光沉沉,点了点头。 黑云滚动间有雷电涌现,肆跃的电弧仿佛要将苍穹撕裂一般不断亮起,轰隆巨响声中,暴雨落下。 雨滴砸落在甲板上,迷蒙水雾泛起,所有魔修用魔灵力护持周身,祭出法宝,当先向周围妖物攻击而去。 不知道有多少术法在海面上来回,魔灵力与妖灵力狠狠碰撞在一起,爆开浩瀚冲击,将海水带飞升空,形成参天巨幕。 那些长条形的妖物在空中回旋,庞大尾部横扫而来,‘嘭!’得重伤一众魔修。 法宝四飞,虹光湮灭,惨呼声响起一片。 在这疾风骤雨间,在这激浪狂涛间,不知道有多少魔修坠落在海中,被下面的妖物大口嚼食,尸骨无存。 眼见着一船魔修死伤惨重,根本就不是那些金丹境妖物的对手,许多尚存一息的魔修顾不上渡船,四散而逃。 阿挈护着梦司谣,一边阻挡来自妖物和其他魔修的纷乱攻击,一边寻找正确的路线。 他们也要走,但是不能乱走。 梦司谣飞在阿挈身后,与他形成两背相靠的阵型。淡红光芒不断亮起,防御符文被全力激发,他奋力阻挡来自其他地方的攻击。 妖物长尾横扫,带起惊天之势,沿途又是重伤一片魔修。 劲风远远扑来,梦司谣见势不妙,全身魔灵力倾涌而出,压住背后的阿挈加速下坠,以期避开这道攻击。 然而他算到了上方的攻击,却没算到下方的阴招。 两个身形矮小的魔修见他全神贯注于躲避妖物攻击,立时出手,激射来两道缚灵绳索,缠上他的脚踝,将他倒拖而走。 这两个金丹境后期的魔修等待这个时机已久,他们要趁乱夺走梦司谣! 背上力量一空,阿挈猛然转身。 “谣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和营养液 琉蓝逸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4 02:41:45 kwin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2-24 06:12:50 上上签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4 07:28:32 言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4 08:50:28 星辰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4 09:11:58 梦幻龙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4 11:21:33 柚柚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4 12:42:26 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4 20:44:49 三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4 21:02:16 尼糯米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2-25 14:07:59 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5 16:05:22 读者“喻黄大帝是我本人”,灌溉营养液+102018-02-25 19:49:50 读者“随便来个名儿”,灌溉营养液+102018-02-25 01:48:32 读者“蓝绿栀念”,灌溉营养液+52018-02-25 00:48:38 读者“蓝绿栀念”,灌溉营养液+12018-02-25 00:48:16 读者“蓝绿栀念”,灌溉营养液+12018-02-25 00:48:00 读者“蓝绿栀念”,灌溉营养液+12018-02-25 00:47:42 读者“蓝绿栀念”,灌溉营养液+12018-02-25 00:47:21 读者“蓝绿栀念”,灌溉营养液+12018-02-25 00:47:08 读者“蓝绿栀念”,灌溉营养液+12018-02-25 00:46:54 读者“蓝绿栀念”,灌溉营养液+12018-02-25 00:39:19 读者“咦西西里”,灌溉营养液+202018-02-24 22:53:00 读者“读者a”,灌溉营养液+12018-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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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魔修大叫一声,拿出了与对付梦司谣时完全不同的盾牌, 一齐高举拼合,手捻法诀,向上挡在前方,硬生生抗住那些锋利的风刃。 他们顺势借着推力穿过妖物的包围圈,将倒飞而下的梦司谣一同拖离了战局。 后方鹤唳声高亢冲霄,暗沉天海之间,一道身影急速追来。 细羽分化万千,在倾盆暴雨下四处飘飞,恍如在空气中凝成了缥缈的白雾。 白雾聚拢又散开,清光乍破幽暗,风雨中一把如玉似晶的长弓骤然而现,其上铭了密蚁般的符文,亮起的光芒比那雷电更亮! 阿挈挽过长弓,劲瘦手臂发力,瞬息将两支铭满符文的长箭疾射而出! 只听得刺耳的‘咻——咻——’两声,长箭破开风刃与暴雨,携卷着赫赫威势,直追那两个魔修的后心! 长箭离弦,破浪惊风!符文激活,势不可挡! 盾牌顷刻碎裂,箭穿血肉躯体! “啊啊啊——” 惨叫声中,那两个魔修好似被抽走了所有魔灵力,再也无法维.稳身形,接连落入海中,被波浪下的妖物大口吞噬。 没有魔灵力维系,缚灵绳索已然松开,梦司谣将脚踝上的绳索踢入海中,强撑着伤势向飞来的身影迎了过去。 “我来了!” 阿挈说着,一把接住了他。 * 梦司谣服下阿挈喂来的丹药,运转功法修复伤势,因为疼痛而低低嘶声,说不出其他话语。 阿挈的气息也有些萎靡,刚才那一道术法超出了他目前的修为范围,透支了魔灵力。他不能解开被压制住的修为,完全是靠丹药的药力在飞行。 没有多余的魔灵力护持周身,飞鹤也无法凝形,暴雨与风浪将两个人全身都打得湿透。 梦司谣浑身冰冷,伤口沾染到海水中的毒素开始恶化,纵使水灵魔卷全力运转,一时间还是无法完全清除毒素,渐渐的他发起烧来,迷迷糊糊不断呓语: “不要……别过来……” “求你们了……” 水珠沾湿了他的睫羽,打在憔悴虚弱的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 阿挈轻轻叹息,揽过梦司谣的身体,由架扶改为拥抱,将那小小的脸庞埋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低下头,凑近因为发烧而变作通红的细嫩耳尖,苍白双唇微动,轻声低语: “不用再怕了。” 妖物与渡船已经被远远甩开,在这片黑幽无际的海天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 悬挂的清铃不断作响,笑声在空气里漫开,混合着温柔的海风,拂过薄如轻翼的鲛纱,吹入了蚌床上的少年耳中。 梦司谣醒过来的时候,伤口已经愈合,只觉得浑身无力。明媚的天光让他一时间无法睁眼,等到适应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为奇怪的地方。 他躺在一个蚌床里,底下是柔软的絮状物,身上盖了几若无物的薄纱,映出一片璀璨流莹。 整个房间像是巨大的螺,圆锥形的螺壳上辟出窗户,蒙了轻薄的纱。蚌床边的小桌小椅由五彩珊瑚枝搭就,上面摆着由光洁鳞片制成的镜子,隐约倒映出他苍白的面色。 梦司谣愣住了,苦苦回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记忆却只停留在阿挈追他的画面上。 壳口外面不断传来爽脆的孩童笑声,但却没有熟悉的身影出现,梦司谣防备心大起,顾不上过多观察这里,全力运转功法,恢复魔灵力。 不一时,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音,像是有人在靠近。 “也不知道那位小美人醒了没有?” “我们进去看看嘛,就算他没醒,光是看着他的相貌都觉得很开心呢!” “你们几个声音小一点,别吵到人家啊!” 梦司谣停止调息,踉踉跄跄地下床,躲到了蚌壳后面。 好在乾坤袋还在,他取出骨刃横在身前。 纷乱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梦司谣听到他们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 “咦,小美人好像不见了……” “刚才咱们在外面没看到他出来呀!” “他会不会躲到被子里了?咱们快看看……” 蚌壳动了动,似乎那些人上了床,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他们竟然在床上喊了起来:“你在哪儿,小美人你在哪儿?” 梦司谣屏气凝神,握住骨刃的纤瘦手掌微微晃动,生怕被他们发现。 怪异的影子越靠越近,突地一个脑袋向着蚌壳后面探了过来。 整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梦司谣立刻激发防御符文,凝结出光罩挡在身前。 那是一个身高不到膝盖的妖物,胳膊腿儿比刚出生的婴孩都要娇细,大大的鱼头顶在小小的肩膀上,圆溜溜的鱼目瞪着他,下一刻,厚厚的鱼唇连着鱼鳃动了起来。 “在这里,小美人在这里!” “哪里?哪里?” 七八个脑袋同时探到蚌壳后面,都是各种各样的人身妖物。 梦司谣瞳眸一缩,吓得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他慌不择路的踹开那些怪东西,顾不上后面响起大片的哭声,趔趄着冲出了螺壳。 阿挈…… 你不在了吗? * 雄伟绮丽的宫殿中,黑色身影优雅伫立。 千层薄纱随风而起,窈窕身形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真面。 “风烟,这一回你真的给我带来了一个惊喜,我从未见过蕴含如此强盛阴力的器胚!若是能炼出法宝,再由你铭上符文……这碧情海中,我的实力绝对可以再上一层!快说说,你是怎么制成这器胚的?要加哪些材料?” 阿挈淡淡说道:“这器胚并非是我所制,而是我带来的少年耗费多日,不眠不休,亲手制成。” “那位受伤的小美人?”女人的声音带了一丝讶然,薄纱飞扬微开一角,她的声音传出来:“风烟,你我是朋友,开门见山吧,你想用这器胚换什么?” “我自己不需要任何东西,只是想代他向你换一个机会。” “说。” 阿挈答:“你一直在培植的天源青霜花还未盛开,他的体质可以帮你,但我希望你把花开后的第一道花蜜给他。” “哦?你是想借由天源青霜花的花蜜助他凝结无瑕金丹?”流光轻转的薄纱背后,窈窕的身影动了动,似乎有些不情愿,“要知道第一道花蜜蕴含的灵力最盛,让我给他,真有些舍不得……” “陌曦,你若能将天源青霜花进献给海妖大人,得到的只会更多。”阿挈向前一步,隐发压迫。 那女人轻轻一笑,无奈道:“你说的没错,海妖大人的赏赐确实更重要……我应了你吧,让那位小美人伤好后去帮我培植天源青霜花,花开后的第一道花蜜,我便送他。” “我先代他谢你了。”阿挈也不多言,转身离开。 但女人却突然开口喊住了他,“等一下风烟,我有些好奇,你并不是多管闲事之人,除了尊师与两位师弟,我从未见过你对外人如此上心。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莫不是你也动了情念?” “可怜,还有补偿,仅此而已。”阿挈回过身子微抬下颚,嗓音沉下一些,“你知道的,我天命孤煞,与谁都不该接触过多。除了修炼变强,我没有任何其他心思。” “怎么,继我与陌晗之后,那个小美人也受你影响,气运衰退了吗?” 阿挈愣了愣,踟蹰道:“有这种可能,我还在观察。” “这样说来,我突然有些怜惜那位小美人了呢!”那女人揶揄大笑,笑声来回徜徉,在殿中久散不去。 阿挈深深呼吸,抬手捂住心口,片刻后放下,走出了宫殿。 * 浅青色的沙地被天光照得发白,周围坐落着一些巨螺小屋,彼此相距甚远。 大片大片的海暝幽兰生长在沙地上,远远望去青蓝茫茫,随风一动,像是海浪。 花香浅淡,沁人心脾,梦司谣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眼看着那些人身妖物已经追了出来,他只好凭着直觉找了一个方向,往前闪掠。 一路过去,他遇上了更多的妖物,那些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的东西,犹如梦境一般全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托举瓶罐、来回搬运的蛇女、轻声歌唱,编织薄纱的鲛人、蹦蹦跳跳,洗刷身体的海虾…… 它们的修为都很弱,也未开灵智,见到梦司谣出现,发出各式各样的叫喊声音,四散而逃。 寻找多时都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梦司谣脸色越发难看,他站在明媚天光下,甚至有种犯晕的感觉。 隐约之间,青蓝花海中,有一道黑影缓步而来。 失去血色的薄唇扯开一抹微笑弧度,梦司谣向着那道黑影奔了过去。 第61章 二合一 在距离那道黑影五丈远的地方, 梦司谣停下了脚步。 不是阿挈。 那道黑影移动得太慢了,像是俗世的耄耋老翁, 几乎在一步步挪过来。 而且他身上没有任何的灵力气息, 很明显是个凡人。 虽然有些失望,但在满是妖物的地方看到人类总是开心的, 梦司谣带着防备, 稍稍靠近些, 终于看清了那道黑影。 的确是一位老人,一身渔夫打扮, 瘦成了皮包骨。 日晒雨淋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岁月的沟壑, 黑黄的皮肤皱在一起, 透着浓浓的悲苦。 他拄着一根雪树枝拐杖, 背着渔筐,因为负重极大而致使腰背佝偻, 步伐缓慢到就像是静止了一样。 他的身边, 海暝幽兰被风吹拂着不住摇曳, 而这短短五丈的距离, 他竟然走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老人家……”梦司谣实在等不及,便动身过去, 保持一定距离后问道:“请问您看见过一个黑衣服戴面具的青年吗?” 那老人一开始没听清,还在自顾自往前挪动,等梦司谣连说了好几遍,他才抬起低垂的脑袋,浑浊老目中出现一丝迷茫, 张开干瘪的嘴巴,仿佛在疑惑:“啊……” 见他有反应,梦司谣连忙伸出纤瘦手臂放在头顶比划,说道:“他比我高,我只到他肩膀,您看见过吗?” 那老人似乎听不懂这些话,只是发出单一的音节:“啊……” 后面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混合着呜呜的哭泣,是那些人身妖物追了过来。 还追? 梦司谣吞服下丹药,药力化开,魔灵力在掌心漫出,他一把拖住老人枯瘦的身体,往前逃去。 “啊……”老人身体陡然腾空,吓得不住哆嗦,手中的雪树枝拐杖也掉了下去。 那些人身妖物都是练气境,无法飞行,它们接住掉下来的拐杖扛在肩上,继续在花海中奔跑,口中接连呼喊: “你别乱跑啊!” “把奕爷爷放下呀!” * 前方俨然出现了连绵的青白色沙丘,上面依次排列种植着绿芒流转的奇树,投下大片荫凉。 有高大魁梧的蛇人手持利矛,扭动乌黑粗壮的蛇尾,在沙丘上来往巡逻。它们裸着上半身,蜜色的壮硕胸腹肌理分明,线条流畅,昭显着雄性独有的阳刚气息。 梦司谣从未见过大片身体同时光裸的景象,尽管他知道些只是妖物,不能以常理看待,却还是呼吸滞塞,脸颊发烫。 他慌张转向,带着老人朝另一边逃去。 飒飒破风声传来,沙丘之后,一道黑影如惊鸿般翩然掠起,越过奇树的树冠,停驻在了空中。 霜色的冥狐面具转向远处,他认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禁双唇微动,想要呼喊:“谣……” 迟疑一瞬,他还是没有喊出口,加速飞行追了过去。 感受到后方的灵力波动,梦司谣连忙回头,在看到那弯弯眯起的金红狐眼后,紧绷的身体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还在这里,没有走。 梦司谣立时放开已经晕头转向的老人,扶着后者在地上坐好,向来人迎了过去。 “你……去哪儿了?” “去跟此处主人打了个招呼,谢她收留。”阿挈打量他片刻,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软巾递过去,“怎么没在房里休息?” 刚才匆忙奔逃了一阵,梦司谣也有些热起来,脸色被染成了绯色。白皙肌肤浮起细密的汗,被明媚的天光一照,莹莹发亮,比玉似的珍珠还要好看。 他没客气,接过软巾擦拭脸颊,掩去面容上的惊惶,这才回答:“出来透气,风景很好……没见过……” 阿挈微微侧身,向着远处花海中追来的人身妖物看了一眼,“这里有很多妖物,不怕吗?” 梦司谣攥紧软巾,沉声道:“不怕。” 阿挈点头,语气诚挚,“很勇敢。” 受到赞扬,面前的少年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嗯。” “风烟大人!” 那些人身妖物扬起小手,隔了很远的距离就开始挥舞,它们似乎很高兴,脚下速度加快,穿过一茎茎繁盛的海暝幽兰,奔了过来。 阿挈向前几步,淡淡说道:“小心些,别摔了。” 那些妖物先将一起扛着的拐杖递到老人手中,等后者颤巍巍得接好,才一个个拥到阿挈的腿边,捧起采摘在手里的海暝幽兰献给他。 “好久不见了风烟大人,我们都很想您!” “风烟大人,送您花花!” 一声声,一句句,从那些妖物怪异的口腔中发出,梦司谣眸光闪烁,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幽兰盛放,香气醉人,阿挈一个个接过,声音也变得柔和:“谢谢,不过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个独眼海星人呜呜哭起来,小手指向后方,“因为小美人不喜欢我们,到处乱跑。您说的要把他看好,我们就追出来了,追了好久呢……” 梦司谣脸红如血,猛地转过了身体。 背后传来阿挈的声音,清冽如冰泉,道:“他没有不喜欢你们,是担心我出事才到这里来看看的,现在我来了,一起回去好么?” “好!” 人身妖物们这才欢喜起来,有几个蹦蹦跳跳到那位老人面前,对阿挈说: “我们先把奕爷爷送走,再去见您!” “嗯。”阿挈点头。 颀长身影靠近,窸窣声响传来,梦司谣低下头,发现一双修长手掌牵起了他的腰带,正将那几支海暝幽兰牢牢系上。 金红狐眼近在咫尺,清冽嗓音里含了若有似无的笑意,“好了,回去吧。” * 等回到原先的巨螺小屋门口,阿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瓶药膏递给鱼头人,道:“你们几个先在外面清理下伤处,等我跟他说会儿话再进来。” 梦司谣抬眼看去,它们胳膊腿儿上的皮都擦破了,想来是之前夺门而逃的时候,被他踹翻在地上才受的伤。 薄唇嗫喏,梦司谣有些愧疚,“抱歉……” “没事的!不用担心!”人身妖物们向他招了招小手,坐在沙地的石块上,乖乖的聚拢到一起,开始互相帮忙清理伤处。 等梦司谣进屋,阿挈放下了门口的纱帘,两人走到五彩珊瑚枝制成的桌前坐好,阿挈从乾坤袋里取出灵液,倒了两杯。 梦司谣接过一杯饮下,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 见他只是静静坐着,阿挈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一片沉寂中,指尖摩挲着杯沿,梦司谣思绪不知飘飞到了何处。 是有很多话想问,譬如名字是风烟还是阿挈,哪个是真的?譬如,是不是知道自己纯阴天体的秘密?还譬如……为什么从来没有摘下过面具? 指尖停驻,梦司谣伸手取过玉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灵液再度饮下。 不到时候,现在问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灵液入喉,甘冽清凉,思绪被扯回一瞬,梦司谣内心暗暗自嘲:又有谁是真正坦诚的,他也有很多事情也没说出来,甚至是全部的姓名,还深藏在心。 两个人都相信对方毫无恶意,互相之间也有默契,却又不敢撕下假面,显出真正的自己。 都在防备,都有秘密。 抬眼望向面前的青年,他依然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微微侧耳等待聆听自己的话语…… 梦司谣终是打破了寂静,踟蹰着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到天波渺了吗?” 阿挈立刻回答:“这里是碧情海中的一座小岛,名为花蛇屿。临涛城万宝聚缘阁见过的那个陌晗,他的姐姐陌曦,是这里的主人。” 得到答案后,梦司谣再无话语。阿挈似乎了解他的心思,也没有开口。 两人就这么坐着,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灵液,气氛再度凝滞。 直到外面响起阵阵笑声,让沉默的二人回神,是先前送走老人的那几个人身妖物回来了。 阿挈这才继续说道:“陌曦想请你帮个忙,当然,也有报酬。” “什么?” “她的天源清霜花培植多年还未盛开,而你体质偏阴,帮忙用魔灵力温养一段时日应该能催化开花。她应允,如果天源清霜花成功盛开,那第一道花蜜便赠送于你,助你凝结无瑕金丹。” 听到与体质有关的事情,梦司谣下意识就有些抵触,但在听到最后一句“无瑕金丹”之后,便追问道:“无瑕金丹是什么,难道凝结出的金丹也分种类吗?” 知他不甚明了,阿挈细细解释起来:“这是天波渺的说法,把金丹分为了无瑕与有玷两类。” “若是修士在突破开府境大圆满,达到金丹境初期的时候,丹海内凝结出的金丹没有一丝杂色,纯质至极,便是无瑕金丹。” “而寻常修士凝结出的金丹大多会有杂色,此为有玷金丹。” “一般来说,杂色一到三种,代表天资尚可。若是超过三种,代表天资极差,该名修士基本没有可能在寿数将近之时达到金丹境大圆满,更遑论成功渡过三九天劫,达到元婴境。” 梦司谣立时便懂了,“是不是同等级的情况下,金丹越纯,那修士的实力也就越强?” “很聪明。”阿挈丝毫不吝啬对他的夸赞。 沉吟片刻,梦司谣轻瞥面前的青年,问道:“那你是什么金丹?” 阿挈双唇微动,答:“无瑕。” 无瑕……果然很强。 双拳在桌下攥起,梦司谣嗓音坚决:“那我也要无瑕。” “你可以。”阿挈用的是肯定语气,“等几日后你的身体彻底复原,我再带你去温养天源青霜花。” “好。” 见他起身打算离开,梦司谣也跟着站了起来。 阿挈指了指蚌床,“去休息吧,我有些事情去做一下,晚上会回来的。” “嗯。”梦司谣没有立刻休息,而是靠在桌边,望着他走到壳口。 阿挈伸手撩起纱帘,正要踏出,又犹豫着转过脸来。当见到梦司谣还站在原地,他连忙将脸转回,一步踏了出去。 纱帘落下,身影消失,外面响起爽脆的笑声和细语,好像是阿挈在跟那些人身妖物们说话。 梦司谣长长舒出一口气,坐到床上开始修炼。 他不能懈怠,他要变强。 * 等到梦司谣从修炼中醒来,是第二天了。丹田内的魔灵力已经补充满溢,身上的痂痕微微发痒,似乎即将开始脱落。 睁开眼睛的时候,梦司谣又看到了那些人身妖物,它们正围成一圈,把小胳膊架在蚌床边缘,歪着妖物脑袋看着他。 梦司谣呼吸一滞,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镇定下来,没有像上次那样狂奔出屋。 “小美人修炼结束啦!” 看着面前的海鸥张动尖尖的喙子,引动其他妖物一起出声叫喊,梦司谣仍然无法接受他们口吐人言,只觉得窗外吹进来的海风直灌进衣服里,冷得他脊背上起了一层毛汗。 它们都是阿挈的朋友…… 心里默念几遍,梦司谣轻轻吐出几口气,才说道:“我有名字……云谣。” 那群人身妖物听到梦司谣愿意把名字告诉他们,顿时欢快得拍动小手,嗓音爽脆,一起喊他:“原来是云谣大人!” 它们的世界很简单,比它们强大的,都要如此尊称。 梦司谣瞥一眼它们身上紫紫青青的伤痕,从乾坤袋里取了好多丹药出来,“这些送给你们……昨天我……” “谢谢云谣大人!” 人身妖物们极为珍视,用小手捧住浑圆的丹药,塞进自己腰间的小黑袋里。 小黑袋真不大,口子的宽度竟然和一颗丹药一样。 梦司谣瞧着它们在那里费劲的塞呀塞,不觉有些心软,鼓起勇气取过一个妖物手中的东西,“我来帮你们吧。” 却没想到小黑袋内有乾坤,丹药一塞进去就不见了踪影。 梦司谣拈起小黑袋对着天光看了看,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鱼头人抢着回答:“是风烟大人给我们炼制的集宝囊,我们修为弱,乾坤袋对妖灵力负荷太重,用这个比较好呢!” 是他…… 梦司谣垂下眼睫,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连忙依次接过那些人身妖物的小黑袋,帮它们放好丹药。 经过此事,那些人身妖物顿时与梦司谣亲近不少,它们大着胆子爬上床,一顺溜的坐在床边,把小腿儿搁在床沿摇摇晃晃,跟梦司谣聊起天来: “云谣大人,您真是我们见过最好看的人类修士了,就连碧情海中公认最美貌的鲛人王子都没您好看呢!” “云谣大人,您跟风烟大人是怎么认识的呀?以前他到花蛇屿来,都是一个人哦,我们第一次看到他带别人过来。” “云谣大人,您这次会待在这里多久呢?下次还会跟风烟大人一起过来吗?” 梦司谣哑然,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心念电转之间,他却主动反问:“那你们跟他又是怎么认识的呢?我……” 有点好奇…… 立时所有妖物的小手都高举起来,“我!我来回答!” 梦司谣找了那个口齿清晰,思维敏捷的独眼海星人,让它回答。 海星人被点到名,赶紧爬起来,叉腰站在蚌床上,得意洋洋朗声道:“是这样的……” “四年前风烟大人重伤坠海,正好被陌曦大人与陌晗大人所救,当时还没有花蛇屿,我们都是跟随两位大人的弱小妖物,自然认识了风烟大人!” 梦司谣吃惊,“重伤坠海?后来呢?” 如果先前在仙居听到的话是真的——绝机道的风烟仙君骨龄十九。 那他现在也不过二十岁,而四年前……十六岁。 怎么会……重伤坠海呢? 那海星人眨巴着唯一的眼睛,小手不住挥动,“我们当时灵智未开,很多都是后来听陌晗大人说的。” “当时风烟大人浑身冒着可怕的煞气,竟然将他坠落所在的一整片海面焚成了火海,不知道烧死了多少海中妖物,整整一个月之后,火焰才渐渐湮灭!” “陌曦大人和陌晗大人也受了重伤,他们三个昏迷很久很久,我们找了好多海中的药材过去想要帮忙,可还是只能看着他们一天天衰弱下去。” “幸好风烟大人后来的师父出现了,他冒着被雷电击伤的危险,救了风烟大人还有陌曦、陌晗大人,这才有了今天的花蛇屿,我们也才能在陌曦大人渡三九天劫的时候,吸收到多余的聚形之力,聚出这一半的人身,意外开了灵智。” 煞气、火海、雷电…… 十六岁…… 梦司谣久久无法回神,后面海星人说的话,他没有听到了。 那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 当晚,阿挈果然依言回来了。 圆月在海面升起,清辉透过螺壳上的窗户,照耀着梦司谣的面庞,浮起一层浅淡的华彩。 “没在修炼吗?”阿挈看到他坐在桌边发呆,似乎没有什么别的话能说,只能这样问了。 梦司谣朝他看了过来,那双媚人的眼眸以往总是蕴藏着警觉与凌厉,却在此时第一次出现了……物伤其类的悲哀。 阿挈停下脚步,呼吸快了几分。 两人一坐一立,两两相望,寂寂无言。 很快梦司谣就收回了目光,说道:“有些疲惫,想坐会儿。” 阿挈见他恢复寻常的模样,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走过来坐在了椅子上。 “陌曦那边的天源青霜花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伤势恢复不错的话,三天后我带你过去。” “在温养花株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你切记要压制突破之力,等到真正花开后再开始突破。我会守在你身边,为你取出花蜜,到时候你再服用,凝结无瑕金丹。” 一字一句,他说得很认真,又思忖到一些细节,耐心的全部解释给梦司谣听。 梦司谣认真的牢记在心,末了说道:“谢谢你,我不会辜负你给我的机会。” 阿挈一愣,“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猜的。”梦司谣垂下眼眸,继续开口:“陌曦渡过三九天劫,已是元婴境强者,怎么会突然请我一个开府境的弱者帮忙呢?是你……” 没想到阿挈听完这些话却语气肃然起来,“不要多想,把心思放到凝结金丹上,我不希望你有压力。” 梦司谣冷冷道:“放心,我没那么脆弱,我会凝结出无瑕金丹的,跟你一样。” “好好休息,我三天后再来接你。”几乎是落荒而逃,阿挈起身踏出小屋,动作一气呵成,眨眼就消失在了梦司谣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玷,音同“电”,意思是玉上的斑痕,借指污点、毛病。 时间线: 四年前,风烟挈十六岁,梦司谣十三岁。 第62章 温养 朵朵海暝幽兰迎着迷离月色舒展花瓣, 泛起温柔的光芒,在花海上方氤氲出淡淡的白雾。 海浪拍岸声响遥遥传来, 在这安静的夜晚是如此清晰。 阿挈心不在焉的四处乱走, 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木屋前方,是那名叫做奕爷爷的老人居住之所。 夜色未深, 老人还没有休息, 点起一盏鱼脂灯, 坐在院子里雕刻手中的海洋晶石。 他皱着老脸,努力眯起浑浊的老目, 雕得极为专注, 连有人走到他面前都没有察觉。 阿挈让出火光, 倚在小院院墙上, 看着他的动作愣愣发呆。 尽管已经努力将思绪凝聚到眼前的人与物上,阿挈的脑海中仍然浮现出先前梦司谣的眼神。 那个为自己悲哀的眼神。 似乎被看透了什么, 没有安全感。 阿挈单手握拳, 闭上眼睛, 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许久之后, 他才动身离开,融入了那朦胧的黑夜之中。 老人缓缓抬头, 朝那道远去的身影望了一眼,收起刻刀,撇去掌心中的浮粉,露出一朵雕刻完成的五瓣晶花。 * 三日时间匆匆而逝,梦司谣身上的血痂已经尽数脱落, 人身妖物们还特地找来了珠贝粉,催他涂抹在身上淡化疤痕。 一大清早,阿挈就在巨螺小屋外等候,见梦司谣出来,只是简单的说了两个字“走吧”,便飞身而起在前带路。 天源青霜花处于花蛇屿的中心区域,里外三层布满了组成守卫阵型的蛇人。见二人前来,为首的蛇人立即行礼,伸展开肌肉发达的手臂,指引方向。 低头穿过大片光裸的壮硕身体,梦司谣便见到了被陌曦万分重视的天源青霜花。 整棵花株凌于半空,如须根茎洁白细嫩,并未接触到任何土壤。纤细的花茎上摇曳着六道叶片,顶端花蕾同样由六道花瓣攒成,鼓鼓囊囊,含苞待放。 四方深埋四道粗长石柱,铭了聚灵的符文,吸收天地灵力交汇到中央,形成灵力光柱将花株包裹。 但天源青霜花周身却无半点光芒,任谁看了都知道它状态不佳。 阿挈解开禁制光罩,带着梦司谣走到花株面前,开口道:“天地灵力已被它吸收饱和,却不足以让花蕾绽放。它需要另外一道助力,也就是你的魔灵力。” 一接近天源青霜花,梦司谣便感觉到了阴寒的气息,与自己的体质气息如出一辙,却远没有自己阴寒。 “可以开始了吗?”梦司谣并不想再等下去,丹田内的突破之力早已经蠢蠢欲动,他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挑战凝结无瑕金丹。 “稍等。”阿挈俯下身,从乾坤袋中取出石板,依次摆放在了地上,绕为一圈,还在其中铺好厚实的毛毡。 只见他修长手指泛起魔灵力,渡入石板之中,石板顿时亮起金光,连串符文显现相连,在毛毡周围形成了一道小型的符文法阵。 梦司谣不解,“这是什么?” “另外一道聚灵法阵。”阿挈说着,引动花株周身的灵力向符文法阵中集拢而来,他看向梦司谣,道:“坐进去试试。” 梦司谣依言而行,踏入符文法阵,盘腿坐在了毛毡之上。 法阵之内灵力馥郁,一接触到修士之体,便疯狂倾涌而来,随着不断运转的水灵魔卷,尽数进梦司谣的丹海之中。 事不宜迟,梦司谣端坐身姿,向着面前的天源青霜花伸出手去,“我开始了。” “嗯,我就在这里。”阿挈走到旁边,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身体正对向他,以便随时应付突发情况。 梦司谣闭上眼睛,平稳心绪,魔灵力从他掌心弥漫而出,汇成一条黑色匹练,飞到天源青霜花周身缠绕而上。 阴寒气息散发开去,霎时间花株犹如被激活了生命力,光芒大盛间徐徐旋转起来,一点一滴的将魔灵力吸收而入。 饱满的花蕾轻轻颤动,似乎在向梦司谣招手。 * 时间已被忘却,梦司谣不眠不休,已经连续温养天源青霜花一月有余。 突破之力到达了临界点,就像是沸腾的茶水,日夜发作不停,再也无法被压制。 梦司谣只能心分二用,一边减缓天源青霜花的温养速度,一边制衡突破之力,不让丹海内的金色颗粒凝结在一起。 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日益苍白的面色在告诉阿挈,他快要撑不住了。 半空中,天源青霜花已经盛开了两瓣,还有四瓣依然攒拢在花心。 此时的花株相比于一月之前已经粗壮了不少,叶片的色彩也化作了深青,它持续吸收梦司谣的魔灵力,仿佛没有尽头。 阿挈定定注视着面前的人与花,下颚弧度冷硬,没有丝毫言语,唯有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在昭示内心的焦灼。 怎么会如此?先前预估过,并不需要花费如此多的时间精力。 温养不能中断,阿挈只能等待。 又是十日过去,温养已近两月,时节进入初夏。 在一天清晨,日光照耀大地之时,梦司谣不知为何,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阿挈赫然起身,站到了他的面前。 嫣红的色彩落在石板上,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魔灵力匹练瞬时变得稀薄。梦司谣撑住身体,稳住温养速度,继续将魔灵力向半空的花株渡去。 天源青霜花已经到了最后的温养阶段,剩余的四片花瓣剧烈鼓胀收缩,好似随时都会绽放开来。 纤瘦手掌拂过乾坤袋,梦司谣取出丹药,顾不得数目多少,大口吞咽。 药力化出的魔灵力很快就被花株吸收殆尽,梦司谣没有迟疑,再度取出丹药服下。 阿挈随即取出自己的丹药,依次摆放在他身前,供他使用。 终于,在温养花株的第一百天,梦司谣吞服下第一千二百六十五颗丹药的时候,天源青霜花,终于完全盛开! 幽香铺天盖地,青光直冲云霄,在浩瀚无垠的阴寒气息下,花株高高悬空,叶片急颤,第二朵花蕾陡然而现,几息之后直接盛开。 一大一小,花开并蒂! 阿挈踏空掠起,掌心吸力爆发,两团青芒直接被他夺出,捧到了梦司谣面前。 “快服下!”清冽嗓音变作沙哑,阿挈很紧张。 青芒入口,灵力横贯周身,尽数汇至丹田,将整片黑色雾海搅乱。 所有的金色颗粒再也无法稳定,沿着中心的心火火莲暴动起来! ‘轰隆隆!’ 平地一声惊雷,天地失色,风沙骤起。 所有蛇人抬头望天,只见滚滚乌云聚拢而来,迅速在天空中凝成黑压压的一团。 阿挈飞身而起,拦在梦司谣上方,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些乌云。 劫云,怎么可能?! 只是凝结金丹,又不是三九天劫! “阿挈,让开!” 下方传来一道冰冷声音,阿挈低头望去,不知何时,梦司谣已经完成了金丹的凝结。 消瘦身形在疾风中缓缓站起,墨发飞扬狂舞,衣衫飘如羽翼,他睁着猩红双眼,与这漫天劫云远远相对。 此时梦司谣的丹田内,一枚沾了淡青色彩的金丹已然出现。 青为杂色,丹为有玷,他没能结出无瑕金丹。 ‘轰——’ 昏暗天地间,劫雷猛然砸落! 梦司谣没有丝毫畏惧,持着骨刃,向着上空愤然冲去! 天道要他有玷,更欲杀他。 那便斩了劫雷,重新结丹! 他要无瑕金丹,他不认命! 第63章 无瑕 森凛气息从身侧直冲而过, 阿挈伸手,却只够到一片翻飞的衣角。眼看着少年用单薄的身体撞向天际粗壮的电柱, 他来不及细想, 掠身追去。 “风烟。” 识海中响起一道温婉嗓音,阿挈混乱的思绪清醒一瞬。 外围蛇人阵的上空, 有婀娜身姿若隐若现。 是陌曦, 她并未显露出真容。 “这是他的劫雷, 虽不知为何出现,但你若出手干扰, 天道会再降惩罚, 连你一同抹杀。” “这天道杀不了我。” “但能杀其他人!” 阿挈止住身形, 双拳紧握, 暴起青筋。 陌曦不再多言,模糊身影眨眼便降临到天源青霜花的面前, 玉手凭空而现, 轻轻扶起花株, 化作清虹飞掠而去。 淡红光芒已然被电弧吞噬, 凝聚了梦司谣所有魔灵力的一招,只将那刺目的电柱斩去一段。不过是几息的时间, 剩余的电柱势不可挡,狠狠劈落在他身上。 ‘咔啦啦——’ 肆跃的电弧萦绕周身,引发接连爆炸,心火瞬时漫出,与那些电弧制衡倾轧。然而梦司谣依然被爆炸余波冲击得皮开肉绽, 全身染血。 昏沉天地间,他断线一般落了下来。 下方蛇人发出惊惧的嘶叫,迅速扭动蛇身退避到一旁,生怕被还未消散的电弧伤到。 另外一道黑影更快地冲了过去,将人抱在了怀里。 天道降罚已过,劫云倏忽消散,整片天空再度恢复成蔚蓝清朗的模样。 明媚的阳光下,阿挈提起最快的速度,抱着梦司谣掠进了那座雄伟丽的宫殿。 “陌曦,借你冰泉一用!” 千层纱帘扬起,传出应答:“嗯。” ‘哗啦!’ 入水声清晰可闻,鲜血溶入冰泉,丝丝缕缕的漂在水面,将细碎的浮冰染红。 阿挈为梦司谣清理好全身的伤口,渡了些魔灵力给他,引导他的功法修复伤势,便立刻松手,从冰泉中踏出。 凝望泉水中的少年片刻,阿挈将整洁的衣衫放下,转身离去。 浓重的冷霜白雾浮在四周,身影若隐若现。 梦司谣光裸着坐于泉水之中,体内功法水灵魔卷自行运转,发了疯一样得掠夺着周围的灵力,尽数汇入丹田之内。 此时原先的黑色雾海已经消失,唯有心火包裹着那颗有玷金丹,依然在不懈的炙烤。 如果梦司谣是清醒状态,凝神内视的话,就可看到心火之中有细微电弧不断作响,缠绕在那颗有玷金丹周围,促使上面的淡青色彩不断扩大。 * 通体莹白的雪树开花了,朵朵扁平状的花朵小如甲盖,海风一吹便纷纷扬扬的落下。 阿挈靠在一棵雪树上,不知望着什么愣愣出神。 不一时那些洁白的花朵便在肩头堆起,他却恍然未觉。 朦胧窈窕的身影从林中款款而现,是陌曦来此挑选树枝,制作承载天源青霜花的花盆,她察觉到树后有人,不禁笑起来:“你不去守着那位小美人,到我的园子里来做什么,竟然还躲在树后?怎么,堂堂铭纹大师,也会惧怕见人?” 阿挈回过神来,站直了些,答:“在想一些事情。” “想刚才那道劫雷?”身影折下一根树枝打量许久,继续道:“我从未见过修士在凝结金丹的时候会有劫雷降临,可谓奇哉怪也,天道到底是有多恨他,竟然如此降罚?” 阿挈顿了顿,片刻后幽幽说道:“应该是我,影响了他的气运。” “这不失为一个合理的原因,那你准备怎么做?是将错就错,还是……”模糊身影靠近了些,陌曦似乎极为好奇阿挈的答案。 阿挈拂落肩头的花朵,声音冷然:“我会带他斩因果。” * 梦司谣清醒过来的时候,耳畔依然盘桓着那些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让脑袋有些发胀。 感受到周身传来的冰冷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身处一方冰泉之中。凝神内视,他发现凝结在丹田之中的不再是金丹,而是光晕流转的青丹。 竟然全部变青了,那算无瑕还是有玷呢? 回望左右,没有一个人在这里,梦司谣从冰泉中站起,将岸边的整洁衣衫穿在了身体上。 握拳挥动手臂,魔灵力竟然在空气中产生了轻微的爆声,那道意外降临的雷电让他饱受苦楚,但也将残余在体内的药力全部都激发了出来,梦司谣感觉身体比先前轻盈不少。 他立刻向出口奔去,有很多问题,他想要得到答案。 * 踏出冰泉区域没有多久,梦司谣就来到了一处宫殿之中,这里到处都是花与蛇的晶石雕塑,与先前在陌晗那里看到的极为类似。 巡逻的蛇人见到他并没有阻拦,而是恭敬的退避到道路两旁,让他先过。 整座宫殿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的灵力气息,梦司谣走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只得凌空而起,向先前的巨螺小屋飞去。 沿途见到几个人身妖物正背着小篓,在沙滩上帮那个凡人老者捡拾晶石,梦司谣降落身形,想问问它们阿挈的下落。 “云谣大人!” 那些人身妖物看到梦司谣出现,挥动小手,欢欣不已。 “您都闭关两个多月了,终于出来啦!” “我们好久没有见您,好想您呢!” “这些晶石可漂亮了,送给您吧!” 梦司谣婉拒了它们的赠送,问道:“你们看到……他了吗?” 一个蛙头人探出身体,张开大嘴,回答道:“是说风烟大人吗?他一直都在您先前住的小屋里,一边修炼,一边等您出关。” “那我先过去。”得到了答案,梦司谣不再停留。 * 晚夏酷热,海暝幽兰畏惧炽盛的阳光,转过了花盘,将那青蓝色的花瓣藏在阴影之中。 隔着极远的距离,梦司谣就看到了伫立在花海中的颀长身影。 阿挈换回了最初相见之时的白色衣衫,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梦司谣放缓飞行速度,落在花海中,穿过一株株随风轻曳的海暝幽兰,走了过去。 在一丈远的地方,梦司谣停下脚步,阿挈也转过了身。 面对这样一位难得的师友,梦司谣很想把成功的喜悦分享出来,但不知怎的,直觉在告诉他,阿挈的心情并不轻松。 踟蹰片刻,梦司谣说道:“我复原了,金丹也在,但是青色,不是金色。” 阿挈愣了下,追问:“是完全的青色吗?” “嗯。” 阿挈似乎松了口气,“恭喜你,凝结的是无瑕金丹。” “真的吗?” 梦司谣眼角微微上挑,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其实他早就在这么猜了,不过并不肯定,他想要得到一个确认的答案。 “真的,虽说开府之上元婴之下为金丹境,但并不是说每一位修士都一定凝结的是‘金’丹。”阿挈语气极为坚决,似乎是想要给他信心,“杂色全消,纯质至极,同样无瑕。” “那我们打一架看看!”梦司谣取出骨刃,跃跃欲试。 他已经感觉到了,在面对阿挈的时候,并不像以往那样带着些微忐忑,而是身处同一阶梯,平等相对的感觉。 他想要试验一下,同为无瑕的情况下,金丹境初期和金丹境后期的差距有多大。 虽然事实上是金丹境大圆满…… 沉默许久,阿挈才答应:“好。” * 为了避免损毁花蛇屿,两人将比试地点转移到了海面。 海水涛涛,翻卷起一波波白色浪花,在潮湿闷热的海风中,两人迎着如火骄阳,远远相对。 阿挈立于空中,白色细羽环绕他的身侧来往飘飞,等待指令的下达。 “我知道你想试验自己的实力,所以我不会让你,自己小心。” 梦司谣佩服的就是他做事专致,扬了扬手中骨刃,傲然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不用你让我,尽管出招!” 白色仙灵力倾涌而出,细羽直接化作长剑,发出道道清吟,密蚁般的符文随心亮起,阿挈持着长剑掠空,向着梦司谣一斩而下。 磅礴攻势形成阵阵凛风,立时驱散闷热,梦司谣不敢托大,防御光罩瞬间亮起,与那道剑光赫然相撞。 身形疾退间,梦司谣手捻法决,激发骨刃左侧符文,向着阿挈远远一指。 “追魂斩!” ‘锵——’ 骨刃与长剑狠狠撞击在一起,余波冲击海面,乍起数道如龙水柱,直冲上天。 两人在海面之上激斗许久,直到日头偏西,才算结束。 终是梦司谣落了下风,气血翻涌,身形不稳。 阿挈飞身过来,将他接住,取出丹药,喂他服下。 “你赢了。” “你没有输。” 等梦司谣稳住身形,阿挈立即退开,飞到了一边。 望着那冷硬的下颚,还有抿直的双唇,梦司谣总觉得阿挈心事重重,可他并不喜欢过多打探无关事宜,便问些想要知道的话。 “你刚才用了几成的修为?” “五成。” 梦司谣知道他还是手下留情了,喃喃道:“原来差距这么大吗?” 阿挈安慰他:“并非如此,你其实很强,远超同等级的修士。但刚踏入金丹境初期,你的金丹不稳,所以对上我会有些吃亏。再等一段时间,我可能要用出八成修为,才能胜过你。” 梦司谣深深呼吸,将掌心的骨刃握得更紧,“还不够,我想要更强!” “很好,记住你的话,没有什么比变强更重要。” 阿挈似乎意有所指,但他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反倒是回转身形,向着花蛇屿飞去。 梦司谣赶紧跟上,询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去天波渺?” 阿挈停下等他,回答:“没其他事情的话,明天清晨上路。” “好!”听着道道浪花声响,梦司谣又突然想起往昔回忆,便说道:“我是有一件事情要做,不过花不了太多时间。” 他收好骨刃,问:“能不能给我一些灵液,还有信香?” * 梦司谣带着阿挈飞到先前经过的沙滩上,问那些人身妖物要了晶石,用魔灵力仔细捏了个形状出来,正是水珍长老给过的吊坠模样。 见到效果尚可,他又要了更多的晶石,捏出一些五瓣晶花。 人身妖物们帮他把东西摆好,便跟着阿挈退到了一边。 面向大海,梦司谣执着信香深深叩首,倾洒灵液,最后将东西全部抛入了海里。 波涛滚滚,所有东西一下子便被吞噬,再无踪影。 梦司谣在心中默默为水月云府众人祝祷一番后,朝着海面,喊出了水珍长老想要他说的话。 “方清奕前辈,能听到吗?有人要我告诉您,水月云府的水云夫人,就算疯掉了,也从未有一天忘记过您!” 佝偻身子捡拾晶石的老者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缓缓抬起黑黄的老脸,向前方的梦司谣看了过去。 “啊……啊……” 他说不出话来,浑浊老目中有泪水流出,沿着褶皱曲折的老脸,滴落在沙地上。 * 第二天清晨,第一束阳光亮起,梦司谣便与阿挈离开了。 “陌曦去了碧情海内海,不用等她,咱们先走。” 人身妖物们迈动小腿,直追到花蛇屿的最边沿的沙滩上,不住的向他们挥动手中的海暝幽兰。 “两位大人,记得回来看我们!” 梦司谣在空中向它们招手回礼,留恋的望了一眼这座海中小岛,跟着阿挈往前飞去。 天波渺,他来了。 福寿仙族,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5 21:16:29 灯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2-25 22:58:36 二蛋蛋qwq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02-26 01:19:11 二蛋蛋qwq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02-26 01:21:51 二蛋蛋qw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6 23:20:59 二蛋蛋qw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6 23:26:05 梦司谣家的小可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6 23:32:50 住井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7 07:13:36 睿渊哲瀚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7 09:35:52 咦西西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7 13:28:42 逼拉拉拉逼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7 17:20:30 逼拉拉拉逼嘟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2-27 17:21:03 二蛋蛋qw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7 23:37:40 二蛋蛋qw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7 23:37:39 咦西西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8 11:43:17 山里有个小怪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28 12:3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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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守卫天波渺的忠诚卫士,静默无言。 靠近后才真正看清, 原来那是两根参天石柱,仰头也难见其高度几何。表面灰蒙,看似无华,却散发着极其强大的压迫力,如山一般当头压下, 让梦司谣无法继续飞行在空中,只能降落身形。 细羽飘起直坠向下,随着白色仙灵力的渡入而迅速变大,浮在水面成了一条‘羽舟’。 阿挈当先落下,向梦司谣伸出手,“来。” 梦司谣借着他的力量在羽舟上站稳,好奇地打量脚下的事物,暗自猜测那片细羽到底是什么东西。 顺着中心羽杆生长的羽枝根根分明,滴水不透,这细羽化作的羽舟竟然比寻常的船舶都要轻盈。 阿挈不过是稍稍渡入了一些仙灵力,羽舟便劈开水波,载着两人急速前进。 似乎是知道梦司谣好奇,阿挈主动解释道:“这是我的本命法宝,名为‘幻羽千形’,根据我的修为强弱,可以变幻出几样不同的东西。” “比如飞鹤?还有白雀?” 阿挈点头,“嗯,不过越是复杂的事物,消耗的修为越大。” 梦司谣咬了咬唇,“这种法宝很难炼制吧?” 就算对炼宝这一块知之甚少,他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这样宛如活物可以随心变幻的法宝,他活了两世也是第一次见到。 所谓的铭纹法宝,在幻羽千形的面前,不过是死物而已。 面前人儿眸光闪亮,似含欣羡,阿挈踟蹰片刻,柔声道:“虽然很难炼制,但你以后也会有的,相信我。” 尽管这句话在此时听起来不过是随口的安慰,梦司谣还是勾起唇角,淡淡笑了起来:“我当然信你。” 阿挈呼吸快了几分,匆匆侧过身子结束这个话题,抬手指向远方的参天石柱,开口介绍道:“那是两名空明境强者留下的石柱,上面残留着他们的威压,时隔数千年仍未消散。所以寻常修士来到此处,都会承受不住威压而降落身形,继而踏水前行。” 见梦司谣听得认真,阿挈又继续给他介绍:“修真界广传天波渺有三洲五山,事实上远不止这些,超出三洲五山的地方危机重重,非大能者不可轻往,这才流传出三洲五山的说法。如果你有兴趣,晚些时候我给你找些图志,虽然年代久远信息陈旧,但也可以稍作了解。” “咱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三洲中的赤萍洲,洲际辽阔无疆,若是普通飞行恐怕要花费一年半载的时光,不过各处都设下了来往的传送阵,所以最快两天,咱们就能抵达目的地了,我的师尊与两位师弟都在那里。” “嗯。”梦司谣不知为何,有些微微的紧张。 阿挈愣了下,补充道:“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说话间,那两道参天石柱已然被甩在了身后,彻底不见。 * 羽舟进入宽广的河道,前方若有似无,传来了又惊又急的啸叫声,似乎是什么飞禽聚集在一起,互相提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怎么了吗?” 梦司谣话音才落,远处河面上俨然出现了两道巍峨雄壮的山壁,黑压压遮蔽了天光,只露出一线晴空,在河面上投下整片的阴影。 它们仿佛是由巨刃切开,又被推到了河岸的两边,山壁光滑,毫无棱角,其上是密密麻麻的方形孔洞。 梦司谣与阿挈随着羽舟经过山壁下方的时候,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方形孔洞俨然是一个个修士的洞府,洞府门口灵光流转,是设下了拒绝外人窥探的禁制。 成千上万个孔洞,便是成千上万个修士,他们聚集在此处,无数灵力交错在一起,形成的煌煌威势宛如天罚。 冷风灌入衣衫,梦司谣身处山壁投下的阴影中,不禁打了个寒颤。面对这两面不知宽高的山壁,他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 “这里,是什么地方?” 阿挈退了两步,站到他身边,答道:“这里是天波渺八极之一,名为斩道天,不过只是外围,所以修士大多为开府境和金丹境。若是实力够强,便可往斩道天内部深入,可以遇见元婴境、洞虚境、甚至是转轮境的修士。据闻斩道天的最深处,还有大乘境的修士存在。” 梦司谣不解:“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为了感悟天道,不断变强,所以抛却一切,在此苦修。”阿挈指向上空,说道:“看到那些雷见鸟了么?它们被专门豢养在此,一旦有修士渡劫引动劫云攒聚,它们便会发出接连啸叫,提示清醒状态下的修士们走出洞府,去观摩渡劫的过程。” 梦司谣抬头望天,果然见到了不少褐色的飞鸟,成群结队的在山壁上方徘徊,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叫声。 ‘轰隆隆——轰隆隆——’不断有雷云集结滚动的声音从远方天空传来,在这两面山壁之间回荡,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飒飒破风声响起,山壁之上陆续有修士飞身而出,呼朋引伴的前往渡劫地点了。 梦司谣看到他们中有仙修,也有魔修,不似云腾大陆那般泾渭分明,这里仙魔共存,只用实力对话。 一路经过山壁,数百个修士闪掠而过,他们并未过多关注河面上穿行的羽舟,更遑论是注意到容貌昳丽的梦司谣了。 这种情况让梦司谣感觉很自在,他暗暗下定决心,若是有一天无处可去,那他也到这里来,找一个洞府苦修。 羽舟行驶许久,终于是缓缓脱离了山壁的范围。 梦司谣忍不住转过身体,却见到朦胧水雾间,这两面山壁之外,还有更多的山壁,一座座伫立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匆匆一瞥可见幢幢黑影,完全无法计量数目。 他们刚刚穿行过的河道,不过是无数个山壁相间的一处河道而已。 阿挈回头看到梦司谣对此处留恋不舍,便多说了一些:“没有人度量过斩道天的范围,山壁的数目也无人可知,斩道天的主人也从未真正出现过。” “那些一心变强的修士早已将此处当成是修炼的圣地,规矩也早已约定俗成,若是有修士随意破坏,会遭到集体攻击,所以在这里生存还是比较简单的,只要不触犯规矩就行。等你修炼到金丹境后期,也可时常来此观摩其他修士渡劫,定会大有裨益。” 梦司谣好奇的问:“你在这里苦修过吗?” “尚未,我打算在正式渡劫之前,到这里来苦修一段时间,观摩一下其他人的三九天劫。” 山壁终是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梦司谣有些失落的转回身体,站到了阿挈的身边,“斩道天是八极之一,那其他的呢?” 迎着凉爽的河风,阿挈淡淡一笑,说道:“其他的?那便在天波渺流传的两句俗语里了……” “福寿仙,青冥殿,万古原边阴阳连。” “山海界,苍穹焱,幻影一现斩道天。” “上古族群、门派、奇地,一共八者,称作八极。” 清冽的嗓音混合着哗哗水声传入梦司谣的耳中,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然,血液沸腾之间,他忍不住询问:“福寿仙……是上古族群?” “是的,福寿仙族已在天波渺屹立了数十万年,这还只是最低的估算年月,是因为他们族中有一位智祖,已存在了数十万年之久。” 梦司谣黑眸睁大,讶异非常,“这么久?!他们真的长生不死吗?”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确实如此,根据古籍所载,就算他们不修炼,只是毫无灵力的凡人躯体,也能活上一万年。” 一万年…… 梦司谣不由得攥紧了指尖,那他呢,也能活上一万年吗?简直不敢想象!到那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阿挈见他沉默,神思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沉下声音问道:“你真的要去福寿仙族?取长生花?” 梦司谣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福寿仙族,他是一定要去的,哪怕只是了解有关父亲的只言片语也好。 母亲不知出身何处,他唯一能够寻根的地方,就是福寿仙族了。 至于长生花,他也很想得到。 ——去换那枚骨管。 见他不说话,阿挈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叹气道:“福寿仙族封闭排外,几乎不与外界接触,你想要进入很难,更何况长生花是他们的性命……” “听我一言,想要骨管,大可以用其他的东西去交换。陌晗虽然性子古怪,但并非凶恶之徒,不如等我再得一枚聚形丹,你拿去……” 梦司谣垂下眼眸,摇了摇脑袋,“很感谢你的好意,但聚形丹是你跟陌晗之间的约定,我不想利用它来获得骨管。福寿仙族我是一定要去的,若是取不到长生花,我会另外寻找办法。” “现在我手中确实没有能让陌晗心动的东西,那就等我修为变强,搜寻更多的宝物。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的把东西给我。” “只要,他好好守着那枚骨管。” 作者有话要说:仙女们元宵节快乐,团团圆圆哦~ 第65章 传送 羽舟继续前行, 水面上渐渐漂来红色的萍叶,被泛起的涟漪引动, 向着羽舟靠拢而来又被轻轻撞开, 打着转儿晃悠悠飘然远去。 梦司谣不知想起了什么,俯下身子挽起衣袖, 捞起一棵浮萍离水, 却听得一声低低蛙鸣, 一只紫红色的弱小妖蛙从萍叶背后蹿出,‘噗通’一声蹦进了水里。 梦司谣微微吃惊, 立时把浮萍放回水面, 甩去指尖的水珠。 阿挈见他站起身, 连忙收回目光, 抬手指向了前方,“看。” 梦司谣应声抬头, 却见视线范围内出现大片的红色浮萍, 挤挤挨挨漂在一起, 没有丝毫空隙, 日光一照,浮起金红光晕升在半空, 像是在这水面点燃了连绵的火焰。 羽舟驶过密不透风的浮萍,犹如是在火焰中穿行。赤萍无尽,火焰无边,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天幕被映得微红,清凉的水汽涌入鼻端, 梦司谣走到羽舟的最前方,眺望向远方出现的河岸轮廓,眼眸之中也出现了一簇火光。 “咱们飞过去吧。”阿挈携着梦司谣踏空而起,羽舟急速变小,在空中化作一只飞鹤,载着他们落到了河岸之上。 渺渺轻烟笼罩间,这片荒草丛生的大地上,已然出现了其他修士的踪影。 蓝、白、黄,三道不同色彩的传送阵坐落林间,来到此处的修士都在排队,准备前往其他地方。 阿挈向梦司谣解释:“咱们先使用蓝色传送阵到达天波北城,再去绝机道所在的山脉。” 天波渺的所有传送阵都是由空明境的强者亲自设下,只需要修士在阵眼所在之处放入灵石激活,便可瞬息传送到对应的地方。 灵石碎裂,激活阵眼,灼目蓝光亮起,梦司谣随着阿挈站在传送阵里,只觉得身体猛然一颤,再能看清眼前场景的时候,他们便抵达了天波北城城外的传送阵。 喧闹人声在耳畔响起,无数修士在身旁经过,这里的城池不知用什么材料铸成,通体散发出强大的压迫力,根本不让修士飞行。 “最近北城的商贸行又来了一批新的铭纹法宝,不知道友有没有兴趣一起前往鉴赏呢?” “你听说了吗?阎魔谷的逆练奇诀流出来了,黑市有人在卖呢!” “嗨,上次我在天波东城,正巧撞见那喜欢坑人的金狮道者,二话不说,直把他从东城追到西城,追了他三个月的时间。他眼见着躲不开了,这才求饶,把欠我的灵石还上。” …… 眼见着不少修士撞过来,梦司谣连忙闪避,立刻就与阿挈被密集的人潮分隔而开,一时间根本无法碰面。 人潮涌动,穿行不停,黑白两色灵力在眼前来回晃动,强弱不同的修为气息萦绕周身……梦司谣实在有种晕眩的感觉,他不由得放缓脚步,深深呼吸。 在这修士人海中,他被挤压着,好似沙滩上的鱼。 梦司谣努力踮起脚尖,想要寻找阿挈的身影,下一刻手腕上传来凉玉般的触觉,白色身影从侧面晃出,一把搂紧了他的腰身,将他纳入怀中。 “别怕,一起走。” 阿挈将梦司谣紧紧护住,撞开那些不看路的修士,走向另外一边的传送阵。 长长舒出一口气,梦司谣抬手擦去脸上的薄汗,把身体的重心移了过去。 * 等到了一处新的粉色传送阵后,粉光一闪,眼前场景再度变化,茫茫人.流眨眼消失,出现了一片粉色的花海。 这里是一片开满了粉色鲜花的山谷。 阿挈没有放开梦司谣,索性带着他直接踏空飞起,这一回他似乎在顾忌什么,并没有使用细羽化出飞鹤。 不知名的花儿附地而开,仿佛有灵性一般,感受到有活物经过,便潮水般向着两边退开,同时花瓣随风而起,化作漫天花雨。 甜腻的花香逸散在空气中,粉色花瓣一路飘飞而起,梦司谣甚至看到花海的其他地方,有两两成对的修士在谈情说爱。 阿挈似乎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身形不停的直掠而过。 越过几座群山,便可见到前方云雾之间,有一座空中小岛,岛沿共有十道铭纹过的巨型锁链,横贯在周围的山体之中,将它承载而起。 锁链之上停歇着许多修士,他们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当察觉到空中有灵力波动,忙不迭都抬头望来。 “是风烟仙君回来了吗?” “应该不是,都没有标志性的飞鹤呢。” “没错,大家都知道,风烟仙君一向是人鹤不分离的。” …… 他们的议论声被风吹入耳中,梦司谣这才明白为什么阿挈没有使用幻羽千形了。 “这里就是绝机道了。”阿挈带着梦司谣从一道巨型锁链上方闪电般飞过,落在了空中小岛上。 入目是一条奔腾的溪流,似乎是绕着小岛外沿淌动,梦司谣触目所及的范围中,溪流拐了个弯,向那古树背后去了。 岸边每隔一段距离便设了一座水车,溪水带起水车转动,延绵不绝的产生灵力,传递到周围的巨型锁链中,保持整个小岛的浮空。 越过溪流,前方浮着一片浓浓雾霭,让人看不清真实的道路。 “这里有许多阵法,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其中,我带你走。” 阿挈说着,依然没有放开梦司谣,飞身进入了雾霭之中。 梦司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掠过无数奇花异木、亭台楼阁,过了片刻,又转成雪天冰地,沙漠荒原……好似梦境一般,让人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当他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处于一处药园之中。 阿挈松开梦司谣,低声说道:“师尊可能还在闭关,我先去看看,若是他已经醒来,再带你过去见他。你先在这里等我。” “嗯,我就待在这里。”梦司谣退开一步,走到一株及人高的草药附近,好奇打量上面结出的怪异果实。 阿挈见他自己得趣,便放下心来,飞身进入垄垄药田后方的洞府中。 梦司谣一路走过药田,见到了在云腾大陆完全没有见过的草药,便拿出玉简,学着阿挈的样子,将看到的一些信息记录其中,打算以后留心学习。 * 阿挈进入洞府后很久都没有出来,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梦司谣沉浸在记录中,完全忘了外界之事。 药园中的果树上突然响起轻微的窸窣声响,轻到梦司谣根本没有察觉。 果皮落地,一道黑影一闪,身姿矫健犹如猫豹,穿过丛丛草药,迅速潜了过去。 梦司谣记录完一垄草药,转身见到一道黑影紧贴着他,顿时心口一颤,凉意直透全身。 手掌拂过储物袋,骨刃迎风而出,梦司谣掌心已然涌起了魔灵力。 然而那道黑影根本就不与他战斗,手臂闪电般探出,一把抢过储物袋,逃之夭夭。 “还给我!” 最重要的黑镜和云扇都在里面,梦司谣追了过去。 等到阿挈再出来的时候,药园之中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谣谣……” 来回喊了几声,却没有熟悉的少年身影出现。 最后阿挈直接踏空而起,向四周眺望,可触目所及根本没有见到梦司谣的身影。 失望的降落身形,阿挈突然瞥见果树下方有些东西,他奔过去,望了一眼土壤间掉落的果皮,不假思索的飞身离开药园。 * “喂,把乾坤袋还给我!” 梦司谣追着黑影来到了先前的雾霭所在之处,他已经确定,抢走乾坤袋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 那黑影蔫坏,站在雾霭前蹦蹦跳跳,似乎是在引诱梦司谣跟他一起进入。 梦司谣自然没有那么傻,阿挈都说了雾霭中有许多阵法,没有熟悉阵法的人带路,进去之后就是危机重重。 那黑影似乎是看出了梦司谣的想法,颇为丧气的跺脚,忍不住开口,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你要不要这么胆小啊?是不是男人,连小小的阵法都会害怕?” 是一道极为清越的少年声音,带着玩世不恭的态度。 “我再说最后一次,把乾坤袋还给我!”梦司谣持着骨刃踏前一步,凌厉的眸光在告诉那个黑影,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哼,你说还就还?我偏偏……” 嚣张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白色身影落下,一拳头将那道黑影打趴在了地上。 “哎哟——” 呜呜哭声响起,阿挈扯过那黑影手中的乾坤袋,走向了梦司谣,“抱歉,是我没管教好师弟,他不该耍弄你。” 听着阿挈满含歉意的声音,梦司谣顿时觉得所有的气都消了,摇头道:“没事,东西回来了就行。” 阿挈伸出手,郑重其事的为他系牢乾坤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 梦司谣微微皱眉,转过脸不悦得反驳:“夏天已过,我十八岁了,不是孩子。” “抱歉……”阿挈咬住唇,赶紧把手收回来。 然而那一句‘好孩子’却让地上的黑影受到了刺激,“师兄,你变了!我以前再怎么犯错,你都不会这么狠得揍我!快两年不见了,你怎么回来就揍我啊?!” 阿挈周身气息一寒,转过头冷声道:“还不知错?他是我的朋友,你不以礼相待也就罢了。故意抢走他的乾坤袋,引他入阵,是何居心?” 地上的黑影渐渐清晰,显露出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 瞳眸一黑一蓝,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趴在地上不住用拳头捶打泥土,哭得鼻涕都流了满面。 “什么居心不居心?我就逗他玩玩嘛,除了弟弟,我就没见到过骨龄差不多的修士,我哪有什么居心,你冤枉我,你现在好可怕,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家里有事,晚了。 第66章 阴体 “长了两岁, 你哪里学的越发皮赖?!”听得少年犹在哭闹狡辩,阿挈忍不住踏前出手, 要给他一些教训。 少年正呜呜哭着, 身体被仙灵力一吸,瞬间腾跃而起。但他借势一转, 宛如滑腻的游鱼, 直接从阿挈胁下穿过, 风驰电掣般逃到了远处,往那纵横相错的花木中一跳, 就消失了踪影。 他的速度实在是匪夷所思的快, 明明修为只是开府境, 却不知为何, 连阿挈都无法困住他。 望着那犹自在晃动的花木,梦司谣微微出神。 阿挈带着他往回走, 再度解释道:“抱歉,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绝机道只有师尊、我, 以及锦南锦西两位师弟。因为陈年旧疴, 师尊常常需要闭关,而我又不时外出, 所以对师弟们疏于管教。刚才那个孩子叫锦南,他本性不坏,就是调皮起来不知轻重……” 听着再三诚恳的道歉,梦司谣连忙抬手止住阿挈的话语,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我也欠了你的恩情不是吗?” 其实他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或许他很快就要去斩道天苦修,或是再回云腾大陆。只要这段时间内所谓的师弟别来主动招惹,他完全能够把他们当成空气。 阿挈抿直双唇,没再说话,将梦司谣带到了休憩的洞府前,交给他一块禁制令简。 “我师尊还在闭关,以后有机会再带你见他吧。赶了这些天的路,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嗯。” 等到梦司谣进入洞府之中,激活隔绝禁制,阿挈才转身离去。 洞府整洁干净,壁上镶嵌着不少映月珠,柔和的莹芒将黑暗尽数驱散。 一道屏风隔开内外,摆着桌椅软床,还有一眼鲜活的灵泉,正源源不断吐出灵气,充盈整个洞府。 梦司谣对这里的环境很满意,在软床上饱饱的养足了精神,便坐到灵泉边开始修炼。 * 连续修炼了七日,梦司谣才走出洞府。 对此处不熟悉,他只能按着先前记下的路线行走,到了药园想要寻找阿挈。 可惜并没有让他碰到熟悉的白色身影,反而是撞上了锦南。 下意识的,梦司谣取出骨刃持在手中,急速往后退去。 面前的少年双瞳清澈,鼻梁英挺,下颌尖瘦,尽管骨龄尚幼,五官模子却隐现出尘清隽。他穿着一条白底绛红纹衣衫,肩上背着药篓,望着梦司谣一脸惊讶。 “你是……” 嗓音同样清越,但却像是柔和春风,让人闻之亲切,难以生出恶感。 梦司谣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法宝。 那少年的瞳眸都是黑色的,并不是那个锦南,一黑一蓝,而且这气质实在是相差甚远,应当是阿挈的另外一个师弟了。 “你是师兄带回来的朋友吧?”锦西说着,脸上浮起满含歉意的微笑,甚至俯身向梦司谣行了一礼,“我听师兄说了那天的事情,对不起,我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这么多天过去,梦司谣已经不大记得那次不愉快了,“没关系,都是先前的事了。” 锦西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继续说道:“先前我哥哥为了表达歉意,特地去摘了许多芽珠果,晚些时候我们兄弟俩一起送去。” 听到‘芽珠果’三个字,梦司谣愣了下,还是拒绝,“不用了。” 望了望左右,他并不打算与锦西多做纠缠,准备离开。 “你是在找我师兄吗?”锦西紧赶几步,追了上来。 梦司谣点头,“嗯,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锦西笑答:“师兄最近正在授课,传授几位修士铭纹术法,我带你去找他。” * 护岛的溪流曲折蜿蜒,源头却是岛西侧的一处瀑布。 ‘哗啦啦’的水声不断作响,梦司谣跟着锦西飞过碎石滩,走入瀑布旁边的花树林间,隐约可见一幢高大的木屋矗立其间,散发出修士的灵力气息。 “师兄就在此处,道友请便,我还要去打扫药园。”锦西将梦司谣送到木屋门口,彬彬有礼的转身离开。 听着木屋中传出的热闹声响,梦司谣犹豫片刻,推开半掩的屋门走了进去。 里面有五个修士,骨龄不一,灵力不同,修为有金丹境也有开府境,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灵力,属性阴寒,扑面生凛。 他们的容貌尽皆出挑,不知是不是因着灵力属性的作用,自带了一些柔弱女气。他们身姿慵懒,倚靠在各自的小桌前,一边握着刻刀在石板上铭纹,一边谈笑风生,快活至极。 见到梦司谣进来,这些人顿时就住了嘴,一个个看了过来。 当看清楚梦司谣后,他们瞠目结舌,眼神意味莫名。 “又来了一个阴体,呵呵……” “他长得比我们都好看,好气哦。” …… 嗡嗡议论声里,有一道声音掷地有声:“你是何人?怎敢擅闯仙君大人的授课场所?” 五人中有个为首者,穿着一袭绛红衣衫,耳上挂了一串晶石削成的小环,举手投足风采翩然。 他站起身靠梦司谣靠近,带着探究的眼神向他身上瞥了几眼,随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些细砂。 “不知道友能否运起灵力,让在下检测一下灵力属性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末事情太多,来不及写,明天更新恢复正常。 第67章 浮云 面前的一众修士都在使用灵力铭纹, 梦司谣当然感觉得到他们的体质偏阴。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们会聚集在此处,梦司谣也并没有打算过多探究, 向左右看了看, 并没有发现阿挈的身影,他便转身离开, 完全把面前的人当成了空气。 当众之下被拂了面子, 为首者蹙起眉头, 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见梦司谣离开, 也追了出去。 “喂!” 话音才落, 为首者登时踏前一步, 手捻法决, 在空中凝结出一道青红相间的灵力手掌,抓向了前方的梦司谣。 既然不肯乖乖测试, 那就逼他出手! 察觉到身后的灵力波动, 梦司谣迅捷转身, 毫不留情轰出一拳, 与那袭来的灵力手掌撞在了一起。 ‘呼——’ 余波爆开,狂风骤起, 卷刮过周围的花树,扬起漫天残花。 连连退后间,为首者面色惨白,明明都是金丹境的修士,为什么只交手了一招, 他就完全落败? 但他很快就愣在了原地,再也无暇思及此事。 ——因为抛出的阴阳砂触碰到梦司谣的魔灵力,答案已然显现。 木屋中听到动静的其他修士走到门口,望着地面上变色的砂石惊讶不已,有人忍不住喊道:“这么深的青……是纯阴天体?!” 梦司谣眼神冰冷,没有说一句话就掉头离开。 “等一下!”为首者修士不肯放过梦司谣,忍住身体的伤痛继续追来。 梦司谣霎时顿住身形,转过来给了他一个警告的手势,“再追,我会杀你。” 那修士有些发憷,眼神闪躲着放轻了脚步,但仍然不放弃的说:“我可以不追,但是你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梦司谣理也不理,继续前行。 “你——”那修士实在忍不下胸口的憋闷,再度开口,“请你记好一件事,就算你是最独特的纯阴天体,也不能觊觎仙君大人!仙君大人是对阴体修士照顾有加,但他是我们大家的!” 梦司谣步伐一停,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冷笑道:“你有病,他是他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 “别想把话岔开,有种的就用命劫起誓,你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仙君大人!” 那修士实在有些咄咄逼人,梦司谣一下子攥紧了拳。 “沿悦!”花树林侧面的小径中出现一道身影,喝住了他,“能来到绝机道的都是仙君大人的朋友,注意分寸,这不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 木屋门口的修士纷纷向他呼喊:“春羽,你来啦!” “嗯,收到仙君大人归来的消息,我正巧有些问题要讨教,便过来了。” 身影踏出小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毁了半张脸的蓝衣修士,他说话的时候,完好无损的半张脸牵动另外一边的密集疤痕扭曲蠕动,显得颇为可怖。 明明是一个眉眼英俊的人,不知道遭遇过什么,竟然成了这幅样子。 梦司谣一眼就看出,他那被毁去的半边脸庞依然残留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应当是被一种很强的毒液损伤,至少他的修为还不能够将毒素完全驱除。 春羽察觉到梦司谣的目光,友善的笑起来:“传说中的纯阴天体,你好,我是玄阴玉体。” 玄阴玉体……虽然比不上纯阴天体,但同样是一种炉鼎体质。 梦司谣突然有些悲伤,不禁多看了那名为春羽的修士几眼。 春羽走近了几步,说道:“刚才沿悦说话过分了些,我代他向你道歉。仙君大人救过我们,我们都很尊重他喜欢他,所以才会有了刚刚的误会。” “哼!”沿悦冷笑连连,“春羽,他可是天赐的炉鼎体质,比你还强,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学你的逆转大法,掠夺其他修士的修为,甚至去掠夺仙君大人的!毕竟,他长得……” 怨恨的瞪了梦司谣一眼,沿悦闭上嘴,不肯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 逆转大法? 梦司谣打量了春羽几眼,发觉后者修为气息的确强盛,不禁目光含了几分探究。 春羽耸了耸肩膀,极为平静道:“那又如何,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就算这个纯阴天体愿意成为仙君大人的炉鼎,仙君大人也愿意跟他同练双修大法,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你有什么好愤愤不平?” “春羽!”沿悦怪叫起来,气呼呼地直跺脚。 其他修士听得这话,也有些不满,“春羽,大家都早已约好了不去觊觎仙君大人,突然来了个纯阴天体,还不愿意用命劫起誓,大家怎么安心?” 春羽对他们的话满不在意,反倒是向梦司谣说道:“不用理会他们,你想学逆转大法吗?我可以教你的。” 梦司谣踟蹰片刻,看了看那群阴体修士,还有面前的春羽,最后开口询问:“那到底是什么术法?” 花瓣随风离开花萼,落在春羽的发间,他伸手撩在掌心用力碾碎,眉宇间显出一抹阴邪。 “世间有很多修士,都想把你我当成炉鼎,供他们增强修为,但他们不会想到,炉鼎也能够反过来将他们的修为夺取。” “逆转大法,是我偶然得到的术法,可以在双修之时反夺其他修士的灵力供给自己。我这一身金丹境后期的修为,都是从其他修士身上夺取。他们想占我的便宜,总也要付出代价。” “你想学吗?我教给你,咱们一起出去抢夺那些渣滓的修为,岂不快哉!” 加重的尾调随风散开,就像是重锤击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说完这些话,春羽握紧拳头,收敛起眉宇间的阴邪,再度恢复成先前的平静模样,只是期待的望向了梦司谣。 其他修士靠在一起,脸色不住发黑,有跟春羽认识较久的人郁闷道:“春羽,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你从来没有说过要教我逆转大法,为什么一见到这个纯阴天体,你就对他这么好?难道是纯阴天体,就特殊吗?” 春羽点头,“的确特殊,他是千古罕见的纯阴天体,比我还要招人眼红。你们虽然都是阴体,但也可以选择不做其他修士的炉鼎,不是吗?” 那些修士立时哑口无言。 春羽又把脸转向了梦司谣,再度问道:“我的提议如何,道友?” “并不如何。” 梦司谣挺直了脊背,嗓音冷然:“就算是炉鼎体质又怎么样?什么双修大法、逆转大法,都不是我寻求的正道。炉鼎体质是上天赐予,我无法选择,但我会靠自己的力量变强。” 春羽缓缓摇头,嗤笑道:“你想的太简单了,真以为修炼是那么轻松的事情?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靠逆转大法有什么不好?采补灵力,事半功倍!” 梦司谣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再度睁眼,口气坚决难以动摇:“你选择这个方法,我不会说你做错。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什么比靠自己修炼变强更重要。至于我……” “我永远都不会委身于其他人,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可能!” 梦司谣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任谁听了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决绝。 花朵飘飞,枝叶轻摇,不知何时,一道白色身影伫立许久。 “仙君大人!”那群阴体修士惊呼一声,立刻将所有的不快情绪抛却一旁,欢喜犹如燕雀般向着远处的阿挈奔了过去。 他们匆匆掠过,带起一阵香风,直灌进梦司谣的衣衫里。 阿挈站在树下,没有动。 金红狐眼依然弯起,宛如微笑,穿过那些阴体修士,直直盯着那道瘦削的背影。 空气中的花香都像是凝结了,那些阴体修士还没能奔到阿挈的面前,就被一道无形力量阻隔,狠狠得摔在了地上。 “哎呀!” 呼喊响起一片,那些修士楚楚可怜的望着前方的白色身影,期盼得到一星半点的垂怜。 然而阿挈只是抿直了双唇,站在花树下,恍如未觉。 花朵飘转落在他的肩头,他无心拂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春羽往后退了一步,倚上一棵树,饶有兴致的打量起面前的场景。 梦司谣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灼热视线,胸口的憋闷越来越强烈,最后他实在是不想再待在这里,转过身体没看其他人一眼,直接踏空而起。 却没想到一道白色身影更快的飞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颀长高挑的身材投下阴影,将天光遮掩住,梦司谣听到他压抑的声音,承载了深沉的暗涌。 “去哪儿?不是来找我吗?” 梦司谣心口一颤,转过了脸颊,不发一言。 周围空气沉寂下来,阿挈的嘴角扬起,似乎带了一点自嘲的味道,“同样没有什么想问我……都不在意,是吗?” 梦司谣只是迟疑片刻,冰冷的双眸便看了过去。 “没错,不在意,一切都是浮云。” 第68章 虚体 梦司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可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了。同样的, 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阿挈会突然那样发问, 这实在与往常大相径庭。 思绪纠缠成一团,梦司谣僵在空中, 愣愣看着面前的人, 一时间忘记动身。 阿挈站在那里, 束起的墨发跟着残花一起被风吹乱,拂过冥狐面具, 将稍显发白的双唇掩盖。 仅仅只是片刻的时光, 他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再度恢复成往常的冷静自若。 “走吧, 我教你铭纹术。” 梦司谣犹豫着没有动。 “早一日学会,你也能早一日离开。” 清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梦司谣转回目光, 却发现阿挈已经降落了身形。 下面的所有修士并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 只知道他们闹得不愉快。那几个阴体修士兴奋极了, 叽叽喳喳的围过去,却没想到阿挈就跟一阵风似得从他们中间穿过, 往木屋里去了。 “有意思。”春羽抬头看向空中的另外一道身影,伸出手指抹了抹自己的唇。等到梦司谣也降落身形,带着略显疲惫的面色走向木屋,他才迎了过去,“道友, 一起进去吧。” * 这一回的木屋中安静了许多,在阿挈通身的冰冷气息压迫下,那些阴体修士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在看到梦司谣拿着刻刀,根本刻不出一枚符文的时候,暗自掩嘴偷笑。 最基本的铭纹方法,阿挈已经仔细讲解过。但梦司谣直到真正拿起刻刀,才明白这铭纹术到底有多难。 摆在面前桌上的只是一份最为低级的符文范本,上面一个个符文笔画稀少,并不复杂,可以说只要看一眼,就能在识海中描绘出大概的模样。 但梦司谣运起魔灵力,握住刻刀,刀尖距离石板不过毫厘,就是无法刻出一分。恍如是有一道无形力量在阻隔他,不让他铭出符文。 梦司谣骨子里有极强的好胜心,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嘲笑,可决不允许自己如此无能。 努力定下心再度尝试了几次,手中刻刀禁不住他指尖的力道,‘咔’一声直接被徒手拗断了。 梦司谣乱了呼吸,望着掌心断成两截的刻刀,已是满头急汗。 “哈哈,亏他还是纯阴天体呢,除了体质特殊、长得妖媚,其他也没什么特别嘛!” “光是铭纹术这一块,咱们就比他强多啦!” “哼,活该,咱们找个机会,用铭纹术好好气气他!” …… 那些阴体修士也不铭纹,在看到梦司谣失败之后,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阴阳怪调得不断讽刺。 春羽从阿挈那里讨教完铭纹术的问题,走回座位的时候偏头看了几眼,挑起眉头,道:“你的识海不够强,所以目前无法铭纹。” 梦司谣沉沉吐气,转过脸问他:“那我该怎么办?” “呃……” 见少年脸上薄汗晶莹,春羽眸光迷离了几息,还未来得及答话,一道白色身影便到了两人面前。 梦司谣一阵慌乱,立即将折断的刻刀,还有光溜溜的石板收起,低下头窘迫极了。 “来增强识海。” 简单的说完这一句,阿挈转身脚步不停的出了木屋。 锐利的刀口抵上指尖的嫩肉,梦司谣感觉到疼痛才回神。他犹豫片刻,在一众阴体修士愤愤的目光里起身跟上。 * 绝机道中有许多密室,全部都被掩盖在了重重阵法背后,还需使用特制的令简打开,并非轻易能够进入。 阿挈带梦司谣进入的是其中一间,由通体铭着符文的灰色石砖构成,不过是寻常居室大小。 密室中心垒砌着一座半人高的三角小塔,小塔最顶端竖有一根深黑色的梭状物,黯淡无光,如同死物。 梦司谣打量了那枚梭状物几眼,隐约从中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沧桑气息,如果所料不差,这件东西经历的岁月应当极其久远。 阿挈站到小塔侧面,抬手将一缕仙灵力弹出,那梭状物瞬间亮起,宛如被激活了一般,开始在小塔的顶端慢慢晃动起来。 “这是时轮梭,凝神其上熬忍痛楚,可以锻炼识海力量。” 面前的梭状物晃动到一定程度便稳定下来,梦司谣凝神观察了片刻,隐约看到上面似乎有无数细小的鳞片,以一种极难察觉的速度在舒展与闭合,不断循环,在空气中激发出一道道轻微的波纹。 这东西真的可以增强识海吗? 梦司谣没有浪费时间,走到小塔前方盘腿坐下,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时轮梭上。 目光紧紧盯着那些舒展与闭合的鳞片,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减缓到极限。梦司谣甚至能看到阿挈的白色衣衫一角,被时轮梭发出的波纹吹起,又静止在了半空。 咚!咚! 心跳声在耳畔放大数倍,眼前的所有仿佛都随着呼吸而消失,黑暗吞噬了一切。 这里没有丝毫光亮,梦司谣甚至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想要发出呼喊,但喉咙却根本吐不出任何的音节。 黑暗生出了未知的恐惧,他僵在原地,根本不敢移动一寸。 ‘滋滋滋——’好似油锅炸响,有啸叫声越靠越近,眨眼便至身前。 梦司谣下意识的奔逃,他认不出方向,也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只能向前、向前。他想要使用魔灵力,却无法调起一丝,丹田是空的。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真身还在时轮梭之外,处于这个黑暗空间中的不过是识海力量凝结出来的虚体。 “回去,攻击。” 熟悉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含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梦司谣瞬间觉得有了底气。他脚步一停,身形一转,也顾不上无法使用魔灵力,用最为简单的徒手攻击,向着那些跗骨之蛆一般的啸叫声打了过去。 巨大的力道反弹而来,梦司谣只觉得自己被撞翻出去,在黑暗中飘飘荡荡,不知道摔到了哪里。 很疼,钻心刺骨一般。 还没等他好好的休憩恢复,那些啸叫声又黏了过来。 梦司谣强撑着站起,再度攻击。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攻击了多少次,被撞翻出去多少次,梦司谣都已经麻木了。 直到他作出了无数次同样的攻击后,终于,他抓住了一样东西。 很软,轻若无物,但很明显,就是那些发出啸叫声的东西。 梦司谣饱受它的苦楚,双手发力狠狠一撕,直接将那东西撕成了碎片。 ‘咔——’ 周围的黑暗立时破了一块,有灰蒙蒙的白光发出,照亮了梦司谣的半只手掌。 ——手是透明的,果然是虚体。 梦司谣愣了片刻,知道自己做对了,便不再迟疑,将那些涌过来的啸叫声全部都撕成碎片。 黑暗不断崩裂,白光越来越多,直到最后一块黑暗消失,眼前场景陡然变化,梦司谣身形一坠,再度掉入了黑暗里。 尖锐的啸叫声再度袭来,这里的东西似乎是比上一层强了不少。 梦司谣有了经验,自然不会再害怕。 * 阿挈半蹲在梦司谣的身前,望着他苍白面容上密布的汗水,想要帮他擦去,却又在即将触碰的最后时刻收回了手。 沉吟半晌,见梦司谣情况稳定下来,阿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些丹药放在他旁边,起身走出了密室。 木屋之中吵闹不休,是那些阴体修士产生了诸多猜测,最后因为言语不和,争吵了起来。 春羽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方,饶有兴致地听他们互相贬损,一边轻声哼着小调,手中刻刀铭纹不停。 渐渐的,争吵声停了下来,木屋再度恢复了寂静。 阿挈走进来,站在那些修士的面前,沉默的看着他们。 这无疑是最折磨人的。 尽管那面具上的金红狐眼还是微笑的样子,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 春羽停下了手中的刻刀,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望向了前方的白色身影。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们授课,从今往后,你们再无资格踏入绝机道。若是在外有缘相遇,与铭纹术法相关的疑惑,可以继续询问于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尽数传授。” 阿挈才说出第一句话,下面就炸开了锅,那些面貌阴柔的修士哭倒在桌子上,梨花带雨,可怜至极。 阿挈没有看他们,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面色淡然的春羽,点了点头。 ——这是允许他继续来绝机道。 春羽侧过半张丑陋的脸颊,回了一个美好的笑容。 见阿挈转身要走,沿悦红着眼眶站起来,厉声质问道:“仙君大人,您这是在报复我们吗?就因为我们刚才没有好好与那个纯阴天体相处,所以您……” 其他阴体修士也抬起头来,目光愤愤。 两道目光瞬间扫来,寒意刺骨,吓得那个沿悦青了脸色。 阿挈侧过身子,微抬下颚,冷声道:“没错。” 一片哗然声中,他头也不回的踏空离去。 “啊啊啊——” 连连咒骂不绝于耳,那些阴体修士把怒气全都发泄到桌椅上,将整个木屋弄得一片狼藉。 “干!都给我住手!”春羽终是忍不住了,重重将刻刀拍在桌子上,掌间爆发金丹境后期的修为,将那些修士震在了原地。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阴测测的扫视全场,半张烂脸扭曲着不断蠕动,看得人毛骨悚然。 “你们在骂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骂仙君大人?!” “他不计回报救下咱们,还教咱们铭纹术法,可有半分藏私?但你们看看自己呢?!” “不好好学也就罢了,成天脑子里想些污秽之事,把仙君大人的善意看做理所当然,稍有不称意的地方就吵闹不休,一个个算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成绝机道的主人了?!” “他不欠你们!” 第69章 心苦 小塔面前, 梦司谣缓缓睁开了眼睛。 竖在小塔顶端的时轮梭暗了光泽,再度恢复成先前的死寂模样。 此时距离梦司谣进入密室增强识海, 已经过了半月有余。识海的增强达到了瓶颈, 时轮梭自行将他的识海力量推了出来。 顾不上查看自己的状况,梦司谣从乾坤袋中取出了符文范本与石板。他仔细牢记下第一枚符文的笔画, 将石板放在地上, 俯低了身体。 试试吧, 他现在的识海已经增强不少,应该能够铭纹了。 手中的刻刀依然是先前断裂的那把, 梦司谣深呼吸一口气, 将刻刀的钝口抵在石板表面, 掌心爆发魔灵力, 缓缓地开始铭纹。 当钝口真正触碰上石板,先前的淤塞阻力不复存在。梦司谣顺利刻出第一笔的时候, 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腔了, 他屏住呼吸, 一口气将剩下的笔画铭了出来。 成功了, 第一枚符文! 指尖颤抖着碰了碰那个灌注了无限期望的神秘符文,梦司谣并未欣喜太久, 捧起范本认真研习,迫不及待得把剩下的符文全部都铭了出来…… ‘嗒。’ 彻底报废的刻刀被扔在一旁,梦司谣盯着面前的石板,魔灵力从指尖泛起,点入了石板上的符文。 符文一枚枚被依次激活, 淡金色的光芒交错汇聚,将他的面容映照的有些朦胧。 尽管这只是低级的符文,蕴含的威势也很弱小,但是他真正靠自己力量铭出来的,与往常见过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喉结滚了滚,梦司谣抚触着石板,眼眶有些红了。 * 走出密室,梦司谣正自思量该怎么通过外面的阵法,却发现有人在等他。 穿着白底绛红纹衣衫的少年坐在密室外面的通道口,掌心之中白色仙灵力闪烁,包裹着一颗丹药不断炼制。 见梦司谣出来,他抬起眼眸微微一笑:“出关了?” 明明没有火光,梦司谣还是感受到了炽热的温度,扭曲的空气中丝丝热气蒸腾,甚至灼得他外露的肌肤有些刺痛。 少年瞳眸隐现几丝墨红,与先前见过的情况大相径庭,梦司谣辨不清此人到底是谁,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是锦西,不是锦南。” 见梦司谣防备,锦西连忙开口解释:“是师兄派我来此等你,闲来无事我便在这里炼制丹药,不巧你正好出关了,还请稍待片刻。” 梦司谣观察着他的言行举止,确认他是锦西之后才点了点头,“请便。” 锦西不再多言,开始全神贯注的炼制丹药。而梦司谣静静站在通道中,将目光投向了更远更深处的密室。 虽然不知道那些密室中有什么,但看密室外墙镂刻的符文,流转的莹芒,就知道其内必有乾坤。 会不会是放置着与时轮梭同等级的宝物?又或是什么高级的铭书? 绝机道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 尽管满心疑惑,梦司谣却也没有过多思考,因为他很快就被锦西吸引住了心神。 那颗丹药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疗伤丸,原本不规则的形态在无形心火的炙烤下变成了浑圆,斑驳的表面也渐渐变得光滑。 一切都与寻常修士炼制丹药的情况一样,唯一不同的—— 锦西炼制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那颗丹药已然成型。 “你……”梦司谣打量他一眼,“这颗丹药你炼了多久?” 锦西将丹药收好,拍打着衣衫站了起来,浅笑道:“你清醒的时候我开始提炼药材,到刚刚凝丹成型。” 梦司谣禁不住缩了缩瞳孔。 竟然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要知道先前在密室中铭纹,并未花费太久的时间。寻常修士炼刚才那种疗伤丸,没有半日是根本无法完成的。 锦西的炼药天赋实在是强,而且似乎……心火占了很大的关系…… 见梦司谣若有所思,锦西眨了眨眼睛,再度转为黑色的双眸闪烁着看穿人心的光芒,“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炼丹这么快?” “嗯。” “天赋,我的族人都是如此。”锦西脸上闪过一丝苦涩,语气淡淡:“……我哥哥除外。” 梦司谣想要再问一些有关炼药的事情,但锦西却抢先一步往外走去,“好了,我带你离开阵法。” “你要带我去哪儿?”梦司谣脚步放缓,跟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锦西侧过脸,“虽然师兄没吩咐,但你若是愿意见他,我可以带你过去。若不愿意,那我就按师兄的吩咐带你去铭书阁。那里有上万卷铭书,都是师兄从三洲五山收集而来,你可以慢慢学里面的符文。” 见梦司谣不说话,锦西又开口道:“当然,师兄也说了,若是你一出关就打算离开,那我也不能阻拦。” 他说完,便停下脚步等待回复。 愿意、不愿意。 梦司谣敏锐地捕捉到了锦西所用的字眼,显然后者察觉到了什么。 望着眼前那双澄澈的黑眸,梦司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选择。他望向不远处的迷雾,思绪飘飞,脑海中又出现了那道白色身影。 锦西也没催促,只是负手而立,似笑非笑。 “带我去铭书阁吧。”梦司谣语速极快,情不自禁将手背到身后攥紧,“请你代我向你师兄道谢,谢他帮我增强识海。” 锦西蹙起眉头,似有不解,“嗯,我会转达。” * 悠扬的水声叮咚作响,穿过不断轮转的水车,徜徉在这一片幽秘空间之中。 溪流边的青色巨石上,坐了一白一灰两道身影。 “瞧瞧,我一听说你回来了,立即就带着新酿的美酒来见你,够意思吧?” 灰衣修士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精致的酒盏,倒了一杯递到阿挈的面前,“我知道你不爱喝酒,但你必须帮我试试味道,我冥思苦想了多日,真不知道这新酒该取什么名字好。” 阿挈也没推辞,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愣了片刻,在灰衣修士没有反应过来时候,直接将他手中的玉壶一把抢了过去。 “哎,你也不小心些!” 玉壶被抢,几滴酒液从壶口溅射到了灰衣修士崭新的衣衫上。后者紧张不已,连忙俯下身子从溪流中捞了一把清水,将被染脏的地方涤净。 阿挈并不管他,仰头将玉壶中的酒液饮下。 灰衣修士刚用仙灵力将衣衫震干,一抬头见到面前景象,惊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你、你还是风烟么?修炼得走火入魔了?你不是不爱喝酒吗?” 玉壶被甩开,骨碌碌翻倒在青石边缘,残余的酒液沿着瓶口滴下,尽数落入溪流之中。 阿挈仰躺下来,将手枕在脑后,望着朗朗晴空,一言不发。 感受到他身上传出的冰冷气息,灰衣修士毫不惧怕,拿手去推他,“喂,你别忙着装高傲,先告诉我,春羽还在不在绝机道?” 问了几遍,阿挈都不回答,灰衣修士就有些生气,“奶奶的,你小子这就不够意思了,我请你喝酒,你却连这点消息都不肯透露给我,说,是不是看上我家春羽了?!” 阿挈翻了个身子,背了过去。 灰衣修士的怒气立马就消散无踪,他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将脑袋探到阿挈面前,仔细的盯着那枚冥狐面具,来回打量。 “不对,真的不对……” “你是假的吧?风烟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两年不见,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实在得不到回应,灰衣修士索然无味,“奶奶的,天波渺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了!好,我不生气,但我再提醒你一次,其他阴体修士你都可以碰,就是不可以碰春羽,他是我的人!” 一边说着,灰衣修士跳下了青石,“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在绝机道里找,我知道春羽还没走,你休想帮他骗我。” “我也是傻子,跟个‘哑巴’说这么多干什么……啊呸,我才不是傻子,你风烟才是。”灰衣修士絮絮叨叨着往前走,却听到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沉沉嗓音:“还有酒么?” ‘咔啦——’ 灰衣修士一把拗断了身侧的花枝,“你……风烟,你出了什么事情吗?” 依然没有回应。 灰衣修士深深吸气,转身跃上青石,一把将阿挈拉了起来,“是兄弟就告诉我啊!” “也没什么大事。”阿挈终于说话了,拂开他的手,自己坐直身体,缓缓道:“就是第一次觉得,不被人在意……竟然会不痛快。” 灰衣修士的手僵在半空,下一刻,他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揶揄笑意,手握成拳,他重重砸了一下阿挈的胸膛,大笑道:“你也有今天!” “哼,看你往日威风的,天波渺最年轻的魂师是吧,铭纹师榜排行第一是吧?走到哪里,只要一亮身份,谁不对你另眼相待?你竟然会沦落到不被人在意的一天,是哪位道友这么有魄力?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是一个……”阿挈想了想,语气认真的回答:“很特别、很好的孩……修士。” 灰衣修士整张脸都笑得扭曲了,“啧啧啧,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原来也是为情所伤?” “不要胡说。”阿挈冷了声音:“我与他关系纯粹,‘情’这个字不会出现。变强,才是我与他共同追寻的道。” “信你才怪,刚才还问我要酒呢!”灰衣修士不以为然,站起身体居高临下的望着阿挈,愤愤道:“你现在知道春羽不理我的时候,我这心有多苦了吧?好了,现在大家同是可怜人,你快告诉我,春羽在哪里?” 阿挈抿直双唇,摊开了掌心。 灰衣修士不住皱眉,从乾坤袋里又取出几只玉壶,“拿去拿去!” “铭书阁。”接了玉壶,阿挈便转过背去,不再看他。 灰衣修士猛地一拍手掌,咧嘴大笑着跳下青石。 “春羽,宝贝儿,你的九明哥哥来了!” 第70章 阁楼 铭书阁, 位于绝机道中心地带,坐北朝南, 通体由碧情海中的雪树树枝经过特殊炼制后搭建而成, 纯□□巧,轻灵牢固, 非空明境强者难以摧毁。 梦司谣站在阁楼前方, 抬头仰望其高度, 却无法以肉眼估量清楚。 阁楼大门敞开,只垂荡着鲛纱以作遮挡, 隐约可见其后的朦胧物形。 锦西走到门边, 抬手掀起纱帘, 转头说道:“进来吧。” 梦司谣跟着进入阁楼之中, 顿时一股凉意萦绕周身,地面上铺着大块的水玉晶砖, 光洁无尘, 甚至能清晰的倒映出人影。 大厅极宽极高, 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分为数层, 而是仅有一层。 四方墙体只有南北两面是实心的,而东西两侧开了许多大窗, 蒙着轻薄的鲛纱,天光从外面透进来,将整个铭书阁内部照得一片明亮。 大厅之中按列摆着高大的书架,同样由雪树树枝制成,分门别类放置了一册册米黄色的卷轴。 标有类别的字牌挂在书架侧面, 分别为:攻、防、衍、幻、隐、乱…… 梦司谣只对‘攻、防’二类有些熟悉,对其他没有任何了解。 他大致点数了一下,书架有近五百余道,放置其上的卷轴应有数千余册,但很明显,这并不是所有的铭书。 继续穿行,走过鳞次栉比的书架,眼前豁然开朗。 在距离书架两丈远的地方,阁楼北墙巍然耸立,一眼望去不见顶端。 整面墙体内嵌了密密麻麻的卷轴,粗略一看,远超万数。 靠近墙根的地方横镶了巨大字牌,同样是先前那些类别,标示了从木牌往上而去的卷轴,都是归属于该种类的铭书。 汹涌热意涌上梦司谣的心头,他忍不住踏前几步,走到了那些铭书面前,轻声问:“我能看看么?” 锦西点头,“当然,这里的铭书都可以看。” 梦司谣随意取了一册卷轴缓缓展开,立时大片黑色的符文便呈现在了眼前。 这些符文并非用灵力铭出,只是用了一种特殊的墨汁书写而就。符文笔画刚劲有力,虽然没有蕴含任何威势,但仍然能显现出书写之人下笔时候的专注与用心。 恭谨地放回手中卷轴,梦司谣又取了第二册展开,视线所及之处,每一枚符文都被一丝不苟的写下,根本让人无法挑出分毫懈怠。 见梦司谣望着手中的铭书愣愣出神,锦西走近了一些,似是在感叹:“这里的铭书都是范本,由师兄亲手写成。耗时三百六十五天,日夜不辍。” “……” 梦司谣的眼神闪了闪,再度抬头望向这北墙上一整面的铭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能把上万卷铭书写成,他的天赋够强。” 锦西淡笑道:“师兄也很勤奋。外界只道他铭纹术高超,却不知他付出了多少辛劳。这些铭书上的符文,师兄最初也不解其意,不过是凭着一股执拗气,熬忍识海的痛楚,边学边写的。” 识海痛楚…… 梦司谣摩挲着手中的卷轴,没有说话。 锦西见他若有所思,也不打算继续烦扰他,便最后嘱咐了一句:“能来到此处的,都是绝机道的朋友,如果你遇上了其他修士,不用紧张。” 大门口的纱帘落下,锦西披着灿烂的阳光离去了。 梦司谣将手中的第二册铭书放好,飞身而起,踏空站到了高处。 北墙顶端的铭书被一层朦胧的金光笼罩着,隐隐散发出些许灵力威势。 梦司谣明白,这是其中书写的符文等级较高,尽管是由特殊的墨汁写下,但形成一整篇的时候,还是拥有了威势。 可以想象,若是其中的符文伴随着灵力铭出,定然会爆发出浩瀚的力量。 卷轴崭新,显然很少有人来动用,梦司谣伸出手去,指尖还被那层朦胧的金光激了一下,这才取出了一侧卷轴。 卷轴入手,刚一展开,他还没能看清里面的符文,顿时那大片的黑色扭曲起来,形成无形力量,直击他的识海。 梦司谣脸色一白,立时遭受攻击,身形不稳得从上空栽倒下来。但他还记得阿挈写下的铭书,紧紧将那册卷轴抱在了怀里。 “小心!” 铭书阁的角落里响起低低的惊呼,一道魔灵力激射而出,携卷着梦司谣安然无恙的落在了地面上。 微风袭来,有人来到梦司谣身侧,说话声中带了揶揄:“你的胆子倒挺大,上面的铭书都是高等的,就算是铭纹师榜榜上有名之人也会遭受攻击,你这么个初入门的小家伙,竟然也敢一看?” 梦司谣从乾坤袋中摸出丹药服下,调息片刻后好受了一些,这才睁开眼睛望向了面前的人,“春羽,你怎么在这里?” 春羽撇撇嘴:“我早就在这里了,咱们阴体本来就能隐匿气息,再加上你忙着跟锦西那小子谈论仙君大人,自然不会注意到我。” 梦司谣垂下眸光,举起了手中卷轴,岔开话题道:“你也不用笑我,我不信你没看过高等的铭书。” 一听这话,春羽那半面完好的脸便浮起绯红色彩,他愣了片刻,突地笑起来:“你说的没错,我当初也看过。” 他将手伸到前方,与梦司谣的手掌握在一处,将后者从地上拉了起来,“还没恭喜你,识海达到上清境界。” “上清境界?那是什么?” 见梦司谣不解,春羽扬了扬眉,无奈道:“其实这种问题不应该是我来回答,不过我明白,你也不会去问仙君大人。” 春羽抬了抬头,用魔灵力携卷着梦司谣踏空而起,将那册铭书好好放回。后又飞到了东侧一处窗户口,找了宽大的窗沿作为落脚处,两人倚着轻薄的鲛纱躺坐了下来。 “在天波渺,修士的识海境界粗略分为三类,由弱到强为:上清、玉清、太清。” “达到上清境界,便有机会修习入门符文;若是达到玉清境界,并且铭纹术发已有小成,那该名修士必定能够位列铭纹师榜。像仙君大人,他的识海境界已达玉清大圆满,综合实力在榜上位列第一。” “至于太清境界……那极难达到,千秋万载的时光,天波渺几乎没有达到太清境界的修士,甚至传说中那些洞虚境、空明境的强者都不一定能够拥有。” 春羽笑起来:“但仙君大人不同,外界都说,他极为有希望成为识海达到太清境界的修士,毕竟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或许你听说过魂师,那是对所有识海强大的修士的统称。铭纹师都是魂师,但魂师却不一定是铭纹师。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类称呼存在,那是因为据古籍所载,曾经在天波渺有一些强者,能够单纯依靠识海力量,也可称为魂力,攻击对敌,甚至在同等级的修为下,碾压不是魂师的修士。” 梦司谣有些明白了,这种识海的攻击有些类似于灵力的威压。 撇去功法不提,修为等级高的修士就算不出手,也会对修为等级低的修士造成压迫力,这是丹田中储蓄的灵力造成的,但这种压迫力可以用奇特的功法或者是禁术来抵消。 而识海一旦强大到一定程度,便可凝结出实质性的力量,造成伤害。区别只在于,灵力是从丹田中产生,魂力是从识海中产生。 春羽感慨道:“这些强者无一例外,全部都拥有太清境界的识海。后人未表尊崇,便统称他们为魂师。” 梦司谣了然,直到此时,他才算是真正明白魂师与铭纹师的差别。 “呵呵。”春羽扯了扯嘴角,神色有些嘲讽,“只可惜现在这个称呼被滥用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魂师,还搞出什么魂师大会,真是可笑。” “幸好有仙君大人出现,在魂师大会上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脸!” 说到此处,春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容狰狞着捶了窗沿一拳,好在搭建阁楼的雪树树枝经过特殊炼制,被他一击之下纹丝不动,没有任何损伤。 梦司谣感觉得出来,他遭遇过与‘魂师’有关的不幸之事。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同为炉鼎体质,尽管相识并不长久,梦司谣却从内心深处觉得与春羽有种特殊的相惜感,这种感觉甚至冲散了以往的防备心。 “会变强的,只要努力,不管是洞虚境还是空明境,我们可以做到!”梦司谣说着,重重的拍了一下春羽的肩膀。 “年轻人尽说大话。”春羽扑哧一笑,借着力道顺势侧靠上窗棂,把毁容的半张脸掩藏到阴影中,“不过说真的,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仙君大人真的很不错,你……” “我去看看那些铭书。” 在他往下继续说之前,梦司谣从窗沿上飞身而起,匆忙往大厅中的书架那儿去了。 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春羽微眯起眼睛,嘀咕了一句:“傻小子。” * 在书架之间徘徊许久,梦司谣打算先行修习‘攻’类的符文,便从第一个书架开始挑选低等的铭书。 正当他挑的专心,大门口的纱帘却突然被一股气流冲开,一道灰色身影闯进了大厅。 梦司谣抬头,却见到不知何时,一个身材高大,眉间生有火焰纹痕的青年修士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是……”那灰衣修士把眼睛瞪得滚圆,眸光中似有惊艳之色闪烁。 他的脸稍稍比常人要长一些,相貌也只普通,但气势十足,俨然是一名予取予夺的上位者,也不知是来自天波渺的哪方势力。 他饶有兴致得打量了梦司谣几眼,长脸上兀的露出一种怪异笑容,“你就是那个……” 梦司谣想到锦西说的话,知道此人没有危险,只是稍稍退后了一些。 灰衣修士没有说完,他很快就把注意力移开了,目光在阁楼大厅内来回扫视,问梦司谣:“道友,你看到我家春羽了吗?” 第71章 喜欢 梦司谣向那灰衣修士看了几眼, 抬手指出一个方向。 正在此时,春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突然降落身形, 朝梦司谣走了过来,“小谣, 有人来了吗?” 灰衣修士忙不迭压低身体, 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支蓝紫色的花朵放在背后, 躲到了书架的另外一侧。 醉人的香气飘散开来,梦司谣闻到了, 春羽自然也闻到了。 “藏九明, 出来。” “哇, 宝贝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娇嫩的花朵从后方探出,直伸到春羽的面前, 那个名为藏九明的修士故作潇洒地斜靠在书架上, 咧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来得还真是快。”春羽神色淡漠, 接过那支鲜花放入了乾坤袋里。 “一听说风烟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也会出现在绝机道,这不赶紧来找你嘛!” 藏九明闪到春羽身前, 一把捧起他的脸颊,神情虔诚的吻下,吻住了那毁容的半面。 “我好想你。” 春羽双手无处可放,指尖轻颤片刻,死死抠紧了藏九明的衣襟。 梦司谣瞥了他们一眼, 避让到另一侧的书架背后。 许是太久没见,藏九明兴奋极了,又抱着春羽晃了一圈才放开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块玉简,“宝贝儿,你要的东西。” 春羽脸色带着可人的潮红,态度却没有半分缓和,眼睛只是盯着那块玉简,冷冷应道:“嗯。” 他接过去,背转身体,仔细阅读其中的信息。 藏九明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春羽收好东西,迫不及待又把人搂到胸前,去啄那粉玉般的唇,“宝贝儿,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可担心死我了!我现在又修炼到金丹境后期了,可以把修为渡给你!” “渡给我?”春羽皱眉,微微后仰避开藏九明的亲吻,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审视片刻后嗤笑起来: “整整五个月,近半年的时间,你才重新修炼回金丹境后期。这么差的天资,怎么够我用?光靠你一个,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金丹境大圆满。” “什么意思?你要去找其他修士?”藏九明沉下脸色,搂紧春羽的手臂加重了力道,“别忘了你上次答应我的,只要我帮你把东西找过来,你就不会再……” 春羽被他搂得不舒服,奋力挣开身子转到一旁,拂手拍了拍衣衫,似乎极为嫌恶刚才的触碰,“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况且,你没有资格管我。” “你!你这样说我很伤心……” “是么?” 春羽满不在意的挑眉,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手掌大小的布料递了过去。 “这是另外一条线索,去查查看。” 藏九明眸光一暗,没有立刻去接,“要我查可以,你先命劫起誓,除我之外,再也不会去找别的修士!” 空气一时间凝滞下来,两人对峙片刻,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春羽先动了,他收回布料,阴鸷的瞪了藏九明一眼,转身就向阁楼外面走。 藏九明在原地站了片刻,见他态度决绝,连忙紧追几步,追了上去,“等等,我帮你查!” 他抓住春羽的手,有些讨好的吻了吻后者的掌心,“我什么时候……不帮你了?” 春羽微抬下颚,一言不发的将布料塞到了藏九明手里。 微风吹动大门口的纱帘,带着草木的香气一起涌入厅中,拂乱了藏九明长发。 藏九明低下头,郑重其事的将布料收进乾坤袋,把春羽抱在了胸前。 “羽儿,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这句话问得让人心碎,梦司谣闻声也抬起头来,正巧看到春羽凑到藏九明的耳畔,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后者的面容扭曲起来,眉间的火焰纹痕陡然亮起,几乎是咆哮一般,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够了!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对你真心一片,你却三番五次的伤我!” “呵呵。”春羽淡淡一笑,若无其事道:“痛苦了,难受了?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堂堂天炼族少主,就这么贱?” 他反手将人推开,不服输的侧过脸,指着那毁容的半面对向藏九明,“别忘了,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 “你……”藏九明就像是被点中了死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争吵声断断续续,落入梦司谣的耳中。原本他不想干涉这二人的事情,可到后来,他们争吵声实在太大,藏九明甚至高喊了一声:“好啊!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要去找别人求操是吧?我先弄死你!” 梦司谣以为他们打了起来,眸光一凛,急忙绕过书架冲去,“春羽?!” 衣衫撕裂的声音在大厅之中是如此清晰,当梦司谣冲到先前二人所在的书架前方时,却看到后方探出白脂似的手臂,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小谣,我、我没事……你先出去……” 春羽的声音有些压抑,似乎在遭受着什么,气息短促带喘。 梦司谣停住脚步,这才看到地面上满是破碎的衣衫,而后方两道身影紧紧贴在一起,缠成了一团。 书架被一股凶猛的力量在推挤着,发出阵阵吱嘎摇曳声,连同一册册卷轴不断颤动,骨碌碌全部滚了下来,散落满地。 有过上一世的经历,梦司谣当然明白他们在做什么,立时捂住嘴,从书架另外一边穿过,奔出了阁楼。 当纱帘落下的那一瞬,身后的低沉吼叫与婉转哀吟挣脱了刻意的束缚,充斥满整个大厅。 梦司谣扶着阁楼外面的古树呕吐,却只能呕出一些酸水。直到呕得全身的力气都没了,他才颓然地瘫倒在石头上,望着头顶摇晃的枝叶愣愣出神。 手指摸上悬挂在颈间的蕴石,魔灵力从指尖涌现,顿时一股媚人的香气散了开来,混入风中消失无踪。 梦司谣闭了闭眼,把识海中那些不堪的记忆抛到脑后,取出自己先前铭纹过的石板,轻轻触摸上面的符文。 * 那两个人在阁楼里折腾了很久,直到夕阳落下,梦司谣才听到大门口传来响动,面色青白的藏九明走了出来。 他的气息萎靡不少,修为已然落到了金丹境中期,但心情似乎很愉悦,见到在树下等待的梦司谣,还笑嘻嘻的过来打招呼,拿出不少好酒放在石头上,“那个,我家春羽还请道友多多照顾了。” 梦司谣撇过头,没有理会地上的玉壶,再次走进了阁楼中。 大厅中飘散着一股靡乱的气味,春羽正半靠着书架,手脚无力地穿着一件新的衣衫。 原本束起的头发似乎是被人抓扯过,乱糟糟全部披散了下来,遮住他那可怖的半张脸颊,也遮住了部分.身体,却根本遮不了肌肤上密布的点点淤红。 他的唇被咬肿了一圈,甚至还出了血,通红的眼角垂着泪珠,像是饱受摧残的雨中花,与先前的傲然风姿大相径庭。 但只有一点不同,他的修为气息,比藏九明来之前,强了那么一些。 梦司谣蹲下来,帮他将衣衫拉好,低着头不忍去看,“为什么要这样?用自己来作交换?” “他走了吗?”春羽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说:“带我去东面,最高的窗户……” * 一坐上宽大的窗沿,春羽便伸出手,将掩在窗棂上的鲛纱揭了开来。梦司谣看着他将脸探出几分,不知是在眺望什么。 落日的余晖打在他的身上,那半张无瑕的脸庞染了霞光,在这一刻,有种如水般的温柔出现在了他的眼眸之中。 顺着他的视线,梦司谣也向阁楼外望去,这才发现,身处此处窗沿,能将绝机道的半座小岛一览无余。 梦司谣看到了藏九明,正巧从阵法中走出。 原来春羽是在看他。 “他是最后一个。”春羽一眨不眨的凝望着那道灰色身影,似乎是在解释,“我遇上他之后,再也没找过别的修士。” “他是好人,唯一一个被我吸走了修为,还对我傻笑,问我要不要再来一次的男人。” 梦司谣听出了这些话语背后深藏的浓浓眷恋,实在讶异,忍不住开口:“你喜欢他?” 春羽闻言僵住,过了半晌,才失魂落魄的点头,“是吧……好像是的……” “我不明白。”看到春羽这副模样,梦司谣觉得内心憋闷极了,伸手扶住他的肩头,“既然如此,先前为什么要那样对他?折磨他也折磨自己,又是何苦?有些话完全可以说清楚,不是吗?” “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见藏九明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春羽转过脸,通红的眼睛直视梦司谣,目光再度恢复了冷然,仿佛刚才的柔情蜜意都是虚假的错觉。 “藏九明是天炼族的少主,背后族人成千上万,注定无法自由选择想要的东西。” “在他之前,我用逆转大法吸取过很多修士的修为,狼藉的名声早已在天波渺传开。所以天炼族在知道他们少主与我在一起后,便对我下了绝杀令。” “只要我在外面被天炼族修士认出,他们必杀我无疑。” 梦司谣瞳眸一缩,忙问道:“那藏九明呢,他没有做什么来阻止吗?” 听到这话,春羽垂下了眼眸,伸手覆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颊。 “他又能怎么做?与天炼族恩断义绝?与我逃走长相厮守?说到底,他身上流着天炼族的血脉,这是怎么都割舍不断的……” “可……” 春羽扯了扯红肿的唇角,勉强一笑,抬起目光看向梦司谣,“天炼族少主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藏九明若是愿意抛弃这个为他带来无数荣光与权力的身份,早就这么做了。可他宁愿在绝机道与我私会,也不愿意回到族中,哪怕反驳他父亲半句。” 梦司谣想到先前藏九明深情款款的样子,有些不敢置信,“可他不像是这种人。” 春羽不说话了,最后向外面望了一眼,将鲛纱蒙回窗棂之上,挡住剩下的落日余晖。 这片狭小的空间顿时变得阴暗,四周安静下来,梦司谣听到春羽轻轻的叹气声。 “对他,我或许有情,但也并非不可斩断。他不可能为我付出所有,我也只把他当成工具,虚情对假意,互相博弈而已。每折磨他一分,他也回敬我一分,如此‘往来’,我对他的心思总有一天会消磨殆尽,到那时候,我还是我,不会再有任何情感上的负累。” 梦司谣握紧了双拳。 下方书架四周的映月珠浮起了莹莹白芒,将大厅再度照亮,成为这昏沉阁楼中,唯一的光。 凝望那光芒片刻,梦司谣才缓缓开口:“我好像,有些理解你的想法。” 春羽愣了一瞬,忽然大笑起来,恍如很是欣喜一般,“真、真的吗?哈哈哈哈……” 他很快就收了笑声,语气诚恳的说道:“抱歉,我失态了,其实我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相反,我很高兴你的出现。那些事情我不该说的,可或许是因为同为炉鼎体质,我对你总是不由自主想要亲近,按耐不住,把心里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梦司谣淡淡一笑,点头道:“我明白,我会守口如瓶的。” “谢谢你,我想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春羽把先前的不快情绪尽数抛开,对梦司谣说道:“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受我影响,先前对你说过的话,还是考虑一下。” “什么?” “仙君大人。” 梦司谣苦笑起来:“你觉得我在见过藏九明之后,还能有什么想法吗?” 春羽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不一样的,仙君大人……他有一颗赤诚之心,不论是对待修炼,还是长辈友人……若是他当真心动,肯定愿意付出一切。” “你也说了‘若是’。”梦司谣撇过头,肃声道:“到此为止,当我是朋友的话,以后不要再谈论他。” 春羽知道他有些生气,便答应道:“那不说了,说说你以后的打算,铭纹术法的提升并非一日之功,这段时间你总不可能永远待在绝机道吧?有没有想过要去哪里?” 梦司谣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些黑幢幢的山壁,踟蹰着回答:“等我解决了一些事情之后,或许……会去斩道天苦修。” “去那种乱糟糟的地方做什么?”春羽凑近梦司谣,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一个地方,适合咱们阴体修炼,去不去?” 第72章 老人 初冬降临, 天空灰蒙蒙的,绝机道所在的地方下起了薄雪。雪粒子被鲛纱挡在阁楼外, 细细密密在地上堆了一层, 将败叶掩成了淡色。 风里混杂着紊乱的灵力气流,一路吹拂过枯凌的枝头, 在空气中发出呜咽的号叫。 锦南一路飞奔着冲进铭书阁, 门口的雪层被他踩脏, 有不少污沫儿场起,随着掀起较纱进入大厅之中, 碰上温热的水玉晶砖, 立时便化成了小团的污水渍。 哪怕外界纷扰不堪, 铭书阁却拥有绝对的宁静, 锦南转动着一黑一蓝的异色双瞳回望四周,接连穿过数十道书架, 来到了一处新设的案桌前。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小筐新采的芽珠果放下, 探出脑袋看了一眼案桌后方, 随后放轻脚步, 靠了过去。 铭着符文的黑色石板一列列堆在案桌后方,几乎将沉睡其中的黑衣修士完全挡住。 锦南稍稍靠近一些便停了下来, 鼓起双颊似乎是在犹豫什么,眸光忽忽闪闪藏了心事。 正当他犹豫之际,一片桃花花瓣晃悠悠从上方落下,到了脸庞前方,引得他鼻子发痒。 “阿嚏!”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阁楼里, 锦南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在抬头见到那半面鬼魅的修士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之后,愤愤地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春羽轻哼一声,从高窗窗沿上降落身形,走到案桌前拿起一颗芽珠果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 窸窣声响从石板堆中发出,原本沉睡的黑衣修士也醒了过来。他撑着周围的摞摞石板想要起身,却在最后时刻又坐回了地上。 春羽将口中的芽珠果咽下,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问道:“这一回你可睡了整整六天,感觉如何?” “不是很好……”梦司谣皱起眉头,用手掌抵住太阳穴缓缓地揉按,“我从未想过,幻类符文,竟然如此难以驾驭。” 春羽收起了玩笑神色,“或许你应该去找仙君大人,询问一些循序渐进的法子,而不是这样一味任性胡来,不顾自己的识海力量。” 梦司谣垂着眸光,撑着石板站起身,“我明白的,只是我必须尽快学会幻类符文的入门篇章,毕竟你所说的东西快要成熟了,你我不能继续停留在这里。” 春羽一时无言,沉默片刻,这才宽慰道:“如果咱们实在来不及赶去,可以等待下一季。” “下一季?一甲子之后?”梦司谣摇头,“虽然修士寿数长久,但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极为重要。这样,你再等我试一次幻类符文,这一次之后,无论成败,我们都立刻离开绝机道。” “可是仙君大人那里……”春羽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到梦司谣已经重新坐回案桌前方,拿起了一卷铭书的范本,认真专注地开始修习符文了。 低低叹口气,春羽什么都没说,拿过芽珠果到一旁品尝去了。 幻类符文,杀伤力不如攻乱二类,主为迷惑心智,干扰五感,从而达到困阻敌人的目的。绝机道中的那些迷阵,便掺杂了不少幻类符文。 这类符文入门远比寻常可见的攻防类符文要难,假若不是春羽要带梦司谣去的地方需要修士对幻类符文有所了解,梦司谣也不会如此不自量力,轻易尝试了。 结果第一次,他就直接识海受伤,在地上睡了三天才醒。 而这第二次,他睡了六天。 利用魔灵力在石板上直接铭刻,梦司谣根本就办不到,他只能学着阿挈最开始的样子,问锦西要来墨汁,先在新的卷轴上学着书写。 然而一篇写完,展开审视的时候,他无奈发现,满篇符文都被写成了歪扭的模样。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符文,根本没有蕴含任何的威势,不过是一些鬼画符而已。 梦司谣越是心情烦闷,越是不想说话,索性整日不眠不休,一直僵着身子坐在案桌前,在新的卷轴上书写。 地上的卷轴越堆越多,梦司谣红着眼眸,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春羽见他这般废寝忘食,提醒了几次,然而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就听不到其余声音。 “真是够倔的。” 月光透过鲛纱,朦胧幽淡,春羽坐在窗沿上梳理自己的长发,望着下方大厅中那抹瘦削的身影,低低叹息。 * “为什么不能告诉那个小子?” 锦南握着药锄,重重地锄打筐里的草茎,一边嘴里不住抱怨:“师兄答应那帮混蛋去险地,不就是为了他去找修补法宝的材料嘛!师兄在险地里出生入死,他倒好,在铭书阁里睡大觉!想要修补法宝,他怎么不自己去找材料啊?” 听了半天的唠叨,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锦西终于是听不下去了,停下手中捣药的药杵,一双黑瞳瞪了过来。 “哥哥!脾气改一改好吗?你明明知道的,师兄并不完全是为了找什么修补法宝的材料,他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既然师兄没让咱们告诉人家,你说出来就是不听话,到时候可别怪我告诉师兄!” 锦南把药锄扔到地上,抹起了眼睛,“呜呜,师兄欺负我,那小子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你还是不是我弟弟了?!” 锦西沉着脸背转身子,狠狠地捣着手中的药杵,“还不长记性是吧?上回作弄人家,师兄罚你禁闭一个月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你再这样,信不信师兄不理你,我也不理你?!” 一听这话,锦南哭得更凶,直接扒着竹筐一头扎进去,把整张脸埋到了草茎里。 锦西又捣了一会儿药,听锦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便烦躁的把药杵扔下,走到了他身边。 “哥哥,别哭了。” 锦南不理,锦西只好把手伸到他的胸膛前方揽住,想要把他从竹筐里拉出来。 却没想到锦南死死扒着竹筐两边,就是不肯把脸抬起来,最后索性一把抱起竹筐,扣在了自己头上。 锦西又好气又好笑,“别逼我用术法!” “有种就用!我不还手!” 见锦南似乎真生气了,锦西无奈道:“抱歉哥哥,刚才是我语气重了。” 等了一会儿,竹筐终于被放了下来,锦南坐回原先的地方,垂着眼泪不说话。 最后还是锦西先走了过去,蹲在他的面前。 锦南立即撇过了脑袋。 锦西把他的脸掰过来,伸出手抹掉他脸上的泪痕,又一点一点帮他帮草屑子全部都弄干净。 清理完毕后,锦西把手收回来,低头苦笑:“哥哥,我们不是小孩子了,该长大了……” 锦南默默盯了他一会儿,突地往前探身,把自己投进了他的怀里,抱紧他的腰身咕噜噜地呜咽起来。 “弟弟……咱们逃出来的那天……你答应的……永远都会保护我……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了……” 锦西轻轻拍他的后背:“我当然会保护你,我也只有你。” 安慰了好一阵,锦南才算平静下来,开始拿额头使劲儿蹭锦西的下巴,“弟弟,我知道自己上回做错了,这段时间我总给那小子送芽珠果,我已经在道歉了,你不要一直说我好不好?” 锦西被他蹭得发痒,便也‘回击’,兄弟俩在地上闹成了一团。 “哥哥,以后不要再针对他,行么?” “知道了,不会了。” * 春羽修炼结束的时候,铭书阁里已经没有梦司谣的影子了。 他转了一圈,走过那些被铭刻上幻类符文的石板,来到门口,撩起了纱帘。 外头日头正好,雪已经化完,枯树枝头冒出了几星绿意,春天要来了。 此时的梦司谣已经独自一人穿过了绝机道的迷阵,抵达了锦西锦南两兄弟的洞府处,向他们说明离开的意图。 “你要去哪里?师兄并不在家,不如先等他回来,商量一下比较好。”锦西紧张起来,连同锦南也靠近了一些。 “是啊,还是不要随便出去比较好!天波渺其实很危险,尤其是你这样的……”锦南白着脸,不知道想到什么,似乎心有余悸。他朝梦司谣看了一眼,又转过了头,“你的容貌太引人注目了。” 梦司谣迟疑了一瞬,虽然有些好奇阿挈到底去了哪里,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他只是看着锦西,道:“我欠你们师兄很多,所以今天来这里,一来是为了告辞,二来是想询问一下,你们师兄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外出修炼的时候,若是碰上了,可以寻来给他,偿还他的恩情。” 锦西锦南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梦司谣见他们磨磨蹭蹭不肯说,便再度问了一遍。 锦西犹豫片刻,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块玉简,录了一些信息进去,递了过来,“其实师兄现在最需要的,无非就是顺利渡过三九天劫而已。这里面的东西是师兄一直以来寻找但是却没有找到的,你若是有机会……” 说到最后,锦西又顿了顿,“如果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毕竟这些东西,师兄也是难以寻得。你下次再来绝机道的时候,带些礼物给师兄,他就会很高兴的。” 梦司谣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默默接过了玉简,放进了乾坤袋里。 锦南看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总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向前两步高喊:“喂,小子,你还会回来吗?绝机道的芽珠果有一整片果园呢,你可以天天都吃到的!” 梦司谣停下脚步回头望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会说这样的话。 锦南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作弄你是我不对,我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外人相处。不过你记得在外面要好好活着,等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希望我们能有机会成为朋友!我想,有机会的,对吧?” 他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梦司谣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锦南一阵失落,却听到风中远远传来了一声:“或许。” 他愣住了。 锦西走过来拍他的肩膀,“哥哥,怎么了?” 锦南双唇嗫喏了半晌,最后还是回答:“弟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段日子经常去铭书阁送芽珠果,突然听到他要走,有些……” 锦西却笑了起来:“哥哥,你是舍不得他了,毕竟咱们在这里与世隔绝,很少碰见年龄相仿的修士。” “舍不得?!你才舍不得呢!”锦南抖动肩头,震开他的手,转身跑走了。 * 梦司谣往铭书阁飞去,准备与春羽会合,一起离开。 在经过一处小石亭的时候,他隐隐感受到了一抹强大的灵力气息。 这小石亭位于一座矮坡之上,坡下便是蜿蜒的溪流,梦司谣先前经过的时候,明明还没有人影,而这一回望去,小石亭里却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人,很瘦,穿着与锦西同样花纹的白色衣袍,脚下有鱼篓和钓竿,似乎是因为长时间的垂钓而有些疲倦,他靠着石亭的柱子睡着了。 梦司谣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老人,不禁多打量了几眼,暗自猜测他的身份。 水车轮转,哗啦作响,在迷蒙的水雾之中,老人垂在膝盖上的胡须渐渐烧起了黑色的火焰,突地喷涌而出,与溪面相触,‘嗤嗤嗤——’腾起大片的袅袅蒸汽。 高温扑面而来,梦司谣惊诧呼喊:“前辈?!” 老人恍如未觉,仍在沉睡。 梦司谣用魔灵力抵住高温,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 “前辈,请清醒一下!” 这老人的修为实在强盛,那黑色火焰更是让人难以忍受,梦司谣不过是靠近了十步,便已经到了极限。 眼看着高温将整个小石亭都熔化,梦司谣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在这种千钧一发之际,老人竟然还打起了呼噜。 呼噜声震天动地,回荡在水面上,与蒸汽的嗤嗤响动交汇成了一片嘈杂的声音。 “前辈,得罪了!” 梦司谣从乾坤袋里取出先前准备好的,一些铭刻了符文的飞剑,向着老人的背部砸了过去。 可还没扔到老人身上,那些飞剑上的符文只是坚持了几息的时间,就摧枯拉朽的湮灭了。 到底该怎么提醒呢? 梦司谣思忖之时,一眼看到老人脚下的鱼篓和钓竿。这二者距离黑色火焰如此之近,竟然还没有任何毁败的迹象,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数把飞剑再度取出,这一回梦司谣没有再向老人砸去,而是向着地上的鱼篓和钓竿砸了过去。 在废了数十把飞剑后,终于有被炙烤成黑炭的飞剑残骸砸在了鱼篓上面。 鱼篓轻轻晃了晃,最后依然纹丝不动的立在老人的脚下。 失败…… 梦司谣握了握拳,打算去找锦西锦南两兄弟过来,却在转身的时候,听到一种如鲸吸水般的巨大声音。 他猛然转身疾退,看到原本在沉睡的老人站起了身。 枯瘦手掌不住揉挤鼻腔,那老人打完几个喷嚏,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向着梦司谣看了过来,一开口便是声如洪钟,抑扬顿挫。 “小朋友,你动我鱼篓干什么?想吃鱼不会自己捉啊?” 他忽的察觉到不对劲,望了望左右,整个胡须惊得都飞到了半空,高高翘了起来。 “诶,亭子呢?我的亭子怎么毁了?!” 第73章 绿汀 老人身上并无半分损伤, 连同脚下的矮坡也依然完好,唯一毁败的, 就是已然熔成焦块的亭子。 没等梦司谣答话, 老人便抓起地上的焦块捏成了齑粉,语气愤然不知在骂谁:“臭小子又给我偷工减料?!” 话音才落, 他抬起头, 恶狠狠问道:“小朋友, 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梦司谣担忧他乱发脾气殃及自身,连忙抬手指向了他的胸腹处, 以作解释。 老人低头看去, 在见到体表那些胡乱游走的残余火苗后, 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胡须。他偏转身体, 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像是——将自己的胸腹打了开来。 他一手扯住衣衫, 一手拂过体表, 将火苗聚拢在一处, 统统塞回了身体里。 梦司谣微微吃惊, 忍不住揉了揉眼。 做完这一切,老人才抚平衣衫, 重新转过来身体。当看见梦司谣在发愣,他故意重重咳嗽了一声,不悦道:“小朋友,你还没跟我打招呼呢,这样可不礼貌啊。” 梦司谣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 恍如暗黑无边的幽深海洋,根本无法轻易估量,一时连呼吸都凝滞了,只得硬着头皮行礼:“在下云谣,来自云腾大陆,不知前辈是……” 那老人并未回答,走下矮坡,在梦司谣周围绕了一圈,锐利眼眸中渐渐显出几分了然,“我没见过你,你是我徒弟风烟新带回来的。” 听到这话,梦司谣才明白面前老人的来历,应当就是外界所传的阿挈的师父——绝机老人。 绝机老人往回踱几步,再度将目光投来,“我在天波渺活了千余年,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灵力阴寒的修士,远胜春羽的玄阴玉体。我想……你应该是传说中的纯阴天体。” 梦司谣被他看着,总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索性也不遮掩,直接应答:“是。” “爽快。”绝机老人转动深褐色的眼睛,摩挲着胡须,意有所指道:“我徒弟是不是对你很好?” 梦司谣低下头,“……是。” “我不意外。”说完这一句,绝机老人沉默了。 稀薄的日头明晃晃的照着,让梦司谣出了些微的汗,正当他打算告别的时候,却听到前方响起一阵大笑声:“既然你是我徒弟风烟的朋友,我又是风烟的师父,这长辈见到晚辈,总得给些见面礼……” 梦司谣抬头,却见一块特制的令简飞到了面前,绝机老人说道:“你拿着它,去找我两个小徒弟,让他们带你去藏宝室,放在那里的宝物你可以随意挑选。” 绝机老人的神情有种说不清的淡然,一时间让人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况且梦司谣并不打算接受平白无故的馈赠,便双手捧起令简向前走了几步。 “在下受恩于仙君大人,已是偿还不清,不敢再贪求过多接受前辈的好意,还请收回令简。” 绝机老人仔细打量着他,嗓音温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小朋友,不要犯糊涂,我绝机道藏宝室里的东西,样样都是你在云腾大陆不曾见过的宝物,放弃这次机会,下次我可不会轻易让你进去,你可得考虑清楚。” “在下已经考虑清楚,还请前辈将令简收回。”梦司谣没有迟疑,再度婉拒。 绝机老人挑起长长的白眉,重新展露笑颜,微动手指将令简收了回去。这一回他似乎真诚许多,先前的漠然也消失无踪了。 “倒是个知趣的小朋友,罢了,我不强求于你。不过你不想要藏宝室里的宝物,这旧鱼篓子和旧钓竿可得拿走,不然我那徒弟知道了,会怪我小气。” 梦司谣刚想拒绝,只觉得指尖一痛,两滴血珠瞬时飞出,融入了那对腾空而起的渔具里。 这是……滴血认主。 微妙的牵绊力量在识海诞生,钓竿与鱼篓‘嗖’一声落在梦司谣的面前,散发出朦胧的青光。 绝机老人大笑连连,眨眼便消失了踪影。 “前辈?!”梦司谣反应不及,再度四望,这片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了。 暗暗咬了咬牙,梦司谣将钓竿和鱼篓收进乾坤袋里,再度去寻锦西锦南。 却不曾想他二人已经不在洞府,梦司谣等了许久也未见归来,只得将乾坤袋里的天绝伏魔镜、五宝琉云扇以及水月云府的府树树苗取出,放在了洞府门口,随后返往铭书阁,寻了春羽离开绝机道。 * ‘呀——呀——’ 停歇在绝机道外巨型锁链上的黑鸦成群飞起,掠过小岛上空,齐齐发出凄厉的鸣叫。 正在石料场搬运石材的锦西锦南闻声抬头,望着黑鸦飞过的方向,便踏空而起,向远处那些苍莽山脉眺望而去。 “他们走了……” 等到夕阳落山,天色彻底黯淡,两兄弟将筑造石亭的材料备好,这才回到洞府。 锦南一眼就看到了黑暗中莹莹发亮的树苗,手掌一吸便将地上的东西全部吸到了面前。 “这是云谣留下的。”锦西读取玉简内的信息,微微叹了口气。 锦南把脑袋凑过来,“他说了什么?” 锦西将玉简塞给他,“你自己看吧。” “……不曾想意外领受尊师两件宝物,连同仙君大人恩情,我现今实难偿还。这三件东西于我而言为无价之物,重要至极,先抵偿在此,待我寻得仙君大人所需之物,再回此地取回。还请二位代我向尊师与仙君大人致谢……” * 时隔许久再出绝机道,梦司谣感觉满心自由畅快,但他发现外面空空荡荡,已经没有其他修士,与初来此地时的情形大相径庭,不禁开口询问了春羽。 春羽苦笑:“先前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仙君大人早已被圣兽教邀请前往狼炎险地了,消息传出,那些修士自然不会在这里傻等。” 梦司谣像是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脊背阵阵发寒,“那是什么地方?他去做什么?不应该好好待在绝机道准备渡劫吗?” 春羽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道:“仙君大人……有他想找的东西。险地之中宝物众多,对于修士来说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这一点你应当明白。” 修士修炼,是与己斗,也与人斗,更与天斗。穿行天地,夺宝强灵,穷究极限,不畏生死,这才是真正的修士。 “嗯。”梦司谣当然明白,这也正是他所追求的。自知刚才的话实在可笑,他便不再多言。 春羽抬手一指,“走吧,我们先去传送阵,到天波北城。” 梦司谣捏了捏颈间的蕴石,转身回望一眼这座浮空的小岛,跟着春羽离开了。 * 赤萍洲水域众多,山川纵然连绵,最后终是要被如火的红色萍叶所隔断。 整整赶了两个月的路,梦司谣才和春羽接近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绿汀,满布大地的苇叶繁茂参天,宛如高树,随着呼啸的流风摇曳成一片翠色,仿佛万顷碧波滚滚涛涛。白色小花星罗般附地生长,弱小却散发出馥郁的香气,引得人迷醉流连。 苇叶相错生长,遮掩住天光与视线,梦司谣斜靠在一茎翠苇背后,匆匆一瞥便发现周围潜伏了不少修士,似乎都是为了春羽口中的奇果而来。 见梦司谣神色忧惧,春羽便设下隔绝禁制安慰他:“不用担心,咱们体质极阴,与奇果相互感应,绝对比其他人先一步寻到。” 这一点春羽倒没有夸大,梦司谣一进入这绿汀,确实感到有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在这里徘徊。回想起曾经参加渊萝岛的弟子新秀试炼,他也能感应到玄霜藤的藤晶,这一切也就合乎常理了。 想到渊萝岛,便勾起其他回忆,梦司谣一时无言。 春羽见他闷闷不乐,神情发苦,以为他不信自己,又再度解释道:“那奇果的果树表面有一圈幻类符文,只要咱们能顺利接近果树,激活符文,就能安全的待在里面吸收灵力,增强修为,不必担心其他修士的攻击了。” 梦司谣回过神,眸子闪了闪,“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春羽背转身体,向四周望了一眼,才回答:“我撞见过那棵果树,当时是深夜,我跟我以前一个相好在这里的时候突然听到苇叶中有什么东西在动,起身一看,是一棵人形的果树,枝头顶着两颗鼓囊囊的果子,就像是一对野兽的眼睛,发着邪邪的光。” 说到此处,春羽不由得握了握拳,“我们发现了它,它也发现了我们……” 梦司谣听他语气有些发颤,轻声追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了吗?” “它把我相好杀了,但没有杀我,它似乎知道我体质属阴,只是夺了我一半修为便消失了。” “后来我四处打听消息,遍查古籍图志,才知道那果树的来历。” 春羽长长舒出一口气:“传说中,只会出现在天波渺五山中的东西——苓人露。” 第74章 墨豸 天波渺有三洲五山, 聚集在三洲之内的修士,多为元婴境及元婴境以下。而修为更高的强者都去往了五山, 那里灵气浓厚, 宝物繁盛,远胜三洲。 “五山中的奇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没有想通, 可能是某位强者经过此地, 意外落下的吧。” 梦司谣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到周围修士的身上, 有些担忧道:“我现在还是金丹境初期,不知道对战之时能有几成把握……” 到了天波渺之后, 他一直都待在铭书阁, 还没有真正与修士厮杀过。他会怀疑自己, 是否被先前的安逸时光磨去了斗杀之心。 取出骨刃握在手间, 梦司谣又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这才稍稍安定。 春羽仔细感应了一下四周情况, 笑起来:“不用担心, 元婴境强者都会去六大险地, 在三洲探宝的大多是金丹境, 此地也不例外。” 梦司谣皱起眉头,“狼炎险地……是六大险地之一么?去那边的, 都是元婴境强者?” 春羽愣了下才回神,并没想到他的思绪转得如此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尴尬地点了点头。 梦司谣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垂落脑袋, 似乎在生闷气一般,用力抠着翠苇的根茎。很快,薄绯色的指尖就黏上了肮脏的湿泥。 春羽咳嗽一声,凑过来安慰:“不用担心,仙君大人身边有圣兽教的高手陪同,他又实力强盛,完全能够安然而退。” “嗯。”梦司谣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被苇叶摩擦的声响覆盖,微不可察。 * 距离苓人露真正成熟的日子还有近半月的时间,梦司谣与春羽并未闲着,而是待在隔绝禁制之中轮流修炼。 绿汀之上的修士越聚越多,都是由其他路子得知此地有奇果成熟,来碰碰运气的。 所有修士一到此地,都在翠苇中找了隐蔽的所在,设下隔绝禁制,与他人分隔开来。虽然偶有一些小摩擦产生,但在奇果真正成熟之前,大多数修士都知道要保存实力,所以绿汀中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然而在第十三天,这种暂时的和谐被打破了。 梦司谣正和春羽在飞剑上铭刻符文,突觉大地猛然震动,‘滋啊——滋啊——’惊起一片鸥鸟高亢嘶叫,随后便传来一阵粗豪嗓音,直灌耳中。 “哈哈哈,看来本君运气很好,来得晚,时机却不晚!” 强烈的生死危机弥漫心头,春羽顾不上收起飞剑,惊喊道:“小谣!” 不曾想梦司谣反应更快,在他开口之时已经收起了飞剑,顺势还将他带起,‘唰’得一同踏上了高空。 ‘轰!轰!’ 伴随着猛烈的灵力冲击,高树般的翠苇一片接一片倒下。茎叶破碎断裂,混合着四溅的鲜血,在呼啸的流风中化作齑粉。 无数虹光亮起,修士齐飞上空,尽皆惊讶的望向了下方的绿汀,昏沉天地间,不知是谁在吼叫喝骂: “恶贼,你突然偷袭,居心何在?!” “谁啊,找死吗?!” “跟他废话什么,一起出手,将他抹杀!” 泥土扬卷半空,激起腥臭气味,烟尘弥漫间,高大黑影缓缓走出,“想要抹杀本君,你们还不够资格!” 环绕四周的魔灵力不断发散,烟尘霎时消散,这一刻,比所有修士都要强大的气息出现在了空气中。当黑影的面貌被看清楚的那一刻,不少人惊叫了起来:“墨豸魔君?!” 来人生得虎背熊腰,鼓肌如虬,远比寻常修士壮硕许多。一张轮.盘大脸黑如焦炭,长了两只猩红如血的眼睛。他的胡须短直而黑亮,几乎布满了整个面颊,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头凶兽,而非人类。 他恶狠狠地扫视周围一众修士,脖颈扭动之间,发出‘咔拉拉’的骨骼交错声响。 “刚才是谁说,要杀本君?!” 一问之下,竟无人敢开口回答,甚至有不少修士面色惨白,在偷偷后退了。 梦司谣仔细打量了那位墨豸魔君几眼,压低声音询问道:“他是谁?修为比你还强,不像是金丹境后期。” “是圣兽教的叛逃弟子墨豸,金丹境大圆满,借着圣兽教的秘法能够短时期隔绝天道感应,常以一身没有被压制过的修为在外面肆意妄行。”春羽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没有想到此人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他手里的法宝了吗?那是一副拳套,他曾经用这东西活生生手撕了十名金丹境后期的修士,恶名传遍三洲。圣兽教追剿他许久,他非但不怕,还到处大肆宣扬嘲讽圣兽教的无能,来助长己身威势,是一个很难对付的敌手。” 两人说话间,暗红色的光芒在所有修士面前亮起,墨豸魔君已然祭起了他的法宝,“别以为没人说话,我就不记得刚才是谁说要杀我!” 话音未落,他如虎一般奔扑而出,直冲到空中一名修士的面前,“是你!!!” “啊——”那修士吓得大叫起来,刹那间连反抗都忘记作出,直接被墨豸魔君一拳轰爆头颅,身死当场! 这一记出手果决而狠辣,对其他修士造成了极大的威慑。 墨豸魔君瞪着猩红的双眼,也不停顿,蒲扇大手抓住无头的尸身缓缓撕裂。他还粗鲁的搅开尸身的五脏六腑,捏烂甩飞,像是做戏一样。 最后他玩够了,伸出三指插入尸身的丹田之内,剖出了一颗带血的金丹,也不在意是否肮脏,直接抛入口中吞嚼下肚,发出‘嘎啦’的咀嚼声响。 如此情状让其他修士愈发惊惧,有些生性.爱洁的甚至忍不住反胃感觉,俯下身子开始呕吐。 金丹入腹,墨豸魔君舔了舔嘴唇,似乎并不满足。他抢过尸身上悬挂的乾坤袋放入怀中,环视四周仰天大笑:“哈哈哈,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一听这话,其他修士便明白他要继续杀人了,身形疾退间接连呼喊: “众位道友,咱们再不联手,莫说夺那宝物了,就连性命都要葬送在这里!” “我宁肯夺宝而死,也不愿不清不楚的被他虐杀!” “杀了墨豸,取他尸颅,圣兽教还有重赏!” 虹光接连亮起,灵力混乱四射,许多修士一齐祭出法宝,攻向了下方的墨豸魔君。 “龙骨魔破!” “飞鸿斩!” “灭仙花雨剑,阵启——” 无数术法凭空而生,灵力冲击一波猛过一波,斑斓灼目的虹光里,身处漩涡中心的墨豸魔君飞身上天,抬头狂吼:“游狐、地獬,还不出手?!取他们性命,夺他们金丹!” 吼声随着风势在空中来回徜徉,一道紫色影子不知从何处闪电般出现,清脆铃响声连绵清晰,不少修士只觉得识海晕晕沉沉,下一刻丹田内的灵力就像是陷入泥潭,极难调动。 他们吓得六神无主,望着空中那道来回穿梭的紫影大叫连连: “怎么回事?!我使不出术法了!” “那铃声是乱术,咱们都中招了,快退!” 春羽见势不妙,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浅黄色的叶片,放在唇边吹响。轻渺悠扬的曲调与那清铃声撞击在一起,在空中激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见有效果,春羽收起叶片,一把拉住梦司谣,“小谣,咱们再退!” 梦司谣跟在春羽身侧,激发骨刃上的防御符文,挡下周围乱射而来的术法攻击。 紫影突地伫立空中,远远向着春羽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似乎是在惊讶,有修士这么快就挡下了乱术。 清铃继续作响,有一些修士避入苇叶之间想要隐匿逃离,却不曾料到整个绿汀开始不断晃动,苇叶倒下,根茎断裂,一个又一个鼓包从土地上拱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来回冲撞,进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里也有东西,快走啊!” 那些修士惊魂未定,强撑着飞起,却根本赶不上鼓包破裂的速度。 只听得‘噌!噌! 噌!’爆炸声不绝于耳,铺天盖地的长刺破土而出,由下往上,将那些修士的身体狠狠贯穿! “啊啊啊啊——”连连惨叫间,一团半人高的黑影破土而出,像是圆球一般骨碌碌疯狂旋动,掠过那些被贯穿的修士,干脆利落地斩断他们的身体,剖出了他们的金丹。 金光璀璨点点,粗略一看,竟有十数之多! 那团黑影怪笑一声,撞开前进路线上的修士,跟上了半空中的那道紫影,将所有中了乱术难以使用灵力的修士当场击杀! 尸身断裂,鲜血飞溅,金丹曝空。只是极短的时间,在场的修士便死了三成。 所谓的游狐与地獬不过只是金丹境后期,修为并不能碾压在场的修士。但不少人已被墨豸魔君挫了锐气,斗志散去不少,加上他二人术法实在诡异,合作更是默契万分,这才成功剿杀了不少修士。 等到一众修士定下心神,相互联手,他二人也有些难以应付,根本无法继续轻松地杀人夺丹了,只能将作战形式改为了缠斗。 “他们也是圣兽教的?”梦司谣随着春羽一起闪躲,靠着迅捷的反应,避免被术法误伤。 春羽答:“不清楚,看他们的灵力,又是两个魔修。魔灵力属阴,与苓人露相合,所以会来争抢。” 梦司谣凝神观察四周,却怎么都找不到墨豸魔君的身影,似乎在两个同伴出来后,他就隐匿了气息,“那个墨豸不见了!” “……他去找苓人露了!”春羽回神,一把拉住梦司谣往下方绿汀降落,“咱们也去!” 在场修士并非都是等闲之辈,当下便有二三十个实力较强的修士同样发现了墨豸魔君的消失,也跟着开始在绿汀之中找寻起来。 * 绿汀很大,越往深处越是寂静,苇叶轻摇间馨香悠然,这片风光绮丽的中心地带与厮杀惨烈的外围区域完全是两个世界。 “在那里!”梦司谣与春羽靠着自身特殊的体质,一下子就感应到了苓人露所在的方位。两人一齐往前飞去,飞没多久就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 梦司谣伸手拦下春羽,瞳眸来回打量着前方的大片翠苇,想要找出气味的来处。他忽然睁大眼睛,抬手一指,“左前方一丈处,有个深洞!” 话音未落,他一把扯住春羽,往右疾飞。 ‘咻!’破风声响起,春羽抬眼望去,一株色彩艳丽的花株从那深洞间猛然窜出,张开硕大的口囊状花盘,向着他们二人咬了过来! 腥臭气味直扑面门,他们二人一眼就发现,这噬人的花株,竟然有金丹境初期的修为! 春羽被那臭味熏得面色惨白,手指弹动飞出一截蓝丝,与那花株的粗茎绞在了一起。 法决捻成,他踏前一步,蓝丝便迎风暴涨,其上魔灵力环绕,在一声干脆利落的‘断——!’之后,猛然收紧,深深嵌入粗茎之上。 花株急剧地扭动,口囊大张,发出了如人如兽一般的嘶叫:“啊……啊……” 仅仅只是片刻的时间,‘嘭!嘭!’几声,粗茎裂开数道口子,汁液溅射而出,落在周围的苇叶上,直接将它们灼烧成了焦灰。 那花株恨极了春羽,想要继续攻击,可底下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住了,无法再次前进,只得一边痛苦嘶叫,一边看着梦司谣与春羽离开了它的攻击范围。最后,它不甘心地缩回深洞之中,再度等待下一个猎物。 梦司谣注视着左右,与春羽一起小心躲避,“这里有很多深洞,怕是都长着那种奇怪的花株。” 春羽苦着脸,轻轻拍打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道:“那味道真的是太恶心了……呕……” 后方远远传来灵力波动与打斗声响,是其他同样来此寻找苓人露的修士,他们也遇上了奇怪的花株。但就有一些人很快就摆脱了,当看到前方的梦司谣与春羽一路顺利地避开深洞,他们便怀有目的地跟了上来。 梦司谣不用回头都能感应到后方跟随的数道气息,“这些人盯上我们了。” 春羽面色发狠,“甩开他们!” 两人改变路线,不断更替方向,成功甩开了一大截的尾巴,然而有两个红袍修士追踪之术实在了得,犹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粘着,纵使梦司谣与春羽使劲了浑身解数,他们依然没有半分落后。 “干,怎么这么倒霉?!”春羽恼火不已,半张可怖的脸庞扭曲在了一起,颇为吓人,“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快到苓人露那儿了,等于给他们带路了!” 梦司谣向后瞥一眼,突然停住了身形,“解决他们。” 春羽吃惊,连忙反身去拦他,“等下,他们都是金丹境后期,很强!” “很强,但并非不可一战!”梦司谣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铭满符文的面具,戴在了脸上,“春羽,动手!” “嗯!”春羽应声飞起,同样也戴上了面具。 魔灵力灌入两人特制的面具之中,恍如水波汇入干涸的沟渠,面具上一枚枚符文瞬间泛起乳白色的淡淡微光。 那微光比皓月星辰之光迷黯许多,虽不起眼,却像是记忆深海中的信标,引领着注视它的人思绪飘飞,不受控制的回到过往的时光里。 一时间,那两个修士都呆住了。 其中一人很快就清醒过来,咬破舌尖吐出心头血抹在眼眶之上,他怒吼起来:“别看他们的脸!会堕入幻境!” 这一声怒吼终于是将另外一名红袍修士唤醒了,可是来不及了,淡红色的光芒斩破苇叶,已至他们身前! “玄剑纷飞——凝阵!” 厉喝声从苇叶背后传来,淡红色光芒瞬间在空中化出另外八道同样的光芒,与本体组成一道璀璨夺目的剑阵。 看到那剑阵来势凶猛,那两名红袍修士不敢轻敌,并肩而立,同时捻成法决,法宝横空,泛起了光芒,“天残仙印决!” 两大法宝呼啸着飞起,在空中瞬间组成一块完整的石板,化作了一道参天光印。 光印灿然,夺人心魄,飞速撞向了剑阵。顷刻间,浩瀚的冲击波如浪一般席卷大地,苇叶道道湮灭,化作飞灰旋舞上空,将整个天地沾染成了一片灰黑。 两名红袍修士疾退几步,抹去唇边鲜血,抬头望向了伫立在空中的梦司谣,口中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呼喊:“怎么可能?!” “我们是金丹境后期,怎么可能连你一个金丹境初期都无法抗衡?!” 梦司谣抬手,骨刃应声飞回,他居高临下,冷声道:“再敢追来,我们不会留手!不想金丹被剖的话,就赶紧滚!”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其中的一个红袍修士,他低声喃喃了几句“金丹……金丹……”,兀的抬起头,指向了梦司谣。 “你……你结的是无瑕金丹!” 第75章 虫卵 “你……你结的是无瑕金丹!” 那红袍修士的叫喊有些凄厉, 显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梦司谣不置可否,转头示意春羽一起离开。 等到飞出去一段距离, 春羽再回头去看时, 那两个红袍修士果然站在原地,不敢再追了。转头向梦司谣望去, 后者并不说话, 脸上的神情被面具掩藏住了, 一时间让人分辨不了他的情绪到底如何。 春羽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小谣, 你……真的是无瑕金丹吗?众所周知, 除非是有特殊罕见的秘法增强灵力, 一般修士只有凝结出无瑕金丹, 才能与修为更高的修士抗衡。” 梦司谣擦去手心的汗珠,对春羽点头, 等于是承认了, “其实我刚才挺紧张的, 到金丹境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真正厮杀, 总感觉像在做梦……” 他曾经跟阿挈切磋过没错,但那是建立在后者并未使出全力的情况下发生的。凭借一次两次的结果来判断自己并不可靠, 他需要和更多的修士来对战,看看实力到底达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春羽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紧张什么?只有得了大机运的修士才能凝结出无瑕金丹,可想而知会有多强了!在天波渺叫得出名号的无瑕金丹修士少之又少,我待了这么久, 也就结交到一个仙君大人罢了。” 梦司谣总觉得他的声音里暗藏着伤感,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春羽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又爽朗一笑,“其实我当初也差一点就凝结出无瑕金丹,可惜终究是没有这份机运,最后还是失败了……不过我的金丹只有一种杂色,还是有希望凝结无瑕元婴的!” “无瑕元婴?”梦司谣并未听阿挈说起过,想来从字面意思上就可知道,那是区分元婴境强者实力的标志,与无瑕金丹同理。 “嗯,那才是元婴境修士中真正的强者。”春羽望着满目翠苇,唏嘘不已,“可惜凝结无瑕元婴实在太难,一般来说能熬过三九天劫就已经不容易了,修士往往还没来得及恢复自身伤势,也不一定是神志清醒的状态,丹田就会自行开始凝结元婴……” “你想想,如果毫无准备,修士又不能自行控制灵力,凝结出来的元婴怎么会纯粹?杂质超过五种以上,那元婴也算是废了。” 梦司谣明白话中的意思,杂质超过五种,代表灵力低劣至极,那修士很可能突破不到洞虛境,寿数一尽,元婴同身俱灭。 “这时候无瑕金丹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金丹再度化为丹海,灵力中的杂质少,还是有一定可能性凝结出无瑕元婴的。但本来就是有玷金丹的话,想要凝结出无瑕元婴,机会就渺茫多了。” 春羽握了握拳,继续说道:“我现在只希望自己渡过三九天劫之后还是清醒的状态,那样可以自行控制灵力驱逐杂质,就有可能凝结出无瑕元婴了!” 梦司谣将这些信息记在心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你可以做到,我相信。” 春羽潇洒的一抬手,抱拳笑道:“借你吉言啊!” * 两人继续前行,彻底消失在了其他修士的视线范围内。 越是深入绿汀的中心,周围的天色越是黯淡,似乎这里的土地在散发一种稀薄的烟雾,汇聚上升之后,将原本的天空遮蔽住了。 尽管这里已经没有埋伏着食人花株的深洞,但并不代表没有危险。春羽与梦司谣查探左右,同时互相提醒对方小心。 米色的汁水从苇叶的脉络间渗出,不知道溶了什么,化作光点飞扬起来,为周围的暗沉天地增加了几分生气。 这里的风也变大了,吹得衣袍不住翻飞,猎猎作响。空中的光点被风吹动,往一个方向攒聚,形成了不断移动的带状河流。 梦司谣与春羽在连绵的翠苇上空飞行,穿梭在这些光点之中,就像是在一阵游鱼中逆流。伴随着淡淡的腥气,光点附上衣衫,散发出柔和的微芒,将两人的周身尽数照亮。 “感觉不远了,苓人露就在前面,呃……”春羽突然闷哼一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好像有、有东西……” 梦司谣眼疾手快地一把震裂他的衣袖,却见不知何时有数十只米粒状的瓢虫附上了他的臂膀,正将尖利的口管插入他的肌肤吸食血液。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妖物?!” 梦司谣头皮阵阵发麻,低头往自己的衣袖上看去,那些光点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透入衫底,在皮肤表面孵化出一只只振翅欲飞的瓢虫。他来不及细想,丹田内的魔灵力登时倾泻而出,将那些瓢虫全部震死。 旁边的春羽强打着精神,与梦司谣一样用魔灵力震死了所有瓢虫,“不能再碰那些光点了。” 梦司谣的动作更快,取了九把铭着符文的飞剑出来,将上面的防御符文迅速激活,御使着它们在周身组成密不透风的光罩,将那些诡异的光点全部挡在了外面。 “你还好吗?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半身麻了……那瓢虫带毒……” 见春羽情况不好,梦司谣带着他飞低一些,用骨刃斩碎翠苇,辟了块安全区域出来。 春羽不想浪费时间,立刻服下丹药疗伤。而梦司谣护在他身侧,继续御使那些飞剑,维持防御光罩。 空中的光点越飞越近,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二人的气息吸引,全部都落在了光罩表面,密密麻麻的,有种令人作呕的感觉。 梦司谣站起身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光点里面包裹着极为细微的虫卵。还未孵化出来之前,它们都是半透明的,所以被光点的莹芒遮掩住,根本让人无法察觉。 有虫卵就必定有母虫,能在无形中将那么多虫卵下在翠苇的茎叶上,那母虫的修为一定很强。 梦司谣警惕之心大起,他抬手一指,环绕周身的光罩迅速破碎,将那些光点同时炸灭成烟。九把飞剑应声落下,直插地中,组成了奇异的剑阵。 飞剑剑身的符文再度亮起,新的光罩重新生成。梦司谣见春羽专心于修炼,便激活骨刃的防御符文抵挡光点,小心翼翼地踏空而起,探查远处的情况。 狂风飒飒,苇叶飘摇,暗沉沉的远处,似乎有什么在不断震颤,越迫越近,越来越清晰。 该不会是下了虫卵的母虫吧? 梦司谣连忙向前一段距离,将身形沉入连绵的翠苇中,紧紧盯着前方那道已然出现的黑影。 “哈哈哈——”笑声横贯空气,携了强大无匹的灵力气息,宛如擂鼓一般席卷而来,震得梦司谣浑身血液都激荡不已。 这显然是人的笑声,不是妖物的。 思及至此,梦司谣松了一口气,再凝神望去时,那漫天的光点中,黑影露出了真容。 是墨豸魔君,他正御使那副拳套,用魔灵力将之祭起,带起磅礴威势,重重砸击这里的土地。每一拳轰落,便激起泥土千层,翠苇顷刻间灰飞烟灭。 “哈哈哈,看你如何躲藏!” 他在干什么?梦司谣一时不解,往旁边飞行想要避免自己被发现。 墨豸魔君肆意地在漫天光点中穿行,毫不在意粘附在身上的密集光点。 他是金丹境大圆满的修为,丹田内魔灵力满溢而出,在体表不断散发。加上身体力量实在太强,光是肌肉鼓胀收缩爆发出的魔灵力就能将瓢虫挤压死一大片。所以,他根本就不害怕那些虫卵。 然而,当梦司谣发现墨豸魔君的那一刻,墨豸魔君同样也发现了他。 那张长满胡须的大脸转了过来,出现一抹诡异的微笑,“阴体修士?”随后,高大壮硕的身形便如同上了弦的利箭,疾冲而来。 “很好很好!就让本君用你的金丹,来引出那狡猾的苓人露!” 墨豸魔君祭起法宝拳套,不知念了什么法诀,只见暗红色光芒陡然暴涨—— ‘嘭!!!’ 破天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梦司谣身形疾退,先前所站立的地方已然出现了一个巨坑,周围的翠苇也被焚烧成了大片的焦灰。 墨豸魔君下了狠手,一出招就要取他的性命! 梦司谣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考虑到春羽还在原来的地方,便将此人向另外一边引去。 墨豸魔君见他只顾埋头往前,以为他怕了,“逃也没用,你的金丹本君要定了!识相的话乖乖滚过来,本君给你个痛快!” 梦司谣怎么会怕他,转而嗤笑道:“你够胆就来追!” 墨豸魔君气得胸口直颤,他成名已有多年,金丹境之中无人敢小觑于他,如今被一个骨龄不及他零头的小子挑衅,自然火冒三丈,“臭小子,你一个金丹境初期,也敢大放厥词?!” 梦司谣冷笑一声,径直向前。他的速度够快,眨眼便将墨豸魔君甩在了后头,气得后者不住大吼。 “等本君捉到你,定要斩你的细胳膊腿儿,沾灵液嚼碎!取你的五脏六腑,拌药粉吞下!” 两人一前一后飞过了相当长的距离,几乎抵达了绿汀的正中心,这里屹立着一方极宽极阔的不规则石井,堆砌起井壁的石头缝里也长着翠苇,黑黢黢的井口喷吐着怪异的绿气,老远便传过来阵阵腥风,刮得人浑身发疼。 此处的虫卵实在太多,苇叶都被压得垂了下去,脉络间渗出的米色汁水根本就不足以承载。那些没来得及溶入汁水中的虫卵被风一吹,便成了没有生命力的空壳,灰蒙蒙落了一地。 梦司谣感受到那刮骨的腥风,便知道情势不对,连连止住身形,不再向前。 “逃啊,怎么不逃了?!”紧随而来的墨豸魔君愈发得意,脚下魔灵力爆发,加快了速度。 他掌间法宝冲天而起,随着一声大吼“梵天灭仙拳决——”,刺目的虹光直击梦司谣后心。 不知是风助了法宝之势,还是法宝带起了更猛烈的风。梦司谣好似化成了漂泊无依的浮萍,身形突地一曲,随着那烈风翻飞而出,完全是一副遭受了重击的模样。 墨豸魔君大笑连连,伸手召回拳套,追上前方那道瘦弱的身体,屈指成爪狠狠抓去。 然而梦司谣的身体忽然弹起,手腕灵巧回转,一团巴掌大小的黑物从袖中射出,直击墨豸魔君面门。同时,法决在他口中吐出,原本温软的嗓音在此时显得极为冷厉,“六星缚魂!” 烈风之中,墨豸魔君离得实在太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团黑物是什么,猝不及防地识海阵阵晕眩,下一刻脸上遭遇重击,痛得他大声惨叫,血流满面。 “啊啊啊——小畜生,我要杀了你!” 第76章 染血 趁着墨豸魔君吃痛后退之时, 梦司谣迅速收回那团黑物,再度捻了个法决:“六星连云!” 只见黑物迎风暴涨, 萦绕周身的黑芒散去, 露出它的真实面目。 那是六颗小石球,它们自旋着, 被无形力量牵引环成一圈, 完美地形成了六角形状。 当法决捻成, 魔灵力融入这件法宝的时候,六颗小石球前后相连, 依次撞击, 进发出的冲击力层层叠加, 成倍增强! 当第六颗, 也就是最后一颗小石球被撞出去的那一刹那,远超金丹境后期的力量出现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这——!”墨豸魔君只是愣了一瞬便回过神来, 脸上的血迹被他一把抹去, 受到撞击而凹陷的额骨让他看起来更加残暴可怖。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枚泛光的寒铁铁片, 向梦司谣掷了过去, “小畜生,尝尝这个!” 铁片脱离手掌, 飞到半空之中,迎向烈烈腥风不断发颤,对比前方迅击而来的黑物,显得是那么不堪一击。 然而梦司谣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青白,他一拍乾坤袋, 再度取出几十把飞剑在身前环成防御光罩,又将骨刃挡在身前,组成了第二道防御光罩。 他不敢轻视,那东西是一种魔灵符箓,特殊在承载物为寒铁,不是那些寻常的纸布。极难炼制不说,其中蕴含的力量根本不是以前见过的那些符箓可比! ‘轰——!!!’不过一瞬之间,石破天惊的撞击声响了起来,徜徉在这片天地不断递推,形成无数惊雷落雨般的隆隆声响。 大片的翠苇化作粉末,随着泥沙扬卷上空,又被冲击的猛浪刮得倒卷而开。 无数虫卵成了灰飞,铺天盖地,纷扬飘散。 * 遥远的外围地带,激斗中的那些修士隐约听得中心区域传来的声响,纷纷惊疑起来,立时就有小部分反应敏捷的修士想要脱离战局,往声响所在之处查探。 可游狐与地獬怎么会轻易地放过他们,两人相互配合,利用乱术与缠术,硬生生拖住了那些当先离开的修士。 但以二对敌一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整个战圈被这些修士拉扯着,向中心区域不断靠拢。 * 不知过了多久,石井中吹出的腥风将烟尘驱散,地面上的巨大深坑中,两道满身尘土的身影堪堪站稳。 梦司谣喉间泛起浓重的苦腥味道,以手掩口咳嗽两声,掌心一片血红。那道魔灵符箓的冲击力实在太强,原本在他身前的飞剑彻底湮灭,连同骨刃凝结出来的防御光罩也密布裂痕,稍稍一动就全然碎裂。 墨豸魔君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衣衫全部破碎,壮硕的身体上鲜血淋漓,俨然受了极重的伤势。他费力地粗喘,从乾坤袋中掏出大把丹药吞嚼,抬手一指,愤愤骂道:“不过是逞着法宝之利而已!现在你的法宝碎了,看你还怎么跟我斗!”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踏,身形再度拔地而起,祭出拳套,再度使出了术法:“梵天灭仙拳决!” 这一回与先前不同,墨豸魔君接连使出三拳,三道暗红色灵力巨拳凌空而现,恍如石峰盖顶,将梦司谣全身尽数笼罩。 狂风从坑底呼啸而起,泥土寸寸下陷,三拳相合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 梦司谣被那狂风刮卷着全身,衣袍与长发翻飞而起,遮掩了他的真面。他深深吸了一口弥漫周身的泥腥味,吐出口腔中的血沫,擦去掌心鲜血,向着空中的墨豸魔君冷笑起来:“你以为,我的法宝当真碎了?” 言罢,他手掌翻转向下,魔灵力闪烁起晦暗的光。只听得‘嘭!’一声巨响,一团黑物冲破坑底的泥土,出现在了空气之中,正是先前的六颗小石球。 墨豸魔君睚眦欲裂,“……怎么可能?!我那符箓足以毁去玄品以下的法宝!你这石球不过是低级货色而已!” “是吗?!”梦司谣飞身而起,抬手指向空中的黑物,随着魔灵力渡入其中,六颗小石球接连亮起金色的光芒,在飞扬的灰粉之中,直冲向了头顶的三道巨拳! 猛烈的冲击再度席卷开来,梦司谣又是吐出几口鲜血,再也无法在空中站稳,他只得降落身形,迅速取出丹药疗伤。 而头顶传来的痛呼更是惨烈,墨豸魔君重重地跌落坑中,浑身残破不堪。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断断续续的笑声传来,墨豸魔君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喉间发出连串的低语:“本君纵横三洲已有几百年……还是第一次在一个金丹境初期的小畜生身上吃了暗亏……很好……你有与我一战的实力……值得我动用秘法!” 当最后一句话语落下的瞬间,墨豸魔君原本萎靡的气息陡然暴涨,他缓缓站起身来,挺直腰背,再度恢复了初现之时的奕奕神采。 沾满鲜血的拳套被收起,两只通体黝黑的长戟凭空而现,墨豸魔君激活上面的符文,大喝道:“别以为只有你有铭纹法宝!” 他挺身冲去,御戟迎战,却发现怎么都打不散梦司谣手中的六颗小石球,自己的术法力量却是接连被反弹回来不少,让他的伤势越发严重。 又是几次使出术法,却再度被梦司谣打退,墨豸魔君实在是受不了了,扯开嗓子咆哮起来:“混账东西!你那是什么法宝?!” 那不过是铭满了符文的六颗小石球,看上去与市面买卖的铭纹法宝相差无几,石球的材料也不稀奇,散发出的气息也是普通法宝的气息。在三洲,或许还能起到一些用处,而在五山之中,这种法宝就是路边随手可弃的垃圾。只要与元婴境以上修士的法宝相撞,定然当场碎裂,不堪一击。 可如今,这件看起来普通的铭纹法宝,却展现出了并不普通的力量,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墨豸魔君是圣兽教的,自然见识过更多更好的法宝,所以当下只是稍稍思考,就瞧出了这些小石球的怪异之处。 它们本身的材料的确不算特殊,但以梦司谣的魔灵力为纽带,相互牵引着飞旋,那股连接在一起的魔灵力,完全不像是普通的灵力。 “不对!你的魔灵力怎么会这么强?!难道你是……”大惊之下,墨豸魔君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扬起头颅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游狐、地獬!快来助我!” 吼声裹挟着魔灵力向四面八方发散,随着风势无限扩大,一时间,整片绿汀都回荡起墨豸魔君的声音: “快来助我——” “快来助我——” * 春羽修炼已至结束,几乎是吼声传来的那一刻便清醒了过来,他停止调息,却发现周围早已失去了梦司谣的踪影。 “怎么回事?!” 顾不得多想,春羽立刻向吼声传来的地方飞了过去。 * “快来助我——” 呼喊声随着风传到绿汀的外围地带,所有人都认出那是墨豸魔君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那魔头怎么不在这里了?” 就在他们愣神的刹那,半空中的紫影与黑影一闪而逝,原本与他们缠斗不休的游狐与地獬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了战局,溜之大吉。 直到现在,那些修士才真正反应过来: “不好,咱们中计了,墨豸先一步去抢那宝贝了!” “快,大家一起过去,万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 当春羽赶到石井附近的时候,正看到半空中两道激斗的身影,已经完全被血色染红。还好两者体型相差过大,春羽又认出了小石球,才能第一时间分清敌我,上前帮忙。 墨豸魔君并不畏惧,挥舞着两只长戟与他们战在一起,“哈哈哈,又一个阴体修士,真是天助我也!要来便来!本君打一个也是打,打两个也是打!” “墨豸魔君?!”听到面前的粗豪嗓音,春羽吃了一惊,再一看身侧沉默不语的梦司谣,更是起了一身冷汗。 一个初出茅庐、阅历尚浅的金丹境初期,对上一个久经战阵、手段老辣的金丹境大圆满……万一受到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那…… 春羽连忙做了几个约定好的手势,示意梦司谣——找机会,逃! “叫你爷爷干什么?!”墨豸魔君自然不知道春羽的想法,他现在已经杀红了眼,“看本君取你们二人的金丹,去引那苓人露出来!” 梦司谣回了春羽一个手势,转而向墨豸魔君道:“我倒要看看你的秘法能撑多久!又是谁取了谁的金丹!” 那手势的意思是必杀,他要杀了墨豸魔君! 春羽没有犹豫太久,一咬牙也发了狠,捻成法决使出术法进行攻击。 如果不趁现在杀了墨豸魔君,那抢夺苓人露的时候,保不定他又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暗害他们,到那时,便是追悔莫及了。 三人战得昏天暗地,当其他修士陆陆续续赶到的时候,都不敢轻易靠近,被他们散发出的冲击余波逼在了远处。 其他修士不敢过来,不代表游狐和地獬不敢过来,他们一寻得方位,便加入了战局,正巧是墨豸魔君秘法效果消失的那一刻。 “来得好!杀了这两个阴体修士!”墨豸魔君死死按住血流如注的腹部,先行后退,取出丹药吞服。 游狐、地獬齐声称是:“魔君大人休息吧,我二人来对敌!” 梦司谣双眸几欲喷火,刚才就差一点点,他的骨刃甚至都划破了墨豸魔君的腹部,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一刀剜出这位大圆满的金丹! 然而,这一切都被面前的两名修士破坏了。 游狐,金丹境后期,体型与春羽相近,身穿紫衣,头发简单地挽起,簪了好几枝碧玉柳,柳条末尾悠悠垂荡下来,直达胸口以作遮掩。 此人肤白,容貌雌雄难辨,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纤细的腰部,系了十几只金铃,只要细嫩如葱的手指一拂,指法变换之间,金色铃铛便会跟着发出不同音色的脆响,铃声将魔灵力发散扩大,形成乱术扰人心神。 地獬,金丹境后期,身形矮小猥琐,本来就肤黑如炭,还要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黑衣,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修士。他睁着两只小眼睛来回打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只想要偷窃的黑鼠。 但当他蜷缩身形滚飞而来,无数泛着寒光的长刺同时激射而出,好似漫天星河落雨,那凛寒的杀意让人心头惊颤,又有谁敢小瞧于他? 春羽见到墨豸魔君来了帮手,周围修士也越聚越多,不由得担心起来,“小谣,先退吧?” 退?游狐与地獬的术法攻击已至眼前,怎么退呢? 梦司谣吞下丹药,吐出口中的血沫,“退不了了,杀吧!” 先前的面具再度被取出,梦司谣与春羽二人将它们戴在脸上,激活了其中的符文。当微光亮起的一瞬,游狐立刻护着地獬往后退去,惊疑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什么符文?!” 墨豸魔君实在够精,他一察觉到梦司谣二人脸上戴着的面具有猫腻,便不拿转开了眼,同时提醒道:“别看他们的脸,用识海感应方位!” 其实不用他说,游狐和地獬也不是傻子,早就在第一时间将目光移到了别处。这二人显然相伴已久,之间的默契达到了他人无法企及的地步。 墨豸魔君见状放下心来,待在战局之外开始疗伤。 游狐与地獬战斗经验颇丰,片刻之后便看出了梦司谣与春羽的破绽,游狐逼退梦司谣,将春羽堵在中间,想要逐一击破,“地獬,结灭仙阵!” 地獬身体一展,八枚长刺横飞于空,黑色魔灵力从每一枚长刺上面飘散而出,缠绕相接,形成了一方圆形阵法。 游狐手指一弹,两枚金铃随之飞出,化成金光汇入其中。 那一刻,金光吞噬了黑光,磅礴气息降临天地,一道美轮美奂的金色阵法急速向着春羽压了下去! 这道阵法的威势实在太强,春羽外套的衣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甚至连他的头发,都被炙烤成了半透的红。 就当游狐与地獬期待春羽痛苦而亡的时候,梦司谣已经御使着上百把飞剑过来了,飞剑都是铭了符文的,只要有梦司谣的魔灵力激活,它们一起自爆产生的力量足以让阵法碎裂。 “破!” 厉喝之声落下,强大的冲击骤然散发,只听得‘咔啦啦’几声巨响,阵法崩溃了! 春羽飞身而出,脸色一片惨白,只能无力地倚着梦司谣的肩膀。他外套的衣衫已经全部毁了,现在全身裹着的是一条特制的铭纹长袍,符文高级晦涩,激活的时间很短,消耗的魔灵力众多,只能在危机时刻拿来保命。 在爆炸产生的那一刻,地獬一头将游狐顶到了别处,以期避开冲击。游狐见到阵法破碎,气得整张脸都成了紫红色,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混蛋!你们赔我铃铛!” 他二人还未出手,墨豸魔君却是神思一动起了坏心思。 “诸位道友,宝物就在此二人身上!先前本君一时不察,错信他二人所谓献宝的说辞,这才受了重伤。如今本君还需疗伤片刻,可这二人却随时都会逃离,时间不等人,大家一起出手,先将宝物夺回,再商议分配事宜,如何?!” 春羽浑身发颤,“墨豸,你就是个王八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群修士早就蠢蠢欲动了,迫于墨豸魔君的威慑不敢轻易出手,却敢对付梦司谣与春羽这两个一看就弱上不少的家伙,尤其是梦司谣,一身金丹境初期的修为,在他们看来就是个可以随意斩杀的废物。 他们不知前因,也未看清战况,现在墨豸魔君给了个借口,便一起涌上前来出手攻击。 毕竟,在这种时候,宁肯错杀不能放过。 梦司谣见这群修士欺善怕恶,不去打重伤的墨豸魔君,反倒是来打他们,便动了怒气,“滚!!!” 一名修士冲的快,眨眼就到了二人面前,他操控着一把鬼头刀,冷冷笑道:“你小子脾气还挺臭!告诉你,修真界比的是实力,可不是比谁嗓门大!乖乖交出……”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梦司谣的面具,便愣在半空陷入了幻境。 梦司谣扯着春羽往后退去,挥手间又是上百把铭了符文的飞剑抛了出去,正碰上另外三个修士过来,符文瞬间亮起,飞剑同时自爆—— 嘭!嘭!嘭! 撕心裂肺的惨叫接连响起,横飞的血雨中,梦司谣一把夺过半空中落下的四枚金丹,向着其他修士高高举起。 “不怕死便来!” 少年鲜血染身,手中的金丹璀璨耀眼,在这幽暗的空间里是那么夺目。 腥风一遍又一遍地吹着所有人,满心杀意的修士们止住身形,一时间无人向前。 第77章 好战 梦司谣一出手便造成了极强的震慑力, 躲避及时、没有受伤的修士们过了许久才回神,纷纷叫嚷起来: “怎么回事……那四个人怎么都死了?!” “此人身上怕是有很厉害的法宝, 大家小心!” 有修士畏战后退, 但仍然有很多金丹境后期的修士不愿死心,继续将梦司谣与春羽围在了中间。游狐与地獬抓住时机, 也从另外一个方向攻了过来。 春羽费力地躲避四面的攻击, 很快就气喘如牛, 眼见梦司谣疯了一样抗下大部分的攻击,他急了, “你们冷静一下, 别听墨豸的谎话, 东西根本就不在我们这里!” 他想要解释, 然而那些修士已经打红了眼,根本就听不进去。 “躲起来!”梦司谣见他左支右绌, 根本无法继续战斗 , 便一掌将他推走。 “你——”春羽倒飞而出, 被那古井中吹出的腥风一卷, 便重重摔在了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梦司谣孤身独战, 正合了那些人的意。包围圈越收越紧,密集的攻击不断发出,好似泼天大雨,全部砸到了他的身前。 梦司谣毫不畏惧,更无退意! 一面小盾从乾坤袋中飞出, 迎风亮起符文,落在他的脚底,承载着他在战圈之中急速穿梭起来。 他就像是一尾箭鱼,化作了一片黑叶,让人捉摸不定,落空了不少攻击。 “他来了!” “啊啊啊——” 所过之处,惨叫之声骤起,梦司谣全力施展开所有的铭纹法宝,抗下四面八方的攻击,毫不留情地斩破那些人的肚腹,剖出他们的金丹! 鲜血从嘴角连续溢出,梦司谣咬紧牙关,震开那些还没有完全死去的修士,劈手夺过飘飞在空中的一颗颗金丹,全部收进了乾坤袋之中。 这一举动激起了更大的反应,怒吼四方响起,术法铺天盖地,梦司谣越战越勇,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骨子里就是个好战之人! 生死的瞬间,最能激发起人的血性,梦司谣受了不少伤,但他打得痛快! 他们人多势众,却是一盘散沙;他们境界高强,却非金丹无瑕;他们想做渔翁,却无赴死觉悟! 梦司谣不一样,他金丹无瑕,灵力弥补了境界的不足,他悍不畏死,对谁都有必杀之心。 他够狠,所以他能活。 同门师兄弟当场惨死,一名矮胖修士一边哀嚎哭泣,一边退出战局,“恶修,有种留下姓名!我回去定要上报师门,对你下发追杀令!” 梦司谣仰天大笑:“你问我就要答?!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滚——” “可恶!!!”术法袭来,那矮胖修士愤愤啐了一口,却不敢挺身迎战,只得勉力闪躲,拖着满身伤势逃走了。 乾坤袋里的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出现在众人面前,梦司谣将先前在绝机道时的练手之作全部都扔了出来,聊以抵挡,哪怕是造成了片刻的阻碍,也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事实上,这些东西的确没有抵挡太久,就被乱射的灵力击打损毁了,但真正让人震撼的,是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多了…… 远处观战的修士聚拢在一起,竟然主动帮梦司谣点数起来:石板、木片、铁器…… 很多杂物,但全部都是铭上了符文的,也能算低级的铭纹法宝! “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铭纹法宝?” “难不成是什么势力或教派的精英子弟?寻常修士有三五铭纹法宝已是不易,若是背后没有权财支持,怎么会可能有这么多的铭纹法宝?” “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是铭纹师。” 铭纹师三个字一出来,立时就让那些修士变了脸色。 铭纹师的重要性众所周知。想在天波渺行走生存,必须有几件铭纹法宝傍身,否则极有可能会在对战之时处于劣势,说不得性命都会无端葬送。而市面上流通的铭纹法宝,正是由铭纹师出产。 加上铭纹法宝上的符文并不是永久存在,随着岁月的流逝、或是对战的磨损程度,符文会渐渐消亡,失去本有的力量加持。在这种情况下,修士要么换一件新的,要么就去请铭纹师重新铭上符文。 有些用惯了原先法宝的修士往往只能选择后者,但重新铭纹并非易事,修士要么有相识交好的铭纹师,要么去大型城池的铭纹师盟会进行交易,而这需要付出不少代价。 不仅如此,一些远古遗迹,险地奇原,都有晦涩难辨的符文阵法存在,想要勘破这些东西,都需要铭纹师相助解惑。 在天波渺,无论是百年一启的魂师大会也好,或是口口相传的铭纹师榜也好,都将铭纹法宝与铭纹师推崇到了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诸种原因之下,铭纹师被所有势力奉为上宾也不足为奇了。他们只要亮出身份,不论到哪里都会获得大片拥趸,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多得是愿意为他们鞍前马后的人。 而现在,这绿汀之中出现了疑似铭纹师的修士,这让其他人怎能不讶异呢?登时就有不少修士弱了气势,暗暗担忧自己先前是否有过激行为。 在搞清楚状况之前,贸然得罪一个铭纹师,显然并不明智。 不过也有修士脑子转得快,接了话头道:“大家别紧张,如果是真的铭纹师,那他肯定有铭纹师盟会下发的纹令,拿出来一看便知!” “正是如此!”立刻有好事者挺身而出,远远向战局高喊起来:“那位道友,不知你是否是铭纹师,还请将纹令拿出一观,我等自会退去!” 梦司谣不过是跟着阿挈学过一段时间的铭纹而已,并不曾通过铭纹师盟会的考核,哪里是真的铭纹师,自然也拿不出所谓的纹令。 没有得到期待的结果,便有人开始叫嚣:“他根本就没有纹令!试想一下,凡是榜上有名的铭纹师,哪个需要鬼祟行事?怕是一现身就将纹令亮出来了!” “没错,这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弄来这些铭纹过的东西,装铭纹师吓唬咱们罢了!大家千万不要上当,一起上前,抢夺宝物!” 话虽如此,很多修士还是面露难色,梦司谣的实力他们已然清楚,根本不是什么可以肆意□□的软脚虾,继续对战下去也只是无端消耗,宝物还不一定能落到自己手里,万一一着不慎,金丹被剖,多年修炼毁于一旦,那就得不偿失了。 没有人上前,只剩下先前那些修士,打得昏天黑地,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地獬逮到了机会,发出的无数长刺终是有几根扎进了梦司谣的左边小腿之中,他兴奋地大叫,期待下一刻,梦司谣因为长刺毒液的侵蚀而当场死去。 但他失望了,梦司谣没有死,反倒是扼住了他的脖颈。 那一瞬,地獬中招了,他被迫看到了梦司谣的面具,幻类符文迷惑人心,他痴愣当场。 骨刃一横,他的肚腹鲜血横飞,一颗光芒灿然的金丹出现在了空中。 地獬的小眼睛瞪得老大,他回想起了这一生修炼的甘与苦,他奋力嘶吼,却只能浑身抽搐着从空中跌落,掉在坑里,死不瞑目。 “地獬!!!”游狐大怒,连忙低头呼喊墨豸魔君,道:“魔君大人,您快出手,为地獬报仇啊!” 墨豸魔君长长呼出一口气,连眼皮都懒得抬起,“你再坚持一会儿,本君快恢复了。” 游狐几乎将嘴唇都咬碎,犹豫了片刻,他俯冲向坑中的地獬,抱起尚还温热的尸身,干脆了当地离开了。 春羽蓄了一会儿力,挣扎着从地上飞起,向剩下苦战的修士喊道:“别打了!你们都是傻子吗?墨豸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奇果还未出世,根本就不在我们手中!” “他们不是傻,不过是欺软怕硬,觉得你我实力弱,谁都想来踩一脚而已。”梦司谣低了低头,抬起阴沉的目光扫视四周,冷笑道:“但没料到,碰上了硬茬。” 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已然冲了出去,方向正是墨豸魔君的所在之处,“你们想杀我就尽管出手,看看是谁生,是谁死!” 笑声横贯当空,随风回响,众修愣了愣神,根本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梦司谣还有胆量去杀墨豸魔君,而且他那副一往无前的模样,显然不怕别人背后偷袭。 这是……何等的气魄与自信…… 六颗清光四溢的小石球在空中飞起,梦司谣手掌拂过乾坤袋,又是一颗小石球飞出,他强忍住识海与丹田的剧痛,一指第七颗小石球,融向那团呼啸的黑物。 当第七颗小石球硬生生劈开首尾相连的符文力量,顺利排列其间,与其他六颗一起旋转起来之时,令人心颤的威势从中猛冲而出! 天际隆隆作响,黑云攒聚如倒斗,不少修士面色惨白,立刻大叫起来,“快退!!!” 春羽惊喊道:“小谣,停下!” 但一切发生的太快,狂风吹得人稳不住身形,没有人看到,梦司谣的面庞已然绽裂出血痕道道。 他不顾自身是否能够承受,踏向前方捻成法决,“七星连云!” 七颗小石球急速依次撞击,下方的墨豸魔君终于站了起来,脸上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恐惧的情绪。他一股脑儿的把乾坤袋中的东西全部取出,而只是瞬息的时间,第七颗小石球已经被撞到他的面前。 ‘轰——轰——轰——’ 狂风停了,但黑云却碎了,仿佛被无形力量撕扯下来,绕着撞击的地点不断回旋,形成巨型漩涡,将所有物体不断推开。 翠苇早已化为齑粉,无数泥沙被冲起,弥漫的烟尘里,所有修士无力地倒飞而开,被刮卷出了中心地带。 叫喊与哭嚎混杂在一起,所有人晕晕沉沉,根本不知道身处何方。 许久之后,不知是不是已到第二天,漩涡散了开来,古井的前方,凹陷的大地上,冒出了一角庞大的黑色石状物。 而那石状物上躺着两道身影,一动不动。 其他修士陆陆续续地回来,却不敢接近,只得远远看着,低声讨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人开始在四周搜寻起来,想要找到即将成熟的奇果。 春羽跌跌撞撞地冲过去,爬上石状物,声嘶力竭地喊了几声,却发现怎么都喊不醒梦司谣。 他的面具毁了,衣衫破碎了大半,长发披散开来,混合着鲜血与汗水,像是裹尸布一样紧紧贴在身上。 他紧紧闭着眼睛,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春羽本就受伤颇重,这一激之下,更是接连吐血,几乎晕倒。 “我该怎么……跟仙君大人……交代……” 其他修士听到了春羽的哀哭,不禁面面相觑——那个战力极强的金丹境初期死了? 就当所有人都觉得梦司谣无法醒来的时候,他却睁开了眼睛。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世,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死。 动了动干枯的嘴唇,梦司谣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谣!”春羽止住泪水,连忙将丹药塞进他的口中,让他疗伤。 梦司谣感受着药力化开的冲击,全身针扎般的疼,好像散架了一样。但更让他担心的是左边小腿,彻底没有知觉,变成了紫色。 “快解毒!”春羽手忙脚乱地翻找乾坤袋,将所有的解□□品拿了出来。 然而梦司谣滚到了一旁,离开春羽,一步步爬向了对面的墨豸魔君。 “他要干什么?!”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梦司谣花费了很久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墨豸魔君的身前。 墨豸魔君重伤了,但还有气,没有完全死去。 梦司谣眸光一沉,摸出骨刃缓缓抬手,一刀斩向了墨豸魔君的脖颈!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纯粹是靠着一股子狠意在斩草除根。墨豸魔君的体质又强横,纵使骨刃经过特殊炼制,也还似陷入了泥潭一般难以操控。 斩下了墨豸魔君的头颅,梦司谣又将骨刃移到了尸体的丹田处剜出金丹。这过程尤为漫长,有修士不忍心看,便转过了脸。 “这小子好毒……” “以后见到他我绝对绕着走!” 说话间众修突然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这香气很甜很腻,像是情人的温柔抚摸,刚一入鼻就让人浑身酥软。 但这香气却没有造成什么伤害,顿时就让许多修士放低了戒备心,他们大喜过望,循着香味飞了过去,“应该是那宝物,要成熟了!” 不规则的石井依然完好无损的伫立着,甚至连同上面的翠苇,都没有受到什么冲击,见到成群的修士过来,石井中冒出的一道绿影迅速地落了下去。 它已经观察了很久,是时候出手了。 第78章 洞穴 墨豸魔君的金丹有些怪异, 不是实质性的丸状,而像是一团聚拢起来的金色流沙, 同时还在持续地外溢灵力。 或许是他境界已达大圆满的缘故, 金丹也因为随时会到来的三九天劫而改变了形态。 梦司谣没有精神多作打量,将金丹与头颅收进了乾坤袋后, 就倒在地上吐气。 丹田空了, 魔灵力被用光了, 水灵魔卷疯狂运转,新生的魔灵力穿行过他破损的筋骨, 让他苦不堪言。 可他连发出痛苦的呜咽都做不到, 他太累了。 剧痛让梦司谣醒了又昏, 昏了又醒, 他就这么躺在墨豸魔君的尸身旁边,全心投入到了恢复之中。 春羽不敢随便动他, 喂了他一些丹药后, 便在四周设下防御光罩, 等他清醒。 …… 当第一批修士循着香气到达古井周围的时候, 天空开始下雨了。 这雨还是绿色的,就跟古井里喷薄而发的气体颜色一样, 似乎是古井之气升腾于空,与乌云相交融合所致。 雨水滴在防御光罩上,激起灼热的温度,看得春羽阵阵心慌,他只能继续在周围设上几层防御光罩, 以作准备。 绿雨激起水雾,被腥风一吹便散了开来,没有多久就将古井四方十里的范围遮掩住。水雾好似一只蛰伏许久的饿兽,它张开了大嘴,连同那些修士也吞噬进去,无法逃脱。 没有人能看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隐约见到光芒一闪,晦暗的水雾背后便发出的阵阵惨叫。 有修士落在后面,还没进入水雾包围的范围,察觉到情况有变后开始急速后退。他们惜命,不敢再过去了。 …… 转眼五天已逝,水雾中发出的惨叫声越来越弱,灵力的波动也渐渐消失,越来越浓的是那股奇异的香气,就像是一团浆糊,在空中飘摇不散。 水雾一寸寸扩大,俨然过不了几天就要将他们也一起包围,然而梦司谣还是没有清醒。 “是苓人露……” 这水雾明显与苓人露的成熟有所关联,其他修士一退再退,甚至选择了离开,但春羽不甘就此放弃,只能先用魔灵力卷起昏迷中的梦司谣,带着他一起往后移动。 …… 水雾进,修士退,又是十天过去,当春羽他们被逼到达那些深洞食人花所在的区域前方时,水雾扩大的速度提升了,猝不及防将剩下的所有人全部吞噬。 刹那间周围茫茫一片,风声雨声都消失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好似波纹一圈圈淡去,渐渐地,什么都听不到了。 咚、咚、咚。 寂静中,心跳声是如此清晰,春羽出了一身冷汗,他操控着飞剑凝成光罩防御在梦司谣旁边,警觉地观察着前后的动静。 过了许久都没有危险发生,正当春羽心情稍稍安定时,背后阴风顿起,他猛然转身,只见两颗赤红的圆球从浓浓水雾之中冒了出来! 那是一对妖物的眼睛。 春羽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苓人露! 它比上次见到时更强了,浑身逸散出的气息与先前的墨豸魔君极为类似,俨然已经达到了金丹境大圆满,离元婴境只有一线之遥! 两片半人大的叶子拂开水雾,苓人露扭动着臃肿的深褐色枝干,晃到了防御光罩的外围。 它那硕大的枝干表面莹光流转,密密麻麻的符文忽隐忽现,春羽只是瞥到一眼,立即识海一阵晕眩,差点儿就陷进了幻境之中。 苓人露似乎认识春羽,盯着他看了片刻后做出一些极具威胁性的动作,却没有实质性的攻击。 然而,当它见到躺在地上的梦司谣时,一切都变了。 妖灵力从根茎中涌出,半人大的叶片蜷曲成尖锐的‘锥子’,它疯狂扭动着枝干挤压过来,拼命将‘锥子’扎进了光罩。 ‘咔啦——’ 不过是瞬息的时间,第一层防御光罩骤然碎裂,连同承载着防御符文的飞剑都寸寸断开,被妖灵力散发出的气浪一冲,便落进浓浓水雾之中消失不见。 苓人露没有停歇,再度将‘锥子’扎向第二层防御光罩,两颗猩红的大眼球贴在上面望向昏迷的梦司谣,满是渴望的情绪。 “停下!”春羽猜得出它的心思,它感受到了梦司谣的阴性体质,它想吸食梦司谣的灵力! 眼看情况危急,春羽不敢浪费时间,立即手捻法决,使出术法,“焚魂缚灵——断!” 千百根蓝色丝线从他袖中飞出,化作匹练穿破水雾,捆住了苓人露,‘锥子’被蓝色丝线阻碍着,无法再扎入防御光罩分毫。 苓人露不满地扭动,顶端两颗大眼球随着动作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断裂下来。它臃肿硕大的枝干部位似乎有什么东西滚动了下,瞬间便有一道更强的妖灵力破体而出,直冲向了对面的春羽。 不过是几息的时间,‘啪!啪!啪!’数声响起,蓝线炸成了齑粉。 春羽被掀翻在地,吐出大口鲜血,将身下地面染得猩红。他不过是有玷金丹的修士,先前又激斗许久,根本打不过全胜阶段的苓人露。 苓人露没有乘胜追击,它无视春羽,继而再度攻击防御光罩。 ‘咔啦——咔啦——’ 眼见着最后一道防御光罩被打破,梦司谣即将完全暴露在苓人露的攻击范围内,春羽怒吼一声,撑着伤势站了起来。 他取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龟甲,那是藏九明特制的法宝,铭满了符文,供他保命用的。 然而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多加思考,他得先保住梦司谣。 龟甲被魔灵力激活,发出绚烂的光芒,像是一柄利剑劈开了水雾。 ‘咻——!’它重重地砸在苓人露的枝干上,将后者从梦司谣的身边砸开,而自身却黯淡了光芒,再无用处。 春羽倒在梦司谣身侧,努力伸手去推他,发出声音的喉间不断涌出鲜血,“醒……醒来……” 可惜没能如他所愿,梦司谣依然处于昏迷之中。 满地的汁液里,苓人露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惜它的两片叶子断了,加上残余的妖灵力实在不多,没有办法支撑它再次站起。 就当春羽以为终于能够松一口气的时候,整片大地却突然开始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周遭地面全部开始崩裂。 水雾急速退去,仿佛被另外一道力量驱散,苓人露抬高两只眼球,拼命扭动自己的枝干,似乎焦灼万分。 春羽奋力一挣,死死抓住了梦司谣的胳膊。下一刻,一道极其强大的吸力从水雾消散的源头传来,他二人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飞起,连同重伤的苓人露,被那道吸力撕扯着落入了石井内。 当从石井边缘落下去的时候,水雾彻底消散,春羽惊恐地发现,这石井不是‘石井’,而是……一只虫兽的嘴巴。 漆黑如山体的虫身彻底从地下爬出,宛如乌云遮蔽天地,这只不知沉睡了多久的虫兽,终是清醒过来。 死亡的绝望彻底笼罩了春羽,他认命的闭上眼睛,松开抓住梦司谣的手,随着无数泥石落了下去。 …… 梦司谣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水月云府。 眼前的所有全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让他看不清真实的形貌。只有最中心的那棵府树,千万条丝绦般的花枝垂荡在周围,只要稍稍靠近,就能看清五瓣晶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的灿烂光华。 很美,但却一片死寂,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梦司谣不由自主地走上府树的栈桥,他将手掌贴着树身,感受从中传出的缥缈低吟。 栈桥一圈一圈,仿佛没有尽头,他一个人走了很久,他希望,这是永恒。 …… “咳咳……”腥臭气味钻入鼻腔,眼前的画面彻底破碎,梦司谣醒了。 周围是不见五指的黑暗,他正赤·条条地躺在一方小湖的岸边,环绕周身的湖水粘腻阴寒,冻得他全身发冷。 他穿好衣袍,又取出映月石,发现此处是一个巨型洞穴。洞穴穴壁是深紫红色,形状怪异,像是被一层层叠起来的肉褶,肉褶表面还长着细长的喇叭状凸起,正幽幽的喷吐绿气。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梦司谣一靠近,那些凸起便往肉褶里缩,而当梦司谣离开,那些凸起便会再度长出,犹如活物。 远处有一道黑黢黢的影子,梦司谣以为是受伤的春羽,走近一看,却是苓人露的尸体。 它的茎叶都破碎了,只有臃肿的枝干还算完整。梦司谣仔细观察,才发现枝干表面上密布着晦涩难辨的符文,还残存了一些灵力,似乎在起保护作用。可惜因为枝干上开裂的伤口,这保护的力量快要消失了。 苓人露死的不能再死了,那春羽又在哪里? 梦司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这里的,他立刻在这座洞穴里找寻起来。四周穴壁都绕了一圈,他还是没有找到人,只得潜入湖中探查。 果不其然,湖底有一道模糊人影,正被那喇叭状的凸起团团包裹在中间,毫无动静。 一见这情形,梦司谣便知道大事不妙,他祭出飞剑,可飞剑在湖水之中立刻就被腐蚀成了废铜烂铁,他这才回过神,这湖水毒性太强。 无奈之下,他只得在掌心运起魔灵力,想要用手震碎那些喇叭状的凸起,但令他惊异的是,那些凸起根本就不敢与他正面相抗,在感受到他的魔灵力之后,便迅速缩了下去。 春羽的身体彻底显现,没有魔灵力的护持他的衣袍早就被湖水腐蚀掉了,外露的肌肤触摸上去坚硬如石,全然不像活人的触感,梦司谣赶紧带他离开湖水,给他穿上新的衣袍。 “春羽?!” 梦司谣想要给春羽喂食丹药,但根本无法令他张开嘴巴,他全身都变成了墨青色,似乎是因为在湖水中待得太久,被毒素侵蚀成了‘石人’。 寂静之中,有轻微的开裂声响传来,可梦司谣心烦意乱,哪还顾得上这些。情急之下,他尝试了一个方法,就是用魔灵力将春羽体内的毒素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看看能不能成功化解。 这湖水阴寒,蕴有剧毒,可他先前却能够安然无恙,想来应该是体质的作用。假如每次都只是转移一点毒素来化解,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事实证明梦司谣的想法是对的,他的体质的确能化解这些毒素,就是太耗费魔灵力了,所以进展实在缓慢。。 这让梦司谣担忧起来,如果继续在这里拖下去,恐怕就算毒素彻底清除,春羽的身体也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 必须想办法出去! 调息过后,梦司谣积蓄满了魔灵力,便携卷起春羽的身体,向上方飞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抵达洞穴上方的出口时,那些宛如肉褶的穴壁动了起来。它们似乎是感受到包围着的活物要走,急速地铺陈舒展,将出口彻底封死。 喇叭状的凸起陡然伸长,直扑梦司谣的面门,喷吐出大片绿气,将他呛得难受至极。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洞穴,这里的东西是活的! 第79章 鱼篓 梦司谣被逼退, 只能暂时带着春羽落了下去,然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 整个洞穴都开始颤动, 连同那片小湖一起上下翻转,湖水冲向顶端, 又再度倒灌, 劈头盖脸地将他们二人一同淹没。 湖水涛涛, 波浪相撞,梦司谣冲出湖面, 全力调用丹田内的魔灵力来护持自己和春羽, 避免与飞溅的湖水接触。 然而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魔灵力被毒素侵蚀得厉害, 就算水灵魔卷无时无刻不在运转,也不可能永远支撑这样的消耗。 自己可以不畏惧湖水, 但春羽不行, 必须尽快脱身。 混乱之中, 梦司谣看到了苓人露的尸体。原本它是落在岸边的, 因为湖水倒灌,它也被拖卷到了水中, 跟着水势来回漂浮。 它的枝干不复先前的臃肿,瘪了下去,表面被撕裂出一道大口子,起到保护作用的符文也尽数消失了。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苓人露的尸体里冒出来了…… 梦司谣将春羽拉近身边, 警惕地观察周围,很快,他发现了这洞穴里果然出现了一样新的东西,就在他的脚上。 那东西像个小娃娃,但却只有成年男子手掌般大小,顶着圆圆的脑袋,上面还长着一片嫩叶,被翻涌而起的湖水一淋,就不断颤抖。 它把屁股搁在梦司谣的鞋面上,肥嘟嘟的手脚有些短,不足以抱住梦司谣的脚踝,但它抱得很紧,仿佛害怕掉进湖水一般,看起来极为可笑。 尽管它看起来十分无害,但梦司谣根本就不敢掉以轻心,眼见一道水柱当头扑来,他急忙拉住春羽一个侧方转身,顺势一震魔灵力,想要把脚上的东西甩掉。 那东西的下半段身体被力道一带,直接飞了起来,但它身上涌起妖灵力,两只小手死死黏在梦司谣的脚上,就是不肯松开。 梦司谣又挣了几次,可就是甩不掉脚上的东西,反倒白白浪费了不少魔灵力,无奈之下,他只得暂时放弃。 似乎是感受到了梦司谣的舍弃之意,那东西抬起苍白的小脸哭了两声“呜哇呜哇……”,随后不知道它做了什么,一道清辉从它小手所指的方向闪过,洞穴上方封闭的肉褶竟然开始往后收拢叠起,将出口显露了出来! 但显然,这道力量不够稳定,因为只是几息的时间,那些肉褶又开始铺陈聚拢,要封闭出口。 不能再等下去,必须立刻带春羽冲出去! 梦司谣霍然冲起,直接祭出七颗小石球,挥手砸向那些肉褶,“七星连云!” 石球划破空气,亮起灼目清辉,石球接连碰撞,数倍扩大的力量好似泥牛入海一般,竟然没有被反冲回来,全都被那些肉褶给接纳吸收了! 但好在它们聚拢的速度慢了下来,显然还是受到了冲击的阻碍。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梦司谣来不及多想,在肉褶合拢的最后一瞬,抓住春羽,连同脚上的小东西一起冲了出去。 …… 斜上方的黑暗通道里弥漫着绿色的气体,具有极强的腐蚀作用,魔灵力一接触便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 梦司谣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只是片刻的时间,他的魔灵力就所剩无几了! 正当他想要往上冲去,身后突地传来一道极强的吸力,原本聚拢起来的洞穴出口不知何时陡然变大,像是一只被打开的麻袋,等待猎物落下。 湖水上冲而来,梦司谣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溅起的粘腻水花,不断落在他的身上,近在咫尺。 脚上的小东西慌张地哭泣,它不断的拍打梦司谣的脚踝,似乎是在催促他赶紧离开。 离开,梦司谣当然想要离开,可这洞穴的吸力实在太强了,他现在能够保持原地不动,没有再次陷落进去,已经是极限了。 无数秽物从通道的斜上方落下来,梦司谣清楚的看到,那是泥石、草木、人尸……全都被吸力带着落进了洞穴里,落进了那粘腻的湖水中。 到底怎么才能出去? 梦司谣坚持不了太久了,他急切地在乾坤袋内翻找,想要寻找可用的法宝,最后,他取出了一样从未用过的东西。 绝机老人送他的渔具。 虽然已经滴血认主,但梦司谣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才是正确的。此时此地,他只能相信那位长辈赠送的法宝不是普通之物,自有一番妙用。 梦司谣握起钓竿渡入魔灵力,抬手指向了斜上方的通道,只听得‘呼’一声破风声响,钓竿上的鱼线无限伸长,眨眼便飚射到通道的最上方,鱼线上悬挂的鱼钩似乎是扎进了一个坚硬的地方,没有掉回来。 等不及确认是否稳固,梦司谣用来护持自身和春羽的魔灵力已经稀薄到了极致,眼看着通道里的绿气又要来腐蚀春羽的身体,梦司谣一咬牙,抖了抖钓竿—— ‘呼’一声,鱼线猝不及防地急速往上收缩,竟然真的随他心意开始缩短! 借着这股力量,梦司谣顶住了背后的汹涌吸力,成功带着春羽避开一团团的秽物,来到了通道出口处。 借着外界逸散进来的微光,梦司谣看到了鱼钩卡住的地方,是在一排尖锐怪石的缝隙中。 他抬手将鱼钩挑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再仔细一看,面前的哪是怪石?明明就是利齿——他正在一只怪物的嘴里! 怪不得有秽物一直在进来了,是这怪物正在进食。刚才的通道应该是怪物的食道,而那个洞穴,有可能是怪物的胃部。 望着周围的狼藉,梦司谣遍体生寒,万一这怪物闭上了嘴,再想离开就难了。 他躲在利齿后面等待,许久之后,吸力骤降,怪物开始换气,趁此机会,梦司谣急忙带着春羽从怪物的嘴里一跃而出。 …… 漫天的虫卵飞扬于空,遮掩了半分天光,绿汀仿佛被惊天剑光削平,已是赤土一片。 造成眼前一切的,正是背后那如山般的庞然大物。 梦司谣不敢回头,他第一时间取出飞剑凝成防御光罩,吞服下丹药后,带着春羽向前奔逃。 八成是母虫,先前一直没有找到踪影,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冒了出来。在它体内梦司谣感受不到气息,现在出来了,明显能感受到它的气息超过了金丹境大圆满,是元婴境! ‘嘭!嘭!嘭!’好似重锤落地,溅起泥沙无数,后方怪物抬腿跨了三步,眨眼便追了上来。它发出令人惊悚的啸叫声,张开早已石化的嘴巴,向着前方猛然吸了一口气。 梦司谣识海一阵晕眩,七窍瞬间流血,浑浑噩噩间甚至无法稳住身形,直接被那股吸力拉扯而回。周围的虫卵见防御光罩不稳,从缝隙中一拥而上,钻进他的皮肤开始吸食血液。 还在脚上的小东西慌张地尖叫起来,它一把扯下脑袋上长的嫩叶,甩向了后方。 嫩叶从它手中飞出,迎着吸力暴涨而开,好似参天幕布,‘啪’得一声黏在了那怪物的嘴上。 怪物愣了一愣,嘴中吸力瞬间停止。 梦司谣从空中落下,狠狠地摔倒在地,痛楚让他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脚上的小东西‘嗖’一声跃到他的脖子上,用力掐他的耳垂,小手向着后方怪物不断晃动,嘴里发出刺耳的叽咕声,似乎是在催促他赶紧起身。 梦司谣顾不上被冒犯,将皮肤下的虫子震死,御起飞剑凝成防御光罩,抓住摔在身边的春羽,再度向前方奔逃。 然而只是十几息的时间,封住怪物嘴巴的叶片便消散了。怪物回神,愤愤地抬腿跨出两步,又一次追上了梦司谣。 这一次,它没有再张嘴吞食,而是直接挥动前足,想要将前面的小人拍成肉泥。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梦司谣一横心,从乾坤袋内取出绝机老人赠与的鱼篓,向着背后扔了过去。 鱼篓虽小,却无比坚硬,只听得一声石破天惊的‘砰!’,汹涌气浪倒冲而来,同时响起怪物的尖声啸叫,它的前足被砸裂开了! 借着倒冲而来气浪的力道,梦司谣奔逃的速度更快,他抬手,鱼篓应心回到手中,篓身完好无损,光晕流转,显然在与怪物的碰撞中占了上风。 梦司谣心中暗叹,这法宝果然是好东西! 然而跟随在鱼篓后面的,是怪物的万千道毒液攻击。 接连被梦司谣逃脱两次,还吃了一记痛招,那怪物不再追了,它支撑着后足,从地上直起半身,露出了满是大孔的腹部。 它积蓄力量,凌空的巨足向四方张开,引动万千虫卵尽数湮灭。当空气中的腥臭味道浓郁到一定程度,所有大孔齐齐变幻,激射出了毒液。 毒液如雨,泼天而下,每一团都大到足以将成人完全包裹在内。梦司谣清楚地看到,凡是被毒液沾染到的东西,会在眨眼之间被腐蚀到炭化。 感受到身后的劲风,梦司谣猛然转身,将手中的鱼篓推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正巧推了一把篓底的缘故,鱼篓上的盖子霍然打开,发散出耀眼的白光,好似鲸吞一般,将激射而来的毒液全部吸到了篓中。 那一瞬间云止风息,漫天的毒液雨流当空消失,只剩下后方的怪物,僵直着庞大的身体,愣愣望向前方的小人。 梦司谣抬手一招,将鱼篓揽到臂弯里,心神一扫,果然在这鱼篓中发现了一汪毒液。 原来这鱼篓能吸东西?! 梦司谣将目光投向了后方,下一刻他飞身而起,朝着怪物冲了过去。 “你追了我这么久,现在轮到我追你了吧?!” 那怪物怔了片刻,惊恐地啸叫起来,‘砰’一声将空中的巨足全部放下,慌不择路地开始逃窜。 它虽然是妖物,不似人类聪慧,但能修炼到元婴境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面前的人类修士虽然修为低于它,可手中的法宝却足以将它收服! 鱼篓在前方祭起,梦司谣定下心神,将魔灵力灌注其中,伸手轻轻一拍篓底,篓盖应心而开,向着怪物飞了过去。 巨响连天,大地颤动,是怪物的巨足落下又拔起,无数泥石随之溅射开来,遮掩了梦司谣的视线。 鱼篓一路飞去,将所有东西尽数吸入篓中,但速度实在无法提升,根本就追不上怪物。 梦司谣一拍乾坤袋,握住钓竿在手,挑高鱼线,将鱼钩向着飞速逃离的怪物抛了过去。 鱼线陡然伸长,鱼钩破空射出,刹那间便钩上怪物的身体,生生止住了它的前冲势头。梦司谣再度一抖钓竿,鱼线开始缩短,由于缩短的力量实在太强,直接将怪物倒拖了回来。 那怪物一路与斑驳的土地剐蹭,蹭出了深深的沟壑,它凄厉啸叫着,啸声冲霄,引人耳膜生疼。 而鱼篓也在此时飞到了怪物的头顶,梦司谣抬手挑开鱼钩,只见耀眼白光一闪,那怪物消失在了这片天地间。 …… 渐渐地云散了,露出晴明的天空,清风徐徐吹起,吹过这片已成狼藉的土地。 四周空空荡荡,再也没有一丝活物气息,唯有满地需要岁月抚平的疮痍,告诉着后来的修士,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大战。 * 雾光洲,天波渺三洲之一,因常年多雾,霞光漫天而闻名。 区域不同,雾气的效用不同,霞光的色彩自然也不尽相同。许多灵雾充沛的区域都被四盟占据了,他们借由雾气中的灵力广收门徒,勤奋修炼,实力越发增强,再通过盟与盟相斗比拼,来获取蚕食更多的灵雾区域,形成良性循环。 四盟,为玄冰盟、归元盟、兽皇盟、紫意盟,各自统领上百大小门派,成为这雾光洲上不可撼动的势力。 其中兽皇盟的统领者正是圣兽教。 绿汀一战已经通过幸存的修士之口传了过来,皆因此战出现圣兽教的叛教弟子墨豸魔君,所以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 一时间,凡是兽皇盟统领的区域,所有修士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墨豸魔君死了,还是死在一个金丹境初期的修士手里。 几乎也是同一时间,圣兽教就放出了消息,欢迎那位杀死墨豸魔君的修士前去,教中必有重赏。 …… 丹星连玉栈,位于兽皇盟势力范围,出卖味美灵酒,是往来修士最喜欢停歇的所在。 整座栈子共有五层,由玉石板铺就,前后首尾相连,盘踞于一处星雾区域内。 此处霞光稍显黯淡,色彩多为墨蓝,与雾气相会交融,凝成一方暗夜幕布。 到了一定时间,雾气会自行凝结成细小团状,亮为赤红色,映着这方幕布,恍如点点星光萦绕在玉石板周围,修士行走其上,便好似在星河中漫步一样。 故此,名为丹星连玉。 美景加美酒,足以让人流连忘返,每一天,这里都会出现大量修士分享各自所知的事情,而最近热议的,正是“墨豸魔君”、“圣兽教”这两个话题。 “都在说杀死墨豸魔君的是个金丹境初期的修士,你们信吗?当初那么多金丹境后期都死在了墨豸魔君手里,一个金丹境初期?哼,还不够他打上一拳的!” “我觉得那修士应该是捡了个便宜,很有可能正巧碰上墨豸魔君重伤,才成功将他杀死的。你看圣兽教追剿了这么久,不还是一无所获吗?” 一名修士振振有词,仿佛自己说的就是事实一般,道:“要我说骨乙前辈就是太心慈手软!惦念着从前与墨豸魔君的师徒情谊,才在暗中命人对他手下留情,否则以兽皇盟的实力,怎么可能抓不住区区一个叛教弟子?” 有修士不屑,冷不丁说道:“是吗?我怎么听到的是另一种说法?” “什么?”其他修士把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处。 那修士坐在角落里,耳上穿了不少银环,瘦削面容看起来有些阴鸷,他腰间配了一块特制的令简,似乎是四盟所有。见其他人看向自己,他呷了一口酒液,道:“圣兽教专注攻克狼炎险地之事众所周知,几乎把八成人力投入其中,剩下的两成还要留在盟中,震慑下面心思活泛的门派。你们以为圣兽教真的是对墨豸手下留情?非也,他们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人力去抓捕墨豸,所以只能任由他在外嚣张了!” 有修士恍然大悟,“道友说的有道理,圣兽教的确在狼炎险地上下了大注,前些时日,他们不是从赤萍洲的绝机道将风烟仙君请走了吗?大家都在猜圣兽教在险地里是不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呢!” 接下来,其他修士便围绕圣兽教在狼炎险地到底发现了什么,展开激烈的讨论,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如同自己身临其境,亲眼所见一般。 耳上穿了银环的修士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转开了目光。当他看到玉石栏杆边站立的一名修士之时,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呆怔原地。 那修士生得极为貌美,明明是男人,五官却比女人还要精致瑰丽。他穿一袭白衣凭栏而立,不知在等待什么,来这丹星连玉栈竟然连最出名的酒液都没买。雾气中有灵力气流翻涌而来,吹起发丝拂过他半阖的眼眸,而在下一刻,他似乎是感受到了被人注视,睁开眼眸转过了脸。 那一瞬间好似周围萦绕的丹星都被打碎,只剩下他眼眸中那一抹浅淡瞳色,是最夺目。 但这夺目的瞳色中,暗藏着凌厉的杀意,令人心惊。 “道友,这是上峰传来的消息,请过目。” 身侧传来声音,梦司谣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修士的身上。 接过递来的玉简,他读取完其中的信息,便直接将玉简捏碎了,“我已知晓,麻烦你们了。” “道友手持主人敕令,自是我丹星连玉栈的贵客,为贵客效劳,分属应当。”那修士微微红着脸,不敢直视梦司谣的面容。 丹星连玉栈背后的主人是天炼族藏九明,所供酒液皆由他调制。藏九明的人带着酒液分散三洲,形成了一张稳固的消息网,只不过其他据点不叫丹星连玉栈,而是根据当地情况起名,以便成功融入。 而梦司谣正是靠着春羽手中的敕令,才一路寻到这里,想要帮春羽寻找祛毒的方法。 皱眉思索片刻,梦司谣走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耳上穿有银环的修士这才回神,背上早已起了一层的汗,当他发现刚才的白衣修士离开后,忍不住起身,追进了人群里。 …… 梦司谣离开丹星连玉栈之后,就径直前往了摧月城,他将春羽安置在了那里。 春羽身上的毒素通过转换之法已经解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无论梦司谣再怎么努力都不能减少分毫,眼看着春羽的身体一直处于石化状态,连连贯的话语都说不了太多,梦司谣决定先带他来兽皇盟麾下的渡生道医治,再独自前往狼炎险地。 听到熟悉的灵力气息传来,石床上的春羽睁开了眼睛,“怎……怎么样……” 守在床边的小东西立刻一跃而起,爬上了梦司谣的脖颈。这段时日它一直跟着他们,就是不肯离开。原本梦司谣想把它赶走,可这小东西很会求饶,睁着大眼睛呜哇呜哇的哭,顺便还指指自己脑袋上断了的嫩茬,示意自己当初的功劳,一来二去,就赖到了现在。 梦司谣知道它的小心思,它就是想待在自己身边,吸收一点阴性魔灵力。 为了区别它与苓人露,又提醒这东西是从苓人露中长出来的,具有不确定的威胁,梦司谣就随便给它起了个名字苓苓,引起了小东西的极大抗拒,可它不会说话,只能咕叽咕叽的吵闹几声,最后妥协下来。 不过它还是有些用处的,起码在梦司谣离开的时间里,它一直守在春羽身边,没有做什么出格举动。 听到春羽的声音,梦司谣收起脸上的漠然,露出了几分愁思,“我拿你的敕令去丹星连玉栈,让他们派人打听了。渡生道位列兽皇盟前三,整个门派极为低调,轻易不会出手相助外人。而他们所在的渡生涯更是隐蔽万分,非兽皇盟中核心人物,根本不知。” “而你的毒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过会儿就出发,我先带着墨豸魔君的头颅前往圣兽教,以重赏换取人情,来让他们帮忙游说渡生道,为你解毒。” 春羽低低地喘气,“是我……拖累你了……” 梦司谣抿了抿唇,道:“我们是经历过生死的朋友,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要是换成我中了毒,你肯定也会带我找办法医治的,对吗?” 春羽眸光暗了下去,“我好希望……从来没有……带你……去找苓人露……” “你先休息,我去准备一下,马上就出发。” 梦司谣不希望春羽多想,直接渡入灵力,让他陷入了睡梦中。 …… 周围的霞光是一种清冷的白,仿佛是朦胧的月色,而这城池在雾中建起,便像是摧碎了月光,故而才名摧月城。 梦司谣站在屋顶,望着城中的街道静静出神,忽然他望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躲在建筑物后面的修士。 那个修士在丹星连玉栈见过,耳朵上穿了银环的,跟踪了自己许久,没想到现在还没走。 梦司谣并不是才发现这个修士,只是觉得此人不过是金丹境中期,并没有太大的威胁,所以才任由他一路跟了过来。 看他形貌怪异,不似寻常修士,又是银环,又是纹身,还穿着奇异的衣衫,更像是特殊族群出来的族民。 梦司谣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春羽说过的话——“只要我在外面被天炼族修士认出,他们必杀我无疑。” 难道这个人是天炼族的,他发现了春羽?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梦司谣直接飞身而起,向着那修士冲了过去。 修士看到自己被发现,第一反应就是逃走,然而他刚动身,就被一道尖锐物体固定住了,顿时他的魔灵力就被吸掉了一半,再也无法前行。 那是一根长长的丝线,线端是一个鱼钩,扎进了他的肩骨。 修士总算回过神来,痛觉传遍全身,他忍不住喊:“道友留情!” 梦司谣从他后方出现,冷声道:“你是谁,跟踪我干什么?” “我……”那修士转过身,只是望一眼梦司谣的面容就红了耳朵,身上好像也不痛了一样,面有愧色道:“我来自凤灵圣界,名为摩纥罗,我跟……跟着道友,只是想邀请道友加入我们。” 第80章 金门 踏入兽皇盟范围的修士都知道, 凤灵圣界是兽皇盟麾下门派,同样位列前三, 与渡生道地位相当。 不过梦司谣从丹星连玉栈知道的还多一句——近十年间, 凤灵圣界广招高手,积蓄力量, 似是不甘居于圣兽教之下。 思忖片刻, 梦司谣冷笑:“你觉得我适合加入你们?” 摩纥罗没读出笑容中的冷意, 只是痴痴然说:“道友气度不凡,又是无瑕金丹, 如此卓绝天资, 假以时日, 定然能成为元婴境中佼佼者, 足以在我派身居要职!” 这话出来,梦司谣倒是吃了一惊, 摩纥罗竟然一眼就看出他的金丹好坏, 可见不是简单人物。 “不必紧张, 我因体质特异, 习成了我派一道秘术,所以才能看透道友的金丹, 都是为了招募高手所用,并没有其他恶意。” 说罢,摩纥罗又趁热打铁,“我见道友行迹,并不是四盟中人做派, 想来应该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既是如此,何不干脆加入我们凤灵圣界?散修虽然有散修的自在,但门派也有门派的好处。只要道友点个头,我回去便向长老举荐,到时派中定会下发丰厚资源,悉心栽培道友的!” 梦司谣先收回钓竿,对摩纥罗给予一个抱歉的笑容,“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道友好心,莽撞伤人了。” 摩纥罗被他这一笑,顿时觉得身心舒泰,哪还有怪他的心思?手忙脚乱地取出药粉敷在肩头,反过来安慰:“出门在外,像道友这般……小心谨慎一些也是正常的。” 梦司谣又拧起眉头,面露愁苦,“道友的邀请,我很是心动。可惜我有一兄弟,正身中奇毒,寻常丹药根本没有用处。我急于寻找渡生道的踪迹,请他们施以援手,恐怕不能加入贵派了。” “也不一定要去找渡生道啊!”摩纥罗一听急了,忙说道:“我派有一位仙师,极擅医术,指不定能医治道友兄弟的毒呢?至于渡生道……实不相瞒,除了兽皇盟的高层人物,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与其寄希望于他们,不如道友先去我派试试。” 梦司谣情况不明,不敢轻易随他过去,便回答:“这样吧,我这里有为兄弟催逼毒素时形成的毒丹,烦请道友先将它带回贵派,看看那位仙师是否有办法消解,这样一来既避免了贸然上门打扰,又能免去我兄弟旅途劳顿,也是一举两得。而我会前往兽兴城,在那里等候道友的消息。” “兽兴城?圣兽教的地盘……”摩纥罗面色稍显凝重。 梦司谣从乾坤袋里取了先前自制练手的铭纹法宝出来,“这是道友的报酬。” 摩纥罗连连推拒,“这就不必了,我是真心想要邀请道友的,为表诚意,跑这一趟也是应当。” 梦司谣不愿欠人恩情,坚持之下摩纥罗便挑出一样收了,两人互通姓名与见面的暗号之后,便分了开来。 * 这一头梦司谣立刻动身,带着春羽赶路去往兽兴城,而另一头摩纥罗也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凤灵圣界。他一到派中,便先面见了长老,将梦司谣的事情如实告知。 “哦?摩纥罗,你没看错么,当真是无瑕金丹?!”大殿的阴影里,传出一道苍老声音,显得尤为激动。 另一个长老与摩纥罗较为亲昵,连连笑道:“阿罗是凤血体质,又习得了我派顶尖秘法‘灵眸通明’,不会看错的。” 摩纥罗再次行礼,成竹在胸道:“请大长老放心,弟子有十足把握,那个云谣,就是无瑕金丹!” “好好好!”那名大长老击掌狂笑,“若是真能将他收入我派,养成金丹境大圆满。少主突破元婴境之时,便可吸收他的金丹,说不定有六成希望凝结出无瑕元婴!到那时……” “摩纥罗,你当记首功!” 摩纥罗欣喜万分:“多谢大长老!” 又有长老瓮声瓮气道:“无瑕金丹极为罕见,近千年来,我也不过才见过三者而已,以防万一……摩纥罗,你带一队精英弟子出去,务必要将那云谣带回派中!” “弟子遵命!” * 赶了四天的路,梦司谣才带着春羽抵达兽兴城,这里是圣兽教的老巢,是兽皇盟重要的主城之一。 相比于摧月城的空旷冷清,兽兴城实在热闹非凡。来往修士络绎不绝,多为四盟中人。街道上随处可见各种凶兽的雕像,连同建筑物,也大多以凶兽身上的材料来做装饰。 整座城池在彩雾中建起,一旦踏入,便像是沐浴着彩光而走。此处气温常年如春,各色奇花同开斗艳,与凶兽的雕像组在一起,有一种野性的美感。 城门口贴了法令,只要是入城的修士都必须遵守,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得随意斗殴。为此,会有圣兽教的弟子组成小队来往巡逻,及时阻止危险事件的发生。 总体来说,这里虽然人多眼杂,但一定程度上也相对安全。 梦司谣扶着春羽排队入城,当从守城的圣兽教弟子那儿得知每一名修士要缴纳一万灵石做入城费用的时候,他懵了,因为一路行来,经过的都是小型城池,并没有入城费用一说,而他和春羽的灵石都差不多用光了。 “道友,我没有灵石了,不知道能不能用东西来抵偿呢?”梦司谣有些懊恼,为何先前在别处时,没有去什么珍宝阁之类的换一些灵石。 守城的圣兽教弟子头都没抬,手臂上的兽骨环跟着摇动的手势不断作响,“道友,你这样我很难办啊,长老们规定了,我们要收取的是灵石。每天来兽兴城的修士那么多,要是个个都像你一样用东西来替代,那我们还要不要守城了?直接摆个摊在这儿给大家盘算价值好了!” “一句话,没灵石,就不能入城!” 梦司谣已经把法宝拿了出来,“道友,这些……” 那弟子也不理会,翻着白眼直接做了个请离的手势,向后面喊道:“下一个——” 有一个圣兽教的女弟子瞧见了法宝的清光,便挤过来问:“什么事情?” 梦司谣便向她说明了情况,又说道:“如果各位实在不能收取这些东西,可以派一名弟子随我们入城前往买卖的市场,等换取到了灵石,我们会立即付清入城费用的!” 那女弟子看着梦司谣的面容,愣了半晌,还是后面有入城修士叫嚷催促才回过神来,她掩去眸光中的惊艳之意,转眼望向春羽,开口道:“看你身边这位道友中毒颇深,想来一路上为了照看他,你们都将灵石花光了。这样,你给我一件东西,我拿出两万灵石替你交费,你进城吧。” “翎莺师姐,你别被人家骗了!”前面那个弟子听到声音连忙回头想要阻止,但在看清楚梦司谣的相貌之后,脸皮瞬间涨得紫红,支支吾吾道:“咱们、咱们有……规矩……” 翎莺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取了两万给他的师弟,又主动从梦司谣手里挑了一件法宝出来,“就这把短匕吧,还挺顺手。” 梦司谣看着她俏丽脸庞上的笑容,隐约中似乎是看到了曾经的那些温和笑脸,顿觉心口一痛,“多谢道友,有缘再遇,必报恩情。” 翎莺点头,又有些迟疑地说道:“道友,别怪我多言,你这容貌太过惹眼,最好遮掩一下。” “……”梦司谣朝她拱了拱手,扶着春羽进城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其他圣兽教弟子闻声而来,“咦,翎莺师姐,你手里的是什么法宝,我们怎么没见你用过?” “刚才和一个美男子买的。”翎莺将短匕递给他们,“瞧着品质还不错,两万灵石也不算亏。” 那些弟子接过去仔细鉴赏,不知是谁渡了些仙灵力进去,立时短匕上的符文一串串亮起,化作一片金芒,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庞。 “哇,竟然是一件铭纹法宝!” “符文还算精妙,嗯……似乎是罕见的幻类符文呢!花了两万灵石吗,那就跟白抢的一样啊!” “太羡慕了,师姐,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这些弟子抬头再看时,却见到翎莺奔进了城,似乎是去寻找什么了。 …… 梦司谣先将春羽安顿在休憩的旅舍,自己问了路,往商贸行去了。可能是先前那个翎莺给他的感觉太像曾经的月灵胧和云若岚了,他听话的戴上面具,遮掩了容貌。 虽然兽兴城中到处都在说圣兽教对杀死墨豸魔君之人的重赏,但梦司谣并不打算立刻就去领取,他得先等待摩纥罗的结果,圣兽教那边是第二条路。 兽兴城的商贸行很大,里面人山人海,都是来买卖东西的。梦司谣好不容易挤过一群群修士,可所有摊铺给他的开价都太低了,明摆着就是坑他。 先前入城情况与这边不同,梦司谣当然不会犯傻,只得反复询问,想要一个合理的价格。最后一个摊铺老板脾气不好,见梦司谣不卖便发了火,“八千灵石一件还不好?!谁知道你这上面的是不是真的符文,指不定几天就消磨掉了。有种的你就去铭纹师盟会交易,看人家给你多少!” 这摊铺老板是吃准了,真正的铭纹师,或者是懂行的修士根本不会像眼前的小子一样东问西问,欺负他不懂,谁曾想梦司谣真的掉头就走,出商贸行往铭纹师盟会去了。 …… 在天波渺三洲所有城池中,最巍峨华丽的建筑物,当属铭纹师盟会了。 且不说整体布局暗合上古符文阵法,小到每一块砖瓦,都是铭了符文的,甚至是盟会的大门,也分为了左右两道。 右门为灰色,与寻常大门无异,供普通修士通行。左门为金色,门上地面全是符文阵法,从未修习过铭纹术的普通修士根本跨不过一步。如果强行闯门,就会遭遇到符文阵法攻击,一旦身死道消,铭纹师盟会可不会负责。 在不知道这些信息的情况下,梦司谣抵达了兽兴城铭纹师盟会的大门口。 他伫立了片刻,仰望面前这尊沐浴在彩雾中的雄伟建筑,心中说不定是什么感觉,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守门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每一天在铭纹师盟会门口驻足的修士实在太多,他们再瞻仰再欣羡,学不会铭纹术也是徒劳。 梦司谣见到两扇大门,一金一灰,灰门前方人满为患,而金门却无人行走。虽然他急着更换灵石,但也明白两扇大门定然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便走到排队的修士附近,找了个面善亲和的人问了起来。 当他刚刚问出为何金门无人排队,便听到了其他修士的鄙夷声: “金门只有铭纹师才能走,哪里犄角旮旯来的小子,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还想进铭纹师盟会?” 第81章 花架 梦司谣压根儿就没看那嘲讽的修士一眼, 只是望着面善的修士问:“纹令?那是什么?” “哦,那是只有铭纹师才能拥有的特殊令牌, 能够让他们轻松方便地通过金门。” “不错。”不知何时, 铭纹师盟会的守门人走了过来,他听到梦司谣和那面善修士的对话, 点点头, 指着灰门前面的长队, “去排队吧,金门上下都设了符文阵法, 普通修士无法破解, 强行闯门只会受到阵法攻击, 要是运气不好死在这里, 可没人会同情你。” 梦司谣刚抬起的步伐又停了下来,“符文阵法?我能看看吗?” 自从离开绝机道的铭书阁之后, 他已经很久没学习铭文了。 守门人正要回答, 排在灰门前方的修士们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出言嘲讽:“小子, 没有纹令就乖乖到后面排队吧!那金门只有铭纹师才能走的!” 对于这些普通修士的不屑,梦司谣恍若未闻, 见守门人没有反对,便走向了金门。果不其然,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下门框边缘,便有符文的金光浮出,组成阵法若隐若现。 这些阵法远不如绝机道那些来的精妙, 但也是攻、防、幻三类符文相生相伴,轻易不能破解。梦司谣早在铭书阁修习了不少符文,又经锦西的提点下学了一些推演之法,连绝机道的阵法都能一点点破解,那这些更不在话下了。他也不管其他人的看法,站在那里仔细推演起来。 没有多久,便有一群人过来了,见到金门门口杵着一个金丹境初期的修士,自顾自在那里发呆,也不让路,当下便有个仆从般的少年修士走出,喊道:“喂,你堵着金门干什么,还不让开?!” 灰门前方的修士见这阵势,就知道是有铭纹师来了,便吵吵嚷嚷地讨论着到底是哪位。 “常驻于兽兴城的除了兰麟大师还会有谁?他奉了圣兽教之令,每个月都要来盟会一次,为大家铭纹呢。” “真的是在铭纹师榜排行二十七的兰麟大师?听人说他骨龄百年不到,如此年轻的天骄,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那仆从般的少年修士听到旁人声音,一抬下巴,洋洋得意道:“你们猜的没错,正是兰麟大师!” 呼啦一下子,立刻一群人围了上去,你拱手我行礼,七嘴八舌地问好。 只听得人群中一声清咳,顿时众修士退到了两旁,当中走出一个相貌年轻的男子。 他穿着湖蓝色衣衫,袖口有云白的麟纹,腰间配着乾坤袋和一块兽皇盟通行令牌。与其他圣兽教的弟子不同,他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兽骨装饰,只是在发中系了一枝纤细的兰花,走起路来清香悠然,令人沉醉。 他抬起浅褐色的眼眸,看了梦司谣几眼,也不管身边仆从的愤懑,绕到一边侧身进了金门。 当他走进金门的一瞬间,一块三角状的水晶令牌在他掌间闪现,所有符文犹如退潮般黯淡下去,阵法随之尽数消失,没有对他造成丝毫阻碍。 梦司谣的推演被迫打断了,收回思绪后才发现是有铭纹师进去了,而旁边有个少年修士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散修,竟然连铭纹师都不避不让,也是我家大师待人亲善,否则他振臂一呼,多得是修士把你暴揍一顿!” 金门上的符文再次亮起,阵法缓缓出现,梦司谣瞥了一眼身侧的人,再度沉心开始推演。 那少年修士还期待着得到梦司谣的道歉,结果后者根本就不理会,气得他直跳脚,“你这散修好生无礼,冒犯了兰麟大师,都不知道说一声对不起吗?!” 许久后,梦司谣依然毫无动静。 被其他修士看着,少年修士觉得自己失了面子,以往跟着兰麟大师,他骄矜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怒火一时冲上心头,他忍不住伸出手,狠狠地打了梦司谣一掌,想要将他打进金门之内,让他遭受符文阵法的攻击。 却没想到,一掌打去竟然没有动摇梦司谣分毫,反倒是迎来了一双冷酷无情的眸子。 梦司谣一拳将他击退,左手翻转,六颗小石球俨然浮现在了掌心。 少年修士重重倒地,立时便知道自己不是敌手,忍着痛慌张叫喊:“你疯了,我可是兰麟大师的人!还有,兽兴城中不得斗殴,你信不信,我立刻把城里的巡逻弟子喊来?!”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同样都是金丹境初期,他连面前修士的一拳都挡不了? 其他修士顿觉有好戏可看,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阻止,倒是那个守门人说了话:“道友,这里是铭纹师盟会,不容放肆。” 梦司谣听到了守门人的话,收回了掌心的石球。他站在那里看向地上的少年修士,眸光凛厉,道:“没有下次。” 眼神中的杀意不是假的,少年修士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瑟缩着低下了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梦司谣转过身,踏入了金门之内。在符文阵法亮起的金光中,他按照推演出来的方位走了几步,当最后一步落下的时刻,符文尽数黯淡,阵法同时消失,他成功闯过金门,进入了盟会内部。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那个守门人都忍不住动身来到金门附近张望。 “他、他真的进去了?铭纹师……他应该是铭纹师吧?” “可是他好像没拿纹令出来啊!” “会不会是癖性怪异的铭纹师,故意试探我们对他的态度?” “那岂不是糟糕,我先前还附和着嘲笑了他几句……” 少年修士脸色刷得白了,他使劲儿揉眼睛,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是其他修士的字字句句就像巴掌打在他脸上,让他懊恼万分。 刚才……冒犯一个铭纹师了……怪不得先前兰麟大师侧身避让那个人…… “仇蚜,你不好好排队进来,坐在地上干什么?出了什么事情吗?”低沉的嗓音从金门后传出,是兰麟大师过来寻找久未进门的仆从了。 “没什么大师,我很快就来!”仇蚜忙不迭从地上起身,老老实实去灰门那边排队了。 …… 金门背后旗帜飘飘,猎猎声响,这些旗帜上都被施下了术法,梦司谣感觉到有一股巨力横陈于上空,让人无法飞行,只能行走。 左右回望,他发现自己身在一条银雕玉砌的道路上,两侧都被铭了符文的砖墙阻挡住了,只能隐约听到墙外传来人声。 看起来金灰两门门后的道路各不相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对了,运气还算不错的是,他很快就碰上了一个铭纹师。 “请问……”梦司谣刚开口,那铭纹师便扫了他几眼,嘴里嘀咕道:“怎么又是生面孔……” “请问道友,这里应该怎么走,才能去盟会大厅呢?” “第一次来?”那铭纹师的脾气显然有些不太好,说话也冷冰冰的,抬手指了个方向,便道:“往前面右拐。” “多谢。”梦司谣并没有全然信任他,打算继续向前,看看会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问路。 不过既然是铭纹师盟会,那作为身份尊贵的铭纹师走的金门,能到的地方只会比普通修士更多,说不定再走一段他自己就能看到盟会大厅了。 抬眼望去,远处矗立着几座古朴的塔楼,塔楼周身泛着淡淡金芒,显然也有符文阵法的存在。那里像是铭纹师盟会的主体建筑,应该有买卖铭纹法宝的地方,梦司谣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顺着道路前行,没多远梦司谣就碰上了三道石桥,分别通往三处不同的地方。 石桥上密布着符文,显然也被设下了符文阵法。 梦司谣从右向左依次看了一遍,三座石桥上的符文阵法升级了,比金门那里的精妙一些,如果要破解,花费的时间会稍微延长。 竟然有桥? 梦司谣回望四周,等了很久,也没见到有人出现。 再这样下去,天色都要暗了。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塔楼,比对了一下石桥后方道路与它的距离,便选择了相近的最右侧石桥,开始推演上面的符文阵法。 当他全神贯注之时,中间的石桥上走出来一人,正是先前的兰麟大师。 见到右边石桥前站了一个人,兰麟大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见他入神便没有开口打扰,自行离去了。 …… 梦司谣再度回神,已是午后,明晃晃的日头高悬在空,热得他出了一身汗。他用魔灵力震开周身汗水,快步走上石桥,破解了阵法,继续往前走了。 石桥后方道路一片荫凉,周围种了大片的苦竹,每一根都需要两人才能合抱,粗壮得吓人。 梦司谣仔细观察,在竹林中发现了衍类符文阵法的存在,似乎是它累积了天地灵气,才让苦竹长势大盛。 空气中悠悠传来一丝茶香,格外沁人心脾,梦司谣从中嗅出了几分炭火气息,似乎前方有人在煮茶。 梦司谣疾步向前,却见到一方藤萝花架拦在了路上,藤茎攀援缠绕,大串大串的花序从绿叶中探出,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奇怪的是,这藤萝却没有散发出任何的气味。梦司谣没有多想,将目光投向了花架的后方,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木,似乎有两道人影端坐其中。 有人就能问路了!梦司谣欣喜万分,抬步走入了花架之中。 然而他只是走了五步,就察觉到不对,因为明明在向前走,但是他的实际位置却没有移动分毫。就看他右上方那三串花序,还是在原先的触手可及之处。 梦司谣闭上眼睛,用识海来探测周围,并没有察觉到任何术法,然而他再度睁眼,却发现头顶的所有藤萝花序,都开始发出点点银芒。 这些银芒……都是符文!整个花架都是人造的,每一串花序本身就是一道符文阵法! 梦司谣万没料到铭纹师盟会中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花序摇曳,符文相错,隔一段时间阵法就会变化,其复杂程度与绝机道那些阵法相当。 除非有人带路或是提示,否则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破解,且不论要花费多少时间,关键是破解之时极易推演错误,导致重头再来,但那时,阵法又变成另外一道了! 梦司谣心知不妙,想后退出去,可一转身,道路便在他眼前一寸寸湮灭了,只留下疯狂旋转的黑色漩涡。 他只是轻踏一步进入那些漩涡,就有无数剑光从中飞出,将他逼回了原地。 退无可退,梦司谣一咬牙,盘腿坐了下来,开始静心推演符文阵法的破解路数。 …… “茶好了。” 一道雄浑嗓音响起,坐在泥炉前的中年修士拂开茶盖,往壶中添了几许碎末,随后往案桌上斟了两碗茶。 微风吹动,一片竹叶晃晃悠悠落在了中年修士的身上,他伸出手指拈了拈竹叶,转过头惊疑了一声:“有人在闯我的浮云架?多儿,去看看,是哪个初出茅庐的铭纹师,刚得了纹令就到处乱走!” “是,相师!”草木背后钻出一个瘦小的童子,他放下手里的簸箕,晃晃悠悠地朝藤萝花架去了。 案桌另一侧的黑影发出喑哑的声音:“你怎知人家初出茅庐,万一是榜上有名的好手呢?” “好手?!”中年修士不屑地撇嘴,道:“不是我自夸,有本事破我浮云架内符文阵法的,需得铭纹师榜排行前三。” “至于那三位,第一被你们圣兽教请去狼炎险地了。第二闭门不出,苦心钻研着怎么超过第一。至于那第三,呵呵,整天醉生梦死,为了个女人心神失常。就算他们真来了,也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直接就破了!” 黑影轻轻苦笑了一下,“世事难料,你又怎知他们不会意外出现在这里?就像我……我又怎知,杀死墨豸的,会是一个金丹境初期的修士呢……” 中年修士听他声音透着浓浓的涩然无奈,安慰道:“你别想那么多,算你说对了行吧?喝茶,喝茶就不烦心了啊!” 中年修士急忙动动手指,将案桌上的茶碗推到了黑影面前。 “相师相师,闯进来的是一个青年修士!可奇怪了,他都没有拿纹令出来,自己坐在浮云架里,一个劲儿的推演呢!”多儿看清之后,便回来奶声奶气地禀报。 中年修士捧起茶碗呷了一口,毫不在意道:“哦,推演的如何啊?你去盯着,别让浮云架伤了那小子。毕竟本相师可是铭纹师榜排行第四呢,对于年轻的后辈,总是要有些容人之量的,哈哈……要是他实在破不了,也不要为难,你看情况带路引他出去吧!” 说着他还朝对面的黑影挤了挤眼睛,极为得意。 多儿咬了咬脏兮兮的手指,迟疑着开口:“可是,他好像破了前面两道呢,我看那藤萝花掉了两串下来,都碎啦……” 中年修士捏了捏茶碗边缘,朝他皱眉,“你再去看看。” 又过了好一会儿,多儿再一次回来了,“相师,他又破了一道,藤萝花又碎了一串。” “再去看!”中年修士这一回放下了茶碗。 等到日近黄昏,茶水又沸过一遍,多儿第三次回来了。这一次,他是跑回来的。 “相师相师!那个修士有点厉害,他先前破了第三道就没动静了,我站在那里等了好久,都快睡着了。没想到就在刚才,他一口气破了五道,人都走到浮云架中间啦!” “噗——”中年修士喷出嘴中茶水,愤然从座位上起身,一阵旋风似得冲过草木丛,进入了花架之中。 第82章 黑袍 中年修士大步踏入花架之内, 掌心浮现出一块三角状的水晶令牌,不断翻转着散发出特殊的仙灵力清辉, 所过之处, 头顶的串状花序纷纷晦暗下去,没有产生任何阵法。 当看到地面上那些碎裂的藤萝花, 中年修士心疼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要不是为了维持自身的高人形象, 他怕是直接就要蹲在地上,捧着那些碎片嚎了。 每一串花序都是耗费极大心力才造出来的啊!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不知名的小子, 一个劲儿闷头乱闯? 中年修士看着前方遮掩了面容的梦司谣, 欲哭无泪道:“贼头贼脑, 一看就不是好人!” …… 梦司谣沉心推演, 压根就没注意到十步远的地方,正有一个修士在看着他。就算他睁开眼睛, 也不可能发现——因为被阵法挡住了。 连番几次推演, 梦司谣的识海力量已经被耗得差不多了, 脑袋持续不断的胀痛让他难受至极, 他只得先做一些休整。 在这花架之内,无法知悉时辰, 梦司谣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黑夜。想到自己一路太过冒进,他在内心埋怨了自己几次,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加谨慎行事。 …… 中年修士见梦司谣双眸失神,暂停破解,就知道此人识海力量撑不住了。 “无名小子, 也敢破我阵法?” 虽然中年修士表面上连连冷笑,可内心对梦司谣还是有些许欣赏,这才没有出手惩处。 等待了许久,中年修士终是叹口气,嘴角上扬着说:“罢了,你也不过如此。本相师不为难你,亲自送你出去吧!” 他正要踏前一步,现出自己的身形,却没想到梦司谣忽然间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按照推演出来的路数行走。 中年修士是铭纹师,自然看得出门道,眼见梦司谣再走几步后又会破掉一串花序,他不禁火冒三丈,“还来?!” 他抬手指向上方,一串藤萝花序应声而动,‘嗖’得就移到了前面,花序发散光芒,阵法重新凝成。 而此时,梦司谣的最后一步正好踏下。 然而意想中的阵法并没有破去,只见脚下泛起红光,‘呼’一声,火光上冲而来,直扑梦司谣面门。 梦司谣急急侧身避让,却还是被烧掉了半边头发。他退回原地,抬眼一看,发现原先那串花序已经移动到了后面,而横在他上方的,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串花序。 明明刚才是在破解先前那道,可转眼阵法就变了,还不是花序本身变化,而是换了一串花序,仿佛是被硬塞过来似得。 给他的感觉……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心念电转之间,梦司谣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他直接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正巧落入中年修士的眼中,他望着梦司谣半边烧焦的头发吓了一跳,以为后者是不是受了什么重伤,连忙从阵法背后现出了自己的身形。 “小子,你没事吧?!” 澎湃的仙灵力倾涌而上,中年修士卷起地上的梦司谣,‘咻’地冲出了花架。 …… 多儿站在泥炉前方重新煮茶,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把那炉子里的火都给熄灭了,再一抬头,两个人出现在了面前。 “相师!”多儿立刻将手中的蒲扇放下,奔到了梦司谣的面前,“咦,他是受伤昏迷了吗?这边的头发都烧掉了好多啊……” “昏迷?!”中年修士将梦司谣扔到自己先前的位子上,有些愤慨道:“喂,你装够了吧!” 先前在花架内,他真的以为把人伤到了,还一阵紧张,结果刚才接触片刻,发现这人呼吸通畅,灵力稳定,哪里是受伤的样子? 梦司谣被巧力一扔,没有摔在地上,反倒是安安稳稳地坐住了,他立刻睁开眼睛,起身向中年修士行礼,“在下无知,误闯前辈所设阵法,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梦司谣的态度很诚恳,毕竟的确是他打扰在先,而且中年修士并没有作出伤害他的举动。 中年修士见他谦虚恭谨,立马就消了气,摆摆手,道:“罢了,本相师关照后辈,不与你这初出茅庐的铭纹师计较,只是你可记好了,天波渺的所有铭纹师盟会都有禁地,不要以为拿到了纹令就能随便乱闯。这次你运气好遇上本相师大度,换成其他人,你可就要吃苦头了。” 梦司谣顿了顿,沉声道:“的确是在下冒昧,不过在下事先并不了解这些情况,因为在下并不是铭纹师,也没有纹令,连这铭纹师盟会也是第一次来。” 这话一出,多儿把嘴巴张成了一个圈,中年修士满脸的不敢置信,连坐在梦司谣对面的黑影都伸出手,拂开了缠绕周身的黑色魔灵力。 梦司谣被那磅礴的黑色魔灵力吸引住了心神,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了过去,正好与魔灵力中现出的修士眼神相对了。 那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有着一双纯黑色的瞳眸,没有任何的神采,只让人感觉到满心的死寂。 不知道是在对什么失望不满,他垮着脸,肌肉下垂生出沟壑般的皱纹,看起来严厉至极。 黑色长袍包裹着他的枯瘦身体,华丽的袍角落在泥尘之中,将上面的精美兽纹都染脏,但他却浑不在意。 但最引人注目的,应该是他的左边肩头,有两个铁环,深深地穿入了骨肉中,沾着殷红的鲜血。而肩头向下的衣袖…… 是空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用铁环虐待自己? 梦司谣一时间愣住了,面前的黑袍老人修为深不可测,怎么可能连小小的铁环都震不断、取不下呢? 没等梦司谣回神,旁边的中年修士已经叫喊了起来:“怎么可能?!你在骗我!没有纹令,你是怎么通过石桥阵法,又是怎么破坏我那些藤萝花的?!” 梦司谣见他情绪激动,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思忖片刻后,还是如实回答:“是在下推演的……” “那你推演之法师承何人?”中年修士还想再问。 梦司谣答:“锦西锦南。” 锦西锦南?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人?中年修士听都没听过这两个名字,哪里能接受这样的答案,他深锁着眉头来回踱步,眼睛紧紧盯着梦司谣的面庞,似乎是想要把他完全看穿一样。 最后还是黑袍老人打破了寂静,“廉渊,这茶还喝吗?” 中年修士廉渊吐出一口气,“喝。”他不耐地向梦司谣挥了挥手,“你走吧!” 梦司谣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见到旁边的童子前来引路,就跟了上去。 多儿引着他从另外一边走,路上问他:“道友,你好厉害啊!你都不是铭纹师,还能破解相师的符文阵法呢!” 梦司谣见他矮矮小小,还一本正经的跟自己用‘道友’相称,实在好玩,便应了一声:“是相师手下留情了。” 多儿在他前面倒着走,一边挥动小手,满脸的欣羡,“我也想跟你一样,学会推演之法呢!可相师总说我年纪小,要慢慢学铭纹术,先把最基本的东西学好。” 梦司谣点头:“他说的是。” 又聊了几句,多儿始终没有问出梦司谣铭纹术的来历,不禁有些丧气,闷闷不乐地走在前面,也不跟梦司谣多说了。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通往塔楼的另外一条道路,多儿解开禁制,指了指方向,道:“那里就是主建筑了,你可以去购买铭纹法宝,或者是排队请铭纹师帮忙铭纹,我就不送了,你自己走吧。下次再来盟会,可不要在三座石桥那儿选错了,要走中间石桥哦。” 梦司谣朝他拱手,“多谢道友。” 听到这句称呼,多儿这才再度欢喜起来,高高兴兴地道别:“再见啦!” …… 梦司谣很快就走到了塔楼附近,这里有很多普通修士来回穿行,脸上神色都很是恭谨。 这一回梦司谣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冒进,而是好好问清楚情况,才去了其中一座塔楼,那是买卖铭纹法宝的地方。 塔楼门口有人守着,见梦司谣过来便问:“来干嘛啊?” 梦司谣答:“卖铭纹法宝。” 那人再问:“哦?是哪位铭纹师的作品?” 梦司谣愣了愣,答:“不是铭纹师……” “不是……”那人嗤笑一声,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了一块牌子扔过来,“我看你是不知道吧?拿这块绿牌,去二楼!” 梦司谣隐约觉得不对,领了牌子后便放慢脚步,在塔楼门口等了一会儿。 很快就有其他修士过来了,也说要来卖铭纹法宝,守在塔楼门口的人依然询问是哪位铭纹师的作品,只听得一声回答:“是铭纹师榜排行第十九的伯哈明大师。” “嗯,拿紫牌,去四楼。” 梦司谣转头去看,果然见到守门者拿了一块紫牌出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绿牌,突地心中烦闷起来。 转头瞧见一楼正厅里坐了个修士,像是铭纹师盟会的人,他便过去问了个问题。 “道友,我想成为铭纹师,请问需要参加什么样的考核呢?” 第83章 绮莲 那修士头发灰白, 老态龙钟,不过看他衣衫精巧, 似乎地位不低。他正在座位上擦拭铭刻着符文的石板, 听到有人询问,他便放下手中的东西, 转过了身。 “你想成为铭纹师?” “是的。” “可有举荐信?” 梦司谣一懵, 摇了摇头, “没有。” 那老年修士没有嫌弃他无知,擦了擦手笑道:“学铭纹术的几乎都有师承, 如果你的师父在铭纹师榜有名, 只需他出一封举荐信, 你随便去任何一家铭纹师盟会, 都会有人安排你参加考核。” “但如果你的师父没能上榜,那便需要他找一位榜上有名的铭纹师为你写举荐信了。” 梦司谣并不知道要做这样的准备, 只能暂时放弃刚才的想法, “多谢前辈指教。” 那老年修士微笑点头, 目送他走上二楼, 思索片刻后招手喊了个人过来。 “看他手中牌子应该是来卖铭纹法宝的,你去看着, 等会儿将他售卖给我会的铭纹法宝取来。” “是,会长。”后者毕恭毕敬地领命去了。 …… 踏上楼梯,二楼便有人声传来,梦司谣走入大厅,有两列长桌各在一边, 桌后各坐了十人,穿着统一的制式服装,衣衫胸口处绣了‘鉴’字,应该是盟会内部的人员。 梦司谣顺着人流前行,看到许多木牌吊在两列书桌上方,分别为古法的买、卖二字。 而桌前熙熙攘攘,人数众多,都是来买卖铭纹法宝的修士。 “价给的再高点儿吧!当初为了得到这件铭纹法宝,我被妖物劈开了半面胸口,差点就没命了!” “不行,你这法宝上的符文破损实在太严重,我们用铭甲也检测不出是哪一位铭纹师的作品,后期修复要花费很高的成本,一口价三万灵石。” “三万五千行不行?三万卖给你们,实在是有点儿亏……” “抱歉,道友再去天波渺其他铭纹师盟会问问吧。” …… “你推荐给我这件长兵,我也没见多趁手。说是张黎铭纹师炼制的……可他又是哪个?压根就没听过,要价二十万灵石,这也太贵了吧?” “我给道友解释下,张黎铭纹师在前一次的铭纹师榜排名中,只差两名就能上榜,还是很有实力的。这件法宝完备攻、防二类符文,首尾之处加了衍类符文,祭出时还有机会激发出其他属性力量,很适合道友这样的雷性体质啊!” “那又如何,你一分都不肯少,我花这么多灵石,还不如干脆去三楼,买那些排名在后但却上了榜的铭纹师作品了!” “道友此言差矣,张黎铭纹师不过是稍逊于榜末那些铭纹师而已。假如今后成功上榜,那他以往炼制过的法宝,价钱可是要翻上一番了!你现在不过是花上二十万灵石,日后啊,很有可能连四十万灵石都买不到呢!” …… 这些人唾沫横飞,你来我往,售卖法宝的修士拼了命地向盟会人员抬价,而购买法宝的则是找各种借口向盟会人员压价,实在是吵闹震天。 梦司谣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稍作了解后,才去往售卖一桌。 坐在桌子后面的盟会人员都是鉴定师,手中拿着一个三角柱状的水晶物体,似乎跟铭纹师所持的纹令是由同一种材质打造。 最末一个鉴定师面前正好没人,见梦司谣走过来,便收了他的令牌,激活手中的水晶三角柱,向他取出的铭纹法宝扫去。 水晶三角柱发出些许淡淡莹芒,就是像是墨笔扫过法宝表面,让符文立刻沾染上了一些碎星般的色彩,但这种色彩并不是符文本身所发出的,所以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那鉴定师扫了几遍铭纹法宝,见水晶三角柱没有产生丝毫变化,颇为失望道:“看你这上面的符文不算低级,保存又完整,不像远古之物,怎么检测不出铭纹师是谁?这些法宝你哪儿弄来的?” 梦司谣犹豫片刻,答道:“是我一个朋友炼制的,他还没有得到举荐信,暂时无法参加铭纹师考核,但又急需灵石,便托我来售卖一下。” 那鉴定师听他话语似模似样,疑心稍减,又拿起法宝看了看,说:“法宝材质普通,符文尚算合格,可惜是无名之作,无法开出高价给你。一件一万灵石,不知是否愿意售卖?” “一万……”梦司谣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价格实在是远低于他的预期,“这几件法宝虽然只是无名制作,但两万一件还是能卖的吧?” 那鉴定师眯起眼睛轻轻一笑,“道友,这法宝不过普通之物,你朋友也不是铭纹师,就算去天波渺其他铭纹师盟会,也只有这个数。” 梦司谣不惯讨价还价,一时间沉默了,正当他打算将法宝收起来的时候,周围却突然响起哭号:“哎哟,疼疼疼,小姑奶奶啊!你别揪我耳朵了!” 梦司谣抬眼看去,还未看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只看到几个人鉴定师一齐围了过去,“道友、绮莲道友,还请放手……” 下一刻,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如琴弦弹动纸面,直直地穿透人群,落入了耳中—— “放手?那你们倒是开个价啊!我这些宝贝,到底能卖多少灵石?!” 那鉴定师叫起天屈来:“刚才开了呀,五千!这已经是极限了!” “我呸!”一道娇小倩影从合围的人群中冒出,砰地踏上了桌子,气势凛然道:“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法宝,就被你们贬得一文不值?我不服,你们盟会就是故意压榨我!我不管,我要你们开价两万一件!” “怎么可能啊,这些东西只是法宝的碎片罢了……” “就是一堆破烂嘛,掉路上我都懒得看一眼!” “哇,这个女的是谁啊,竟然敢到铭纹师盟会来闹?” 其他人议论纷纷之际,梦司谣将铭纹法宝收好,暗自打量桌子上站立的少女。 她个子不高,只到一般成年男子的腋下,面貌稚嫩青春,但似乎与骨龄并不相符。 她衣衫带有翠色的门派印记,连同她的手腕、耳畔,也戴了小枝植物做成的妆饰,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清香味道。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应当是她腰间的一块令简,是梦司谣见过的,那个凤灵圣界的摩纥罗也有。 但看这少女和摩纥罗,两者衣饰天差地别,显然不是同一门派的弟子,应当只是同属兽皇盟麾下,而这块令简,则是兽皇盟的标志。 “绮莲!” 远远的,二楼入口处响起一声呼喊,只见人群如流水被斩断般分了开来,一队修士快步踏入了大厅之中。 那名叫绮莲的少女不发一言,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慌慌张张地开始躲藏。 来的修士穿着特制的黑色皮袍,绣着的纹痕形似凶兽,多为豹与狼,他们手腕、脖颈或是耳朵都戴了精雕的金环,与摩纥罗的打扮有些类似,但却更为奢华。 “是圣兽教的巡城弟子!”梦司谣听到有人低低地说了一声。 这队巡城弟子都是男性,为首者清秀瘦削,显得有些羸弱,但靠着一身粗犷打扮,倒是给他添了几分凶煞。他与周围鉴定师交汇了一下目光,算是打过招呼,立即出手抓向了在人群中的绮莲。 魔灵力一出,人群爆发阵阵惊呼——金丹境大圆满!果然是圣兽教,这弟子用了隔绝天道感应的秘法! 梦司谣微微皱眉,他不想招惹麻烦,暗中以魔灵力挤开旁人,向出口走去。 “端狸,怎么连你也来抓我?!” 绮莲不甘地跺脚,直接催动了秘法。虽然她只有金丹境初期的修为,但使用的秘法实在太强,不过是几息的时间,她就闪出那个巡城弟子的抓捕范围,只留下道道残影。 “合!”端狸抬手挥令,其他巡城弟子立即四散开来,向绮莲围了过去。 绮莲冷哼一声,直接冲向其中一名巡城弟子。那巡城弟子见绮莲自送上门,大喜过望,立即挺身迎去。 就在即将相撞的刹那,只见绮莲手腕上青光跃动,旁边围观的人群里,有无辜的修士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出来,直接与她的位置相互对换,踉跄着撞进了巡城弟子的怀中。 绮莲一招得中,继续如法炮制,靠着换位术法,眨眼间便闪跃到了二楼的出入口。 “移天决?!”端狸紧紧盯着那道跃动的青光,身形腾飞而起,出招想要隔断它。 魔灵力四溢,震伤不少修士,惊叫声四处响起,人群避让,根本不敢阻挡分毫。 倏忽之间,端狸已经追到了绮莲身后,绮莲感受到头顶罩来的恐怖压力,面色难看至极,她低头一瞧,手腕上的青光已然摇摇欲灭,术法要被阻断了! 一不做二不休,绮莲强行提升自己修为,抬手向前,道:“移!” 只见手腕处的青光中喷涌出不容抗拒的力量,直接席卷到前方几个修士身上,将他们猛扯上空,向着后方推了过去。 “啊啊啊——” 痛呼声连绵一片,面对金丹境大圆满的端狸,这些修士毫无招架之力,直接被四散打飞。 “绮莲,你跑不掉的!” 听着身后的高喊,绮莲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环顾四周,急切地想要寻找逃离的办法,一眼就看到有个修士从自己身侧掠过,移动速度快到只剩残影,成了第一个踏出二楼的修士。 她一咬牙,再度使出了移天决,想要跟他对换位置。 但却没想到,那修士身子陡然一旋,手掌扬起环状的淡淡黑光,轻而易举地就把她的术法挡了下来! 绮莲呆愣原地,下一刻她大声呼喊:“请道友助我!” 第84章 方块 “请道友助我!” 梦司谣听到了呼救, 知道是那个刁蛮少女在喊他。可目前情况不明,他作为路人, 是绝对不可能贸然出手的。 于是, 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楼下走去。 被无视的这么彻底,绮莲几乎把唇都咬碎, 她撑着最后一丝灵力, 再度驱动秘法, 眨眼间便闪现到了梦司谣的身前,沉声道:“你中毒了, 我能解!” 梦司谣闻言怔住, 在见到绮莲苍白面容上的坚定神情后, 毅然决然地转身, 轰出一拳,挡下了端狸的攻击。 端狸遇击后退, 捂住血气上涌的胸口, 目光中满是惊诧, “金丹境初期?!” 梦司谣拽住绮莲的胳膊, 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塔楼。 然而没能冲到盟会门口,他们就被一个老人拦下了, 是先前在一楼擦拭石板的那名修士。 “小朋友,你在我铭纹师盟会闹了一场,总要留下些补偿吧?” 梦司谣知道此人没有恶意,便停下了脚步,一瞥身侧的绮莲, 道:“闹的是她,不是我。” 绮莲吐了吐舌头,向那老人谄媚地笑:“廉奕前辈,我就是来卖点东西而已……嘻嘻,既然没卖出去,那都送前辈好了。” 她倒是好意思,把先前那些破烂货拿了出来。 老人廉奕缓缓摇头,“我要真正的铭纹法宝。” 此时,端狸带着人也冲出了塔楼,向这里呼喊:“绮莲,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绮莲转头望了望,推一把梦司谣的胳膊,“他们要追上来了,你快拿法宝给廉奕前辈,当我借你的!” 梦司谣瞧一眼面前的老人,知道他修为深不可测,也不敢胡来,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先前没卖掉的法宝递过去,“请前辈收下。” “很好,你们走吧。”廉奕满意地捋了捋胡子,卷起法宝瞬间消失不见。 半路杀出的拦路者总算应付掉了,绮莲急得连连催促:“快走快走!他们来了!” 端狸见他们冲到了门口,心知难以追上,便高声向盟会的守卫呼喊:“请拦下他们!” 那些守卫正欲阻拦,空中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句“不得出手!”,正是先前那个廉奕的声音。 绮莲得意洋洋,也不顾自己灵力衰微,回头向端狸做鬼脸,可还没能做出来,就被梦司谣带出了铭纹师盟会。 …… 两人一路小心躲藏,避开那些圣兽教的巡城弟子,来到了城中人迹稀少的窄巷之中。 梦司谣松开拽住绮莲的手,直直地盯着她,“希望你没有骗我。” “你怀疑我?!”绮莲喘两口气缓了缓,愤然道:“你一个大男人也太小心眼了吧?就算我不给你解毒,见到我一个弱女子有危险,你不该出手相助吗?” 梦司谣不说话。 绮莲被他浑身的阴冷吓了一跳,收起玩笑神色,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白色小方块,递了过去。 “你额头隐隐发黑,应该是长期沾染过什么毒素,你可以试一下,用灵力催动这块镇命石,放在额前,就能把毒素吸出来。” 梦司谣接过小方块,入手有些灼热,虽然方块本体是白色,但里面夹杂了不少的红丝,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炼成。 他用魔灵力催动小方块,放在额头前方,不一时就觉得识海涌上前所未有的清爽感觉,像是久藏于体内的污垢被祛除,通体十分舒泰。而再看小方块,已经染上了一抹灰色,想来就是被吸出的毒素。 “这东西……”梦司谣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一把抓住绮莲的胳膊,急切地问:“你还有吗?我可以用铭纹法宝跟你换,有多少换多少!” 先前通过转换之法替春羽驱毒,长时间之下,他的确积存了些许毒素在体内。而如今这小方块能将那些毒素全部吸出,说明也能够同样用在春羽的身上。 可是见这小方块变灰的程度,显然仅仅有一块是不够的,他需要更多,才能治好春羽。 绮莲被抓疼了,用力挣开梦司谣的手,皱眉道:“哪还有啊?我就这么一块,要不是你刚才救我,还赔了一件铭纹法宝出去,我才不会给你呢!先说清了啊,这件东西可是宝贝,给你的话我只亏不赚,现在我们两清了!” 她说完就要离开,却被梦司谣拦了下来。 “你、你要干什么……”绮莲连连退后,同时吞下大量丹药来恢复灵力,“告诉你,我身份可不一般,背后有一大批高手撑腰,你要是敢攻击我,绝对没法儿活着离开兽皇盟地界!” 兽皇盟三个字提醒了梦司谣,他按下到嘴边的哀求,话锋一转:“放心,你并没有害我,我自然也不会冒犯你,相反,我要谢谢你,给了我一线希望。” “如你所说,你身份不一般,又有兽皇盟的令牌,想必应当是盟中的精英弟子,而这镇命石,你或许没有,但你身后的高手,应该还有!” 绮莲身子一僵,目光闪躲不愿抬头,“你别、别乱猜!” “你可以否认,但是我相信,有一件东西,你或者你背后的高手,应该会有兴趣。”梦司谣沉沉吐气,在绮莲有些惊疑的目光里,吐出了五个字: “墨豸的人头。” 绮莲呆住了,她瞪圆眼睛,似乎是不相信刚才听到的话,几乎是有些失控的尖叫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梦司谣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尾音里带的哭腔,一时间有些犹豫,是不是牵扯到了什么隐秘之事,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他只能继续回答:“我杀了墨豸,他的人头在我手里。” 两行泪水瞬间落下,绮莲红着眼睛拼命忍耐激动的情绪,可她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好……很好……你杀了他……哈哈……杀了他……”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声,亏得附近没有圣兽教弟子巡逻经过,否则早就发现他们了。 梦司谣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终于见到她擦干眼泪,再次看向了自己。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很有兴趣。”她语气幽幽,含着极大的怨气,“五天后日出之时,你拿着墨豸的人头在这里等我,我可以带你去见我背后的人,但她还有没有多的镇命石,我无法保证。” 梦司谣微微皱眉:“我很期待。” 绮莲再次看了他一眼,“五天后,日出之时,我不会忘,你也不要忘了墨豸的人头。” “一言为定。” 梦司谣说完便不再停留,他跃上屋顶,回头去看,还看到绮莲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有些奇怪…… 尽管满腹疑问,梦司谣却毫无畏惧,只要能够救治春羽,他愿意一试。 等回到旅舍,夜幕已经降临了。 梦司谣没时间丧气没能换到灵石,一进屋就拿出镇命石,开始为春羽吸毒。 苓苓跃上他的脖颈,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块飞起的白色小方块,似乎颇为好奇。 镇命石悬浮在春羽的额前,缓缓地旋转着,就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将那些毒素一丝丝挑了出来。 有效果! 梦司谣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看到镇命石迅速变黑,再也无法吸收任何毒素,在空气中崩裂开来,化成了黑色的粉末。 梦司谣抬手拂开残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不够,需要更多。 给春羽喂下几颗丹药,梦司谣坐到桌前,从乾坤袋里取出了骨刃,拧着眉头自顾自思量,连苓苓在面前叽里咕噜地说话都无暇顾及。 骨刃是阿挈炼制的,如果能拿去盟会售卖,定然能够得到一个天价数字。 可是,怎么舍得呢? 抚摸着手中的骨刃,梦司谣回想往日种种,努力逼自己振作精神。 想要变强,不仅是修为、铭纹术变强,还有应对困境的能力,也要提升。 这个世界,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并肩而立,如果追不上那人的步伐,那他也没资格去了解更多,所谓的变强不过是空谈而已。 收回骨刃,梦司谣又取了一些普通的飞剑出来,他要铭一些符文上去,就算卖不到太多灵石,总比低价出售那些铭纹法宝好。 总有一天,他梦司谣会成为真正的铭纹师,让他炼制的铭纹法宝获得应有的价值。 * “这里较为偏僻,你们先埋伏好,等会儿我把人引过来,不论他是否配合,你们直接出手!” “是!” 摩纥罗命令同门师兄弟布置好一切,兴冲冲地去往城中约定好的地点。 那是兽兴城的北部祭坛,每日都有无数兽皇盟麾下弟子来此朝拜祈福,借着混乱密集的人群,能够很好的遮掩身份。 摩纥罗并没有直接去往祭坛,而是跃上了附近的一座建筑顶端。他躲在阴影中,仔细观察下方修士,利用秘法寻找有无瑕金丹的梦司谣。 以静制动,他想抢先一步占得上风。 但他没想到的是,有类似想法的不止他一个,梦司谣同样跃上屋顶,隐蔽了气息,还更早地发现了他。 此时距离与绮莲约定的日期还有一天,梦司谣今天过来只是想看看摩纥罗带了什么消息,是否会是另外一条生路。 但没想到,却瞧见摩纥罗鬼鬼祟祟地待在屋顶,一副另有所图的样子。 有意思。 梦司谣心念一动,有了其他想法,便朝着摩纥罗潜了过去。 “摩纥罗道友,原来你已经到了!” 摩纥罗正凝神观察人群,猝不及防背后响起一道声音,惊得他差点就祭出法宝了,一回头瞧见是梦司谣,他心虚地笑起来:“云谣道友,好巧啊,你什么时候到的,我也刚来而已……” 第85章 很穷 “我也才到而已, 正巧见道友在这里,就过来找你了。” 梦司谣灿然一笑, 显得与摩纥罗极为亲近。他现在没有遮掩面容, 因为他知道,对付这种居心不良的人, 相貌也是一种很好的武器。 果然, 摩纥罗戒心大减, 晕晕乎乎的,话都说不利索:“那样的话……既是如此……咱们早些上路好了。” 梦司谣故作惊讶, 道:“直接去贵派么, 路途不远吧?” “有传送阵, 最多两天就到了。”摩纥罗点头, 跃下屋顶向他招手,“来吧道友。” 这一举动出来, 梦司谣就知道此人根本没有帮忙问询解毒一事, 甚至忘记了还有春羽的存在, 只顾着引他入彀了。 而凤灵圣界到底有没有所谓的仙师, 已经显而易见。 梦司谣没有点破,东拉西扯一些有关凤灵圣界的话题, 来分散摩纥罗的注意力。 摩纥罗实在是太过自傲,言谈间甚至吐露出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几位同门。不过他一开口就反应了过来,立刻用话强行遮掩。 “我那几位同门是特地来此采购物资的,我们先去与他们会合,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梦司谣点头赞同:“不错, 天波渺处处危机,有人作伴再好不过。” 摩纥罗突然愣了愣,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两人一左一右,避开闹市,往人迹稀少的地方行去。刚转进寂静的街角,梦司谣便出手攻向了身侧的摩纥罗。 却没想后者早有准备,瞬间取出弯刀,劈向了激射而来的小石球。 ‘呲——’ 石球与弯刀在空中相撞,气浪翻涌,火光四溅。 摩纥罗惊叫:“你果然有诈!” 梦司谣取出面巾遮掩容貌,踏前一步捻成法决:“有诈的是你,玄剑纷飞——凝阵!” 十数把飞剑浮空而起,嗖嗖嗖地盘旋起来,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阵。 梦司谣抬手一指,剑阵呼啸而出,直逼摩纥罗面门。 摩纥罗青着脸,又取出一把弯刀,与前一把刀柄相接,‘啪嗒’紧扣在了一起。 他身形疾退,口中念动奇异的咒语,两把弯刀绕着中间的刀柄急速转动,划出道道残影,好似锋利的轮.盘,眨眼便将组成剑阵的飞剑绞得粉碎。 梦司谣低低惊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摩纥罗大喜,扬手收回弯刀,冷笑连连:“很意外吧?你以为我真看不出你的虚情假意?从你说那句‘有人作伴再好不过’,我就记起你还有个中毒的兄弟了。你不带他就跟我走,显然另有图谋!” 梦司谣拧起眉头,“原来是那一句。” 存心做局的人不是他,他的确无法面面俱到,将所有话语说得滴水不漏。 “云谣道友,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走,否则你会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 摩纥罗打量着他,自信满满道:“你的确是无瑕金丹,但修为实在不高,我现在有所防备,不可能再像第一次那样中你的暗招了!” 梦司谣抬起左手揉了揉太阳穴,“试试吧。” 他霍地转身,右手光芒一闪,钓竿便出现在了掌心之内。 鱼线急速伸长,势不可挡,顶端的鱼钩破开空气,泛起令人心惊的寒芒。 摩纥罗如临大敌,一拍乾坤袋,取出了五张特制的符箓,声嘶力竭地高喊:“今日我就炸断你这法宝!” 极强的压迫感从符箓中涌现,丝丝硫磺气味弥漫空中,连空气都一下子灼热起来。 梦司谣皱了皱眉,抖抖钓竿收回了鱼线,“且慢,你的符箓很强,我不想法宝受损,带路吧,我跟你走。” “哦?”摩纥罗疑惑地打量他片刻,将符箓捏在手中,故意挥动,“你倒识相。这符箓是兽皇盟中炼器大师独门炼制,五张同时引爆,就算是元婴境强者,也要身受重伤!” “我派看重你的天资不假,但如果硬要反抗,我派也不介意将你就地抹杀!” “继续走,往前,这一回你可别再耍花招了!” 梦司谣把钓竿收进乾坤袋,闷声不吭地走到了前方。 摩纥罗不敢掉以轻心,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以便随时都能反击,手中符箓都被捏得变形了。 直到逼着梦司谣走进他们凤灵圣界的包围圈,摩纥罗才长舒一口气,将符箓收了起来。 一声口哨,四周登时残影幢幢,现出凤灵圣界其他弟子的身影,呈合围之势,将梦司谣堵在了中间。 梦司谣环顾四周,问:“就这么五个人吗?” 有同门在,摩纥罗也不怕他反抗了,警惕心大减,开口讽刺了几句:“你不过是金丹境初期,仗着些许厉害法宝傍身而已,对付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们几个绰绰有余!” “可是人少了,乾坤袋也就少了。”梦司谣突然冒出这一句。 摩纥罗没懂这话的意思,不耐地说:“你啰嗦什么!” 有弟子打断他们,道:“阿罗,不要跟他废话,这里是圣兽教的地盘,不宜久留,咱们快些离开。” 还有弟子伸手,一把扯走了梦司谣的乾坤袋,低头就要抹除上面的印记。 “你忘记拿这个了。”梦司谣从腰间解下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东西,是竹制的玩意儿,“也能装东西。” 就跟变戏法似的,那玩意儿瞬间胀大,成了一个寻常可见的鱼篓。 周围弟子尽皆愣了一瞬,梦司谣借机冲天而起,在半空将那鱼篓倒了过来,拍拍底部,唰唰几下,把那些无名小卒收进了鱼篓。 惊恐的叫喊徜徉在四周,摩纥罗大惊失色,刚才还在面前的师兄弟竟然眨眼消失,只剩下地上几个乾坤袋,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干什么?!”他愤怒地把五张符箓砸到半空,威胁道:“快把我师兄弟放出来!否则我……” 还没说完,只见梦司谣淡淡一笑,也说了一句:“很意外吧?” 摩纥罗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而那个鱼篓的口子,在他眼里无限扩大,吸力越来越强…… “圣兽教的巡城弟子都去哪儿了?!救命啊啊啊——” 半空中悠悠飘落五张符箓,摩纥罗被吸进了鱼篓。 梦司谣合上篓盖晃了晃,识海一扫便听到了摩纥罗等人的凄厉声音,原来是那只绿汀中母虫,在鱼篓里疯狂地追杀他们。 梦司谣曲指轻扣篓身,吓得母虫不敢动弹。“你,留他们一命。”说完,他将魔灵力灌输在鱼篓上,使它再度变为拳头般大小。 自从这鱼篓装了东西,就不能装入乾坤袋中,它好似被激活,再也无法与乾坤袋相容。梦司谣又不能将里面的元婴境怪物放出来,只能将之悬在了腰间。幸好这鱼篓还能随着心意稍稍改变大小,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察觉到有其他修士靠近,梦司谣卷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溜之大吉。 原本他想让摩纥罗等人见识下无瑕金丹的真正实力,可见到值钱的符箓,他突然有些舍不得把它们浪费掉,只好跟着过来找机会反击。 毕竟他最近真的很穷,已经沦落到卖飞剑度日了。 * 回到旅舍,已经是午后,春羽还在沉睡,梦司谣便坐在桌前开始清点收获。 几个乾坤袋中,要数摩纥罗的东西最丰厚。光灵石他就有上百万,更不提其他什么丹药、法宝、符箓……还有些奇怪的盒子,被符文封印着,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梦司谣谨慎,没有随便乱动这些东西,稍作整理后就收了起来。 苓苓在桌子上迈动小腿来回奔跑,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最后抱了个跟它一样高的玉壶过来,朝梦司谣叽里咕噜地叫。 “想要这个?” 梦司谣打开壶盖,扑面而来一股阴凉气息,里面装着药材炼制成的浆液,闻上去苦极了。 他取了长管沾一滴送到苓苓嘴里,后者吮了半天,还嫌不够。 梦司谣没有再沾第二滴出来,反而把壶口盖起,“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小心为上,不要贪嘴。” 苓苓鼓着脸,背过身体,不理他。 床上响起窸窣声音,似乎是春羽醒了。 梦司谣立刻坐到床边,发现后者果然睁开了眼睛,连忙询问:“感觉怎么样,情况没有恶化吧?” 春羽费力地摇摇头:“没……还是……老样子。” “不必担心,明天我带你去找新的治疗法子。” 梦司谣将自己与绮莲相识的过程说了出来,还提到了能够吸纳毒素的小方块,也就是镇命石。 “镇命石?”春羽听完有些激动,可连日以来的痛苦让他早就失去了信心,所以一转眼,他又开始自我怀疑了,“真的吗……会不会最后……还是一场空……” 梦司谣按住了他的肩膀,语气无比坚定:“我相信她背后的人一定有法子救你,而我会付出让她满意的报酬!” 还有一句话梦司谣没有说,现在也不敢说——那个绮莲背后的门派,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在寻找的那个…… 答案,很快就能知晓。 * 与绮莲会面的日子终于来临,梦司谣一夜无眠。东方刚露出鱼肚白,他就收拾好行囊,将春羽背上,带着苓苓离开了旅舍。 窄巷无处藏身,他只能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听得背后春羽传来的虚弱呼吸声,梦司谣内心却开始焦虑。 虽然他昨天极为自信地安慰春羽,可未来结果如何,他心里也没有底。但是春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他必须坚持下去。 “来得挺早啊。” 当声音在前方响起的同时,梦司谣也感应到了数道强横气息。 他抬起头,果然看见了绮莲,还有她身后四名戴着诡异面具,光裸上身的肌肉壮汉。 她带这四个人来,是为了保驾护航,还是意欲出手? 梦司谣看向绮莲,眼角的余光则是盯紧了那四个金丹境后期。 “你也不晚。” 第86章 棺材 只一会儿工夫, 日头已经出来,将半面天空映成耀眼的金。兽兴城泛起漫天的彩霞, 远近的建筑都像是披上了朦胧的薄纱。 互通姓名之后, 梦司谣便与绮莲一行人去往城外传送阵。经过城门口的时候,圣兽教的弟子认出了绮莲, 但他们却没有出手进行拦截, 似乎两者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其中的缘由, 梦司谣自然不会多问。 等离开了兽兴城,绮莲才露出笑容, 显然放松不少, 这下也有心情关注春羽了, “原来真正中毒的是他……” 她放慢脚步靠过去, 以手扇风嗅了嗅味道,微微皱眉:“这毒有些怪异, 怎么中的?” “来自一种毒虫。”梦司谣背着春羽向前加快速度, 一副不愿多聊的模样。 绮莲又朝他的背影打量了几眼, 嘴里自言自语似得嘀咕:“怎么有股草木之灵的气息?” 这话却是被梦司谣听到了, 他暗暗抬手,压了压衣服内不断乱动的苓苓, 回头应了一声:“道友,咱们还是快走吧。” 绮莲撇嘴,不再搭话。 * 整整十天的时间,他们低调前行,途经六个城池, 十七个传送阵,才到达绮莲所说的入口所在。 是一处深渊底部。 凌空踏在莽莽荒草上方,仰望面前的千丈绝壁,可以见到上空乌云攒聚在一起,黑沉沉的像是屏障,完全遮掩了绝壁顶端的情形。 不少奇异的植物攀附在绝壁上生长,逸散而开的气味给人一种压抑感,仿佛这些东西并不是植物而是一条条毒蛇。 这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但天地灵力稀薄极了,也不知是不是地形的缘故,根本不适合修士长久逗留。 绮莲指了指上方,向梦司谣解释:“那里是入口,但上面乌云中压迫之力过强,根本无法飞行,必须借助外力才能成功到达。” 她说完,身后一个壮汉从乾坤袋里取出了几枚符箓制作的管子,灵力一渡,只听得‘咻咻咻——’接连八道急促声响,那些管子一个接一个激射进了乌云之中。 ‘轰轰、轰轰。’ 乌云里炸了两炸,把整片空间都震了两震,随后上方回荡起一声高亢哨响,‘呼’地垂下来一样东西,速度极快,眨眼就到了头顶。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架,上下两面装了板子,然而前后左右四面都是空的,并无遮挡。 木架色泽银中带褐,顶端绑了一根手指粗的花草细绳,上面流转的气息非比寻常,明显不是凡品。 四名壮汉立刻飞过去,站在木架周围,向着梦司谣作了个手势,“请入内!” 梦司谣犹豫一瞬,背着春羽飞了进去。 绮莲跟在后面,突然开口:“云谣,等一下!” 梦司谣问:“什么事?” “在上去之前,你跟你那中毒的朋友先把这东西吃了。” 她摊开手掌,有两颗药丸,呈现淡淡的紫色,不像寻常的补气丹,也没有什么气味,看似无毒,但其中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成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梦司谣心下一沉,直截了当地拒绝:“抱歉,这药丸我们不吃。” 绮莲皱起眉头,道:“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会害你们?” 梦司谣不回话。 她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既然你不相信我,又何必问我找什么治疗的法子,还跟到这里?告诉你,我忍很久了,看看这些日子,你什么时候以真面目示人过?!” 这一刻气氛将到了冰点,上空的乌云仿佛更沉了。 梦司谣眸光一寒,盯着她僵持了片刻,无奈叹气:“绮莲道友,请你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作是你孤身在外,唯一的亲人朋友又中了剧毒,我要他吃莫名怪异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绮莲一时间愣住了,“你、你问我干什么?这是你的事情,又不是我的!” 梦司谣直视她的眼睛,再次追问:“一句话,换作你是我,我给你重伤的亲人朋友吃这种东西,你接不接受?” 绮莲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直接祭起法宝,眼看着要打过来了。可在最后一刻,不知道勾起了什么思绪,她忽然泄了气,眼中也有了泪光。 “你说得对……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接受。” “莲小姐!” 身后四名壮汉看着她,神色尽皆悲愤。 过了好一会儿,绮莲才恢复镇定,语气也软和很多:“这真的不是毒药,只是令人识海昏沉的东西。” “我们那个地方与世隔绝已久,上峰早有规定,如若要带外人进入,必须让他们服用迷心丸。” “我也不妨明说,这一路有特殊关卡检测,发现你们不吃迷心丸的话,守卫在旁的强者会直接将你们打出,到时候别说治疗了,你连医师的面都见不到!” 梦司谣沉默了,良久,他才伸手拿过药丸,道:“我明白了。” 绮莲见状长舒了一口气,又诚恳地说:“你我萍水相逢,我没必要害你,况且你还带来了墨豸的人头不是么?事了之后,我保你完好无损地离开。” 梦司谣一言不发,干脆利落地服下药丸,也把药丸送入了春羽口中,看着没出什么事情才放下心。 “你站稳了。”绮莲说完,向壮汉们点了点头。 四个壮汉整齐划一的退后两步,将木架周围留出一些空间,口中低低吟唱起一种奇异的曲调。 伴随着而来的是灵力气浪,一波波从他们掌间发出,汇聚相合,围绕在周围成了小团的雾。 很快,徘徊在耳畔的曲调戛然而止,壮汉们同时捻成法决,抬手一指齐声大喝:“起——!” 灵力气浪剧烈腾涌,细绳一亮,木架借力冲天而起,直入上方的乌云之中。 擦过绝壁上冲的瞬间,原本攀附生长的植物都活了! 它们伸出生有毒刺的藤蔓,张牙舞爪,像蛇一样缠绕上来。 苓苓从梦司谣胸前冒出头来,望着那些植物眼睛发亮,跟着它们的攻击动作,叽里咕噜地大叫起来。 然而那些植物伸出的藤蔓刚触碰到木架就被‘呲啦’一下灼烧殆尽,残存的灰粉被风一吹,彻底消失无踪,梦司谣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木架……太不寻常了。 乌云内电光闪烁,雷声轰隆,近在咫尺。阴冷的风当头盖下,夹杂着浓浓水汽,将梦司谣和春雨的衣衫都笼了薄薄的水雾。 在潮湿阴风中,在电闪雷鸣中,一团黑影在上方缓缓显现。 梦司谣凝神去看,想知道那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猝不及防,木架陡然颠倒横陈,一股巨力从背后涌来,直接把他和春羽推进了黑影之中。 而那黑影,也在他眼前显露出了真容—— 是一副棺材。 “绮莲!!!” 梦司谣的惊呼声被风卷走,他和春羽刚被推进去,棺材盖子立即合上,将两人彻底封死在了里面。 梦司谣立即奋力攻击棺壁,却无法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这棺材是特殊材质制造,能吸收力量,就算再多的攻击也只是泥牛入海,最后梦司谣只能选择放弃,他要积蓄力量,应对后面发生的事情。 庆幸的是,这棺材里没有危险,更像是单纯的装载容器。 很快,棺材动了起来,壁外面传来一阵阵铁链摩擦声响,在密闭的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苓苓害怕,蹿回了梦司谣的衣服里,靠着他不断发抖。 ……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链摩擦声响停了,棺材轻轻地下坠,不知道落在了什么上面,开始晃悠悠地前进。 周围安静极了,听不到一丝声音。 渐渐地,梦司谣的脑袋有些沉了,他又饥又渴甚至开始困倦。 这不正常,他作为金丹境的修士,早已辟谷也不需睡眠。 应该是迷心丸的药效起了。 浑浑噩噩间,梦司谣看到自己被包裹在一片无垠的汪洋中,不断地颠簸翻转。 整个世界都是暗的,沉沉黑雾压在头顶,他随着水势穿过疾风骤雨,惊涛骇浪,前进前进再前进,一眼望去,这片狂暴的海域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一天两天……不知道多少天过去,他始终处于这片汪洋中,周围没有任何生物的踪影,眼前除了灰暗还是灰暗。 他迫切地想要有人跟他说话,哪怕是一条鱼从面前游过都好。 可惜并没有。 他开始觉得痛苦、急躁、恶心,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因为海水包裹着他,如果有泪水,也早就和海水混为一体了。 最后,他放弃挣扎,在海面上漫无目的地漂流。 意识再一次模糊,他感觉自己跟海水融合在了一起,他就是海水,海水就是他。 浓郁的腐朽气息从他身上冒出来,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然而沉沉黑雾中,突然落下了一只白雀,停歇在他身上。 白雀浑身的羽毛都被打湿了,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它没有整理自己,只是定定地盯着他,像是在问: 你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在这海里…… 他陡然清醒,这一瞬间沉沉黑雾,无垠汪洋尽皆消失,而那只白雀也化成一团白光不见。 梦司谣睁开了眼睛,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他还在棺材里,晃悠悠地前进。 很快,棺材震了震,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外面传来清脆的铃声,还有说话声。 “你们看,绮莲说的外人到了!” “阿若,你去禀报族长,其他人跟我把他们先弄出来,带去芷雨园吧。” 杂乱的步伐声靠近,棺材外面的铁链摩擦声再次响起,下一刻棺材腾空被吊起,盖子开始松动了。 有亮光透过细缝渗进来,梦司谣运起灵力,准备出手。 第87章 族长 棺材盖子上有机括, 只需外面的人动一动关窍,就会‘咔咔咔’自行开启。 当盖子腾空而起, 外面的人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形, 就看到一道宽大的影子从里面滑了出来。 离得最近的一人瞬间被拖过去扣住了命门,吓得他立刻大叫:“队长救命!” “你别乱来!”厉声呼喊响起, 是另外四个汉子, 他们打扮与绮莲相似, 明显就是一路的,只是修为实在太弱, 最高的也不过是金丹境初期。 不是说有强者么, 强者在哪里? 这里巨树参天, 树种奇异色彩墨绿, 树根有大半裸露在空中,长势如虬形状似裙, 其间栖息着不少狸猫一样的动物, 见到外人出现, 一个个支起身体愣愣地盯着。 由于叶子宽大, 树冠将天空完全遮蔽住,导致周围有些昏暗。 但这里是有光的, 空气中飞动着发亮的小虫,弱小无害,连成一条条光带,发出莹莹青光,在上方的树与树之间来回游走, 照亮了这片树林。 青光并不冷寂,反而带着温暖的色泽,给人的感觉舒服极了。 “把绮莲叫过来。” 梦司谣并不想动手,只是绮莲行事过分,不但没有提前说明棺材的存在,现在人也消失了,留下他身处陌生的地方,也不知这些人是敌是友。 “这位道友……”为首者漠然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们知道你来此地是为了救治朋友,若是撕破脸,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况且你应当明白,要是我们想动手,大可以用其他办法,又何必等到现在?” “就是啊!我们好心让他进来,他怎么还动手啊?!”有脾气差的附和起来,瞪着梦司谣气愤不已。 还有人在嘀咕:“莲小姐不是给他吃了迷心丸么,这么快就醒了吗?” 不得不说,这帮人修为低弱,但骨子里傲气却重,就算面对梦司谣,也不过是担心他会不会伤了自己人,并没有畏惧他修为的意思。 “我的确有求而来,但这不意味着我会任你们摆布,在确认安全之前,麻烦这位朋友先陪着我了。” “你——”这些汉子气愤不已,纷纷开始吵嚷,无非是“外面的人就是心机深重”、“赶紧让他滚蛋”诸如此类的话语。 就当双方对峙之时,附近响起了空灵悠远的埙乐,很快就有两队修士从周围巨树上降落,将这里包围。不过他们同样修为低弱,最高也不过是金丹境后期。 而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两道身影,等到近了才看清,是绮莲和一个年老的妇人。 “莲小姐……妲阿姆……”众人俯身行礼,态度谦卑。 “云谣,你先把我的族人放了吧。”绮莲上前两步,对梦司谣说道:“抱歉,我确实没有事先作出提醒,但请理解,我们不可能将进来的具体方法告诉外人。” 梦司谣看了她两眼,松开了身前的汉子。 汉子立刻归队,与其他人一起退到了后方。 而这时,老妇人向梦司谣走了过来。 她满头白发,身形佝偻,但修为气息却强一些,显然已经达到了元婴境。 “听说……你带来了墨豸的人头……” 沙哑的嗓音,听上去就像含了一口沙子,刺耳极了。 “是的。”梦司谣看到她皱巴巴的脖颈上有一道微白的伤痕,长达咽喉,显然曾经遭受过重创。 老妇人颤巍巍地抬起手,“给我……” 梦司谣看向绮莲,见后者点了点头,便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包裹递了过去。 老妇人眸子一亮,闪电般将东西抓在手中,灵力一震,就将裹布震碎。 头颅一直被梦司谣用灵力护持,大大减缓了腐烂的速度,所以面容依然清晰可辨,只要是熟悉墨豸魔君的人,绝对一眼就能够认出。 周围安静下来,老妇人认真地瞅着手中的东西,夜枭似得怪笑起来:“哈哈哈……” 怪笑惊悚,却让身后众人齐齐俯身,梦司谣看到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那是哀戚。 老妇人笑了好久才停下,再度看了梦司谣一眼,闪身消失了。同时离开的,是跟随而来的两队修士,他们飞上巨树顶端,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绮莲招手,“云谣,跟我来吧。” 梦司谣背着春羽缓步跟上,身后传来几个声郁闷叹息,显然开棺的几个汉子对他还能留在此处有些不满。 “我先带你去见‘医师’,能不能治你朋友得看他的诊断了。”绮莲欲言又止,沉默过后只是提醒:“有事情直接找我,要离开的时候也是,别闷声不吭就走了,没人带路你是出不去的。” “知道了。”梦司谣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发现后方来路的尽头是一片燃烧着紫火的湖泊。 湖泊上方弥漫着浓重的黑烟,将周围团团笼罩,根本看不清是否有新的出路。 没有丝毫灼热传来,传来的是一股腐朽气息,仿佛只要稍稍沾上一点儿湖水,就会皮黑肉烂。 而湖岸边缘的两棵巨树已经枯死,树冠之间用铁链拉起的,正是那口棺材。 看样子先前棺材就是从通过湖水到达这里,然后被拖到湖岸上的。 “道友,快走吧,我们莲小姐在等你呢!” 开棺的汉子一拥而上,堵住了梦司谣的视线,催促他赶快前行。 梦司谣跟了上去。 …… 越往前去,光芒越盛了,那是一株株及膝的花株,花朵像是白色的小灯笼,从内向外发散着浅淡的柔光。 光芒亮了,建筑也多了起来,木楼、药田、沟渠、花园、晾场、炉坊……男女老少来往穿梭,卖力劳作。 他们的修为都不高,很多还只是开府境,只要梦司谣稍稍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打败。 当见到绮莲出现时,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行礼。然而见到蒙面的梦司谣之后,他们的脸上却流露出了惊慌,只有不知世事的孩子,目光中满是好奇。 “他们都是普通族人,几乎没见过外人。”绮莲走慢几步,向那些人微笑挥手,以减轻他们的惊慌。 很快,前方就出现了一座高大木楼,木楼的颜色与梦司谣见过的那个木架一样,都是银中带褐,应该是由同一种材质打造。 还没走到木楼前方,便有清新的草木香气传来,梦司谣不禁多闻了几口,顿时觉得脑清目明。 “莲小姐。”驻守木楼的卫士向绮莲行礼,道:“请进。” 绮莲回头示意,“走。” 开棺的汉子们到此处便停下了,并没有跟着进入,分别之时还刺梦司谣一句:“喂,外人,你可不要乱来!” 刚走到木楼门口,便有熟悉的气息涌动,梦司谣抬头,一下子就看出了这木楼内外布置了许多符文阵法,不过只有很少部分被激活了。 绮莲小跑进木楼一层大厅,去侧室来回张望了一会儿,奇怪道:“人呢?刚才还在……” “让外人去后院吧。”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是先前那个老妇人,从通道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抓着墨豸的人头呢。 见到梦司谣,她这一回却是点了点头,显然态度好了不少。 “你从这个通道往前,直走穿过连廊,左边有个小门……”绮莲大致说了一下方向,便打算离开,“等会儿你出来之后,可以找卫士带你去休息的地方,想找我也可以问他们。” 梦司谣皱眉,“你不去吗?” 绮莲耸了耸肩膀,“妲阿姆说的很清楚,只让你去。” “往前走,就能见到你口中的医师?”梦司谣觉得这些人的言行实在是有些怪异,遮遮掩掩,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绮莲点头:“是的,快去吧,你朋友的毒拖得够久了。” 梦司谣不再迟疑,背着春羽进了通道。他小心翼翼地穿过连廊、小门,又转了几个角落,终于到达后院。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宽阔药田,各式各样的草木生长其中,繁盛不已。 而药田的尽头坐落着一间简易的小屋,似乎有人影隐隐在晃动。 梦司谣急忙从药田中飞过,却忽然在及人高的草木中发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正在侍弄药物,浑身上下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梦司谣飞出去一段距离,想了想又折回来,落在了老人面前。 老人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老人把手里的药物侍弄完,提着工具转过了身。 此人衣着打扮和绮莲口中的普通族人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是,他脸上的老态左右不一,仿佛遭受过什么强烈的刺激或是伤害,他的右脸远比左脸衰败得多。 看上去有些滑稽,但又……有些可悲。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老人打量梦司谣几眼,神秘一笑,道:“能来到此地,你便是得到了我族认可,带上你的朋友跟我来吧。” 老人在前面走得很慢,梦司谣有些郁闷,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在后头跟着。 “我族名为遗芒,而我是第五十九代族长,艾黎络。” “墨豸是我族仇人,你愿意给出他的头颅,我族深表感谢。为此,我会尽力救治你的朋友。”老人说着,放慢了脚步,瞥了春羽一眼,道:“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朋友应当是中了虫毒,还是元婴境的,所以才这般棘手。” 梦司谣微微讶然,答:“是。” 老人不再说话,继续前行。 等到接近了小屋,梦司谣才看清楚小屋前的人影,是一对少年少女,约摸十二三岁的年纪,正在整理药物。 而在他们身边来回搬运东西的,则是一只只狸猫,比先前在巨树林里见到的要大一些。 “祖爷爷!” 少年少女立刻起身行礼,当看到梦司谣时,两人中的少女忽然间跳了过来,踮起脚尖凑到他胸前去闻味道。 梦司谣急忙退后几步,有些不悦。 可少女并不在意,背着双手,极为期待地眯起了眼睛,“大哥哥,你身上有个灵物呀!不要藏着嘛,拿出来给我瞧瞧好不好?” 第88章 带路 梦司谣沉默不语, 艾黎络看出了他的抗拒,开口阻止道:“伊茉儿, 不得无礼。” 少女作了个鬼脸, 又回到先前的地方,继续整理药物去了。而旁边的少年皱着眉头,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艾黎络掀开小屋门帘, 示意梦司谣:“来, 先带你朋友进屋吧。” 小屋里摆放了桌椅与床,都只寻常东西。唯一特殊的, 便是墙壁上悬挂着草木类型印记的小旗, 这种小旗在遗芒族内随处可见, 应当是他们的独有标志。 等梦司谣将春羽安置到床上, 艾黎络便挥手:“你先去外面等着。” 这是不让他在场。 梦司谣踟蹰,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要强行留下。 艾黎络幽幽叹气:“都到现在了, 你还心存怀疑吗?” 梦司谣没有说话, 深呼吸一口气, 转身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屋外少年少女还在整理台前忙碌, 见他出来,少女立刻噘着嘴哼了一声。 少年见状赶紧凑过去,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得少女“咯咯咯”笑起来,起身往高大木楼去了。 少年的耳根子有些泛红,他偷偷瞄了梦司谣一眼,坐回了原位。 梦司谣没有心情去关注他们的小动作, 只是望着面前药田里的草木愣愣出神。 没有多久,屋里传出艾黎络的声音,“伊茉儿,来调药粉!” 可少女还没回来,少年只得赶紧起身,回答:“祖爷爷,伊茉儿不在。” “她又去哪儿了?”艾黎络似乎叹了口气,说:“伊敕,你进来帮忙。” 少年听声连连应答,近乎雀跃一般冲进了屋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才重新走出,对梦司谣说道:“喂,祖爷爷喊你进去。” 梦司谣奔进屋中,见到床上的春羽竟然清醒了过来,不由得心情畅快许多。 春羽眸子亮了亮,拼命地抬高手,“小、小谣……我们……在哪儿……” 梦司谣疾步上前,托住他的肩膀让他躺好,一边回答:“我们在遗芒族为你医治虫毒,你放心,很快会好起来的。” “嗯……”春羽微笑,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安慰他自己。 艾黎络端来药汁,喂他喝了些,等他入睡之后,才向梦司谣道:“我们出去说话。” 梦司谣知道,春羽的病情有结果了。 两人来到屋外,艾黎络径直走向整理台,少年伊敕极有眼色,手脚极快地将药物收起,理了块干净的地方出来,而他自己则是走到药田里面去侍弄药物了。 左右再无他人,艾黎络从乾坤袋里取出来两个盏子,第一个里面是沾着黑血的黏糊结块,而第二个只是装着普通的乳黄色粉末。 他拿起第二个盏子,示意梦司谣:“你滴一些血进去。” 梦司谣依言而行,只见鲜血一滴上乳黄色的粉末便立刻有了反应,‘嗤嗤’地发出灰色烟气,盏子里很快就只剩下深灰色的黏糊结块了。 “这是你的。”艾黎络又指了指第一个盏子,说:“那是你朋友的。你长期与他接触,也中了同样的虫毒,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虫毒没有变强。而他毒素泛滥全身,毒性已然更盛,所以与药粉的反应也剧烈一些。” “幸好他聪明,知道用灵力护住丹田与识海,否则我族先祖在此也无法拯救。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想必你也能感觉到,他吸收天地灵力的速度已经减缓。” 艾黎络的语气有些沉重,“终有一天,消耗多于吸收,他的识海与丹田被毒素侵染,那时就无力回天了。” 梦司谣急忙追问:“绮莲曾经赠与我一块镇命石,我试过,那种东西很有用,不知你们还有没有……” 艾黎络苦笑,面容上一时间愁绪万千,他摇头,缓缓说道:“首先一点,你朋友的毒已经不是几块镇命石能够医治的了,需要足够多的数量,辅以我族治疗阵法,一同吸取毒素。要是没有彻底清除,哪怕是落下一丝,毒素都会疯狂反噬。” “再者,那镇命石不是凡物,我族每月也只得到十块而已,且不说我族族人需要此物,就算是十块都给你们,那短时间内,也凑不齐足够的数量啊!你朋友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就算倾尽全力,最多也只能拖上一年!” 梦司谣的脸白了白,“完全吸取毒素,要多少块镇命石?” 艾黎络估算了一下,答:“目前需要三百多颗,如果再往后拖,拖到一年时间,怕是要翻倍,七百颗往上。” “那镇命石是从何而来,你们能不能带我去找寻?” “你……”艾黎络似乎有什么难言之事,他看着梦司谣,脸部肌肉微微颤动。 梦司谣拱了拱手,“还请族长看在墨豸人头的份上明示。” 艾黎络犹豫半晌,莫名问了一句:“你真的想要治好你的朋友吗?” “当然!” 艾黎络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不怕死?” 梦司谣哑然失笑,眸子里的光黯淡了一瞬,他说:“我早已死过一次了。” “艾黎络并未听出他话语中的深意,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肃然道:“你朋友的毒,我族会尽力救治,至于镇命石……我会召集族老商议此事,稍后再给你答复。” 梦司谣同意,他感觉到镇命石牵扯重大,可能藏着更深的秘密。 正自思量间,不知何处传来一股冷香,刚一入鼻,体内灵力的流转速度便大大加快。梦司谣转身去找源头,但衣服里的苓苓比他更快,直接飞跃而出,向着冷香散发的地方扑了过去。 “嘻嘻。”是伊茉儿,她手里举着一束细茎草,正快步向小屋走来,见到扑向自己的苓苓,她兴奋地大笑起来。 艾黎络惊疑一声,“草木之灵?!” 伊敕也从药田中起身,向着伊茉儿奔了过去。 梦司谣看到苓苓躺在伊茉儿的手心,抱着细茎草的花骨朵使劲儿啃咬,一副饿死鬼的模样,就怕别人跟它抢食物似的。 这下子伊茉儿可得意了,向梦司谣挑眉道:“大哥哥,这就是你的草木之灵啊?怎么卖的?” 艾黎络不悦,“伊茉儿,不得无礼!” 梦司谣淡淡瞥了一眼苓苓,答:“没什么卖不卖的,它不过与我萍水相逢,相伴了一段路而已,如果你能让它甘心服从,那它自然属于你了。” 伊茉儿大喜,对艾黎络说道:“祖爷爷,你看大哥哥都这么说了,它就是我的了!” “……”艾黎络看着梦司谣,有些不解,“这草木之灵不是凡品,若是悉心培育,未来用途无法估量,如此随意送出,恐怕不妥。” 伊茉儿鼓着脸蛋跺起脚,郁闷道:“祖爷爷,你干嘛告诉他呀!” 艾黎络神色一凛,直接开口斥责:“为人做事以诚为先!伊茉儿,你莫不是忘了族老的教诲?!” 伊敕偷偷拉扯伊茉儿的袖子,提醒道:“别说了。” 苓苓听懂了他们的对话,愣在那里老半天,见梦司谣望着它的眼神极为冷冽,便叽里咕噜地大叫起来,‘唰’一声从伊茉儿的手心跃起,跳到梦司谣的颈间不肯松开了。 梦司谣伸手扯了两下没有扯动,只能向伊茉儿说:“看情况,你还要努力。” “呜呜呜……”伊茉儿扔下细茎草,哭着跑走了,伊敕向艾黎络行礼,立刻追了过去。 艾黎络望着她的背影直叹气,继而开口告别:“晚些时候,我会派人过来看护你的朋友,如果你想要找地方休息,可以让木楼外面的护卫带路。” 梦司谣十分感激:“多谢族长。” 等到周围再无他人,苓苓立刻跳到了地上,抱起那些被扔在地上的细茎草,可怜兮兮地回到了梦司谣面前。 梦司谣把它捡起来,心里却在思考先前艾黎络的话,或许他真的应该好好培育下这个小东西,但是…… 想了想,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抬手戳了戳苓苓的脑袋,把它放进了衣服里。 * 遗芒族的动作很快,梦司谣才在小屋内坐定,就有守卫带来了软塌、火炉等修炼用物,最后来的是一个圆脸的青年女子。 “云谣道友,我名为绮雨升,族长派我来照料你的朋友。”女子态度不卑不亢,说话细声细气,给人的感觉甚是温和。 她抬头打量梦司谣,却只看到一双幽深的黑瞳,而面巾背后的脸庞不知是什么模样。 梦司谣见她盯着自己,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以作问好。 绮雨升反应极快,立刻收回目光,走到一边去研磨药粉去了。 这青年女子性情柔顺,聪慧认真,梦司谣有事询问,她便一一作答,而梦司谣独自行事,她也极有分寸地不会打扰。两人合作照料春羽,同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种和谐的感觉,让梦司谣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 几天过去,绮莲再也没有出现,反倒是伊茉儿和伊敕还不死心,每天都要偷偷地来小屋一趟,拿一些奇怪的东西来诱惑苓苓。 苓苓也学坏了,每次都是先向他们示好,等把东西拿到手了,再伺机溜回来,气得伊茉儿哭了好几次。 对于这种情况,梦司谣打算找机会提醒一下苓苓,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艾黎络那边就传来了消息,有关镇命石的事情已经有结果,邀请他前往商议。 梦司谣不放心春羽,便把苓苓从衣服里揪出来,拿摩纥罗的药液给它喝个饱,这才说起正事:“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守好他,不要贪吃,也不要再去捉弄别人,我会给你带一些天地灵材回来的。” 苓苓听懂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应该是保证之类的意思。 “不要大意,万事小心。”梦司谣摸了摸它头上的断茬,起身出了屋子。 绮雨升正好拿着新的药材过来,不知怎的今天她脸上带了些愁容,一见梦司谣要离开,她突然伸手拦下了他。 “云谣……” “有什么事情吗?” 梦司谣见她欲言又止,便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绮雨升捧住药筐的手紧了紧,犹豫片刻才开口:“你修为不过才金丹境初期,最好不要随意冒险,如果非要去的话……” 她摸向腰间乾坤袋,取出一个墨青色的葫芦递过来,“这个给你,或许会派上用场。” “……”梦司谣感觉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很可能跟艾黎络即将要告知的结果有关,便试探着问:“这里面是什么?” 绮雨升答:“一些凉物,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梦司谣见她态度坚决,便接过了葫芦,“多谢。” 绮雨升再度望他一眼,动身往屋子里去了。 梦司谣往来时的路走,到木楼门口时,便有守卫上来领路,说带他去集会厅。 * 集会厅在林中深处,一路上都铺了平整的石板,充作照明的也不再是那些灯笼花,而是燃烧着幽幽紫火的火盆。 起初梦司谣还没有觉察到什么,但他很快就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遗芒族族人生活劳作的身影彻底消失,整片林子变得黑影幢幢,阴气森森,不知什么角落,隐约还有怪异的哭声传来。 带路的守卫仍然在前行,梦司谣放慢脚步,他也跟着放慢脚步,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变化,他只是催促:“云谣道友,请跟紧。”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起恢复日更,我不会坑。 第89章 石人 梦司谣闷声不吭, 依然缓慢前行,突然, 他发现左侧前方出现许多道白影, 在幽深的密林中格外醒目。 白影形状似人,不断舞动, 他们像在围绕着什么东西举行祭祀仪式, 看起来阴诡非常。 巨树挡住视线, 下一刻,那些白影在眨眼间消失无踪, 仿佛刚才的情景都只是一种幻觉。 但很快, 右侧前方重新出现了那些人形白影, 他们站成一排, 做出伸手向天的动作,同时一块圆形的白影飞了起来, 在上空不断颤动。 似乎含着什么寓意, 那圆形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人的…… 梦司谣正看得仔细, 白影却再度消失,随后, 第三次出现。 不同的是,这一次白影的数量只剩下了一道。 它有手有脚却没有头,单膝跪地作祈求状,片刻之后,上方圆形的白影掉了下来, 落在它的断裂处,合二为一,组成了完整的人形。 刹那间哭声消失了,火盆里的紫火晃了晃,空气都变得稀薄。 那道白影转过了身,面对着梦司谣慢慢后退,最终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云谣道友,前面是集会厅,通过关卡后,你便能看到族长了。”守卫停下行礼,打断了梦司谣的思绪,同时指了指前方。 通过关卡?看着已经到尽头的石板路,梦司谣微微不悦,语气中威胁之意甚浓:“什么意思?你不带路吗?” 守卫声音却没有丝毫慌乱:“我只是按吩咐作出提醒,道友,想救你的朋友,那就继续向前吧。” “……” 为了春羽,梦司谣忍了。 当他抬脚踏出石板路,踩在冰冷的泥土上时,刺骨的寒意直从脚底透上来,冻得他浑身的温度瞬间下降。 梦司谣调用灵力护持自身,再回过头时,先前带路的守卫早已走远。 四周再也没有一个人,唯有黑黢黢的林木,还有偶然飘荡而过的小簇紫火。 梦司谣辨不清方向,索性按着直觉往前,可是走了许久,他都没有看到出口,这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迷路了。 就在他踟蹰之际,前方不知怎么出现了一方圆形的祭坛,祭坛边正竖着九根黑幡,莹莹地发散出微光。 梦司谣循着光芒前行,刚在祭坛前方站定,只听得一声尖锐哨响,上空降下一道幽幽巨影,气息有些强横,‘轰——’,它落在地上,将整个祭坛都震了两震。 那是一个石人,它背对着梦司谣,立在祭坛正中,手臂一展,将掌中石斧呼呼舞动,刮起凌厉的劲风。 这灵力波动……至少是金丹境后期。 哪里来的石人?难不成是遗芒族安排的? 梦司谣眸子一冷,刚想退后,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祭坛竟然启动了隔绝禁制,将他阻断在了石人的攻击范围内! 而禁制启动的一瞬间,石人也动了! 石斧脱手而出,闪电一般劈了过来,瞬间带起层层叠叠浪涛般的气浪。 梦司谣连忙祭出骨刃反击,两者在空中轰然相撞,激起的灵力冲击在空气里撕裂成了密集的风刃,余威远比他想象的要强! 伸手召回骨刃,梦司谣虎口被余力震得发麻,他低头一看,骨刃上竟然有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这让他又是痛心又是愤怒,骨刃陪伴他出生入死,早已被他视作了伙伴,然而现在只是撞了一下,就受到了损伤,显然这石人的力量不容小觑,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恐怕他的骨刃会继续折损下去。 遗芒族,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梦司谣望着依然背对自己的石人,眼眸中浮起了一抹狠戾,他一拍乾坤袋,取出了一件从未使用过的东西。 既然那些人不愿表明真意,那就不要怪他下手不留情了! * 当梦司谣将东西取出时,暗中观察着祭坛情况的人们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怎么会有兽皇盟内部的天殇符箓,绮莲不是说他只是散修吗?!” “莫慌,他拿的只是一级的天殇符箓,八成是从墨豸那儿弄到的。” “可是你们看,他拿了五张……” “什么,五张?!不能让他用出来,符箓会把卫道者毁掉的!” 祭坛周围的隔绝禁制立刻被关闭了,然而梦司谣却没有停下,直接引爆了三张从摩纥罗那里弄到的特制符箓。 他要给躲在暗影里看戏的遗芒族一点教训! ‘砰!砰!砰!’接连三声巨响,符箓爆开汹涌的气流,将整个祭坛炸成了废墟。 石人被气流顶飞上天,在空中裂为碎块,哗啦啦落了一地。 弥漫的烟尘中,梦司谣踢开断裂的黑幡,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碎块之一。 碎块是刚才石人的头颅,仔细一看五官,竟然是墨豸的面容,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似乎……像是真的一样! 梦司谣伸出手指捻了一撮儿碎末,放到鼻尖闻了闻,又细细观察了一下,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这东西,真的是墨豸的人头,就是他交给遗芒族的。 只不过墨豸的人头已经被特殊处理过了,弄得坚硬如金铁,还跟其他石头碎块组合在一起,弄成了能够攻击的石人。 梦司谣算了算,他到达这里不过十余天,这么短的时间内遗芒族就成功弄出了石人,手段实在有够奇特。要不是他们鬼鬼祟祟,梦司谣还真不想就这样跟他们杠上。 “云谣道友!” 一声呼唤响起,空中落下来七八人,多是老者,为首的正是遗芒族族长艾黎络。 梦司谣站在高高凸起的碎石上,转过身来,眼神森森地望着他们。 艾黎络被他这么盯着,凝了凝呼吸,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婆婆妲阿姆上前几步,也不管梦司谣心里痛不痛快,直接问他开口索要墨豸的人头:“年轻人,把那个给我……” 梦司谣顿了顿,察觉到前面这些老人身上没有杀意,便将墨豸的人头扔了过去,同时说道:“能给一个解释么?” 艾黎络没说话,他身后一名老者却开口道:“小友稍安勿躁,此去凶险非常,我等亦难言明。卫道石人考较战力,尚需察验意志心性,一切过后,万事皆明。” 那老者动了动干瘪的嘴,突然拂动袖摆将梦司谣笼了进去。 有一种特殊的力量禁锢周身,梦司谣竟然连反抗都没来得及作出,便眼前全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他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随着这香气,他感觉自己也化成了一丝白烟。 他来回飘荡,不知道多久,眼前才出现了色彩。 他飘过红日白月,飘过急湍猛浪,最后落入了一片青青河滩。 芦苇摇曳,水流温暖,他凝聚精神,看到河滩之中站了四个人。 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他们穿着遗芒族的服饰,向梦司谣微笑,异口同声道:“想离开吗?我为生路。” 生路? 梦司谣的思绪只是停滞了一瞬,河滩便摧枯拉朽地开始毁败。 芦苇成灰,黑雾翻涌,河滩下陷,这里弥漫起消亡的味道。 “我为生路。”那四个人再一次说话,又同时转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梦司谣屏气凝神,想努力找出四人中的特殊所在,判断哪一个值得他追随。 可惜,他找不出。 眼看着黑雾渐渐蔓延到他的脚下,他索性随意挑选一个人,追了上去。 那人转过身,向他微笑,“我为生路,你选对了。” 可其他三人也转过了身,冷冷地盯着他,用很生硬的语气一齐嘲讽:“我为生路,你选错了。” 望着眼前这副诡异的情景,梦司谣脊背发凉,他抬手捂住心口,那里毫无规则地怦怦跳动,不断泛起慌张,不该是现在的他会有的情绪。 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自己还是前一世那个懵懂无知的豢奴场阿梦,面对未知的危险错失了理智和冷静。 梦司谣的不安情绪仿佛影响到了面前的四人,他们哈哈大笑起来,笑容看似灿烂,却像是饱含着无尽的轻蔑。 河滩的水位漫了上来,一寸寸将梦司谣淹没。 霎时间,他心里冒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死了吧,就这样死了吧,什么都不要管了,你已经活得够累了。 死……多么轻飘飘的一个字。 可是,当这个字眼出现在梦司谣的识海,却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 不对,他死过一回了,他今生不是阿梦,他重生了,有自己的姓名。 在心口缓缓画下属于自己的三个字,梦司谣霍然睁眼,这一刹那,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他向前方的四个人吼:“滚开!” 那四个人脸色尽皆一变,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态度,便一齐换了说辞,恶狠狠道:“你选错了,自寻死路!” 梦司谣不再理会他们,闭上眼睛凭着直觉向前冲去。 生路?死路?两世为人,他早已明白,命运是自己改变的,生死是自己抗争的!只要他愿意往前,那前方永远都不会是死路! 男女老少四人愣愣地看着梦司谣闷头前冲,最后冲进黑雾里,许久之后,他们同时看向其他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他们说:“他为生路。” * 梦司谣是在一片绿色的花海中醒来的,他坐起身,却发现四周坐着先前的那些老者,以一种特殊阵势,将他围在了其中。 艾黎络和妲阿姆都不在,说话的是陌生人。 “小友,你醒了。” 梦司谣一摸面庞,却发现遮掩容貌的面巾不知何时已经没了,怕是被遗芒族弄走的,这实在有些不尊重人。 他愤然,干脆不发一言。 正前方的老者淡淡微笑,脸上皱纹挤压在一起,隐隐呈现出狡黠的笑容。 “我名为妲非敖,小友一定有很多疑问在心,在解释之前,我们想先让小友听一个故事。” 梦司谣不说话,妲非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久远以前,天波渺曾有一处奇地,奇地之内灵气馥郁,宝物众多。那里生活着许多不同的族群,与世无争,相安共存,如此美好之地在外界传言中被无数修士追捧,不知有多少人穷尽一生四处找寻,只为能有机缘入驻其中。” “然而,外界所有人都不知,奇地虽好,却有一处致命弊端……凡是奇地中的活物,寿命都较外界修士短暂许多。” “人生天地间,谁不想叱咤天地,大成飞升?可惜天资卓越者又有几何,奇地中的活物往往无法成功突破至元婴境便寿数殆尽,身死道消!长此以往,族群新生远低于族群老死,人数渐渐不足以支撑,却没有其他办法能够补救。于是,族群接连迎来灭顶之灾,奇地之内满处哭号!” “最后,一部分族群不甘就此衰亡,他们决定联合起来,闯出奇地。” 第90章 期盼 梦司谣心神一动, 便知道这老者在说谁了,只是不知他口中的奇地又是哪里, 是不是阿挈曾经说过的八极之一。 “想必小友也已经猜到, 我们遗芒族便是联合族群中的一员,事实上, 成功闯出奇地的族群寥寥无几, 我们至今不知是否还有其他族群存在, 又失落于天波渺何方。” 妲非敖沉了沉声,继续讲述:“离开奇地后, 我们的寿数确实增长。但是, 拥有了时间却失去了天资……在外界, 凡是身负遗芒族血脉之人, 修为会受到压制,甚至连突破都会变得极为艰难!此长彼消之下, 我们的情况根本没有好转。” 这一点梦司谣倒是早就注意到了, 从刚刚踏入此地起, 他就发现遗芒族的人修为都比较低弱, 而且大多集中在金丹境。就比如面前这几位骨龄极长的老者,连元婴境都没有达到, 这在其他大宗族群,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妲非敖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无奈叹气:“后来,经过多方探究,我们才明白真正的缘由。在突破修为境界之时, 我们的丹田内会凭空生出一缕怪异气体,若是不加留心,根本无法发现。这种气体,我们称之为‘死气’,就是它阻碍了我们的修炼。” 梦司谣脑中灵光一现,突然记起艾黎络的话语,恍然间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忍不住开口询问:“艾黎络族长说你们遗芒族也需要镇命石,莫非就是要用镇命石来吸取‘死气’?” 妲非敖又惊又喜,其余老者也有些动容,他们没想到面前的年轻人头脑如此灵活,竟然能将只言片语串联完全,点出了族内隐秘之事,不由得信心倍增,“正是如此。” 梦司谣懂了,这些人能救春羽没错,但他们做了这么多,恐怕也想让自己为他们弄来镇命石! 可他们到底是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会愿意去做,并且有这样的能力呢? 不等他多想,妲非敖接下来的话便说穿了目的:“小友是个聪明人,我们这些老家伙便不多废话了。你所见过的镇命石其实是从上古险地中开采所得,而最近出世的险地只有狼炎险地,想要进入则必先得到圣兽教许可。所以我们会向圣兽教引荐小友,与此同时,我们希望小友能够在七百颗镇命石的基础上,为我族额外弄来一千颗镇命石。” 一千颗? 梦司谣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里含了些微的嘲弄,“各位前辈,你们凭什么认为我能够弄来这么多?若是艾黎络族长所言非虚,你们遗芒族一月也不过只弄到十颗镇命石而已,一千七百颗镇命石,我要弄到什么时候……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 妲非敖摇头,“每月十颗,皆因我族并非圣兽教之人,若是圣兽教核心弟子,绝对能在一年之内得到上千颗镇命石!” “可我不是圣兽教核心弟子。” “你会是!” 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后方一位老者口中吐出,他闭着眼睛,眼睛周围涂画了怪异的纹痕,明明没有抬起头,但梦司谣却觉得他在注视着自己。 他抬了抬下巴,眉宇间有些傲然,“我乃族老妲如明。” “年轻人,你是千古难见的极阴体质,若是修习得法,他日成就不可估量。对于你这样的天资,圣兽教是不会错过的。只是遗憾,你修炼时间尚短,修为境界有些不足,成为核心弟子恐怕稍有难度。但是只要有外界之力助你达成金丹境大圆满,那核心弟子的名额绝对是你的囊中之物!” 金丹境大圆满?梦司谣不过初期而已,就算隐有进阶之势,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成为大圆满。这妲如明说话太狂,不,应该说是这些遗芒族人,都太自以为是了,完全只是按着自己臆想的计划做事,根本不考虑实际情况…… 然而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发生了一件令他吃惊之事。 周围老者之中,有两人突然飞身而起,其中一人便是那妲如明,他们凌空浮在梦司谣的上方,双手结出繁复的印结。 与此同时,下方的其他老者一同开口,诵起怪异的法决,配合着空中的两人一起结印。 碧青色的灵力丝线密如蛛网,交错相汇遮蔽天地,与那些绿色花朵穿插对接,化作了一方奇妙阵法。 梦司谣动身避让,却发现那阵法就是向他而来,只是凝视一眼,那阵法的繁复纹路便让他的识海阵阵晕眩。 很强的阵法!蕴含古意,并非今时之物! 未及回神,梦司谣的身体已经被阵法中的力量托起,浮在了两名老者的中间。 “奇地遗珠,乾坤藏芒!道披四方,渡生我人!” 妲如明与另外一人齐声大喝,迅如闪电般将手伸出,各自按在了梦司谣的前胸与后背。 澎湃的阴性灵力涌入通身的筋脉中,识海受到刺激,梦司谣在这一刻猛然清醒,他意识到,面前的两位老者,竟然在输送修为给自己! 他们都是阴性的体质,看着修为不高,可灵力却实在强盛,根本就不是金丹境所能拥有的! “你们……两位前辈,请停下!” 梦司谣出言阻止,可下方的妲非敖仰天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他那双浑浊老目中流下了热泪,“小友,要在短时间之内助你成为金丹境大圆满,唯有他二人将一身灵力奉献于你!渡生禁术一旦开启,是没有办法中途结束的。那一千七百颗镇命石,请小友一定要拿到啊!” 说实话,遗芒族的手段有些强行逼迫了,可梦司谣却愤怒不起来,心中只生出了丝丝酸楚凄凉。 他是为了朋友,他们是为了族人,都是一样。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你们错了……不该选我的……”梦司谣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防备他人,不管闲事,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这样自私自利,只为自己而活的人,怎么能担起这般重大的责任?” 一名老者微动双唇,苦涩说道:“曾经也有其他修士进入我族,可他们或是天资寻常,或是心性不定,有的死在卫道者斧下,有的死在幻境之中。只有小友,天资卓越,心性坚韧,堪当大任。再者,愿意跋涉山水为朋友求医,你难道不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我们相信,今日相助小友,他日小友定然不会对我族见死不救!” “托请小友,救我族人。”四周老者齐齐起身行礼,极为诚挚。 “托请小友,救我族人。”空中的妲如明与另外一名老者低低喃喃,声音却让人难以听清。 梦司谣语塞。 他二人衰老得太厉害,整个身体都干瘪下去,佝偻成了一只熟虾。空荡荡的衣袍被劲风吹拂,就像是枯树枝随意搭起来的架子上挂了一块飞起来的布,风再猛些就会散架了。 二人的老脸缩皱成了一团,明明所谓的禁术是痛苦的,可是却让人读出了解脱的喜悦。 他们坚持着,直到输送完最后一丝灵力,才倒下去。而在此时,妲如明终于睁开了紧闭的眼睛。干瘪缩皱的脸庞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小,但梦司谣还是看清了,那眼睛里的期盼之光。 “靠……你……了……请……救救……” 阵法消失了,梦司谣却仍然浮在空中。而两具尸身从空中坠落,落在绿色的花海中,像是落入了母亲的怀中。 其余老者泪流满面,他们从各自的乾坤袋中取出了带有遗芒族标志的小旗,覆盖在了两名同伴的身上,一起哼唱起久远缥缈的歌谣。 他们在送别,送别这两个相伴多年的亲人。 梦司谣感受不到他们的悲伤,他现在很难受,身体承受了外界突然涌入的大量灵力,全身筋脉都被挤得胀痛。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气泡,不断变大,快要爆体而亡了。 他多想能有个人来割破他的身体,把那些让灵力释放出去。 渐渐地,他平静下来了,是那歌谣,恍如一弯清溪落入灼热的大地,极大地纾解了他的痛楚。 梦司谣缓缓降落在花海中,彻底晕了过去,但他身上的功法水灵魔卷却开始自行运转,犹如饥渴的牛犊,开始奋力吞食消化外来的灵力。 妲非敖观察了一下他的情况,向其余老者淡淡点头。 “等吧。” * 这一回梦司谣什么都没有梦到,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另外的地方了。 屋外传来孩子的玩闹嬉戏声,成人的说话呼喊声,还有各种动物的鸣叫声,甚至他凝神细听,还能听到极其细微的花开叶落声。 当他思绪回转,便惊愕地发现,他的修为已然暴涨,成了……金丹境大圆满! 同时,有一种极为奇特的感觉出现在了他的识海中。 他查看自己,确认没有任何后遗症之后,站起身走到窗前,抬眼望向了上方的天空。 这里是遗芒族的栖息地,可能因为某些秘法的缘故,天空是被遮蔽住的。 但梦司谣看向上方的时候,总觉得真正的天空在注视着他。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天道感应吗?天道已经知道他是金丹境大圆满,所以可能要降下三九天劫了。 梦司谣深呼吸一口气,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其实他重生之后从未想过,自己能达到现在的修为。 金丹境大圆满,三九天劫……这是漫漫飞升路上的第一关,不知道有多少修士跌倒在这一步,而他现在已经能够触摸到屏障,只要安全无虞地渡过,就向飞升迈进了一大步。 他是很努力没错,但这场造化也是遗芒族给的。 想到妲如明临死前的那一眼,梦司谣就油然而生一股悲楚。 他能体会得到其中的挣扎与不甘,跟前一世他的感觉很类似,那种既定的命运横亘头顶,无力反抗的感觉。 真的让人太讨厌了。 有道是一报还一报,既然他们救春羽,送自己修为,那自己就为他们拼上一场。 一千七百颗镇命石,他会努力得到的。 盛开着灯笼花的窗外,遗芒族的守卫远远向他行礼。 梦司谣淡淡微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91章 父子 烟尘弥漫, 落叶飞扬,修士经过古道, 逸散出的灵力时不时惊起枯林中的黑鸦, 在空中回旋着嘶鸣。 灵兽蛮豹拉着一车修士在道路上疾驰,他们即将去往的地方是圣兽教地界范围的边缘城池——万兽山城。 修士中坐着一对父子, 衣着普通甚至有些寒酸, 他们避让其他人缩在角落, 眼神中揣着不安。 他们两个都是练气境,修为是车上最弱的, 几乎没人拿正眼看他们。 男孩还小, 天性活泼, 他安静了一段路便按捺不住好奇, 大着胆子起身眺望远方雾霭中的群山,用清脆欢快的语调和他父亲说话:“爹, 我看到万兽山了, 那些山真的是凶兽的形状呢!好有气势啊!” 中年人没有回答儿子的话,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 手指暗中在里面扒拉,数着仅剩不多的灵石。 他真的太穷了, 为了送儿子到万兽山城参加圣兽教的弟子招收,甚至连乾坤袋都卖掉了,付完车马费之后,包袱里仅仅剩下一百块块灵石了。 万一入城费用高于五十块灵石一个人的话,那他跟儿子就进不去了。 “爹!快看, 是白角鹿!”男孩浑然不知父亲的担忧,当看到道路旁一闪而逝的可爱鹿兽,忍不住欢呼起来。 车上有开府境的修士在打坐调息,被男孩的声音打扰后极为不满,开口斥责:“吵什么,闭嘴!” 男孩小脸一白,害怕地哆嗦起来,中年人眼疾手快地揽过儿子,捂住他的嘴,自己四处赔笑道歉。 坐在前面的蛮豹主人回头说话了:“大家小心坐好,前面到万兽滩了。” 万兽滩是前往万兽山城的必经之路,黑黢黢的林中幽深泥泞,如果不按照圣兽教标示的方向行走,离了大路,很可能会遭受到凶兽攻击。 每年死在万兽滩的修士可不少,还有传言说圣兽教故意在这里豢养凶兽,引导来往修士成为它们的盘中餐,所以当车上众人听到‘万兽滩’三个字时,都情不自禁地屏气凝神,生怕惊扰到潜伏在暗中的凶兽。 父子二人同样听说过万兽滩,修为最低的他们又缩了缩身子,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 蛮豹拉车跃入了滩中,周围环境陡然变暗,浓重的土腥味随着车轮的滚动泛起来,让人闻着难受极了。 天光透过斑驳的枝叶打下来,一块一块的,像是被凶兽撕咬剩下的碎片。 圣兽教的标示还算明显,走了大半的路连一只凶兽都没碰到,车上的修士们微微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黑暗的深处响起断断续续的吼叫,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微弱的震动遥遥传来,正是朝着大路的方向,有修士压低声音催促:“快走!” 不用他提醒,车子已经加速了,然而没有多久,后方就有灵力波动传来,还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停一停,烦请前面的车停一停!救救我们!” 车上修士回过头,看到两个满身血迹的修士从后方灌木中飞奔而出,向着他们追了过来。 蹬蹬蹬—— 颤动越来越剧烈,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响起,一只城门般巨大的狼兽出现在了那两个修士的后方。 “金丹境的飞羽狼?!” 车上修士惊恐地变了脸色,有人大叫起来:“不能停车!” 那两个满身血迹的修士都只有开府境大圆满,是谁给他们的勇气,去惹一头金丹境的凶兽?!关键是还把凶兽引到大路上来了,这不是坑人吗?! 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谁停下来救人谁就是傻子! 这些想法只是在心中刚刚产生,后面那两个修士就已经被飞羽狼吞进了肚子,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可见飞羽狼的速度有多可怕。 嘎巴嘎巴的嚼食声回荡在四周,细碎的骨肉残渣从白森森的利齿间落下,飞羽狼只是在原地停留了几息的时间,就朝着车上的修士追了过来。 腥臭的涎水在残留鲜血的嘴角滴落,飞羽狼毫不掩饰地告诉人类,它很饥饿,它还要吃人! “快!开启防御!” 声音发出的同时,蛮豹主人抓了一把灵石放入身下凹槽中,只是一个呼吸,车壁周围便徐徐流转起了阵法的光晕。 在万兽山城载客赚钱的修士,车上都有防御阵法,正是为了抵御凶兽准备的,这也是很多修士放弃独身上路,选择坐车的缘由。 蹬、蹬、蹬! 众人眼前一花,飞羽狼就奔到了车尾,嘴巴一张,利齿竟然极为轻松地划破了防御阵法的结界,险险擦过修士的脑袋,‘咔啦’咬了块车板下来。 不是吧,防御阵法就这么脆弱? 车尾的修士高声惊叫着,连滚带爬地朝前面挤去,一时间人人争先恐后地远离车尾,把那对父子还有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挤到了后面。 眼看着飞羽狼压低身子,又要奔跃过来,有修士急中生智,大手一挥,从乾坤袋里取出食物药材扔下了车,想要借此机会阻一阻那凶兽。 没想到飞羽狼真的停了下来,把那些食物和药材吞进了肚子。 但它只是停留了一瞬,便再次冲来。 其他修士纷纷效仿,把乾坤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扔下了车,一边还要催促其他人,“扔,大家都扔东西啊!” 父子俩没东西可扔,而斗笠青年则是高冷得一动未动。 飞羽狼的吼叫又引来了其他凶兽,眼看着情况危急,众修士乾坤袋里又没了东西,有人便动了坏心思。 “你们下车!” 他指向了那对修为最低、看起来最好欺负的父子。 中年人大惊失色,忙不迭求饶:“各位前辈发发善心,不要赶我们下车啊,我们会死的!” 可别人就是想要他们父子以身饲兽,好稍作阻止争取时间,眼看着出口就在前面,谁都不想功亏一篑! “滚下去!”有人直接上手,掌心灵力喷发,打向了那对父子。 中年人俯身将儿子护在怀里,他自己却因为受击而难以控制地滚了出去,挂在了车壁边缘,要不是儿子拉住他的袖子,怕是已经摔在地上了。 “爹!”男孩死死地抵住车壁,拉着父亲就是不肯松开。 中年人转过头,瞥见凶兽近在咫尺,把心一横,空着的手并拢成刀,割裂了被儿子拉住的袖子。而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臭泥。 车子前行,眨眼便拉开了距离,男孩大叫,刹那间泪流满面,“爹——” 车上有修士冷笑着啐了一口:“呵,也罢,就饶了这小子吧!” “救救我爹!求你们,救救我爹!”男孩跪在车上不住磕头,但那些修士都无情地转过了头。 凶兽口中的热气贴上脊背,中年人抬起头,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子,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他死掉没关系,只要儿子平安就行。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中年人要死的时候,一块残破的铁片出现在了空气中。不知道是从哪儿出现的,它携卷着阴寒的灵力,激射向了张开大嘴的飞羽狼。 中年人只觉得当头淋下一阵灼热的鲜血,将他浑身都弄得腥臭粘稠,耳畔有痛苦的兽吼声,随后‘嘭’得一声,飞羽狼倒在地上死掉了。 铁片没有停止,它在空中飞旋,将其他被引来的凶兽切割得鲜血淋漓,逼得它们飞奔逃离,才无力地落在地上。 车上的修士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下一刻纷纷欢呼起来,向着周围空气行礼:“多谢前辈出手!” 能在一瞬之间杀死金丹境的飞羽狼,出手之人的修为恐怕已经是元婴境了! “爹!”男孩急不可待地跳下车,向着父亲跑了过去。 中年人回过神来,一骨碌地爬起身,奔向儿子将他抱起,同时朝前面喊:“麻烦停一停!” 因为危机解除,蛮豹主人便发了善心,停下车让父子俩再次坐了上来。 坐在车尾闷声不吭的青年忽然起身跳下了车,掠过去将飞羽狼的尸体收进了乾坤袋。随后掠回车上,将斗笠往下压了压,坐在后面一言不发。 车上其他修士又是眼红又是不甘,“他倒是会捡便宜!” 、“有道是见者有份,凶兽的尸身都是宝贝,理当大家平分!” 他们看不出青年的修为,以为他骨龄年轻修为不高,便你一言我一语威逼利诱,要他交出刚才捡到的飞羽狼尸体。 眼见着万兽滩的出口就在前方,再也不会有凶兽横行,他们又想再次动手了。 “朋友,那飞羽狼是无名高手击杀的,可不是专属于你的东西,我认为大家都有资格拿到属于自己的部分!” 一名开府境后期的修士站在青年面前,义正言辞的话语赢得了一片叫好声。 “你们想要凶兽的尸体?”青年缓缓起身,他弹指稍稍抬起斗笠,却没让人看清他的面容,只听得一声冷笑响起:“既然你们这么想要,不如自己去杀啊!”他抬起脚,把面前的汉子踹飞了出去。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那修士远远地落回万兽滩中,成了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到了。 众人只听到隐约传来的阵阵兽吼,让人头皮发麻,那修士似乎被踹进凶兽巢穴中了,恐怕凶多吉少。 谁能料到,面前青年的轻轻一脚,竟然能把一个开府境后期的修士踢到那么远的地方?他的修为,怕是比车上所有人都要高! 立刻有人认怂,飞快地道歉:“还请前辈恕罪,在下有眼不识……” 可青年并不理会,抬脚把那几个叫得最凶的修士全都踹回了万兽滩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生怕一个眼神就会惹青年不快,低着头不敢抬起。就连那蛮豹的主人,都不敢继续用力抽打鞭子了。 男孩服侍父亲换好衣服,偷偷瞧了瞧青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欣羡。 出了万兽滩就好走了,没有多久车子就抵达了万兽山城的城门口,蛮豹主人停好车,颤声开口:“前辈,到了……” 等到青年先一步跳下车离开,其他修士才感觉笼罩在头顶的‘乌云’散去了,好似重新活了过来。 城门口的圣兽教弟子来回呼喊催促,招呼进城的修士排列整齐,“入城请排队,费用五百灵石一人!” 青年走到城门附近,抬手推了推戴着的斗笠,望向了城墙上高悬的四个古字——‘万兽山城’。 终于到圣兽教招纳新弟子的地点了,奇怪的是,圣兽教招人竟然不是在繁华热闹的兽兴城,而是在这地处偏僻的边界城池。 只不过就算地方偏僻,来参加弟子招收的修士也不少,此时城门口都堵得水泄不通了。 青年正是梦司谣,他与遗芒族商议完毕后便动身来了这里。乾坤袋里还有一封举荐信,也是遗芒族给的,能够让他越过前面烦杂的初级弟子考核,直接进入核心弟子考核。 无论怎样,先进城看看吧。 圣兽教……狼炎险地…… 他来了。 第92章 惨叫 到万兽山城来的修士都是冲着弟子招收来的, 他们一边排队一边热切讨论,倒是让梦司谣知道了不少消息。 圣兽教把大部分人力都投入到了狼炎险地, 这边招收到了弟子也是想要补充过去, 所以说修为境界高的修士会更有优势一些。 其实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加入圣兽教的修士,何尝不是为了去狼炎险地探宝的呢?所以圣兽教会怎么控制新收的弟子, 防范他们的背后黑手, 梦司谣有些好奇, 他不相信圣兽教没脑子,会全心信任新收的弟子。 梦司谣正自思量, 蓦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灼热的视线, 转过头, 他瞧见了车上那对父子, 就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排队,盯着他的正是男孩。 男孩灰扑扑的小脸上还隐约残留着泪痕, 见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 立刻僵住了脖子, 耳朵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他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似乎在告诉梦司谣,他并不是存心冒犯的…… 因为修为差距大, 男孩根本看不清梦司谣的真实面容,只感觉到了一丝微凉的气息从前方飘来,并不让人难受,反而有些舒适,就像是夏末傍晚扑面而来的水汽, 适时地解了苦热。 旁边的中年人忧心忡忡,完全没注意到儿子的神情。他在想圣兽教弟子说的话,一个人五百块灵石,两个人就是一千块,他拿不出来啊! 眼看着离城门口越来越近,中年人急得额头上满是汗水,他紧了紧拉住儿子的手,突然间跨前几步,凑到梦司谣身后,低声开口:“前辈,小人有事相求……” 梦司谣没有应声,只稍侧过了脸庞。 中年人见他没有抗拒,便欣喜地说了下去:“不知前辈能否借出一些灵石,我进城后会努力做工,等攒够了灵石,就联系前辈还债。” 男孩皱起小脸,摇晃着父亲的手,小声道:“爹……要不咱们回去吧,别进城了。” 中年人严肃地瞪了儿子一眼,“你别捣乱!”又眼巴巴看向了面前的青年,“前辈……” 男孩伤心地咬住了手指,虽是小孩子,他也有自尊心的,他不想跟自己佩服的人借债,太丢脸了。 梦司谣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千块灵石,中年人赶紧伸出双手捧住,连声道谢,又说:“小人名叫吴忠飞,还请前辈在玉简上留下灵力印记,日后好方便联系。” 梦司谣不愿跟他们接触过多,语气漠然地拒绝:“不必了。” 吴忠飞不敢继续纠缠,念了几句道谢的话,拉着儿子站回原位了。 交完进城的灵石,梦司谣与守城的圣兽教弟子表明来意,便被带去了城中的圣兽教驻地。 驻地坐落在另外一处城门附近,正好处于关隘所在,出去就是万兽群山。附近被圣兽教圈禁起来,其他修士无法靠近,只有那些参与弟子招收的修士能够停留一段时间。 同先前在其他地方见到的一样,圣兽教弟子都穿着特制的黑色皮袍,上面的纹痕或狼或豹,按照等阶差距稍有不同。 见梦司谣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他铜铃大的虎目锐利非常,盯着梦司谣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半天,恨不得把人扒掉一层皮一样。 同样,他也是金丹境大圆满。不过不像梦司谣才踏入这个修为境界,他应该停留很久了,使用圣兽教秘法隔绝了天道感应,避免天劫到来。 “听说你有举荐信?”壮汉斜拉拉地坐着,神情高傲。 梦司谣瞧见他身上的纹痕,是虎,跟外面那些弟子不一样。 “有。” “是兽皇盟中哪个门派?” 梦司谣想起临行前艾黎络嘱咐过的话——“行走在外,还请小友不要透露我族名为遗芒。若圣兽教问起举荐信来处,便答渡生道。” “渡生道源自于遗芒族,遗芒族创造了渡生道,我们与圣兽教合作,派遣了几名弟子在狼炎险地中帮忙治伤,如果小友有机会进入险地,向他们出示这块玄雷木,他们便会接应于你。” 其实梦司谣早就猜到了遗芒族和渡生道的关系,艾黎络的话不过是确认了而已,所以当时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收回思绪,梦司谣答:“渡生道。” 壮汉眸光亮起,身子也坐直了,“快把信给我。” 所有人都知道渡生道隐世低调,轻易不跟外人接触,这一回竟然愿意出具举荐信,他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不知道遗芒族在玉简上记载了什么,壮汉用识念扫完便有些动容,连看向梦司谣的眼神都变了,“我名为黑螭,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云谣。” “你是金丹境大圆满?”黑螭有些疑惑,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大圆满的气息,还是举荐信里提了一句,否则他还以为面前的人只是个普通的金丹境呢。 梦司谣点了点头,没有多作解释。纯阴天体气息内敛,除非对战打斗时泄出灵力,平常状态下外人很难察觉到他真正的修为。 黑螭抬手抱了一拳,“道友先在这里住下,到时候与其他人一同参加万兽山脉的实战考核。” 因为狼炎险地的事情圣兽教本就人手不足,根本不可能单为了一个修士耗费人力物力进行考核,只能在集体的考核中,以更高的要求作为标准,来看参选者是否具备核心弟子的实力。 见梦司谣没有反对,黑螭喊了其他弟子将人带去住处,而他自己却是立刻动身前往万兽山脉了。 山脉中另有一处秘密地点,用禁制隔绝了外界探究,黑螭通了信号,守卫弟子确认身份后才将他放进去。 这是一座极为庞大复杂的地宫,由中心一根雕刻着兽类图形的石柱撑起,以玄铁桥连通各方浮空的建筑。下方黑暗幽深,时不时传来阵阵凶兽吼叫,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有圣兽教弟子站在玄铁桥旁边扔尸体,见黑螭过来便纷纷行礼:“黑螭师兄,今天怎么过来了?” “二护法大人可在?” “在呢,骨乙长老回来了,二护法大人正陪他说话。” 黑螭惊讶:“哦,骨乙师伯从兽兴城回来了?那正好,我一同禀报了吧。” 弟子好奇:“师兄又带来了好消息吗?” “嗯,来了个好苗子,是渡生道推荐的,我想各位长老与护法应该很有兴趣。” 黑螭招呼了一声,便赶紧朝着最高的那座建筑去了。 * 梦司谣在驻地广场上见到了不少通过初步筛选的修士,他们正集结在一起,等待管事弟子分发令牌。 大致观察了一下,这些修士多为开府境,很少有练气境和金丹境。听他们聊天,只是冲着普通弟子来的,还没有想过要成为核心弟子。 梦司谣转念一想,核心弟子的名额极为重要,圣兽教肯定不会轻易给出。这些人没有举荐信,肯定只能从普通弟子做起了。 等到了休息的小院,便有人便送来了特制的令牌和衣衫,说是后面考核所用。 梦司谣看了看,发现了一点特殊之处,他的令牌是黑的,而先前广场上那些弟子拿到的是蓝的。这到底有什么深意,后面考核就知道了,梦司谣也没多想,把东西全都收进了乾坤袋里。 苓苓留在了遗芒族,一方面能帮忙守护春羽,另外一方面那儿灵材丰富,能够增强它的灵力。所以,梦司谣现在又是一个人了。 但是很快就不会了,因为那个人也在狼炎险地,梦司谣暂时没想跟圣兽教宣扬什么,指不定说了别人也不相信呢。 想到这一点,梦司谣不自觉地笑了笑。 修为到了金丹境大圆满之后,修炼只会加快天劫的到来,梦司谣近期只能停止修炼,他也没闲着,从乾坤袋里取出材料开始制作新的铭纹法宝,方便后面考核使用。 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围的小院一个接一个亮起灯火,都是通过初步筛选的修士来入住。梦司谣粗略点数了一下,差不多有百来号人,连同先前住在这里的,已经近五百人。再听外面响起的说话声,似乎圣兽教还要继续招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举行实战考核。 多拖一天,春羽的毒素就多危险一分,梦司谣不禁有些担忧,如果实在不行,只能用那个不想用的办法了。 他叹气,重新凝聚注意力,开始制作铭纹法宝。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等到梦司谣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屋外万籁俱寂,只能听到窸窣的虫鸣。梦司谣打算打坐调息一下,才在床上坐下,他便听到一阵不寻常的风声,似乎是修士在潜行。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梦司谣虽然好奇但也不愿多惹闲事,他在床上坐定,闭目养神起来。 但没想到的是,陡然一声凄惨号叫划破夜空,就像是火星子溅入油中将整个油锅点燃,圣兽教驻地骚动起来,修士们一个接一个惊醒,纷纷踏出小院询问状况。 “怎么回事?我刚才听到有人惨叫!”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南边那边的院子传过来的。” “发生了什么,该不会死人了吧?” “呵呵,与其在这里没完没了地猜测,大家一起过去看看呗?” 然而修士们还没来得及动身,圣兽教的弟子们便出现了。 “是两位修士私下斗殴,与各位无关,各位还是回去休息吧。” 这个答案怎么可能让人信服?私下斗殴选半夜?而且为什么斗殴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传来呢?那凄惨的号叫……怕是死人了吧! 众修再不满也不敢公然反抗,在圣兽教弟子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中,他们只能一一回院,将所有疑问埋在了心里。 梦司谣站在窗前,他也听到了圣兽教弟子的话语。 真的是这样吗?他也不信。 第93章 出头 夜晚的事情就这么过了, 等到第二天清晨,整个圣兽教驻地又恢复成了先前平和无虞的样子,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通过初选的修士们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 互相讨教功法,没有人敢自讨没趣提起昨晚的话题。 梦司谣想去城里买些东西, 却发现驻地禁止所有参选者出入, 他无奈, 只能回转。 经过练功场的时候,场上正围着两拨人, 浓郁的丹药香气袅袅升空, 竟然有修士在比拼炼丹。 炼丹是梦司谣的弱项, 他闻着那丹香通体舒泰, 不由得起了兴趣,便压低斗笠靠了过去。 比拼的是兽皇盟中两大门派元山门与千药坊的弟子, 元山门弟子是个男的, 叫端木高, 修为是开府境后期, 身边还有三个同伴陪着,帮他呼喊助阵。而千药坊弟子是个女的, 叫金小霜,就一个人,不过修为已经到了金丹境初期。 对比两方情况,就算是个炼丹的外行人也能猜出胜负,端木高的药鼎之中丹香四溢, 但丹气内敛,这是快要成丹的征兆。而另外一边的金小霜只是才刚刚激发出丹气而已。 所以元山门的弟子得意洋洋,嚣张地开口调戏:“端木师兄的丹药快成了,小娘皮,你不要再挣扎了,快快认输,或许师兄心情好,只罚你暖床呢!嘿嘿嘿……” 金小霜抿着唇一言不发,她迅速抬头看了一眼端木高的药鼎,又继续低下头控火,只是额上汗珠不住滚落。 没想到那个端木高虽然言辞轻浮,流里流气,竟然还是有真本事的! 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她今天凝丹这么慢?照道理她修为比端木高强,应该炼得更快才是。 金小霜左思右想都不清楚缘由,急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在别人看来,就像是要哭了一样。 有怜香惜玉的修士看不下去,开口劝阻:“好了,人家一个女人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一个元山门弟子声调尖酸,“你们搞清楚,是她冒犯我们端木师兄在先,我们大度没有动手,只提出炼丹比拼,她自己同意的事情,现在凭什么要我们让步?!想替人出头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以后进了狼炎险地,少不得需要我们元山门炼的丹药,呵呵,得罪我们可没好下场!” 此言一出,没人敢再说话了。 端木高冷冷一笑,伸手一拍药鼎,只听得‘嗡’一声金铁声动,一颗香气馥郁的丹药冲上天空。 他身形掠起将它抓在手中,向金小霜高高扬起,神情倨傲,“你输了。” 周遭响起一阵惊呼,这是育元丹,能够在修士突破时提供灵力巩固根基,增强突破的成功率,对开府境大圆满的修士最为有效。 站在练功场上的大多数都是开府境,他们都需要这样的丹药! 金小霜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为什么,她刚才强行催动控火秘法,却还是赶不上他的速度?就差这么一点儿,她的丹药也快成了! 药鼎嗡嗡作响,丹香飘散开来,金小霜擦去唇边鲜血,没有理会端木高的挑衅,认认真真地控火凝丹,做好最后的炼丹步骤。 元山门弟子只觉得她在拖延时间,冲过去一脚踢翻了金小霜的药鼎。 金小霜正全神贯注在药鼎之上,一时间竟然没来得及出招阻挡,等她回神之时已经晚了,药鼎‘砰’得倒在地上,内里火温失衡,丹药着了冷风,裂成两半。 “哇——”金小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她愤懑难平! 端木高带着师弟们踱过来,望着她身体的玲珑曲线,脸上表情变得极为淫邪,“你可不要忘记先前跟我赌了什么,说好的要当牛做马,今晚先到我院子里来,我先试试你这牛马当得怎么样。” 旁边元山门的弟子都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金小霜攥紧拳头,忽然间轰出一掌,朝着端木高的面门直冲而去。 端木高脸色铁青,一把拽过身侧的同伴挡在身前。 另外两个弟子反应到快,一同联手将那攻击挡下,几个人灰头土脸地滚成一团。 金小霜虽然输了炼丹,可她修为是金丹境啊! 元山门弟子急忙将端木高扶起,他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啐出一口唾沫,骂道:“贱人,你什么意思?不肯服输吗?!” 金小霜抹去唇边鲜血,瞪着端木高厉声道:“我要检查你的药鼎!” “呸,凭什么?!”端木高的目光中有慌乱一闪而逝,他突地将育元丹举高,对周围高喊:“哪位朋友替我拿下那小贱人,育元丹就送他了!” 他倒是急傻了,在场的修士是有金丹境,可育元丹只对开府境有效,至于开府境的修士却打不过金小霜呀! 端木高见没人动手,脑子突然转过弯来,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了个新的东西出来,“这是我师父元山门掌门炼制的聚雷丸,可以在三九天劫之时帮忙吸收抵挡一重雷劫,哪位金丹境前辈替我拿下金小霜,这丹药就送他了!” 梦司谣弹了弹斗笠,看向了他手中那颗灰扑扑的药丸,一时间有些迟疑。 那聚雷丸就算不给自己用,送朋友也好。 但是…… 梦司谣瞥一眼风中孤立的金小霜,眉头锁了起来。 “哟,没人出手,这丹药可就归我了,金姑娘,你可不要怪我啊!”人群中飞起一道娇小身影,是一个蒙着面的修士,听声音很像小女孩。 周围修士一看此人衣衫上的鸾凤花纹就明白了,“凤灵圣界?!” 梦司谣眯起眼睛,几乎在她出手的一瞬间就确定了她的修为。 金丹境后期,这么高的修为显然不是来参加普通弟子考核的,应该是凤灵圣界推荐过来参选核心弟子的。 金小霜艰难地挡下两招,便受了不轻的伤,她心知自己不是这凤灵圣界弟子的对手,便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其他人。 “我这几天手痒得很,正想找人揍一顿,只是不知谁愿意呢?我下手很轻的哦!”凤灵圣界弟子声音娇滴滴的,但威胁之意甚浓,寻常修士还真不想触她霉头。 金小霜没办法了,一咬牙许下了重诺:“哪位好汉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凡是我今后所得的镇命石,全部分他七成!我还会无偿炼制丹药,供他使用!” 场上哗然一片,就连那凤灵圣界弟子出招都慢了一些,“金姑娘,你的条件也很诱人哦,我也有些心动了,现在倒戈来得及吗?嘻嘻。” 端木高一听那个气啊,可他又不敢得罪凤灵圣界的人,只得也喊道:“美人前辈,你帮我,聚雷丸我不止给你一颗,我给你三颗!那金小霜还不知道能不能在狼炎险地活下来呢,她的承诺根本就没办法兑现!” 凤灵圣界弟子怪笑一声,点头道:“也是,好处总要拿在手里才安心呀。” 她手中结印,祭出一方赤红铃铛,向着金小霜当头罩下。 只见数根血丝从铃铛身上散出,配合着那铃铛的魔音,金小霜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识海昏沉,无法动弹。 端木高大喜过望,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副玉石镣铐,邪笑着飞了过去。 “哟,端木公子,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玩儿的呢。”凤灵圣界的弟子掩口一笑,一双黑眸妩媚极了。 端木高拂了拂衣袍,作出一副潇洒姿态,“美人前辈有这方面需要,可以来找在下。”说着,他就要把镣铐锁上金小霜的皓腕。 但突然一丝淡红光芒从胳膊的斜后方闪来,他手掌猛然一震,玉石镣铐‘咔啦’一声碎了开来。 与此同时,半空中铃声大作,原本束缚着金小霜的血丝全部被斩断,那铃铛被一股巨力拍飞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坑。 而金小霜也被夺走,落到了一个青年修士的身边。 “你是谁?报上名来!”凤灵圣界弟子眸光森寒,她收回自己的法宝一看,上面竟然被砍出了深深的缺口,不禁气得浑身颤抖。 青年戴着斗笠,没人看得到他的脸,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抓住了那丝飞旋的淡红光芒。 原来那光芒是一把骨刃。 “这下有好戏看了。”场上其他修士退开来,把地方让给了当事人。 梦司谣冷冷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金小霜我保了。”他又转过头望向身侧清醒过来的金小霜,再次确认:“你刚才所作的承诺,我不希望你食言。” 金小霜心如擂鼓,又是畏惧又是兴奋,连忙回答:“放心吧前辈,我绝不会食言!” 端木高急忙叫起来:“放屁!你刚才就食言了,愿赌却没有服输,大家都看到了!前辈你别理她,我可以给你聚雷丹,三颗行不行?嫌不够咱们可以再商量!” “我更需要镇命石,你能给我八成吗?”梦司谣反问。 端木高一口气噎在嗓子里,不说话了。 他能不要镇命石,可元山门要啊,假如他真把八成镇命石交出去了,回去肯定要受罚! 金小霜本来心里有些不爽的,但听到青年问元山门要八成,是更加苛刻的条件,她又舒服了。 凤灵圣界弟子一把推开端木高,向着梦司谣尖叫:“你毁了我的法宝,这笔账怎么算?拿你的法宝赔我!” 梦司谣也把金小霜推到场外,当先祭出了骨刃。 所有人都听到了他那狂傲的声音:“替人出头就要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想要我的法宝,你怕是没这个资格!” 身死道消……难道他敢对凤灵圣界的人下死手吗? 其他修士的疑虑在片刻之后全都消散了,因为他们发现这青年是真的敢杀人! 而且,他是金丹境大圆满! 第94章 黑梭 “竟然是金丹境大圆满……” 凤灵圣界弟子拧起秀眉, 眼神中满是忌惮。她受了一击便知自己不是对手,一边往后疾退, 一边口中大喊:“你就不怕引动三九天劫吗?!” 梦司谣不说话, 御使着骨刃追了上去。 其实他完全可以速战速决,用绝机老人赠送的鱼竿鱼篓就行, 但是在圣兽教的地盘, 他还不想这么早暴露这两件法宝。 至于三九天劫, 他能感觉得到,还不会来。加上他也很久没有战斗过了, 用这个女人练手正好! 梦司谣所过之处引发连串惊叫, 众修受不住那汹涌的灵力冲击, 纷纷往后倒去。 ‘锵——’ 两方法宝再一次相撞即退, 凤灵圣界弟子伸手接回自己的铃铛,却在触碰到的一刹那连手指都附上了一层薄霜。 好阴寒的灵力气息! 再一看手中的铃铛, 已经毁去了一角。 “欺人太甚!”凤灵圣界弟子顿时心疼不已, 她收回铃铛, 从乾坤袋里取出来四根黑梭, 手掌一翻便将它们射出去定在了梦司谣周身。 她踏前一步,结出印决, 黑梭表面瞬间亮起银光,咝咝咝无数电芒涌动。 电芒肆跃着不断增多,连绵在一起往梦司谣头顶汇合,形成了一只电芒凤凰。 凤凰展翅,隐有清啼, 它直冲九霄,没入云中。下一刻天色骤然生变,狂风横扫落叶,众人头顶开始有乌云攒聚。 隆隆—— 晴日里一声炸雷,吓得其他修士飞散而逃。 凤灵圣界弟子怪笑一声:“你不是不怕引动雷劫么,那我帮你一把,祝你早日金丹化婴!” 她咬牙切齿地诅咒梦司谣,身体却在不住地颤抖,显然那四根黑梭对她的消耗极大,如果仔细观察,就能看到她唇边的黑纱已经被鲜血洇湿了。 梦司谣收回骨刃向上空望去,还真的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他觉得很压抑,从里到外的压抑,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他,他的金丹都在不断战栗。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样由着乌云聚集,怕是真的会让三九天劫提前。 梦司谣冲天而起,困住他周身的黑梭随之飞起,他悍不畏死地冲入乌云之中,连同那四道黑梭一起消失。 远远观察着这里的修士叹息连连,金小霜红着眼眶,捂住心口的双手绞成了一团。 “还不住手?!” 暴喝响起,一道身影凭空而现,直接出现在乌云下方,抬手向其中抓去。 巨大的兽爪虚影升腾而起,裂帛断金般撕碎那灰蒙蒙的云层,将里面的梦司谣扯了出来。 梦司谣身形一歪,从空中直坠向地,吓得其他人惊叫出声,金小霜飞身而起想要将他接住,却没想到快到地面的时候他又奇迹般地稳住了身形,安全无恙地落在了地上。 他的衣衫有些破损,连头上戴着的斗笠都碎裂了一半,边沿还透着丝丝焦灼黑气。 金小霜离得近,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半边脸庞,不由得怔住了。 梦司谣吐了血,猩红的血迹沾在苍白的唇上,像是白绸上点了梅花。虚弱与妖冶极为协调地搭配在一起,是最让人心动的色彩。 梦司谣淡漠地瞥了一眼痴傻发愣的金小霜,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新的斗笠,动作极快地换到了头上。 金小霜回过神来,面颊上飞起了两朵红云。 先前出手的人从空中飞降而下,‘蹬’一声落在地上,激起一阵沙尘。 是黑螭。他一双虎目环视四周,极具侵略性地压迫着所有人的心神,似乎是在询究到底是谁的过错。 凤灵圣界弟子“哎哟”叫唤了一声,无力地跌在地上,趁势极为自然地扯开面纱,露出一张沉鱼落雁的俏丽小脸。 此刻她发丝稍乱,双眸含泪,脸上表情半分痛苦半分幽怨,好似遭受过狂风摧残过的娇花一样惹人爱怜。 端木高一个激灵便从远处奔了过来,想要将人扶起,却没想到凤灵圣界弟子先一步朝黑螭说话了:“黑螭大哥,你也不扶人家一把……” 黑螭当然不吃她这一套,手指一弹,将三根破损的黑梭扔到她面前,语气有些冷硬:“娇蕊儿,你为何故意用四方凤引阵召唤雷云?不知道这样对一个金丹境大圆满有什么后果吗?” 黑梭‘叮叮叮’扎入地面,激起尘土飞扬,扑了娇蕊儿满脸。她胸脯猛烈起伏,显然是郁闷难消,“他要杀我,我当然得自保了!为什么只有三根梭子,还有一根呢?” 黑螭看了一眼梦司谣,答:“不知道,或许是在雷云中被毁了吧。” “哼!”娇蕊儿脸色登时变作阴沉,她收回黑梭,恨恨地瞪向了梦司谣。 梦司谣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 黑螭捕捉到了两方的暗涌,他沉声开口:“此事到此为止,各位都是我圣兽教的贵客,没必要因为口舌之争失了和气。在考核正式开始之前,我不希望再发生这种私下斗殴之事。” 娇蕊儿冷笑一声,显然对圣兽教和稀泥极为不满。这黑螭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刚才雷劫将至时候现身,怕是故意要保那个金丹境大圆满! 可偏偏凤灵圣界现在只有她过来了,少不得要忍耐一时,等其他师兄过来,定要此人好看! 娇蕊儿正自气愤,适逢端木高毫无眼色地来献殷勤,烦得她直接将人打倒在地,顺手夺了他的乾坤袋抹去印记,捡了好些东西放进自己的乾坤袋。 她站起身的时候,还极为嫌弃地踢了端木高一脚,“真是倒了大霉了!什么狗屎元山门,迟早灭了你们!” “啊……”另外三个元山门弟子吓得屁滚尿流,躲在旁边等娇蕊儿离开之后,才敢过来扶起他们的端木师兄。 望着那道窈窕背影,黑螭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狠厉,他走到梦司谣身侧,问道:“云谣,你还好吗?” “云……谣……”金小霜听到名字,耳朵尖儿都染上了粉色。 “无妨。”梦司谣说完,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黑螭皱起眉头,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这是清疏玉露,你拿去用了。” 梦司谣抬手捂住心口,似乎有些痛苦,却还是拒绝了,“不必。” “不要逞强,你这伤势不快些调息恢复的话,可是会影响到实战考核的。”黑螭加重了某些字眼,以作提醒。 旁边的金小霜连连点头:“清疏玉露能补充灵力,舒缓筋骨,尤其适合刚刚战斗过的人使用。” 梦司谣犹豫了一下才接过,“那好,多谢了。” 黑螭点头,“要是还有人找你麻烦,第一时间来找我们圣兽教,不要缠斗。” 都说到这份上了,梦司谣不能不给面子,“明白。” 黑螭走了,其他修士也渐渐散去,梦司谣收好清疏玉露也回了院子。 其实他真的没事,先前的空中跌落与吐血咳嗽也是演出来给人看的,他是金丹境大圆满这一点迟早会让人知道,暴露了也无妨。但他不想表现得太过逆天,以免让人防备过甚。 至于娇蕊儿的第四根黑梭…… 梦司谣拍了一下腰间的鱼篓,任由里面的摩纥罗等人哇哇乱叫,自己坐到床上调息去了。 * 天色刚暗,金小霜就自己找上门来了,鉴于两方合作的关系,梦司谣让她进了院子。 “云谣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去那间小屋子里炼丹。” 金小霜也是有私心的,她怕元山门的人继续找她麻烦,便想着到这里来寻求庇佑。 只是她这一声大哥…… 梦司谣不住皱眉,他还没到二十岁,而金小霜的骨龄……怕是有三十年了。 虽说修真界以强为尊,可是他真的不习惯这种喊法。 “喊我云谣就行,你自便,不要打扰我。”梦司谣说完,直接关上了房门。 * 整整过了五日,圣兽教才对外宣布弟子招收的初选结束,而此时,驻地里已经有将近一千多名修士。 修士中大部分为开府境,而金丹境很少有散修,基本都是兽皇盟中的门派推荐而来。 至于练气境的修士则为孩童,因为天资不错才被圣兽教招收进来,他们实力太低,极有可能死在打斗的余波中,所以不会参加实战考核。 这群孩童里有一个是梦司谣见过的,就那个吴忠飞的儿子。广场上集合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标志性的斗笠,认出了梦司谣,还偷偷挥手。 当梦司谣出现的时候,其他修士有些躁动,尤其是那天见到他出手的修士,就跟躲瘟神似的站得远远的。 金小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接受着各方意味不同的目光,尤其是元山门的人,那目光愤恨地像是要把她直接杀死。 她撇过脸不去看这些渣滓,但却看到了另外一群让她畏惧的人,连嗓音都开始颤抖:“云谣,那边,凤灵圣界,四个金丹境……” 梦司谣抬眼一看,正好瞧见娇蕊儿也在看着他,尽管有黑纱蒙面,但那目光中杀意却毫无掩饰。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凤灵圣界另外三个男子全都转过了脸,眼神很是不善。 “不用怕。”梦司谣只说了这一句,便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 新出现的三个金丹境应该是这几天到达的,凤灵圣界为了狼炎险地,可花了不少心思,也不怕有来无回。 对凤灵圣界,梦司谣是有怨气的,上次那个摩纥罗带人抓他,他可不信凤灵圣界不知情! 如今又发生了娇蕊儿的事情,凤灵圣界注定要成为他的敌人,所以他完全不用心慈手软。 等所有修士到齐,圣兽教的人也出场了,这一回黑螭作了配角,默默走在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身后,神色极为恭敬。 走在前面的男人身材并不高大,气息深沉让人无法看透,隐隐散发出的威压暗示着他的实力远高于在场的参选者,应该是元婴境。 他脸上的面具是可怖的兽形,但身上穿着的却是精美的华袍,两者称在一起显得十分怪异。而且他那袍子实在夺目,用一条条金线绣了兽纹,团团锦簇在一起,天光一照泛起迷人的金光,越发显得脸上的面具丑陋不已。 袍子上的兽纹很特殊,梦司谣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思索了一会儿却没有想出答案,而此时,那个面具男也开口了: “我是圣兽教的二护法,首先欢迎各位道友前来参加弟子招收,我们的实战考核马上就会开始,先请各位按照修为境界站到两边。我左手边为开府境,右手边为金丹境。” 众修开始站位,金小霜偷偷扯着梦司谣的衣袖,“我们去右边后面。” 梦司谣看到凤灵圣界四个人向他的方向围了过来,便说:“是祸躲不过,你要是害怕,就离我远点。” 第95章 迷宫 金小霜不傻, 她知道这种时候凤灵圣界绝对不敢出手,圣兽教的二护法还在那里盯着呢, 他们也就最多嘴上逞强几句, 真要动手应该是在实战考核的时候。 果然,凤灵圣界的人围过来之后也只是发言诘问:“云谣道友是吧?不知道你把我派弟子摩纥罗怎样了?” 听到这样的话, 梦司谣并不惊讶, 娇蕊儿虽然一开始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几天总能打听得到。而那摩纥罗回凤灵圣界带人出来,肯定也是禀报了他的名字, 两下消息对接, 这些弟子知道他的情况很正常。 “摩纥罗?”梦司谣知道他们没有证据, 便不屑道:“你们还有脸在我面前提他?” “当初说好要带我回贵派找仙师治疗友人伤势, 可我在兽兴城等了他好几天都没有等到人。如此言而无信之人,我再也不想见到!” 凤灵圣界那几个弟子都沉下了目光, 尤其娇蕊儿最是不满, 她秀眉一横直接骂道:“够了, 别再装腔作势, 摩纥罗可是带了一队人出去,如今几个月过去依然音讯全无, 你敢用命劫起誓事情与你无关吗?!” “你觉得你有资格命令我?”梦司谣冷冷一笑。 “混账!”娇蕊儿抬手就要攻击,然而她的身体兀的僵在那里,一动都动不了。 浩瀚与冰冷的气息压了过来,所有修士仿佛是陷入了沼泽之中,连伸直胳膊都做不到。 “看来是我隐世太久, 现在连小辈都能够肆意挑衅我的威严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二护法就站在那里,但是他每说出一个字,就有一道气刃划过娇蕊儿的衣衫。 这一句话,便是二十多道气刃,直接将她划得血流如注。 凤灵圣界中有一名领头的男弟子咬破舌尖,催动秘法挡下压力,向面具男弯腰行礼,解释道:“还请二护法大人恕罪,我们并非有意对大人不敬,只是见到疑似杀死师弟的凶手,稍稍盘诘几句。” 二护法冷哼一声,周围温度瞬间下降,“我只说了站好位置,可没让你们在这里吵闹不休!” 话音落下,威压再度加强,所有修士双腿打颤几近跪拜,其中尤以凤灵圣界四个弟子受到的威压更重,那娇蕊儿撑不住,猛地倒在了地上。 “呵。”二护法瞥了她一眼,这才将威压收回,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凤灵圣界三个男弟子立刻俯身治疗娇蕊儿的伤势,发现只是较轻的皮肉外伤时才放下心来。他们瞪了梦司谣一眼,甩下一句“我们还会找你的”,便架起娇蕊儿走到了另外一边。 金小霜拍着胸口凑近,半是好奇半是不解地问:“你之前就惹上凤灵圣界了?” 梦司谣看她一眼,说:“你应该离我远点的,我得罪的都是高手。” 金小霜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才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说归说,她又有些丧气,连眸子也晦暗下去,“只是这一回来参加弟子招收,我是一个人,修为又不高,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她又自言自语般喃喃:“凤灵圣界在盟中排名前三,底蕴很是深厚。而千药坊……唉,新建的宗门再怎么努力,也永远赶不上那些早在兽皇盟中扎根的老宗门啊。” 梦司谣听到了她的话,犹豫片刻安慰道:“其实你已经在帮我忙了。” “什么?”金小霜竖起耳朵,一下子就恢复了生气。 “你不是说分我七成镇命石么?” 金小霜扯动嘴角:“……” 二护法开始讲述实战考核的规则,有前车之鉴在,这一回没有人敢再发出声音了,整个广场上安静得可怕。 考核的地点设在了万兽山脉之中,内容为收集灵草,然后成功闯出迷宫,七天之后不论结果考核都会结束。凡是想要成为普通弟子的修士,至少需要收集五棵。至于对核心弟子的要求,二护法却没有明说。 “迷宫内危险重重,但也有我教强者监察,如果有人意欲中途退出考核,可将灵力注入分发给你们的令牌之中,自会有人将你们平安送出。只不过,这样一来,考核也就算失败了。” 这是变相给了大家一个安全保证,就算遇敌伤重,只要激发令牌,还有机会留得一条性命。 梦司谣眸光一凛,那就是说,如果要成功杀死对方,就要让他用不出令牌。 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射过来,他没有回视。 看看晚些时候到底是谁杀掉谁。 二护法环视四周,问:“不知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就提出来,没有的话,大家去传送阵排队吧。” 没人说话,他便让黑螭带领参选者前往传送阵。 “各位请随我来。”黑螭当先飞起,众修一起动身,迅速跟了上去。 梦司谣混在人群中,经过二护法身边的时候,发现这位高手竟然在盯着自己。梦司谣向他点点头,他也向梦司谣点点头,态度还算和善。 金小霜跟在旁边,绞紧的双手里满是汗水。虽然千药坊推荐她成为圣兽教的核心弟子,但她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对于诸如凤灵圣界那些人,她的修为实在不高。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他们千药坊要比渡生道来的好接触,听命令。 她偷瞧身侧的青年,极为担忧自己是否会拖后腿。 传送阵位于一处山丘之上,由圣兽教弟子团团守护。据说每一批传送的修士都会落到不同的位置,所以想要结伴而行的话,就要一起传送。 梦司谣又问了金小霜一次:“你确定要跟我同行吗?恐怕会有几场恶战。” 金小霜无奈苦笑,“我已经被盯上了,就算跟你分开也还是会被攻击,我不想半途退出,跟着你胜算还大些。” 她倒也直白,梦司谣点头:“那这一路由我做主。” 金小霜应声:“嗯。” 等了一会儿,两人终于站到了传送阵中。梦司谣与黑螭打了个照面,后者暗暗用唇语提示了一句——小心凤灵圣界,便启动阵法,将他们送进了迷宫。 光芒亮起,周身空间瞬间变化,光芒黯淡,他们已然身处迷宫之内了。 周围灰蒙蒙的,充斥着浓稠的雾气,雾气里有细小的晶石粉末在发光,所以走到哪里都能视物。只不过这里隔绝了识念探测,必须要走到十丈之内才能察觉到其他人或物的存在。 金小霜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又俯身捻起一些土沫放到鼻尖闻了闻,面色有些怪异地说:“这里的土有股酸臭味道,有点像……像是凶兽的粪便……” 梦司谣吸了吸鼻子,隐约之间也闻到了所谓的酸臭味,他追问:“会不会真的是凶兽的粪便?” 金小霜索性蹲下身子,认真地打量起脚下的泥土石块来,许久之后她才开口:“应该是真的。有的外伤丹药会用到处理过的凶兽粪便做药引,我也制作过一些,对这味道不算陌生,这里的泥土里确实夹杂着凶兽粪便,时间不算久,应该是十天之内留下的。” 梦司谣听得直皱眉头,“难道说,圣兽教在迷宫里养了凶兽?” 金小霜怔了一下,赶紧起身向梦司谣靠了靠,“传说中圣兽教建立之初便是靠着一帮强大的驭兽师迅速站稳了脚跟。只可惜随着岁月的流逝,驭兽法决失落掉了,所以现在的圣兽教没人会驭兽之法,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豢养凶兽,毕竟他们很多图腾纹痕都是凶兽。” 梦司谣突然明白二护法所说的“迷宫之中危险重重”是什么意思了,圣兽教是不会那么轻易让他们弄到灵草的。 “走,先去找灵草。” 两人一起向前飞掠,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渐渐地,前面出现了一道庞大黑影,接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一座石林。 金小霜探长脑袋看了看,“里面应该有灵草。” 梦司谣也感受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草木气息,便当先一步踏进了石林。 石林中的石柱很高,形状极不规则,或是上粗下细,或是上细下粗,还有中间粗上下细的,让人十分怀疑会不会随时倒塌。 石缝里生长着许多弱小却顽强的草木,倒是为这些黑乎乎的石头增添了几分生气。 “这里有灵草!” 陡然间,石林深处传来一声呼喊,随后有重物倒地声传来,连地面都被震了一震。 梦司谣与金小霜对视了一眼,有人比他们先进来了! 两人急忙向声音来源处飞去,等距离到达十丈远后,果然看到有两个开府境修士在争夺石柱上生长的灵草。 那灵草是雪粉色,叶片泛着些微的红光,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之物。 金小霜凝望片刻,向梦司谣比了个手势——她不认识。 “混蛋!你先前已经拿了一株灵草,照道理现在应该由我所得,为什么你还要继续争抢?!” “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先前那株灵草是假的,一放进乾坤袋就成了灰粉,你自己不信我!” “东西在你那里,是真是假还不是任由你说?反正这株灵草我要得到,挡我者死!” “行,今日我便与你恩断义绝,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两个开府境而已,好对付得很。 金小霜身子弹起打算冲出去,却没想到梦司谣伸出手臂把她拦了下来。 再看看情况。 还要看什么情况,机不可失啊!金小霜瞪大了眼睛,急得要命。 很快那两个开府境修士就分出了胜败,赢的人立刻飞身而起,从石柱上揪下了那株灵草。 “哈哈哈,灵草是我的了!” 第96章 真假 看到灵草被采走, 金小霜郁闷得想要跺脚。 “金姑娘,看那灵草……” 梦司谣抬手一指, 金小霜顺势看去, 竟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先前被修士紧紧握在手中的灵草化粉了! “我的灵草!”那修士惊叫连连,却只能看着灰粉从指间落下。 倒在地上的修士一边吐血一边大笑:“哈哈哈哈……假的……你的也是假的……” 很快周围另外一根石柱上长出了新的灵草, 依然是雪粉色, 叶片泛着淡淡的红光。但显然, 同样是假的。 梦司谣思索片刻,道:“我们去找真正的灵草。” 金小霜乖乖跟着他离开, 恨不得把脸都挡起来, 现在看看, 她之前的担忧也太可笑了。 两人在石林中绕了一圈, 又回到了先前打斗的地方。那两个开府境修士已经不在了然而那株假灵草还高高地摇曳在石柱顶端,吸引着修士去采摘它。 真的灵草会在哪里呢? 梦司谣从乾坤袋里取出骨刃, 试着向那根长有假灵草的石柱劈了过去。 石柱完全没有意想中那么坚固, 梦司谣不过花了五成力气, 就把它拦腰斩断了, 只听‘砰’得一声响,石柱倒在了地上。 金小霜压低嗓子喊:“快看, 那假灵草消失了!” 石柱一断,假灵草就消失了,真正的灵草怕是就藏在石柱下面! “挖开石柱底部。” 梦司谣当先祭出骨刃,朝石柱底部砍去。金小霜不疑有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把黑红小丸, 扔了几粒过去。 ‘嘭啪——嘭啪——’就像俗世的炮仗声一样,那黑红小丸一靠近泥土便自行爆炸,瞬间就清出来一个大坑,速度比梦司谣还快。 坑里有一抹白光一闪而逝,梦司谣掌心喷出灵力,化成无形手掌,一把将那白光抓在了手里。 是灵草,同样是雪粉色,只不过它的叶片泛起的光芒不是红色,而是紫色。 金小霜眉眼都带上了笑意,兴奋地说:“这是真的灵草!” 梦司谣把灵草递给她,道:“收好,继续去挖坑。” “给我?”金小霜又惊又喜,耳朵尖儿又红了,她不好意思地推辞,“你先拿吧。” 梦司谣微微皱眉,“不要谦让了,这里石柱很多,灵草应该不少。趁别人来之前,我们赶紧把其他的灵草也弄出来。” “谢谢……”金小霜也不敢再浪费时间,赶紧将灵草收进乾坤袋,跟上梦司谣的步伐。 两人动作极快,配合得也越来越娴熟,靠着黑红小丸,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石林炸成了坑坑洼洼的蜂窝。等到其他修士循声而来,他们早就把真正的灵草全都收走了。 “一、二……三十五、三十六,啊,我们刚才弄到了三十六株灵草!”金小霜点完数,捏着自己的脸颊,还有种做梦的感觉,“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你那个丸子很好用,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松。” 金小霜得到了夸奖,红云飞上脸颊,她害羞地笑了笑,从乾坤袋里取出三十株灵草递给梦司谣,“你拿着吧。” 梦司谣拒绝,“不必给我,我在石林中自己也收了五株,后面还会有的,我还能拿。” “那就是四十一株!”金小霜实在是太激动了,“咱们快去别的地方找。” 雾气粘稠,重重叠叠,然而若是有人能够一直上飞穿透雾气,便能看到一座玄铁造就的长桥。长桥之上,正有圣兽教的人注视着下方一切。 “可以啊,竟然把一整片石林的灵草都挖了出来!不过也挺贪心的,他们都拿走了,人家还拿个屁啊!” 说话的正是二护法,此时他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密布伤疤的可怕面容。不似先前在广场上那么严肃正经,他与一名黑袍老者对坐,一边饮酒一边点评着下方修士,快意潇洒极了。 黑袍老者淡淡开口:“你明明很高兴,不是吗?” 二护法猛灌了一口酒,龇牙直笑,“岂止高兴,我还唯恐天下不乱!我恨不得那个云谣和金小霜把迷宫里的灵草都给拿了,就让别人干瞪眼,哈哈哈……骨乙,你要不要跟我打赌,就赌这两个人最后能拿到多少灵草。” 其他弟子远远站着,忽然间听到二护法口中发出大笑,面面相觑之间,神情都变作了惊恐。 二护法竟然还会笑的?! “不赌。”黑袍老者冷酷拒绝,他稍稍俯下身体,带着肩膀上的两个染血的铁环也动了动,“你看,凤灵圣界的弟子也拿到灵草了。” “看那几个混账东西作甚?”二护法又骂了一句粗话,说:“我还要呸君黎凰那个王八球子,真以为咱们不知道他那点心思?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搞了多少小动作给咱们添麻烦,要不是教主说以险地为重,我早就请命去把他那点鸟窝大的地方给剿了!” “君黎凰狼子野心并非一两天了,你也不用着急,教主心里有数。”黑袍老者犹豫了片刻,忽然说道:“你说,要是云谣对上凤灵圣界的四个人,会怎么样?” 二护法差点把喉咙里的酒都给喷出来,“你想什么呢?那云谣带了个拖油瓶,再碰上凤灵圣界四个人……你指望他一打五?” 黑袍老者轻笑一声,朝桥下弹了一指,发了灵力气息出去。 二护法探身一看,好家伙,竟然故意用灵力气息引诱凤灵圣界一方向云谣一方行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二护法不明白,他听黑螭禀报了情况,这云谣是渡生道推荐的散修,说他为了替友人治病跋涉两洲,好不容易才找到渡生道的所在地,更为了寻找灵材替友人治伤甘愿以身犯险,实在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无门无派的散修,天资又好是极阴体质,更难得是品行不错,这不就是他们圣兽教想要的弟子么?! 所以二护法急了,“他是金丹境大圆满,要是打斗之中不小心引发了雷劫怎么办,没有准备之下,你要他怎么渡劫?” 黑袍老者将酒坛推到他面前,十分冷静地答:“我会在雷劫来临之前保下他。” 二护法愣住了,半晌他才回神,犹豫着问:“骨乙,你、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他自己又改口:“你想收他?” 黑袍老者沉沉叹气:“教中的秘法不能断绝在我们这些老家伙身上,应当教给天资不错的弟子,继续传承下去。” 二护法从叹气中听出了深深的哀伤,想到一些往事,他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 距离石林不远的一处山丘上,有四个修士正在瓜分刚刚获得的灵草,正是来自凤灵圣界的弟子。 “乎特师兄,怎么了吗?”娇蕊儿看到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开口问了一声。 “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乎特挺直脊背,双臂交叉在胸前,望着浓稠的雾气,脸上一副心思深重的模样。 “我感觉这道突然出现的灵力气息有些怪异,像是有人故意引导咱们往某个方向走,也不知到底有什么目的。” “前方……”娇蕊儿上前几步,嗓音压低就像是呜咽的小猫儿,“圣兽教会不会在前方设了陷阱,想要对咱们下手,所以故意用灵力气息引咱们入彀?” “哦?那我倒是有些期待。”乎特桀骜一笑,并不在意娇蕊儿的担忧。 另外两个男弟子不说话,只是跟在后面等待他的命令。等待了片刻,乎特才继续说道:“罢了,继续往前吧,总会知道答案的。” 娇蕊儿稍稍落后一步,望着前方三个男人的背影,眼神中充斥着不忿。 又无视了她的意见! 不光如此,此次他们三个过来,宗门都为他们提前准备好了保命的东西,而先一步出来探路的她却是什么都没有。如此差别对待,她怎能甘心? 他们三个虽是金丹境大圆满,可假以时日她也能达到啊,宗门到底在想什么? 娇蕊儿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情绪,再度换上了先前的笑脸。 * 此时的梦司谣和金小霜已经离开石林很远了,两人站在一堵城墙下,犹豫着要不要飞过去。 城墙内传来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有什么活物在呼吸,徐徐地喷吐着气息。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得到了一致的看法——城墙里面有凶兽。 但越危险的地方也越有可能会存在灵草。 梦司谣想要进去看看,便跟金小霜商量:“咱们先飞上去,你找地方躲好,我先去探探情况。” “不会有事吧?”金小霜胆战心惊地跟着他上了城墙,又从乾坤袋里取了好些丹药出来,“这是之前那个爆炸丸,还有这些是疗伤药,你都拿上吧。” “不用。”梦司谣摆摆手,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金小霜张大嘴巴,“哎,你——”她察觉到自己声音过大,连忙捂住嘴巴,伏低身子潜藏起来。 ‘呼——呼——’ 喷吐气息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徘徊,城墙里的雾气比先前更加浓稠,可视范围缩小,已经不足三丈。 这里的酸臭味道同样更重了,甚至脚下的泥土里都不少的黏稠状物体,梦司谣调用灵力稍稍浮空,放低身体向前飞行。 然而只是飞行了片刻,他就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难再前进一步。 梦司谣稍稍退后,清楚地看到地上插了两根手臂粗细的玉石长刺。而往旁边横着飞行几丈后,又看到了两根新的玉石长刺。这些长刺都是铭纹法宝,刺身布满了符文,还依照一定的距离排列,显然是某种阵法的组成部分。 难道说这里已经是迷宫的边缘地带,圣兽教是在豢养凶兽的地方圈了一部分出来给他们实战考核吗? 暂时将这个猜测埋在心底,梦司谣又落下身形观察起那些玉石长刺来。 上面的符文痕迹没有丝毫磨损,显然是新刻的,很有可能是圣兽教为了搞实战考核临时设下的阵法,将修士和凶兽隔开,以免发生棘手的情况。 这样做无可厚非,梦司谣也不想破坏圣兽教的阵法,他起身打算离开。可忽然头顶有黑影罩下来,将他周身完全笼住,他抬起头,惊得连退了好几步。 形状奇异的凶兽就站在离他不足一丈的地方,一边嚼动成团的灵草草球,一边隔着阵法盯着他。 那粗糙厚实的肉褶缓缓蠕动,比人还要大的鼻孔从中露出,贴上了无形的墙壁,正持续不断地喷吐出热气。 梦司谣起了一身的冷汗,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 面前的凶兽在闻他的味道,它想知道,他是不是跟灵草一样好吃。 第97章 河流 凶兽身上的威压很强, 不比剧毒母虫弱。要是它想出来,恐怕面前的阵法根本阻拦不住。 如此近的距离, 梦司谣甚至能看到它身上密密麻麻的细毛, 再纤小也有他的胳膊长,一根根针似得长在凶兽的皮肤上, 还泛着幽幽的蓝芒。 它的样子并不像龙狮虎豹狼, 更像是一团堆起来的黑色球球, 看起来怪异极了。 未免激怒面前的凶兽,梦司谣不敢乱动,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凶兽才将鼻孔缩回肉褶里, 不闻他了。 它瞪大两颗灯笼一样的蓝眼珠, 迈动短短的粗腿,走一步就是一阵抖, 半是滑稽半是笨拙地离开了。 梦司谣松了一口气, 匆匆动身飞回城墙上方。 “云谣……”金小霜一见他便迎了上去, 问:“你没受伤吧, 那里面什么情况?” 梦司谣摇头,告诉她:“里面有很厉害的凶兽, 不过被阵法拦住了。这里应该是迷宫的边缘,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金小霜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忙不迭点头道:“快走吧。” 两人沿着另外一个方向前进,地势渐渐升高。没有多久他们听到了阵阵喧闹声,像是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 其中隐约有流水声传来,似乎前面还有溪河或是泉潭。 当他们飞到地势的顶点处,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小丘之上。雾气在这里变得稍稍稀薄了些,可视范围增大,他们往下眺望就看到前面出现了一条河流,横亘在道路中央,将百余名修士阻断在了河流两岸。 那些修士三五成群站在河岸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凝重,似乎是碰上了什么棘手之事。 蓦然间响起一声欢呼,只见修士之中走出来一名金丹境初期的矮个儿青年,他向着周围人群拱了拱手,大步向着河中走去。 在场所有修士都安静下来,眼神齐刷刷地望向了他,好似生怕错过他踩下的每一步。 矮个儿青年走出一段距离停了下来,河水蔓延即将触及他的鞋尖,却每次都堪堪擦过,并没有将他的鞋子沾湿分毫。他深呼吸一口气,向着河中鞠了一躬,随后一脚踏入了河流中。 霎时间河中水势突变,原本平缓的流水变作了汹涌,同时,河中升起五道梅花桩一样的光柱,只高了水面一尺距离,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每根光柱周围的水面上,都有一株灵草在摇摆。 那矮个儿青年踏上第一根光柱,剩余四根立刻变幻方位,连同那些灵草也跟着飘了过去,而同时河水中升起第六根石柱,与前面剩余的四根排列组合行成了五角方阵。 矮个儿青年伸手将脚下石柱旁的灵草捞起放进乾坤袋中,犹豫半天后,才选了第二根光柱踏过去。 当他发现自己没有掉入河中,还好好的站在光柱上时,不由得露出了些微喜色。 与此同时,他踩过的第一根光柱落回了水中,几息的时间后才带着新的灵草再度浮出,与剩余没有踩踏的四根光柱一起重新排列,组成了新的阵法。 “五子绵连?”梦司谣眉头一皱,他认出了这种阵法,是由六道单独的阵法——其中二者为生门,四者为死门,随意出现五道组合而成。至于剩下隐藏起来的一道,无论是生门还是死门,都被称为暗门。 也就是说,出现在场上的五道阵法有可能会出现两生三死的情况,这种情况是运气好,因为未出现的暗门占了一个死门的位置,选中生门的机会就大了。 或者,出现在场上的情况是一生四死,这种就是运气不好,因为还有一道生门恰好成了未出现的暗门,选中生门的机会就小了。 最为关键的是,这六道阵法类型一般都不会重复,分别从攻、防、衍、幻、隐、乱六种产生。可以想象一下,六种中随意出现其中五种,再随意排列组合,而每一种阵法在不同的位置、与不同的阵法间隔,造成的效果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形成的组合阵法根本就难以预测。 其实这种阵法并不晦涩难学,但破解之时却极其耗费心力,因为变化出来的阵法形态实在是太多了,每一轮的生门死门都不一样,稍有不慎一步踏错那便是前功尽弃。 梦司谣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五子绵连阵法,金小霜听得一阵头大,最后只能苦着脸摆手:“虽然我很想听懂,但我真的听不懂,可能我太蠢了吧。” “……”梦司谣看出来了,她连最基础的阵法皮毛都不知道,听他说这么多,还真是难为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河岸上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原来是那个矮个儿青年选错了,没有踩中生门,踩上了死门,直接跌入河流中消失不见了。 金小霜吃惊地捂住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刚刚那个人,是不是死了?” “应该是。”梦司谣的眸子沉了下去,堂堂金丹境修士跌入河中不可能做不到破水而出,除非……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河流,而是演化出来的假象。 “这条河太可怕了,那些人为什么不绕过去,非得要站在河岸边呢?要是我一定会选择往上游或者是下游走一走看看情况的。” 金小霜小声絮叨着,倒是提醒了梦司谣,他来回看了看,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这条河根本就分辨不出上游下游?” “啊?”金小霜张望片刻,恍然大悟,“我发现了!这条河无论哪边的宽度都是一样的,就同裁好的布条似的,真是太假了!” 梦司谣皱起眉头,“不止如此,你没发现水流根本就没有方向吗,看起来很汹涌,实际上那些水波都一直在固定的地方起伏。所以我猜,这些修士根本就没有找到绕过去的路,所以才会聚集在这里想办法过河。” 金小霜听得连连点头,越发对梦司谣崇拜起来,张张嘴差点又喊了大哥,还好她及时住嘴,只是说道:“那咱们怎么办,往回走吗,还是……” 梦司谣看着河岸上的修士越聚越多,一时间迟疑了,“再看看情况吧,我们找个地方先藏起来,休息会儿。” 他有把握破阵,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实在是太引人瞩目了,他不想这么高调。 只是不知这里会不会有夜晚?要是能趁着黑暗破阵就好了。 谁也没料到,就如梦司谣希望的那样,这迷宫真的有夜晚,眼看着黑暗一寸寸降临,河岸边的修士们各自聚拢在一起取出了月光石,开始打坐调息。 然而跟随黑暗一起到来的,还有凤灵圣界的四个弟子,可怕的是,他们竟然一路走到了梦司谣和金小霜的藏身处附近。 梦司谣先一步发现了他们,立刻抬手封住金小霜的嘴,让她把后面的话全咽进了肚子里。 金小霜瞪大眼睛,虽然惊讶于梦司谣的行为,但也没有反抗。 外头有人在说话:“灵力气息到这里就停了,大家先查探下四周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却有一个女人声音响起来,软软甜甜的,“乎特师兄,你们说那些修士为什么都聚集在河边呀?难不成河里有什么宝贝么?” 这声音好辨认,是娇蕊儿的。 她这话一出来,果然把另外三个男弟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被称作乎特师兄的男弟子发号施令道:“走,先去问问那些修士。” 他们四个人修为强大,也不怕别人拒绝回答。 等到他们离开,梦司谣急忙拉着金小霜从藏身处跑了出来,趁着黑暗躲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但是没想到的是,很快那四个凤灵圣界的弟子又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而这一回他们的脚步还快了许多,梦司谣听到那个乎特的声音: “先不管河里的灵草,咱们把灵力气息指示的东西找出来,那气息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实在是影响咱们行事。” 梦司谣愕然,登时心中漫起强烈的怀疑。 什么气息?难道说这四个凤灵圣界的弟子有特殊气息指引,所以连续两次都追上了他们? 但从话里能听出来,他们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鱼篓里的摩纥罗造成的吗?或者是先前跟娇蕊儿打斗抢来的黑梭有问题? 疑惑归疑惑,眼看着凤灵圣界的人越靠越近,他不假思索地带着金小霜往另外一个方向冲去。 “在那里!”另外一个男弟子发现他们,立刻高喊起来。 而此时乎特开口了,“哈哈哈,灵力气息又出现了,真是天助我也,原来这气息指引的一直都是你——云谣,你逃不掉的!” 金小霜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打扰梦司谣,她见到凤灵圣界的人靠近,便甩手砸出黑红小丸,‘嘭啪!嘭啪!’炸得他们怒骂连连。 “真是卑鄙无耻!金小霜,你可别忘了我们背后是凤灵圣界,小小一个千药坊惹得起吗?就算你是千药坊的大小姐又怎么样,你信不信等弟子招收结束,我们立刻回凤灵圣界禀报此事,请一位尊老带人出来,剿了你们千药坊,让你们就此灭门?!” 金小霜停了手,她眸子里浮起泪光,甚至连身子在抖,面对凤灵圣界的威胁,她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 先前在练功场上,虽然娇蕊儿出了手,但究其本质,还是千药坊和元山门之间的矛盾。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主动招惹凤灵圣界就是挑衅,恐怕真的会给父亲带来麻烦的。 梦司谣侧过头望了金小霜一眼,忽然间扔下她转身向着凤灵圣界的人冲了过去。 “呵呵,口气很狂。想回去禀报吗,可是我却觉得,你会死在这里!” 浓墨般的黑暗中,一道破空声刺耳无比,就像是地狱使者的催命符,眨眼间就迫近了那个狂妄男弟子的面门。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脖颈上的细线猛然收紧,下一刻,他的身体被一股巨力扯动,不容他反抗地直接将他扯飞了起来。 阴冷的气息骤然出现在身畔,他看到了一双无比明亮的眼睛,就算是在沉沉夜色里,也依然夺人心魂。 他感受到了血肉被撕裂的痛苦,让他想起了曾经死在他手下的无数修士,那些人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痛苦吗? “啊啊啊啊——” 仿佛是一道利剑劈开了黑暗,有璀璨如朝阳的金光亮起,瞬间将河岸上方的一半天空照亮。 那是男弟子金丹的光芒。 跟墨豸魔君的一样,这金丹已经不是实质性的丸状,而像聚拢起来的流沙。 此时的它,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地抓住了! 男弟子的眼角流下泪水,原来他的金丹这么好看啊…… ‘砰——’尸体重重地落下,激起了迷蒙沙尘。 河边的修士们纷纷起身远眺,他们看到了耀眼的金光,在这黑暗的夜色中是那么的美丽。 而在这道金光的照耀下,娇蕊儿、另外一个男弟子,还有金小霜都愣住了,他们看着笼罩在金光中的瘦削身影,眼神中都出现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恐惧。 乎特整张脸都狰狞起来,他愣了一瞬便歇斯底里地咆哮: “怎么可能?!” 第98章 自爆 同样是金丹境大圆满, 怎么可能一招就被秒杀了?况且他们离开宗门的时候,还得到了尊老赐予的保命法宝, 难道说连法宝都没能保下他, 这个云谣实力远超于他们? 是了,摩纥罗回宗门禀报过, 这个云谣是无瑕金丹! 无瑕金丹……因为无瑕二字, 就这么强吗? 乎特不愿意相信, 他要亲自试一试才肯罢休! 于是,他仰天长啸:“云谣, 受死!” 在那一刻, 他祭出法宝催动秘法, 使用了一切他能使用的东西。 真是疯了!感受到空气中那令人心颤的气息, 娇蕊儿面色一白,疾退到了远处。 另一名男弟子阻止道:“乎特师兄, 你冷静啊!” 可是乎特听不进去, 他现在只想杀死面前那个青年。 金丹被放入了乾坤袋中, 照亮半边河岸的金光落幕了, 黑暗再度侵袭而来,这片小小天地间唯一的亮光, 是乎特的法宝之光。 梦司谣镇定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金小霜束起的长发被磅礴的灵力冲击散开,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皮肤像针扎一样疼,难以想象正面遭受冲击的青年会有多痛苦。她眼中的泪水奔涌而出, 忍不住大喊:“云谣,快逃啊!” 低低的,所有人的耳畔都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叹息,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有无形力量穿透上空的雾气,向着梦司谣落了下来。 梦司谣抬起头,斗笠下的半张脸庞在法宝光芒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突然出手解下腰间的鱼篓,拍了一把底部。 鱼篓飞天,盖子张开,刹那间形成如鲸吞水般的浩瀚吸力,直接锁定乎特,要将他吸进篓中。 乎特愕然,当他感受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他痛苦地吼叫:“云谣,你敢杀我?难道不怕我们凤灵圣界的报复吗?!” 都已经杀了人了,还问怕不怕,真是有够愚蠢。梦司谣操控着鱼篓,并不答话。 眼见着离那鱼篓的口子越来越近,乎特再也无法冷静下去,他祭出保命的法宝,却只延缓了片刻的时间就继续被生拖硬扯向前。 “啊啊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撕心裂肺的嚎叫响彻周身,震颤了每一个人的耳膜,下一刻,乎特自爆了! 他没有办法,秘法和法宝在那东西的面前全都失了作用,可他怎能甘心就这么毫无反抗力地落入梦司谣手里? 所以,他要拉梦司谣一起玉石俱焚! 蕴含着大圆满所有力量的金丹远非那些寻常的金丹可比,梦司谣从未遇到过这样强烈的灵力冲击。 乎特的尸身被金丹中的力量一震便爆成了支离破碎的血肉,散了满地。 空气中,一道比先前还要闪耀的光芒出现了,澎湃的气浪一波接一波朝四面八方喷发,恍如永无尽头,霎时间连那些雾气都被逼迫开来,露出了微微发亮的上空。 “嗯?”带着些许威严的声音响起,那道无形力量重重往下一压,竟然把那些气浪给压了下去。 轰轰轰—— 爆炸声不绝于耳,虽然没有再对人造成灵力冲击,但那声响却是几乎要把人的全身都给震碎。无数泥土沙石暴起,整个地面被炸出了巨大的坑洞。 在弥漫的肮脏尘泥里,梦司谣一拍鱼篓,将在旁观战的另外一个凤灵圣界男弟子收了进去。他转过身,看向了远远躲着的娇蕊儿。 两方之间隔着一阵阵腾起的土沫,娇蕊儿被盯着,只觉得手脚发凉。怔忡片刻,她忽然向着梦司谣走了过来。 她捡起落在地上的乾坤袋,将它们捧到了梦司谣的面前,说道:“云谣,谢谢你帮我杀了他们。这些东西是你的战利品,请拿着吧。” 梦司谣压低斗笠,只是冷笑了一声。 金小霜从后面冲来,顾不上整理自己的仪态,连忙塞了一把丹药给他,“快,补充一下灵力!” 梦司谣捡了一颗服下,“多谢!” 见他好好的站着,说话也中气十足,金小霜这才放下心,但她又突然大声哭了起来,眼泪鼻涕齐流,“吓、吓人!你……刚才……干嘛……不逃……” 梦司谣淡然道:“我没事。” 娇蕊儿捧着乾坤袋,却没有得到回应,尴尬至极,但她素来胆子大,便又开口道:“云谣道友,你还没拿乾坤袋呢?” 梦司谣这才正眼看她,“你什么意思,想让我饶你一命?” 娇蕊儿的额上起了一层汗,明明面前的青年没有释放出任何的灵力气息,她还是感觉到了沉重无比的压力,犹豫片刻,她老实回答:“是,我不想死。” “我可以放过你,但是你必须用命劫起誓,绝对不会把你同门的死因牵扯到金小霜以及千药坊的身上。” 娇蕊儿吃惊抬头,狠狠盯了一眼金小霜,不解道:“就这么一个要求?” 梦司谣:“没错。” 金小霜又哭了,“云谣……” 娇蕊儿有些不忿,她突然后悔为什么那天非得要帮元山门出头,否则说不定还有机会能结识这个叫云谣的散修。 “明白了,我照做就是了。” 娇蕊儿老老实实地命劫起誓,梦司谣这才把乾坤袋收了过去,示意她可以离开。 娇蕊儿正打算要走,忽然又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云谣,这些乾坤袋上有我们凤灵圣界的独门印记,抹除的时候会发出攻击,所以我建议你还是等突破到元婴境之后再打开,否则很容易受到攻击而重伤。” 她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人家是无瑕金丹,实力那么强,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受伤,恐怕她多此一举了。 梦司谣弹了弹斗笠,将下半张脸展现在了她的视线中,“那我也告诉你,为什么愿意饶你一命。” “因为我根本就不怕死,只要你敢对我下手,我绝对会拖着你一起死。这个理由,足够吗?” 他勾起唇角邪邪一笑,就像是极暗之地生长的剧毒曼陀罗,明明危险非常,却带着动人心魄的妖冶。 娇蕊儿失了神,她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梦司谣将乎特等人的乾坤袋系在腰间,这才看向了还在哭泣的金小霜,“你可以停一停了。” “云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才认识这么几天而已……” 金小霜两只眼睛都肿了起来,可她望向梦司谣的目光里满是星星一样的亮光。 “你想得挺多,事实并非如此。”梦司谣的声音很冷淡,“说到底,跟凤灵圣界的恩怨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一旦把你和千药坊扯进来,我就欠了你们人情债,还要另外花力气去还,烦不烦。我只想一个人自由来去,不想被别人拖累,也不想拖累别人,懂吗?” 金小霜愣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擦,她看着梦司谣走过身边向不远处的深坑走去,蓦然间大喊起来: “骗人!你明明就是在帮我!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大傻瓜!” 声音遥遥传来,梦司谣却没有回应,他踏过地上松动的土石,走向了站在深坑中的黑袍人。 “前辈。”他躬身行礼,态度恭敬。 刚才就是此人一招隔空出手压下了乎特的自爆力量,没有造成任何人受伤,可见修为实在高深莫测。 黑袍人道:“你似乎认得我。” 梦司谣答:“兽兴城中误入紫藤花架,当时与品茶的前辈有过一面之缘。” “哈哈哈,很好。”黑袍人竟然笑了。他转过身,肩上铁环微微摇晃,犹自滴着血。他却没有在意,只是打量着梦司谣,锐利老目中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我看你我之间,并非一面之缘,还有同门之缘。” “云谣,恭喜你通过了核心弟子考核,等到接受过教中洗礼之后,你便是我教正式的核心弟子了。” “多谢前辈。”梦司谣再次行了一礼。 黑袍人淡淡开口:“不必称呼我为前辈,我在教中名号为骨乙,弟子们都称呼我为骨乙长老。” 梦司谣脑中嗡得一声闷响,登时后背起了一层毛汗。 骨乙……他竟然是骨乙……墨豸魔君的师父! 有传言说,正是他爱徒心切,对墨豸魔君手下留情,所以才让后者在天波渺逍遥了很久。 梦司谣怎么都没想到,前脚在外头杀了徒弟,后脚就进这里见到了师父。 黑袍人的气息稍稍变化,似乎在疑惑梦司谣的情绪为何在波动,幸好此时金小霜的声音在深坑上方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云谣,你在做什么呢?快上来!” 黑袍人开口:“去跟朋友道别吧,你已经通过了考核,不必再闯迷宫了。” 梦司谣迟疑片刻,拒绝道:“我还想再试试,就当是磨炼自己了。”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金小霜跟他一起传送进来的,是同伴,半路将她抛下总有些说不过去,做人做事善始善终,还是继续带她闯关吧。 黑袍人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只轻轻地笑了一声,“嗯。” “云谣,你在跟谁说话吗?”金小霜冲了下来。 梦司谣正想说话,却见到身侧已经空荡荡,黑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他便回答:“没有,我只是在念静心口诀,毕竟刚才动手杀了人。” 金小霜倒也没有怀疑,点了点头,“你年纪这么轻,杀的人肯定不多,胆子也小,念念静心口诀平复情绪也好,免得生出魔障影响后续突破。” 梦司谣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并没有半分假装神色,仿佛自己说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金小霜对他崇拜万分,加上他又在娇蕊儿面前说了那样的话,已经被视作了可以信任的朋友,所以金小霜对他卸下了心防,根本就不会认为他在说假话。 “走吧,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去闯一闯那个五子绵连阵。” 两人回到河岸边,发现那些修士都在盯着上面看。而空中正有一些修士在飞上飞下,似乎是在探查着什么。 “奶奶的,上面明明还有建筑嘛,咱们原来是在地底下!” “可飞不上去也没用啊,他们不都在试吗?可没一个人能出去的。” “嘁,怎么可能出的去?圣兽教弄了迷宫出来,肯定是在周围设下了禁制,没他们带路是离不开的。” 金小霜听到那些修士的话,忽然间灵光一闪,转头问梦司谣:“要是能从上面离开,是不是也算闯出了迷宫?” “……”梦司谣顿了顿,说:“有点道理。” 第99章 朋友 骨乙长老一回到玄铁桥上, 二护法便站起了身,问:“云谣手里的那个法宝, 你看清了吗?” “看清了, 外形像个鱼篓,还有洞心竹的气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那个法宝应该是地品以上。” “洞心竹?那是五山中才有的材料啊……”二护法倒吸了一口气, 讶异道:“一个金丹境的散修,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法宝?” “可能有什么奇遇吧, 修炼一途又不是光讲天资的, 运气也很重要。”骨乙长老倒没有大惊小怪, 反倒是笑起来, “我觉得这回找弟子找对人了。” 二护法听到那笑声里难得地带上了喜悦,不由得撇撇嘴, 语气微酸道:“刚才我听到你说话, 你跟他早就见过了?” “在廉渊那里。前段时间我去兽兴城铭纹师盟会, 他不小心闯了进来。” 二护法愣了一下忽然间反应过来, “难道云谣还是铭纹师?” 骨乙长老不说话了。 二护法揪住他的宽大袖摆,抬高了声音:“你别装!铭纹师盟会到处都是符文阵法, 如果他不是铭纹师,怎么会闯到廉渊那里?” 骨乙长老瞥他一眼,淡淡道:“他不是靠着纹令闯进去的,而是凭着自己本事,所以他不算是铭纹师。” 二护法这下可气笑了, “好你个骨乙!这么重要的信息你竟然一个人偷偷藏着,怪不得刚才你那么积极出手……”他连喝酒的心思都没了,不住在桥上踱步,显得极为烦躁,忽然他停下脚步,转身认真说道:“我要跟你抢,我也要收他做徒弟!” 骨乙长老面色一冷,却很快就舒展了眉头,他甩下一句:“我去禀报教主。”便立刻闪身消失。 “老奸巨猾!”二护法匆匆跟上,“看看你我谁先到教主那里!” * 不知道过了多久,雾气再度集聚,将上方的建筑物遮掩起来。漂浮在雾气中的晶石粉末齐齐发出亮光,驱赶走了黑暗。 这是‘夜晚’过去了。 河岸两边的修士数量增多了,他们兴奋地讨论着昨夜发生的大事,言辞中对打斗的当事人极为好奇。不过幸好他们离得远,所以才没有受到伤害。 金小霜混在人群里,听他们说得绘声绘色也是心有余悸,不禁再次白了脸色。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尝试阵法,但无一例外都坚持不了多久就跌入河中,随后消失不见。 梦司谣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要结伴一同破阵的话,就必须在同一时间踏上光柱,而光柱也会随着人数而变化大小。如果没有一起踏上光柱,而是有前有后,那结伴之人就会分开,河中会升起另外一套五子绵连阵法,让被分开的人去选择。 不知什么时候前方人群分了开来,在热切的掌声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走了出来,他穿了一套月白长袍,上面有着圆圈状的图纹,似乎是什么宗门的特殊标志。 金小霜向梦司谣介绍:“这人是寰宇书阁的少主米听南,是个铭纹师。他家寰宇书阁不是兽皇盟里的宗门,只是个有些名气的买卖古籍的大型商贸行,没想到他这回也来参加圣兽教的弟子招收了,他对阵法有些了解,很有可能成功过河呢。” 这米听南只是开府境大圆满的修为,身旁跟着的两个修士却都已经金丹境了。他想自己先尝试下阵法,便让那两人先在原地等待,可那两人不同意,生怕他会出事。最后,还是米听南板了脸,拿出了少主的身份摆谱,才堵住了那两人的嘴。 梦司谣突然想起这些时日一直埋在心底,却从来没有问出过的问题:“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来参加弟子招收?难道圣兽教的功法绝技那么吸引人吗?还是说你们都想进狼炎险地探宝?” 金小霜杏眼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反问:“你不知道镇命石吗?其实九成九的人来圣兽教都是为了那东西。” 梦司谣:“我知道啊,那东西能治病。” “……”金小霜哑然失笑,“治病只是次要的,大家对狼炎险地这么热衷,主要是因为镇命石能吸取丹田里的杂质。” “你听说过无瑕金丹,无瑕元婴吗?咱们普通人在凝结金丹,凝结元婴的时候,一般都会出现两三种杂质。但‘无瑕’却不会,而这样的修士往往实力也比同阶的更强,所以很多人希望借助镇命石的力量,慢慢吸取丹田内的杂质,让自己成为‘后天无瑕’。” 金小霜说完这些,向着梦司谣投去怪异目光,“你该不会连镇命石到底能做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来这里了吧?” 梦司谣合了合眼眸,神情漠然,“我是为了收集足够的镇命石为朋友治病,其他的我并不在意。” “不是,云谣,你不知道无瑕金丹的强大,如果你……”金小霜说到一半忽然闭上了嘴,其实他已经很强了不是吗? 可再强也强不过无瑕金丹啊。 想到这里,金小霜又说道:“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尽量给自己凑些镇命石,后面突破元婴的时候,能够最大限度地提升你凝结出无瑕元婴的可能性。” “嗯。”梦司谣不置可否。 金小霜见他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老老实实地不烦他了,而是跟他站在一起,观察着河中的米听南。 有底子的人就是跟先前那些半吊子不一样,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连破十次阵法还好端端站在光柱上,情不自禁地大声喝彩助威: “米少主好样的!坚持住,你肯定能通过!” “米少主又过了一道,太厉害了吧!” 还有人不住感叹自己的无知: “果然还是需要修习阵法啊,我平日真是太懈怠了,如果平时勤奋些多学点东西,今日又怎会被堵在这里如此无措?” “嗯,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寰宇书阁逛逛,买些古籍学习!” 梦司谣看米听南又破了几道阵法,神态却还从容,便知道是真高手,“他差不多破了二十道了,可能要过关了。” 金小霜却是在意那些灵草,反正她也不懂阵法,单纯作为旁观者看着米听南踩一根光柱就捞起灵草,莫名还有点爽感,好像在河中破阵的是她一样。 “云谣你看,后面出现的灵草还变多了呢,哇,姓米的一捞一大把,也太爽了吧!算下来比咱们先前在石林里面找到的都要多了……” 金小霜莫名不开心了,她不想被米听南压下去。 梦司谣一眨不眨地盯着米听南,当他破完第二十五道之后,河中却在固定的五道数量之外,另外出现了两道新的光柱! 这是……七星倒悬! 破完二十五道五子绵连阵法出现七星倒悬阵法,如果预计不错,等到破完四十九道七星倒悬阵法之后,又可能会出现难度更高的九衍归一阵法,而且要连续破完八十一道才算成功。 梦司谣突然自嘲了一下,圣兽教是故意的吧,想把天赋不错的修士拖死在这个迷宫里。 他皱眉思忖片刻,对金小霜说道:“把圣兽教给的令牌拿在手里,我带你去河里破阵。一旦破阵失败,你立刻将灵力渡入令牌,让人救你离开。” 金小霜心中一慌,急问:“那你呢?” “我没事。”梦司谣看着那虚假的河水,蓦地笑了起来,“我也想知道,这东西的真面目。” 见他神情认真,金小霜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红着眼眶问:“不能在这里等到七天过去吗?” 七天过去了,就结束了,何必逼迫自己去拼命? 梦司谣盯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强硬:“你忘了答应我的承诺吗?如果你连核心弟子都做不了,那又怎么能进入狼炎险地,分我七成镇命石?请你搞清楚,我朋友还等着镇命石救命。” 他自己是过了考核,可金小霜是真的很危险。她那一手炼丹本事也不算高超,修为也只是普通,很有可能过不了考核,所以,他必须给她弄来更多的灵草。 “我不是惺惺作态的人,也不会说什么委婉动听的话。我希望你还能记住,当初替你出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在那个承诺的份上,而不是靠着微不足道的同情。修真界弱肉强食,如果不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变强,而是害怕挑战,畏首畏尾……那这种人,注定会被淘汰。” 梦司谣不想骗她。她把他当朋友,他的确感激这份信任,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一定要作出回应,也把她也当成自己的朋友。 说到底,他们现在的关系,本质上还是利益关系。他希望她能坚持下去,而不是跟自己熟悉后,就开始矫情撒娇。 金小霜低头,泪水不断落下打湿了裙摆,洇出了大片水渍。 那些直白的话语让她难受没错,但她更难受的是,她这才明白自己原来还不是他的朋友。 这样优秀强大的修士,那么耀眼那么让人无法忽视,明明自己很幸运能一起同行了,结果到头来却无法获得他的信任,这实在是太挫败了! 她好羡慕嫉妒那个生病的人,也不知是男是女,竟然能让他甘愿出生入死。 金小霜受到了打击,她委屈极了,忍不住大哭。 听到哭声的修士们对梦司谣投来不善的目光,却被后者一身压迫力十足的气息给震慑住不敢多管闲事。 梦司谣站在原地等待,金小霜很久之后才平复情绪。 “走,去破阵吧。” 第100章 路线 金小霜没有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她沉下心来,仔细地听着梦司谣的指令, 跟他一起踏入了河中。 “又有人要尝试过河了!”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 不少人把目光投了过来,里面有的人立刻认出了金小霜, “咦, 那不是千药坊的大小姐么?她旁边的男人是谁?” “嘿嘿,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可听说,前些日子金大小姐跟元山门端木高比拼炼丹, 最后不肯服输非得要动手, 就是这个男人帮着她揍人, 最后连凤灵圣界的娇蕊儿都拿他们没辙!” “哇, 没看出来,他这么厉害!” “也就厉害那一身修为吧, 要说这破阵, 我看还是米少主更胜一筹!” 一连串的讨论引发了围观修士的极大兴趣, 甚至有人设下了赌局, 开赌到底是寰宇书阁的米听南,还是千药坊大小姐的‘护花使’破解的阵法数量多。 距离这里稍远些的小山丘上, 先前梦司谣和金小霜曾经驻足过的顶点所在,正有一道窈窕身影眺望着这里,正是先前落荒而逃的娇蕊儿。 她的目光牢牢锁在河中带着斗笠的青年身上,没有移开半刻。 当看到青年连破十道阵法都没有丝毫阻碍,她忍不住环抱双臂, 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她好恨,为什么能够陪在他身边的是那个无知愚蠢的金小霜,而不是自己? 是了,一定是因为镇命石的缘故。金小霜承诺要给他七成镇命石,所以他才那么照顾她的! 若是自己给他一部分镇命石,那他应该也会对自己笑一笑吧? 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让娇蕊儿吓了一跳,她咬紧双唇,飞也似得离开了这个能够观察到河流情况的地方。 而此时,梦司谣已经破到第十六道五子绵连阵法了。 河岸上那些原本不相信他能力的人都老老实实闭上了嘴,不敢再开口嘲讽。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话语都成了徒劳。 米听南也注意到了梦司谣的动静,在发觉到后者破阵速度远远快于他的时候,不禁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思。此时他已经破到了第九道七星倒悬阵法,只要再专注一些,相信自己绝对可以领先! 梦司谣并不知道米听南的心思,就算知道也最多叱一句无聊。此时此刻最忌心绪不定,分散注意力去跟人家比速度,迟早要吃亏。 他就专心致志地破阵,等自己有了结果,而金小霜也将河水中的灵草捞进了乾坤袋,便带着她继续往代表着生门的光柱踏去。 ‘哗哗——’ 梦司谣跟金小霜踏上光柱再次破了一道阵法,河水起伏间,冒出了两根新的光柱,与先前的那些一起组成了七星倒悬阵法。 好,他已经破了第一项大关,来到了第二项。 金小霜将水中的几十棵灵草捞到乾坤袋里,擦擦额上的汗珠,问:“你需要休息下吗?” 梦司谣摇头,“继续吧,需要休息的时候我自己会停下的。” 于是两人继续破阵,当第一道七星倒悬阵法被破解的时候,米听南不过才破解到第十二道,后者又是讶异又是不服:“七星倒悬可比五子绵连难得多,我看你怎么追上我!” 被雾气隔绝的高空中,连圣兽教的弟子都在观察着河中的动静,黑螭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望着认真破阵的梦司谣若有所思。 作为教主最年幼的小徒弟,他知道的消息远比普通弟子来得多。骨乙长老已经向教主提出了要求,打算亲自教导这个叫做云谣的修士,收他为关门弟子。 作为圣兽教五山尊老团的预备尊老,平日冷言寡语,难以亲近的骨乙长老,竟然会主动要求收一个外来的散修做徒弟,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黑螭也知道这个云谣很强,但此人竟然连符文阵法都有所涉猎,实在是令人吃惊。要知道那些枯燥的鬼画符,他自己可是一个都认不出来。 若是云谣进了核心弟子队伍,怕会是某些人的劲敌吧? 想到这里,黑螭情不自禁有些兴奋,他有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核心弟子第一的名号换人了! 另外一边玄铁桥上的二护法长吁短叹,借酒消愁。他望着下方河流中的情形越发伤心,甚至还拈起酒盏倾了一杯在桥上。 “云谣,也是你我无缘,等来生,你一定要先见到我呀!” 骨乙长老面不改色地坐在一旁,只说了四个字:“败者为寇。” 二护法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使了诡计,我肯定先一步见到教主了!” “呵。”骨乙长老但笑不语。 * ‘夜晚’很快又再次亮起,但黑暗并没有影响米听南与梦司谣破阵。他们所在的两片区域像是挂上了排排明灯,光柱散发出的迷蒙光芒团聚在一起,将河水都照得晶亮。 第九道。 梦司谣揉了揉眉心,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疲惫。再看前面的米听南,却只破解到了十七道,就已经面色发白,精神不济了。可他偏偏不肯休息,硬是靠丹药强撑着继续破阵,实在是太不理智。 金小霜也注意到了米听南状态不好,看了梦司谣一眼,而后者已经开始专心破阵了。 渐渐地,河中两方距离越来越近,米听南终于是撑不住了,跌坐在光柱上不断喘气。 这是七星倒悬阵法的第二十道。 梦司谣带着金小霜踏过另外一套光柱,向他看去,正好对上后者不甘心的眼神。 “你分心了。”梦司谣突然开口,“破阵应当在意阵法本身,而不是其他事情。心有杂念,破阵缓慢,徒增损耗。” 米听南身子一僵,眼神晦暗了下去。 梦司谣没有再说话,继续往前。 此时他和金小霜所在的位置已经移动出去很长一段距离了,在这过程中,河流两岸的修士不约而同,一起跟着他慢慢移动,看起来颇为滑稽。事实上那些人都很期待,他到底能够破解多少道阵法。 想低调就这么难,以后再现身,必须重新换一套装束了。 梦司谣休息片刻,抛除私心杂念,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阵法上。 其实当初在绝机道的阁楼里,梦司谣学的那些东西还是仅仅停留在学有印象的阶段,后来通过制作铭纹法宝得到了实践印证,但几乎没有其他途径进行提升了。 而眼前这些阵法,难度正好是循序渐进的,既能够帮助他温习先前学过的东西,又能带给他新的破阵经验,实在是一个难能可贵的锻炼机会。 所以尽管他有些疲惫,但心情依然是兴奋的,他感觉自己还能撑很久! 二十一道、二十二道、二十三…… 河岸两旁的修士开始打坐调息的时候,梦司谣在破阵,等到他们清醒过来,梦司谣依然在破阵。 有人问那些始终盯着没有休息的修士,破了多少道啦? 四十一道啦! 此时的梦司谣是真的有些累了,他也不急于破阵了,服了些丹药便坐下来调息。 金小霜只是做做捞灵草这样简单的事情,并没有损耗什么精力,所以她精神很不错。见梦司谣开始休息,她就坐在一旁清点乾坤袋里的灵草数量,这一点还吓了一跳,竟然已经近四千棵了! 唉……她幽幽叹气,望着身侧的青年,脸上神情复杂难明。 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梦司谣才清醒过来,此时的他得到了恢复,再次精神百倍了。 他一站起身,河岸边的修士们齐刷刷地也跟着抬起了头,将目光聚集了过来。 至于先前的米听南,他也没有放弃,还在慢慢破阵,只是他才破解到七星倒悬阵法的第二十二道,远差了许多,自然也得不到太多关注了。 梦司谣开始破阵,金小霜也打起了精神,她可不想因为松懈的缘故而拖了后腿。 四十二道、四十三…… 当破解完四十八道,河中出现第四十九道的时候,梦司谣却停了下来。 他忽然转过身,向着后方河流望了一眼。 “怎么了?”金小霜疑惑。 梦司谣摇头,没有说话。其实,他是不确定。 这一路破阵下来,他总感觉像是按着某个特定方位在走,就像那些水波起伏的位置是固定的,似乎每个阵法最后形成时的位置,也是早就固定下的。 也就是说,这河中很可能早就被安排好了许多套目的地相同的路线,不论是哪个人从哪个地点进入河中,都会进入一套既定的路线里,而这套路线上的所有阵法,都会按照次序一个接一个在固定的位置上出现。 梦司谣有个直觉,这条河流存在的主要目的并不是破阵,而是引导着能走对路线的人,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他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但他同时却也期待,会有什么在前方等待。 看着前方的第四十九道七星倒悬阵法,梦司谣很快就研究出了生门的位置。他带着金小霜踏上代表生门的石柱,河水中立刻又加出了两道光柱。 九衍归一,出现了。 河岸上的修士们吵嚷开了,他们才知道第二项大关过后还有第三项,纷纷开始表达对圣兽教的不满。 第一项五子绵连就已经很难了,再来第二项七星倒悬也就罢了,怎么还有第三项……这不是纯粹给那些阵法大师玩的么? 他们这些普通人根本就毫无机会嘛,那还在这里等着干什么? “你们别吵了,人不见了!” 忽然有修士大叫起来,其他人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谁不见了?” 他们一看,原先还站在光柱上的金小霜跟青年竟然凭空消失了! 米听南听到声音也是惊讶万分,他来回张望,可河面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或许是失败了,跌进河里了吧……” 一众修士在河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有人影出现,最后只好离开,去寻找新的出路了。 第101章 画像 玄铁桥上的二护法同样发现了这个情况, 掷下酒盏就站起身来,打算下去看看情况, “他们也不见了, 难道说云谣刚才破阵失败了?” “八成是被传送到外面去了吧。”骨乙长老倒不像他那么紧张。 “这东西是教中尊老从五山中获得的,虽然咱们还未曾参透其中奥妙, 但它并不会对破阵的修士产生伤害, 只是依据破阵程度传送到不同距离的地方而已。云谣跟金小霜应该被传送的有些远了, 让弟子们去万兽山脉里找一下吧。” 二护法立刻召了黑螭过来,让他派人出去了。 * 梦司谣来到了一个充斥着冰雪的地方, 天空灰蒙蒙的不断落下纷扬大雪, 脚下的雪层堆得很厚了, 一踩下去就会没到膝盖, 但意外的,却没有任何寒意渗进身体里。 这雪是跟人体一样的温度。 空气中漂浮着墨蓝色的烟气, 用手一抓, 还能捏出实质性的小团来。奇怪的是, 这烟气倒是森寒的, 只抓在掌心一小会儿,他的手就被完全冻红了。 烟气在往前飘去, 似乎是在指引方向。梦司谣想要调用灵力踏雪而行,没想到一丝灵力都用不出来,惊愕犹疑之际,他也只好深一脚浅一脚慢慢向前。 他清楚地记得,当他破解完九衍归一阵法的第一道, 踏上其中的生门时,金小霜就跟他分开了,他来到了这里,而金小霜却不见了。 不过既然这东西是圣兽教弄出来的,那应该不会害他,而且他也没在这里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更多的像是一次召唤。 也许有什么奇遇也说不定。想到这里,梦司谣加快了速度。 没有了灵力,他也仅仅是个凡人,身体的力量只算普通而已。不过好在他幼年少年时干多了累活,在这雪地里走久了也不算太辛苦。 也不知道多久过去,墨蓝色的烟气忽然在前面停了下来。 那是一处深渊的入口。 与脚下的积雪洁白形成鲜明对比,这深渊实在是暗的可怕,站在上方朝里面俯视,让人顿时生出绝望的晕眩感。 烟气在原地打了几个旋,等梦司谣跟了上来,便调转方向,往深渊下面去了。 “喂——” 梦司谣对着深渊喊了一声,抓雪揉成拳状小团扔了下去,却没有半分回音。 举目眺望四方,这片空间仿佛被拦截住了,再过去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了这道不知边际的深渊。 要么回头要么前进,只有这两个选择。梦司谣肯定是不会回头的,于是,他跳了下去。 意想中的飒飒破风声没有响起,不知道为什么,他下坠的速度很慢,如同一片羽毛,晃悠悠地飘荡了很久才落地。 他直起身,发现那团烟气正在前方等着他,而那里,还有一方巨大的椭圆形石台。 石台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如玉一般发出温润的光芒,将周围的黑暗驱散开来。 梦司谣走近,发现石台上竟然睡着一个男人。 他满头银发,肤白如雪,只披了一条单薄的黑袍,赤着脚斜躺在石台边缘。 石台边缘高起,内里稍凹,好似一个浅口容器,装了一滩清水。水波轻动,叮咚作响,那个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梦司谣往后疾退,防备地望着他。 “嗯?又是天道的味道。” 这个男人的眼瞳是纯黑的,没有一丝杂质,也没有一丝神采,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生气的宝石死物,而不是活人的眼瞳。 他突然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又睡了好久,真无聊啊……” 见梦司谣不说话,他忽然从石台上跳了下来,赤着双脚稍稍浮空站着,用那双纯黑的眼瞳仔细地打量梦司谣。 梦司谣发现,男人的眼瞳里竟然没有倒映出任何的画面,他真的能看到东西吗? 但他还真看到了,接着莫名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可怜人啊。” 可怜人,在说谁,自己?梦司谣皱起了眉头。 “你是哑巴吗?” 男人伸手过来,梦司谣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僵在原地被捏了好几下脸。最后他受不了了,便说:“我不是哑巴。” 男人笑了,收回手道:“别扭的孩子。” 孩子?梦司谣看他的容貌很年轻,跟自己差不了多少,而骨龄……看不出来。 斟酌再三,梦司谣问他:“你是谁?” “我是谁?”男人听到这个问题有些吃惊,他拧起眉头认真思索片刻,才缓缓说道:“我好像……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里蕴含着深深的悲伤与遗憾,就像是最重要的东西失落了,再也找不回来。 但男人下一刻反问道:“你又是谁?” 梦司谣答:“我叫云谣。” “你在说假话。”男人一语道破。 梦司谣微红了脸,致歉道:“对不起前辈,我叫梦司谣。” “姓梦啊。”男人点点头,意外地有些兴奋,“我记得,应该是福寿仙族的姓氏,我还给你们族人画过画像呢!但是……”男人话锋一转,又向梦司谣看了几眼,踟蹰着说道:“但你身上的味道跟你的族人比起来好淡,我刚刚都没闻出来。” “味道?” “长生的味道啊。” 梦司谣心中有些酸楚,父亲被豢奴场买回来才遇到了母亲,他不是纯种的福寿仙族人,所以血脉肯定稀薄…… 男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你在伤心吗?” 梦司谣小声答:“没有。” “人类为什么总喜欢说假话呢?”男人有些不悦,但很快又笑起来:“不过我能闻得出来,你的假话没有恶意的味道。不像我之前的朋友……咦,我有朋友么?” 男人抬手敲了敲前额,没了耐心,“算了不想了。” 他把梦司谣带到石台前面,问:“我能给你画一张画像吗?” 虽是询问的口气,但梦司谣却根本没办法拒绝,身子被无形力量压着稍稍弯下,他的面容倒映在了石台中的清水上。 男人笑了,伸出手指点进水中。 墨蓝色的烟气从他指尖流散而出,在浅浅清水中来回盘旋,渐渐地,凝结出了一道影子。 影子变作清晰,有了色彩,是一个在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婴孩。 男人点点头,“你小时候长这样啊。” 他话音落下,清水中的影子又再度变化,成了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梦司谣瞳眸一缩,他认出来了,这也是他,不过还是在豢奴场的时候。 孩童手带镣铐,笑容冰冷,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毒蛇。 “这张画像不好。”男人摇头,然后影子继续变了。 这一回出来的是个少年,正坐在阁楼的窗沿上向外看去。他的脸颊上洒满了阳光,明媚而富有朝气。 这是在绝机道的他。 梦司谣心中一暖。 “这个不错!”男人收回手指,水波轻动间,那道烟气飘出了水面,晃悠悠地落进了他的眉心里。 “我又多了一张画像,真不容易啊,毕竟这些年能碰上的有缘人太少了。” 男人拍了拍梦司谣的肩膀,让他回正了身体,问:“你有什么从没见过或是忘记了,但很想见到的人吗?作为感谢,我能让你见一见呢。” 从没见过,但很想见到…… 梦司谣浑身都抖了起来。 父亲、母亲…… 男人灿烂一笑,“水里出现画像了,你去看吧。” 泪水倾涌而出,梦司谣迫不及待低下了头。可就在他要看清楚水中那一对身影的时候,他又猛地闭上眼睛,转过身任由泪水滴落。 男人有些疑惑,声音在身侧响了起来:“为什么不看,不是很想见到吗?” 梦司谣咬紧嘴唇,没有回答。 从记事的时候起,无数个夜晚他都幻想过父母的模样,幻想过父母的温柔。 他还痛苦过为什么父亲母亲的命运这样凄惨,被豢奴场逼着配种不说,生下他之后就双双去世,尸体被胡乱埋在了乱葬岗上,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姓名。 他是很想见到父亲和母亲,很想很想,甚至他心底还有个声音在叫嚣:看啊,快回头看啊! 可是他决不能回头。 “我不会看的,多谢前辈。” 啪。 清水中涌起一个泡泡,又轻轻地碎裂,晃动的水波将那对人影摇散,什么都没了。 错过了,散了的画像是不会重新聚起来的。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到只剩下梦司谣的呼吸,他平复心情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个银发男人正一脸颓然地站在石台边。 见梦司谣睁眼,他抬起头,问:“你到底是怎么忍住不看的?我每次醒来,都会看一次被我遗忘,但我又想见到的人,水中的画像太有吸引力了,我根本无法拒绝。” “为什么要看?如果看了的结果是遗忘,那不如不看。” 梦司谣先前的脆弱已经消失,再度恢复成了先前的坚强样子。他转身看向石台中清澈透亮的水波,淡淡道:“有时候你拼命想要记住一些事情,但往往会遗忘得更快。就像我,我幼时很痛恨一些人,无数次指天誓地以后修为强大了要把他们如何如何。可真当我修炼到了能够用一根手指杀死他们的时候,却发现我早就已经不记得那些人的长相和声音了。” “世间广阔,有太多的色彩,新鲜的事物很容易代替老旧的事物,在不知不觉间就把一些东西磨灭。我选择不看,是不想遗忘。如果我从未知道过父母的模样,那我可以继续幻想下去。” “每幻想一次,他们在我心底就会鲜活一次,而我也永远不会因为遗忘了他们而感到痛苦。” 第102章 祝福 “选择不看, 是不想遗忘。” 银发男人低低地复述着这句话,忽然间狂妄一笑, “你说得对, 世间广阔,有太多的色彩, 我何必拘泥于曾经的约定, 一直守在这里呢?” 随着他的笑声, 石台中的清水腾空而起,化作一支透明毛笔落进了他的掌心。而那方石台, 则是化作一方砚台悬在了他的腰间。 “我该出去看看的, 外面肯定有很多新的东西可以让我作画!” 银发男人情绪高涨, 此时他的气质完全改变, 再也不是先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神秘强者,而是一位行走在凡尘中潇洒肆意的文人墨客。 准确的说, 他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 像是个真正的‘人’了。 男人拨了拨腰间砚台, 又转了转手中毛笔, 对自己的打扮十分满意。他忽然大步走向梦司谣,抓起后者的胳膊用毛笔在手腕处点了三点。 “孩子, 是你提醒了我,我送你三道祝福。” 不容梦司谣拒绝,手腕处三点水渍便开始泛起了莹光。 “一祝,你身强体健。” 第一道水渍融入肌肤中,梦司谣倒在地上, 瞬间感受到一股炽热的气流在四肢百骸游走,将他从头到脚,一寸寸地锤炼增强。 他清楚地看到,皮肤开裂,腐肌脱落,骨肉新生。最为关键的是,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 “二祝,你识海清明。” 第二道水渍飞起,化作轻渺的白雾融入梦司谣的眉心。那力量温暖极了,像是三月里和煦的春风,拂过霜天雪地,复苏了万物。 梦司谣顿觉识海一阵激荡,所有曾经见过,哪怕只是瞥了一眼的符文纷纷冒了出来,在识海中不断地旋转飘舞。它们不再陌生冰冷,而是传达出了友善亲切的气息。似乎只要一个念头,它们就会立刻听令排列,组成艰难生涩的阵法。 “三祝,你得保性命。” 第三道水渍凝成一点朱砂留在了手腕处,梦司谣听到银发男人说:“你已是金丹境大圆满,三九天劫不日即将来临,天道发现是你,会毫不留情地抹杀。我这第三道祝福,便是要助你保命,反抗天道抹杀之意!” “多谢前辈。”梦司谣起身恭敬行礼,又追问道:“为什么前辈说天道发现是我,就会毫不留情地抹杀?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刚到这里的时候,前辈说了一句,天道的味道……” “嘘——”银发男人将毛笔点在了梦司谣的唇前,又竖起手指指了指上方,“你不要经常喊它的名字,它会听到的。” 梦司谣心头一颤,不知为何,他感觉这话是真的。 银发男人看了他半晌,突地苦笑起来:“罢了,你我有缘,我再送一场造化解去你的心障吧。这样一来,天道要对付你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心障?梦司谣不解,正想再度发问,却见银发男人挥动毛笔,在空中绘出了一道墨蓝色的烟气长线。 烟气舒展旋动,很快就变成了一幅画。 好像是……一群人? 那是—— 当梦司谣看清楚画上的人时,他的眼眶再次泛红了。拳头不知何时攥起,青筋条条凸动,他难掩心中的悲愤。 画上,是水月云府的人! 月灵胧、云若岚、水珍长老、云弛长老、月霖……还有水骁、水皓那些弟子…… 他们一齐出现在府树周围的栈桥上,或是三五成群,或是独处休憩,神情逼真灵动,就像活了一样。 那一刹那,梦司谣甚至有种错觉,他回到了水月云府,正站在最下层的溪流中,抬头望着栈桥上的人们。 时过境迁,又是数年,梦司谣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见到了他们的音容笑貌。 原本清明宁和的识海狂躁起来,搅得他头痛欲裂。不知道是身体哪个角落,不断冒出怒吼声: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他们的! 梦司谣抱着头跪倒在了地上,他听到银发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 “这是另一种可能,参悟吧。” 他的声音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不知不觉间,梦司谣睡着了。 …… “全师弟、全师弟……快醒醒!” 敲门声一阵比一阵急,少年睁开眼睛,连忙下床开门,“来了。” ‘吱呀——’ 屋门打开,外面是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弟子,一见他便语气怨怪:“全师弟,今天是集合出战的日子,你怎么还在房间里?长老们在清点人数了,快走吧!” 少年一愣,他们是谁? 下一刻他的识海中立刻蹦出了两个名字:田志勇、吴洪。 那我又是谁? 好像叫全时嘉。 全时嘉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还请两位师兄宽恕则个,昨夜修炼太晚,今日便起迟了。”他脑子还没转动,话却已经从嘴里说了出来。 “那你快点,乾坤袋呢,可别忘了拿上。” 全时嘉折回床边去取自己的乾坤袋,发现床头的铜镜里倒映出一张长着雀斑的少年脸庞,很陌生,但又有种感觉——他就该长这样。 出了房门,三人并肩而行,不一时就来到了集合的广场。 此时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有长老在高台上清点人数,还有长老在依次让带队弟子分发丹药。 这个过程有点漫长,全时嘉站在人群里,听着周围师兄弟讨论最近的传闻,发现他们多是提到了水月云府还有纯阴天体这两个词。 “谁能想到水月云府那个老祖竟然早就死了,他们瞒得真好,差点把其他宗门都骗了过去。要不是玉鼎派的玉舷真人主动试探,现在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呢!” “呵,水月云府那些弟子平日总一副大宗大派的嚣张样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觉得自己还能跟咱们相提并论!” “所以长老就要带咱们去打脸咯!水月云府好歹曾经也是魔门前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呢,到时候大家伙儿招子都放亮点啊!” …… “你们听说了吗,仙门那里出了个纯阴天体,被楚云宫得了。” “纯阴天体?就是传说中的天生炉鼎体质么,与之双修能功力大进的?世上真的有这种体质的人啊……” “原本那炉鼎是玄剑门得了,可你们也知道,玄剑门就是楚云宫手下的走狗,得了好东西哪敢藏着,还不赶紧给楚云宫送去啊!” “啥,你再说清楚点,就这么轻轻松松献给楚云宫了?天照城和流炎谷呢,干嘛不跟楚云宫打,真是没用!” …… 不知道为什么,全时嘉听到他们谈论的话语,还有嬉笑的神情,心里滋生出极其强烈的厌恶感。他抬手捶了捶胸口,感觉很闷。 今天他清醒过后,状态就一直不怎么好,始终都是心不在焉的。 难不成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那等会儿可得小心些。 人数清点好了,丹药分发完毕,广场上很快就安静下来,有长老踏上高台,慷慨陈词: “此行我幻幽殿出战弟子人数为一百,半数开府境,半数练气境,由夏侯长老、非泓长老带领,务必要配合好玉鼎派,将水月云府彻底剿灭!” “遵令!”众弟子齐声回答,响动震颤云霄。 “不可以!不可以啊!” 远远地,有沙哑怒吼传来,只是几息的时间,便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冲到了广场高台上。 “为什么一定要剿灭水月云府?!我不准你们去,不准你们去!” 他出手,掌中灵力胡乱喷发,长老们倒是躲开了,可不少弟子却没能幸免。幸好全时嘉站位靠后,才没有受到波及。 “沧昀!!!”暴喝响起,台上其他长老同时出手,将他制住。 有个长老极其嫌弃地骂:“我看你是被那妖女迷了眼!水月云府不愿投诚,负隅顽抗,活该死路一条!” “求求你们,不要去……不要去……”叫沧昀的男人倒在高台上,很多弟子都看到了他的眼泪。 有弟子吐了口唾沫:“我呸!沧昀这个白眼狼真不配当咱们师叔,为个女人,竟然连宗门都不顾了!” 全时嘉心中却是难过极了,他觉得沧昀说的很对,干嘛非得要剿灭水月云府呢? 可是谁又能阻止?没有人。 低低的叹息声几不可闻,被风一吹就散了。 沧昀被押走,受伤的弟子们也被扶了下去,长老们又重新调了一批弟子过来。等到点完人数,分完丹药,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快走吧,玉鼎派等急了,都传信催了四次了!” 随后两道身影踏空而行,正是先前被点到名字的夏侯长老,还有非泓长老。有他二人在前,弟子们纷纷飞起,跟了上去。 全时嘉也跟着飞了起来,在人群中,他见到了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他是谁?念头刚出现就有了答案。 陈轻,开府境大圆满,宗门精英弟子。 全时嘉莫名的对他有些敌意,说不清由头。按照记忆,幻幽殿的弟子们都应该很敬佩他的。 脑袋越来越沉了,全时嘉揉揉眉心,不再多想。 飞行了近一个时辰,幻幽殿的人才抵达约定好的地点,通了信号之后,一大片飘飘白衣便出现在了视线中。 玉鼎派的人在这里等了很久,窝了一肚子的气。领头的玉航真人见到幻幽殿的人就冷着脸讽刺,“贵客到来有失远迎,还请诸位恕罪啊!”接着又阴阳怪气道:“诸位兴刚至此地士气正高,不如打个头阵,杀杀敌人锐气。不知夏侯、非泓两位长老认为如何呢?” 言罢,他敛了手,挺直脊背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而他后方那些俊男靓女也全部席地打坐,神情冷漠极了。 夏侯长老和非泓长老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他们确实晚了,这没什么好争辩的。 “也罢。”夏侯长老得到了非泓长老的示意,便答应了下来,“那就由我幻幽殿在前,先打头阵,还请玉鼎派的道友不计前嫌,在旁助阵!” 玉航真人姿态高傲,“不敢不敢。” 夏侯长老和非泓长老也不好计较他这副态度,索性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出战上面,他二人商议了一些对策,将弟子们重新编队之后,便举臂一呼:“众弟子,随我来!” “遵令!” 一众弟子按照分好的编队飞起,黑色的劲装连成一片流动的黑云,就像是恶鬼压向了远处的群山。 全时嘉望向前方一丈远的青年身影,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怎么运气这么差,跟陈轻分到了一队呢? 第103章 守卫 近了, 更近了,已经能看清水月云府中心那株府树的树冠了。 全时嘉远眺着烟气缭绕, 巧夺天工的风景, 心中不知怎么生出了一股温情的感觉。 他有些高兴,还有些怀念。 长老在前排兵布阵, 周围同门杀气腾腾, 唯有他一个心不在焉。 陈轻回头看了一眼, 有些不悦,“全师弟, 你在听吗, 喊你祭出法宝了。” 全时嘉回神, 发现其余同门都已经动身向前了, 他们要去往水月云府阵法外围,一起出手破阵。 陈轻打量他片刻, 喊道:“快跟上来。” 漆黑的铁钩莫名出现在手中, 全时嘉看了好几眼, 才想起这是他的法宝。 他抬头, 看到幻幽殿众人拼命御使法宝,向水月云府的防御大阵上面砸去。而阵法之中站立着满满当当的人, 脸色尽皆悲愤。 夏侯长老飞身在空,高高在上俯视他们,冷冷笑道:“小小蝼蚁,还妄图负隅顽抗!我劝各位还是早些投降,献出秘藏, 看在过往都是渊萝岛魔门前四的份上,或许我殿还能保下你们性命!” 月灵胧在防御大阵中飞起,与夏侯长老远远相对。那双俏丽的眼眸褪去了所有温柔水波,转而燃起了熊熊怒火。 “你们幻幽殿还知道自己是魔门前四?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成了玉鼎派养的狗了!” 这话一出来,惹得幻幽殿众人尽皆愤怒。污言秽语登时响起,月灵胧成了众矢之的。 “我说错了吗?”月灵胧毫不在意,挑了挑眉嗤笑道:“玉鼎派指东,你们不敢往西,玉鼎派说杀,你们不敢说不杀。我水月云府就算今日灭门,起码还保有尊严,而你们幻幽殿他日被灭之时,怕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你——”夏侯长老气涨了脸。 后方翩翩白衣出现,玉航真人的声音响彻半空:“魔女水月,你不必在此挑拨离间,我玉鼎派速来与其他魔门交好,渊萝岛所有魔门有目共睹。若非你们私藏我派叛徒,且对我派掌门人出言侮辱,我派又怎会大动干戈,来此讨伐?” 月灵胧被他的话气笑了:“老贼,没看出来你倒是个会表演的高手。你们玉鼎派指使弟子出来自杀,故意死在我们地头上,继而诬陷我派私藏叛徒,开大口索要赔偿,真是好不要脸!” “呵呵,如今死无对证,只能由你胡言乱语了。没有水情老祖,你们水月云府根本没有与我们抗衡的能力。”玉航真人眯起眼睛,袖袍一挥,:“幻幽殿道友,且随我派一起出手,剿灭渊萝岛这颗毒瘤!” 月灵胧也祭出法宝,娇喝一声:“众弟子随我出手,死战到底!” “死战!死战!死战!” 水月云府所有弟子高举手臂,同声大呼。锐不可当的气势竟然将幻幽殿的人震得不住后退,使他们的攻势也弱了下来。 全时嘉红了眼眶,深深的悲伤涌上心头,他难受极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他的亲人朋友也曾经这样遭受过围攻逼迫。他抬头望向空中的月灵胧,当看清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不是因为她的美貌,也不是因为她的话语,而是因为一种极其强烈的亲切感。 他忍不住动身上前,想要呼喊她的名字。 陈轻从背后突然冒出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要干什么?” 全时嘉揉了揉眼睛,“没什么。” 陈轻有些狐疑,盯着他看了许久,威胁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不寻常的地方。” 这话有些奇怪,但全时嘉根本没有心情去分辨其中的深层含义了。 大战开始,三方长老当空缠斗,下方弟子捉对厮杀。 虹光迷眼,灵力乱散,连绵的群山千疮百孔。 全时嘉失魂落魄地来回游荡,手中铁钩没有出手。 就在此时,前方出现一道少年身影,眉眼间竟是故人模样。 是谁? 全时嘉看着他怒火冲天向自己冲来,隐约想起了他的名字:水峻。 脑中记忆一闪而逝,似乎曾有那么一段过往,这个少年守在屋里,为自己煮过药汤。 水峻后方亮起虹光,是一个幻幽殿弟子,正要偷袭他。 “哈哈,受死吧!” 不要杀他! 全时嘉想要出手阻止,却发现自己的铁钩竟然跟幻幽殿弟子的法宝一起砸在了水峻的身上。 大口鲜血喷出,水峻直栽下去,临死前的眸光里满是仇恨。 全时嘉懵了,为什么自己想要帮他,却反而把他杀了? 那幻幽殿的同门挥了挥手,语气赞赏:“全师兄,杀得漂亮!”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全时嘉往人少的地方闪躲,他不想杀人。 然而陈轻半路出现,截住了他,“你往哪里去?来跟我杀敌!” 这个人的声音就像是咒语,让全时嘉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脑子还是懵的,可手中的铁钩已经先动了起来,一招招打向了前方水月云府的弟子。 他有种错觉,仿佛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他只是一个看客。 可是为什么,要让他看这样的东西?! 全时嘉很痛苦,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厮杀持续了两天两夜,弥漫的火光中,水月云府的府树倒下了。 那一瞬间,全时嘉只觉得心空了一块。 黑暗中,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他站在碎裂的石板上默默流泪。 “非泓长老,瀑布下面的密道里发现了一个疯女人!” 远远的有弟子声音响起,引发一阵骚动。 全时嘉擦掉眼泪,急忙奔了过去,发现被幻幽殿弟子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穿着水红色衣服的女人。 她发髻散乱,衣衫残破,眼神之中满是慌张,可她就是不肯松开手里的一件孩童衣衫,就像是护着最宝贵的东西。 那副样子,任谁看了都能猜出她是个疯子。 全时嘉呼吸一滞,她是谁?为什么自己这么熟悉? 非泓长老从空中落下,一把掐住那女人的下巴将她的脸提起,思索片刻忽然笑道:“传说水云夫人闭关多年,先前我与夏侯长老还说她怎么连灭门之战都未曾破关出手,原来,竟是成了疯子?” 女人感受到敌意,狠狠地打掉了他的手。 非泓长老面色一寒,下令道:“来人,将她绑了,送去玉鼎派那里!” 全时嘉急了,他想要阻止,可偏偏身体在这时候失去了控制权,连前进一步都做不到。 眼看云若岚被他们捆缚起来,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知反抗,情急之下,他竟然喊出了声:“快逃啊——!” 这一声怒吼,却让周围死寂了下来,所有人都僵住了身子,一脸疑惑地望向他。 是的,所有人。 非泓长老、幻幽殿弟子、甚至是云若岚,他们都用一种看着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陈轻从远处黑暗中缓缓现身,眼神有些可怕。 “你,到底是谁?” 他步步逼近,抬起的左手间隐有电光闪烁。 “你不属于这里,来到这里有何目的?!” 看到闪烁的电光,全时嘉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再一看,周围竟然什么人都没了,只剩下了他还有面前的陈轻。 这电光根本不是他能抵挡的! 全时嘉转身奔逃,没注意脚下被绊倒,狠狠跌了一跤。 …… 遥远的云腾大陆,有一处群山无人知晓。 群山之上常年雷云盖顶,浓雾弥漫,人不能飞,鸟不能渡,若非特殊秘法,外人根本无法进入此地。 群山之内藏着一座祭坛,不知是何材质造成,不知存在多久岁月,隐隐散发出沧桑古意。祭坛九角,竖起九柱,中心有三座巨型石盘,意指日、月、星。石盘上无数光线流动旋转,来回交错相汇,织就了一张美轮美奂的光网。 地面上刻有许多繁复神秘的星辰图纹,因九柱上的光芒而点亮,形成一片浩瀚星海,重重围绕在一名银发青年周身。 青年闭着眼睛正襟危坐,此时却有些气息不稳,连同周围九根柱子上的光芒也忽明忽暗。祭坛外围的两名老者见此状况匆匆起身,奔到了祭坛前方恭敬等待。 青年突然睁眼,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两名老者立刻发问:“圣子,发生何事?” 指腹抹去唇角鲜血,青年站起了身,他缓缓走向三座石盘,藏青长袍上的星辰银纹在石盘光网的映照下微微发亮。 “有人逆转了天道,虽然只有一息时间。” “怎么会?这种事以往从未出现过!”两名老者的脸色难看极了,他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逆转天道混乱时序,行径实属大逆!如此毁世之举,圣子你可降下了雷罚?” 青年闭上眼眸,仔细回想,最后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作出警示逼他离开了。他似乎只是在窥伺先天道的过往,没有影响如今的新天道,所以时序并未混乱。” “圣子,不能大意啊!咱们星陨一族自古便与天道签下契约,行使守卫职权,该降下雷罚的时候绝不可心慈!” “多年前神火降世导致天道崩坏,是上界之举,非我族过错,故而天道并未降罚。若是这一次再有意外变故,天道第二次崩坏新生,那我族必定会被降罚灭族的!” “可是……”青年思索再三,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在那个人的身上,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什么气息?” “先祖陵墓中画像上的墨痕气息。” 两名老者惊愕非常:“什么?!” 难道说,窥伺天道的人与那位先祖有关? 恐怕是真的,世间又有几人能够逆转天道?就算是隐藏在天波渺三洲五山中的至尊强者也不能啊!除了……他们星陨一族那位先祖。 两名老者沉默,一时无言。 青年驻足停留在三座石盘前方,凝望着上面经纬纵横的光线愣愣出神。 那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要窥伺先天道呢?而且,他竟然能够完美地融合入先天道之中,没有遭到任何排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 青年忽然脊背一僵,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那个人本就带有先天道的痕迹! 神火降世,天道崩坏,他与新天道一起重生了! 青年如临大敌,即刻转身向两名老者下令: “传令回宗,所有族人集结入山,我星陨一族自今日起,隐世千年不得外出!” 第104章 白骜 梦司谣醒来的时候还保持着抱头的姿势, 他起身,看到银发男人正站在他身边, 却是背对着他。 “前辈!”梦司谣抹去脸颊上犹在的泪痕, 追问:“刚才那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幻幽殿的弟子?” 银发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一梦一醒, 不过一息。那是另一种可能, 你还没参悟吗?” 另一种可能…… 梦司谣思绪纷乱, 回想着先前梦境中的情形,忽然他想起, 幻幽殿弟子在广场上集合时说到的话。 他们说, 楚云宫得了纯阴天体。 那不是自己前世发生的事情么?他们怎么会知道。 还是说, 刚才那个梦境, 就是前世发生的——水月云府的结局?只不过自己又以幻幽殿弟子的身份经历了一遍。 可为什么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水月云府都没有好下场? 梦司谣一时间无法接受, 他试探着开口, 还有一丝希冀, “前辈, 刚才我看到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 有何重要?道心坚定,百邪不侵,你懂了吗?” 梦司谣沉默。他并非心障未解,只是为水月云府感到难受。 银发男人知道他已经想通,便告别道:“好了, 你我都该离开此地了,有缘再见。” 梦司谣只觉得一阵风笼过来,他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等到能看清周围山林和土地的时候,哪里还有银发男人的身影? 清风徐来,山花飘香,婆娑摇曳的树影下,梦司谣抬头看向了天空。 晴日当照,白云渺渺,有一抹浅淡的墨蓝色烟气横亘穿云,风里远远传来了银发男人的朗笑。 “吾有一星墨,可绘乾与坤。云点倾山色,风染入江魂……” “天波渺,你的老朋友来了……哈哈哈哈……” 梦司谣俯下身恭敬行礼,为他送别。 * 薄云遮天,皑皑雪山中又开始下雪了。 伏麟掠过堆满积雪的山道,来到了温泉行宫门口。 “伏麟师兄!”宫门前两名守卫弟子向他行礼。 伏麟将腰间令牌扔到门口黑铜铸就的豹子口中,激活大门关卡后重新取出,这才问道:“白骜在里面吗?” “在呢,白骜师兄是前天进去的,还未离开。” “嗯。” 行宫大门轰隆作响,震颤着打了开来。 伏麟走入其中,一路上接到不少圣兽教弟子的问候,他没空驻足多聊,稍作回应后便向行宫最深处去了。 这里很安静,一片梅花开得正艳,红的黄的开满枝头,散发出清幽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腾腾热气间,一道肌肉精壮的身影若隐若现。 伏麟走到这占地最大、药效最好的露天温泉岸边,等不及里面的人起身,便急匆匆地开口:“白骜,听说了么,这一批新人里头有个金丹境大圆满,实力极强,就连二护法大人也另眼相待。黑螭带他回来之后,直接把咱们的修炼池占去给他了!” 见没有回应传来,他又恨铁不成钢般问道:“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水声哗哗作响,男人从温泉里站了起来。 他的身材极为高大,臂膀、长腿粗壮坚实,远非寻常男子可比。一身麦色肌肤密布莹莹水珠,随着动作,水珠滑过他隆起的背部肌肉,汇集滴落在泉水中,荡起层层涟漪。 伏麟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很清楚,面前男人的身体里蕴藏着怎样的爆发力。 然而这个强大的男人此时却伤痕累累,有些浅的愈合了,但有些深的依然在开裂渗血。 他转过身,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会不会被伏麟看到,从岸边的乾坤袋里取出药粉与绑带,将自己身上一些较为严重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等到做完这一切,他才上岸穿好衣服,跟伏麟说话:“黑螭要用就给他几天,之后要回来就行了。” 伏麟吃惊:“白骜,你这是怎么了?黑螭公然跟咱们叫板,咱们不去找回场子吗?” 白骜瞪他一眼,深褐色的瞳眸里涌现一丝不耐,“你觉得有这个必要?” “当然有了!”伏麟气呼呼道:“黑螭本来就跟咱们不对付,他这回故意拉拢新人,霸占咱们的修炼池,不是挑衅是什么?后面再想去要回来,人家怕是不愿意还了!” 细细的雪落下来,白骜伸手去接,却只接到了一滴水珠。只因他的掌心太热,根本容不下雪花的存在。 他扬起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语气傲然:“是么?我却觉得他不敢不还。” “近日我伤势未愈,你且忍耐一时,不要打草惊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伏麟也只能先把怒气吞回了肚子里。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到有脚步声响起,一道极为熟悉的朗笑声也随着寒风传入了耳中。 “这温泉行宫深处有几座龙血温泉,传说泉底的红色石头都是沾过龙血的,故而有洗经伐脉的功效。教中医师研制出了许多类药粉,只需在浸泡时加入,便能与龙血石混合,起到更好的功效。” “我现在带你去最好的那一座认认路,等你接受了教内洗礼,正式成为核心弟子,就可以时常来此使用了。” 两道身影从幽暗的通道中走出,刚绕过梅花树便停下了脚步。 白骜看向来人,微抬下颚,语气冷硬:“黑螭,好久不见。” 伏麟目光有些复杂,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行礼:“黑螭师兄。” 黑螭也不与他们多说,只是简单客套一句:“两位师弟别来无恙。” 两方四人,正面相对,没有人露出笑容,气氛凝重极了,伏麟应一声:“无恙。”就也闭上了嘴巴。 白骜打量着黑螭身边的青年,直白的目光毫无掩饰,“你叫什么?” “云谣。” 梦司谣没有多说一个字,望向白骜的眼神同样森寒。 这人一见面就散发出强烈的敌意,应该就是黑螭所说的核心弟子第一。他对自己不客气,自己也没必要赔笑脸。 “听说你杀了凤灵圣界的乎特?” “侥幸。” “哦?”白骜缓缓踏前两步,远高于常人的身材带来极大的压迫感觉,“如果我的消息没有错误的话,你还杀了乎特身边的两个跟屁虫,一共三个金丹境大圆满,这可不是侥幸。” 伏麟微微皱起眉头,“白骜,原来这些事你都知道了。”怪不得先前说到修炼池的事情,他那么无动于衷。 梦司谣没有说话,白骜却突然走到他面前俯下了脑袋。 “喂——”黑螭怕他作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连忙伸手阻拦,却反被挡开了。 白骜将脸贴近了梦司谣的额头,两人不过半尺的距离。 这么近,他甚至能看清梦司谣睫毛上的细碎雪珠,就像是一只只振翅欲飞的蝶,随着颤动随时都可能起舞。 他还能闻到一股微弱的香气,不是梅花的花香,更加的甜腻。 “我很期待,你在洗礼仪式上,是否还能有这样的侥幸。” 白骜的声音很阴冷,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出的一口口毒液。 他直起身,懒洋洋地抬了抬手,后面的伏麟立即跟上了他。 “这龙血温泉就留给黑螭师兄好好享用了,告辞。” 梦司谣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眉宇间染上了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神色。 他到圣兽教来不过是为了镇命石,并不像招惹什么麻烦事情,但看起来麻烦却不肯放过他。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怕的,修真界以强为尊,该展现自己实力的时候,没必要藏着掖着。 黑螭以为他是在担心,连忙说道:“云谣,白骜那人就是这幅死样子,他当核心弟子第一当久了,脾气比较臭,刚才只是想在言辞上给你个下马威而已,只要不去主动招惹他,他是不会随便动手的。” “看他样子应该才从狼炎险地回来,身上都是伤,不然我刚才也不会让着他。” 梦司谣瞥他一眼,合着这黑螭已经把自己当成白骜的手下败将了,言语里一直在暗示自己忍让。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第二句话。 “我什么时候能去狼炎险地,那里面很危险吗?” 黑螭虎目一颤,“你才刚到教里,很多东西还没有学,起码半年后才能去狼炎险地呢。” 半年? 梦司谣的眉头拧成了川字,“那我这半年里,每个月能拿到镇命石吗?有多少?” 他戴了面具,黑螭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在心里打了个鼓。 虽然说想进圣兽教的人十有□□都是为了镇命石,可大家都会默认避开这个话题,以免谈多了面子上不好看。 可这个被大家无限看好、给予了许多善意的云谣还没正式成为核心弟子呢,就一直追问险地和镇命石,似乎显得有些自私和功利,这让黑螭失望了。 但他还是回答了,只是态度冷淡许多,“成为正式核心弟子后,每个月能够领取五十颗镇命石,另外视个人功绩,额外给予一定数量的镇命石。” 梦司谣明显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也明白刚才的话多少都让他有点膈应。但是春羽的病情刻不容缓,一个月才五十颗,积攒起来实在太慢了。所谓功绩怕是要进狼炎险地才能赚到,可是险地一时间又进不去。 思来想去,梦司谣都觉得不能只寄希望于每月的份例,便问道:“如果我因为一些缘由,想问教中预先支取一千七百颗镇命石,能拿到吗?” 没想到这回黑螭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论是什么缘由,教中都不可能预支。” 一句话,就把梦司谣后面想告知的春羽病情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好吧,多谢。” 黑螭什么兴致都没了,直接向梦司谣拱了拱手,“我还有事,今天就先不带你闲逛了。” 两人各怀心事,回去的路上竟然没有任何对话,最后也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分开了。 回到住所,金小霜正在等他。 先前两人在迷宫河流中分开后,梦司谣见到了银发男人,而金小霜则是直接被传送到了万兽山城的群山中,先被圣兽教弟子找了回去。 梦司谣出来之后回到万兽山城才见到她,两人也就跟着通过考核的大部队回了圣兽教教址——冰原上的雪中兽城。 第105章 洗礼 金小霜已经将院子里的炉火烧得很旺了, 梦司谣推开院门便迎来一阵温暖气息,身上的落雪也全都化成了水。 “怎么了吗?”金小霜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 明明可以调用灵力隔绝冰雪的, 可却载了满身风雪回来, 不是有心事是什么? 梦司谣早在回来的路上就算过了,哪怕向金小霜预借来她每月领取的所有镇命石, 那一个月也才一百颗, 根本没办法在一年的时间里凑足一千七百颗。 虽然艾黎络说拖延的时间越短, 需要的镇命石越少。可梦司谣不敢赌,他担心会出现别的意外状况, 所以他目前将一千七百颗镇命石定为了目标。 “我问了黑螭, 核心弟子一个月只能领取五十颗镇命石, 想要更多就得赚取个人功绩。可是他又说成了核心弟子, 还要在教中修习半年才能进入狼炎险地。这样一来,我就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才能凑够镇命石, 可我朋友的病拖不到那么久。” 梦司谣关好院门, 望着院子上方的乌云忧心忡忡。 “这么麻烦……”金小霜又跟他说:“我今天也听说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是圣兽教今年才施行的。” “什么?” “凡是新进圣兽教的核心弟子, 经过洗礼后便要接受挑战。一般由其他核心弟子主动提出,如果有多人提出, 那还能作出选择,若是只有一人提出,就必须接下。而且惩罚很重,失败者未来三年内都要跟从于胜利者,每月领取的镇命石也要分给胜利者一半。” 梦司谣问:“那有没有情况是无人挑战的?” 金小霜一愣, “好像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过,毕竟这种挑战对于有实力的弟子只好不坏。” 梦司谣沉默了。 他根本没有料到圣兽教内部的竞争如此残酷,之前他幻想过很多次狼炎险地的状况,可偏偏没有猜测过这些。遗芒族久不出世,也是消息闭塞,没有查探清楚就半是强迫地让他过来了。 还是早些用出阿挈的名头吧,没必要因为所谓的自尊心而延误了春羽的病情,但是想到黑螭今天那副态度,梦司谣也有些迟疑——真的会有人相信他吗? * 圣兽教这一批共招收弟子一百二十余人,其中核心弟子只有八名。 梦司谣、金小霜、米听南、散修三兄弟巫夏巫秋巫冬、兽皇盟中暗羽宗弟子流辰,以及最后一个……娇蕊儿。 金小霜的修为是八人里面最差的,但她乾坤袋里的灵草数量远超其他人,虽然其中有梦司谣的帮忙,可圣兽教还是给了她一个核心弟子的名额。 至于娇蕊儿,梦司谣听说了,凤灵圣界用乎特三人之死与圣兽教做了一些交易,娇蕊儿就是其中的交易条件,所以她也成了核心弟子。 带领新进核心弟子参加教内洗礼的人是骨乙长老,在众人面前他又如同传说中那样少言寡语了,浑身散发着阴郁冰冷的气息,让人难以接近。 梦司谣想要说有关阿挈的事情,却根本没有找到独处的机会。因为这位长老见人来齐之后,直接带人去往教中后山禁地。 这里是不能飞的,骨乙长老带着他们一路穿过连绵的冰雪宫殿,爬上千阶冰梯,才来到后山禁地入口。 站在这里转身回望,可以俯瞰圣兽教整片教址。宫殿依次首尾相连,围绕最中心的圣兽雕像群绕为了一个圈,里外共计三层高低不同,在这飞扬的大雪中,像是一朵冰莲盛开,有种特殊的美。 “进去吧。” 骨乙长老打开禁地大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灼热气息,瞬间让门口的冰雪消融成水。 这股热意很明显不是普通火焰产生的,因为热意直透进骨髓中,甚至让人感到隐隐作痛。 禁地之内入目一片血红,四周墙壁连同脚下地面都是由一种红色石头垒成的,也正是这些石头散发出了炽热的温度。 再往深处去,出现了一些血池,大小不一,而血池中央的教中长老与其他核心弟子已经在中心平地上等待了。 金小霜一路跟着走来,明明热得衣衫都湿了,可面色却越来越苍白。其他人诸如娇蕊儿,也有些难受。唯一如常的就是梦司谣了,他甚至还奇怪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因为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梦司谣所知的二护法、黑螭都在场,包括有敌意的白骜与浮麟,他们都穿上了图纹精美的黑袍,依次按照排位站在那里。 骨乙长老默不作声上前,换了另外一个眉目温婉的妇人出来说话。 “我乃圣兽教六护法,首先欢迎各位加入我教,成为教内核心弟子。经受过洗礼之后,各位就正式成为我教一份子,也能够接触到更多隐秘。虽然各位来到此地都有不同的原因,但我衷心希望各位能在以后日子里慢慢融入进来……” 妇人嗓音柔和,像是清风拂过众人面庞。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说得八人都有些动容,包括梦司谣都开始觉得自己目的性太强了,而没有考虑过到底应该怎么看待圣兽教。 “洗礼很快就会开始,我现在先简单介绍一下。洗礼过程主要分为三步,第一步为参拜教内祖师,第二步为接受血池洗礼,第三步也是教中今年开始推行的弟子挑战。” 六护法抬手指向那些血池,道:“第二步时,各位自选血池浸泡其中,若是无法忍受便直接出声,其他师兄弟会在此为你们护法,将你们带出血池。” “至于第三步,也是由这些师兄弟对你们进行挑战了。无论多少人向你们提出挑战,你们都必须选择其中一人接受。当然不挑战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所以大家不要有侥幸心理。” “挑战涉及镇命石归属,当然也是点到即止。胜利者可驱使失败者三年,而且失败者三年内每月所能领取的五十颗镇命石,一半要无偿交与胜利者。至于由功绩点换取的镇命石,并不在此列。” 见八名弟子没有出声询问其他问题,六护法便拍了拍手,温柔地笑起来:“现在大家先一起去参拜祖师吧。” 祖师牌位就在禁地最深处,高台上分层摆放了许多座小型半身兽类雕像,每一座就代表一名圣兽教祖师。 幽幽灯火长明,映照着每一座历经了无限岁月的祖师雕像。在六护法轻渺的诵声里,这些雕像仿佛都活了,正微微低下头,仔细凝望着他们的后人。 众人跪拜在凹凸不平的红色地面上,依照圣兽教特定的礼仪进行参拜。 此时的梦司谣无比虔诚,他在向这些为了圣兽教呕心沥血的祖师们传达尊敬以及歉意。 他入教的初衷并不高尚,甚至显得有些自私。他还杀死了教内的叛徒墨豸,虽然说那时候他不受圣兽教教规约束,可现在不一样,他入了圣兽教,作为一个预备弟子,他还没有坦白自己的行为。 “各位祖师在上,等友人伤势痊愈后,晚辈定会拼尽全力,回报圣兽教。” 冗长繁杂的参拜过后,便迎来了重头戏:血池洗礼。 八名弟子依次进行选择,会有教内长老赠与一枚丹药,名为独活丹,说是能够护住识海与丹田不受血池火毒侵扰。 优先选择的是巫氏三兄弟,由教内一名唤做罗谟的长老上前,送出了祝语与丹药。 梦司谣是最后一个被点到名字的,当六护法喊到他时,所有长老与弟子都把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二护法蠢蠢欲动,但一直没有吭声的骨乙长老先一步走了出来。 梦司谣看着他来到自己面前,心情复杂极了,毕竟骨乙长老的弟子墨豸就是被自己杀掉的。 来到圣兽教之后,很多消息都表明了一件事情:骨乙长老对墨豸的感情真的很深。 墨豸天赋虽不是弟子中最好,却是骨乙长老从小一手带大,两人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师徒,这让许多想要拜骨乙长老为师的教内弟子羡慕极了。 骨乙长老对外人不苟言笑,少言寡语,可对这个徒弟却是很是宠护。墨豸在师父的帮助下得了不少好资源,所以才能这么快成为金丹境大圆满。 只是不知为什么墨豸要背叛离开,辜负了骨乙长老的苦心。 不论其中缘由如何,梦司谣都杀了墨豸,而如今,骨乙长老却特地站出来为他送上祝语和丹药,这实在让他有些矛盾。 梦司谣暗下决心:等到洗礼结束,他要找骨乙长老好好谈一谈。 正自思量间,一道低低的声音落进了梦司谣的耳中: “选择东南方向第二座血池。” 梦司谣有些讶异,抬头去看时,骨乙长老已经站回了原位,仿佛刚才的话语根本就不是他说的。 六护法朝骨乙长老瞥了一眼,笑问道:“云谣,你选哪一座?” 梦司谣伸手一指,有些不好意思道:“东南方向,第二座。” 六护法点头,“去吧。” 其他七人已经都站到了选择的血池面前,梦司谣便不再浪费时间,也走了过去。 “有谁想要为师弟师妹护法的吗?”六护法又询问剩下的那些核心弟子。 不一时便有几个人站了出来,白骜向伏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也站了出来。 梦司谣正看着血池里的咕咚水泡发呆,冷不防后面响起低低笑声:“云谣师弟,就由我来为你护法吧?” 是伏麟,他当先走到了梦司谣的血池旁边,他想看看这个小子到底能在血池里面待多久! 谅他也不敢做什么,梦司谣扫了一眼他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庞,默不作声地踏进了血池。 伏麟感觉自己被新人强烈鄙视了,顿时火冒三丈,可又不好在这种地方发作,只得坐在血池前面生闷气,一边眼神化刀狠狠地刮着血池里的人。 血池的池水热意更加炽烈,甚至达到了常人无法忍耐的程度,周围回响起断断续续的叫喊声,似乎有人痛苦至极。 金小霜……梦司谣望着不远处的身影,皱起了眉头。 第106章 血池 血池里蕴含着一种极为狂暴的力量, 能够被修士的身体吸收,起到锤炼血脉筋骨的作用, 但这种力量同时也会残留下火毒。当火毒积累到一定程度, 再也无法排出体外,就是修士必须离开血池的时候了。一旦迟疑, 火毒侵入丹田, 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锤炼的过程无疑是痛苦的, 周围七人不过才浸泡在血池的边缘,都没有将整个身体没进去, 就有些无法忍受。 其中金小霜的情况最不乐观, 整个禁地里都回荡着她痛苦的低吟, 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快就会放弃。可时间一天天过去, 她竟然咬牙撑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努力吸收着血池里的力量。 最后还是米听南先受不了了, 在浸泡五日血池之后, 便开口要求护法的核心弟子带她离开了血池。 紧接着是巫氏三兄弟、流辰, 反倒是娇蕊儿和金小霜撑得久了些, 在九日后离开血池的。 此时在禁地里浸泡血池的新进核心弟子,只剩下了梦司谣。 他将自己整个身体都完全浸没在了血池里, 可依然没有丝毫痛楚。血池里的力量对别人来说是狂暴的,可对他来说远远没有达到承受的临界点,只不过稍有痒感而已。 至于火毒更是无法侵扰他分毫,它们才进入丹田就被其中的阴寒气息摧毁消散了。所以,梦司谣能够安全地吸收力量, 而不怕火毒积聚造成反噬。 应该是银发男人三道祝福的作用,他的身体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善,变得比常人更加强悍。 只是不知他能够吸收多少血池力量呢? 梦司谣继续往下沉去,他感受到下方有更加灼热的气息,应该能有足够的力量让他吸收。 …… 伏麟盘腿坐在血池旁边,心情烦躁得连闭眼调息都做不到。他盯着毫无波动的血池水面,手中的石头被捏爆成了齑粉。 已经十五天过去了,血池里的人还没出来,持续时间已经超越了九成的核心弟子,而且很明显他还能继续撑下去。 血池里的力量有多狂暴,伏麟是知道的,就连他自己也不过在血池里待了十四天而已。可现在事实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败给了一个新人,还是个骨龄不到二十的小子! 他怎能甘心?! 可再不甘心,伏麟也只能等待,留守在禁地里的不只有他,还有骨乙长老。再怎么胆大,他也不敢在这位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啊。 骨乙长老似乎是感受到了伏麟的不满情绪,在一片沉寂中睁开了眼睛,他望了几眼平静的血池,再度进入了调息。 血池深处,梦司谣不知道到了哪里。 池中血水的浮力很强,如果不是调用灵力,根本就无法下潜。 越往下去光线越少,色彩也由鲜红变为了暗红,即将成为彻底的黑。这泾渭分明的临界线上,梦司谣没有犹豫停留,直接潜了下去。 黑暗涌来,蚕食掉最后一丝光线。但相反的,力量却更狂暴了。 梦司谣感受到了丝丝阵痛,进入身体里的力量更加磅礴汹涌。热意一波波透入四肢百骸,更透入丹田,充斥其中,将那颗无瑕金丹紧紧包裹,像是在炙烤。 金丹似乎更纯粹了,在这股热意的供给下,金丹开始发生了突变。 那颗浑圆的纯青色金丹外围渐渐凝出了一层沙似的雾。 终于开始有变化了,梦司谣又是欣喜又是担忧。欣喜的是,他的金丹已经开始为化婴积蓄灵力,担忧的是,这意味着三九天劫更近一步。 没有多久,梦司谣身体周围的血池力量就被吸收空了,可金丹外围的沙状雾依然是薄薄的一层,很显然并没有吸收足够。 于是,他继续下潜。 不知道到了多深的地方,周围开始出现了星点般的红光。 梦司谣伸手想要将它们吸到手中,却发现那些东西根本不受灵力的控制。他只好控制自己的身体,向着那些红光靠了过去。 当他的手掌触及到红光的那一刻,红光立刻消融在了他的手中,随后一丝极为精纯的力量游过五脏六腑,汇入了丹田之内。 这红光是好东西!梦司谣明显感觉到它蕴含着不凡的力量,连忙来回游动,向那些红光靠去。 但没想到的是,当他吸收完第十点红光的时候,识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第二决……辅心为引……灵动兽行……” 声音飘渺,几不可闻,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识海之中。 断断续续的字句像是一种法决,梦司谣牢牢将其记在心里,打算以后有机会请教一下教中的长老。 …… 日子一天天过去,谁都没想到,梦司谣在血池之中待了整整一个多月。 这已经打破现存所有核心弟子的记录,引发了圣兽教内阵阵热议。 有些弟子不愿相信,便开始传言“云谣已经死在血池中”的消息,以此来安抚他们那脆弱的心灵。 其实不少长老也有这种想法,只是碍于骨乙长老的坚持而继续等待,但实际上他们早就不抱希望,便由得弟子们去说,没有出手管束。 其余七人的洗礼挑战都已经结束,米听南与巫秋巫冬两兄弟输了,而巫夏、流辰、娇蕊儿都赢了。至于金小霜,情况有些特殊。 通过迷宫一事,她意外发现了自己的新特长——制作杂门丹药,比如上次的黑红爆破小丸。她干脆弄了许多千奇百怪的丹药,什么致使灵力逆流的臭味散,什么阻碍法宝攻击的药粘液…… 她也是发了狠,不顾自己挨打受伤,硬是强撑着不断将杂门丹药用出去,最后闹得那个跟她拼斗的核心弟子受不了了,便认了输。 金小霜没要那个核心弟子供她驱使三年,只拿每个月的镇命石。休息了几天后,她便被分配到了圣兽教内的丹房,开始没日没夜炼制丹药。 只是她还会每天抽出空暇时间,去禁地门口等待消息。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始终相信,那个叫云谣的修士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伏麟离开了禁地,他与白骜等核心弟子再度进入了狼炎险地,所以禁地之中还在等待的,只有骨乙长老一个人了。 他每天都会花上很长的时间凝望血池,靠着那丝极其微弱的气息,来确定血池里的人是否依然存活。 二护法大人来劝过:“不要等了,云谣怕是被祖师们的残念力量杀死了,不如早些下去捞取尸体,将他葬了吧。” 骨乙长老只是回答:“再等一段时间。” 其实骨乙长老也迷茫过先前是否选错了,似乎自己不该那么自负,让那孩子进入留有祖师残念的血池。如果只是选择普通的,稍微吸收点力量就好,现在怕是早就出来了。 可是谁都想变强,骨乙长老相信,如果让那孩子重选一次,他也一定选择同样的血池。 “一定会活着出来的。” 骨乙长老对着血池默默低喃。 …… 第八十五天,距离血池洗礼将近三个月了。 骨乙长老照旧感应了一番血池内若有似无的气息,在他再度闭上眼睛,准备调息的时候,地面开始轻微震动了。 他拂袖起身,锐利目光紧紧盯着血池表面。 咕嘟——咕嘟—— 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终于在某一刻,血池内涌起了水柱! 地面的震动一波猛过一波,甚至连同禁地深处高台上的祖师雕像,都发出了嗡嗡的金石声。 六护法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很快便赶到了禁地内。 “骨乙师兄,怎么回事?!” 骨乙长老双目微红,“稍等片刻,一切皆明。” 禁地内的震动被红色石头无限放大到了外面,整座后山都被影响波及,开始剧烈震动。 积雪崩塌,山体凹陷,轰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甚至导致那里外三层的宫殿群也摇晃不止。 “后山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开始倾塌了?” “难不成是地龙在翻身?好可怕啊!” “快去通知各位长老!” 留在教中的弟子大都跑了出来,他们集合在中心雕像广场上,远远眺望面临崩毁的后山。 其他长老已经赶到了禁地之外,顾不上进内查探情况,他们立刻联手结阵,封印后山的崩毁之势。 足足震动了两个时辰,整座禁地才回复平静。几位长老将后山封印之后,便匆匆进入禁地之内。 因为有防御阵法存在,禁地内的情况远比外面的后山好得多。可就算如此,地面也裂开了两道巨大的裂缝。 “骨乙长老,六护法,刚才那是什么?为何禁地里成了这副样子?” 长老们还没有得到回应,注意力便被东南方第二座血池吸引了过去。 此时血池表面已经形成了三道粗壮水柱,血水从池子里喷到高空,随后下坠飞溅,声响不绝于耳。 “这、这水柱……怎么会自己喷发?” 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他们都懵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开口说话。 在一片静默中,血池的气泡疯狂翻涌,好似煮沸的开水不断咕嘟作响。 众人的心情随着那些气泡不断变幻,猝不及防,一声砰然巨响在血池中炸开,将众人吓了一跳。下一刻,一道血色身影急速上游,冲破了水面。 血水漫天扬起,又纷纷落下,噼里啪啦宛如珠落玉盘。 而水雾散去,那道身影浮在了空中。 骨乙长老微抿嘴唇,笑意若有似无。 血色身影降落在地,向着众人恭敬行礼: “弟子云谣,拜见各位长老。” 作者有话要说:_(:3」∠)_昨天章节里面数错了,连主角一共是八个新进的核心弟子,现在改过来了 第107章 条件 “竟然活着出来了!” 相比于骨乙长老的淡然, 其他长老则显得有些激动。有几个刚从狼炎险地回教,是第一次见到梦司谣, 不由得来回打量他许久,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梦司谣问:“不知弟子在血池里待了多久。” 有长老答:“八十多天啦!” 梦司谣一听就沉下了脸色,竟然快三个月了, 春羽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六护法语气温柔地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你为什么能在血池里待那么久, 火毒没有侵入你的丹田吗?” 梦司谣摇头:“弟子体质偏阴, 火毒不易在丹田累积,再加上教中赐予的独活丹, 才能在血池里坚持这么长的时间。不过现在火毒积累到了弟子所能承受的极限值, 所以无法继续待在里面了。” 他震去衣衫上的水珠, 镇定地接受一众长老审视。 近三个月的时间, 他瘦了一些,但出乎意料地更白了, 不知是不是血水的作用, 他的肌肤隐隐透出一抹红润色泽。 但最大的不同之处, 是他周身的灵力气息, 已经外泄,这是要突破的征兆, 三九天劫随时都会到来。 “无论如何,你且好好休息。至于后续挑战……那些核心弟子都进了险地,所以暂时搁置,等部分弟子回来之后另行约定挑战事宜。” 梦司谣没有异议:“一切听从教内安排。” “好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骨乙长老终于开口了,“大家都散了吧, 云谣你跟我来。” 这是要跟他单独说话,梦司谣向其他长老行礼后连忙跟了上去。 再出禁地大门,雪已经停了,天依然灰蒙蒙的,乌云始终没有散去。 弟子们还在中心广场上徘徊,见远远的骨乙长老带了一个年轻人出来 ,忍不住凑在一起低声讨论起来。 梦司谣进入圣兽教之后始终戴着面具,在血池深处的时候面具毁了,但他破水而出的时候又戴上了新的,所以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实面容。 如果只是一个散修,小心防备还没什么问题,然而通过洗礼成为了正式的核心弟子后还这样特立独行,其他弟子对他的目的颇有微词。 其中就有黑螭。 他站在主殿前的阶梯上,远远看着骨乙长老将梦司谣带入自己的住所,不禁深锁眉头。 上次的谈话成了横在黑螭心头的一根刺,他是教主弟子,深受教内恩惠,几乎把全身心都奉献给了圣兽教。在他看来,一个受到教内另眼看待的弟子,应该摈弃先前作为散修的不良行性,凡事都要以圣兽教为先,而不是讲究私利。 能在血池里待上八十多天……一个天资这么好的散修,真的会甘心待在圣兽教吗? 黑螭实在有些担忧。 骨乙长老将梦司谣带回了他居住的地方。 他也没让梦司谣在外面等待,直接打开密室禁制,把人带了进去。 密室很大,架子上摆着许多东西,有古籍有功法玉简,还堆了一些法宝和丹药瓶。 靠墙有一张桌子,明显许久未有人使用,积了不少的灰。桌子旁边的角落里掉着一副半开的画,露出了上半人像,还有旁边的题字。 梦司谣一眼就认出,画上的人像是骨乙长老,而旁边的题字则显示是墨豸魔君所作。 骨乙长老没有注意到梦司谣的目光,在架子上挑挑拣拣,取了块玉简出来,“你先把这道秘法练了,隔绝天道感应,三九天劫就不会那么快到来。” 他又递过来一瓶药液,道:“修习完秘法后你再用这药液浸泡身体,一桶水一次只需加上一滴,浸泡十天后,便能彻底清除火毒了。到那之后我再教你练别的功法。” 梦司谣看到他宽大袖摆下的枯瘦手掌,再瞥了他肩膀上的铁环几眼,双手将东西接了下来,“多谢骨乙长老。” “没什么事情的话,你现在就去外面左侧第一间练功室修炼秘法吧,我在室外给你护法。” 眼见骨乙长老说完便要走出密室,梦司谣顾不上其他,连忙开口:“长老,弟子有话要说。” “哦,何事?”骨乙长老语气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梦司谣理了理话头,道:“第一件事,弟子想向教内预支一千七百颗镇命石。弟子进入血池将近三个月,友人的病情定然加重不少,必须尽快收集镇命石送过去治病,实在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你朋友治病竟然是要镇命石,不是险地里的药材?还需要一千七百颗?”似乎事关重大,骨乙长老的语气稍稍凝重了一些。 梦司谣有些忐忑 ,“是的。” 骨乙长老又问:“也就是说,如果圣兽教没有能为你朋友治病的镇命石,你就不会入教了?” 虽然不知道这问题是什么意思,梦司谣还是硬着头皮老实回答:“是的。” 两道刀锋似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骨乙长老盯着他,沉下脸不说话了。 梦司谣只觉得被那目光看得全身发麻,但他挺直脊背站在那里,问心无愧。 事实确实如此,他没有什么好隐瞒。 在一片沉寂中,骨乙长老突然开口了:“想必你也听说过镇命石的作用,能够为修士剔除丹田杂质,向后天无暇接近。因为独门秘法的存在,教内有许多弟子停留在金丹境大圆满没有突破,他们都需要镇命石来帮忙凝结无暇元婴,而唯一能够开采出镇命石的地方又只有狼炎险地,所以教内使用根本供不应求……” 梦司谣呆呆的站在那里,心凉了半截。 骨乙长老却又继续说道:“我能帮忙筹措一千七百颗镇命石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梦司谣急忙应下:“只要是弟子能做到的,都可以!” 骨乙长老突然笑了,这一笑让他的脸拥有了几分难得的慈祥亲和。 “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我只要你成为我的亲传弟子,并用命劫起誓,一生一世都不会背叛圣兽教。” 梦司谣愣住了。 他有一瞬间的迷茫,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墨豸魔君的师父,要收他这个杀徒凶手做亲传弟子? 老天……在开什么玩笑…… 骨乙长老叹了口气:“从你愿意为了朋友千方百计入教一事,我们都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我其实并不怀疑你会恩将仇报,只不过……” “求一个心安。” “我徒弟墨豸魔君的事情,你应该听说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Д?)这章是短小君 在驾校待了一整个白天,寒风中学车又冷又累,吃完晚饭就睡着了,九点多才醒,明天多写一点 第108章 自私 讲到这里, 骨乙长老不说话了,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 拂过了他空荡荡的袖摆。左肩上两道铁环轻轻摇了摇, 沾染的血迹似乎更红了一些。 他静静地等待梦司谣的回答。 “……”梦司谣内心矛盾重重,答应的话语怎么都说不出口。 “需要时间考虑么?”骨乙长老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走吧, 你先去修炼, 此事稍后再谈。” “是。” 梦司谣有些丧气地离开了密室,骨乙长老示意他练功室的位置后, 便在外面软塌上打坐, 看来是要给他护法。 这值得吗? 练功室关闭的那一刻, 梦司谣问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骨乙长老这么看重自己, 除了那封遗芒族也就是渡生道的举荐信,圣兽教对他根本就一无所知。 他不是寻常的极阴体质, 而是天生炉鼎的纯阴天体。他也不是寻常的金丹境大圆满, 而是极其罕见的无瑕金丹。 什么有情有义, 他根本就没那么好。他还杀了墨豸魔君, 那个骨乙长老一手带大、感情深厚的徒弟,连金丹都还在乾坤袋里。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拼命示好, 这让梦司谣无所适从。这样的好意,他觉得受之有愧。 沉沉地舒出一口气,梦司谣才把目光集中到这间练功室里。 练功室是特制的,很宽敞,墙体地面上都铭刻了符文, 能够汇聚天地灵气,防止修炼者灵力发散造成毁坏。 中心放置了两座并排的圆形玉台,已经有些老旧了,隐约残留着几丝灵力气息。联想到密室里的那幅画像,梦司谣猜测墨豸魔君曾经也在这里修炼过,不禁在玉台前方踟蹰许久。等到心情平复后,他才坐了上去。 骨乙长老给予的圣兽教秘法没有名字,玉简里只记载了口诀。梦司谣通篇读完一遍,那玉简便碎裂了,看来这秘法只能阅览一次,也无法轻易拓印。 等到把口诀记熟开始修炼,梦司谣惊讶地发现,体内的灵力在全身筋脉游走一圈回到丹田之后,竟然自行交错,似乎是要凝结出一道阵法。 只修炼这么一小会儿,阵法也不过凝结出外围一小圈,离完整还差很远。他收回杂乱思绪,专心致志地修炼起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梦司谣修炼的时间越久,这秘法越是透着熟悉的感觉,如同他曾经修炼过一样,现在已经轻车熟路了。 玉简之中明明说修炼到中期的程度会产生瓶颈,要如何如何处理才能让阵法继续凝结,可他没有遇到丝毫阻碍,就这么一路轻松地修炼下来,没有几天,阵法就初具规模了。 想到在血池深处的红光,梦司谣也就释然了,可能是洗礼的作用,让他更能适应圣兽教的功法。 差不多半月的时间,当阵法真正完整的出现在丹田内的时候,梦司谣突然明白这秘法的神奇之处了。 它没有隔绝外来灵力的补给,但抑制了大圆满气息的外泄,就像在修士与天道之间砌起了一堵高墙,让两者再也没有联系起来的机会。 等到出了练功室,骨乙长老却不在了,梦司谣询问殿中杂役弟子,才知道有长老从狼炎险地重伤归来,骨乙长老去帮忙照顾了。 梦司谣没有去打扰他,直接去往六护法的住所请求拜见。 六护法正在收拾乾坤袋的东西,听说梦司谣到来,便直接将他召进屋里。 “弟子拜见六护法大人,此次过来,是有事相求。”梦司谣恭敬行礼,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弟子想要预支一千七百颗镇命石为友人治病,作为交换的代价,弟子想进狼炎险地出力办事,后续所有获得的镇命石,全都用来偿还预支的数量。” 六护法听着听着便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以一种极为不解的目光看向了他。 她问:“怎么,骨乙师兄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六护法身上不再是华美的兽纹黑袍,而是换上了便于战斗的劲装,这让她原本温婉柔和的面庞增添了几分飒爽英姿。 被她直勾勾地盯着,梦司谣只觉无所遁形,一时语塞。 许久后,他才回答:“骨乙长老已经找弟子谈过了,可是弟子还是觉得去狼炎险地比较好。” 六护法挑了挑眉,脸上多了几分冷意,“你的意思是,不想做骨乙师兄的徒弟?” 梦司谣低下头,“是。” “我竟是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心思。”六护法的语气似笑非笑,又像是自嘲,又像是生气,她说道:“先前黑螭特地找我说过你的事情,我当时还不以为意,驳斥了他。可现在看来,他竟是说对了。” 她眯起眼睛,眸光里闪过一丝森寒,“云谣,你真是个自私的人。” 梦司谣再次向她行礼,没有辩驳一句。 不论是黑螭还是六护法,他们都没有错,只不过所思所想是站在了另外一个立场上,所以才会这样看待他。 梦司谣能够理解他们,也很感激骨乙长老的厚爱,但是要让他成为骨乙长老的亲传弟子,他真的做不到。 他根本不敢想象,骨乙长老知道新收的徒弟是杀死以前徒弟的凶手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会独自懊悔自责,还是会恨上他直接断绝关系,亦或干脆杀了他为墨豸报仇?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梦司谣不想看到的。 “你去吧,镇命石的事情我会找机会跟其他长老商议的,等有了消息再告知于你。”六护法下了逐客令。 梦司谣见她失去了耐心,便知不好,自己不愿拜师的事情怕是引起了她的反感。想了想,他取出骨刃在手,道:“弟子在外修行之时,曾与绝机道风烟仙君结识,想要进入狼炎险地也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弟子的友人春羽与他相识甚笃,同是至交好友。还望六护法看在风烟仙君的面子上,尽力帮忙筹措镇命石,弟子不胜感激。” “风烟仙君?”六护法的神色登时凝重了些,她接过骨刃瞧了瞧,望向梦司谣的眸光深了几分。 “三日后,我给你一个答复。” 这一回,她确定了时间。 梦司谣不再纠缠,接过骨刃退了出去,“多谢六护法大人。” 等回到最早居住的院子,却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了,是金小霜。 她见到梦司谣高兴极了,忙不迭打招呼:“先前后山崩毁,我听说你出来了想去找你,可别人告诉我骨乙长老把你带走了。今天知道你出来去见了六护法大人,我就先来这边等你,没想到还真把你等来了!” 梦司谣振作精神问她:“你最近怎样了,还好么?” “嗯!”金小霜笑起来,“我就天天在丹房炼丹嘛!虽然辛苦,但也没有什么烦心事。我父亲来信说,因为我加入圣兽教成了核心弟子,千药坊在兽皇盟中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以前有些门派动不动就招惹我父亲,现在他们对着千药坊弟子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哈哈!” 梦司谣被她的情绪感染,心头的沉重散去不少。 金小霜又握紧拳头,仿佛下什么决心似的,“云谣,我现在才知道你先前说的话多么有道理。修真界弱肉强食,我一定要抓住一切变强的机会,这样才能有更大的力量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我一定会更努力地炼丹,等跟你一起进了狼炎险地,我才不会拖后腿!” 梦司谣向她点了点头,“你能想通最好不过,谁都会有犯懒的念头,克服过去就好了。” 金小霜“嗯嗯嗯”应了几声,“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回丹房了,有机会再来找你。”她打开院门走出去,忽然又折回半个身体,小心翼翼的问:“云谣……那个……我能不能有机会成为你的朋友呢?” 梦司谣怔了一下,“会的。” 金小霜喜滋滋地走了。 梦司谣站在院子门口目送她离开,正当要关上房门的时候,却瞥见不远处的雪树后方有黑影一闪而逝。 皱了皱眉,他砰得关上了房门。 娇蕊儿掩在雪树树后,心跳依然很快,她回想着金小霜刚才的言行举止,目光中满是嫉妒。 伫立许久,确定那扇院门不会再打开,她灰心丧气地离开了。 * 三日时间不到,便有圣兽教弟子来敲梦司谣的院门了,“云谣师弟,六护法大人召你前往圣兽侧殿。” 看来是镇命石的事情有结果了,梦司谣不敢怠慢,立刻跟着弟子前往。 侧殿门口有两队圣兽教弟子守卫,见有人到来,只是稍作询问便放行了。 梦司谣独自踏入侧殿,立刻感受到数道强大的气息,显然其中不止六护法一人。 果不其然,当他行礼完毕抬头去看时,发现殿中坐了五位强者。 二护法、六护法、先前洗礼时出现过的罗谟长老,一位面色惨白、身上带伤的不知名长老,还有一位……嗯……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 看起来是小姑娘,实际不知道已经多少岁了,梦司谣不敢多看,迅速收回了目光。 这回还是六护法先开的口:“云谣,今天召你前来,是想要再跟你确认一次,你是否仍然不愿意成为骨乙师兄的亲传弟子,而要进入狼炎险地?” “是,弟子想要进入狼炎险地。” “不后悔?” “不后悔。” “好。”六护法点头,“那……” 二护法忽然打断她,“云谣,如果让你换个人拜师,同样给你一千七百颗镇命石,你愿意么?” 这话一出来,殿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其他强者都向他投去了怪异的目光。 小姑娘斟了杯酒,却没有喝,只是把酒杯捏在手心,不住摇晃。 六护法有些无奈:“二哥……” 梦司谣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说愿意,那就是直接当面打了骨乙长老一巴掌,这太不厚道,而且也不知道二护法是不是在开玩笑,可能人家只是随意一言呢? 二护法咳嗽一声,没有再添乱了。 六护法再度看向梦司谣,“这里五人,包括我在内,愿意各自借予你三百颗镇命石,总计一千五百颗。但有一个代价,你偿还之时必须双倍偿还。至于剩下的两百颗镇命石,需要你自己进入狼炎险地赚取。不知你有什么意见?” “呵呵,他有资格提意见?教内那么多弟子还在金丹境大圆满,他们都需要镇命石,数量已经供不应求,现在尽力拿出一千七百颗给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罗谟长老语带讽刺,显然对梦司谣只剩下了恶感。 梦司谣真诚道谢:“多谢各位长老施以援手,弟子没有任何意见,进入狼炎险地后,定会尽心办事。” 他话音还未落下,殿外便传来一道冷厉嗓音:“我有意见!” 一阵风刮进来,身穿黑袍的骨乙长老凭空而现。 他先是冷冷扫了一眼梦司谣,才对其他人说道:“六师妹,为何不与我商议?” 六护法朝旁边看了一眼,尴尬道:“骨乙师兄,云谣执意如此,你又何必多费心思?” 骨乙长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又迅速收回,转而望向梦司谣,厉声道:“我不准你们帮他,我也不准他去狼炎险地!不愿意做我的徒弟可以,别想离开圣兽教半步!”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光,只有失望过后的死寂。他脸颊肌肉下垂得更厉害了,这让他看起来更显严厉,蛮不讲理。 梦司谣按捺住内心的不满,“骨乙长老!” 骨乙长老直接叱责,“闭嘴!” 威压降临,梦司谣发现自己别说调用灵力,连开口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骨乙长老的实力太强了! 这一刻梦司谣绝望到极致,明明一千七百颗镇命石就在眼前,却生生被骨乙长老阻断,他真的恨! 春羽……他的病情该怎么办?他会死的! 梦司谣眼红如血,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盯着其他五个强者。 只要他们开口,哪怕一个人也好!快阻止骨乙长老啊! 然而没有人对骨乙长老的行为发表不满。 倒是小姑娘说了一句:“适得其反,你不怕吗?” 骨乙长老压低了嗓音,神情虔诚无比,“传承更重要。” “好。”小姑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放下酒杯的时候,人却不见了。 二护法有些担忧地望了梦司谣一眼,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梦司谣几乎把唇都给咬碎,这一刻,他无比懊悔自己来到了圣兽教! 骨乙长老一言不发,将他打晕携卷而起,大步走出了侧殿。 * 滴答——滴答—— 黑暗里似乎有水声在响。 梦司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桌前,侧脸枕在桌面上把脖颈都枕僵了。 他抬手想要按摩一下,却发现手腕沉重无比,不知何时被锁上了镣铐。 不,不止是手腕。 还有腰间、脚踝,都锁上了。 最令他恐慌的,是他根本调用不了一丝灵力。 第109章 第 109 章 梦司谣环顾四周, 才发现身处的地方是骨乙长老的密室。角落里墨豸魔君所作的画像已经不见,而是新摆上了一座计时的滴漏, 此时仍然在缓慢地滴答着。 他查看了一下自己, 腰间的乾坤袋和鱼篓还在,脸上的面具也没有被摘下, 骨乙长老除了将他困在这个密室里, 并没有做出其他举动。 梦司谣起身走动, 发现虽然不能使用灵力,但镣铐并没有什么重量, 根本就不影响正常的奔跑行走。仔细观察还能看到上面铭刻着的浅淡符文, 似乎是属于‘衍’一类的, 也是这些符文克制着他的丹田, 隔绝了灵力。 识海一阵激荡,镣铐上的符文映入其中, 瞬间传达出一个确切的信息, 它们是残缺的。一时之间, 梦司谣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只得暂时放弃破解。 转而靠近石门,他伸手摩挲寻找开门的机关, 冷不防‘轰——’一声响,沉重的石门突然打了开来。 新鲜的微风涌入,带起了一层尘。骨乙长老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密室里的光芒在这一刻黯淡了下去。 梦司谣疾退几步,防备地望着他。 骨乙长老这一回没有施展威压, 只是伸出完好的右臂将梦司谣裹挟起来,放到桌前,按在了椅子上。 他抬手指向密室里的那些架子,面无表情道:“什么时候把上面的功法口诀都背会了,我就给你解开镣铐。” 看着面前那张沟壑丛生,惹人生厌的老脸,梦司谣气愤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现在的他打不过骨乙长老,如果还想离开,那就只能智取了。 “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收我为徒吗?我答应就是,没必要如此。” “现在想跟我谈条件?晚了。”骨乙长老在桌前转了转,取出玉瓶放在桌上,语气漠然:“十天为期,你要是能把那些口诀全部背会,我们再来谈收徒的事情。”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说了一句:“谁知道这十天里我会不会后悔呢。” 尽管知道骨乙长老是故意利用言语激将,梦司谣还是脸色铁青。 紧绷的身体随着石门的闭合而放松下来,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想到远在遗芒族熬忍毒素的春羽,几乎喘不过气。 痛苦、懊悔、担忧……所有情绪交缠在一起,左右袖口在不知不觉间全部被撕烂了。 梦司谣凝视桌上的玉瓶,猛地抄起砸到了墙上。 ‘砰——’玉瓶碎裂,里面甘美的药液流了一地。 那是骨乙长老留下的,能够补充体力。梦司谣现在无法调用灵力,也就无法运行吸收外界灵气来保持稳定的体力,必须依靠外物补给。 滴答——滴答—— 伴随着滴漏发出的声响,梦司谣枯坐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等到骨乙长老再进来的时候,梦司谣已经坐在桌前阅览玉简里的功法口诀了。 骨乙长老瞥一眼墙下的玉瓶碎片,从乾坤袋里多取了一瓶药液出来。 …… 四天之后,架子上的玉简全部消失,梦司谣已经背下了密室内所有功法的口诀。于是,在骨乙长老进入密室之后,他便伸出手臂,“你可以打开镣铐……考虑收徒了……” 他双眼赤红,状态不是很好,显然四天内耗费了极大心神,连身子都瘦了一圈。 骨乙长老望着桌上那一层厚厚的玉简粉末,眸光复杂,“黑煞八变的口诀,你且背来我听。” 这是圣兽教一道中阶功法,对于新入教的弟子来说,没有基础功法支持的情况下,难度已经比较大了。 然而梦司谣只是稍稍想了想,就把一整篇口诀分毫不差地背了出来。 骨乙长老又考较了另外两道功法的口诀,无一例外,梦司谣全都答了出来。这下子,骨乙长老沉默了。 圣兽教创教至今,虽然只剩下五纲二十九道功法,口诀也有简有繁,但也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能背诵完全。 可面前的年轻人做到了,他的天赋……到底是有多强? 骨乙长老震惊之余越发觉得自己将他留下来是对的,他与圣兽教有缘! 其实梦司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凭着一股执拗夜以继日地阅览背诵。说来也是奇怪,虽然有的功法口诀晦涩难懂,但梦司谣还真背了下来。看上去他状态不是很好,但事实上他的体力还在,识海自始至终也很清明。 应该是那个银发男人的帮助,否则他还真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下这么多东西。 骨乙长老沉默半晌,忽然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铁环,渡入了一些灵力后放到了梦司谣身前。 铁环不过手腕大小,灵力在上面流转,将符文全都点亮,仿佛受到感召似的,它主动向梦司谣的手腕处靠近。 只听得一声轻轻的‘咔嗒’,铁环与镣铐相接,符文拼凑在一起组成完整的阵法,金光一闪,镣铐便全部松开,落在了地上。 刹那间,灵力从丹田内奔涌而出,再度浮到了梦司谣的掌心内。 拥有力量的感觉真好! 梦司谣握了握拳,抬眼望向了面前的骨乙长老,“不知道收徒之事,长老考虑得如何了?” 骨乙长老俯下身拾起镣铐,放到了桌上,“三天后拜师,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不要想着逃走,毕竟镇命石还在我们圣兽教内。” 梦司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讽刺。 骨乙长老却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抵触情绪,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而这一次,密室的门没有再关上。 梦司谣冷笑一声,确定骨乙长老离开之后,也走出了密室。 要是早知道会陷入这样的麻烦,最初梦司谣就不会拒绝骨乙长老的收徒之意,管他知道真相后会有什么想法,那时候拜师得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骨乙长老在他看来已经不再是值得尊敬的前辈,梦司谣也早已没了最初的赤诚之心。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梦司谣重见天光,并没有任何庆幸的感觉。他离开骨乙长老的住所,再度拜见六护法去了。 他想知道,先前的请求还算不算数。 第110章 有缘 但是梦司谣失望了, 六护法已经离开这座冰雪兽城,去往了狼炎险地。 他呆坐在落满雪的台阶上, 甚至忘了用灵力护体。因为体温而融化的雪水渗进衣服内, 他也浑然不觉,只是望着前方的漫天飞雪静静出神。 直到有弟子来找他:“云谣师兄, 长老喊您过去。” 这弟子是侍奉在骨乙长老身边的杂役合岭, 已经先一步知晓了收徒的消息, 便对梦司谣以师兄相称了。 梦司谣闷声不吭地跟他回去,刚踏入骨乙长老的宫殿正厅, 就见到后者正在厅里等他。 “我说过, 不要乱跑。” 骨乙长老语气虽然严肃, 但并没有责备之意, 显然是知道梦司谣并没有试图离开,只是去寻找了六护法。 梦司谣定定地看他许久, 才开口:“我要镇命石, 一千七百颗。” 骨乙长老垂着老脸, 半晌没有声音, 就在梦司谣以为他要再度拒绝的时候,他却说:“你好好在教中修习功法, 镇命石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梦司谣心中一动,又急忙补充:“最迟半年,我友人的病情不能再拖了!” 骨乙长老盯着他那双沉寂眼眸里散发出的焦灼,不知不觉间语气软和几分,道:“我尽力。但是这半年里, 你必须将这五种功法修习大成,如果不能,给你的镇命石减半。” 他递过来五块玉简,梦司谣接过一看,分别是圣兽教五道中阶功法,运行灵力的内功、身法、绝技等等。 而这些东西,没有基础的低阶功法支持,是不可能练成的,也就是说,骨乙长老要他半年内练完十道功法。 尽管条件苛刻,梦司谣还是咬牙答应了,“我也会尽力。” 骨乙长老没有再作其他要求,只是甩下一句:“去休息,三天后拜师。”便拂袖离去了。 梦司谣跟着合岭回到房间,发现里面放置了一块新的灵气玉台,远比先前练功室里见到的那两块好。 “这玉台可以集聚天地灵气,师兄平日在上面练功或是休息,都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合岭不敢过多打扰,取来一些核心弟子的物品便告辞离开。 很快拜师的日子便到了,梦司谣穿上合岭送来的特制黑袍,跟着骨乙长老去往后山血池禁地。他原以为会有一个较为正式的典礼,却没想到,参加典礼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先前在侧殿见到过的,六护法口中愿意出借三百颗镇命石的小姑娘。 她只是穿了条简单的黑袍,浅淡银纹镶边,颈部围了圈厚实的动物皮毛,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贵气。 在禁地深处的祖师牌位前方,她摆了张小桌,上面搁了酒壶与酒杯。见骨乙长老与梦司谣到来,她也没笑,只是有些慵懒地招手,“来吧,先敬各位祖师一杯。” 她斟酒,先在地上洒了一通,又让骨乙长老与梦司谣各自洒完,便口中念念有词,说着常人听不懂的话语,向牌位行礼。 骨乙长老与梦司谣照她吩咐,也一齐行礼完毕,她才说道:“祭奠完各位祖师了,现在开始拜师。” 骨乙长老在桌边坐下,小姑娘递出酒杯给梦司谣,“敬你的师父吧。” 梦司谣依言接过,向骨乙长老瞥一眼,拂起袍子便要跪下。 然而骨乙长老只是一脸漠然地动了动手指,托住他的身体不让他下跪。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弄个师徒虚名便罢了。你我之间各取所需,不必跪拜。” 不等梦司谣反应,骨乙长老夺了酒杯一饮而尽,“行了。” 梦司谣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深沉。 “罢了,就这样吧。”小姑娘无奈一笑,又招呼梦司谣一齐坐下,重新取了一壶酒出来,“来,喝。” 酒香随着倾倒从壶内涌出,勾得人馋虫大起。梦司谣接过一杯喝下,只觉得馥郁的花香从口中直钻进五脏六腑,暖意从丹田内升起,让他浑身都舒服极了。 只是一杯,他的眼睛里就染了几分水色。 “这酒……很好喝。” 而骨乙长老品尝完酒液依旧不发一言,等到小姑娘叩了三下桌子,他才开口:“你们慢聊。”便再次先走一步。 禁地大门缓缓闭合,这片血红空间内只剩下了两个人。小姑娘凝视梦司谣,手中酒杯轻轻摇晃,似乎是在思考是否要继续。 梦司谣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他只是坐在那里等待,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让小姑娘不禁勾了勾唇。 许久后,两人都喝下了三杯酒,小姑娘才神色淡淡道:“云谣,你对圣兽教怎么看?” “兽皇盟的统领,狼炎险地的拥有者,神秘莫测,强者如云。” 对于这样的回答,小姑娘并不满意,“你说的只是外人口中的圣兽教,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梦司谣放下酒杯,“你想知道我真实的看法?” 小姑娘点头:“嗯,你畅所欲言。” “我不喜欢圣兽教。”梦司谣很直白,答道:“六护法说过我自私,我也承认,当初是为了替友人治病才来这里参加核心弟子的考核。如果没有镇命石,我这辈子都不会加入圣兽教。” 小姑娘却笑了,她本就容貌青春,这一笑更是秀丽无比,富有朝气。她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旋动空酒杯,并不看他。 “自私吗?我并不这样觉得。那些来参加核心弟子考核的修士,又有多少是真心喜欢圣兽教的呢?就连我们从小培养的教内弟子,也难保怀有异心。” 小姑娘收回手指,酒杯缓缓停下,她抬眼正视梦司谣,“你知道墨豸魔君吗?” 梦司谣不动声色,“听说过。” “他是教内弟子结为夫妇后所生,那对夫妇在一次任务中双双去世,他便成了无人照顾的孤儿,在教中不过是最卑微的存在。但他在一次砍木劳作之时遇上了骨乙,在不知道骨乙身份的情况下,天不怕地不怕地缠着要拜师。” “原本骨乙是不愿的,但墨豸整整三年,一千多天,每日送柴到他门口,风雪无阻,骨乙最后心软,放弃了其他天资优质的弟子,收了作为杂役的墨豸为徒。” “骨乙这人吧脾气臭起来真的是很惹人生厌,教内当时许多长老反对他收墨豸,可是无一例外,都被他顶了回去。他真心收了墨豸便是真心对待,不知道找来多少洗髓伐脉的东西给墨豸使用,硬生生把他的资质从平庸拉到了中等。” 说到这里,小姑娘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都听说过。墨豸叛教,成了圣兽教的悬赏对象,只是外人不知道其中的起因也是镇命石。当时狼炎险地刚被教内发掘,墨豸跟着骨乙进去了。可谁都没有料到,墨豸在狼炎险地里受到上古残魂影响,导致性情大变。贪欲将他吞噬,为了得到更多的镇命石,他杀了同门、渡生道的道友,甚至……” 小姑娘深深看了梦司谣一眼,道:“他还斩下了骨乙的左臂。” 梦司谣怔了一瞬,眼前忽然又出现了骨乙长老的身影,还有那空荡荡的左侧袖摆。 “所以你知道骨乙为什么对于你进入狼炎险地一事那么反感了吧?要我说,他当初也是活该。”小姑娘莫名地嗤笑起来,但其中没有恶意,只有凄凉,她说道:“当时我们都想直接诛杀墨豸,可骨乙非得拦着护着,说什么带人回来看管教导,好一通无稽之言!结果被那墨豸偷袭,呵,连左臂都没了。” “你说,骨乙是不是很蠢?成天臭着脸一副很拽的样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被徒弟背叛的可怜虫。” 梦司谣沉默不语,小姑娘却继续说道:“我讲这些并不是给骨乙说好话,只是希望你能用平常心来看待圣兽教和骨乙。就算你是怀有目的而进圣兽教,也没有欠教里什么。你不愿意拜师,骨乙非得强逼,那是他欠你。小六他们觉得你自私,只是因为对你倾注了期待,却没有得到对应的回报。但我觉得吧,与其说你自私,应该说你是个胆小鬼。” 小姑娘的目光变得狡黠,她忽然凑近梦司谣,近距离直视他的眼睛。 “你也跟骨乙一样喜欢装,成天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好像跟谁都冷冰冰的。实际上一旦得到了你的真情对待,你恨不得把心肺都掏出来。你跟圣兽教,跟骨乙算的那么清楚,不就是害怕会生出感情么?你害怕喜欢上了圣兽教,就不自觉地会将教内的兴衰存亡当成自己的责任。你也害怕跟骨乙有了师徒情谊,会对他产生一辈子的牵挂。” 梦司谣朝后退去,皱眉否认:“我没有这么想!” “哦?”小姑娘坐回原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色恢复了淡然。“万物有法,时序有常,但都逃不过一个缘字。云谣,你与圣兽教、骨乙有缘是不争的事实,再怎么否认也没用。” 她举起酒杯,微微将里面的酒液晃动,“一杯敬师酒,你以为这只是一杯简单的酒么?这是缠绕一生的因果。就算骨乙先前嘴硬,你也不愿意承认,但始终改变不了你们师徒缘分已经产生,在天道之下留有了存在的痕迹。” 因果……天道……存在的痕迹…… 梦司谣忽然想起那个梦境,他作为全时嘉这个幻幽殿弟子所见的场景。 所有的事情,天道真的都知道吗? 他迷茫了。 小姑娘勾了勾唇,道:“回去吧,想不通就不要想,好好修炼。” 梦司谣满怀心事地离开了血池禁地。 走出禁地大门,空中的雪已经停了,但天际灰蒙蒙的,乌云始终无法消散,不知道过多久又会下雪。 合岭已经在山下等待了,见他过来便欢喜地迎上去。 “云谣师兄,我们回去吧。” “嗯。”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九天的假期结束了_(:3」∠)_然鹅全都用在了练车上,在科目一还没考的情况下,我已经被教练带着上路训了两次科目三了。当然结果是一边吸二手烟一边被骂。 冷风吹,倦意浓,明天又要上班了。 快四十万字了,小攻表示我啥时候出来…… 第111章 墓坑 拜师过后, 骨乙长老消失了。确切的说,是梦司谣从血池禁地回来后, 就再也没见过他。 圣兽教开始频繁调动长老与金丹境以上的弟子前往狼炎险地, 整座冰雪兽城变得空旷起来,骨乙长老的宫殿内也只剩下了梦司谣与合岭两人。 为了达到五道中阶功法修炼大成的要求, 梦司谣整日流转于房间与练功室之间, 连续一个月没有外出, 终于将五种基础的低阶功法修炼完毕了。 梦司谣踏出房门的时候却没见到合岭,看了看时辰, 便知道他在殿后花园, 走到那里一看, 果然见到他坐在连廊下制炭。 制炭的原料是一种特殊的柴木, 需要教内的杂役弟子每日前往周围雪山中砍伐采取。合岭被调到骨乙长老宫殿做事,自然不需要做这些苦活, 只需每天去库房领了柴木回来制炭, 然后将殿内烧暖。 修士不畏寒暑, 就算在冰天雪地里也能调用灵力来抵御寒冷, 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减轻灵力消耗罢了。 梦司谣身形轻灵,合岭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人来到背后, 依旧低着头认真做事。 等到梦司谣微微咳嗽,他才回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云谣师兄,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见他神色紧张, 梦司谣摆了摆手,“我只是出来透气,明天要开始修炼中阶功法了。” 听得此言,合岭一脸羡慕,“云谣师兄果然天资过人,我练了这么多年,基础的内功还没大成呢……” 梦司谣看他,资质一般,今年四十多岁也不过是开府境初期,金丹境更是遥遥无期,最多只有三百载寿数可活。 “长老没有指点你过吗?” 合岭摇头,“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是墨豸魔君叛教之后了,长老受伤修养了很长时间,伤好了也不愿意跟人说话。他总是来去匆匆,除了吩咐我做些杂事,并没有说到别的。” 梦司谣顿了顿,说:“过段时间我有了空闲,可以帮你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合岭大喜过望,他们杂役弟子地位很低,连那些练气境的正式弟子都比不上,往日受多了呼来喝去,只有运气好的才能得到些许关照。 如今梦司谣说愿意指导他,合岭激动地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抓了抓衣袍,又发现手上乌黑,忙把手缩了回去,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麻烦师兄了!” 梦司谣点了点头,又问他:“最近这一个月,长老可回来过?” 合岭答:“没有,不过我听其他师兄谈起,长老应该是去了狼炎险地。” 想着短时间内怕是见不到骨乙长老了,梦司谣不禁有些担忧是否能在半年内拿到足够的镇命石,“嗯,一旦有长老的消息,你记得在练功房外留下玉简告诉我。” “是。”合岭恭敬应答,再抬头的时候,只瞥到一片衣摆,梦司谣离开了。 …… 因为狼炎险地的事情,圣兽教内丹药需求量猛增,导致丹房也扩建了三倍。凡是稍稍擅长炼丹的弟子都被调来此地炼丹,供给教内用度。 越是靠近丹房,路上来往的人越多,大部分都是为丹房外出购买药材的开府境弟子。 梦司谣顺着人群走进丹房的小广场,这里有禁制光罩隔绝了空中落雪,广场上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只有三四十名弟子聚集在此清点药材。 这些人不识梦司谣,但一见他身上的黑袍就知道不是寻常弟子,只敢用余光打量,没有人敢上前询问他到底是谁。 骨乙长老收徒仪式简单,所以多数人只是听说,根本不知众人口中的‘云谣’是谁。 有个管事弟子出来,见梦司谣戴着面具,便小心询问:“不知师兄是哪位新进的核心弟子?” 梦司谣答:“我是云谣,来找金小霜。” 管事弟子这才露出笑容,“原来是云谣师兄,请跟我来。” 周围弟子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三三两两低声讨论着,无非是说些: “他就是骨乙长老新收的徒弟,好羡慕啊!” “又一个‘墨豸魔君’,就是不知他的资质怎么样?” “什么‘又一个墨豸魔君’,骨乙长老就那么随随便便收了徒,都没有办隆重的仪式,跟当初收墨豸魔君的时候完全没法儿比,看来不怎么喜欢这个徒弟嘛!” 更有以讹传讹的说:“听说这个云谣差点被几位长老联合赶出圣兽教,要不是骨乙长老惜才力保,怕是早就不在了。” 梦司谣微微皱眉,身侧的管事弟子立时便感受到了他的不悦情绪,转身朝那些人骂:“一个个很空么,丹房没事儿做了?都给我滚去干活!” 那些弟子立时便噤了声,四散开去做事了。 管事弟子又向梦司谣说:“长老们都不在教内,师弟们得不到管束一个个皮痒了,晚些我罚他们。哦,金师姐就在那里。” 梦司谣已经看到了,便告辞:“无妨,说过了就算了。” “散阴丹,三颗。” “元灵丹,五颗。” “……” 金小霜坐在那里,清点着桌上玉瓶里的丹药并在玉简中记录,一时间没发觉有人靠近。等到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将她整个身体都包围,她才嘟囔起来:“是谁啊,把光都遮了!” “是我。” 金小霜抬头,一见梦司谣欣喜不已,忙不迭起身,差点把桌子都给撞翻,“云谣,你怎么来了?” “小心点。”梦司谣抬手一点,将桌子定住,帮忙一起收拾散乱的玉瓶,又道:“我很快又要闭关了,出来透个气,顺便找你说说话。” “好羡慕你啊,天天只要修炼就行了,丹房这儿忙翻了,我可一整个月都没休息过了!”金小霜将玉瓶收起来,拉着梦司谣坐下,问他:“怎么样,骨乙长老凶不凶,对你好不好?” 梦司谣摇头,道:“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金小霜一愣,忽然瞪圆了杏眼,喃喃:“难不成那个消息是真的……” 梦司谣语气认真了些,“什么消息?” 金小霜看了看左右,见众人都在忙碌,便把他拉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听说长老们在狼炎险地里发现了一座墓坑,有很多镇命石。但是里面也有不少上古残魂,发掘难度很大,所以这段时间教内调走了大部分人手,就是为了去解决那座墓坑的。” 又是上古残魂……梦司谣对狼炎险地越发好奇,可他现在去不了,必须待在圣兽教等待骨乙长老的消息。 见他眉宇间尽是忧郁,金小霜低头从乾坤袋里抓了一大把东西塞到他手里,“这些给你,是我这个月领到的。” 梦司谣一看,手中已然装了一堆白色方块,正是镇命石。 “这……” 金小霜有些不好意思,说:“其中二十块我让人送回千药坊了,因为我父亲那边需要。我只留了三十块,你可别嫌少……” 梦司谣垂下了眼眸,嗓音变得柔和:“你我之间的约定只在狼炎险地中生效,圣兽教额外发下的镇命石,你不必给我的。” “你也是为了给朋友治病嘛,相信你很快就能攒齐镇命石的!”金小霜又安慰了他几句,就有丹房弟子过来找她去检查新炼出来的一批丹药。 梦司谣见她要继续忙碌,便把镇命石塞回她手里,“还是你收着吧,要是我没攒够足够的数量,再来问你借。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修炼,等我出关了再来找你。” 不等金小霜反应,梦司谣飞快地离开了。 “……”金小霜望着那道匆匆消失的背影,灿烂地笑了起来。因为她知道,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 春天很快就到了,雪域上空的乌云总算散去,常年飞雪的地方终于迎来了阳光。 尽管阳光依然微弱,气温依然冰冷,但树木枝桠上冒出的新芽明确地昭示了新一年的来临。 距离上次出关已近三个月,梦司谣练成了中阶的内功,然而其余四道中阶功法都只练了个皮毛并没有修习大成,独自在练功室内闷头演练已经不能提升了,他需要实战。 就比如中阶绝技黑煞八变,练至大成能消耗最少的灵力,在同一时间凝结出八种凶兽形态进行攻击。 可梦司谣现在只能凝结出三种凶兽形态,而且还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它们攻击,完全没有任何思绪。 正巧这时候黑螭来了,梦司谣便打算找他练练手。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二人再也没有好好说过话,时隔多月,两人再见时,黑螭不禁有些唏嘘,“云谣,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么?” 梦司谣知道他先前对自己有过偏见,也在背后告过状,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要问。 “我在教内安安稳稳地修炼,自然不会出什么事情,倒是你,先前去了狼炎险地,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这是试探了,梦司谣觉得金小霜上次给他的消息真实性还是很高的,就看黑螭愿不愿意说。 黑螭当然愿意说了,先前他以为梦司谣一直念叨的镇命石是给自己用的,有了误解,后来从六护法那儿得知事实是为了救治朋友,他还愧疚了好一阵子,现在有机会能跟梦司谣聊天交流,他肯定要抓住机会的。 于是黑螭将身子凑近些,答:“四个月前狼炎险地中新出了一座墓坑,有不少镇命石,我当时跟着长老们一齐下去采集镇命石,差点出了大事!” 梦司谣适时地附和:“什么大事?” 黑螭这下得了劲,道:“那座墓坑里不只有残魂,还有活物!要知道那可是上古时代的墓坑了,竟然有活物存活了数十万载,可想它的灵力有多强大!” “当时那活物意外被惊醒,差点将我们所有人诛杀当场,多亏了风烟仙君,他及时布下阵法将活物再度封印,我们才逃过一劫,但是也受了不小的伤。” 黑螭撸起袖子展示胳膊上的可怖伤疤,诉说那座墓坑的危险,但是梦司谣怔在那里,什么都听不到了。 黑螭喊了几声:“云谣?你在听吗?” 过了一会儿,梦司谣才回神,问:“风烟仙君……情况还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某宝买的保暖神器到了,就那种像个麻袋能套住下半身的,九档三点发热,再也不怕坐在电脑前发冷了haha 相信我,小攻很快就出来了!【pia叽打飞】 第112章 行凶 听得梦司谣的问题, 黑螭却露出了古怪的神情,他反问:“云谣, 恕我直言, 你跟风烟仙君究竟是不是朋友?” 梦司谣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认为我在骗人吗?” “不是。”黑螭摇头, 深深看了他一眼, 道:“是风烟仙君, 他听到你的名字后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让我们不要让你进狼炎险地。” 梦司谣皱起眉头, 明显有些不高兴, “等见到他的时候, 我会问个清楚。” “不说这些, 今天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情。”黑螭立刻转移话题,“再过半个月白骜和伏麟会回到教内休息一段时间, 他们请命要对你进行尚未完成的洗礼挑战。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出手, 但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他二人在狼炎险地中得了机缘, 现在的实力比先前更强了。” 梦司谣并不是很在意这两个人, “他们要来就来吧,我只想知道骨乙长老……” 黑螭别有深意地盯着他。 梦司谣无奈改口:“我师父……有他的消息吗?” “骨乙师叔也在狼炎险地里帮忙……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回来了……”黑螭的回答有些敷衍。 梦司谣也懒得点明, “你最近有时间么?我想找人切磋一下教内的功法。” 黑螭虎目一亮,立刻答应下来。 但黑螭没想到的是,他已经打不过梦司谣了。 一连几日,二人都在练功场上对战,梦司谣还是留了手的, 甚至都没使用绝机老人赠送的法宝。他发现只使出三成功力就能将黑螭打得颇为狼狈。惊讶之余,他对自己的修为有了更深的认识。 虽然其中有银发男人给予的机缘帮助,但无瑕金丹本身的力量就很强了,这让他更为渴求日后能凝结出无瑕元婴,那时候的力量会更为恐怖。 “不打了不打了!” 练功场上,黑螭的护体防御被攻破,脸上又挨了一拳头,痛得他龇牙咧嘴,“云谣,你修习得也太快了吧?明明第一天你的黑煞八变只能凝结出三种凶兽,怎么才这么几天,你就能凝结出六种了?你先前是不是藏拙了?” 几天相处下来,黑螭有意重修友谊,两人关系也缓和不少,所以梦司谣也愿意开玩笑了,“你猜猜看?” 见他双掌之间尝试凝结着第七种凶兽,黑螭连连退后,面容上满是惊慌,“真不打了!马上白骜伏麟回来了,让他们给你陪练行么?” 梦司谣无奈耸了耸肩,“修炼是不能半途而废的。” 黑螭干脆跳出了对战圈,揶揄道:“要不然我帮你把巫氏三兄弟、流辰喊来?” 他们…… 梦司谣皱了皱眉,“怕是不够打的。”言罢,他收回灵力,也不凝结第七种凶兽了,也跟着黑螭跳出了对战圈。 “不过说真的,最近巫氏三兄弟和流辰越来越不安分了,我派了弟子监视,回禀说他们经常无缘无故消失,也不知道是去哪里。这一点还不如凤灵圣界的娇蕊儿,她倒是天天都待在兽城内不曾离开。”黑螭抹去额间汗水,神色也变得凝重。 新进的核心弟子都被勒令待在圣兽教不得外出,金小霜和米听南一个炼丹一个铭纹,倒是过得很充实。但巫氏三兄弟和流辰却没有事情做,稍微修习了一段时间的低阶功法就坐不住了。他们也想进狼炎险地,可是圣兽教根本就不让他们有机会进入。于是,就发生了黑螭所说的情况。 梦司谣震去周身的汗水与灰尘,安慰道:“静观其变吧,是狐狸总会露出马脚的。” 两人离开练功场,一边走下化雪潮湿的阶梯,一边沉浸在功法的讨论中,完全没有发现远处匆匆跑来的人影。 那是丹房的管事弟子湛火,曾经给梦司谣引过路,一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可他此时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冒出胡茬的脸上布满了焦急。 他跑近了才敢开口呼喊:“黑螭师兄,出事儿了!” 梦司谣立刻停止了讨论功法,黑螭迎头赶过去几步,“怎么了?” 湛火微微喘着气,说:“咱们派出去收购药材的弟子全部都被人杀死了,尸体被巡逻弟子带回了丹房,可装着药材乾坤袋都没了。” 黑螭立刻就变了脸色,招呼梦司谣:“走,去看看!” 梦司谣踟蹰片刻,跟了上去。 丹房广场上乱糟糟的站着人,失去了先前的井然有序。地上放着几具尸体,还带着积雪,因为受到周围热量的影响,雪开始融化,混着尸体的鲜血流下来,蜿蜒了一地,有些发臭。 其他采购药材的弟子三五成群的聚拢在一起,望着那些尸体脸色都不太好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黑螭师兄来了!”人群哗得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黑螭是教主最后收的弟子,平时多为教中处理事务,在弟子中威望颇高,此时见他出现,不少弟子都定了定心。 “云谣师兄!”有认出梦司谣的也小声喊了一句,虽然有很多弟子对这个深居简出的骨乙长老新徒很好奇,但现在根本不是讨论的时候。 黑螭蹲下身体,检查了一番尸体,转头问梦司谣:“你怎么看?” 梦司谣伸出手碰了碰尸体,“一招毙命,干脆利落,这些开府境弟子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死去了,行凶者修为至少是金丹境后期。” 黑螭表示赞同,又压低声音道:“而且行凶者还熟悉这些弟子采购药材的路线,知晓他们几时会经过,显然是有内鬼接应。” 梦司谣听懂了他的潜台词,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黑螭摇头,只是说:“我去找罗谟长老商量一下。” 现在教中大部分长老都去往了狼炎险地,再撇去受伤休养的长老,真正管事的就只有罗谟长老了,黑螭找他也是正常。 梦司谣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嗯。”黑螭忙着安抚众人,重新安排工作,顾不上跟他多说什么。 反倒是金小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将梦司谣拉到了偏僻的角落,忧心忡忡道:“云谣,我感觉丹房被人盯上了。” “怎么说?” 金小霜从乾坤袋里摸了玉简出来递给他,“你看看这里面的记录,我先前留心,去查了一下,发现这些死去的弟子都是采购同一种丹药的药材的,但却先后遭到了毒手,药材也跟着丢失,显然有人在故意针对丹房,不想让我们炼出对应的丹药。” 梦司谣飞快地瞥了一眼玉简,问:“你说的是散阴丹?” 金小霜重重点头,“没错,碧虚草、龟蛇眼、山莲……这些都是散阴丹的主要药材。” 梦司谣不解:“散阴丹……很特殊吗?” “这是用来抵御上古残魂影响的丹药,没有它,寻常修士在险地中根本就待不长,直接影响到镇命石的采集速度,你说重不重要?”金小霜吐出一口气,说:“现在摆明了有人想要拖圣兽教后腿,库存的药材已经不够了,要是再不能顺利采购到新的,那散阴丹的供给就跟不上了。” 梦司谣将玉简还给她,朝着不远处的人群抬了抬下巴,“这件事必须让黑螭知道。” 金小霜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语气无比认真:“等黑螭忙完我自然会去跟他说,但是我希望你能帮帮忙。” “帮什么?” “我想请你混在采购药材的弟子中一起出去,然后单独行动,为丹房带回新的散阴丹药材。” 梦司谣沉默,金小霜急了,“云谣,你难道要推辞么?弟子中你的实力绝对排行在前,我相信只要你愿意出手,绝对能够成功带回药材。可能我这要求有些过分,但是……散阴丹真的很重要,没有它的支撑,狼炎险地里的同门都会被上古残魂侵蚀而失去理智,到时候镇命石也带不回来。” “而且其他弟子跟你一起走,一旦遇事,怕是还要成为你的负担,真不如你单独行动来得方便。” 梦司谣摇头,“你的要求不过分,我会出去的,不过最好还是要将行凶者揪出来,那样才能一劳永逸。” …… 当天黑螭就把事情禀报给了罗谟长老,与其他养伤的长老商议过后,教内便下发了戒严令。 兽城外围巡逻的弟子三队合为一队,每队由金丹境弟子坐镇,包括外出砍柴的杂役弟子,也必须在巡逻弟子的守卫范围内劳作。 其他弟子一律禁止外出,互相行使监督之权,一旦发现无正当理由私自外出,则教规严惩,重者直接格杀。 沉重的气氛笼罩了整座兽城,明明春天来了,可众弟子却觉得像是身处寒冬。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也不要随意外出,就待在殿里,以免受到波及。” 梦司谣收拾完乾坤袋出来,嘱咐了合岭几句,走的时候又去密室带上了骨乙长老没有拿走的镣铐。 合岭送他走出殿外,颇为惆怅,“云谣师兄,你一路小心啊。” 丹房的消息已经被黑螭封锁,合岭也不知道近日教内发生的事情,只以为梦司谣要去外面执行任务。 黑螭重新调人编队,将那些开府境弟子都换了下来,转而派出金丹境弟子去采购药材与剿灭凶手。 黑螭还让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具,这样一来梦司谣就不突兀了,能够更方便地遮掩身份。 “还望诸位师兄弟一路小心,一切以安全为重,平安归来。” 黑螭作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鼓励,新的采购队伍便出发了。 梦司谣带着金小霜暗中给予的药材单子混在里面,踏出了这座冰雪兽城。 第113章 抢劫 群山绵延覆雪皑皑, 周围只有呼呼寒风刮过,偶尔有积雪从树上落下, 发出极轻微声响。 寂静的山道中, 时不时有圣兽教弟子的身影飞行而过,他们按照不同的路线, 向四面八方分散离开, 去执行各自的任务。 梦司谣混在一个三人小队中, 前往远在万里之外的沃陇城采购药材。 这座大型城池地处兽皇盟与其他势力交叉地带,位于平原之上, 四季如春物产丰富, 跟冰天雪地中的兽城完全是两个样子。城内只有一位不知名的元婴境散修坐镇, 不受其他势力管辖, 故而也没有守城卫军,来往人员杂乱, 斗殴厮杀随处可见。 圣兽教辖内的城池都被搬空了药材, 短时间内无法补给完全。可丹房又急需一批炼制散阴丹的药材, 沃陇城是最好的选择。 虽说是大型城池, 可连个像样的城墙都没有,不过是随意拿些石块树木堆起, 看起来破败又凄凉。 城门口有人在收取入城费用,当然不是那位元婴境散修的手下,而是驻扎在沃陇城的几大势力,靠拳头强硬来获取收费的资格。 收费的势力叫云箫帮,一个个都在腰间配着玉箫, 他们擅长音波攻击,往往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入城费用八百灵石一位。” 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言辞温和,笑容灿烂,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但梦司谣却听到其他入城的修士在说云箫帮黑心,其他势力收费只要六百,而他们却要八百。 “这也没办法啊,现在沃陇城云箫帮一家独大,其他势力都打不过他们,连收取费用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下去怕是要恶性循环喽!云箫帮收了那么多灵石,就能更好的培养手下,其他势力只会越来越弱,怕是迟早有一天会被彻底赶出沃陇城呢。” “城主大人难道不会出手干涉?” “干涉什么啊,他是不是还活着都是未知数呢!” 目前采购药材是第一要事,梦司谣当然不会计较入城费用的多少,他与另外两个弟子入城后便分散行事,打算在三天之内将城池内所有的药铺与商贸行跑上一遍。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药材价格偏高了一些,但炼制散阴丹的药材都能买到。 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时间,梦司谣就采购到了近两千份,花出去了六十多万灵石,这还不算另外两名弟子收到的药材。 如此大手笔的买卖很快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梦司谣刚踏出身后的药铺,便有两个贼眉鼠目的金丹境修士围了上来。 “兄弟,见你跑了一上午了,买了这么多东西呢?” 梦司谣绕过他们继续前行,却没想到这两个人又黏了上来。 “哥几个儿最近手头紧,不如兄弟发发好心……” 梦司谣停下脚步,冷冷盯着他们,“滚。” 这道声音里带上了灵力,落入两个修士耳中,登时就让他们的面色变作惨白。 可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在这沃陇城好歹也混了不少年,怎么会怕一个刚来的新人。 只听得一声唿哨声响,周围建筑后又飞出六道身影,天上地下一共八人,封锁住梦司谣的所有退路。 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动手抢劫,沃陇城是真的乱。不过来到此地的修士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路人迅速避让,瞬间空出一大片区域。而身后药铺的老板也及时冲到门口,设下防御光罩避免打斗波及,然后退入阴影中看戏了。 梦司谣见面前八人穿着统一的衣衫,上面绣着金钱鼠的图案,就知道他们是沃陇城万鼠门的人。 一个金丹境后期,三个金丹境中期,四个金丹境初期……八个人一起围攻,普通修士确实吃不消。 可惜他们把梦司谣也当成了普通修士,以为这个气息内敛的年轻人最多就是个金丹境中期,是一块很好下手的大肥肉。 “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子,就让爷爷们教教你,什么叫磕头拜神仙,神仙保你天!” 他们祭出各自的法宝,一齐向着梦司谣攻击过来。 梦司谣站在那里看了几眼,法宝倒都是铭纹法宝,可惜上面的符文比较低级,很容易就找出破绽。 万鼠门的人见他呆愣愣的不知道躲避,纷纷大笑起来:“怕不是个傻儿!” 但他们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失,就见到一道黑光一闪而逝,耳边‘砰!砰!砰!’数声巨响,他们的法宝……竟然一个接着一个爆炸碎裂了! “啊——”最后一名万鼠门修士眼见黑光袭来,连忙将法宝收回。 然而黑光比他的速度更快,法宝刚到他手中,黑光便追到了他手中,重重地砸在符文某一处。 喀拉脆响,符文极速黯淡下去,随后‘砰’得在他手中爆炸了。 “该死!!!” 那修士不顾手掌鲜血淋漓,运起灵力阻止那黑光逃走,却没想到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移动,最后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地来到了‘大肥肉’的面前。 阴冷的灵力气息缓缓缠绕上他的脖颈,就像是毒蛇越收越紧,吓得他哇哇嚎叫起来:“前辈,饶、饶命……” 打斗发生到结束,不过只用了十几息的时间。 其余七人怔在原地,他们看着梦司谣解下面前同伴的乾坤袋,却没人敢阻止。 “我刚刚只是在想,要用什么功法对付你们,又该把你们伤到什么程度。”梦司谣说着,将乾坤袋上的印记抹除,堂而皇之地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搬到了自己的乾坤袋里,“哦?有二十多万灵石呢。” 他抬脚将面前修士踹倒在地上,眸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其余七人,“拿出来吧,乾坤袋里的灵石,我饶你们不死。” 有人立刻转身就逃,“你说拿就拿,以为我蠢啊?!” 淡红色光芒凭空而现,不用任何华丽的术法,只带着磅礴的灵力,‘嗖’得飚射而出,毫不留情地穿透那人的身体。 惨叫连连,鲜血飞溅,那人倒在地上,没气了。 淡红色光芒并未停下,而是剖开尸体卷出来一颗杂色的金丹。 周围一片寂静,空气中压抑得就像暴雨降临。 梦司谣收回骨刃,将染血的金丹握在手中凝视片刻,颇为嫌弃地笑了:“杂质真多。”随后手掌用力,将金丹捏爆了。 他走到一名站在原地的万鼠门修士身边,拿刃尖往后者的衣服上擦了擦。 被当做抹布的修士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瞪直眼睛盯着淡红色的骨刃,生怕它下一刻就会落到自己的身上,沾上自己的鲜血。 没有人敢逃了。 “磕头拜神仙,神仙保你天。各位,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难道还要我自己动手解下你们的乾坤袋?” 梦司谣话音刚落,另外还站着的六个人登时弹起身体,捧着乾坤袋围了过来。 “前辈……请……” 梦司谣只拿灵石不拿其他,交还乾坤袋之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那六人扶着被踢倒的同伴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脸色,“前辈,我们真的可以走了?” “嗯。”梦司谣应了一声,直接纵身离开。 七人迫不及待地四散而逃,连地上的尸体都没有收。 在沃陇城内抢劫事件时有发生,不过这一回是抢劫者反被抢劫而已,很快这片街市又再度变得喧闹,人来人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还没完全僵硬的尸体就这样躺在路中央,腰间的乾坤袋不知被谁拿走,鲜血滴到了远处才消失。 许久后才有另外一批人出现,将有碍观瞻的尸体拖走。一个暗藏在角落里的少年现出身形,向为首者迎了过去。 “大当家的,那高手走了,小陆已经跟了上去。似乎是生面孔,很可能买完东西就会离开。” “嗯,情况我已经知道,你们几个带人去城门口守着,其他人跟我去良品堂。” …… 天色昏黄已至傍晚,梦司谣又买到三千多份散阴丹药材,花出去近百万灵石。从万鼠门那儿拿到的灵石剩下二十万没用,其中还不包括先前从圣兽教带出来的那些,所以他还能再买一些药材。 他倒是期待有不长眼的继续来抢劫,说不定还能反抢再弄些灵石。可一路过来竟然没有人再对他动手,他心里还略有些小失望。 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走,一座三层楼的建筑出现在了视线范围中,是名为‘良品堂’的商贸行。 梦司谣走入期间,顿时闻到浓郁的药材香气,目光在架子上转了一圈,他却没有看到任何散阴丹的药材。 “请问贵行可有这些药材出售?” 梦司谣走到一名伙计面前,将单子递了过去。 那伙计打量梦司谣几眼,又看了看单子,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过了半晌,他递回单子,指了指楼梯,道:“一楼没有这些药材售卖,客人可以去二楼看看。” 然而梦司谣走上二楼之后,得到的答案是让他继续上三楼。 “你确定三楼会有?”梦司谣狐疑地看着二楼的伙计,语气中威胁之意甚浓。 那伙计满头大汗,磕磕巴巴道:“有、有的……” 梦司谣冷笑一声,缓缓踏上了楼梯。 三楼楼梯口站了个少年,一双黑瞳鹿似的滴溜溜转动,一见梦司谣便笑意盈盈地凑上来说话:“前辈,香茗已经备好,我家大哥想与您商议下药材的事情。” 梦司谣看着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曾经在豢奴场的自己,破天荒给出了一丝笑意,“你家大哥是谁?” 少年吞吞吐吐,一时间没有回答,似乎是在纠结是否要保密。 却听得下方一道爽朗大笑传来:“道友,我便是这小子的大哥,还请入屋少坐片刻。”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小姐姐竟然给了我一个pc榜,毕竟前面断更,还能有榜真的好意外……虽然是个毒榜,总比没有好haha 第114章 第 114 章 来人身材并不高大, 甚至比梦司谣还矮了半头,但他气质洒脱, 嗓音豪迈, 加上天生一双笑眼,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他的外貌, 转而生出亲近之意。 一见梦司谣, 他主动报上姓名:“在下光明庄赵丰年, 道友请——” 赵丰年是金丹境后期,这个修为境界在天波渺三洲之中属于顶尖一段的人, 只要不鲁莽冲撞元婴境修士和一些势力宗门, 就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完全能够安安稳稳得过日子。 但是联想到沃陇城的混乱, 梦司谣知道他有所求,便默不作声地跟着进了屋。 屋内已经焚起了香料煮好了茶水, 赵丰年引着梦司谣在软塌上坐好, 动作极为流畅优美地斟了一杯清茶。 “想必道友还有要事, 请恕在下唐突, 便开门见山直说了。” 梦司谣没有喝茶,点了点头:“请讲。” “道友来此应当已经听说过, 城中情况混乱,势力相互倾轧争斗,连累过路修士也常常遭到牵连,或是不明不白被暗杀,或是光天化日之下被抢劫, 就如同道友先前遭遇万鼠门攻击一样。” “我光明庄想把这块地盘吃下来,成为这沃陇城的唯一势力,找道友是希望道友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倒是言简意赅,没几句就把目的说了出来。 梦司谣沉吟了片刻,反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帮你?” 没问“为什么要找他帮忙”而是问了这一句,意思就是赵丰年能开出什么条件让他心动。 聪明人跟聪明人对话总是畅快得多,赵丰年爽朗一笑,领会了其中的意思,答:“自道友在城内做成第一笔药材交易,我们的人便注意了道友。当然我们跟万鼠门不同,并非是想要抢劫道友的财物,只是想打探一下道友的情况,看看是否能做成更大的生意。” “道友别看在这城内是云箫帮一家独大,可他们照样要给我们光明庄面子,原因就在于沃陇城周围最大最好的药圃,都在我光明庄控制之下!” 说到此处,赵丰年的神情颇为自信,整张脸都开始发光一样,“碧虚草、龟蛇眼、山莲……这些道友在城内大肆采购的药材,都是出自我光明庄的药圃,而我们的药圃中,还种植了近万份将待成熟。” 梦司谣吸了一口气,才知道赵丰年到底哪来的底气。但他同时又有新的疑惑产生,“你们既然掌控着这样好的资源,为何还是比不过云箫帮?”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赵丰年的自信瞬间消失,脸色也有些难看,转而叹息连连:“云箫帮整体实力很强,他们一共有五位金丹境后期高手,而我们光明庄算上我只有三位。我们之所以还能控制那些药圃,一是因为我们有独门秘法培植药材,二是因为我们药圃中所产的药材,成熟后都必须分出一定份额给他们。” “按照炼制的丹药种类不同,交与他们的份额也不同。诸如能够炼制补气丹的心活草,萝水根……必须交与他们七成,只因此类丹药需求量极大,连带着药材的售价也水涨船高,只需稍稍操控物价,便能轻松赚得盆满钵满。” 梦司谣挑眉,“你的意思……似乎云箫帮把你们当成了种植药材的佃户,而他们才是拥有药圃的财主。” 赵丰年微微涨红了脸,有些泄气地笑起来:“道友说的……似乎也没错……” “其实道友运气挺好,散阴丹只是冷门丹药,原料药材也不是云箫帮看重的,所以他们只是要求我们分出去一成。其余九成依然是我们在售卖,价格虽然高些,也是因为药材种植难度大,我们多收了一些人工费而已。如果云箫帮先一步知晓道友会购买如此多的散阴丹药材,绝对会把价格再提升一倍的。” 梦司谣:“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还要感谢他们?” “道友说笑了。”赵丰年缓了缓,才将正题点出:“虽说现在我们与云箫帮还能共存,但也不过只是表面的和谐而已。为了早日结束这样尴尬的局面,我们一直在暗地里寻找高手帮忙,但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不曾想道友来到此地,又给了我们新的希望,所以只要道友愿意帮助沃陇城,那后续的散阴丹药材,包括其他丹药的药材,我们都可以按照普通价格,源源不断地提供给道友。” 梦司谣沉默了,如果换做从前,他绝对不会考虑是否要帮忙,甚至还会在赵丰年提出这样的要求后直接转身就走。可现在不一样,面对赵丰年给出的条件,他没办法不在意。 “我有疑问,还需要你解答。” 在赵丰年忐忑的心情中,梦司谣开口了:“第一,传言中沃陇城是由一位不知名的元婴境强者坐镇,势力相争他或许不会出手,但如果你们想要独占沃陇城,他会继续袖手旁观吗?” “第二,沃陇城地处大型势力交叉地带,就算你们成功独占此城,那以后呢,你能保证其他大型势力不会对沃陇城垂涎,进而派人来此侵占?到那时,你们的一番筹谋岂不是再度付诸流水?” “第三,就算前两种可能性都不会发生,那你又如何确定云箫帮是否会狗急跳墙,请来更强的修士或是直接投靠大型宗门势力,以此来对付你们?到那时,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你们也讨不到好。” 这三段话好似三道重锤落在赵丰年的心口,他面露愕然,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沉默许久,他才缓缓解释道:“道友的第一点疑问不必介怀,传言中的那位元婴境强者,已经死了……” “嗯?”梦司谣似是不信。 赵丰年苦笑:“我们光明庄的先辈曾与那位强者有个约定,为他培植一株能够延长寿数的血曦露草。这种露草需每隔三十年以人血灌溉一次,这样成熟之后效果才最好。然而已经百年过去,那位强者再也没有出现过,血曦露草也枯萎了……” 作者有话要说:哭泣,明天又没有懒觉睡,要去学车…… 第115章 第 115 章 ……原来那位元婴境修士已经死了。 梦司谣直觉赵丰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所以说, 除了你们光明庄,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赵丰年苦笑:“我们怎么会对外宣扬?有这位强者的名头在, 云箫帮行事也不敢太过出格, 至于道友提出的后面两点疑问,我们虽然也有所考虑, 但并未深入去想。况且, 要成就大事也不能束手束脚。” 梦司谣忍不住皱眉,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 这个秘密会被拆穿。” 光明庄的筹划实在不够缜密, 甚至有些可笑。如果云箫帮真的投靠那些拥有元婴境强者的大型势力, 恐怕一夕之间就能将他们诛灭。 重新考虑后, 梦司谣才说道:“我有要事在身,无法在城中久留。这样, 我提供一批铭纹法宝, 跟你们换取药材, 如何?” “一批铭纹法宝?能有多少?”赵丰年有些讶异, 又急忙询问:“是哪位铭纹师的作品?” 梦司谣:“……”难道世人都这么在意铭纹法宝的出处吗?轻轻咳了一声,他答:“源于绝机道。” 他的铭纹术是在绝机道学的, 这样说也无妨吧? 赵丰年的眸子里迸发出精光,“道友所说,可是赤萍洲的绝机道,风烟仙君的绝机道?!难不成,这批铭纹法宝是风烟仙君所制?!”话音刚落, 他又自己摇头,“不对,风烟仙君所制的铭纹法宝数量稀少,且大部分都掌握在大宗大派的强者手中……” 梦司谣不想跟他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便取出两件铭纹法宝给他验看。 “刀、剑、枪、戟……常用的法宝种类我都有,你们光明庄金丹境以上有多少人?铭纹法宝的话,还是金丹境的修士能够发挥较大的作用。” 赵丰年的注意力早就被桌上的两把剑型法宝吸引了过去,一时间竟然忘记回答梦司谣的问话。 他动作轻柔地抚触上面铭刻的符文,稍稍渡入几分灵力,符文便齐刷刷亮起,灼目的光华中蕴藏着令人心惊的能量。 赵丰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将自己的法宝取了出来,介绍道:“我这件是铭纹师榜上第八十名大师所制,当初花了我近九十万的灵石!可现在一看,跟道友拿出来的完全没法儿比啊!” 梦司谣咳了一声:“要是不心疼的话你可以试一下,用桌上的法宝劈砍你自己的那件,看看效果。” “那我就试了。”赵丰年颇为期待,一手持住一件法宝,各自渡入些许灵力后对击在了一起。 ‘锵’一声脆响,法宝反震开来,直接脱手而出,落在了地上。 赵丰年连忙起身去捡,当他看到自己原先的法宝被劈砍出一道大豁口,不禁喊道:“怎么会这样,我只用了三成的力道!” 再一看另外那件……完好无损。 赵丰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梦司谣端起茶杯吹了吹气,“求人不如求己,铭纹法宝能提升你们光明庄自身的实力,可比空等外人来帮忙合算得多。” 赵丰年打了个激灵,“道友,我光明庄共有十四名金丹境修士,不知道道友身上可有十四件铭纹法宝?” “有。需要什么种类的,提供清单给我。” 赵丰年默默算了一会儿,又问:“一件铭纹法宝算一百万灵石可否?我光明庄后续成熟的药材,会按普通价格提供给道友,直至达到一千四百万的总额。” 梦司谣点头,“可以,目前我只需要散阴丹的药材,如果以后需要别的,我会派人来告知。” 说到底这些铭纹法宝都是他自己的练手之作,买了上好的法宝器胚再后续铭上符文的,能卖到这个价格已经很不错了。可能其中也有绝机道的名声作用,这让他越发感觉到铭纹师身份的重要性。 赵丰年取了玉简出来,手脚极快地在其中录入所需的法宝种类。 梦司谣接过一看,里面并未列有冷门的类型,也不知是不是赵丰年怕他拿不出来。 “这些东西道友需要几天时间准备?” “不用几天,现在就能给你。” 当十四件法宝整齐地出现在桌上时,赵丰年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震撼到了。他们光明庄潜心种药,不似大宗大派底蕴深厚,能够一下子弄来这么多的铭纹法宝。 可现在,这么多的法宝就要真正属于他们了。 赵丰年忽然感觉那句话是对的——提升自身的实力,可比空等外人来帮忙合算得多。 “道友,我们光明庄库存应该还有两千多份成熟的散阴丹药材,我立刻派人去取来给你,烦请你稍等片刻。” 梦司谣点头,赵丰年立刻走到门口,喊来先前那个少年,嘱咐他去取药了。 少年应声而去,赵丰年又回到屋里,与梦司谣喝茶闲聊。 梦司谣心事重重,说的少听的多,倒是从他那儿得知了有关万鼠门的一些事情。 万鼠门一共九个金丹境强者,除了门主,其他八人平日里会带着手下潜伏在城内,伺机寻找‘肥肉’下手,利用里应外合的手段以多欺少,普通修士往往没有反抗之力。 说来也是这几个万鼠门的人倒霉,梦司谣体质特殊,不动用灵力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修为,他们才碰上了硬茬而不自知。 “道友杀死的那名修士,是万鼠门门主的亲弟弟,若是道友被他们发现了行踪,恐怕会有麻烦……”赵丰年善意提醒。 梦司谣一脸淡然:“无妨。”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夜色渐渐上行,可先前那个少年还没回来。赵丰年自己开始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叫人去催。可人还没走,良品堂的楼下却响起了嘈杂声,似乎有谁来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颇为急促,一个身材高大,药农打扮的青年人大步跨进了屋门,朝赵丰年喊:“大哥!” 一见旁边坐着梦司谣,他的目光立刻闪烁起来。 “三弟,怎么了?”赵丰年起身离座,迎了上去。 青年人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出事了,咱们到外面去说。” 赵丰年回头看了一眼,见梦司谣把脸转向了窗外,便打声招呼跟着青年人一起走了出去。 这两人也没走远,在屋门附近说话,只不过设下了隔绝禁制。 梦司谣原本不在意的,但他没想到的是,识海突地一颤,那两人的说话声就穿透禁制,直截了当地传入了耳中。 他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先前我按照大哥的吩咐,在仓库里准备散阴丹的药材,可没想到云霄帮的谈之轶过来了。” “他来干嘛?” “就是为了散阴丹药材的事情。云箫帮听说今天城里有人花费百万灵石购买那些药材,就赶过来让咱们涨价,说至少上涨一倍,而且要求咱们把盈利的三成交给他们。” 梦司谣听见赵丰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这帮畜生真会见缝插针!” “不是,大哥,我们该怎么办啊?药材我是带来了,可这价格……” 两人沉默许久,赵丰年才幽幽说道:“价格还是按原来的,我已经答应那个人了。” “这……大哥,云箫帮那里怎么交差啊?” “就说我们卖光了呗!他们自己不会早点来,人家买了药材走掉了。” “可是……”青年人有些委屈地说:“人还在咱们良品堂,离开的时候怕是会被云箫帮发现的,那样一来,咱们的谎话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你傻么?那人修为强大,术法高超,要是他有心掩藏,就凭云箫帮那些渣滓,根本发现不了。事情就这样定了,你把药材交给我,先回去吧。” 两人又说了些药材种植方面遇上的问题,赵丰年才重新进屋。 “抱歉了道友,药田里出了点事儿,跟我三弟讨论得久了些。” 梦司谣摇头,“没事。” “药材已经取到了,道友来清点下吧。” 赵丰年将东西交给梦司谣,也没多说其他,只是道:“云箫帮已经盯上了道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等会儿道友离开的时候,还望小心一些。” 梦司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明白了。” 赵丰年松了一口气,又问:“不知后续药材该如何通知道友领取,还是说需要送货?” “我回去商议一下,晚些时候再派人来良品堂告知你们。” 梦司谣其实还有更深的打算,如果圣兽教能够派一些人潜伏在沃陇城,说不定能与光明庄建立长期的联系。如果城内有什么异变也好提前得知,先发制人。 没错,就从先前赵丰年和他三弟的对话中可知,那个云箫帮绝对是个隐患。 狼炎险地需要的丹药数量实在太大,一旦原料药材断了供给,会造成极大麻烦。要是能把沃陇城这座平原城池吃下来,那可就方便多了。 不过这些事都是后话了。 与赵丰年告别之后,梦司谣便一路藏匿身形离开了沃陇城,等到了约定的地点,另外两名圣兽教弟子已经在等他。 一行三人披着夜色前进,只为能更快回到圣兽教。 只是这一回,当视野范围中再度出现茫茫雪山时,却有了些许不同。 冷冽的空气中出现了几丝极淡的血腥味。 见另外两名弟子毫无所觉,梦司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应错了。 “你们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两名弟子答:“师兄,发生什么了吗?” 梦司谣索性在前带路,顺着血腥味前进,终于,在一片倒塌毁败的松林前发现了被雪埋住的碎布。 碎布染了血,已经结成了坚硬的冰条,但是依然能够看出,这布条与圣兽教弟子所穿的黑袍是同一种材质。 梦司谣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咱们赶紧回去,恐怕上次的行凶者并没有被抓住,他们还在这片雪域之内。” 第116章 第 116 章 三人继续往前飞行, 这一回却是谨慎了许多。有名弟子来回张望四周,忽然低声道:“一路过来怎么连一队巡逻弟子的踪影都没看到?” 另外一个瞳孔紧缩, 露出惊惧神色, “该不会……都被杀光了……” 梦司谣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安抚他二人:“不要自己吓自己。”想了想, 他又说:“不走主路了, 从别的地方回兽城。”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 “可是不走主路的话,别的地方也有阵法关卡, 会很麻烦……” “那你们想过没有, 如果教中真的出了事情, 敌人肯定会在主路上埋伏。不是说他们不会在其他地方设防, 但主路肯定是最危险的。”梦司谣摆手,道:“或者可以兵分两路, 你们走主路, 我去别的地方试试。” 说是这么说, 两名弟子怎么敢单独行事, 身形一掠也跟了过来。 梦司谣有些无奈。 三人离开主路,很快就见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径。下方杂木丛生, 积雪深厚,显然久未有人经过,否则杂木上面覆盖的白雪不会那么平整,早就被修士飞行逸散出的灵力震落散开了。 再抬眼远眺,兽城近在咫尺, 只需继续飞行一会儿就能到达。 “不会吧,距离这么近吗?”那两名弟子口中嘀咕,忍不住疑惑。 梦司谣落下身形,仔细观察片刻摇头道:“这里有阵法,我们看到的也是假象。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破阵。” 他踏前几步,忽然间就消失了身影。 “师兄?”两名弟子低低惊呼了一声,也急忙跟着落下去,却不敢再往前入阵了。 只是过了片刻的时间,眼前景色忽然变化,出现了一处断崖。 而梦司谣正浮空站在崖边,低头向下方望去。 “师兄,阵破了!” 两人赶紧冲上前,却被梦司谣伸手拦住,“别过来,这个断崖也是假的。” 不等他们反应,梦司谣又冲进断崖下方消失了,只是须臾的时间,又破了一道阵法。 等他再度出现,断崖已经消失,重新出现了被白雪覆盖的山体。 “第二道阵法明显比第一道难了。” 两名弟子有些担忧,“师兄,要不咱们回到主路上去?” “不必,我还能应付。”梦司谣并没有自吹自擂,经过这么多事情,他的阵法造诣已非当初刚出绝机道时可比。只要不是遇上极其精妙繁复的大阵,或是上古时代留下的古阵,基本都能解决。 而且这里的阵法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看见过一样。 对,是圣兽教考核弟子的那座迷宫,那条布满阵法的河流! 只不过那里是组合的阵法,而这里是单独的阵法罢了。 梦司谣带着两名弟子继续前行,穿过一座山头后明显感觉到阵法有了变化——变得新了。上面残留的灵力气息活跃许多,应当是最近留下的。 有人改动了阵法? 梦司谣停下身形不再向前,连带身后的两名弟子一阵紧张。 就在迟疑间,空中忽然刮来了阴风,刹那间周围树木枝桠不住摇曳,扑簌簌落下无数积雪。 梦司谣识海强大,立刻就发现远处过来了数道不善气息,他取出黑球在手,提醒:“戒备,有敌人。” 身后两人愣了一瞬,立刻也将法宝祭起,“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敌人才真正靠近,两名圣兽教弟子也终于发现了他们。 “来者何人,你可知我们是圣兽教弟子?!” 空气中扬起刺耳怪笑,“圣兽教弟子?怪不得等了好几天都没有人出现,原来是走了这里,真是够贼啊!” 那些人现出身形,一共五人,全部都是金丹境后期,蒙着面,衣着也极为普通,根本就看不出来历。 梦司谣沉默着不说话,别人当他是哑巴,便向另外两名弟子说道:“你们应该就是真正出去采购药材的小队吧?老老实实把散阴丹药材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在他们眼中,梦司谣看起来只有金丹境中期,而另外两个弟子也是如此,实在是太好对付了。五个人一起上,不说瞬间诛灭,也不用花费太大的功夫。 “原来就是你们杀了我教丹房的弟子,实在太过分了!” “今天你们就把命留在这里,祭奠我们死去的兄弟!” 两名弟子怒气冲冲,直接祭出法宝攻击了过去。 梦司谣没有出手,他在战圈边缘来回飞掠,观察着四周的地形。 对方五人不明白他在干嘛,纷纷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是吓懵了吗?圣兽教真是江河日下,这种弟子也招了进去!” “师兄!”那两名弟子急切地喊了一声,却只得到淡淡回应:“你们先打,我马上就来。” 这种话语自然又是引发了连串的嘲讽声。 梦司谣心分三用,一边在战圈边缘游走,一边躲避敌人的攻击,一边暗中帮那两个弟子抵挡一些攻击。 渐渐地,对方终于发觉不对劲了。 他们发现这么久都没有杀死两个圣兽教弟子,每次的致命攻击总被一道无形力量挡下,根本无法发挥作用。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凑巧,可次数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然而当他们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周围天地陡然变化,眨眼过后,他们已身在阵法之中。 梦司谣缓步踏出,也不知怎么走的,瞬间移动到两名圣兽教弟子面前,将人带走了,只留下对方五人在其中团团乱转。 “祝师兄你快点破阵啊,那三个人都逃走了!” “别吵,没见我正忙吗?” 等到离开阵法范围,那两名圣兽教弟子急忙询问梦司谣:“师兄,为什么不把他们一网打尽?听他们所说,应该是在这里盘桓很久了,想必其中肯定有很会破阵的人,说不定很快就出来了!” “会破阵的?”梦司谣又重新进入阵法范围,一眼就看到那个埋头研究的修士,借着阵法之理瞬移过去,将人打晕带走了。 阵法中响起连声怒骂,可是梦司谣已经带人离开,什么都听不到了。 “太好了!”两名圣兽教弟子磨刀霍霍,就要将法宝往这人的心口砸去。 梦司谣将他们的攻击挡了下来,“不急,把人带回圣兽教好好盘问。” 两名弟子不甘心地收回法宝,应道:“是,师兄。” 三人继续沿着偏僻的道路前进,破解阵法的动静又引来了一队五人一组的敌人。梦司谣如法炮制,借着原有的阵法重新设置将人困住,把队里稍懂阵法的修士捉了出来。 但没想到的是,当兽城真正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时候,他们遇上了最为猛烈的一波攻击,对方整整三队人马,全都在金丹境中期以上。 梦司谣识海强大,先一步发现了他们,立刻让两名圣兽教弟子带着俘虏先行一步。 “师兄!”这两名弟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以为他真的是金丹境中期,“一起走吧,那么多人,你挡不住的!” 梦司谣皱起眉头,“不要婆婆妈妈,快走,我过会儿就能追上你们。” 那两人悲声切切:“师兄!!!” “走。”梦司谣索性轻轻推出一掌,将他们推到了远处。 那两名弟子眼含热泪,边走边回头,痛苦纠结极了。 梦司谣转过头不再看他们,他真的很郁闷,这是在干什么呢? 唰唰唰—— 很快十五道人影便出现在了四周,组成天罗地网的阵势,将人堵在了中间。 “呵呵,一个人也敢出来,真是不要命了!” “是陌生的气息,咱们没有碰到过,应该是从外面采购药材回来的圣兽教弟子。” “一个小小的金丹境中期,很容易解决嘛!” 那些修士也不急着动手,三言两语地聊着,在这些人眼里,梦司谣已经是个死人了。 五个金丹境中期,八个金丹境后期,还有两个……金丹境大圆满。 梦司谣不由得向那两个金丹境大圆满多看了几眼,因为他感受到了与圣兽教秘法相同的气息。只不过这些人身上的气息并不稳定,没有完全隔绝天道感应,大圆满的专属灵力还在溢出,显然是秘法修习没有到位。 这就奇怪了,作为敌人,身上怎么会有圣兽教秘法的气息呢? 梦司谣百思不得其解,想着回到圣兽教之后是不是要旁敲侧击一下。 “这人是无瑕金丹!” “什么?!你确定?” 兀的,梦司谣识海震动,两道声音传入了耳中,正是那两个金丹境大圆满在说话。 “我没看错!虽然我天赋不如摩纥罗,但我也修习了那道秘法,这个人就是无瑕金丹,就是摩纥罗说过的云谣!你忘了,前段时间娇蕊儿回来说过,云谣加入了圣兽教!” “好啊,真是天意让咱们在这里碰上了他!呵呵呵,看样子圣兽教并不知道他无瑕金丹的身份,否则怎么会让他轻易出来。你我联手将他拿下,带回派中又是大功一件!” 竟然是凤灵圣界的人!梦司谣不禁向那两个金丹境大圆满多看了几眼。 修习了什么狗屁秘法是么?能看出他的金丹无瑕是么? 很好,今天就让此人死在这里! “小子,圣兽教是派你出去采购药材的吧?乖乖把乾坤袋交过来,我们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话音未落,梦司谣已经冲了出去,可却在即将冲到说话者面前时突然转弯,反而是奔向了那两个金丹境大圆满。 “七星连云——” 他踏前一步捻成法决,掌间七颗小石球急速旋转,符文附着的灵力来回撞击,无数倍地扩大,令人心惊肉跳的强横力量从中猛冲而出! 这一招他当初在绿汀的时候对墨豸魔君用过,那时候他因为自身修为不足,还受到了反噬。但现在不同了,他已经是金丹境大圆满,修为远非当初可比,效果更是增强了数倍。 刹那间风起云涌,周遭积雪迅速崩塌,轰隆隆响彻整片山头。 “你!!!”那两个金丹境大圆满哪敢轻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发出了自己的至强一招,只求先挡下这一击。 但梦司谣根本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当两方力量相撞,还未能彻底炸开的一瞬间,他已经取下了腰间的鱼篓。 轰——轰——轰—— 积雪混着碎木、山石飞扬起来,周遭一片昏沉,阻挡住了他人的视线。 只听得两声长长惨叫过后,再度出现在剩下十三人面前的,只有梦司谣一个了。 那十三名修士惊愕非常,来回张望却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好几个异口同声地叫起来:“你把他们怎么了?!” 梦司谣冷哼一声,手指轻弹了鱼篓一下,“杀了他们!” 可对方十三人震惊之余并没能注意他的小动作,只以为他真的杀了人,忍不住指天骂地,用尽所有恶毒的语言来诅咒他。 梦司谣阴测测说道:“有本事你们也来杀我!” 有人退缩了,可有人却祭出法宝攻击而来。 梦司谣只是大笑,身形一动便穿梭在了人群内。当初在绿汀,他何尝不是以一敌多,面前不过只剩下十三个人,有什么好畏惧? 但当他正想解决这些人的时候,却感应到有三道熟悉的气息飞快地向这里赶来,应该是圣兽教的人。 心念一转,他收回法宝停止攻击,只是靠着身法在人群中躲避。 ‘砰——’ 人未到,拳影却到了,极具压迫感的力量降临,直接将那五个金丹境中期逼得吐出血来。 “一群渣滓,也敢欺负我们圣兽教的人!” 这是黑螭的声音,但先前那招并不是他发出来的。 很快那三道气息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梦司谣抬眼一瞥,发现来者是黑螭、白骜、伏麟。 白骜和伏麟从狼炎险地回来了? 梦司谣忽然想起黑螭曾经跟他说过的话,这两人想要对自己发起洗礼挑战。 “小心!”黑螭见梦司谣若有所思,却忘记躲避攻击,情不自禁地高声叫喊。 一道黑影晃过,闪在梦司谣的身前,一招就将那道攻击而来的术法轰散了。 是白骜。他转过身,英俊面容上带了一丝轻蔑神情。 “如此无用,不配当我的对手。” 梦司谣连眼皮都没抬,无用就无用吧,本来他就不想被别人知道真正的实力。 另外一边伏麟已经与那些人打在了一起,黑螭过来关心梦司谣,白骜又掠了出去,跟着伏麟一起战斗。 “你没事吧?刚才怎么都不知道躲避的,你的实力没那么弱啊?”黑螭望着梦司谣,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 梦司谣淡淡说道:“反正你们都来了,我想会儿心事也没关系吧?” 黑螭捶了他一圈,“你这家伙,该不会是看到白骜跟伏麟,故意藏拙吧?” 梦司谣不置可否。 不得不说白骜和伏麟真的很强,他们出手,很快就把剩下十三个金丹境强者打得嗷嗷直叫了。 梦司谣认真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攻击方式,却再度惹来一顿冷嘲热讽。 “你倒是乖觉,还知道暗中研究我跟伏麟,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会对你进行洗礼挑战的,是另外一个弟子。当然他很强,比你强多了。” 梦司谣冷冷看了一眼白骜,有些嫌弃他聒噪,就先行离去了。 “唉云谣!”黑螭喊不住人,无奈看向白骜和伏麟,后者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跟着一起走了。 “喂,你们就让我一个人带这些人回去?” 喊归喊,黑螭还是老老实实从乾坤袋里取了捆灵索出来,将那些人绑在一起,往圣兽教拖去。 在回圣兽教的路上,梦司谣碰上了先前那两个弟子,他们见梦司谣完好无损,这才收起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笑容。 “是你们回去报信的?”梦司谣问。 “不是,我们速度没那么快,应该是黑螭师兄他们察觉到动静出来的。”那两名弟子朝后面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补充:“嗯,还有白骜师兄、伏麟师兄。” 后面再也没有碰上敌人,很快兽城便真正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只是这一回不同了,城池周围已然开启了防御大阵。 身侧两名弟子吃了一惊,“竟然连防御大阵都开了出来,能把我教逼到这种程度,可见敌人来势实在凶猛!” 梦司谣却觉得有些怪异,因为他很清楚地看到,城墙上那些弟子神情还算轻松,有的在聊天说话,有的在打坐修炼,完全不是严肃的戒备状态。 不过还没靠近城门口,便有守城弟子警觉起来,远远问话:“来者是谁?” 梦司谣不说话,那两名弟子正要上前,却被伏麟抢先,“是我们,快打开防御大阵。” “是!”守城弟子看清来人后,立刻将防御大阵豁开一道口子,让他们进入。 黑螭紧赶慢赶,终于也拖着一大帮俘虏进了城。 白骜与伏麟要走,临了又对梦司谣说道:“云谣,三天后就会有洗礼挑战了,你可不要让骨乙长老失望。” “云谣?骨乙长老的新徒弟……”一直跟着梦司谣的两名弟子这才知道他的身份,不由得吃了一惊。 梦司谣看他们呆呆愣愣,便告辞道:“我先去丹房了。” 等到黑螭把事情安排好,再追过来已经快到丹房门口了。 梦司谣停下来等他,黑螭一见他的眼神就抖了一下,“别急,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一件一件回答你。” 作者有话要说:害怕,明天周四,后天周五,马上又要学车。周末比上班还累 第117章 个性 但梦司谣并没有跟黑螭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只是点了点头走进了丹房大门。 丹房冷清了许多,原本满满当当晾晒着药材的广场变得空旷, 弟子们三三两两坐在角落里, 一副无事可做的样子,想来这段时间没有补给, 库存的药材几乎用光了。 见梦司谣出现, 湛火大喜过望, “云谣师兄一路辛苦,不知采购情况如何了?” 其他弟子听到声音, 也都紧张地望了过来。 梦司谣取出单独装着药材的乾坤袋, “买到了一些。” 湛火双手接过, 检查完里面的东西后激动不已, 他后退一步深深行礼,“多谢师兄解了我们丹房的燃眉之急!这些药材足够撑上三个月的时间了。” 其他弟子连连欢呼, 你一言我一语地喊起来: “谢谢师兄!” “辛苦师兄了!” 望着一双双喜悦的眼睛, 梦司谣摆了摆手, 转身避过了那些目光, 他询问湛火,“药材消耗速度这么快吗?这批药材数量也不少了, 只能多撑三个月?” 湛火叹了口气,“是因为那座新出的墓坑。里面的上古残魂还未消散,发掘过程比较危险,所以丹药的需求量才猛增起来。等到残魂消散,墓坑被彻底发掘, 就用不到这么多了。” “原是如此。”梦司谣又朝着周围看了看,“金小霜在吗?” 湛火答:“金师姐正在炼丹,师兄找她有事?我可以帮忙转达。” “没什么,只是问候一声。”梦司谣设下隔绝禁制,简单地说了有关光明庄的事情,又道:“我正好在这里就跟你先提一提,晚些时候我会与长老细说,具体如何处理此事,还要看教内的决定。” 湛火没有意见,恭敬回答:“是,师兄。” 梦司谣离开丹房,刚踏出大门就看到黑螭在跟一名弟子说话,两人没讲几句,那弟子便离开了,黑螭转过视线,正好见到梦司谣出来。 “辛苦你这一趟了,走,去泡个温泉活络下筋骨,等傍晚罗谟长老要见你,大概是说洗礼挑战的事情。” 梦司谣默不作声跟着黑螭前行,调用些许灵力隔绝了脚下的积雪,他看到路上经过的宫殿都覆着厚厚的积雪,殿檐下挂满了连串的冰棱。 整座兽城都笼罩在防御大阵下,早已是风雪不侵,然而原先的积雪和冰棱都没化开……教中不烧炭了? 黑螭见梦司谣望着檐下的冰棱,便开口解释:“现在已经不派人出去砍伐柴木了,原先库存的那些都拿去给练气境弟子与杂役弟子使用,毕竟开府境以上的弟子有充足的灵力来维持自身热量。” 他笑嘻嘻地看着梦司谣,似乎是在期待后续其他询问。 梦司谣感受到他的用意,皱皱眉头干脆不再说话。 两人往前走,快到温泉行宫那边的时候,还是黑螭自己忍不住了,“云谣,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问什么?” “比如防御大阵、行凶者的事情、狼炎险地……” 梦司谣瞥他一眼,“我问了你们会让我去狼炎险地么?至于其他事情,肯定是长老们的共同决定,用来应付敌人的,我问不问有什么差别?” “你还在拗气吗?”黑螭摊手,无奈道:“不让你去狼炎险地也只是不想让你冒险,骨乙师伯是一片好心,况且你天赋高超,如果有什么闪失实在太可惜了。” “你们觉得好便好吧,我只希望能快些救治朋友。还有,我替教中采购药材回来,能不能算些功绩给我换取镇命石?” “这个当然可以了。” 得到了答复的梦司谣加快了脚步,眼看温泉行宫的大门已经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黑螭急忙追上去尽量语气委婉地做些劝解,无非就是让梦司谣理解狼炎险地的危险性、骨乙长老的良苦用心,以及功法传承的重要性。 梦司谣并没有嫌烦,始终是一副冷淡表情,直到黑螭提到风烟仙君,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帮我带句话给风烟仙君。”梦司谣嘴角噙上一丝冷笑,定定望向黑螭。 “什么……”黑螭头皮发麻,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的选择不需要任何人来替我决定,如果他真的为我好,就不该跟你们一起阻止我。”说完,梦司谣走到行宫门口,将令牌抛入雕像口中开启大门。 “云谣师兄!”守卫弟子早就认识了他,当下立刻俯身行礼。 梦司谣抬手一摆,便是告别,身形渐渐没入了行宫之中。 黑螭站在原地看他远去,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就算云谣很强,也没必要说话这么傲气吧?就不怕风烟仙君震怒吗? 心里想着传话肯定是要传,但还是换个说辞比较好,免得伤了和气。 “唉,云谣他……太有个性……怕是难以归心。” 后面半句话,黑螭没说出来。 ——直到现在,云谣都没摘下过面具,让人看清真容。 黑螭长叹一声,抬眼望向空中的防御大阵,伫立片刻后苦笑着离去了。 …… 行宫内有一些弟子在泡温泉,但他们大多不认识梦司谣,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听到几声“云谣师兄”这样的招呼声后并没有贸然开口,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目送他往行宫深处走去。 梦司谣走到黑螭说过的最好的龙血温泉附近,还没靠过去就听到了人声,似乎又是白骜伏麟等人,他有些厌恶,便转头离开,随意挑了个偏僻无人的温泉小池,脱下衣衫进去了。 角落阴暗,遮住光线,可梦司谣天生肤白,明晃晃地耀眼。 他的身高有常人水平,但这两年四处奔波,并没机会好好休养,依然清瘦得可怜,导致他给人的感觉要小一些。 虽是如此,但他筋骨扎实,拥有完美线条的身体里蕴含着比同等级修士更为强横的力量。 温泉稍稍灼热,驱散了满身寒气与疲惫,轻柔水波拂过肌肤,让他烦乱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纾解。 从离开绿汀,到寻得遗芒族,进入圣兽教,再到骨乙长老强行收徒,他日夜修习教中功法,最后还去沃陇城奔走了一趟。 他就没休息过一日,他真的太累了。 久未放松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在这无人的角落里,弟子们的说话声有些遥远,入耳已不算吵闹。梦司谣靠着泉边的石沿,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洗礼的时候,血池之中那些红光不断闪烁,苍老而陌生的声音来回念诵着怪异的口诀。 “辅心为引……灵动兽行……” “气意万千……双识相合……” 梦司谣只觉得自己不断上浮下沉,彻底成了漂泊无依的萍根。他想醒过来,却感觉眼皮重逾千斤,怎么都睁不开,而耳边的那道苍老声音还在徘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一道清脆的声音闯了进来: “师兄?云谣师兄?” 梦司谣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小池对面的石沿后方站了一个陌生的少年弟子,正对着他呼唤。 “云谣师兄,你可算醒了!” “有什么事情?” 梦司谣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明显心情不太好。 那弟子还小,察觉到他的情绪立刻噤了声,还是梦司谣再问一遍后才说:“黑螭师兄让我带你去罗谟长老那里。” 梦司谣飞身出水,灵力一卷速度极快地穿上了衣服。 “走吧。” 行宫里已经没多少弟子了,走出大门可见天色已经微黑,兽城里到处亮起了灯火,远远看去竟有种不可触碰的缥缈感觉。 罗谟长老的住处离城中心很近,走没多久就到了,殿门口立刻有罗谟长老手下的弟子出来引路,将梦司谣带了进去。 虽然别处不烧炭了,但罗谟长老的宫殿里仍然十分温暖,梦司谣看了一下,应当是供在正殿中央那块玉石的作用。 弟子引路完就离开了,梦司谣一人伫立于殿中,等了一会儿才见罗谟长老出现。 他穿着一身练功服,显然刚从练功室出来,见到梦司谣他满脸严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梦司谣有不满似的。 梦司谣也没故意作对,不冷不淡地行了一礼。 罗谟长老似乎也不想多聊其他,“今日喊你来此,是想告知你有关洗礼挑战的事情,因你情况特殊,从明日起三日内会有挑战者主动将战帖交与你,而你有两天时间考虑。正式的挑战日期是十日后,不知你还有没有其他疑问。” “没有。”梦司谣只想知道是谁会挑战他,如果白骜所说不假,应当是另外一个金丹境大圆满弟子。 其实梦司谣很想与白骜对战一场,可惜白骜也有些心眼,在确认梦司谣真正的战力之前,他不会贸然出手。到了这份上,万一输了,那就是一生的耻辱了。 梦司谣告辞离开,三日内战帖果然送了过来。 当看到战帖落款上的名字时,梦司谣稍稍有些惊讶。 怎么会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四上午要去考科一啦,看了下天气好冷{{{(>_<)}}} 第118章 对手 “端狸……” 曾经在兽兴城的铭纹师盟会, 梦司谣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帮助绮莲离开, 两人也短暂地交过手。 那时候梦司谣不过是金丹境初期, 就能跟他打成平手,现在实力更强, 如果端狸没有任何进步的话, 恐怕根本就打不过梦司谣。 但是白骜会派一个‘弱手’来对付自己么?这段时间内自己提升不少, 难道其他人也永远在原地踏步吗? 考虑再三,梦司谣还是将合岭喊过来询问情况, “你久在教中, 对端狸有什么了解吗?” 合岭联系到先前送来的挑战帖, 疑惑道:“要挑战师兄的是他?” “没错。” 听到这个回答, 合岭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了,“师兄, 你最好不要接他的挑战。” 梦司谣讶异道:“为什么?” “现在教内已经传开了, 我先前去库房领取物资, 有不少金丹境的师兄都在讨论端狸师兄的事情。” “他前段时间被调入狼炎险地, 在里面得了机缘实力暴涨,有人说他到了半步元婴的境界!也就是说三九天劫未至, 他的金丹就已经开始化婴,意味着他真正渡劫时能省下更多的力量来驱逐元婴杂质,从而最大程度地接近后天无瑕。” “从前的端狸师兄因为资质不如其他核心弟子,所以被派驻在外守护兽兴城,说到底还是不被教内看重, 但现在不一样了,听说教主还特地接见他以示褒奖,大家都觉得核心弟子第一的名头要换人了。” 梦司谣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白骜那天变得有些聒噪。 他在意难平,也想刺激自己,或者说将消极的情绪发泄到自己身上。 一个受惯了众人崇敬夸赞,满心骄傲自得的人,却即将面临跌落云端的窘境,他怎么能忍得下这口闷气? 说动端狸挑战自己,一来是想看看他们两人的实力到底如何,二来,无论是谁输谁赢,都好过他亲身上阵。 自己输,白骜乐见其成。而端狸要是输了……堂堂半步元婴输给一个新进的核心弟子,教内的言论风向必然变化。 梦司谣问:“你知道端狸的住所吗?” “应该是和白骜师兄他们在一起吧,我听人说他们最近形影不离。”合岭小心翼翼地看了梦司谣一眼,目光中出现些许极为明显的同情,似乎在为他感到担心。 “竟然是这样。”梦司谣哑然失笑,他几乎可以确定,端狸是受了白骜怂恿。他忍不住用手轻扣桌子,思考是否要去找端狸谈一谈。 一方面,他想试一试‘半步元婴’的实力有多强,可另外一方面,他又不想让白骜得逞。 然而合岭的话就像一盆水,彻底浇灭了他的犹疑。 “其实师兄不知道,端狸师兄曾经也想要拜长老为师的,在被外派到兽兴城前几天,他天天都跪在殿外,可惜长老沉浸在墨豸魔君叛教的伤心里,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梦司谣:“……”他搞不明白,骨乙长老到底哪里值得圣兽教的弟子趋之若鹜? “去帮我回个信,就说我接下了端狸的挑战。” “师兄,别冲动啊!要不去找黑螭师兄,让他去找教主说一下这件事?就算是大圆满,对上半步元婴也太吃亏了吧!”合岭满脸焦急,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梦司谣挥退了。 “不必多说了,此战势在必行,如果我让黑螭去找教主,倒显得是我畏战。”梦司谣取出玉简记录下一些东西交给合岭,“等到了挑战之日我自会出现,到时候你帮我把玉简交给黑螭,就说是关于沃陇城光明庄的事情,让他自己裁夺是否要告知教内长老。” “师兄……”合岭见他沉了脸色,只好咬住嘴唇不再劝阻,接下玉简退走了。 偌大的正殿内就剩下了梦司谣一人,他坐在那里没运灵力,不一时便冻得全身冰寒。直到殿外有弟子经过,传来阵阵热闹声响,他才慢慢起身,向练功室行去了。 * 自从圣兽教开启防御大阵之后,所有弟子便被勒令不得外出,时间一长教内的气氛便有些压抑。 在这种情况下,洗礼挑战一事好似长了翅膀一样飞速在教内传播,其中涉及到了半步元婴的端狸,还有骨乙长老新徒弟云谣,这两人的神秘感更是让人期待万分。 当天钟鸣三声响,时辰还未到,演武广场周围就已经人头攒动了。弟子们挤在一起热切地讨论着,甚至还有人设下了赌局,来对猜谁输谁赢。 先到的是白骜,他一出现,周围弟子纷纷欢呼行礼: “是白骜师兄!” “白骜师兄来了!” “白骜师兄最近可好?” 白骜目不斜视地从众人中间穿过,走到了广场的最前方。他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感受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注目,脸上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入门二十余年,成名十年,他早已享受惯了这样的感觉,甚至永远不想失去。但如今…… 伏麟慢慢走近,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融进影子里,静静倾听周围的声音都围绕白骜响起。 他们两人向来形影不离,伏麟甘当绿叶供白骜驱策,外人不知其中缘由,只当两人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其实伏麟只是习惯了跟着白骜。这世上有人天生想做强者,也有人一心慕强,甘愿依附他人而活。伏麟就是后一种,他同时把自己的幻想寄托在了白骜身上,所以,他也不想白骜失去核心弟子的名头。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各怀心事,直到黑螭领着两位长老过来,一众弟子开始行礼,他们才收回思绪。 白骜左右看了看,挑战快开始了人还没出现,忍不住开口询问身后的伏麟,“端狸呢?” 伏麟忙喊了一个弟子去催促,跟着骂道:“那家伙不会耍咱们吧?都到现在了还没来。” 白骜想了想,忽然笑起来:“不会的,他那么不甘心,怎么会不来……” 伏麟怪异地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主持挑战的是黑螭,裁判结果的是罗谟长老、文长老,还有一个……小姑娘。 教中很多弟子对小姑娘并不熟悉,只知她平日神出鬼没,地位堪比长老,却连真实的姓名都无从知晓。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有任何的意见,毕竟能当上圣兽教长老之位的人,实力定然不俗。 金小霜站在人群里来回四望,一见合岭连忙挤过去问他:“云谣在哪里?” “小霜师姐!”合岭向她行了一礼,回答:“云谣师兄闭关前说过他自己会到的。” 金小霜秀眉皱起,颇为担忧道:“要是他沉浸修炼中忘记了时间怎么办?” 合岭睁大眼睛,“不会吧。” 负责裁判的长老已经入座,但两位参加挑战的当事人却还没到,周围弟子渐渐吵嚷起来。 合岭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找黑螭递交玉简,可金小霜一把将他拉走,“我们去找云谣!” …… 梦司谣走出大殿的时候,殿外的树下已经站了两个男弟子,其中一人让梦司谣感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云谣?”那男弟子率先靠近,他上下打量着梦司谣,“久仰大名,我就是要对你发起洗礼挑战的端狸。” 兽兴城的经历仿佛还在昨日,但面前男子的气质却完全变了,他的眼角眉梢略显凌厉,举手投足姿态潇洒,显然实力的增长也带给他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梦司谣瞥了他几眼,“没记错的话,我们在铭纹师盟会里交过手。” 端狸怔了怔,淡淡一笑,“是,当初你不过金丹境初期,就能轻松接下我的攻击了……”他还没说完,身侧的弟子便出言打断:“端狸师兄,时间快到了,咱们得赶紧去演武广场。” 端狸面容上立刻笼了一层寒色,那弟子打了个哆嗦,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一句:“白骜师兄、伏麟师兄还在等呢。” 听得此言,端狸才敛起怒意,对梦司谣笑道:“走吧,一起过去。”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也不等回答,先一步转身离开了。 梦司谣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端狸在前,男弟子与梦司谣稍后,三人组成‘品’字型前进,却不说话交流,看着有些奇怪。金小霜拉着合岭恰好迎头碰上他们,一时间愣在那里,连招呼都忘记打。 梦司谣向两人点了点头,没有停下来等待,继续跟着端狸走了。 “云谣?”金小霜轻轻喊了一声,话都堵在嗓子眼里。她看向身侧的合岭,问道:“他怎么跟端狸在一起?” 合岭直摇头,“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是端狸师兄特地到这里找云谣师兄的。” …… “怎么还没过来?” “一个两个都不出现啊,该不会挑战取消了吧?” 冷风刺骨,演武广场周围的弟子们显然等急了,甚至连长老们都失去了耐心,罗谟长老与文长老凑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脸色都不太好看。 此次洗礼挑战一事已经惊动了全教,可在开始的当天,两名当事人却都没有出现,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黑螭,你不是派弟子去喊了吗?怎么还没有动找到人?” 罗谟长老神情严肃,弄得黑螭也越发忐忑,该不会那两个家伙半路跑了耍大家吧?他们都是我行我素的性子,还真有这种可能。 “我亲自去催。”他说着,动身往广场外走去,可还没走出多远,就有前去寻找的弟子一溜烟儿的跑回来了,口中还大喊:“到了,端狸师兄云谣师兄快到了!” 演武广场上的弟子们一齐转头望去,果不其然,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三道身影,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端狸。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还没等端狸和梦司谣走近,那些人就兴奋地开始大喊: “端狸师兄!” “云谣师兄!” 呼声响彻天地,站在广场中心的白骜顿时就冷下了脸。 黑螭瞥他一眼,急忙上前道:“快站好位置,洗礼挑战要开始了。” 因为是临时加出来的洗礼挑战,一些繁文缛节也都免了,罗谟长老起身说了些点到即止的要求之后,端狸和云谣便两者相对,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小姑娘身体后仰靠坐在椅子上,显得稍稍有些不庄重,但罗谟长老和文长老却跟完全没有看到一样,目不斜视地盯着场上的两个弟子,对她连一句提醒都没有。 梦司谣看了她一眼,她扬唇笑起来,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像是在说——等会儿打输了有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科一过惹98分,再次哀嚎:千万不要上班学车,太烦了!学生时代能学就学掉! 第119章 挑战 伏麟得了白骜的示意, 开始招呼弟子为端狸呐喊助威,不多时广场上便全是“端狸必胜”的喊声, 金小霜咬了咬唇, 不甘示弱地带着丹房弟子们回击起来。 这下子可炸开了锅,双方喊声震耳欲聋, 将广场石阶上的积雪都震散了不少。 “都肃静!”罗谟长老厉声呼喝, 显然对弟子们的吵嚷十分不满。众人哪敢违逆命令, 只是几息的时间,整座广场就恢复了寂静。 “此次对战, 乃是弟子端狸对弟子云谣发起的洗礼挑战, 双方必须使用我圣兽教的功法, 能用的铭纹法宝至多两件, 双方点到即止,不得伤及性命, 若有违抗者, 立时判输。你二人可否明了?” 罗谟长老话音才落, 底下金小霜便喊了起来:“长老, 为什么只能使用圣兽教的功法?云谣才来教中没多少时日,这样的规定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吧!” 受到质疑, 罗谟长老登时脸色铁青,他粗眉一竖,双目瞪向金小霜,喝道:“云谣都没说话,你急什么?” “我——”金小霜还要再开口, 却被旁边的湛火拉住,“别说了……” 梦司谣示意金小霜稍安勿躁,与此同时罗谟长老也开口了:“云谣,刚才所说的规定,你可否接受?”他微微抬头,目光下沉,作出一副冷漠厌烦的模样,显然并不是真心询问,只是假意搪塞。 其实原本罗谟长老对梦司谣也是看好的,然而因为骨乙长老收徒一事,罗谟长老觉得梦司谣恃才傲物,不识好歹,这才生出了嫌隙,没给过一次好脸色。 文长老闷坐原位,小姑娘独自饮酒,他们都没有站出来说些什么,显然是早就商议好了。 所以这次洗礼挑战的规定如此严苛,也暗示了一众长老对梦司谣的态度——不喜欢,甚至有可能是厌恶。 梦司谣笑了笑,缓缓摇头,“无妨,我接受。” “哼。”罗谟长老吐出一口气,在广场中心设下了防止打斗逸散的禁制光罩,复又坐回原位,朗声道:“既然没意见,那就开始吧!” 听得此言,弟子们顿时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双双眼睛盯住了场中心的两人。 然而大战并没有一触即发,梦司谣把目光转向四周,观察着人群中的面孔,流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 见他这幅样子,端狸皱起眉头,语气微嘲:“这时候你还还有闲心去管其他事情,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端狸说着,脸色变作凝重,只见浩瀚灵力从脚下喷薄而出,他身形化作幻影,瞬间来到了梦司谣的面前。 “好快的身法!” 众人惊呼起来,又见端狸双手之间灵力凝结成团,一声兽吼高亢震天,熊形巨影从他身后升腾而起,出现在了广场之上。 这道巨影过于庞大,几乎占据了禁制光罩内空间的八成,在它面前,梦司谣宛如蝼蚁。 ‘吼——’ 熊形巨影仰天长啸,它高扬灵力巨掌,对着角落里的梦司谣攻了过去! 灵力震荡发出可怖余波,尽管有禁制隔绝,修为低弱的弟子还是被震得脸色发白。 轰! 整座演武广场一颤,地面砖石咔咔咔裂开数道缝隙,好似树叶纹路一般延伸到众人脚下,余力撞击在隔绝光罩上,将光罩都撞得晃动起来。 “大家退后!”在这种情况下,弟子们哪还敢继续待在附近,你催我赶地往后,几乎退到了广场最边沿。 待得熊形巨影消散,广场上也出现了一方大型深坑,有眼尖的人发现,深坑里正有道身影,在艰难地站起。 “是云谣!” 一众弟子看到他衣衫凌乱,唇角流血,大吃一惊,“受伤了!难不成连一回合都挡不下来吗?” 伏麟面色一变,看向白骜惊声道:“端狸的第五变威力如此之强?!” 白骜目光阴沉,嘴角咧开一丝冷笑,“毕竟是半步元婴,对么?呵,云谣托大了。” 原来这就是半步元婴…… 梦司谣吐出两口血沫,仰头望向凌空而立的端狸,幽邃的眼眸里浮起一丝暗涌。 的确很强,端狸入门多年苦修不辍,如今得了机缘可算是厚积薄发,自然不像那些用资源堆砌出来的‘高手’,修为根本要扎实得多。 刚才那一击,端狸应当只用了五成力量,可半步元婴之力足够强横,所以哪怕是无瑕金丹,使用同样的五成力量去抗衡,也根本抗衡不了。 梦司谣已经很久没碰到过这样具有挑战价值的对手了,他用指腹抹去唇边血迹,对着端狸露出了一丝极有兴味的微笑。 端狸挑了挑眉,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在笑什么,没感受到差距吗?半步元婴的力量,强过大圆满太多。你对上我,只有吃亏的份。 若非你得入长老门下,原本我是不想这样以强欺弱的,可是我真的很想让他知道,我的资质并不差,我差的只是一个机缘!如果他能知道……如果他能明白……” 这几句话传到了裁判席上,罗谟长老撇撇嘴,情绪忽然有些低沉。文长老捋动长须,若有所指地叹气道:“往事随风如云散,何必多想。” 罗谟长老的脸色变了变,终于是恢复了平静,“继续看吧。” 广场之上,云谣攻向了端狸,速度迅如闪电,但用的却是圣兽教的低阶功法,毫无疑问,全部都被端狸挡了下来。可他却没有就此罢休,反而继续更快地攻击。 “云谣究竟在做什么?堂堂核心弟子,难道这段时间只学会了最低阶的功法吗?” “对上半步元婴的端狸师兄,怕是吓破了胆子,连中阶功法都忘记使出了。” “不会吧,我听说他经常找黑螭师兄切磋,如果只是学了低阶功法,那还有切磋的必要吗?” “云谣师兄的行为一定有什么深意,你们还是闭上嘴得了!” 周围的吵嚷声并未能让梦司谣分心,他依然在执着地攻击端狸,依然用的是低阶功法。可凭着惊人的躲闪能力,他居然……避过了端狸所有的反击,没受一点儿伤! 持续一段时间后,反倒是端狸先沉不住气了,厉声呵斥道:“云谣,你在羞辱我吗?是男人就堂堂正正当面跟我战斗,这样子算什么?你没听到其他同门都在议论你?” “议论?那又如何?”梦司谣冷笑,“信不信我再攻击你一个时辰,你也打不到我一下?” 端狸怎么会相信,他索性待在原地不动,任由梦司谣用低阶功法攻击,转而开始施展自己的术法。 他双掌之间涌起雄浑灵力,近乎实体的灵力长蛇一条接一条从他掌心游出,只是眨眼的时间,便是成百上千的数量,一眼望去挤挤挨挨,直让人头皮发麻。 长蛇并未立刻攻击,反而是在周围排兵布阵,将梦司谣上下左右各方去路全部封锁。 梦司谣挑了挑眉,“黑煞八变的第四变,你改了?” 本该是凝结出一条灵力巨蟒的,但端狸却把巨蟒化成了上千条长蛇,倒也不失为一种奇思。端狸想要凭借铺天盖地的攻击取胜,却根本没有料到,梦司谣能够躲闪及时,并不是单纯靠着圣兽教的身法,更是靠着强大的识海力量。 先前的尝试已经证明,就算是半步元婴,在识海力量弱于他的情况下,只要有心躲避,也很难伤到他分毫。 所以哪怕端狸拼命操控长蛇攻击,梦司谣依然安全无虞,甚至连疲态都没有。 “胡搅蛮缠!一味闪躲算什么男人,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端狸彻底被激怒,原本清秀的面容隐隐带上了些许阴戾,声音也拔高了许多,“我真是想不通,当初的墨豸,如今的你,凭什么你们就得了长老的青眼,凭什么?!” 梦司谣毫不客气地反讽,“这么多年过去,你却还是只知怨天尤人,难不成这就是你的拜师之道?” “云谣!!!”端狸冲身而起抬手一指,所有长蛇咆哮嘶吼着飞旋起来,形成一排排剑刃似的风,从四面八方向梦司谣冲锋而去。 这是……万兽潮奔!另一道圣兽教的中阶功法。 风啸叫,蛇嘶鸣,一瞬间天地齐动,广场外围整个防御光罩摇摇欲坠,在一众弟子的惊叫声中,摧枯拉朽地彻底碎裂! 端狸用上了半步元婴所拥有的全部力量,将两道中阶功法结合在一起,发挥出的效果,堪比圣兽教内元婴境强者使出的高阶功法! 梦司谣只是个金丹境大圆满啊,他天资再好,受到这样猛烈的攻击,就算不身死道消,也会遭到重创伤了根基的! “端狸停手——”罗谟长老与文长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同时飞身而起挥出灵力想要阻上一阻。 然而他们却慢了一步,那些长蛇已经一窝蜂地冲锋到了梦司谣的面前。 “云谣……”金小霜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地捂住了嘴。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姑娘一改慵懒神情,将手中酒壶抛开,瞬间移动到广场正中心。她脚一踏地,便有蓝色灵力从她脚下生出,飞速蔓延至四周,重新生成了一道防御光罩。 她回身伸手,向着那些飞蛇冲锋的中心一抓,便将所有的风刃撕碎。 然而令所有人震惊的是,梦司谣根本不在那里! 罗谟长老与文长老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忧之色——难不成云谣当场殒命,尸骨无存了?! 全场一片死寂,小姑娘转过头,在所有飞蛇的背后,看到一道黑影缓缓出现。 “黑煞八变,万兽潮奔,你以为只有你会?!”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今年一定要提高效率,抓紧时间,把去年的绝望和颓废全都赶走。 第120章 箭决 随着话音落下, 梦司谣现出身形,一拳重重砸在了广场地面上。汹涌灵力喷发而出, 狼嚎声起, 上百条狼形幻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它们齐声向天嘶吼, ‘蹬蹬蹬’列队冲向了对面的端狸。 “黑煞八变的第一变。”端狸苍白的面色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道:“云谣, 你是在开玩……” 可他还没说完,狼形幻影的背上同时突起团团灵力, ‘呲啦——’化作上百条飞鹰振翅高扬, 萦绕在广场中的气息节节升腾。狼鹰幻影, 一上一下一天一地, 联合封锁,声势之浩大, 竟是完全不输刚才的千条长蛇! 梦司谣嗓音阴沉:“你可以试试, 我的黑煞八变与万兽潮奔究竟如何!” “……”端狸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他被小姑娘破了术法遭到反噬, 此刻已经是元气有损,要是再出手抵抗, 怕是会深受重伤。 罗谟长老与文长老面色大变,连连呼喊:“云谣,你也停下来!” 小姑娘柳眉一竖,动作极快地弹出数道灵力气浪在空中炸开,‘砰砰砰’数下就将那些狼形、鹰形幻影彻底炸成虚无。 然而迷蒙的烟尘散去, 梦司谣再一次消失了踪迹。 一声惊叫不知从谁口中发出,“你们看——!” 众人抬眼望去,梦司谣踏在一只长着翅膀的狮形幻影之上,已经冲到了蓝色防御光罩内的最高点。 狮形幻影咆哮一声,将光罩震得不断发颤,随后极速变化成了一把墨色的灵力长弓。 梦司谣挽弓拉满,突地松手,也不知发出了什么,众人只听到刺耳的‘咻——’,灵力激荡与空气摩擦,燃气了一道焰火弧线,朝着端狸的心口直射而去! 这弧线的威势实在太强,在它焰火所过之处,蓝色的防御光罩竟然开始一块块的融化了! 围观着此处动静的人群中爆发阵阵惊呼: “这、这是什么东西?!” “云谣师兄所用的是何种功法,是咱们圣兽教的吗?”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 “是兽神箭决?!”文长老面色大变,他离得近,推出一道灵力,却‘锵’得响起金属撞击声,他的灵力反而被弹了开来。 焰火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眸,小姑娘呆愣愣地看着,一时间竟然忘记出手阻止。 罗谟长老急忙大呼:“教主!” 小姑娘听到声音一下子反应过来,冲身而上拦住了那道焰火弧线的去路。她的双眼冒出一阵灼目的蓝光,竟然生生将那道弧线给逼退,接着,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弧线被无形之力一寸寸捏碎,焰火也随之熄灭了! 漫天火星飞舞升空,突地静止,连同所有活物、所有声音,甚至是空中落雪,山间寒风,都停滞在了这一刻。 能动的,只有小姑娘。 她闭上双眼,直至蓝光消失才睁开,她缓缓走向被定在半空的梦司谣,轻声问道:“你是何时学会的兽神箭决,又是如何学会的兽神箭决?” 梦司谣瞥了她一眼,又将眼神投到了对面端狸的身上,满是不甘。 小姑娘一拂袖,静止解除,落雪纷飞,寒风凛冽,所有人能活动也能说话了。 罗谟长老与文长老赶紧飞身到梦司谣与端狸中间,罗谟长老与小姑娘交换了一个眼神,继而开口宣布:“此次洗礼挑战到此为止,双方各有胜负,不相上下,故而判平。” “判平……”听到这样的结果,远处弟子们立刻小声地议论起来,却没有人再开口质疑。 刚才的战斗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尽管相距颇远,也有防御光罩的阻拦,他们还是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强横气息,根本不是身为弟子的他们能够承受的。 端狸和云谣……恐怕是长老之下,最强的两名弟子了! “判平?”梦司谣嗤笑一声,“若不是几位横加阻拦,恐怕早就分出胜负了!” 罗谟长老顿时就冒了火:“云谣,你……”他想说些什么,可是面色变了变,又泄气了,嗓音突地变作温和,他道:“点到即止,你们是同门师兄弟,何必为了一个虚名争得你死我活?我等出手,也是不想你们两个受伤。” 端狸冷哼了一声,也是不服气的,但他并不想当面违逆长老的意思,故而把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梦司谣转脸看向小姑娘,沉沉说道:“想要我认同这个结果,可以,但是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小姑娘看他,“什么?” “我要他每月得到的所有镇命石份额。” 小姑娘甩手设下隔绝禁制,避免被其他弟子听到,继而拒绝:“不可能。他已是半步元婴,镇命石能助他最大程度地去除杂质。且不说他的镇命石不能给你,说白了,在他成功突破到元婴境的这段时间里,教中所有的镇命石资源也会向他倾斜。” “如果端狸突破成功,凝结出后天无瑕的元婴,那对教内也是有好处的。云谣,你已经是我教核心弟子,我希望你能理解教内的决定。” 梦司谣闭了闭眼,自嘲地笑起来:“所以我今日一战,是白打了吗?长老们从来只说理解教内的决定,尊重教内的选择,可圣兽教对我又给予了几分关心?” “你们认为我应该对骨乙长老感恩戴德,欣然拜他为师,可我却没有依照你们的心意而行,所以你们便刻意刁难我,要求我只能使用圣兽教内部的功法。如果能用其他功法,端狸早已是我的手下败将!” 端狸微微喘着气,怒斥道:“云谣,讲话别太过分,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梦司谣并不理会,他的火气被激发出来,一股脑儿继续说了下去:“拜师……传承……或许在你们心中,教内对我已经是极为照顾,可是在我心中,这还远远不够,所以我无法认同你们甚至是圣兽教!” 小姑娘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声音明显急促了几分:“云谣,你先冷静,我说了这只是暂时的!” “可我朋友中了毒,还在等着我救他!”梦司谣真的不想将愤恨发泄在别人身上,可是连日来圣兽教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他憋闷,“答应骨乙长老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至于圣兽教其他事情,与我再不相干!还有,我要进狼炎险地,这点要求不难满足吧?” “麻烦你安排一下,教主。”梦司谣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转身将隔绝禁制破开一道口子,走出了广场。 弟子们看着他过来,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阴戾气息逼退了几步,连忙分开道路让他走过,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打扰。 他们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只知道他很生气。 金小霜想要跟上去看看情况,但梦司谣脚步实在太快,只是几息的时间就消失了踪迹。 白骜注视着梦司谣离开,情绪有些消沉地说:“走吧。” 然而伏麟怔怔的,一时间没有听到,等到白骜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哦。” 弟子们渐渐散去,广场上的四个人却还没有离开。 文长老捋着长须不断叹息,“教主,云谣的事情很棘手啊,听他刚才所言,对我教成见颇深,怕不是……” 小姑娘抬手,示意端狸退下,随后才说道:“一个金丹境大圆满,居然能学会兽神箭决,天赋实在恐怖,可以说是百年来我教第一人。” 罗谟长老疑惑道:“他的灵力也比同阶修士强盛得多,但也还不够支撑兽神箭决的消耗吧?” 小姑娘苦笑:“他是靠着识海力量,如果我没猜错,云谣应该也是一个很厉害的铭纹师。唉……可是端狸又恰好得了机缘,成为半步元婴。若非如此,我完全可以立刻将云谣所需数量的镇命石给他。但你们知道,我也不能拿端狸的未来去赌,他现在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要突破到元婴境啊。” 小姑娘叹口气,颇为忧愁地揉了揉额头,“端狸入教多年,好不容易靠这次机缘翻身,如果我违背了先前答应他的条件,恐怕他的性情会更加偏执,最后结果……很可能成为第二个墨豸。” “可是云谣的天赋……这样优秀的人才,如果不能对我教归心,实在是太可惜了!”文长老越想越难受,几乎快把胡须都给揪下来了。 听得此言,罗谟长老涨红了脸,“说来也是我不好,先前因为骨乙师兄的事情故意针对他,致使他内心与我教更加疏远。”说到这里,罗谟长老俯下身去,主动告罪:“教主,我心性狭隘,隐生魔障,请罚我入禁地思过十年。” 文长老惊呼:“何必如此?!” 罗谟长老叹息:“文师叔,错了就是错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你去吧。” 隔绝禁制被解除,黑螭这才走了上来,对小姑娘说道:“师父,云谣先前派人将这个玉简交给了我,说是与沃陇城有关。” 小姑娘接过一看,秀眉紧紧拧了起来,良久,她重重舒出一口气,凄凉地笑了起来。 “黑螭,等到下次险地通道开启,你带云谣进狼炎险地吧。” 黑螭踟蹰地问:“这……要不要询问下骨乙师叔的意见?毕竟他曾经反对……” “不必了。”小姑娘摆手,道:“云谣的实力堪比半步元婴,只要他不进入新的墓坑,就不会有危险的。他已经对我教很有成见了,以后尽量都顺着他的意思来吧。” “是……” 黑螭行礼恭送二人离开,转身大步向着梦司谣所在的宫殿走去,可刚到门口,就被合岭拦了下来。 “黑螭师兄,云谣师兄说他谁也不想见,只想一个人待着,你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黑螭无奈,便嘱咐道:“那你记得告诉他,下月初五之前与我联系,我带他进狼炎险地。错过这个日子,就要再等两个月了。” “弟子记住了。” 黑螭与合岭道别,刚走回去往自己住处的道路,便有弟子来报:“黑螭师兄,长老回来了!几位长老从险地回来了!” 黑螭听得头大,一把揪住弟子的衣服,“说清楚,是哪些长老!” “及云长老,田长老,还有骨乙长老!” 第121章 客人 骨乙长老回来了, 但梦司谣却不知道,他整日整夜待在练功室里, 直到月初才现身。 大殿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不少弟子忙进忙出地搬运药材,合岭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似乎是在指挥着什么。 “是云谣师兄!” “云谣师兄好!” 那些弟子一见梦司谣出现, 忙不迭热情地打招呼, 上次洗礼挑战一事已经传开,没有人再敢小觑面前的青年人, 有的只是敬服之心。 合岭听到声音, 匆匆奔进来, 惊喜地喊道:“云谣师兄, 你终于出关了!” 梦司谣看向那些忙碌的弟子,问:“合岭, 这是在做什么?” 合岭应道:“教内来了位身中剧毒的客人, 被分到咱们这里治疗, 所以丹房那边会经常送药材过来。”他又说:“云谣师兄, 你有空可以去见一见那位客人……” “不去,圣兽教的客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梦司谣皱了皱眉, “对了,最近有人过来传话,让我准备进入狼炎险地吗?” 合岭总算是能把多日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上个月黑螭师兄就过来了一趟,说这个月初五要带你过去呢。” “行, 我知道了,你继续忙吧。” 梦司谣说完就往外走,合岭疾步追上去,喊:“师兄,你又要去哪儿吗?长老回来了……” 然而梦司谣的速度实在太快,合岭压根就没能把话传到,他就已经消失了。 * 黑螭正在屋内安排弟子做事,忽然间一阵冰冷的碎雪刮进来,融成水落了一地,他刚要发作,可见到来人的样子,便把气收了回去。 “云谣,你可算出来了,今天都初二了!”黑螭将其他弟子挥退,这才笑道:“骨乙师叔回来了,你可见到?” “没见。”梦司谣声音冰冷,打断他的话:“听说你初五要带我进狼炎险地,我要准备什么东西?” “不是,云谣,你听我说完,骨乙师叔这一回从狼炎险地……” 梦司谣抬手,第二次打断他,“我不想听其他人的事情,麻烦你还是说一下狼炎险地的注意事项,不说我可走了。” “……你这臭脾气!” 黑螭拿他没办法,左右来回踱了几步,情绪稍解后才回答:“狼炎险地位于独立的空间之中,与我教创立之初有些渊源,所以教内有传承下来一种特殊的密匙,这种密匙能够让持有者在每次入口开启之时,携带一定数量的同伴安全通过入口周围的空间裂缝,从而成功进入险地之中。” “险地内灵气稀薄,修士想要获得补充要么依靠自带的丹药,要么就去开采其中的荒魂石。荒魂石中蕴含着极为充沛的灵力,但同时含有很多杂质,吸收的时候会对修士的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为了尽量弱化荒魂石的影响,教中会为进入险地的弟子配备散阴丹。” “散阴丹?”梦司谣想起先前为丹房外出采购药材一事,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散阴丹的药材,“就我从教内得到的零星消息而言,这种丹药的用处不止是在荒魂石上吧?” “是,险地之内还有无数墓坑,如果是新发掘出来的,就会留有许多凶悍的上古残魂。与残魂战斗的时候,修士会受到一种特殊力量的遏制,服下散阴丹才会好上许多。” 梦司谣思忖片刻,试探着问道:“墓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镇命石……就是从墓坑里采集出来的?” 黑螭咳了两嗓子,答:“是的。” 梦司谣了然,怪不得先前金小霜找他帮忙外出的时候,说过没有散阴丹就会影响镇命石的采集速度,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黑螭又说道:“这几天你也别再修炼了,免得错过了险地开启时间,那可得等上两个月了。等初五清晨我会派人去找你,中心雕像处集合,到时候我会分发丹药,你可别迟到。” “嗯。”梦司谣应了一声,黑螭眼珠转动,突然间语速极快没有停顿地喊:“想要镇命石就去见骨乙师叔他带回来一批了!” 梦司谣瞪他一眼,在黑螭的连连大笑声中,旋风似得冲出了屋子。 回到骨乙长老的宫殿外,搬运药材的弟子们已经离开了,梦司谣感受到里面逸散出来两道不同寻常的陌生气息,还没停下脚步,合岭就火急火燎地冲出来,“云谣师兄,你可算回来了,有两位长老想要见你!” 梦司谣转身就走,合岭顾不得尊卑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师兄师兄,两位长老是来送镇命石的,应该是给你的!” “镇命石?送给……我……” 梦司谣拧起眉头似乎有些疑惑,但紧绷的身体却是慢慢放松了下来。合岭正身站好,又小声嘟囔一句:“师兄,进去道个谢啊!” 梦司谣迟疑片刻,还是向大殿走去了,合岭笑呵呵地跟上了他。 坐在殿内的是此次与骨乙长老一起回来的及云长老、田长老,梦司谣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和骨乙长老谈天喝茶,一见到蒙面的年轻人出现,三位长老齐刷刷停止了说话,将目光投了过来。 基本的礼数梦司谣还是知道的,当下便上前向骨乙长老行礼,口称“师父”,又向两位长老打招呼:“见过两位长老。”然后退到一边站着了。 见梦司谣在外人面前如此‘老实’,骨乙长老神色稍霁,抬手依次介绍道:“及云长老,田长老,他们常年驻守在狼炎险地,对那里很是了解,你过几天要去险地,还需要他们的弟子多多照拂。” 听到这话梦司谣有些愕然,骨乙长老不是一直都很反对他去狼炎险地么?怎么这一次……顾不得多想,他再次行礼以示对两位长老的尊重。 及云长老和田长老年纪都有些大了,外貌与骨乙长老相比显得更加苍老,但因着性情开朗,精神却矍铄得多。他们能够常年驻守在险地之中,想来实力不容小觑。 “骨乙师侄,我们可听说了,你这个叫做云谣的弟子天资卓越,不过是金丹境大圆满就能击败半步元婴的端狸,甚至还学会了兽神箭决。嗯,不错,真不错啊……” 二人仔细打量着梦司谣,直到将他看得耳根子都开始发烫才微笑着收敛了目光。及云长老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孩子,你骨龄几何?” 梦司谣答:“二十。” “才二十年的骨龄?” 及云长老与田长老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及云长老叹息道:“小小年纪能达到这样的成就,这份天资,除了上古八极出来的那些怪物,也能排到前十了吧?” “嗯,就算端狸获得了机缘成了半步元婴,在我看来还是不如他。” 他们又问梦司谣:“兽神箭决学到第几式了?感觉如何?” 梦司谣知道他们这是要指点自己,忙回答:“弟子只学到第一式,想学第二式的时候,虽然能将口诀背诵出来,可一旦运功,识海力量就像被抽空了,连意识都会变得模糊。” 田长老哈哈笑起来:“不用急,这是正常。兽神箭决是高阶功法,一般情况下只有元婴境才能学会。你现在能够使用第一式,完全是靠着识海力量勉强调用灵力做到的,但你本身的丹田灵力实在太弱太少,识海力量也支撑不了第二式的消耗,自然无法学会。等你突破到了元婴境,别说是第二式,第三式也能轻易使出了。” 梦司谣恍然大悟,“多谢长老指点。” 两位长老又问了他一些其他事情,梦司谣也都一一照实回答,三人间的气氛十分融洽。 骨乙长老没有抬眼,但双眉却渐渐拧成了一团,他蓦地咳嗽了两声,从腰间解下另外一只乾坤袋,放在了手边的桌子上,“云谣,你将这些东西送到殿后花园去。” 骨乙长老的气息有些不稳,相比于先前格外的微弱。梦司谣靠近他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几分血腥气。 “还不快去?”骨乙长老见他呆愣,又开口提了一句。 梦司谣将乾坤袋取在手里,俯身行礼,道:“弟子退下了。”他绕到殿后花园前,用识海一扫,发现这乾坤袋上没有任何的印记,而里面……是镇命石,足足一千颗! 照合岭所说,这些镇命石应当是及云长老和田长老送来的,可为什么又是骨乙长老给出的? “云谣师兄!” 前方有声音响起,梦司谣抬眼一看,花园深处奔出来一个弟子,有些面熟,似乎在丹房见过,应该是被安排留在这里的。 “师兄为长老送东西来了吗?”那弟子笑语盈盈上前,伸出双手,自然而然地想要去接乾坤袋。 梦司谣缩回手,疑惑道:“东西是给谁的?” 弟子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答:“不是给客人的?” “客人?”梦司谣灵光一闪,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客人……” “是从——” 那弟子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被身后的呼喊打断了,“小兄弟,我们要的汤药煎好了吗?” 满园的奇花异木之中站了一个青年女子,她面容秀丽、气质恬静,身上的衣衫仍然是初见时候的穿着。 “云谣,好久不见。”她看着梦司谣,梦司谣也看向她。 绮雨升?! 这一刻,梦司谣的呼吸都快凝滞了。 他失神,眼神穿过面前的女子,投向了更远的后方。 “那个人……中毒的客人……” “……是春羽吗?” 作者有话要说:年前约不上科三了,回来更新_(:3」∠)_ 第122章 三角 绮雨升双手相合淡淡微笑, 语气坚定而有力:“春羽确实在这里。” 原来中毒的客人真的是他?! 梦司谣觉得心中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将乾坤袋扔进丹房弟子的怀中, 大步奔向了绮雨升。 “快带我过去!” …… 春羽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呼吸安静又平稳,梦司谣喊了他几声, 他毫无察觉。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他的唇角始终带着几分笑意。 与先前相比, 他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显然先前的毒已经解了。只是他的头发……却夹杂了不少刺眼的白。 梦司谣捻起他的白发, 一时间五味杂陈。 绮雨升叹了口气, 道:“毒素虽已全部解除, 但时日毕竟有些久了, 春羽的身体已被侵蚀,可谓元气大伤, 日后修炼起来恐怕也会困难许多。” 梦司谣转身看向她, 压低了声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医治春羽的毒素不是需要近七百颗镇命石吗?你们哪来的镇命石, 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绮雨升朝窗外看了看,回答:“是两个月前, 有圣兽教弟子来到渡生道,说是奉了你的命令,送来医治朋友的镇命石,一共是七百颗。” “当时我们也并未多作询问,毕竟你成为圣兽教核心弟子, 并得入骨乙长老门下的消息我们已经知晓。族长当即着手医治春羽的毒素,一个月后才把毒素彻底清除,但后续疗养的药材有几种罕见珍贵,渡生道中并没有储备,我们只好将此事告知了圣兽教,很快就有人前来接走春羽,族长便派我跟着来了。” 遗芒族与世隔绝已久,在外都只称自己为渡生道,对于这一点,梦司谣倒是没有觉得奇怪,他沉默许久,缓缓开口:“但这一切并不是我安排的,我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 “我也是前几日来到这里才知道答案。”绮雨升别有深意地看了梦司谣一眼,“是骨乙长老。” 尽管心中已经有所猜想,但从绮雨升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梦司谣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真的是骨乙长老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弥补他们两人之间的裂痕? 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那张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老脸,梦司谣忍不住直皱眉头,“先不说这个了,我想再问问,以春羽目前这种状况,还有多久才会清醒?我过几天要前往狼炎险地不在圣兽教,可能等不到了。” 绮雨升看向春羽,摇了摇头,“怕是还要过两三个月,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照顾他的。” 梦司谣站正身形,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言重了。”绮雨升笑容浅浅,向着门外示意了一下。 梦司谣又追问了苓苓的近况,得知它有吃有喝日子逍遥便放下了心。两人起身往外走,掀起门口帘子的时候,绮雨升又想起什么,问:“先前我给你的东西没丢吧?” 梦司谣想到先前那个葫芦,摇了摇头,反问:“那里面是什么?” “可以对付险地残魂的凉物,能用三次。” 先前的丹房弟子正在外面等待,瞧见他们出来便赶紧迎了过去,说:“绮雨升姑娘,这是长老让云谣师兄送来的镇命石。” 绮雨升伸手接过,清点了一下乾坤袋中的数量,继而退后一步正了神色,“请替渡生道向骨乙长老道谢,云谣,你与我们之间的约定完成了。” 这话让梦司谣很不好受,他以为能够靠自己力量完成的事情,到头来还是假手于人了。 医治春羽的七百颗,遗芒族所求的一千颗,整整一千七百颗镇命石。明明圣兽教内的数量已经颇为紧张,没有多余,骨乙长老到底是从哪里弄来…… 梦司谣瞳孔一缩,想起了及云长老与田长老。圣兽教内的镇命石可能真的没有多少剩余,但不代表这两位常年驻扎在险地里的长老没有。 骨乙长老应该是问他们拿取的,他肯定许诺了什么。 想到这里,梦司谣顾不上与绮雨升闲聊,告别之后就回到了会客的前殿。 然而骨乙长老却不在那里了,连同及云长老、田长老二人也已经离开。梦司谣四处转了转,在练功房里找到了正在打扫的合岭。 合岭见他神色匆忙,问:“师兄是在找长老吗?他不在这里,去见教主了。” “知道了。”梦司谣应完声,心头情绪得不到发泄,顿时升起一股空落落的感觉,他怅然地往外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兽城内的小湖边。 小湖常年冰冻,冰面蓝莹莹的透着亮光,湖上的水榭中,有弟子正围拢在一起吹奏乐曲,时不时传来低低的笑语声。 那些弟子是学乐的杂役,平日里自然受不得教内重视,只是在大典或要事之时,需要他们奏乐助兴而已。 但唯一好的一点,圣兽教从来不会派他们去执行危险的任务,而是让他们安安全全地待在城中。 他们大多天资低劣,难以寸进,寿数自然短暂。但是在这短暂的生命里,他们却能活得自在逍遥,无忧无虑,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梦司谣在湖边发呆许久,久到这些弟子们发现他靠近他,呼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有人问:“云谣师兄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有什么不快之处大可以告诉我们,我们……”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他人打断了:“喂,你想什么呢,师兄是核心弟子,他的事儿是咱们能探听的吗?” 众人一时尴尬都闭了嘴,望着他们忐忑不安、谨小慎微的神情,梦司谣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他放柔声音:“你们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儿站会儿就好。” “是,师兄……”弟子们依次散去,又回到了原先的水榭之中。没有多久他们再一次开始吹奏乐曲,只是这一回的曲子却是欢快灵动、轻松愉悦的了。 日光上移,拂面的风总算有了些许温度,树梢雪融滴滴答答,梦司谣站在湖边,不知不觉沉醉许久。 * 自那天以后,梦司谣再也没有跟骨乙长老碰上面,直到离开圣兽教出发去狼烟险地,骨乙长老也没有现身送别,师徒之间做到这份上也实在是一件奇事。 黑螭集结了前往狼炎险地的弟子,共计五十余人,等到离开兽城又分为六个队伍,带上货物摇身一变,成了走南闯北的行商。 他们换上时下最寻常的行商服饰,来往于城池中的商贸行、拍卖场。黑螭更是亲身上阵,言语粗鲁、唾沫横飞地讲价还价,短短两天的时间花出去上千万灵石,着实让梦司谣吃了一惊。 等到了休憩的旅舍,黑螭还跟其他住宿的行商凑到一起,热切讨论最近货物的行情。在持续了五天之后,梦司谣见他还没有带队离开的心思,忍不住悄悄问:“不是说险地过段时间就会关闭入口吗?咱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买点东西嘛!”黑螭一边点数着堆满房间的货物,一边低声说:“还有尾巴没甩掉,不急。” “杀了!” “不杀,咱们得低调行事,反正肯定能把他们甩掉。” 见黑螭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梦司谣有些无奈道:“那险地入口还有多远?” “嘿嘿。”黑螭伸手搭在他肩膀上,神秘一笑:“是你想象不到的地方。”说完,黑螭又跑去门口喊进来另外几个弟子跟他一起点数货物,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梦司谣见他们干得热火朝天,索性在石床上打坐入定,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见他如此格格不入,黑螭只能暗自叹息。 * 天波渺有三洲五山,三洲中赤萍、雾光两洲风景绮丽、气候宜人,是修士修行最先选择之地。而三洲中的另外一洲往往罕有人提起,也无确定名称,世人多称之为‘无名洲’、亦或 ‘第三洲’。 无名洲地势怪异、气候多变,其中心地带一条幽深裂谷横亘大地,两侧各有荒漠、雨林、丘陵、沼泽错落相连,一日内晴雨交错,或有霜雪暴风,如此恶劣条件,修士大多难以忍受。 但在无名洲西南角,与雾光洲相近区域,有一处地带由雨林、 荒漠、丘陵组成,人称‘星堑大三角’。此地气候较为稳定,日晴夜雨,温度适宜,渐渐便形成了一处繁华枢纽,来往修士都会停驻在此进行交易补给、获取消息。 梦司谣等人直接抵达的是星堑大三角中的雨林区,据说地下藏着好几家大型商贸行,各种货物应有尽有不说,还会举行拍卖会进行特殊商品交易。黑螭对此地早已熟悉,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隐藏起来的入口,带人一起进入了其中一家地下商贸行。 与地面的潮湿闷热不同,地下商贸行的建造材料都是凉石,外侧挖了小渠引通水流,并以干燥的药棉织成网布垂挂隔绝,所以里面的环境很是舒适。 商贸行大门口有守卫在检查,见黑螭一行人上前,道:“请出示通行玉简。” 黑螭取出一块漆黑的玉简扬了扬,守卫立刻退后,门后转出来一个小厮引路:“请贵客随我前往房间就坐。” 大厅内热闹非凡,许多跟他们一样遮掩了形貌的修士在来回走动,进行货物的买卖。客人休息的一间间房间呈平置的蜂窝状,中间留了很小的通道行走。外面看起来并无差别,连识别的门标都没有。 小厮带着梦司谣一行人绕了几圈,进了稍稍靠内的一间房,“天字丁号,还请各位贵客稍等,拍卖会很快就开始。” 香茗备好,房门闭合,正中心摆放的石桌上冒起一阵水雾,凝成了一面水镜,展现出的画面,正是拍卖台上的情形。 拍卖台上很快就有人开始主持拍卖仪式,有兴趣的买主只要坐在房间内,激活桌上的短距离传音石报价即可。 这倒是一种新奇的拍卖方式,梦司谣冷眼旁观,而黑螭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看着一件件商品如流水般卖出,时不时还要跟其他同门点评几句。 然而直到三场拍卖会结束,他都是单纯的观看,一件商品都没购买。 有小厮端了糕点敲门进来:“这道掌青糕是星堑大三角的名产,还请贵客品鉴。” “多谢。”黑螭取了个乾坤袋赏给他,等人走后就跟其他同门一起吃起了糕点。 梦司谣端坐在那里不发一言,黑螭把碟子里的糕点推给他,“你也来点儿!” “吃完了么,可以上路了吧?不买东西还来这里,浪费时间?”梦司谣态度很差。 黑螭笑起来,队伍里其他弟子也笑了。 梦司谣冷眼一扫,顿时就让他们止住了笑。 “行吧,上路。”黑螭悻悻地喝下杯中茶水,将先前的通行玉简推入了墙壁上的一处隐蔽的凹槽里。 似乎是什么机关被激活了,只听得很细微的咔咔声响,房间地面突然开始下沉,与四面墙壁脱离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这么久去了哪里。驾照考完科二科三就差一个科四了,然后上周结了个婚……我本以为事情都能结束,可以好好码字了,结果单位派我去外地学习,大概2-3个月,住宾馆,带手提电脑怕被偷,只能手机先码字,等周末回来更新了。(不会弃坑……这次先更新两章……) 第123章 险地 梦司谣有些意外, 黑螭做了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又把碟子里的糕点推过去, “坐下吃一块嘛, 很快就到了。” 梦司谣从未想过,会是从这样一个地方进入险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并不复杂, 这家地下商贸行是由我教一手建立, 至今已有几十年时间, 平日安排了可靠弟子轮流经营,而底下建有传送阵, 可以传送到险地真正的大门口。” “天字丁号房间, 看上去与其他房间并无差别, 实际上却是前往传送阵的通道。平日里其他修士也会进出, 但只要他们拿不到我那块特制的通行玉简,就永远打不开通道机关。”黑螭捻起一块糕点对梦司谣说道:“商贸行里共有四十余种糕点, 而掌青糕只会送给我教弟子食用, 代表障碍清除, 可以上路。” 梦司谣问:“也就是说, 那些跟着我们的尾巴已经甩掉了?” 黑螭摇头,道:“其实在地面上的时候就已经甩掉了, 进入地下商贸行也只是以防万一怕有漏网之鱼罢了。商贸行内的弟子能借助这里的身份,帮忙探查与遮掩,确保十成十的安全。” 梦司谣若有所思,“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恐怕其他势力根本就想不到, 他们苦寻许久的险地,是由此处进入的。” 黑螭笑了笑:“正是。” 约摸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地板才停止下沉,他们降落在了一个狭小的玄石房间内。 “来吧。”黑螭起身,走出地板范围启动了嵌在墙壁内的机关,石门震动向上打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宽阔的地下洞窟。 耳畔传来水滴落下的叮咚声响,洞窟早就被地下细流侵蚀到千疮百孔,但却因为有灵力禁制在支撑着,所以还算坚固。 微光中黑螭带领众人前行,没有多久便有人声传来,一群身穿圣兽教服饰的弟子出现在了前方。 “见过黑螭师兄。”他们行礼,将道路让了开来。 洞窟至此便到了头,眼前水声潺潺,只有一条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河横陈前方,黑螭从自己的乾坤袋内取出一副手套戴好,回头对那些驻守在此的弟子喊道:“开阵!” “是!”随着应答声响起,有三名弟子从人群中飞到洞窟顶端,不知在哪里的机关内注入了灵力,只听哗啦啦水波激荡,三方中型石盘从暗河中升起,来回盘旋着上下相叠成为一体。 光芒闪亮,石盘上浮现出美轮美奂的阵法,正是黑螭先前所说的传送阵。 “多谢各位师弟。”黑螭说着,一拉梦司谣,当先飞入传送阵内。其他核心弟子紧随其上,灼目白光几番闪烁,一行人成功传送。 * 梦司谣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顶小型帐篷之中,外面传来熟悉的气息与说话声,似乎是在讨论狼炎险地的事情。 他起身,掀开帐子钻了出去。 触目可及是一处怪异的空间,热的可怕。前方空中有一轮狼眼状的巨型漩涡,半是深红半是漆黑,占据了整片空间的八成区域。漩涡周围隐隐扭曲,气势可怖仿佛能吞噬一切,稍稍多看几眼就会让人产生头晕目眩之感。 脚下是几近发白淡黄色沙粒,被空气中的高温灼烧得滚烫,除了在附近活动的圣兽教弟子,没有其他任何生命迹象。 “云谣师兄醒了!”立刻有弟子发现梦司谣的存在,将黑螭喊了过来。 黑螭老远就开始笑:“云谣,感觉怎么样,你可晕了两天了!” 梦司谣按了按太阳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只记得自己踏进了传送阵,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怎么会晕过去了?” “很正常,第一次来这里的人,都会受到狼眼的影响而晕厥。”黑螭头没动,抬手指了指空中那轮漩涡,“你才晕两天,清醒算很快了!” 梦司谣发现他也不敢多看那个漩涡,疑惑道:“那是什么东西?险地的大门?” 黑螭点头,“你猜对了,不过教内长老总觉得那东西并不只是入口,可是又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 梦司谣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哈哈,可不就等你嘛,其他同门可都到了。”黑螭振臂一呼,附近五十余人立即聚拢过来,“大家收拾一下,准备进入险地!” 众弟子齐声应和:“是!” 不一时众人集结完毕,黑螭领着梦司谣站在最中心,取出了一块带有锈花的金属残片。 梦司谣仔细瞧了这东西几眼,“这就是钥匙?” 黑螭朗声一笑,将灵力渡入其中,只见一道强有力的光晕从残片中喷发而出,向外扩散将周围五十余人全部笼罩. 唰——片刻间天旋地转,等到众人再度站稳之时,已经来到了一处新的空间内。 热,这里实在太热了,远胜于刚才漩涡入口外围的温度。 广袤无垠的黑土一望无际,干涸开裂犹如龟甲甲纹,缝隙之间有丝丝缕缕的黑烟冒出,甚至能隐约见到深藏土下的层层赤光。头顶有大片的火流星雨不断飞过落到远处,天空中回荡着蓝紫色的光晕,燃烧着白蓝色的云。 是的,云在燃烧,火焰是白蓝色的,即使相隔千万里之高也能让人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 “教中长老可有进入云中探索过?”梦司谣是阴性体质,更喜欢寒冷潮湿的环境,这里炽热干燥,与他并不相合,但他没有任何不适,就像在圣兽教的洗礼血池中,他也没有太大的异样感。 黑螭早已热到满身大汗,听得梦司谣的问话,他神色凝重起来,摇头答:“进入不了,教中长老只是上飞到高空中就已经无法抵抗火焰云逸散出来的力量了。我师父说,就算天波渺五山中的大能者靠近,怕是也要受到重创。” 受到重创?梦司谣仰望上空,若有所思。 五山中不乏洞虚境、转轮境甚至有大乘境那般传说中的修真界大能,连他们都无法一探究竟的话,这火焰云……恐怕早已超出了这个世界修真者所能认知的范围。 可是这样的东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们先去营地。”黑螭招呼众人往前行进,来到了一处布满深洞的山坡前。 洞口有大有小,数以千计。有的大到可以容纳十人同时通过,有的小到只有成人手臂粗细,时不时地还在嗤嗤喷出滚烫的热气。洞口周围摆放着不同形制的玉石,黑螭观察了一会儿回头道:“他们在东南方的墓坑。”说着,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深洞。 弟子们应了一声,依次跳入洞中,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原本梦司谣还有些担心,但他渐渐发现,黑螭所指的深洞没有喷出任何热气,其他深洞像是‘活的’,而它是‘死的’。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黑螭过来解释: “开采镇命石的墓坑在黑土之下,而这片深洞区域则是所有墓坑的中转枢纽,想要到达墓坑,必须从此进入。”黑螭直起身体,远远指向山坡前方的广袤大地,“先前你也看到了,黑土下流淌着赤色的光河,深洞会经过这些地方,但好在光河是割裂的、分离的,有休眠期与活动期。活动期的时候,深洞会喷出热气,代表了危险,不可进入。而休眠期的时候,深洞便冷却下来,不再喷出热气了。” 梦司谣立刻反应过来:“所以大家跳入的深洞是安全的,能到达的地方是东南方的墓坑,洞口周围的玉石是一种信号,给后面进入险地的弟子们指路。” 黑螭朝他竖起大拇指,“一点没错!” 梦司谣敛了神色,跟在其他弟子后方跳进了深洞内。 一股热浪从下方席卷而来,像是狂风包裹了他的周身,哪怕是休眠期,这深洞内的温度也到达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梦司谣顺着深洞下滑,他看到洞壁上面千沟万壑,裂纹密布,休眠的光河静静在裂纹后流动,忽明忽灭散发出暗光。 尽管有灵力护身,还是有大口的热气涌进了他的口鼻,混合着金属泥土融化出的焦灼气味,灌得他身子好似被压上了千斤坠,不断加速向下坠落。 黑螭跟在他后面跳入的,就在他上方不远,梦司谣仰头发出呼喊,问他:“还有多久?!” 呼喊声回荡在洞壁间,很快就被裂纹后面的光河吸收了,压根就没能传到黑螭的耳中。 梦司谣吃了一惊,低头看向下方,发现原本在他下方的圣兽教弟子已经不见了。 正待他想要减缓下坠势头,猛地从下方卷来一道沙柱,承接住他的身体,将他卷入了一处蜂窝状的沙丘内。 梦司谣半身陷入其中,当他震开沙子走下沙丘,发现周围遍地营帐,人影幢幢,一堆人正候在沙丘下,等着被卷下来的弟子。 “云谣,你怎么来了?”半是讶然半是嗔怪的声音传来,人群分开,后方走出一道窈窕身影,正是六护法。 梦司谣简单行了一礼,并未答话。 他抬头,看到了上方色泽斑斓、明暗相间的光河。 他远眺,看到了远近之间、如塔如楼的土堆。 他低眉,看到了埋在沙下、半颗碎裂的镇命石。 终于来了,他到狼炎险地了。 附身捡起半颗镇命石,梦司谣视若珍宝的在手心内摩挲,过了半晌,他才开口: “风烟仙君在哪里,我要见他。” 第124章 飞车 很显然, 六护法等人在瞒着什么,因为梦司谣话音落下之后, 他们脸上都露出了一种迟疑的神情。 黑螭从后面走过来拍了拍梦司谣的肩膀, 好似无事发生,“险地地幅广阔, 危机重重, 我教外出都是乘坐‘飞车’的, 你先跟我去休息,等把‘飞车’架起来我再带你去找风烟仙君吧。” 梦司谣也没硬拗着脾气不答应, 反正他已经来了这里, 也不怕见不到人。 但等到了帐子里, 他又给黑螭紧了紧神, “我可以听你安排,但你当我兄弟的话, 也别用缓兵之计拖延。” 黑螭的大脸上满是无奈, 道:“哪能呢?进了险地确实需要坐‘飞车’, 反正你等那东西架起来就知道了。” 他大步走到榻上坐下, 又把梦司谣拉到对面对饮灵酒,喝着喝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过去, “喏,你的东西。” 布袋很小,装不了什么,梦司谣用手指挑开结节一看,又扔了回去, “给我镇命石干什么,我已经欠下一千多颗了!” 黑螭笑了一声:“你紧张什么?你是核心弟子,忘了自己每个月都能拿到五十颗镇命石了?还有,骨乙师伯已经找我师父说明了,他拿出来的七百颗镇命石是对你修习功法的奖励,算在他个人头上,与教中无关。至于向及云长老与田长老借来的一千颗,也由他来还,而不是你。” 黑螭说完就赶紧住了嘴,以为梦司谣又要不满,但他错了,梦司谣只是转了转手里的酒杯,轻轻地搁在了桌上,除了颓然一些,并没有其他情绪。 这倒是怪了……黑螭暗自思忖,他想了想,又试探着开口: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你跟骨乙师伯之间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说白了就是喜欢按着性子各干各的,然后呢两头冲在一起都没讨到好,继而互相看不顺眼,别扭着谁也不肯先一步退让,何必呢?”黑螭大拉拉地靠在榻上,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非得扯着梦司谣絮叨谈心。 “你懂什么?”梦司谣被扰烦了,起身想走,黑螭一改玩笑脸色,忙把人拦住,道:“你朋友的毒已经解决,该收心了吧?别忘了你还是教中的核心弟子,有些责任你躲不开的。” 这话说的没错,梦司谣最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拜入圣兽教是不争的事实,圣兽教或者说骨乙长老也确实给了他很大帮助。虽然中间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最终的结果,还是春羽和他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一千七百颗镇命石,要为圣兽教做多少事情才够偿还? 梦司谣想想都觉得头大,他瞥一眼黑螭,“说说吧,最近圣兽教的情况,除了险地这边,我还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么?” 黑螭登时来了精神,从脚边的小桌上倒了杯灵酒递过去,反问:“你想知道些什么?” “狼炎险地之外的威胁,镇命石如此重要,难道没有一个门派觊觎吗?” 黑螭挑了挑眉,语气抬高道:“当然有了,不谈外面,就说兽皇盟内部,至少三成门派怀有异心。先前徘徊于兽城周围,屡次骚扰我们的人就是由凤灵圣界主导,集结其他门派弟子一同而来。他们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尽量拖延丹药的供给速度,倒也不是真的打算开战。” “这一点我从沃陇城回来那次就已经感觉到了。”梦司谣皱起眉头,“教里只是收缩了弟子的活动范围,设了防御大阵之后就没有再理会外围的敌人。” 黑螭笑了笑:“凤灵圣界很清楚这种办法根本困不住我们,所以也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我们当然也明白凤灵圣界的心思,也就是说,这是一场‘装腔作势’的对战,双方都不可能拼个你死我活,不过是在考验对方的耐心而已。” 梦司谣不解:“为什么圣兽教不干脆灭了凤灵圣界杀鸡儆猴?作为兽皇盟的统领者,难道要一直忍受挑衅?” “你不明白……凤灵圣界……”黑螭面露尴尬之色,他凑近一些,低声道:“有些事情虽然并未外传,但也没必要瞒着你,其实在久远之前,凤灵圣界是圣兽教的分部之一。” 那一瞬间梦司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次:“你没开玩笑吧,凤灵圣界曾经是圣兽教的分部?” 黑螭将杯子搁在桌上,掩着嘴说道:“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骗你,凤灵圣界如今的界主君黎凰,还是我师父年轻时候的道侣!” 梦司谣愣了愣,好半天才说:“怪不得灭不掉他们,这怎么灭……” 黑螭颇为感慨道:“就是啊!你也知道,人与人之间无外乎‘情面’二字,圣兽教和凤灵圣界的同源之情,我师父和君黎凰往日的道侣之情……”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自嘲道:“灭,谁去灭?谁又敢灭?万一一着不慎,圣兽教被反灭了,那多丢‘面子’啊?”说着,黑螭又比起来第三根手指,摇头叹息:“难难难……只能这么僵持着……” “但也不能轻视他们,君黎凰应当也知道镇命石的重要性,他如果真有野心,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圣兽教在险地中获利而不采取行动的。怕就怕,他此时故意隐忍不发,等到险地关闭,圣兽教开采结束,再一举行动。到那时候圣兽教千辛万苦获得的镇命石,都成了凤灵圣界的囊中之物。”梦司谣语气十分认真。 黑螭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什么好担心的,凤灵圣界要闹早些年早就闹了,还有那些小虾米,想来啃动圣兽教这块硬骨头,也不怕自己连块渣滓都剩不下来!” 这几句话里透着莫名的自傲,总让梦司谣感觉怪怪的,但他生性不喜欢多言,点到即止就得了,所以也没再跟黑螭废话什么。 黑螭又转言说:“反正外面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只要多关心关心教中的情况就行了。等到了险地里,帮着一起开采镇命石就行。” “采集出来的数量,其中的一成归采集人所有,也就是说,你若是采到一千颗,则可得一百颗。” 梦司谣讶异:“奖励这么丰厚吗?” 黑螭摇头,“事实上镇命石极难采集,再者墓坑中危险重重,核心弟子一天能采集到十颗已是极限,说不定还会受到重伤,等回到营地伤势痊愈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两人都沉默下来,黑螭站起身,又把布袋硬塞进了梦司谣怀里,“等有空你试试这镇命石,对你日后凝结元婴会有好处的。” 他不想再被拒绝,身形一闪就掀起帐帘到了外面。 梦司谣想要追出去,却听到黑螭低低的声音传了进来:“虽然我不想说什么过分的话,但是……云谣,你一天不愿意取下面具,就代表你心里对我们的隔阂一直都在。” 帐帘落下,隔绝了亮光,梦司谣坐在昏暗的帐子里静静出神。 * 飞车架起耗费了整整五天的时间,实在是因为人手都被派出去开采镇命石了,留在营地里的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根本做不了太多,梦司谣亲自架车都没能加快速度,这才明白黑螭并没有故意骗他。 飞车一共分为两部分,车体与高架。 两者都是由一种形状不规则的黑色带红粒的石头组成,黑螭说它叫‘火精石’,能相互吸引连接,只需要先用一种特殊的软木铺设好车体与高架的结构,再嵌上火精石,飞车就能使用了。 营地里先前已有高架,但每次使用都会造成损耗,所以必须先进行修补,修补完成的高架竖直向天,几近百丈。 而车体就有些特殊了,造出来后像是一只石头巨鹰,鹰背上特地留着空位供人站立。先前圣兽教所使用的车体能够同时容纳十人,但这回为了节省时间,营地里造了小型的,只能容纳两个人的车体。 等到万事俱备,六护法等人也没再阻挠,黑螭手持一条黑红色的长链带着梦司谣上路了。 巨鹰不知道何时被推到了高架底部,有圣兽教弟子提来一桶不知名的、金中带红的液体将它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黑螭见梦司谣站进鹰背上的空位,说了声:“用灵力护体。”随后将黑红色长链的一端扣在了巨鹰的头部。 还没等梦司谣询问这飞车该如何‘飞’,黑螭就向着巨鹰底部打出一道雄浑灵力。 金红的焰光宛如波涛一般涌起,将整个巨鹰淹没,又顺着高架底部‘嗖’一声蔓延向上,瞬间将高架烧成了一座火柱。 梦司谣只觉得脚下的巨鹰传来一股极强的推动力,呼得带着他往上空冲去。 狂风拂面,焰光缭绕,前方的黑螭屏气凝神,眼见着即将到达高架的顶端,再也不会有支撑后,他又抓住巨鹰车体脱离高架的那一刻,向着高架顶端打出了第二道灵力。 高架的顶端受到冲击摧枯拉朽般往下碎裂坍塌,金红色的焰光中却升腾起一道磅礴的力量,将巨鹰推向了高空。 火云漂浮高空,灼.热迎面而来,梦司谣感觉护在体外的灵力正在融化蒸发。 黑螭朗笑一声:“云谣,站稳了!” 他甩动一端扣在巨鹰车体头部的长链,猛地向天空中划落的一颗火流星掷了过去。 梦司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要干什么,难道要让火流星拉动车子向前?! 作者有话要说:结完婚就出差两个月,其实就是帮人家去干活了,很忙很痛苦还挨骂但也已经结束了。想换工作在备考,会隔日更。 第125章 天劫 黑红色长链在被甩出去后立即绷得笔直, 宛如一道拉成满月的弓弦,直指远处天际的火流星。 火流星的速度滞了一息, 随后继续划过, 但却迅速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烟气,汇成一条细线连接过来, 与黑红色长链对缠在了一起。 细小绵长的烟气蕴含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 竟然真的能在这高空中拖拽着巨鹰车体继续飞跃。 “这……”梦司谣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惊讶, 最后只是说道:“很神奇。” 黑螭大笑:“哈哈哈,火精石本就是坠地后的火流星, 两者同出一源, 只需用秘法特制过的‘牵星链’将两者勾连, 自然就有足够的动力带咱们前行了。” 热风环绕周身, 梦司谣俯视下方大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黑螭说得没错, 险地实在太大, 他们一刻不停地飞跃了四天, 仍然没有到达目的地。等黑螭又更换了两次火流星, 调整了略微偏差的方向,梦司谣终于看到前方大地上出现了一座庞大而黑幽的凹坑。环形坑壁上火光点点, 隐约有人影在穿梭。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凹坑让梦司谣的心头出现了沉重的危机感,那好似混沌一般迷蒙神秘的黑暗里,像是藏了一只眼睛,在鬼鬼祟祟地窥伺着所有人。 梦司谣出了一身冷汗, 但看向黑螭的时候,却见他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还用手指了指,道:“风烟仙君就在那里。” 风烟仙君…… 眼见着离凹坑越来越近,梦司谣却有些心神不宁。 他在猜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看到自己会说什么话,是不是会作出解释,还是说一如既往的什么都不说。 可他早知道他是风烟仙君,就叫风烟锲,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也更希望是他自己亲口说明一切。 黑螭在旁边说了什么,梦司谣都没听到,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黑螭已经将牵星链收了回来,用灵力控制着巨鹰车体缓缓降落在凹坑边沿。 “黑螭师兄!” 立刻有陌生的圣兽教弟子过来接应,见到梦司谣愣了愣,黑螭立刻介绍:“这位是骨乙长老的亲传弟子,你们的云谣师兄。” “云谣师兄!”周围几个弟子放下手中的东西都拥了过来,热情地向梦司谣打招呼,“先前听说咱们教里来了一位很厉害的高手,今日一见才发现如此年轻!” 黑螭等他们聊了片刻才问:“原先的营帐呢,怎么都拆掉了?还有你们乘过来的飞车呢,都去哪里了?” 那些弟子面面相觑,答:“是众位长老叫我们拆掉收走的,说是让我们往外围退出一千里。” 黑螭的面色变了变,“雪演长老他们还在下面吗?” “在呢!” “你们先忙。”黑螭挥手离开,沿着坑壁上铺设的软梯就往下跃去。 梦司谣见他言行匆匆不及解释,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也跟在后面跃了下去。 软梯上铭了符文,时不时闪烁起淡淡的青光,为下坠的人增加助力,没有多久黑螭与梦司谣就落到了地上。 凹坑底部满是黑红色的沙砾,期间时不时出现幽深的黑洞喷吐出炽热的气息,但都被圣兽教用栏杆围了起来避免错误踏入。 最中心的平整地带上摆放了一堆堆的镇命石,近乎万颗。还用各色不同的矿石摆放出了一个特殊的阵法,阵法中心站了九位修为高深的男女,观其衣饰、气质,显然都是圣兽教的长老。 他们围着一块三人高的蓝色冰晶,不知在研究些什么。 黑螭来不及跟梦司谣细说,大步上前喊道:“雪演师叔祖!” 九位长老闻声回头,最中间一位白发白眉的年轻人扬唇笑了笑,“小黑,你怎么在这时候来了?嗯?还带了……” 黑螭这才记起跟在后面的梦司谣,脚步放缓拉过他作了介绍。 梦司谣一一行礼,那雪演长老富有深意地看着他,点头道:“果然天赋上佳,怪不得骨乙不愿错失你这个徒弟。” 雪演长老修为很强,梦司谣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比教主以及骨乙长老更强的压迫感,自己的秘密在人家面前就是一张一眼看透的白纸,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深深俯下了头。 不过雪演长老也没一直盯着他,又对黑螭说道:“你们来的不巧,风烟仙君即将突破,他修为强悍,天道降罚威力更甚,你们还是跟着其他弟子退到千里之外,我在那里设了阵法,可保你们安全。” 梦司谣愣住了,他摩挲着自己的指尖,望着自己掌心的纹路,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力的感觉。 是该突破了,风烟仙君停留在金丹境大圆满已经很久了。只是为什么自己努力了这么久,还是跟不上他的脚步? 旁边的黑螭不知道又跟其他长老聊了什么,突然讶异地喊道:“风烟仙君怎么在冰晶之中?” 梦司谣大吃一惊,抬头定睛望着前方三人高的厚重冰晶,才隐约发现其中的淡淡人影。 那枚面具,熟悉又陌生的……是他……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似乎在沉睡,一动不动。 雪演长老微微抬手,像是在向黑螭解释:“风烟仙君正当积蓄力量,等到突破开始,天道降罚,他会及时清醒的。好了,话不多说,你们先走。” “是。”黑螭行完礼,拉了拉梦司谣,可梦司谣犹在凝望着那块冰晶,一动未动。 “云谣,走了!”黑螭又加了几分力,才让他回过神来。 雪演长老怪异地瞥了梦司谣一眼,催促道:“去吧。” 梦司谣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 不知何时,狼炎险地的天空变亮了。 这‘亮’如同雨过天晴,让整片空间都蒙上了一层清明。 如果是在外界,定然会让人感到心情舒畅,但在险地里,却只散布出一种风雨欲来的诡谲。 黑螭与梦司谣赶到了千里之外,圣兽教弟子中的大部队都在此处,梦司谣也认识了另外一些核心弟子,诸如珏燕、惟鹿……但他没有心情过多结交,而是每日坐在阵法之中,远眺着天际出神。 险地内日月不分,梦司谣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忽然有一刻,他见到天际高空碎裂开来。 仿佛年久失修的老土楼,风雨一吹,墙壁上的粉块一片片掉下来似的。 他猛地站起身,飞到了阵法范围的最上方,其他弟子察觉到动静,也跟着一起飞了上去。 一朵朵火云宛如球体般膨胀起来,火流星们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样的力量挤压,还没能划落下来,就在高空化作了一阵烟尘散无踪影。 如潮般的墨色从碎裂的天际涌了进来,侵蚀到那些膨胀的火云里,瞬间就让它们变成了灰黑色的球体。 原本在火云中的火一团团落下来,掉在地上,烧起大片的火海。 轰隆隆——轰隆隆—— 阵阵雷声响彻险地,有电光在云间肆跃,渐渐凝结成一柱粗壮电束,朝着火海之中的凹坑劈了下来! 有弟子跟着砸落的电束惊叫,梦司谣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了。 咔啦啦—— 大地颤动,凹坑的坑壁四分五裂。坑底一声闷响,刺目的强光从下方腾起,众弟子远远被灼了一眼,急忙用手遮挡。等到再能看清时,他们发现千里之内的火焰都已经熄灭,只剩下丝丝缕缕散落的电弧还在空气中来回飘荡。 有人说:“第一道已经过去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发现高空的灰黑色云朵不知何时全部汇集到了凹坑上空,那些膨胀的云一块块向外面吐出小云,小云吸收了能量后迅速膨胀,又继续吐云。 天际很快就堆满了乌云,整个险地笼在了沉沉暗色里。 咔啦啦——人都来不及反应,云中闪电齐齐坠落,在半空凝结在一起,成了一道比先前粗壮百倍千倍的电束,带着势如破竹的威势,砸进了凹坑。 沙尘碎石被激起,化作一阵暴风高扬。即使远隔千里,梦司谣还是感受到了那如刀割脸的疼痛。 一片苍茫混乱中,九道身影从凹坑内飞出,落在凹坑之外的九个位置上,与此同时,凹坑之内亮起一道色彩绚丽的阵法。 砰! 闪电与阵法相撞,爆开层层灵力浪涛,整座大地剧烈震颤,如软膏般一段段坍塌下去。 雪演长老设下的阵法也摇摇欲坠,灵力浪涛一阵阵袭来,眼看着阵法就要支撑不住了。 “长老的阵法要毁了,我们快逃吧!” “不能逃,去了外面咱们只会死得更快!” “那风烟仙君的雷劫怎生如此可怕……” 黑螭努力安抚着一些情绪低落的同门,见梦司谣呆立着不动,走过来一看,却见到他盯着远方脸色苍白,已经将自己的双唇咬出了鲜血。 “云谣……” 黑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梦司谣抬手一指:“第三道来了。” 远处沙土漫天,暗色无边,除了那隐约闪过的电光,还有萦绕耳畔的轰隆声响,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正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弟子们的心头都萌生了未知的恐惧。 一阵又一阵,整个空间都在颤动,天际似乎碎裂更多了。 不知什么时候,险地完全黑暗了,伸手难见五指。 嗒、嗒。 有雨滴落下来。 “怎么回事,险地常年炽热难当,怎么会下雨?!” 就连黑螭都失了冷静,“狼炎狼炎,该不会上古流传下来的火焰都熄灭了吧?” “那咱们还待着干什么,恐怕整座险地都要完了!” 在众弟子的鬼哭狼嚎声中,远方亮起了一点幽蓝光芒,那光芒如星如豆,微小飘摇,却一点一点顽强地驱散了沉沉黑暗。 雨停了,天亮了,乌云一朵朵退去,有的重新转变为火云,再次漂浮到空中燃烧,甚至连天际碎裂的地方都开始自行修补了。 但其中有几朵乌云却向着千里之外飘了过来。 众弟子脸上的表情还没转悲为喜,就见到最前方的梦司谣慢慢转过了头,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你们快走,我的三九天劫来了!” 第126章 元婴 在看到那几朵乌云的第一眼, 梦司谣就知道它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圣兽教遮掩修为的秘法失了作用, 丹田内的金丹蠢蠢欲动, 梦司谣不知道它是在惧怕,还是在期待。 应该是期待吧, 重生一回、多年苦修、血战厮杀, 他为的不就是增强修为, 纵横天地么? 而且…… 梦司谣再次望了一眼凹坑的方向,催促黑螭道:“快走, 越远越好。” 黑螭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郑重其事, 但刚经历过风烟仙君的天劫, 大家都心有余悸, 也不敢轻视他的确定态度。 “多加小心!” “云谣师兄小心!” 众弟子迅速启程离开了。 梦司谣坐下来,取出了乾坤袋内的骨刃轻轻抚摸。 “怕是要有一场恶战了。” “你伴我这么多年, 原本想着等过些时日, 找机会帮你启灵, 可现在怕是等不到了。” “这场天劫过去, 也不知你我是死是活,若是侥幸存活, 我帮你启灵好么?” 骨刃无法说话,却似乎颤动了一下。 梦司谣笑了,他站起来,仰头望向了上空。 乌云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数量还是那么几朵,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风烟仙君那儿把威势用光了,梦司谣甚至都没看到电光。 但当电光落下的那一刻,梦司谣明白天道一如既往想要将他抹杀。 因为那道电束……是紫黑色的。 丹田内的金丹疯狂旋转起来,一道道雄浑的灵力冲过筋脉,从他的周身冲出,凝聚到骨刃之上,向着上方的电束迎了过去。 咔啦啦—— 震耳欲聋的撕裂声响彻大地,直传到千里之外的凹坑附近,九大长老起身飞空,尽皆变了脸色。 “三九天劫?!” “是谁在渡劫?!” “难道是仙君的劫云误伤了弟子?!” 又有一道白色身影飞了出来,他将掌心的幽蓝火苗收入掌心,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劫云所在的方位。 “是谁……” 带着白狐面具的男人望着倒在地上的年轻人,沙哑疲惫的嗓音渐渐变了调,“小、谣?” 他冲下去,一把抱住了颤抖的梦司谣。 此时的梦司谣全身都被电弧电了一遍,像是有万千蚂蚁在撕咬他的骨血,他眼前发黑,耳畔嗡鸣,几乎失去了神智。 但他能感受到,有人抱起了他。 “走——”梦司谣一开口,喷出大滩鲜血。 血喷出来看着吓人,但梦司谣却真真实实好受了许多,眼前浮起亮光,能看清人影了。 他看到一道白色衣袖扬起,抱住自己的人又放开了自己,在周围来回摆弄着什么。 他看到熟悉的,劲瘦的身体,他看到……清楚地看到,戴在那人脸上的白狐面具。 梦司谣缓缓抬手,遮住了眼睛,喉咙间发出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怒:“我在渡劫,你过来干什么……” 阿挈顿了顿没有说话,手脚极快地又在继续设下第三道阵法,同时还取出几百颗镇命石扔在了阵法中。 “先前的……差不多用光了……只剩这些……”阿挈似乎没有完全恢复,说话一句一断,带着轻微的喘息。 雪演长老等九人赶了过来,“风烟仙君,这是——” 上空的劫云在积蓄第二波力量,阿挈也没有精力多作解释,只是抬手道:“烦请各位……帮他护法……” “不妨事。” 九位长老在四周散开,阿挈也退出了劫云范围,没有多久,第二道雷劫就落了下来。 那是三道电束,很细小,颜色却分成了黑、金、紫三色,看起来怪异极了。 雪演长老沉下了脸,纵然他身处外围,也感受到了三道电束中蕴含的可怖力量,堪比先前风烟仙君所受的雷劫。 那弟子……雪演长老定定望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愕。 骨刃立于身前,梦司谣早已进入一种忘我的宁静状态。丹田内那颗青色的金丹在一瞬间迸发成了实质性的流沙,流沙中肆跃着电光,像是在向天空中砸落的三道电束作出应和。 电束来势汹汹,三道阵法虽是粗陋,但却也一道借着一道升腾起亮丽的光芒,硬生生将电束的力量削减掉了一半。 然而,阵法的光芒也随之退潮般黯淡下去。 阿挈抿紧双唇想要上前加固破损的阵法,却被雪演长老出言阻止:“风烟仙君,雷劫已落,旁人不可插手,否则天道降罚,雷劫更重!” 其他长老附和道:“是啊,且看我等出手!” 圣兽教有许多秘法,其中有一道分身一类的秘法能够模拟应劫人的气息,引动雷劫分散降罚,从而达到减轻对本体损伤的目的。 但这秘法却需要七人以上同时催动,人数增多,分身效果增强。原本雪演长老受伤已深不想出手的,但发觉到雷劫的力量之后,他惋惜面前弟子的天赋,也跟着全力出手了。 九道灵力气息汇在一处流淌过梦司谣的身体,眨眼间便在他对面凝结出一道近乎实体的淡青色人影。 九位长老立刻收手后退,切断了自身与人影的联系。 半空中的三道电束缓了一缓,似乎感受到了另一个‘梦司谣’的存在。它们立即分道扬镳,紫色、金色电束对人影劈了过去,而黑色的电束劈在了梦司谣身上。 骨刃在前,咔咔数声断裂为二。 梦司谣倒在了地上。 分身在电束劈过去的一瞬间就溃散了,多余未尽的紫金两色电光向四周散开,意外地冲向了出手的九位长老。 “这是怎么回事?!” 痛呼声响起,电光火石之间,九位长老尽皆负伤。 几乎是同一时间,阿挈出手了。幽蓝火苗从他掌心飞出,如鲸吸水将散落的电光全部吞噬,避免那些长老继续受伤。但他自己却身形踉跄,吐了鲜血出来。 梦司谣昏昏沉沉,已经失去了神智。 他感觉自己变得无限小,掉在了青色的沙海里,他不断奔跑,却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他高声呼喊,回应他的只有拂过脸庞的风沙。 劫云疯了,或者说是天道疯了,它似乎将刚才在阿挈身上没能发泄出来的怒气全都发泄到了梦司谣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第三道雷劫出场,成了它最后的疯狂。 不知道多少电光在闪烁,将这片区域映得明明暗暗。 阿挈坐到劫云下方,坐到梦司谣身边,沙哑嗓音悠悠渺渺,轻轻落入他的耳中:“集中精神,凝结元婴!” 幽蓝火苗在二人头顶升起,迎着电光暴涨成一团火焰,将宛如倾盆大雨般的落雷全部吞噬。 阿挈的皮肤裂开了道道伤痕,鲜血溢出,浸湿了他的白衣,染成了血红。 昏迷中的梦司谣隐隐听到了呼唤,他感觉青色沙海带着自己来回起伏,好似婴儿的摇床,让他渐渐得到了平静。 痛苦远去了,疲惫远去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纯粹的他。 周围的镇命石自行飞了起来,在梦司谣身体上方旋转着,将他体内的杂质全部吸收。 就在雷劫将尽之时,一股极为阴寒的气息从梦司谣的体内喷发而出,闪烁的电光之下,一个形似婴孩的深青色状生物出现在了梦司谣的头顶。 那是梦司谣的元婴! 有清醒的长老瞪圆了眼珠大叫起来:“元婴纯色,杂质全无,这、这是无暇元婴啊!” 话音才落,深青色元婴破空飞起,冲向上方的已然力竭的乌云,极其凶悍地将它们撕扯粉碎,咽进了肚子里。 一刹那云消雷散,风息沙止,这片空间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阿挈力竭昏迷,火焰再度变为火苗,飘进了他的掌心。 梦司谣的元婴在周围游荡了一圈,把散余的雷电全都吃完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他的身体。 几个伤势较轻的长老不顾形象地奔过来,毫不保留地将所有疗伤圣药用在梦司谣的身上,几人对视之下都是满脸惊喜。 “我教、我教竟然有了无暇元婴!” * 迷迷糊糊间,梦司谣总感觉身上有团热乎乎的东西在动来动去,他睁开眼睛,却发现是一个深青色的婴儿正坐在他胸膛上。 梦司谣愣了愣,第一反应竟然是——谁家孩子跑这儿来了?但他立刻就回过神,谁家孩子会是这种颜色,这明明是自己的元婴。 梦司谣试着坐起,那元婴被他的动作一带,骨碌碌往后倒,滚到了床尾,晕乎乎地支起身子,气鼓鼓地盯着他。 “……”梦司谣跟它对视,想起了远在遗芒族的苓苓。 元婴似乎跟他心意相通,挥舞小拳头示威,告诉他不要相提并论。 梦司谣很奇怪,他先前从未听过正常情况下元婴会离开丹田这么久,可感觉了一下,身体似乎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想用灵力也能立刻调用,而且元婴似乎还有属于自己的情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起身下床,看到周围华丽的摆设一时间有些茫然,但墙壁上镶嵌的那些碎骨和金环,确实也是圣兽教才有的装饰。 感应了一下,屋外站了五男三女,梦司谣将元婴收入丹田,走过去打开门,那些人立刻向他行礼:“云谣师兄!” 他们的眼神充满尊敬,更多的是狂热,让梦司谣有些头皮发麻。 “这里是哪里?” “冰原兽城。” 梦司谣吃惊:“我怎么回来了,我昏迷了多久?!” 有女弟子抢答:“师兄渡完天劫受了重伤,整整昏迷了一年。” 一年?!梦司谣脑海中闪过那道白色身影,急忙追问:“那风烟仙君呢?” “师兄莫急,仙君大人也受伤颇重,在教中休养至上月才算完全康复,现在还在兽城并未离开!” “带我去找他。” 第127章 让位 兽城的夏季虽然依旧冷风彻骨, 但有阳光的天气总算变得暖和了一些,雕像上常年覆着的雪也融了, 雪水弯弯曲曲淌下来, 划入石砖之间的缝隙里,催生出了嫩嫩的草芽。 梦司谣行走在城中, 望着两侧露出琉璃檐角的宫殿, 有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兽城中的气氛有些压抑, 时不时会在一些拐角、墙后听到有弟子三五成群的在私语,似乎是在说圣兽教元气大伤, 不少长老从险地回来后仍然昏迷, 兽皇盟内其他门派蠢蠢欲动, 圣兽教地位不保诸如此类的言论。 听多了, 梦司谣的心情也随之低落下来,因为他知道那些长老昏迷与自己渡劫有关。 犹豫再三, 他放慢了脚步, 与前面带路的弟子说:“等一下, 我晚点再去找风烟仙君。” 梦司谣向骨乙长老的住所走去, 带路的弟子连声应是,紧紧跟了上来。 有不少弟子路过, 忽然间见到梦司谣都愣了愣,但在见到他脸上那枚遭受雷电击打而碎裂一半的面具后,便知道他是传言里险地渡劫的核心弟子——云谣。 也不知他们听说了什么,一个个狂热地拥上前,想要问些什么却不敢开口, 打完招呼也只是站在一边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瞧。 合岭正在外面清扫雪水,转身见到后面鬼魅般出现的两人,吓得脸色一白。当他看清楚来人脸上那熟悉的面具后,忍不住惊喜呼喊:“云谣师兄!” 离开的情景仿佛还在昨日,再见面却已经一年有余,梦司谣抬手拍了拍合岭的肩膀,看到他已经红了眼睛。 “师兄身体都好了吧?是来找长老的么?他就在殿内呢,先前师兄被送回来的时候,长老正巧在闭关呢,直到前几个月,长老出关后得知了消息,几乎天天都跑去看师兄……” 他跟着梦司谣走进去,一路絮叨着仿佛要把这一年的话都说出来,他还提到了春羽和绮雨升,“两位道友等了师兄近半年,后来遗芒族有消息传来,他们才先一步回去了,走前留下口信说,若是师兄有时间,记得回去找他们。” 不知不觉,他们穿过了花园,合岭停下脚步,抬手向侧殿一指,“师兄,长老就在殿内。” “嗯。” 梦司谣独行向前,殿门徐徐打开,里面的人似乎知道他要进去,已经在等待了。 殿外的阳光缓缓撒入,身着黑色外袍的老人背光而立,只是一年的时间,他的脊背似乎更佝偻了,肩膀上的铁环也失去了光泽,残留着灰暗的血色。 或许是突破到元婴境的缘故,梦司谣的感知能力也增强了,一见到骨乙长老就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灵力在缓慢流逝。 骨乙长老……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虚弱很多。 梦司谣吸了口气,躬身行礼,喊了一句:“师父。” “坐吧。”骨乙长老沧桑的眉眼舒展了些许,还从乾坤袋里取了新鲜的绛红色药材出来,“我新得的红芋芝,对元婴很有好处,试试。” 梦司谣也没矫情,拿了一朵放进嘴里。 这红芋芝就像是刚出炉的软糯糕点,刚一入口就化了开来,甜丝丝软绵绵的,直冲进喉咙里,滋生出一道精纯的灵力,被丹田内的元婴一口吞吃。 梦司谣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元婴的渴望,忍不住又吃了两朵。 骨乙长老打量他片刻,问:“完全恢复了么?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都好了,只是……”梦司谣顿了顿,忽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情景。 自从相识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这样平心静气地面对面说话。 骨乙长老见他停了,追问:“只是什么?” “先前在金丹境的时候,我听说元婴境的修士只有在遭逢大难,需要金蝉脱壳舍弃肉身的时候,元婴才能长时间离开身体,但我的元婴……在正常情况下,竟然也能长时间待在体外,而且我还没有任何不适,这很奇怪。” 骨乙长老拧起双眉似乎是在思考,他沉吟片刻道:“我之前也确实未曾听说过这种情况,但你的情况……毕竟是无暇元婴,它纯粹天生,想必天地间污浊难侵,所以长时间离体也不妨事。” 说到这里,骨乙长老脸上的喜意加深了一些。 虽然梦司谣醒来之后已经隐隐有些感觉,但当他真正听说自己是无暇元婴的时候,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想变强,如果成了无暇金丹,却不是无暇元婴,那他会对自己很失望。不过还好,他成功了。 见他神情镇定,骨乙长老问道:“怎么,是无暇元婴还不高兴吗?千年万年间,天波渺也只出了你这么一个,若是消息传出,不知有多少势力不惜代价对你进行招徕。” 这话也许含了几分试探,但梦司谣只是摇头说道:“师父对我的性格也有些了解,除非特殊情况,我不习惯与陌生人过多结交。而且比起高兴,我更想知道先前在险地里的九位长老现在怎样了……” 本来听到前几句,骨乙长老还有些欣喜,但提到九位长老,他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情况……不算太好,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话,我让合岭给你带路。” * 梦司谣又一次来到了血池禁地。 禁地大门开启又关闭,里面很安静,雪演等九位长老端坐于九座血池中,紧紧闭着眼睛,似乎在遭受什么痛苦。周围随侍的弟子们低头不语,气氛惨淡沉重。 梦司谣感觉得到,长老们伤势颇重,就连修为最深的雪演长老,也完全处于昏迷状态了。 教主容蜻负手站立,见梦司谣出现便示意他跟随。两人直走到最深处的祖师牌位前才停下,容蜻又取出她常喝的美酒,给梦司谣倒了一杯。 “云谣,你会过来我很开心。” 梦司谣明白她话语中的深意,苦笑了一下,说:“长老们受我拖累,我来看看也是应当的。” 容蜻莞尔,道:“也没什么拖累不拖累,你是教中核心弟子,风烟仙君的朋友,天赋又如此强悍,不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长老们本该对你多加照顾。只是……”她转过脸,忧愁地叹气:“没有人会想到,你的劫云来得这么快,威力又那么猛。” 其实梦司谣也没想到,都说修真之士对于自己何时渡劫会有个大致的时间感应,但他的天劫突然降临,确实像是意外。 毕竟先渡劫的是风烟仙君,不是吗?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容蜻又提醒道:“你是无暇元婴的消息,只有我与一众长老知晓,想来依你的性子,也必不喜欢到处宣扬。虽然你天赋卓越,在天波渺的三洲中或许能来往横行,但对于五山中真正的强者,区区元婴境依然微不足道。” “长老们又大多受了伤,我教实力大损,也只能暂时让出兽皇盟盟主之位,低调一段时间。” “怎么会这么严重?”梦司谣吃惊,联想起一连串的事情,追问道:“那险地呢?以往凤灵圣界那些门派还会有所顾忌不敢动手,一旦让出盟主之位,恐怕他们会立刻联手施压,逼迫咱们交出险地。” “渡生道那里也需要镇命石,一旦失去险地,镇命石没了来源,又如何继续维系与渡生道的合作?” 容蜻愣了片刻,脸上一扫阴霾粲然笑道:“真难为你能考虑到这么多。不过险地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你和风烟仙君两场天劫过后,险地内不知为何空间倾塌,清浊颠倒,根本就难以进入。等那里恢复以往的平衡,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就算把险地共享出去,那些人也得不到镇命石。” 梦司谣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一时间沉默下来。 “不知……我有什么能为诸位长老做的?” “诸位长老我自会派人照顾,趁着这段休养生息的时间,你只需好好修炼。天波渺的三洲并不是终点,五山之内还有更多的强者,以你现在的修为,也只能在第五山内自保。” 或许是觉得言之尚早,容蜻也并没有跟梦司谣多说什么,只是简单聊了聊圣兽教隐藏实力的计划,便让他离开了。 等到梦司谣走出禁地之后,有几位端坐在血池中的长老们睁开了眼睛。 “云谣是刚醒过来吧,没想到直接来咱们这里了。” “别高兴太早,也不知他心底是如何看待我教的,你没发现他到现在也还是带着那枚残破的面具么?” “可听他刚才与教主的对话,似乎对我教也有些感情。” 几位长老低低私语,见容蜻从后面走出,便一齐将目光投向了她。 容蜻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最大的血池前停下,池中昏迷不醒的雪演长老却在此时清醒了过来,他吐出胸中浊气,低低笑了一声:“这孩子,心还是好的。” 容蜻迟疑道:“师叔祖,怕就怕风烟仙君带他离开后,他去了外面,再也不愿回来了。” “那就当是个试验吧。”雪演长老动了动酸疼的身体,轻轻咳嗽了几声,“若是风烟仙君带他斩完因果,他还愿意回来,那咱们便举全教之力,助他进入第三山。” 第三山…… 容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迷惘,她喃喃道:“我们,还能回去吗?” 雪演长老扬起唇角,目光坚定:“能。” * 梦司谣回到先前养伤的院里时,发现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侍候的弟子们都远远站到了外面,只剩下那个穿着白衣的人站在松柏前,逗着树上歌唱的鸟儿。 梦司谣感觉天地都空了一般,明明有千言万语,悠悠转转在心中许久,可当真见到了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第128章 第 128 章 等真见到了人, 梦司谣先前的急切反而消弭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境界提升的缘故,再度面对阿挈的时候, 梦司谣已经没有曾经那种仰望的感觉。如今两人站在一起, 更像是关系平等的朋友。 梦司谣曾经的目标终于达成了,他追上了阿挈的脚步。 “自从绝机道一别, 已经许久未见了,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踏入了元婴境, 恭喜。”阿挈率先开口,依然是熟悉的清朗噪音, 只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是开心的, 弱小无依的少年, 依靠不懈的奋斗, 短短几年便跻身元婴高手之列,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阿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方锦盒, 道:“盒中是面具器胚, 你可以做成想要的形状, 送给你, 当做是恭贺你结出无瑕元婴的礼物了。” “谢谢。”梦司谣没跟他客气,自己炼制的面具确实比阿挈做的差了不少, 如果不是因为有灵力护持在体外,脸上这枚早就在雷劫中碎成了粉末。 只是……梦司谣细细观察了阿挈片刻,疑惑道:“你的元婴怎么了?似乎并不太稳。” 阿挈淡淡一笑道:“你感觉到了?我的元婴确实出了些问题。” “嗯,你的气息有些紊乱,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元婴境高手会有的波动。”梦司谣顿了顿, 追问他:“你结出的是无瑕元婴么?” 阿挈垂下目光,答:“我也说不太清楚,它确实是纯色的,可有时候……也会出现杂色。”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梦司谣皱起眉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生出一股憋屈气闷的感觉。 阿挈,或者说是风烟仙君,一直都是他仰望敬重的人。这几年走过许多地方,风烟仙君的美名可谓如雷贯耳,给他一种感觉——风烟仙君天生就该是强者,他也深信不疑。 自己确实变强了,可也希望曾经视作榜样的对象能够更强,让他能够继续追逐下去。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容教主和教内的长老帮你看过吗?” 阿挈点头,“看过,但是他们也从未见到过我这种情况。” 梦司谣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有些郁闷,“既然他们没办法,那你快些回去找绝机前辈啊,为什么要一直待在圣兽教呢?” 阿挈深深望了他一眼,道:“我在等你。” 梦司谣愣在原地,微风拂过他的脸庞,残破的面具轻轻晃动,让他的脸颊有些许发痒。 阿挈低了低头,似乎是在酝酿言辞,片刻后他抬起头,向前跨了几步,靠得更近了些。 梦司谣听到他压抑放轻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痛苦,“抱歉,渡劫的事情……我又连累你了。” “你什么意思?”梦司谣疑惑了,他确实觉得是阿挈的雷劫引发来他的雷劫,但他并没有丝毫怨怼,毕竟当时在狼炎险地,会发生特殊情况并不奇怪。 但是,阿挈的话里明显还有别的意思,梦司谣就怕他和以前一样憋着不肯明说,接着说道:“我很早就到了金丹境大圆满,若不是靠着圣兽教的秘法掩盖,早该渡劫突破了。当时那种情况应该是凑巧,没什么连累不连累。” “不是凑巧。”果然,阿挈开始给他解释:“你没有发觉吗?自从遇上我之后,你遭遇的苦难远比寻常更为可怕,还记得你凝结金丹的时候吗?常人谁在凝结金丹的时候会有雷劫降临,难道不是因为我?” “因为你?你在想什么,这是根本没有的事。”梦司谣眼神暗了暗,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雷劫是很可怕,但哪一次我不是熬过来了?除了让我变得更强,雷劫根本就没有对我产生过不可磨灭的伤害!” 梦司谣是有些生气的,他觉得阿挈的自责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可有些话他又不能说出来。 他带着前世痛苦的记忆重活,因为特殊的体质遭遇了许多困扰。但是,幸亏自己不愿认命,幸亏遇见面前这个人,他来到了无数修真者向往憧憬的天波渺,结识了更多美好的朋友,也见到了各种奇妙的景色。 修炼、厮杀,确实是痛苦的事情,但都只是作用于他的身体罢了,他的精神世界无比富足,活的这些年,远比上一世快乐自在得多! 想到这里,梦司谣又开口道:“你觉得拖累我了,可实际上呢,我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是元婴境强者,的确,我自己很努力很拼命。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你当初一时兴起帮助了我,还带我来天波渺,我现在怕是还在原来的地方苦苦挣扎,又怎么会有现在的际遇?” “你说你连累我?可我为什么觉得,你带给我的都是好运呢?!” 可我为什么觉得,你带给我的都是好运呢?! 阿挈的身子猛然一颤,他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呼吸也变重了许多。他好似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周身的灵力气息宛如急湍巨浪般混乱起来。 这是梦司谣从未见过的样子,在一瞬间,他好像变成了一只易碎的瓷瓶,稍稍一碰就要破裂。 他是遭遇过什么吗?梦司谣疑惑。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许久,阿挈才恢复了寻常的冷静情绪,“抱歉,我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梦司谣知道他还在掩藏自己的秘密,不过如今却是不会在意了,岔开话题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只剩‘抱歉’这种话了,难道没有别的可以说么?” 阿挈顿了顿,忽然伸出手,“我名为风烟挈,别人都叫我风烟仙君,你应该早就知道,但我还是想解释一句,当初并非刻意隐瞒。” “我明白,你之前没告诉我是因为你不想我听到风烟仙君的名头,而对你产生自卑与疏离,说起来,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梦司谣扬唇一笑,大大方方地抬手与他击掌,两人同时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姓梦,名司谣,风烟,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听到‘风烟’这个称呼,风烟挈愣了一瞬,总感觉哪里有些不习惯,“你说。” “我想去一趟福寿仙族,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路线。” “福寿仙族?”风烟挈打量了他几眼,不免有些愕然,“你说你姓梦,这个姓氏是福寿仙族的王族姓氏,难道你……” 梦司谣松了手,目光中露出一丝悲戚,“我出身于豢奴场,不知道早亡的父母姓甚名谁是何模样,但我知道,我身上流着福寿仙族的血,当初在陌晗那里,我也感受到了那根骨管天然的亲近之意。” “怪不得你想要那根骨管。”风烟挈思忖片刻,道:“福寿仙族是上古八极之一,踪迹缥缈难寻,我以往听说过他们一些轶事,但要找到他们的族群驻地,恐怕并不容易。” “无妨。”梦司谣笑了笑,他轻抚热血涌起的心口,语气坚定:“我一定可以找到的。” 也一定会知道父亲是谁。 父亲,若您在天有灵,请保佑儿子能够顺利找到您的家乡吧! * 梦司谣交代完圣兽教内的事情,便与风烟挈上路了。 两人都是元婴境修士,只要不去五山,在三洲内就是最顶尖的存在,也没用代步工具,两人纯粹凭着雄浑的灵力御风而行。 他们先去了一趟遗芒族,这一回艾黎络族长带着族人以最为崇高的待客礼仪迎接了梦司谣,并且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以示庆贺。 梦司谣与遗芒族的族老们坐在一起,只可惜春羽已经留信离开,正巧错过。如今宾主尽欢,觥筹交错,没有了那样一个生死相托的朋友,总感觉有些遗憾。 艾黎络族长在周围设下隔绝禁制,举杯致谢:“云谣小友,对您送来的镇命石,我族万分感谢。” 云谣起身回礼,“遗芒族救我友人,帮我照顾苓苓,妲如明、妲如采两位老前辈更是奉献生命渡我修为,助我成为金丹境大圆满……这份恩情,我不知该如何偿还,如果有用得到晚辈的地方,请一定告知。” 妲阿姆笃笃地拄动拐杖,老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算你小子有良心,不过你也不必担忧,我们避世而居没什么烦恼,上次雨升拿回来的镇命石也足够用上好些年了,说不定那时候啊,你都踏入洞虚境了,记好了,我族的未来,可都放你身上了啊!” 她的话看起来不客气,但里里外外透着亲切,听得梦司谣心中发热。 “遗芒族的‘死气’问题我会想办法的……”梦司谣又看向身侧的风烟挈,问他:“你可否听说过这种东西?” 风烟挈想了想,摇头道:“我只隐约听说过上古族群反叛一事,对于‘死气’并不知晓。” 遗芒族听说过风烟仙君的博闻强识,见他表示完全不了解,也不免有些失望。 梦司谣只得安慰道:“现在狼炎险地混乱难入,虽然被圣兽教划归为兽皇盟的集体财产,但是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开采出镇命石的。我得先去福寿仙族办些事情,等回来了我会前往五山修炼,争取早日更进一步。” “福寿仙族?”遗芒族的族老们面面相觑,同为上古族群,他们自然听说过上古八极之一的福寿仙族。 妲非敖追问道:“云谣,福寿仙族存在的历史比我们遗芒族更为久远,想找他们可非易事啊!天波渺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进入福寿仙族,获得长生的奥秘,但说句难听的,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梦司谣苦笑,“我寻找福寿仙族并非为了长生,而是为了一些私人的事情。不知道各位前辈可否听说过福寿仙族的相关情况,无论大小还请告知于我。” 第129章 第 129 章 族老们交谈之间互相提示, 还真的让他们想起来一件有关福寿仙族的事情。 “应该是三十年前,族中派弟子前往其他族群的时候, 听说他们有人偶然见过一群身材偏矮、白发白袍的人在天波渺与碧情海的交界处徘徊, 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目击者觉得他们非常神秘,好奇之下跟踪了很久, 结果发现他们虽然身材佝偻, 体态苍老, 甚至还留着长及膝盖的胡须,可都长着年轻的脸庞。”梦司谣心中一动, 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有族老想了想, 回答:“目击者很快就被发现了, 以为会遭受攻击, 结果那群神秘人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体萎缩融化, 渐渐变成了一朵朵纯白的鲜花。” “目击者当时惊呆了, 他匆忙上前察看, 可就在触碰到鲜花的时候, 那些绽放盛开的鲜花同时燃烧起来,化作飞灰消失在了空气中。天日昭昭, 乾坤朗朗,一群大活人就那么当着他的面,彻底不见了。” “那群人……就是福寿仙族?”梦司谣的呼吸紧张了几分。 那族老点头道:“很有可能。传言福寿仙族身材比常人矮小些许,哪怕年纪已有几万岁,容貌依然青春。若是那目击者没有胡诌, 他见到的应该就是福寿仙族。” 梦司谣豁然开朗,脑海里关于福寿山族的印象不再是模糊不清,而是渐渐勾勒出了轮廓。 如果能多打听出一些事情,说不定可以拼凑出福寿仙族的信息,找到前往族群驻地的路途呢? 风烟挈看了看欣喜的梦司谣,问那族老:“敢问前辈是否知晓目击者的信息?找到他的话,说不定可以得到更多与福寿仙族相关的事情。” “那目击者已经去世了。”族老摇头,苦笑道:“不光是他,他的族人也都死了。” 梦司谣愕然,“怎么会这样?” “因为死气。”艾黎络族长哀哀叹息,“那族群与我们一样从福地中逃出,但他们没有找到法子延缓死气发作,大概在七八年前就灭族了。” 灭族,如此沉重的字眼,是一把高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刃,每次谈及此事,这群族老的心情都会异常低落。 虽然梦司谣有些失望,但仍然致歉道:“是晚辈二人冒昧了。” 艾黎络摇头道:“无妨。” 宴席继续,双方十分默契,捡了些欢快的话题讨论,没有再说起悲伤的事情。 当天梦司谣和风烟挈休息的地方还是以前春羽待过的屋子,在那里他们见到了艾黎络族长的孙女伊茉儿。 小姑娘长大了不少,一见人便礼貌行礼,言行之间再也没了以往的骄纵轻慢。 一团圆滚滚、小人似得灵物坐在她的肩头,正吭味吭味地吞食药材,见到梦司谣它顿时愣住了,连嘴里的药材都掉了出来。 “呜哇——”它忽然大声哭泣,也不管食物没了,小腿一蹬跳跃起来,扑进了梦司谣的怀里。 “苓苓!”伊茉儿有些不开心,呼唤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她郁闷地转身就走,愤愤道:“既然云谣大哥回来了,这草木之灵就还你吧!” 瞧她头也不回,梦司谣哑然失笑,伸手把苓苓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戳戳它滚圆的肚子,问:“人家养了你这么久,你就这么没良心?” 风烟挈皱了皱眉,望了望苓苓,说道:“草木之灵?哪来的?” 梦司谣点头,简单地跟他说了几句先前跟春羽遇上的事情。 苓苓躺到在他的手心,气呼呼地抬手指指梦司谣,又指指自己,好像在说,是梦司谣抛下了它。 梦司谣揪了揪它头顶的嫩芽,“我之前有事情,很危险,当然不好带上你了。” 苓苓龇牙咧嘴做着鬼脸,显然并不服气。 风烟挈深深看了它一眼,问梦司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梦司谣思忖片刻,回答:“我觉得可以先去一趟万宝聚缘阁找陌晗,他拥有福寿仙族的骨管,也是一条线索,顺着打听下去,说不定能得到更多消息。” “嗯。”风烟挈点头,又道:“在此之前先回一趟绝机道吧,你有东西留在了那里。” “东西?” 梦司谣刚问出口,忽然想起他还在云腾大陆时候的事情,思绪飘转到久远以前,他的心头千回百转。 “是的,它们还在那里。” * 任凭外界四季更替,风云变幻,绝机道内部总是如春般暖煦的。 锦南坐在台阶上,捡了根树枝用力地戳着蚂蚁洞,直把那些蚂蚁搅得团团乱转。 “好无聊啊,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像师兄那样随意出去玩儿啊!” 锦西在他旁边调配药圃所用的肥料,听到这话停下了手中翻铲,笑道:“哥哥,你要是无聊就去练功啊,或者帮我干活也行。” “嘁,练功?”锦南嗤笑一声,扔掉树枝仰躺下来,他望着天空喃喃:“练了又能怎么样,咱们这种情况,根本就没办法突破到元婴境,哪怕练一辈子,都只能待在金丹境。” 锦西瞧了瞧他,眼神深了几分,伸手过去把他拖起来,“不想练功那就帮我干活。” “不想不想!练功不想,干活也不想!”锦南闭着眼,任由弟弟拖着,像一滩烂泥似的动也不动。 锦西无奈,“哥哥!” “锦南,你这不想那不想,到底想干什么?” 空中传来一道清冽男声,锦西锦南同时抬头,看到来人后惊喜地喊出声:“师兄!” 风烟挈带着梦司谣落到地上,锦南一头扎进了风烟挈怀里,跟他闹:“师兄师兄,带我出去玩嘛!” 风烟挈抬手就把人抵住了,“玩什么玩,我给你布置的功课可好好做了?” “早就做完了好吧!”锦南呜呜装哭,“师兄你答应我的,要是我做得好,就带我去外面!” 锦西向梦司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云谣大哥,好久不见。” 一别经年,这双胞胎兄弟都长高了不少,但性子却是没什么变化,想起几年前在这里度过的时光,梦司谣也有些感慨,向他点头,“是好久不见了。” 锦南这才注意到梦司谣,盯了许久,忽然激动地跳起来,“你、你怎么长那么高了!” 明明初见之时,跟自己是个头差不多的少年人,可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就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通身做派完全像是个成熟的青年了! 就跟……就跟师兄一样! 梦司谣朝他扬唇,似有得意。 风烟挈皱眉,道:“什么你你你,他比你大,喊声哥哥并不过分。” “师兄你别吵我!”锦南不服输地撸起袖子,看向了梦司谣,“来,咱们切磋一下,看看这几年你可有长进啊……” 听得此言,梦司谣运了运灵力,只一瞬就让锦南目瞪口呆,偃旗息鼓。 “你居然到元婴境了!” 锦西也有些吃惊,但却什么都没说。 梦司谣伸出手掌,轻笑道:“不止哦。”他掌心一动,出现了一个深青色的婴儿,那婴儿气息强大,见到锦南便张牙舞爪起来。 锦西愕然:“无瑕元婴?!” 锦南呆站在原地,整张脸都涨成了紫红色,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大哭起来,这回可不是假装的,而是真哭了。 “你好过分!你都元婴境了!你还是无瑕元婴!” 他调头就跑,觉得自己没脸。 “不好意思。”锦西连忙追了过去。 风烟挈看看自己的师弟,又看看梦司谣,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 梦司谣收回元婴,瞥他一眼,“你师弟在哭呢,还有心思笑?” 风烟挈摇了摇头,“磨磨他的性子也好,锦南这孩子,有时候实在淘。” 这是他们绝机道的事情,梦司谣哪怕心中有意见也不会过多置喙,只是点头道:“他心不坏,而且逗逗他也挺好玩。” 听到这话,风烟挈却沉默了。 梦司谣走出几步见他没有跟上,便转身问:“怎么还不走?” 风烟挈深深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人。 他穿了条颜色鲜亮的青衫,如瀑长发束在脑后,脸上是用器胚新作的面具。 面具为狸猫状,是纯白色,只有上方半面,露出他薄而红的唇,还有精致白嫩的下颚。 真的不一样了,跟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那时候的梦司谣是苦的,整个人有些暮气沉沉,像是在黑暗沼泽里沾染了污秽,却偷偷挣扎生长的杂草。 但他现在是甜的,整个人朝气蓬勃,宛如新露中初绽嫩芽的芳树。 想到这里,风烟挈又笑了,“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梦司谣似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也笑起来,“我也觉得挺好。” 两人对视片刻,这才一齐前行,穿过重重阵法,风烟挈带着梦司谣来到了一处密室前。 “当初就想帮你修复它们,过了这几年材料终于收集齐了,如今你自己是元婴境了,只要我在旁指导护法即可,你有足够的能力修复它们。” 梦司谣抬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把满是裂纹的骨刃,“还有它,我想帮它启灵,麻烦你教我了。” “嗯。” 轰轰轰—— 密室石门挪动着打开,干净整洁的室内环境出现在了梦司谣的面前。 密室内摆了一张金属打造的桌子,桌上铺了条华美的软垫,毛茸茸的有些可爱。 而软垫中静静躺着两样东西: 天绝伏魔镜、五宝琉云扇。 望着两物身上密布的裂痕,一瞬间,无数酸楚涌上心头,梦司谣恍然回忆起在楚云宫的自己。 当初,他被高高吊起在石柱之间,两大法宝冲出乾坤袋,在他身前亮起光芒,将一道道刑罚鞭的攻击挡了下来。 黑灰色的光芒两相交织,黑镜与云扇悬浮在他的身前,一步不退,直至最后。 梦司谣上前几步,伸出手轻轻抚触它们,就像是抚触曾经的自己。 “我回来了。” 你们也该醒了。 第130章 第 130 章 风烟挈拂袖将周围物品全部收入乾坤袋中, 整个密室瞬间空空荡荡,只剩周围黑石堆砌的墙。 梦司谣坐在密室中央的阵盘内, 身前依次放看骨刃、天绝伏魔镜、五宝琉云扇。他看风烟挈在他周身不停设置法阵, 不禁疑惑道:“修复法宝需要用到这么多符文法阵么?” “并非如此,若只是简单的修复, 外界空旷的地面上就能进行。但你如今已经到了元婴境, 又是无瑕元婴, 完全有能力在修复法宝的时候让它们的品质更上一阶。这些法阵可以帮你节省很多力气,增加成功的可能性。” 风烟挈一边回答, 一边手中不停。梦司遥坐在那里参详他设下的符文法阵, 一看之下不禁万分感佩——他的铭纹术真的太强了, 在三洲是绝对的第一, 恐怕只有五山之中的铭纹师才与他一战。 忙碌了大概一个时辰,风烟挈才彻底完成, 他坐到梦司谣面前, 准备帮忙护法。 此时室内已经铭满了繁复华丽的符文, 以梦司谣所坐的中心区域向四周辐射开去, 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 “准备好了么?”风烟挈问。 梦司谣点头:“准备好了。” 风烟挈抬起手,发出了一道淡灰色的灵力。 看到他的灵力颜色, 梦司谣藏在面具后的眉宇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只见那灵力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甫一坠入符文中时,却像是火苗坠入了油桶,‘呼——’一声,所有符文登时齐齐点亮, 按照既定的法阵轨迹流转开来。 清光闪烁,忽明忽暗,梦司谣恍如徜徉于夜空星河之中。 风烟挈的清冽嗓音悠悠传来:“定心凝神,催生丹田心火于掌心。” “我只在收服天绝伏魔镜的时候使用过心火,天生阴体的心火也能重炼法宝么?” “可以。” 风烟挈话音才落,梦司谣的双掌之上随之燃起了熊熊心火。 这火焰是深沉的青色,与真正的火焰不同,它并没有焚尽一切的灼热气息,反倒显得森冷凛寒,像是九幽寒冰要把人的皮肉都冻掉下来。 空气中的温度不升反降,三大法宝的表面瞬间笼起一层厚厚的青霜。 风烟挈已经把一堆材料排列在了他的面前,“天绝伏魔镜状态最佳,也与你相合,先修复它。” 梦司谣抬手一指,天绝伏魔镜应声飞在半空,表面青霜宛如流沙一般化作烟气消散无踪。 风烟挈手掌翻动,所有材料同时飞起,环绕天绝伏魔镜旋转起来。 “小谣,用心火同时焚烧它们,唤醒镜灵,助它治疗自己。”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梦司谣的呼吸紧了紧,风烟挈“嗯?”了一声,他立刻收回了注意力。 深青色的心火猛然暴涨成鼓胀的火团,将诸多材料与天绝伏魔镜全部包裹在了中央。梦司谣定下心神,将魂识浸入了天绝伏魔镜内。 这一瞬间,他又看到了曾经在天湖山庄地底的那座巍峨宫殿,只是它不复往日的富丽堂皇,如今灰沉黯淡,墙身表面满是裂缝。 魂识缓缓向前,还没靠近,宫殿墙壁上便自动出现了一个入口。 确实不同了,梦司谣如今是天绝伏魔镜的主人,这座宫殿再也不会出现任何威胁他的关卡。 里面静悄悄的,又黑又暗,只有魂识走到的地方会有光芒亮起,可经过之后,来路又是一片漆黑了。 梦司谣的魂识行走其中,感受到了刻入骨髓的孤寂和痛苦。 宫殿内紧闭的大门仿佛在迎接他,一扇扇徐徐打了开来。穿过重重通道,前方出现了最后一间小屋。 小屋有窗,亮着光,梦司谣的魂识掠过窗前,看到了屋里沉睡的身影。 似乎是在等人来,屋门没有关上,虚虚地半掩着,魂识化为人形的梦司谣,轻轻一推便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很普通,奇怪的是桌上架子上到处亮着蜡烛,仿佛宫殿内所有的光芒都汇集到了此处。 屏风后面搁着一张红木小床,镜灵就睡在上面。 枕巾被打湿了,他蜷缩着小小的身体似乎在发抖,眼角泪痕犹在。 他像是这般沉睡了很久,梦司谣一直坐在床边,他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可能是太久了吧,久到冲淡一切,梦司谣已经不记得当初镜灵是怎么折磨对付他的,只记得它忠实地护卫自己,直到最后一刻。 时间有时候真是仁慈的东西,它能让人忘记仇恨,得到安宁。 梦司谣抬起手,轻柔地抚上了镜灵的脸庞。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镜灵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醒来吧。”梦司谣轻声说。 醒来吧…… 醒来吧…… 是谁在说话? 镜灵的身体停止了抖动,长长的黑色睫羽忽闪起来,像是要睁开眼睛的模样。 仿佛是受到了等待多年的呼唤,整个小屋颤动摇晃,周围烛火齐齐熄灭,屋外亮起了刺目的白光。 梦司谣转过身,避开了那吞噬一切的光芒。 忽然,他感觉有一双小手握住了自己的胳膊,睁开眼,床上的镜灵正泪水涟涟地望着他。 镜灵起身拜倒,将梦司谣的手摹贴在了自己的额头,虔诚忠贞地说道: “主人召唤,莫敢不从。” “镜儿等了您好久……好久……” 梦司谣的魂识霎时回笼,周围清光阵阵,无数符文在密室内呼啸徘徊,渐渐向火团中央聚拢而去。 火团内,所有材料已经熔化成了烟雾状颗粒,好似涓涓细流一般填补到了天绝伏魔镜的裂缝之中。 天绝伏魔镜被唤醒了,它知道梦司谣在修复它,便自行旋转起来,疯狂地吸收那些能量。 “小谣,取一滴心头血,放出元婴,助镜灵升阶!” 梦司谣空出一只手,将元婴与精纯鲜血从掌心放出,鲜血落到天绝伏魔镜的表面,瞬间融入其中消失无踪。 深青色元婴飞身到心火火团之中,它抬脚一踢,一方火台凭空生出,它将天绝伏魔镜扔在台上,短小的胳膊高高扬起,手中霎时出现了一把又大又重的火锤。 ‘嗬——’它嘴里发出呼喝声,猛地将火锤砸向了天绝伏魔镜。 “嘭!嘭!嘭!” 元婴飞快地砸动火锤,气爆声不绝于耳,雄浑的灵力碰撞在一起,冲击之下也有融合,梦司谣清楚地看到,天绝伏魔镜的颜色开始变化了。 原本黑色的表面被一片片砸落,新的材料补充上去,让它整个镜身由暗黑转为了暗金,诡异而复杂的青色纹路从中透出,在镜子背后凝结出了未知的花朵图样。 等到最后一片暗黑表面脱落,天绝伏魔镜也把所有材料吸收干净,气息内敛了片刻,镜面骤然青光大盛。 ‘嗖——’天绝伏魔镜飞出火团,化作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孩出现在了梦司谣面前。 他跪伏在地,抬头露出乖巧笑容,瞳眸中泛起了暗金色的光芒。 “镜儿拜见主人!” “这是——?”梦司谣讶异地看向风烟挈,后者扬唇一笑,仿佛是松了一口气:“恭喜你,天绝伏魔镜成功化灵了。” “化灵?是什么?” 风烟挈解释道:“这是源自五山的说法,凡是元婴境修士的法宝,经自身心火炼制的,皆有成为神品法宝的可能性。” “但因修士资质不同、法宝材料不同、炼制方法不同,可能性的高低也会不同。抛开这点不谈,想要自己的法宝成为神品,需要帮它连升三阶,最后再得一缕鸿蒙之气为它濯洗凡气,这样出来的法宝才能称之为神品法宝。” “第一阶为启灵,有人称作凝灵,也就是为法宝开灵智,点灵心。” “第二阶为化灵,便是让法宝能够化为实质灵体存于世间。” “第三阶为赋灵,法宝的主人修炼到高等境界后,需要剥离部分自身对天道的感悟赋予法宝本身,这便是赋灵。而法宝一旦得到天道感悟,便能超脱灵体的局限,与主人一样自行修炼了。” 天道感悟,自行修炼?梦司谣真觉得自己算是开了眼界了。 只不过,到了那种阶层的法宝,恐怕完全不比人类修士差了吧? 梦司谣又问:“鸿蒙之气,那是什么?” “那是洪荒时期,阴阳始分之际出现在天地间的气体,是连接界与界之间的链接纽带。” 梦司谣觉得自己懂得实在太少了,可现在也并不是适合的询问时机,便说:“这个问题我后面再跟你请教,我只有一点好奇,你见过第三阶的法宝么?” 风烟挈怔了怔,缓缓摇头,“在天波渺,我还没有听说过第三阶的法宝存在。其他地方……应该是有的。” 梦司谣察觉到了他稍显低落的语气,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好了,还是继续修复法宝吧。”风烟挈迅速转移了话题。 “嗯。”梦司谣抬手扶起镜灵,让他坐于一旁等待。 镜灵有些不适应外界的环境,实质性灵体还没有彻底凝聚,两只手还是半透明的,他瞧着梦司谣,语气欢快地问:“主人,您是无瑕元婴呀,好厉害啊!是镜儿跟过的最厉害的主人了!” “你先别说话,我要修复五宝琉云扇了。”梦司谣知道他话多,严肃地瞥了他一眼。 镜灵立刻老实地坐好,又眼巴巴地瞧着碎裂的五宝琉云扇,自己在那儿哀哀叹气。 “臭扇子,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丑的一天。” “主人,您快些修复它吧!” 可梦司谣没想到的是,轮到修复五宝琉云扇的时候,却遇到了困难。 它依然如当初一般固执,不愿接纳梦司谣的灵力。 风烟挈沉思片刻,招出来一团蓝色的火焰,“试试以我的心火为引。” 第131章 第 131 章 “以你的心火为引?” 梦司谣不解, 可他话音才落,便见些许白色仙灵力从风烟挈的指尖逸散而出, 徐徐飘扬融入了蓝色的心火中。 风烟挈抬手一指, 小团的蓝色心火飞起,旋转着触上了半空中梦司谣的心火。 梦司谣的心火摇晃了片刻, 感觉到蓝色心火没有任何的攻击意图, 便开始与它缓缓地吸收相融。 接下来便顺利多了, 带有仙灵力气息的心火裹上五宝琉云扇的周身,它终于放下了抵抗, 无意识地吸收材料中的精华, 开始修复自己。 梦司谣找了个契机, 将魔灵力渡入了五宝琉云扇的缝隙中, 帮助它一同修复。 风烟挈紧紧盯着扇体上的裂缝,待得修复到最后关头, 立刻出言提示:“快以魂识唤醒宝扇, 再取心头血, 让元婴助它化灵升阶。”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 梦司谣这回从容多了,魂识扎入扇体之中, 他很快便找到了宝扇扇灵所在的方位。 那是一片无比纯净的蓝青色海域,灿然晴空下,浪潮徐徐冲刷着白色的沙滩,发出富有节奏的哗哗声响。 有一团朦胧雾状的五彩光团在沙滩上来回跃动飞旋,好似一个顽皮的孩童, 见到有人出现,它猛地一头扎进白沙里,不见了。 海浪漫上小腿,梦司谣低头看到自己魂识化作的‘人体’正站在水中。 海水是温暖柔和的,浸润着魂识,让他感觉很是舒服。 梦司谣没有刻意去追逐五彩光团的存在,他闲适地在沙滩上漫步,看着自己踩出的脚印在浪潮冲击下消失无踪,他大力地踩踏海水,看着水花四溅而起,又飞快地落回海中。 远处天际一片灰白茫茫,看不到尽头。 梦司谣并不打算尝试渡海,他躺倒在沙滩上,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感受着浪潮轻轻冲击他脚心产生的酥麻感。 周围再无其他,只有这天空、海水、沙滩。 这一刻,梦司谣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胸口沉重憋闷,像是被压了一座大山。他睁开眼睛,发现先前消失的五彩光团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正趴在他身上静静地凝视着他。 “你……”梦司谣刚开口,光团咻得一声逃走了。 此后,两者之间便陷入了令人迷惑的状态。五彩光团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带着似是好奇、又似是矛盾的心情观察梦司谣,而梦司谣习惯了它的行为之后,便自顾自地开始修炼了。 ——他发现这里的海水能够增强他的魂识力量。 但是随着修炼时间的越长,他渐渐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一开始是一个少年,他出身于俗世凡人家庭,因为仰慕修仙之士能够呼啸天地、纵横四海,他费尽千辛万苦寻到仙山,参加选拔考核参加了许多年,直到他长大成为青年,才顺利拜入仙门。 可他实在资质普通,与同门一齐学习术法的时候,总是表现不佳而遭到长老训斥。 他不甘心,每天天未亮就起床跑到演武广场自己练习,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成功通过新进弟子大比,成为了门派中的正式弟子。 后来的画面,便是青年一幕幕变老了。 他学有所成,出门历练,一路锄强扶弱、斩妖除魔。哪怕多次出生入死、命悬一线,他也未改初心,依然用善良真诚的心去帮助遇上困难的人。 他踏过无数山川河流,看过天际日出月落,尝过俗世人家百味。 这段期间内,他救下的冤魂机缘巧合融入了他的云扇之中,无意之中竟然为云扇成功启灵。有了强大法宝助力,加上他自身坚持不懈,他终于在骨龄两千年,将近大限的时候,突破到了元婴境! 是的,一个出生凡人家庭,资质无比平凡的少年,历经上千年时光的苦修,成功地踏入了元婴境。 虽然,只是最常见的有玷元婴。 可在突破后没多久,这位老人外出之时意外碰上了素有恩怨的魔修,大战一场之后,他寡不敌众,重伤逃入仙门地界,想要寻求同道的帮助。 却不曾想,出现的仙门中人瞧中了他的法宝云扇,妄图强取豪夺。老人无奈之下,只能自焚元婴杀出一条血路,最后与对方同归于尽。 尸骸落入地底,千百年来不见天日。 宝扇护卫主人,历经岁月忠心不忘。 梦司谣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五宝琉云扇的执念如此之深,为什么它是那样的排斥魔修。 因为它曾经跟随的主人,拥有一颗无比热忱的赤子之心,纵然过去了千百年的时光,依然能让它感受到最初的美好。 也不知道多少天过去,当五彩光团再度出现的时候,梦司谣说:“我要走了。” 五彩光团似是听懂了话,停止不动了。 “你也很想拥有实质性的灵体吧,就目前来说,没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主人了。我知道了你的过往经历,也明白了你所执念的东西。” “我可以向你允诺,带的一切事了,放你自由。” 梦司谣说完这番话,五彩光团依然毫无动静,他索性伸手抓起海水凝成匹练,想要将光团裹挟其中。 然而这动静把光团吓到了,它猛地后退一段距离,似乎是不相信梦司谣竟然有这样的能力。 匹练成型的那一刻,梦司谣却又收了手。 万事讲究一个缘字,若是五宝琉云扇始终不肯接受他这样一个魔修做主人,那他再怎么强求都没有用。 “到此为止吧,等你自己修复完全好,想去何处,想选择谁,我都不会再干涉了,再会。” 梦司谣最后望了它一眼,起身腾空而去。 五彩光团瞧着他越飞越远,在灿然晴空中成了一个小黑点,渐渐消失不见,忽然拔地冲起,向着天际追了过去。 在梦司谣的魂识即将离开扇体的那一刻,五彩光团表面露出一个嘴巴形状,一口咬了过去。 那一瞬间,一道男童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梦司谣的魂识之中。 “扇儿……跟着……主人。” 此时,扇体之外,位于心火之中的深青色元婴陡然举起手中火锤,向着五宝琉云扇砸了下去。 仿佛巨石投入湖泊,一圈一圈的清光涟漪从扇体表面荡漾开去,原本晦暗破损的云扇绽放出夺目绚丽的光彩。 “嘭!嘭!嘭!”随着火锤砸落,气爆声在室内久久回扬。 魂识回归,梦司谣睁开双眸,指尖飞出一滴鲜血,飞快地融入了五宝琉云扇的扇体之中。 宝扇猛地飞在空中,不断颤动。 它体表的五种色彩交缠环绕在一起,在最后一刻,化为了半透明的色彩。 莹光闪烁,扇如琉璃。如今的宝扇,才真正称得上是‘琉云扇’。 ‘呼——’ 宝扇飞旋在空,化作一名身穿五彩羽衣的男孩落在了地上。 他发色霜白,瞳眸显出赫赫金芒,稚嫩的脸庞始终老气横秋地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抬头望了一眼梦司谣,又垂下了修长密集的睫羽,似是害羞,又似是孤僻,嗓音淡淡无波地喊了一句: “主人。” 风烟挈满意点头,对梦司谣说道:“恭喜,你的五宝琉云扇也化灵了。” “多亏了你。”梦司谣有气无力地道谢,嘴唇有些发白。深青色元婴落到他怀里,躺着拽动衣带玩儿。 接连取出心头血为两大法宝化灵,他也不禁有些乏力了,当下立刻从乾坤袋内取出丹药服用调息,想让自己尽快恢复。 镜儿跟扇儿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当下厚着脸皮蹭到他身边,重重地拍他肩膀,指着深青色元婴笑道:“我眼光怎么样,这个主人绝对比你先前那个强吧?” “哼。”扇儿羽衣一振,瞬间就把镜儿推到了一旁。而他则是晃到梦司谣身后站好,再也没看镜儿一眼。 镜儿朝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坐到梦司谣身边,作出讨好卖乖的模样。 扇儿站在原地,脸色很臭。 修士境界越高,丹药在体内的消化速度是越快的。风烟挈只是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梦司谣的气息便恢复如常了。 风烟挈问:“怎么样,还有信心一鼓作气为骨刃启灵么?启灵比化灵容易,应当很快就能完成的。” 梦司谣咬牙点头,“当然可以!”他也不想再让骨刃等待下去了。 “好,按我说的做。”风烟挈缓缓开口,清朗嗓音如山涧泉水般冽然,那自信笃定的语气让梦司谣很快就静下了心神。 骨刃在器胚状态之时就意外吸收过梦司谣的鲜血,多年陪伴之下,两者早就默契相通,梦司谣按着风烟挈的方法勾连骨刃,很快就听到了回应。 “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那声音像是呼啸的风,由远及近,最后犹如耳畔私语。 “我在,主人。” 梦司谣欣喜万分,看着风烟挈的眼神明亮如星,“有回应了!” “好。” 风烟挈扬唇浅笑,抬手一拂,只见一大片流沙状的晶石粉末落在了骨刃四周,他打开乾坤袋,取出来一朵古怪的莲花。 莲花不过巴掌大小,不知是由什么生物的骨头构成,散发出浓浓古老气息,而那中心一点深红花蕊却鲜嫩如露,似有生命。 符文法阵亮起清光,将骨刃与莲花淹没。 梦司谣霎时陷入了一片白色的世界中,看不清任何东西,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远去了。 风烟挈消失了,镜儿扇儿也都消失了。 这时候他看到了自己面前出现了一点如血的红色。 那红色慢慢凝成一朵骨头莲花,在他面前悄然盛放,而那莲花中静静躺着的,是一把完好如初的骨刃。 第132章 第 132 章 锦西背着药篓正要去劳作, 还没走出多远,便见到师兄风烟挈与梦司谣相携而来, 两人时而低语着什么, 像是在商量事情。 “师兄,云谣大哥, 你们又要出去么?” “嗯。”风烟挈点头, “我们要去一趟万宝聚缘阁, 你有什么想要的玩意儿么,等我回来的时候带给你。” 锦西是有些羡慕的, 可他明白自己只能安安分分地待在绝机道, 闻言笑道:“不用了师兄, 你们快去快回, 早点回来就行了。” 风烟挈问他:“师父又闭关了么?” 锦西面露愁苦,“是的, 火有点儿猛, 长年累月下来, 师父越发难以遏制了。” 听到这话, 梦司谣眼皮一跳,总觉得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风烟挈沉吟片刻, 答:“等我从万宝聚缘阁回来吧,我去帮师父压制一下试试,毕竟我现在也是元婴境了,能力应该比先前更强。” “好的,等师父出关了, 我去和他说上一声。”锦西自然应允。 风烟挈左右看了看,“锦南这小子呢,又去哪儿了?” 没想到锦西摇了摇脑袋,把目光投向梦司谣,“哥哥他在修炼呢,他说……他也想要达到元婴境。” 不知道为什么,梦司谣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些许哀伤。 风烟挈也没再问了,再一次和锦西道别之后,带着梦司谣离开了绝机道。 两人穿过小岛周围的空中锁链,避开那些围在四周的修士,踏入了绝机道外的花谷之中。 他们凌空踏过附地而生的粉色花朵,花朵如有灵性,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便潮水般向着两边退开。 花瓣随风而起,化作花雨漫天洒下,甜腻的花香气息瞬间在空气中逸散开来。 梦司谣忽然开口:“风烟,锦西和锦南……不是寻常的孩子吧?” 风烟挈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过了片刻,才说:“你看出来了?” “嗯。”梦司谣的眸光闪了闪,“我离开绝机道好几年了,但我这次回来后发现,锦西和锦南……竟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无论是身高、长相、还是修为,都跟几年前一模一样。” “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传送阵就在前方,风烟挈却停下了脚步,花谷空旷无人,他仍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音:“他们确实,不是一般人。” “你可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的上古八极?” 上古八极?梦司谣点头,他当然记得。初来天波渺的时候,风烟挈带他乘坐幻羽千形化出的羽舟,渡水经过斩道天的时候,讲述过流传在天波渺的俗语。 福寿仙,青冥殿,万古原边阴阳连。 山海界,苍穹焱,幻影一现斩道天。 梦司谣轻声复述这两句俗语,末了问道:“锦西和锦南是来自八极的孩子?” “嗯。”风烟挈望向小岛所在的方向,叹息道:“第一句末尾的阴阳连,代表着大荒阴阳族,锦西锦南就是来自那个族群,只不过,是被抛弃的族人。” 梦司谣讶异:“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出生,对于大荒阴阳族是一种耻辱。” 风烟挈踏过鲜花缓步前行,微风吹起他的衣摆,与花瓣缠绕在了一起。 “大荒阴阳族,父母一生只有一胎孩子,而且必定为一男一女的龙凤胎。每当儿女呱呱坠地,父母便会在一年内急速衰老死亡,就像是把自身的所有全都奉献给了自己的孩子。” “而失去父母成为孤儿的孩子会由其他族人抚养长大,当两个孩子成年之后,他们会选择伴侣组成新的家庭,再度生产下新的儿女。” “周而复始,绵连延续,大荒阴阳族便是靠着这种方法将族中辛秘一代代传承了下来。” 梦司谣的呼吸一滞,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锦西锦南会被抛弃。 风烟挈继续说道:“天意弄人,锦西锦南的父母在生产过后,惊恐地发现,他们生下的并非一男一女,而是两个男孩。” “在其他族人眼中,两个男孩便是异端。当他们还在襁褓之中时,族长便如驱离厄运一般,派人将他们放逐到了死寂之地。而他们的父母,则是被当众打碎神魂,斩首而亡了。” 梦司谣心中一痛,“那他们,出生之后,从未见过见过自己的父母?” 风烟挈点头,“嗯。” 梦司谣忽然有些难受,不知道是不是被锦西锦南的悲惨身世触动到了,他忍不住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 风烟挈又说:“可能是传承没能正确延续的结果,也可能是离开了大荒阴阳族族群领地的结果,锦西和锦南再也没办法长大,他们最多修炼到金丹境大圆满,连天道都感应不到。” “没办法渡劫,就没办法突破到元婴境。他们是族群的弃子,也成了天道的弃子。” 梦司谣追问:“能有什么办法帮他们吗?” 他眼眸中的急切不是假的,风烟挈犹豫片刻,说:“有。” “若是能够飞升神界,打破这片天域哪怕一瞬的时间,都能够让一丝鸿蒙之气涌进来。只需要一丝便可,锦西锦南双生一体,便能突破桎梏,感应到天道的存在。” 梦司谣听得心头发烫,“飞升神界,鸿蒙之气?” 这是他从未了解过的东西,哪怕在三洲行走的这段时间,他也从未听说,近万年间有人能够成功飞升的。 或许在斩道天之内,会有无限接近于那个境界的大能者存在吧。 “鸿蒙之气,是天域开辟之时产生的神赐之物,拥有它,修士能够洗涤根本,改换天资,效果不亚于脱胎换骨。而若是将鸿蒙之气用来炼制法宝,那炼出来的,必定是神品级别的法宝,在这片天域之内,足以掌控所有。” 梦司谣咬牙,“我们一定可以飞升神界!到时候我们打破天域,就能为锦西锦南取得鸿蒙之气了!” 他说得异常肯定,似乎这话并非希冀,也并非奢望。 风烟挈竟然没有任何笑话他的意思,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嗓音深沉,“没错。” * 广袤无际的海洋碧青如玉,潮湿微醺的海风卷着重重碧波奔涌到岸边,在这连成一片的苍茫天海之间,有一座美丽的小岛,名为花蛇屿。 沙地是浅青色的,被天光照得发白,屿上长着笔直高挺的树木,高大魁梧的蛇人手持长矛,扭动蛇尾来往巡逻。 树林外是一间间相隔甚远的巨螺小屋,周围长着大片大片的海暝幽兰,远远望去青蓝如许,随风摇曳,就好似碧情海中荡起了浪潮。 这里有轻声歌唱、编织薄纱的鲛人,有托举瓶罐、搬运货物的蛇女,还有蹦跳翻滚,洗刷身体的虾蟹。 还有,他们的老朋友。 当梦司谣再度降落到花蛇屿上,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不禁有些感慨。 “风烟大人!” “好久不见呀,我们都很想您!” 熟悉的呼喊远远传来,是长着人身的小妖们跑了过来,它们听说风烟挈来到了花蛇屿,采摘来正当盛放的海暝幽兰,想要送给他。 可是刚刚靠近,它们就发现了另外一道强大的气息。 “这位大人是……” 它们面面相觑,抱成一团躲到了风烟挈的身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梦司谣。 这位魔君的修为一定很高吧,周身散发出的压迫力好强,比风烟大人身上的压迫力还强呢! 梦司谣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是我,还记得吗?” 他好好看啊,肌肤瓷白无瑕,眉眼风流俊俏,虽是琼鼻朱唇却不女气,一身青衫好似雨后新竹,比碧青海中的鲛人王子还要貌美。 有个海星人探出脑袋,踟蹰着问道:“您、您是云谣大人吗?” “云谣大人?”其他人身小妖们跟着叽叽喳喳起来,“是七年前的那个小美人吗?” “是。”梦司谣微微俯下身子,把手伸了过去,“我回来看你们了。” 人身小妖们感受到他的善意,立即迈着小短腿围到了他身边,摸着他的手雀跃不已。 “云谣大人,这些年您还好吗?” “您有这样强大的修为,肯定吃了很多苦呢!” “云谣大人,欢迎回来呀!” 时间如梭,带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可这些住在花蛇屿的人身小妖们依然如故,时间似乎并未带走过它们的天真与热情。 梦司谣在乾坤袋里找了找,拿出一堆随手炼制的普通铭文法宝送给了它们。 “谢谢云谣大人!”人身小妖们欢喜极了,乖乖地分发到各自手中,珍藏进了自己的集宝囊里面。 风烟挈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便问:“陌曦在么?” 人身小妖们回答:“陌曦大人前几日去了海神大人那边,现在还没回来呢!” 梦司谣与风烟挈对视一眼,便懂了对方的心思。 “那我们等她回来吧。” 万宝聚缘阁在碧情海对岸,虽然他们已有元婴境界,有足够的实力安全渡海,但一来一回也要花上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不如先在此处等待一番,问问陌曦是否听闻过福寿仙族的行踪吧。 …… 人身小妖们整理出两个巨螺小屋,再出去请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黄昏时刻,漫天紫红,天光变得黯淡,碧情海上夜幕降临了。 人身小妖们欢快地向前奔跑,在沙滩上留下一大串脚印。 前方亮起一点烛火橘光,两道身影在海边并肩而立,香灰与酒随风飘散,落入海中随波不见。 “云谣大人好像在拜祭谁……” 人身小妖们一齐放慢了脚步。 “应该是,奕爷爷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是真的能恢复日更了_(:3」∠)_煎熬了好多天,今天跟直属领导交心聊了聊,说起了出差时候受到的委屈,还很丢脸地流了点泪豆子,虽然领导劝我继续待着,但我还是打算年后辞职了,到时候应该会做全职写手。 第133章 第 133 章 不出五天, 陌曦便乘着海蛇回来了。 梦司谣与风烟挈并没有刻意收自己的修为气息,所以她刚踏上花蛇屿便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 而这一回, 梦司谣也亲眼见到了这位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陌曦生的小巧玲珑, 一头墨黑秀发长至脚踝,上面像是撒着蓝色的晶粉, 天光照耀下, 风中起伏的发丝闪烁着亮丽的蓝光。 她穿着鲛纱制成的曳地长裙, 裙摆上缀着甲盖大小的海珍珠。两队蛇人卫士簇拥在她身后,就像簇拥着他们唯一的女王。 面纱遮去了她鼻梁以下的部位, 显出一种神秘的美。面纱的材料同样是鲛纱, 泛着清浅的莹光, 似乎是有什么奇异的法阵阻挡着他人的窥探。 她光洁额头上贴着蓝紫色的贝壳薄片, 明亮幽蓝的眼眸如海水一般清澈。 见到风烟挈与梦司谣,她伸出双手, 半曲腰身, 行了一个碧情海特有的海神礼节。 “风烟, 好久不见, 这位是?” 风烟挈还了一礼,答道:“你见过的, 七年前,那个帮你培育天源青霜花的孩子,云谣。” “是他?”陌曦目光投来,仔仔细细打量了梦司谣一番。 曾经的少年长为了青年,他带着狸猫面具, 只露出弧度优美的下颚,陌曦依稀记得,当初他的容貌是何等的惊艳。 但如今,陌曦已经不敢再轻视他,默默曲身,向他行了海神礼。 “一别多年,未曾想阁下竟然踏入了元婴境界,实在是不可思议,迟贺一句恭喜,还望阁下莫要嫌弃。” 梦司谣学着风烟挈,还了海神礼,说:“还要多谢大人当日相助。” 陌曦笑了,“不敢当,阁下与风烟一样,称呼我为陌曦便好。” 梦司谣便道:“那你也称呼我为云谣吧。” “好。” 陌曦如今的态度大有改变,以前她虽与风烟挈相识,但因风烟挈始终徘徊在金丹境,她的言辞举动中时常透出些许自傲。 然而现在风烟挈不光自己成为了元婴境,连多年前带来的一个微如蝼蚁,要靠她帮忙凝结金丹的孩子,竟然也迅速地提升到元婴境,观其气息,似乎比风烟挈还要强横。 她怎能不服? 思及此处,她挥退身后的蛇人卫士,主动在前引路。 “风烟,你一向无事不登门,说吧,这回过来,是想找我帮什么忙?”陌曦微笑起来,眉眼弯弯,嗓音更是化为了一汪柔和春水。 风烟挈答:“我们这次过来,是想找你打听一下福寿仙族的事情。” “福寿仙族?”陌曦轻咦了一声,“上古八极的福寿仙?难道你们也想追求长生之术么?” 梦司谣回她:“只是为了寻人而已。” 陌曦闻言轻轻一叹,“说句实话,上古八极之中,只有斩道天和苍穹焱仍在三洲,青冥殿、阴阳连、幻影现可能隐藏于五山,而福寿仙……早就跟着万古原与山海界不知踪迹了。” “有人说福寿仙族还在三洲,有人说他们其实在五山,也有人说他们早就搬移到了其他凡人大陆……天波渺流传的言论实在太多,根本没有人能判断真假。” “我并非存心扫兴,你们想找福寿仙族,无异于大海捞针。” 风烟挈把遗芒族的消息告知了她。 “福寿仙族在三十年前出现在碧情海边过?这个消息可靠么?”陌曦听完,不禁有些惊讶。 “应当可靠,是来自上古族群的消息。” 陌曦思忖片刻,忽然说道:“或许,你们可以问问海神大人,他掌控着整片碧情海和海中所有生灵,无论是发生在海边陆地还是海洋中心的事情,就没有他老人家不知道的。” 梦司谣心头一跳,紧张地追问道:“那要去哪里寻找海神大人?” 陌曦停下脚步,笑道:“半个月后就是海神祭了,你们可以去海神岛参拜海神大人的雕像,只是近些年海神大人发神出鬼没,不知他老人家会不会回应你们。” “海神祭?” “嗯,也就是海神大人的生辰庆典,海神大人是碧情海中最早踏入转轮境的生灵,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更是得到大机缘与碧情海融为了一体。可以说,他就是碧情海,碧情海就是他。所以,他是所有海中生灵唯一的神。” “只要带上一些礼物,以诚心叩拜海神大人的雕像,或许,他会回应你的心愿呢。” 梦司谣望向了风烟挈,“风烟,我们去参加海神祭吧?” 风烟挈应了下来,又问陌曦,“只是不知,海神大人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没想到陌曦笑眼弯弯,语气带着些许揶揄,“你们忘了,七年前的天源青霜花了?” “我上次将那东西献给海神大人,得了不少赏赐,回来后我便建了花圃培育出不少花苗。只是再也没能培育出如云谣培育过的那般高品质的天源青霜花。你们若是需要,我可以赠送你们几株花苗,只要顺道帮我也培育一棵,如何?” 陌曦说着,带领梦司谣和风烟挈漫步走上种植着高大乔木的沙丘,三人居高临下,望见前方远处有一座四方回字形的花圃,朦胧的防御清光笼罩其上,隐约可见其中排列整齐的点点青色,想来应该就是陌曦所说的花苗了。 梦司谣与她对视,“成交!” * 半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梦司谣达到元婴境后实力大增,加上他又是无瑕元婴,甚至不用他自己动手,深青色元婴便自行帮他培育出五棵天源青霜花。 当陌曦看到梦司谣取出的成熟花株时,幽蓝的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讶异。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属于自己的那棵,深深地望了梦司谣一眼,“你这次培育出的天源青霜花,品质比七年前的那一棵更好,海神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在踏上海蛇坐骑前,她又回过身,试探着问道:“云谣,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成为海神大人的神使。” 梦司谣懂她的意思,摇头道:“此生此世,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奴仆,我只属于我自己。” 见他语气坚决笃定,陌曦便歇了心思。 风烟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梦司谣的肩膀。 梦司谣扬唇笑了,他知道他懂。 陌曦的坐骑是一条臣服于她的海蛇妖,体型庞大,已有金丹境后期修为,可同时容纳上百个修士乘坐。 有这么一个便利的交通工具,梦司谣和风烟挈便没有自行渡海,而是跟在她后面坐了下来。 天光正好,海风送爽,海蛇妖蛇尾一拍,便载着背上的人急冲出去,眨眼便行过了一大段海域。 今天的碧情海似乎格外安静,纵然海风吹拂,海面也没有掀起一丝波涛。 梦司谣低头看去,可以清晰地见到海水中有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成群结队,似是受到召唤一般,与他们朝着同样的方向遨游而去。 哪怕有平日的天敌在身侧,也没有海洋生物随意攻击,荡漾的海水似乎有种魔力,拘束着它们的天性,让它们在短时间内达到一个和谐的状态。 陌曦见他瞧得认真,便开口道:“它们也都是去参加海神祭的,在这段时间内,海神不允许出现争斗的状况,一旦打破这个规则,那犯事的生灵便会被海神舍弃,受到死亡的诅咒。” 这是解释,也是提醒,梦司谣与风烟挈暗自记在了心中。 越往海洋深处去,海水的颜色变深了不少,周围也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小岛。 小岛上张灯结彩,挂起了不少拳头大小的海珠石,听陌曦说,这些海珠石是海洋生灵死亡后凝结出的生命精华,会随着日夜变化而发出不同的亮光。海风一吹,石头相碰,还会摩擦出一团团微小的烟火。 有些海中小岛上住着凡人,海蛇妖游过的时候,梦司谣见到他们身穿彩衣,正在岛上欢快地举行庆典,为海神生辰进行祝贺。苍茫悠远的歌声传来,那是他们献给海神大人的忠诚。 再经历过十天的跋涉过后,前方海面上,终于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岛屿。 陌曦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向着岛屿行了一礼。 “这便是海神岛了。” 梦司谣与风烟挈一齐起身,向着海神岛眺望而去。 那是一座黑灰色的岛屿,几乎是花蛇屿的上百倍大,中央有一座高耸山峰直入云霄,岛上建着密集的建筑,数量众多、鳞次栉比,远远望去,似有无数身影挤在其中。 临近岛屿的时候,陌曦忽然喊他们下海了。 “前面就是禁止线了,一切坐骑不能通行,只能走过去登岛。” 海蛇妖化作手臂大小的蓝蛇,攀附上了陌曦的肩颈,陌曦招呼了他们一声,当先踏浪掠去。 也确实只能走过去了,前方海面上已经拥挤不堪,有不少修士都下了坐骑,甚至有人从海水中突然冒出来,浮空踏浪行走起来。 梦司谣和风烟挈跟上了陌曦,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看到原本深蓝色的海水,在越过一条弧形的黑线之后,陡然变为了淡青色。 喧闹声徘徊在耳边,他们三人踏上了海神岛。 叮铃、叮铃。 是海神岛入口处的旗杆顶端,上面挂着大串的蓝紫色贝壳,被风一吹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风中带来了歌声,还有乐声,所有踏上海神岛的生灵,都感受到了源自神魂深处的安宁。 天色渐渐暗下来,陌曦带着他们往前走,跟着人群集中到了岛屿的中心区域。 这里坐落着一尊巨型石头雕像,岁月已经十分久远了,那斧凿刀刻的缝隙间甚至长出了许多小草。 雕像是一位长发披肩的老人,头戴三角王冠,手持一根树木似的权杖,微微低下头,慈祥地凝望着众生。 他小腿下方的双脚化为了树木根须,与权杖连接在一起,深深地扎入了脚下的土地。 他似是在告诉所有海中生灵,只要有他存在,碧情海便会永远存在。 第134章 第 134 章 时辰未到, 所有人都在等待。 聚集在雕像周围的修士越来越多,到后来更是出现了妖头人身的修士, 气息强大不可探, 也不知到达了什么样的境界。 没有人敢大声说话,陌曦盘腿静坐在原地, 就连她肩头的海蛇妖都老实地趴着, 喷吐蛇信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梦司谣与风烟挈靠坐在陌曦身后, 只以眼神交流,好在他们早有默契, 往往对视片刻便能知道对方想法。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 空中响起一阵海鸟尖叫, 雕像四周的上千名修士这才回拢神思, 一个个站了起来。 陌曦起身,梦司谣与风烟挈也跟着她站在了一处。 大地开始震颤了, 恍如有千军万马踏步而来, 在富有节奏的震颤声中, 一条条缀满海珠石的彩带同时亮起光芒。 那光芒以雕像为中心, 仿佛浪潮奔涌,向着四面八方散开, 依次点燃了海神岛上的巨型火炬。 夜色降临,火光冲天,原本黑沉沉的岛屿明若星河。 咚!咚!咚! 震颤声中,击鼓声格外响亮,众人抬头望去, 只见上方高空中,有两条宽大的银带,如九天悬河一般缓缓飘落。 两队胸背大鼓的雄性鲛人用力地敲击鼓面,鲛尾在银带中扭动,整齐划一地降到了雕像两侧。 随后,有鲜花落下,那是花蛇屿上常见的海暝幽兰,香气弥漫开来,两队臂携花篮的雌性鲛人抛洒花瓣,顺着银带游走到了雄性鲛人的前方。 无论雌雄,鲛人长得都很漂亮,但最美的,还是最后飞落在地的一个雄性鲛人。 就像是碧情海亲自孕育出的宠儿,他有着蓝宝石般的璀璨眼眸,鲛尾冰蓝、雪青两色相间,每一片鱼鳞都莹光透亮,堪称完美。 梦司谣猜测,他应该是碧情海中,那位美名远扬的鲛人王子,那拓。 那拓挺起强壮的胸膛,摆动鲛尾游走到雕像前方,翠色的指尖在空气中轻轻划动,他似是开启了什么信号。 只见神秘的蓝色文字从他指尖飘出,在众人眼前凝结为无人能懂的字句,字句升上高空,“砰”一声如烟火绽放,洒下了莹亮的清光。 一瞬间,海神雕像似是活了过来,‘咔咔咔’,尘土飞扬,雕像如软泥般缓缓伸出了双手。权杖被高高举起,雕像抬起脸庞凝望黑夜,作出了一个号令四海的姿势! 那拓的醇厚嗓音缥缈而悠远,他说:“遵海神大人令,海神祭正式开始!” “唔哈——” 奇异的叫喊声传来,雕像外围的道路上走来了一群海民,他们边走边舞蹈,唱诵着古老的、晦涩的歌谣。 而另外方向的道路上,出现的是鲛人乐队,原先敲鼓的雄性鲛人不知何时与同族汇合到了一处,开始附和着海民的歌谣,奏响了神秘的乐曲。 “咦嚯罗罗喂……咦哩啊罗嘿……” 唱诵声中,一个戴着木质神傩面具的少年跳到了雕像脚下。鼓点阵阵,似是在和着他的节素,他手打节拍,在雕像周围飞旋舞蹈,身形灵巧宛如雀鸟。 这一刻所有修士的目光齐聚于他的身上,在他的带领下,其他海民一齐围着雕像载歌载舞。 舞蹈、歌谣、乐曲,三者融合在一起,感染着所有生灵。哪怕梦司谣与风烟挈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祭礼,也不禁被引导起了兴致,热切快乐地随着节奏拍起手来。 渐渐的,雕像上方的夜空中出现了一条雾状的灵力气流。众修高声欢呼,纷纷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抛入了气流之中。 他们虔诚地行礼,暗自在心中许下心愿,以最大的热忱去期待,可以得到海神大人的回应。 梦司谣和风烟挈跟着陌曦一起,将天源青霜花抛入了气流之中。 青光闪烁,花株瞬间消失不见。 梦司谣行了海神礼。 他双唇喃喃,声音微不可察:“海神大人,若您能够听见我的声音,请您告诉我福寿仙族的行踪吧。” 一道强光陡然落在他身上,众人齐声惊呼,风烟挈还没来得及伸出手,身边的梦司谣便消失了。 那拓眼眸一亮,“海神大人已经做出了选择。” 风烟挈回望四周,“小谣?!” 陌曦拦下了他,“风烟,你别急,云谣是被海神大人召唤过去了,天亮后就会重新出现在海神岛的。” 四周修士渐渐散去了,细听他们的交谈声,都是在欣羡梦司谣的好运气。 风烟挈这才稍稍安心。 …… 梦司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在海神岛上,但是天亮了,周围空荡荡的,所有人全部消失,风烟挈和陌曦也都不在眼前。 远远地有乐声响起,梦司谣循声走去,见到海神岛的入口处,那根挂着贝壳的旗杆下,坐着个少年。 他戴着木质的神傩面具,正是先前领舞的少年。 他坐在半人高的木台上,双腿闲适地垂荡在水中,时不时弹拨着怀中箜篌似的乐器,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梦司谣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这个少年的修为,他看似年幼,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给人一种无比沧桑的古朴感。 难道,他就是陌曦口中的海神大人? 梦司谣无法确定,只得喊他:“前辈。” 少年背对着他,没有停下手中弹拨乐弦的动作。梦司谣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无形之力托举起来,轻柔地安放到了木台上。 少年是普通海民的打扮,露出了细小的胳膊与脚踝,梦司谣看到他的双脚生着六根宽大的脚趾,形状不似人足。 太阳高悬于天,蓝色海面上泛起粼粼金光,在乐声中,无数美丽的鱼儿从海水中飞起又落下,凝成了一座座彩色的光桥。 少年静静弹完一曲,才把脸转了过来,他开口,嗓音沙哑如耄耋老者,“碧情海很美吧?” 梦司谣点了点头。 “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少年晃了晃脑袋,“啊,好像是三十多年前吧,也有一个年轻人,曾经听我弹过一曲呢。” 梦司谣的心跳漏了一拍,“谁?” “一个小小的开府境修士,还敢独自渡海,真是胆子大啊。” 少年似是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那会儿在岛上帮那拓收拾鲛纱,见他一个人划着船靠近岛边,到了禁止线还个一劲儿地往前划。最后船裂了,他跌进海里,还朝我哇啦哇啦大声呼救。” “后来呢?”梦司谣问。 “后来啊……我把他拉上了岸。” 少年微微低头,似乎是在回忆着过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是个很健谈的人,我和那拓被他闹腾了好一段时间,他一直在说游历天波渺遇上的趣事,挺有意思的。” “等到离开的时候,他邀请我们一起去其他大陆看看,我和那拓差点动心了,可惜我们不能长时间离开碧情海,所以我最后还是拒绝他了。” 少年的声音不疾不徐,明明只是说着一段很普通的回忆,不知为何,却触动了梦司谣心中最深处的柔软。 “他是一个人走的,坐着那拓同族给他新做的船。大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吧,海里飘来了他的血液味道,我知道,他受伤了,便让海水卷走他的敌人,把昏迷的他送上了一块凡人大陆。” 说到此处,少年弹拨了一下乐器,弦动音发,如泣如诉。 “从此后,我再也没有见他回来过。” “可能……他还在这片世界的某个角落,逍遥自在地游玩吧……” 梦司谣低下头,他感觉自己知道了少年口中的人是谁。 “前辈,那个人,有说过,他的名字吗?” “名字?”少年怔忪片刻,摇了摇头,“我忘了呢。” 梦司谣心里一空,但很快,他听到少年说:“离开之前,他送给我和那拓一件礼物,说是若有一天我们能够离开碧情海,就能凭着这件东西找到他的家。” 梦司谣猛地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身边的少年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他刚刚所坐的位置上,放了一支干枯的花。 风中飘来少年的声音,“给你了,好好珍惜吧。” 梦司谣愣了好久,他望着那支花,慢慢地伸出手,拿起了它。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指尖流过全身,让梦司谣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一定是父亲,这是父亲的东西! 他来过海神岛,还给海神大人留下了这件礼物。 多少年了,梦司谣第一次感觉到父亲的存在,也是第一次,距离父亲如此之近。 梦司谣的双眼模糊了。 刹那间,神奇的事情出现了。 原本颜色黑灰,干涸枯萎的花朵竟然渐渐鼓胀起来,恢复成了新鲜水嫩的模样,最后出现的,是一朵纯白的五瓣花朵。 香气沁入心脾,梦司谣的识海蓦地一颤,骤然扩张开来。 他的魂识像是穿梭了千里万里,来到了云山雾罩中的一方洞天,看到了里面生活着一群白发白袍的修士。 是福寿仙族! 梦司谣瞳孔一缩,魂识瞬间回拢,再度回望四周,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先前的海神岛上,而陌曦与风烟挈正站在他面前,用一种担忧的目光望着他。 梦司谣急忙低头看去,手中的花朵已经消失不见,而他的手腕部位,出现了一枚白色的花印。 刚才的一切不是假的,他真的见到了海神大人,也得到了他赐予的福寿仙族的讯息。 “风烟,我知道了!”梦司谣一把抓住风烟挈的手,迫不及待地要跟他分享。 “海神大人,他见过我的父亲!” 风烟挈反手回握,眸光深了几分,“你别急,慢慢说。” “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陌曦极有眼色地走开了。 梦司谣带着风烟挈奔到海神岛的入口处,说出了先前碰到的事情。 风烟挈听完也不禁惊奇,“那个领舞的少年就是海神?” “是的。”梦司谣凭风而立,抬手指向了远方,“有了父亲留下的花印,我可以感觉到福寿仙族的方位了!” 他忽然回过头,瞳眸中满是希望的光芒。 “风烟,我在想,三十年前,我父亲站在这里眺望远方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片同样的碧情海么?” 海水翻涌,碧波滚滚,微醺的海风吹拂上岛,悬挂在旗杆顶端的贝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风烟挈淡淡一笑,他答道:“我想,是的。” 第135章 第 135 章 回到花蛇屿后, 梦司谣与风烟挈并未久留,很快便与陌曦告辞上路了。 两人踏浪而行, 元婴境的修为气息释放开来, 一路震慑了许多不怀好意的海中生灵。 还算顺遂,一个多月后, 他们成功抵达了云腾大陆的临涛城。 临涛城依然如七年前那般繁华热闹, 但有些不同的是, 入口处的巨型鱼叉改为了一尊玉鼎。可能是因为靠近海边的缘故,空气中的湿度太大, 玉鼎早已锈迹斑斑, 只能隐约见到雕刻其上的‘临涛’二字。 梦司谣有些疑惑, 若是他没有记错, 临涛城应当是灵鲨坞管辖的城池,那特有的鱼叉标志去了哪里? 他举目四望, 见到了一些身穿白衣的弟子, 他们代替了先前的灵鲨坞弟子, 坐在城门口收取入城费用。 是他们, 玉鼎派! 汹涌杀意从梦司谣的胸腔中漫起,那一瞬间, 他仿佛又被拉回了七年前那段黯淡绝望的时日中。 岁月流逝,他可以不在乎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可他从未忘记水月云府是如何被毁灭的。 深入骨髓的仇恨,只有以血还血,才能消弭那些凶手犯下的恶。 身形一动, 梦司谣掠了过去,灵力化作大掌拍下,瞬间就将那几个玉鼎派的弟子拍成了肉泥。 鲜血宛如果实爆浆般飞溅开来,吓了其他修士一大跳,有人高声惊叫着取出了法宝,可回望四周,根本就没发现凶手的踪迹。 这些玉鼎派弟子都是开府境的,就算是金丹境的修士也无法将他们一击毙命。能让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在一瞬间死亡的,只有更强的…… “一定是元婴境的大能!” “老天,元婴境强者来这里做什么?” “你们还不闭嘴,不怕死?!” 有修士趴在了地上,伸展双臂厉声呼喊:“还请前辈饶命!” 梦司谣立在空中,残酷无情地望着他们,直到风烟挈飞到他身边喊了他一声“小谣”,他才将眼中的猩红按了下去。 “你放心,我不会滥杀无辜。” 谁的罪谁来偿,既然他回了云腾大陆,就要实现多年前许下的诺言。 刚才只是一道小小的开胃菜,玉舷真人、玉航真人,还有什么血符门、楚云宫…… 从上到下所有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万宝聚缘阁仍然开在临涛城中,不同的是,它再也不是渊萝岛上最大的商行了。 原本繁华热闹的地段变得门可罗雀,周围冷冷清清,与门口挂着玉鼎旗帜、人来人往的商行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走进万宝聚缘阁的时候,阁中伙计正坐在椅子上打盹,以他开府境的修为,根本发现不了梦司谣和风烟挈的存在,他们二人一路畅通无阻,直接上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大厅内很沉闷,窗户都紧紧关着无法通气,桌上插在瓶中的一捧鲜花早就谢了,枯萎的花瓣落了一层,沾染着不少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打理过了。 “人呢?”风烟挈走过置物架,进了大厅隔壁的房间。 梦司谣则是走到了左侧墙边,他发现,原本悬挂在墙壁上的宝物都不见了,包括那枚骨管。 他呼吸一滞,连忙转身喊道:“风烟,东西没了!” 风烟挈在房间里面听到他的呼喊,身形一动就掠了出来,“陌晗也不见了。” 两人想起刚刚在底下两层看到的空架子,还有上面少得可怜的货物,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打盹的伙计被推醒了,他揉揉眼睛,发现不知何时身前站了两个气息强大的修士,而且面目模糊不可探知,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两、两位前辈……有何指、指教……” 风烟挈亮出陌晗给他的令牌,问:“你们老板去了哪里?” 伙计看到令牌便知道他是老板的熟人,总算安下心来,连忙回答:“是玉鼎派!玉鼎派在凌宝城设宴,派人把老板绑过去了,求求两位救我家老板!” 梦司谣与风烟挈对视一眼,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玉鼎派的势力变得如此庞大?” 那伙计深呼吸一口气,拱拱手,说道:“两位前辈不知,七年前玉鼎派摧毁水月云府后,星陨圣宗无故消失,幻幽殿内部起了争端,血符门又一向独来独往,封闭自居。没有这些大型魔门制衡,玉鼎派肆无忌惮地吞并了许多小型魔门,用了极短的时间就跃居为渊萝岛第一。” “如今渊萝岛的实际控制权掌握在玉鼎派手中,玉航、玉舷二人冷血残暴、党同伐异,几年来以恐怖手段镇压了不少魔主。纵然幻幽殿与血符门依然存在,却也不复往日实力,只能被玉鼎派压制着苟延残喘。” 梦司谣点头,“好,我们明白了。” 伙计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看,站在面前的两人已经不见了,商行门口的落叶被风卷进门里,空空荡荡的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凌宝城是玉鼎派八大驻点之一,城主为向明道人。他原本只是渊萝岛内一户小型门派的门主,惯常做些坑蒙拐骗之事。因为是第一批向玉鼎派投诚的魔修,玉航真人还亲自赏了他一个‘向明’的称号,用来赞扬他识时务的优秀表现。 有了玉鼎派的庇佑,他可谓如鱼得水,多次征伐战斗他都冲锋在前,不知道为玉鼎派敛来多少宝物,也令他更得玉航、玉舷两位真人的欢心了。 自从争得凌宝城城主之位后,为了维持体面他变本加厉,最近他假借庆贺玉舷真人寿辰之名,将四方城池中未曾归顺玉鼎派的商行老板全部绑了过来。 弦月高悬,城主府内广场上灯火通明,十几个商行老板面色委顿地坐在囚笼之中,无奈地听着向明道人一阵又一阵地吹捧玉鼎派的丰功伟业。 他们的手脚都被捆仙绳捆缚住了,囚笼旁边还安插着一名玉鼎派弟子看守,根本无法逃脱。 向明道人举杯畅饮,一双狭小鼠目暗暗观察着每个人的脸色,待得一坛美酒用尽,他忽地将杯子砸在桌上,对着众人冷笑起来。 “各位老板倒是吭一声啊,怎么,本尊说了这么久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么?” “归顺玉鼎派有什么不好?只需每月上缴一定数额的供奉,便能安全无虞地在渊萝岛继续做生意,若是连这点血也不愿出,就别妄想高枕无忧地过日子了!” 商行老板们恨得咬牙,却不敢说话。 气氛再次凝滞,得不到回应的向明道人火冒三丈,他袖袍一挥下令道:“行,我就让你们看看反抗的下场,把人带上来!” 吱呀—— 大门震颤着被打开,传来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几个玉鼎派弟子推着一辆精铁打造的囚车,进到了广场之上。 商行老板们抬眼望去,只见囚车之内绑缚着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他伤痕累累地趴着,如瀑长发纠缠杂乱地盖在他背上,遮掩了他的面貌。 是谁? 商行老板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目光中满是惊疑。 向明道人鼻尖哼了一声:“这一位可是闻名遐迩,大家应该都听说过的。” “万宝聚缘阁阁主,陌晗。” ——什么?万宝聚缘阁?不是渊萝岛最大的商行么? ——陌阁主不是金丹境修为么?怎么也被捉住了?! 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响起,嗡嗡嗡犹如夏日虫鸣,向明道人也没搭理他们,慢悠悠地踱到囚车前方,伸出手指叩了叩车板。 “陌阁主,想通了么?” 陌晗没有动静。 向明道人显然耐心不足,抬眼示意守在囚车两侧的玉鼎派弟子,继续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当着众人面前,这些玉鼎派弟子从乾坤袋里取出长矛,沿着囚车车栏的缝隙,一下一下,重重地往陌晗的身体戳去。 低沉嘶哑的痛呼从陌晗口中发出,那是令人的神魂都感到战栗不忍的声音。商行老板们听得面色惨白,冷汗涔涔,一个个将脑袋垂进膝盖之间,想要以此来抵消内心的恐惧。 紧张压抑的气氛中,不知道是哪个玉鼎派弟子戳中了陌晗的命门,只听得“啊——”一声惨叫,囚车中的陌晗猛地翻滚起来。 长发消失,红衣脱落,他变为了一条浑身鲜血淋漓的巨蟒! 向明道人呵呵一笑:“原来是妖修啊。” 他接过玉鼎派弟子手中的长矛,亲手用力戳向陌晗,面容狰狞宛如恶鬼。 “吐出来啊!把你的乾坤袋吐出来!” “给脸不要脸,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商行老板们纷纷转过脸,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了。 重伤的陌晗已经无法在蛇鳞表面凝结出防护罩了,随着长矛的戳入拔出,蟒身上留下了一个个黑黢黢的血洞。最后,他实在受不了这痛楚,张嘴一吐,把一直藏在身体里的乾坤袋吐了出来。 硕大的蟒头无力垂下,他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锵!’长矛落地,发出金石声响,向明道人仰天大笑,“哈哈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乖乖地交出乾坤袋,陌阁主哪需要吃这样的苦呀?” 说完,他不屑地吐了口口水,伸手进囚车,抓住了陌晗的乾坤袋。 如今陌晗重伤,纵然乾坤袋上留有他的魂识印记,也无力维持了。 向明道人与他修为相等,虽然一时没能抹除印记,但多试了几次便也成功了。 “久闻万宝聚缘阁大名,想必陌阁主的私藏定然不会让我失望。” 就在向明道人打开乾坤袋的一瞬间,空气中兀的响起一道清冷嗓音: “你敢动乾坤袋里的东西,我便斩了你的手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家写的多,就多更一章。明天白天要出门,晚上再放一章更新。感谢在2019-12-07 10:25:37~2019-12-07 21:0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蛋蛋qwq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第 136 章 “哪个王八羔子?给本尊滚出来, 不要装神弄鬼!” 向明道人有些慌了,因为他根本找不到声音的来处, 明明那人就近在咫尺, 可他连一丝灵力气息都没有察觉到。 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答案,说话的那个人, 实力强过他很多。 他已经是金丹境后期了, 比他还要强的, 而且强这么多……只能是元婴境! 是哪个宗门的老不死来了?为什么插手他们玉鼎派的事情? 向明道人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躲到了玉鼎派弟子中间, 忐忑不安地来回张望。 “呵呵。” 轻笑传来, 向明道人霍然转身。 广场前方, 他刚刚所坐的位置上,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青衫飘飞的修士。 那修士带着狸猫面具,只露出一段白皙精致下颚, 见向明道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轻启薄唇, 冷声道:“你在找我吗?” 向明道人一个哆嗦, 猛地将身前的弟子推了出去,而他自己则是冲天而起, 想要带着陌晗的乾坤袋逃之夭夭。 然而刚到空中,前方便冒出两个少年,拦住了他的去路。怪异的是,他竟然感应不到他们身上的灵力波动。 “拦本尊者,死!” 向明道人大吼一声, 祭出法宝想要攻击,却见黑衣少年打了个响指,一枚暗金色小镜在他指尖滴溜溜地转了转,霎时间便化作黑洞,将他的法宝咻得吸了过去。 “……”向明道人脸上的惊愕还未消散,旁边的羽衣少年拂动背后披风,他便不受控制地往后栽下。 ‘嘭!’ 向明道人重重地撞在地上,将地面上的石板撞出了深深的凹坑。 两名少年跟着落了下来。 他竟然连一招都接不下来?!向明道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修为差距有多大,公鸡打鸣似的不断叫喊:“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嘁!”黑衣少年撇撇嘴,转动镜面对着他照了照,将他定在了原地。 仿佛有一座高山当头压下,向明道人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动不了身体。 全场死寂了一瞬,所有玉鼎派弟子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他们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过,唯有大声求饶: “饶命啊前辈!” “我只是玉鼎派的普通弟子,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前辈,我也只是遵命行事,放过我吧!” 商行老板们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他们也都是修士,自然看得出这些从天而降的修士有多强横。 面对向明道人的时候,他们尚且能够支撑一段时间,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只能引颈就戮,任人宰割。 在一众求饶声中,梦司谣站起身,一步步向着广场中央走去。 每走一步,就有一个玉鼎派弟子惨叫着爆体而亡。 猩红的血雾弥漫开来,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 有商行老板直接晕了过去,还有的压抑不住心中恐惧,低低地嚎啕起来。 向明道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血雾不断涌入他的鼻腔,让他几欲作呕,可是,他连咳嗽两声都做不到。 这么强……不是元婴境强者才怪! 若是可以,他真想当场昏迷,就可以不用面对如此可怕的敌人了。 此时的风烟挈已经飞快地为陌晗上完伤药。 梦司谣走到向明道人面前,取下他手中的乾坤袋,问风烟挈:“风烟,陌晗如何了?” “伤势颇重,短时间内无法化形,需要休养很久。” 回答传来,向明道人这才知道,来了不止一个元婴境修士,还有一个在他背后呢! 他白眼一翻,干脆晕厥过去。 梦司谣看向了扇儿,扇儿立刻会意,动动手指凝出风刃,‘啪!啪!啪!’狠狠抽了向明道人三巴掌,瞬间抽得他鼻青脸肿。 向明道人痛得眼泪直流,感觉自己生不如死。 梦司谣懒得看他,走到风烟挈身侧,说道:“放了那些商行老板吧,我们也该走了。” “嗯。”风烟挈一挥手,广场上的囚笼眨眼融解成了烂泥。 得救了?神志清醒的商行老板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趴伏在地千恩万谢。 “多谢前辈!” “多谢前辈!” 梦司谣与风烟挈一齐托起蟒蛇形态的陌晗,当先踏空飞去。 镜儿望着向明道人,还在考虑怎么带走他,却见扇儿拂动披风,不管不顾直接飞走了。 “臭扇子,你不讲义气啊!”镜儿恨恨跺脚,无奈之下只能拿出小镜解了向明道人的定身。 向明道人揉了揉手脚,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问道:“这位小大人,在下是……可以走了吗?” 镜儿一脚踹了过去,“放你个球!有腿没?自己走!” “唉,唉……”被他盯着,向明道人不敢造次,忍痛运起灵力,跟着飞上了天空。 * 梦司谣与风烟挈找了一处幽深山谷休憩,镜儿化出小型宫殿,让大家都住了进去。 向明道人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自己还有命在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便拿出诚意,将所知道的玉鼎派内部机密都吐了出来。 风烟挈冷笑:“你就不怕玉鼎派知道后杀了你这个叛徒?” 向明道人眯起鼠目,笑容灿烂,“前辈真会说笑,有您二位在,玉鼎派哪还能翻得起风浪?您二位只要动动手指,玉航玉舷两个兔崽子怕不是直接暴毙当场!只盼二位事成之后能够高抬贵手,饶了在下一条小命……” 见他还算老实,梦司谣暂时没有杀他,“你放心,后面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向明道人也算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忙表忠心,“哎哟,那真是荣幸万分,在下就恭候二位吩咐了!” 等扇儿把他提走,风烟挈关上房门,问道:“小谣,你是怎么打算的?” 梦司谣在桌上倒了两杯酒,抬手示意风烟挈一同坐下,答:“我想用一用向明道人,毕竟他也算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虽然我们两人的实力足以冲到玉鼎派去大开杀戒,但这样一来未免便宜了他们。” “我要让玉鼎派眼睁睁看着,宗门被他们亲手招揽提拔的人覆灭,这种滋味,肯定比直接杀了他们要痛苦得多。” 梦司谣情绪阴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风烟挈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 自从踏上云腾大陆,梦司谣就像是变了一个性子,眼眸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杀人的时候干脆又狠决,不似曾经习惯了压抑喜怒哀乐的他,也不似后来突破元婴获得新生的他。 风烟挈清楚深藏在他心中的悲苦与懊悔,只是有些不忍,不忍他重回故地之后,日夜受到仇恨的折磨。 感受到风烟挈的注视,梦司谣恍神片刻,放轻声音问道:“风烟,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 风烟挈缓缓摇头,忽地伸手,端起另外一杯酒和他碰了碰。 “为什么这样问?” 梦司谣抿起了唇。 这个动作风烟挈太熟悉了,以往梦司谣心里有话不想说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做出这个表情。 风烟挈低下头,从乾坤袋内取出一样事物,捧到了他的面前。 “曾经我觉得,你不问不说,那我也能当作无事发生。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小谣,你我相识多年,早已是生死相托的情谊,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么?” 风烟挈的掌心里躺着几颗鲜红水嫩的果子,浅淡的果香逸散开来,梦司谣的眸光有些闪烁。 “芽珠果……” 他接过果子,放进了嘴里。 酸甜可口的汁水在舌尖弥漫开来,那馥郁甜美的滋味带回了曾经的记忆。 梦司谣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风烟挈的时候,他闯过漫天雷电,宛如天神一般将落在自己面前,而当时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卑微弱小的灵奴。 再后来险峰夺宝,相赠骨刃,凡人灯会,楚云相见,再到坐船渡海,教导铭文…… 不知不觉间,他们一起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事情。 而且凝结金丹,化出元婴,这些重要的时刻,都有他在旁陪伴自己。 风烟挈说的没错,他们相识多年,两人之间的情谊根本无法磨灭。他像是朋友,也像是……家人。 梦司谣吃完芽珠果,感觉心口暖了几分,索性爽快地说了出来:“我不希望你觉得我是个可怕的人。” 风烟挈的喉结滚了滚,眸光深沉地凝望着他,嗓音带着沙哑:“怎么会呢?我能理解……” “理解?”梦司谣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疑惑道:“你也发生过什么吗?” “没有。”这回轮到风烟挈不说话了。 梦司谣也没生气,侧身探过半张桌子,对着他笑起来,“你还说我?刚才的话还给你,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么?”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气息,风烟挈暗自攥紧拳头,他稍稍转开目光,踟蹰道:“我确实有些事情……” 见梦司谣目光灼灼,他鼓起勇气开了口:“我被下过诅咒……比天道背弃还要严重的诅咒。” “所以你一直说接近你的人,气运会受到影响?”梦司谣坐了回去,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该怎么解除?” 风烟挈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前无法可解,至少在飞升神界之前,没有办法。” 他的语气透着浓浓的失落,梦司谣也明白事情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顿了顿,说:“那我们就继续修炼,直到飞升神界。你在我眼中一直都是优秀强大的,我并不觉得那诅咒能困住你一辈子!” “嗯……”风烟挈不自觉地耳尖发红,似有热流熨帖地滚过胸膛,心中的焦躁瞬间消失了。 等云腾大陆的事情结束,一定会全部告诉你的。 他暗暗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好久没申榜了_(:3」∠)_申个榜试试看 第137章 第 137 章 按照向明道人交代的情况, 玉鼎派在渊萝岛共有八大驻点,其中只有一半驻点的主事者师从玉鼎派, 由派中亲信担任。其他主事者则是外来投靠玉鼎派的魔修。 梦司谣与风烟挈要拿下的, 便是后者。 用向明道人的话说:“能坐上这个位置的都不是傻子,既然他们能识时务地投奔玉鼎派, 自然也会识时务地投奔两位前辈, 在自己的性命面前, 玉鼎派又算得了什么?” “你倒是能屈能伸。”风烟挈最不喜他侃侃而谈,将一些歪门邪道奉为圭臬, 总觉得污了梦司谣的耳朵。 向明道人当然察觉得出风烟挈话里的针对之意, 但他也知道, 面前这两位中, 掌握主导权的是那个稍矮一些的、带着狸猫面具的修士,便向后者腆起笑脸道:“非常时期便要行非常之事, 再说了, 修真界以强为尊, 投靠两位前辈又有什么不好呢?” 梦司谣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一行人一路横扫过去, 不过十天的时间,便占领了玉鼎派麾下, 连同凌宝城在内的四个驻点,也将城内玉鼎派弟子尽数剿灭。 向明道人越发见识到了梦、风二人的强大,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反倒表现地更加殷勤。 梦司谣适时地给了他一点甜头,让他做了麾下第一大将, 主管另外三个新收纳的魔修去了。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中有数。” 向明道人哪敢不从,“梦前辈放心,在下一定将那三人管束得服服帖帖!” …… 宏伟华丽的宫殿中,正有三名金丹境修为的魔修结伴而行,一同寻找出路,可前后左右满是房门,打开一道还有数道,可谓连环相套无穷无尽。不知走进走出了多少房间,他们迷失了方向,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奶奶的!这是什么邪门的地方?” 说话的是人称‘血刀客’的修士,他本来在洞府前练习术法,不知怎的从天而降两个小屁孩,捉小鸡崽似的直接把他捉走了,现在想起来他还觉得臊得慌。 他刚进来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结果一回头,好嘛,连毒宗的邪月魔君都被捉来了,他登时就笑了。 原来大家都一样! 最后被捉进来的是妙欢真人,她本是银环山庄的二庄主,在玉鼎派前来围攻山庄之时率领心腹叛庄投诚了。玉航、玉舷见她长得千娇百媚,又惯会温柔解意,便在一夜过后让她做了百花城的主事者。 听到血刀客一直在唾沫横飞地抱怨,邪月魔君的脸色愈发阴沉,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吼道:“骂够了没?你吵到我了。” 血刀客一瞪眼,“什么意思?出不去还不允许你爷爷骂几声?信不信我揍你一顿,反正法宝都还在呢!” 邪月魔君挑衅道:“来!” “两位大哥。”妙欢真人正用王手摩挲着房门,听得争吵转身一笑,伸手拦在了他们中间。 “现在敌暗我明,指不定敌人正在哪个角落偷看咱们笑话呢,要吵出去再吵,先找路吧!” 血刀客动也不动,冷冷讽刺道:“还是省些力气吧!这儿就是个迷宫,一环套一环的,跟没头苍蝇一样找,那要找到猴年马月?” 妙欢真人没回话,只是脸上的笑容僵硬不少。 邪月魔君突然说:“能让我们毫无反抗之力的,只有元婴境强者,如果他想杀我们三个,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早在第一次打照面的时候就下手了。” 妙欢真人看了他一眼,指尖绕着发丝,咬唇道:“怕不是有其他图谋……” “哈哈哈哈,妙欢妹妹说笑了,图谋谈不上,应该是互利互惠的合作。”笑声在周围乍然响起,吓了三人一跳。 只见房间墙壁从中一裂为二,獐头鼠目、容貌猥琐的向明道人走了出来。 “怎么是你?” 同为玉鼎派指任的主事者,他们自然知道其他人是谁。 血刀客火冒三丈地冲到向明道人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衫,“日你娘的,你搞什么鬼?快放我们离开!” “松手。”向明道人黑着脸,噪音铿锵有力。 他神情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之意,这是在玉航、 舷二人面前都未有过的,一时间倒也把血刀客唬住了。 妙欢真人美眸一转,立刻上前推开血刀客,芊芊玉手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向明道人胸口拍动,口中娇笑连连:“哎呀,向明大哥,你怎么在这儿,难不成也是被此处主人请来的?” 这是明晃晃的试探啊,换作从前这女人可是眼高于顶,从来不给自己正眼的。向明道人内心嗤笑,却趁机攥住她滑嫩的小手摸了个爽。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给你们指条活路。” “玉航、王舷残暴不仁、天怒人怨,如今已遭天道所弃。不如你我共襄盛举,剿灭玉鼎,还渊萝岛一片清明!” “什么?!” 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向明道人,当看到他脸上阴戾残酷的表情,便知道他并非说笑。 邪月魔君素来看不起向明真人这个投机倒把的玩意儿,当下驳斥道:“混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怕玉鼎派降罪于你?” “哈哈哈!”向明道人推开妙欢真人,走到邪月魔君面前与他冷冷对视。 “降罪于我?呵,在我眼中,玉航、玉舷早就是死人了!” “你们可知,掌管此处宫殿的,是谁?” …… 宫殿内的另一个房间内,镜儿操控着镜面,以供梦司谣与风烟挈观察向明道人的动静。 向明道人果然没让他们失望,一番威逼利诱之后,三人都松了口,只是那邪月魔君仍然心怀疑窦,“若是那两位前辈真心想要招揽我等,为何还不现身?” 向明道人啐他一口:“不过是个手下败将,还敢乱提要求?” 邪月魔君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猛地抬手一挥,三只紫黑蝙蝠从袖中化出,朝着向明道人面门直扑而去。 “玉航不过赐了你一个名号,你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若不是玉鼎派抬举你,换做从前,凭你一个出身黄沙门的下作东西,哪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本君说话?” 蝙蝠嘶叫,喷出剧毒黑气,血刀客与妙欢真人脸色大变,急忙闪避到一边。 向明道人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毒气,惊出一身冷汗,他抬手想要抵挡,结果发现自己的法宝还在镜儿那边,因为这些天不需要他出手杀敌,他竟然忘记讨要回来了。 灵力一收,向明道人转身就逃,一边大喊:“前辈救命!” 邪月魔君追了上去,“休走!”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困住他们的房间宛如软泥一般腐烂开来,两名戴着面具的修士出现在了面前。 他们端坐在桌前,身后站着两名少年。 向明道人大声呼救:“梦前辈,救我!” 不必他说,梦司谣弹指打出了桌上的一盏茶水。 茶杯在空中飞旋,杯中茶水泼出,霎时化作水蟒,张开嘴巴将毒气吸收殆尽。三只紫黑蝙蝠瞬间湮灭,水蟒也变为茶水,再度落回了杯中。 ‘啪嗒。’ 茶杯落回桌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杯中茶水已经变黑。 这一招使得出神入化,血刀客三人登时便知,面前两人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向明道人脚步一滑躲到梦司谣身后,眼神挑衅地瞪了邪月魔君一眼。 邪月魔君恨得牙痒,却不敢再出手了。 妙欢真人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当先上前见礼,“小女子妙欢,见过两位前辈,不知两位尊号,还请示下。” 梦司谣答:“我名梦,他名风。” 妙欢真人言笑晏晏,“原来是梦前辈和风前辈,不知两位召见我三人,是有什么吩咐?” 血刀客这会儿也不敢嘴里乱喷乱骂了,赶紧上前也见了礼。 梦司谣没有说话。 邪月魔君只觉得有一道锐利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然而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是在盯着他的。 咬了咬牙,他无奈上前,“见过两位前辈。” 梦司谣这才开口:“我们的目的,刚才向明已经跟你们说得很清楚了,我再说明一点,若是答应加入我们对抗玉鼎派,便不能在中途退出或是逃离。当然,不愿加入也行,我可以放你们离开。” 血刀客好奇地问:“真的能离开?” 梦司谣扬唇一笑,“可以,横着出去。” 横着出去不就是死出去吗?三人默默地想。 只是考虑了片刻的时间,妙欢真人当先投诚,“小女子飘萍之躯,承蒙两位前辈不弃,自当效力。” 见被抢了先,血刀客猛地抹了一把脸,乱糟糟的络腮胡子被捋顺不少,“奶奶的,跟谁干不是干?是人就要跟着强者走啊!狗屁玉鼎派,大爷反了他的!” 很好,只剩一个邪月魔君了。 邪月魔君那张死灰脸庞数度变幻,最后他似是狠了狠心,抬头问:“我想知道,两位为什么要对付玉鼎派?是贪图霸权,想要代替他们掌控渊萝岛么?” 梦司谣和风烟挈没说话,镜儿开口了:“这不是你该问的。” 暗金色小镜在他指尖飞速旋转,忽然停了下来,镜面照在邪月魔君的身上,他如遭重击。 身体猛然下沉,他单膝跪地,强忍痛苦抬头,牙齿几乎将双唇咬碎。 “当初投诚玉鼎派,皆因玉航、玉舷以我门人性命相逼。” “如今我门人早已逃离渊萝岛,若是两位想要以我自身性命相逼,纵然我深恨玉航、玉舷,也宁死不愿投诚!” “哦?”梦司谣瞥来目光,抬手解了镜儿的压制力量,“倒是一条汉子。” 第138章 第 138 章 “起来说话吧。” 梦司谣在渊萝岛待过, 知道邪月魔君所在的毒宗曾经也是中型魔门之一,邪月魔君作为毒宗长老, 自然会有属于自己的原则。 闻言, 邪月魔君愣了愣——竟然放过他了? 血刀客与妙欢真人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反倒是向明道人喊了起来:“梦前辈, 此人如此无礼, 不能轻饶啊!” 风烟挈斜睨了他一眼, 他登时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见到向明道人吃瘪, 邪月魔君舒心不少, 他起身站定, 原本冷厉的目光也软和了一些。 梦司谣取出一盏新的茶水抿了一口, 慢条斯理地说道:“邪月,若你实在想要知晓, 我也不妨告诉你。不论你们是否相信, 我们并非为了争权夺利而来, 只是为了复仇。” 说到此处, 梦司谣也喝尽了杯中茶水,白瓷茶杯在他手中化为细沙, 一点点地落到了地上。 “他们欠我上百条人命,唯有用血才能偿还。我与玉鼎派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所以,凡是站在他们那边的,都是我的敌人, 我也绝不会留情!” 他嗓音暴戾,听得众人心头一跳。 邪月魔君阴恻恻一笑,忽地俯身行礼,道:“多谢前辈解答,我愿意加入。” “很好。”梦司谣与风烟挈对视一眼,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批铭文法宝。 “时间匆忙,我们准备不足,这些法宝上面的铭文都具有时效性,你们挑选几件趁手的法宝使用,没了再来讨要。” “等到事成之后,我们会按照你们每个人的特性,量身打造一套只属于你们的铭文法宝。” 白芒一闪,一方长桌从地板上凭空升起,随之出现的,是桌面上放着的十几把铭文法宝。 四人目瞪口呆,看看梦、风二人的脸色,疾步走到长桌前方,随手挑选,检查起那些法宝来。 灵力渡入,铭文泛起清光,在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澎湃能量时,四人不禁激动感叹:“真的是铭文法宝!” 血刀客取出了自己放在乾坤袋里的法宝,是一把古朴的大刀,刀身上也有一些铭文。 “妙欢妹子,来,咱们试试!” 妙欢真人点头,随手从桌上取了一把长剑,“你小心些!” “怕什么?”血刀客脚踏罡步,猛地挺身向前,灵力霎时激发手中大刀铭文。 锵—— 大刀与长剑击打在一起,只听得一声尖锐脆响,大刀被一劈两半,碎裂的刀尖擦过血刀客的脸颊,霎时刮下他一大片胡须。 妙欢真人见他似是出了血,收剑道:“你受伤了?” “没事儿!”血刀客哪还顾得上这点小伤,兴奋不已地扑倒桌前去挑选法宝了。 那边厢向明道人和邪月魔君手快,早就把适合自己的抢到了乾坤袋里,妙欢真人与血刀客就有些不服,四个人因为铭文法宝的分配问题,还斗了几句嘴。 这也不怪他们,云腾大陆各类资源都十分稀少,在天波渺随处可见的铭文法宝,这里更是难以获得。 他们在云腾大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可拥有的铭文法宝还是比较低级的类型,哪怕梦司谣和风烟挈只是随手拿出几件,也远比他们拥有的要好不少。 四人分配完铭文法宝,向明道人又问道:“传说天波渺铭文师众多,两位前辈可是来自天波渺?以后真的会为我们每个人单独打造一整套么?!” 风烟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答:“我们是来自天波渺的铭文师,自然说话算数,整套法宝中,你们可以自由选择符文种类还有铭文部位。” 低低吸气声响起,四人脸上露出了惊喜神情。 原本他们只是因为修为差距过大而不得不低头,可现在发现,相比于跟随玉鼎派,跟随这样强大的修士,获得的好处要大得多。 玉鼎派给的权力地位虽然让人眼馋,可真正能拿到手的也仅限于一些普通的灵石、丹药、材宝。 然而修士在世,每一日都要面对潜在的性命威胁,指不定哪一天就会遭遇意外、身死道消。 要是能够得到一整套的铭文法宝,有防御效果,还能增加攻击,就可以极大地提高他们的生存几率了。 毕竟权力地位这种东西,也要有命才能享受啊! 见成功调动起了他们的情绪,梦司谣又抛了个重磅消息出来。 “若是你们有朋友愿意加入,我们也会视其贡献程度,考虑同样赠与一整套铭文法宝。而且你们所招揽来的手下,我们可以无限提供具有时效性的铭文法宝,方便你们作战。” 血刀客愕然,声音都有些颤抖:“无限?是要多少有多少吗?” “没错。”风烟挈语气笃定。 “两位前辈。”邪月魔君忽然走上前,似是有话要说,“曾有传闻,若是没人带路引荐,外来的修士除非天资过人,很难在天波渺安身,只能在底层苦苦挣扎。” “我不想要铭文法宝,只希望两位前辈在回天波渺的时候,能带我一起前往,并且帮我寻找一处安身之地。” 听到这番话,血刀客与妙欢真人俱是一惊,似乎没想到邪月魔君会有这种想法。 修为达到金丹境的修士,完全可以逍遥自在地待在云腾大陆,找个靠谱的宗门做护法长老,享受宗门的供奉。 虽然天波渺是所有修士心中向往的圣地,有数不胜数的丰富资源,但风险与机遇并存,每年不知有多少修士死在那片土地上。 况且,能够成功渡过碧情海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想去天波渺搏一搏?这是玩命啊! 向明道人冷哼一声,暗暗骂了一句傻蛋。 梦司谣端起茶杯,不着痕迹地与风烟挈交流了一下眼神,应道:“我们已经允诺了铭文法宝,自然不会收回。但你若表现优异的话,我们也可以考虑带你前往天波渺,帮你引荐加入适合你的宗门。” 有这句话就够了,邪月魔君重重捶打自己胸膛,俯身行礼,“在下一定不会让两位前辈失望!” 见聊得差不多了,梦司谣便示意镜儿将人送走。 “给你们五天时间,回到自己主事的城池招揽人手,五天之后集合到此处,攻打玉鼎派另外四处驻点。” “就从,金河城开始。” 四人俯身行礼,“是!” 再抬起头时,周围场景瞬间变幻,他们不知何时出了宫殿,正置身于阴冷潮湿的雨后山林之中。 耳畔远远传来野兽的吼叫,四人神思回拢,对视几眼后各自散去了。 他们中没人发现,乾坤袋内的铭文法宝正在隐隐发亮,显出一枚形似白羽的追踪印记。 * 白纱帐幔随风飘飞,行昭步履匆匆地踏过瓷白地砖,来到一处绘着双人春色图的屏风前方。 他伸手,飞快地叩了叩屏风的边缘,拜倒在地,等待吩咐。 过了许久,屏风后纠缠在一起的几道人影总算停下了动作,有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隐有不耐,“何事?” 行昭高高地捧起手中玉简,语气急切道:“回禀师尊,刚刚传来消息,凌宝、百花、血枭、阴罗四城一齐反了!我派驻于城中的弟子音讯全无,恐怕已经全数身死!” 周身温度似是冷了几分,行昭低着头,只觉得手中一空,玉简被一道灵力卷到了屏风后面。 不过几息之后,屏风便‘砰’得炸裂成两半,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玉航真人衣衫半解,赤着双脚,眼中满是凶煞。 “向明道人和邪月魔君呢?那四个废物都干什么吃的?!” 行昭唯恐他迁怒自己,连忙趴伏在地,回答道:“血刀客四人并未传回消息,若非战死,便是他们……”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了。 “混账!!!” 玉航真人大吼一声,骤然出手,行昭身子飞起撞上石柱,猛地吐出大片鲜血。 他不敢躺在地上装死,一边强忍痛苦,一边爬到了玉航真人脚下,鲜血滴了一路。 “师尊……师尊饶命……” “师兄。”另外一道稍显阴柔的男声响起,床帐掀起,露出另一名中年男子的面容。 “何须为了那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动怒?既然他们敢反,那咱们也不必留情。行昭,你传下敕令,让玉鼎九部即刻动身,前往凌宝四城。” “遇上反抗之人,不问缘由,全部杀无赦!” 听得吩咐,行昭忙不迭应声:“是、是……”随后便倒着退出了大殿。 玉航真人黑着脸,恨恨啐了一口唾沫,“一帮废物玩意儿!” 几道袅娜身影靠近,涂着花汁的柔如水蛇一般附上了他的胸膛。 床上的玉舷真人淡淡一笑,向他招了招手,“师兄,消消气,刚才还未尽兴,咱们继续吧。” * 渊萝岛燃起了战火,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股针对玉鼎派的反抗势力迅速崛起,攻占了凌宝、百花、血枭、阴罗、金河、丈雷六处城池。 每座城池的城头上都竖起了书有‘以血还血、天亡玉鼎’的血字黑旗,所有玉鼎派弟子被屠戮一空,尸体高高地堆在城外,鲜血染红了大片土地。 尽管玉鼎派派出了九部高手,可战斗结果仍是摧枯拉朽地一边倒。对方拥有无比强横的装备力量,哪怕是修为普通的手下也拥有铭文法宝。战斗之中,符文光芒亮如星海,只是几个回合便逼得玉鼎九部节节败退。 眼看着第七座城池岌岌可危,失守只在旦夕之间。 这让原本归附于玉鼎派的微小宗门,以及部分散修感受到了危机,尤其是那些地处前六座城池附近的,早就被反抗势力切断了与玉鼎派之间的物资往来。 虽然现在还没有人攻打他们,可他们每日担惊受怕,实在不知应该如何自处。 无奈之下,一些微小宗门和散修进行了私下商议,决定前往空中镜宫,向传说中的强者投诚。 是的,每次攻打城池的时候,一座雄伟参天的宫殿都会浮于空中黑压压地投下大片阴影,给人造成无比强烈的压迫感。 而最让人感到可怕的是,迄今为止,那座宫殿的主人还没有出过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09 20:27:55~2019-12-10 19:1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邀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第 139 章 “要我说, 我们就该叫天鼎魔派!‘天’比‘玉’总强吧?咱们起这个名字便是表明压了玉鼎派一头!” “边儿去吧你,起的什么难听名字, 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还不如用两位前辈的名字命名呢, 叫梦……梦风神宗,对, 梦风神宗, 听起来多顺耳!” “奶奶的, 向明,你只知道逢迎拍马, 起名的本事也不怎么样!还梦风……我看你是想说‘门缝’吧?” “干你丫的血刀客, 诚心跟我作对是不?我什么时候说‘门缝’了?你这是在侮辱两位前辈知不知道?” “依我看, 大家还是别自作主张了, 还是让两位前辈起名吧!” …… 大殿之中吵吵嚷嚷,十几个金丹境修士争论着归属于势力的名号, 你一言我一语, 谁也不服谁。 梦司谣与风烟挈端坐于主位之上, 神色淡然, 恍若未闻。 扇儿垂着细长的睫羽,愣愣望着梦司谣背后束起的发丝, 早就神游物外了。 最后还是镜儿嫌他们吵闹,实在忍不了喊出声:“各位,安静一会儿行不行?” 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刚才还在唾沫横飞的一帮人立时闭上了嘴巴。他们中有些人是后来才来的,并未看到过镜儿、扇儿出手, 但也从向明道人的口中得知了两人的强大之处。 再者,他们之间还流传着一个消息,这座镜宫就是由镜儿的法宝化出的,可在对战之时强行抓人、夺取法宝。如果没点特殊手段,贸然对上镜儿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想想也是,能成为元婴境强者的手下,实力绝对高出他们很多。 梦司谣扫视了下方人群一眼,点了一个人出来,“妙欢,你先前说的话,再跟其他人说一遍。” 乍然听到传唤,妙欢真人美眸亮起,含情脉脉地望向主位上的两人,她扭动纤细腰身走到众人前方,盈盈一拜后说:“小女子刚才说大道至简,不必用那些花里胡哨的字词,咱们集合到两位前辈手下,都是为了一个目标——灭亡玉鼎派。既是如此,何不就叫灭鼎宗呢?” 听得此言,周围修士脸上纷纷露出嫌弃神情,就连脸色一向死灰沉沉的邪月魔君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曾想,梦司谣却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暂时就叫灭鼎宗吧。” “……”风烟挈投来目光,似有疑惑。 梦司谣扬唇一笑,懂了他的意思,示意他稍安勿躁。 站在下面的妙欢真人可激动坏了,她才不管什么‘暂时’还是‘永远’,登时双颊酡红,媚眼如丝,声音愈发娇柔:“多谢前辈肯定。” 其他修士面面相觑,看看她,再看看梦司谣和风烟挈,暧昧地笑了。 此时,镜儿忽然皱起了眉头。作为法宝,他与梦司谣心意相通,所以几乎是同一时间,梦司谣就知道外面有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 梦司谣吩咐了一声,底下众人不解其意,却见很快大殿门开了,五个服色不一的修士带着诚惶诚恐的神情低头走了进来。 下方修士中有人认识他们,不禁惊讶万分: “紫电道君,怎么是你?” “木老头,你居然也来了?” 走进来的五人听到了旁人呼喊他们名字的声音,可他们不敢造次,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大殿中央,向主位上的两人行礼。 “见过两位前辈。” 梦司谣语气淡淡:“你等为何来此?” 其中一个被称呼为紫电道君的中年男子当前踏前一步,捧出一只乾坤袋放到头顶,恭敬答道:“小人代表魔灵寨全寨上下前来归附,小小心意,还望两位前辈收下。” 原来是来投诚的,众人转念一想便知道原因了。这魔灵寨就在金河城附近,金河城都被打下来了,他们再跟着远隔千里的玉鼎派哪还有活路? 都是在渊萝岛挣扎生存的,谁也不比谁高贵,当下便有不少修士赞许点头,有跟紫电道君认识的还说了一句:“紫电,做得好!” 紫电道君苦笑了一下,他们魔灵寨在依附于玉鼎派的时候就上供了不少资源,狠狠出了一波血,这几年好不容易稍稍恢复了一点元气,结果渊萝岛又变天了,他们又只能再次上供。 寨中家底都被掏空了啊! 梦司谣看出了他眉宇之间的痛苦,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来投诚?” 下方众人都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在他们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紫电道君却以为他是拒绝自己,蜡黄的面容上显出焦灼慌张神色,他抹抹额头沁出的冷汗,问道:“前辈,是小人哪里冒犯了么?” 梦司谣摆手,“并非如此。你若是观察过我们的言行就应当知晓,我们只杀玉鼎派的人,并不滥杀依附于玉鼎派的中立门派。” 这话确实没错,可居于弱者地位,每天都感觉自身危如累卵,又怎能安心自处,将身侧的庞然大物当做不存在呢? 紫电道君再次捧高乾坤袋,大声道:“还请前辈收下!” “小谣。”风烟挈压低声音,“收下吧,否则他们终日惊惶,无法安心的。” “嗯。”梦司谣无奈,只能微抬手指,将紫电道君手中的乾坤袋隔空抓到了手里。 乾坤袋上是没有印记的,梦司谣魂识扫视袋内物品,不禁有些叹息。 果然是仰人鼻息的小宗门,明明是无比寻常普通的矿石、药材,却是他们能拿出上供的最宝贝的资源了。 梦司谣踟蹰片刻,取了一支红芋芝出来,又将乾坤袋扔回了紫电道君怀里。 “东西我拿了,投诚我也接受,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我们就不会伤害魔灵寨。” “前辈,这……”紫电道君呆愣愣地望着梦司谣,一时间五味杂陈。 风烟挈适时地开口解释:“你不必多虑,我二人来自天波渺,拥有的宝物并不少。虽然乾坤袋内的东西在我们眼中廉价易得,但却是你寨中急需的,不是么?” “我们也并不是在试探你,所以,放心地拿回去吧。” 听得此言,大殿之中一时间安静下来,众修脸上都出现了些许复杂神情。 他们受惯了玉鼎派的盘剥,见识到太多的人情冷暖,从未想过,竟然还有强者愿意对弱者付出慈悲怜悯。 邪月魔君似乎有些高兴。 而妙欢真人手捂胸口,目光灼灼地望着主位上的二人,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血刀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自嘲笑起来。 有类似情绪的不在少数,除了……满脸疑惑的向明道人。 送上门的东西为什么不拿?他想不通。不过不等他想通,其他修士早已异口同声地呼喊起来:“两位前辈英明!” 这句话带了太多的感情,或许有敬服,或许有感叹,或许还有一点儿尚未泯灭的温暖人情。 紫电道君深深拜倒在地,嗓音带上了些许喑哑:“多谢……多谢两位前辈……” 接下来同样如此,梦司谣接受了其他人的投诚,从他们献上的乾坤袋中取了一件东西出来。 最后有个叫汲木宗的,献上了几瓶丹药和一些天材地宝。 梦司谣看了一下,发现其中有个特殊材质的石瓶,打开一看,一股泛着冷气的奶香味道溢出来,顿时就让丹田内的深青色元婴意动了。 “这是什么?”梦司谣问那个白发苍苍的汲木宗宗主。 汲木宗宗主名为木胜春,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别的修士都喊他木老头。听得问话,他答道:“回前辈,这是化生石乳。” “化生石乳?”风烟挈从梦司谣手中接过玉瓶,放到鼻尖闻了闻,肯定道:“确实是化生石乳,纯度也不错,你还有么?” 木老头的面皮哆嗦了一下,显然有些肉痛,但他还是说了实话:“回前辈,派中还有一瓶,多的便没了。” 有修士被他这副憨厚可欺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笑出声音。 风烟挈却说:“两瓶我都要了,作为回报,等到解决玉鼎派之后,我二人会亲自前往汲木宗,为你们设置一套护宗符文法阵,等到法阵完成,你们再把第二瓶交出。” 众人愕然,竟然有这种好事??? 木老头瞪大眼睛,更是不敢相信,双唇嗫喏道:“这、这……会不会太麻烦两位前辈了……” “应当的。”风烟挈多的便没再说了。 等到遣散众修,大殿内再无旁人,梦司谣询问他:“风烟,那化生石乳是什么,你似乎非常重视?” 风烟挈笑了,他从乾坤袋内取出葫芦放到梦司谣面前,回答:“化生石乳是个宝贝,最适合木系植物,对阴性体质也有增加力量的好处。” 他的葫芦也叫小洞天葫芦,是一种特殊的空间法宝,先前他们回绝机道修复镜儿、扇儿的时候,风烟挈从密室中取了出来。 “木系植物?”梦司谣疑惑一瞬,立刻懂了,“你是说苓苓?” 风烟挈语气神秘,“不止。” 他单手拂过葫芦,头顶长着绿芽儿的苓苓凭空出现在了桌上。 “呜哇呜哇!”苓苓气呼呼地瞪着二人,头顶绿芽儿不断扇动。 梦司谣懂了它的意思,“抱歉,这段时日忙着办事,忘记放你出来了。” 苓苓手脚乱舞,似是对他的解释很不满意。 “主人,这东西是什么啊?很好玩的样子……”镜儿好奇地伸出手,想要揪一揪长了两片嫩叶的绿芽儿。 不曾想苓苓一跺小短腿,猛地出跃起身,一拳砸在了镜儿的脸上。 镜儿竟然没能躲开,捂着脸“哎哟!”一声,连退了几步。 扇儿瞥他一眼,抽抽嘴角,像是在笑。 没用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尝试练习手速,为辞职做准备,来得及就一天两更(可惜姑娘们都因为断更而跑光了t t猛捶自己) 第140章 第 140 章 这东西……天知道是什么…… 梦司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伸手戳了戳苓苓的小脑袋,嘱咐道:“他们的名字叫镜儿和扇儿, 都是我的法宝化灵而来, 以后记得和睦相处。” 见到主人发了话,镜儿再生气也没办法打回去, 只能凶凶地瞪着苓苓, 以示威胁。 “呼!”苓苓吐出一口气, 环抱着胖胖的小短手撇过了脑袋,它很生气, 需要哄一哄了, 头顶芽儿本来是绿色的, 竟然还有些微微发红。 另一边的风烟挈打开了石瓶的盖子, 苓苓登时睁大眼睛,循着奶香味道望了过去, 嘴边口水都流到了桌上。 它扑过去, 抱住风烟挈的手臂, “呜哇呜哇”地叫唤, 作出一副讨好的模样。 风烟挈也没存心逗他,取了根细竹枝, 蘸了一些石乳放到了苓苓嘴里。 苓苓兴奋到连同细竹枝都嚼进了肚子里,嚼完还要咂咂嘴,缠着还要。 风烟挈摇头,把苓苓从手臂上拽下来,“只有一半是你的。” 没等梦司谣问另一半给谁, 风烟挈又从葫芦里面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棵一丈高的树木,全身晶莹剔透,不似凡物。它静静地漂浮在大殿之中,枝叶垂落,像是重新归来的老友伸出了手。 “水月云府的府树?!” 梦司谣的喉结滚了滚,他忍不住站起身,靠得近了一些。 他是开心的,不禁唇边也带上了几分喜意。 风烟挈走到梦司谣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开口道:“你第一次离开绝机道的时候,留下了镜儿、扇儿还有这棵府树,我师父便把它放置到了葫芦小洞天里。过了这些年,不知不觉,它也长大了。” “府树应该也能使用化生石乳的,你稍等,我试试。” “呜哇呜哇!”在苓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风烟挈豪气地给府树倒了半瓶石乳。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兀的,有窸窣声响从府树树干内传出,正当梦司谣有些担忧时,府树骤然发出灼目清光。 镜儿连忙操控大殿变高,以免对它造成阻碍。 树冠猛然生长铺开,一条条晶莹剔透的花枝如丝绦般变长,垂在空中来回摇晃。有花骨朵儿从花枝上冒出来,一颗、两颗……最后不知道有多少颗出现在了花枝上。 花骨朵儿虽然没有立即绽放,但蕴含其中的澎湃灵力在告诉梦司谣,它现在状态很好。 梦司谣的凤眸中漫起了水光,暖意在他胸腔中激荡,让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谢谢……谢谢绝机前辈……也谢谢你……把它带了过来。” * 文雄城,是玉鼎派在渊萝岛内的最后一座驻点。 玉鼎九部以及其他玉鼎派弟子都已经退守到了这里,玉晓长老带领一众长老出现在城头,面容上早已没了往日的从容淡定。 烈日高挂,随着时间临近正午,万里无云的碧空中终于出现了动静。 那是一座凌空飘浮而来的大型宫殿,玉晓长老站在最前方,他是第一个看到的,随后,有长老惊呼出声:“来了!灭鼎宗来了!” 玉晓长老斥责道:“咋咋呼呼干什么,还不噤声?!” 那长老抬手,用衣袖掩住了嘴。 天光逐渐被遮蔽,大片阴影宛如伏地而动的猛兽,一寸一寸攀爬上了城头。 众长老登时觉得周身温度都低了不少,玉晓长老深呼吸几口气,厉声下令:“所有弟子,准备迎战!” 城门轰轰打开,练气境与开府境的弟子好似洪水一般倾泻而出。门前空地上的草木早就被削平了,弟子们列队结阵,一齐抬头望向了空中镜宫。 玉鼎派将文雄城当做门派驻地前的最后一道屏障,此一战将多年苦心培养出的弟子大部分都召了过来来。若是连这座城池都失守,那他们只能退到门派驻地内,靠防御大阵来抵挡敌人了。 希望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吧……玉晓长老面露愁苦之色。 就在玉鼎派弟子屏息凝神,等待下一步指令的时候,空中镜宫的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 两名相貌年幼的少年飞了出来,一人身穿黑衣,一人身穿银色羽衣,手中各持着一面黑旗。他们飞到城头前方不远处便停了下来,眼神冰冷地俯瞰下方众人。 为什么感受不到这两个少年体内的灵力气息?众长老心头讶异。 但是能够如此自如地飞行在空中,修为应该达到了金丹境吧? 玉晓长老咬牙,抬手示意其他长老跟着一起飞上空中,与两名少年遥望而立。 明明玉鼎派一方人多势众,灭鼎宗一方只出来了两个小小少年。可谁都看得出,玉鼎派一方有多紧张。 玉晓长老倒还沉得住气,拱了拱手,冷声问道:“不知两位前来,所为何事?” 两名少年并不答话,同时抬起手掌,将黑旗抡动两圈,斜斜地向着城头掷了下去。 咻——咻—— 猎猎破风声响起,两道黑旗仿佛是离弦的利箭,在空中带起了长长的火花。 只听得‘砰!砰!’两声,黑旗击碎城头石砖,牢牢地钉在了墙体之中。 旗杆嗡嗡颤动,旗面迎风招展,所有人都看到了上面的血字。 以血还血。 天亡玉鼎。 八个血字蜿蜒扭曲,恍若一个个在血泊中挣扎求生的修士。 一言不发,直接亮旗,这是不容商榷的挑衅。 对方以行动让他们明白,这一战,避无可避。 玉晓长老黑了老脸,“两位,俗世凡人有句俗语: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话虽普通,却含真理。要知道我玉鼎派能在渊萝岛屹立多年不倒,并非任人揉搓之流,自有一番雷霆手段!” “先前尔等侵占七座城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派弟子赶尽杀绝,行径恶劣到令人发指!然而我派作为渊萝岛第一魔门,一向大度,直到今日才与尔等兵戎相见。若是不想血流成河,身死道消,奉劝尔等速速退去,归还城池!” “否则,我派老祖一怒,尔等必死无疑!” 地面上的弟子们举起法宝,齐声呼喊,声势震天:“死!死!死!” “老头。”黑衣少年瞥一眼下方人群,语气嘲讽非常:“修真界以强为尊,可不是强在打嘴仗,废话那么多给谁听呢?玉鼎派怎么出来了你这种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玉晓长老气得长须炸起,“你——” 然而下一刻,黑衣少年一挥手,只见几十名修士陡然出现在了镜宫周围。 大战一触即发,灵力四方迸射。玉鼎派众长老见到熟悉的面孔,不禁愤愤叫骂起来: “向明道人、妙欢真人……好啊好啊,原来你们四个真的投靠了他们!” 向明道人仰天大笑:“要你管?谁强老子就跟谁!” 妙欢真人一言不发,玉手翻飞捻成法诀,又快又狠地发出攻击。 又有人骂道:“紫电道君,你可别忘了,魔灵寨全寨上下一百余人的性命还捏在我派手中!” 紫电道君掌心雷电迸发,情绪悲愤:“玉鼎派贪得无厌,我魔灵寨失去资源又该如何存活?只有灭了玉鼎派,我魔灵寨才有出路!” 玉晓长老拂开面前的粗壮藤蔓,发现出手的竟然是汲木宗的人,不禁厉声质问道:“木胜春,你不是说过此生再不参与势力争斗,只想待在汲木宗安稳度日么?!” 木胜春还是那副温和亲切的模样,他手持法宝拐杖啪得砸在身侧玉鼎派弟子头上,将他砸得脑瓜迸裂,倒栽而下,这才缓缓微笑起来,“玉晓长老所言甚是有理,不知阁下是否听过俗世凡人流传的另一句俗语。” “那俗语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老夫思量着凛冬将至,天气严寒,玉鼎派这么招人记恨,也是时候灭门了。” 邪月魔君冲锋在前,血刀客紧随其后,如狂风摧城般杀进了弟子之中。他们一路砍瓜切菜,那些练气境、开府境的弟子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惨叫连连响起,断肢飞滚满地,玉鼎派的弟子们似乎没有发挥出任何的作用,便被杀得七零八落,狼狈窜逃。 战斗发生了一盏茶的时间,只是短暂的交锋,玉鼎派便显露了颓势。 玉晓长老望见下方弟子溃败,然而一众长老被对方的金丹境修士纠缠拖住,根本救援不及,只能无奈摇了摇头,“玉鼎众人,退回城中!” 这么快就退了?灭鼎宗一方隐隐感到有些怪异,但接连数次的胜利恍在昨日,让所有人都觉得,玉鼎派一定是大势已去。 毕竟前面七座城池,他们都十分顺利地拿下了,这最后一座文雄城,也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 “快上啊!杀玉晓,灭玉鼎!”向明道人杀得兴起,高呼一声,当先冲了过去。 邪月魔君等人迅速跟上,手持法宝一同飞向了城头。 玉晓长老立于城内瞭望塔塔顶,紧紧盯着他们前进的方位,见他们的位置差不多了,忽地振臂一呼,“行昭,出手!” 只见一道光墙从城外空地上拔地而起,直接从后方切断了灭鼎宗一方的退路。随之而来的是左右两侧的光墙,急速向中间闭合,与先前一道凝结为三角牢笼,困住了向明道人一行几十人。 牢笼一成,光芒便由青转红,好似暗沉沉的血,蕴含着极其凶煞的气息。 “怎么回事?!”向明道人大惊失色,没想到玉鼎派竟然还有后招,明显刚才退入城中是故意示弱,他真是昏了头才一马当先地冲进来。 其他修士急忙寻找牢笼的薄弱之处,却发现,无论上天入地,他们无处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0 22:14:02~2019-12-11 19:4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糖 3瓶;明月邀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第 141 章 妙欢真人轻抚鬓发, 瞥了空中镜宫一眼,淡定道:“不用急, 两位前辈还没出手呢。” 确实, 别说两位前辈了,就连镜扇两位也在外面。众人想明白了这一点, 并没有太大慌乱。 城中当先飞出的是一批金丹境弟子, 为首者正是玉航真人的亲传徒弟——行昭。他指挥金丹境弟子坐在血流成河的空地上, 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方位。 这是要做什么? 镜儿、扇儿立于空中,眸色冷酷地望着下方。 奇异的法诀从这批金丹境弟子口中发出, 随后, 从城内飞出了玉鼎九部的高手。 他们凌空站在弟子们头顶, 划破掌心, 将鲜血向下滴去。 霎时间,整片空地都震颤起来, 一道道红色光线从鲜血中渗出, 连接交织在一起, 渐渐凝出一道法阵的雏形。 玉晓长老抬手指向空中的镜儿、扇儿, 下令道:“其他长老随我一起出手,务必要拦住那两个少年!” “是, 玉晓师兄!” 唰——玉鼎派的长老齐齐飞出城池,形成包围之势,将镜儿、扇儿围在了中间。 “诸位,与我一起,结逐星猎仙阵!” 玉晓长老冲天而起, 盘坐在空,凶横灵力从他体内涌出,在这一刻,他化作了逐星猎仙阵的阵眼。 其他玉鼎派长老手捻法诀,脚踏罡步,将体内灵力汇集到了玉晓长老的身上。 “嗬!”玉晓长老霍然睁眼,熊熊烈火似是在他眼眸中燃烧。 他双手一展,一道金红法阵以他为中心,当头向着镜儿、扇儿罩了下来。 焰光飞舞,炽热汹涌,一时间,法阵之内火如雨下。 镜儿和扇儿背部相抵靠在了一起。暗金色小镜指尖飞旋转动,镜儿抬起手肘蹭了蹭扇儿,“你的宝贝呢,该拿出来了吧?” 扇儿抿唇不语,忽地解开身后披风抓在手里,凝出了一把泛着五彩光华的琉璃扇。 “哈?原来你的披风就是你的本体???” “废话什么,打架了。” 话音才落,扇儿手持本体,向着头顶落下的火雨扇了过去。 龙卷般的狂风在法阵之内旋动起来,将那漫天火雨一股脑儿地卷成了暗红色的灰烬。 可火雨仿佛无穷无尽,才解决一波,下一波火雨又来了。 扇儿扇了两拨,皱起眉头,似乎有些苦恼。 镜儿嬉笑起来:“要不要我帮忙啊?” 扇儿瞪他一眼,再度向着火雨扇了过去。 这一回出现的是一朵水莲,刚从琉璃扇上飞出便迎风暴涨,化作了一方巨型莲盘,向着头顶坠落的火雨包了上去。 嗤嗤嗤—— 冰凉的水与沸腾的火碰撞在一起,激起了阵阵白雾。 阵眼中的玉晓长老胸腔一震,陡然喷出一口鲜血。 其他长老惊呼道:“玉晓师兄?!” 镜儿低头看了看下方动静,道:“你出手那么温柔作什么?早解决早了。” 镜儿抬手一指,暗金色小镜猛地变大,他催动镜面向着头顶照去,只见那帮玉鼎派长老好似忽然变成了石人,一个个全都僵在了那里。 灵力供应断了,法阵无法维持,玉晓长老受到反噬,一头从空中栽了下去。 扇儿冷哼一声,用力一扇,只见电弧闪烁间,数十道粗如手臂的雷电向着四面八方劈了过去。 噼里啪啦! 玉鼎派们长老一个个满头炸毛,冒出黑烟,惨叫着滚倒在地。 镜儿咧嘴大笑,向扇儿竖起了大拇指。 “以血祭天,玉麟降世!” 只听得下方呼喝声响起,一方散发着古老、血腥气味的血色法阵形成了。 天光仿佛被什么夺去了,周遭黑暗降临,有怪异的嘶叫声响起,一头满身鲜血的骷髅麒麟从法阵之中冒了出来。 它只是露出一个脑袋尖儿,散发出的腐朽死气便将法阵四方的土地感染成了干涸的毒地。 原来那些练气境、开府境的弟子只是祭品,玉鼎派任由他们被灭鼎宗一方宰割,以供修为更强的同门结出逆天法阵! 灭鼎宗一方被困在牢笼之中,眼睁睁看着他们利用弟子留下的鲜血与尸骨召唤出了凶恶灵兽,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操他的!玉鼎派真是狼心狗肺!” 可笑的是,死去的弟子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神兽!神兽出来了!” 有一名坐在法阵方位上的金丹境弟子兴奋不已,可惜下一刻,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骷髅麒麟转过脑袋,用没有眼珠的黑洞望了他一眼。 瞬间,他全身鲜血被抽空,变作干尸倒在了地上。 吼—— 嘶叫声响起,骷髅麒麟吞噬了新鲜的血液,似乎意犹未尽,它环视四周,依次向那些金丹境弟子望了过去。 “啊!” 惨嚎接连响起,有金丹境弟子害怕地想要逃走,然而刚跑出法阵方位,就被吸成了干尸。 “神兽现世,荣归我派!” 呼喊声传来,玉鼎九部之中,竟然有人从空中落到法阵之内,俯首跪在了骷髅麒麟的面前。 此时的骷髅麒麟已经冒出了大半个脑袋,它张嘴一吸,把跪在面前的修士吸进了嘴里。 众人透过它的骨头缝隙,亲眼看到了那名修士被拦腰咬断,五脏六腑一泄而出,四肢骨肉在齿间被磨成了大团的血色肉泥。 实在是……让人恶心透顶! 然而玉鼎九部残存的高手并未因为害怕而离去,竟然还一个接着一个,将自己献给了骷髅麒麟。 伤痕累累的玉晓长老倒在远处地上又哭又笑,“好!好!” 行昭远远地立在空中,向着玉鼎九部俯身行礼,口中喃喃:“神兽现世,荣归我派,多谢诸位献身。” “呕——”妙欢真人背过身体,实在忍不住吐了出来。 血刀客大叫起来:“疯了,玉鼎派真是疯了!” 镜儿意识到了情况棘手,弹指射出恢复为巴掌大小的镜子,镜面横于空中,将玉鼎九部的人定在了原地,防止他们继续靠近骷髅麒麟。 不曾想那骷髅麒麟仰头怒吼一声,发出一道无形力量撞开了镜子。 镜儿脸色苍白一瞬,不由得退了一步,“这东西好怪!扇子,不能让他们继续献祭了!” 扇儿果决地冲向了骷髅麒麟,只见他手中琉璃扇上光芒亮如艳阳,流水、土石、火焰、雷电、狂风六种力量齐聚于空中,在即将爆开的那刻,轰然砸向了法阵。 嗡—— 血色法阵不断颤栗,发出微弱清吟,然而下一刻,骷髅麒麟仰天怒吼,法阵爆起重重黑气,向着扇儿包围而去。 “回来!”镜儿抬手,用镜子挡了那黑气片刻,扇儿身形急退躲开,飞到了他身边。 黑气冲出,没有转弯,包围住了几名玉鼎派长老。 撕心裂肺的嚎叫响起,黑气缓缓消散,只见那几位长老原本所在的地方空空荡荡,哪还有半点人影,只留下几坨血灰。 镜儿低低地“嘶”了一声,“这是把人都吃了?!” 其他玉鼎派长老还是怕死的,眼见着他们召唤出的神兽敌我不分,一个个害怕地偷偷退后。尤其是玉晓长老,刚才还叫着“好好好”可见到那黑气停留在原地,仿佛还要寻找目标,忙不迭连滚带爬溜走了。 吃完了人,黑气膨胀不少,凝成了一团浓厚黑雾,一鼓一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镜儿、扇儿对视一眼,一齐朝那东西攻了过去。 扇儿当先扇出一道流炎,镜儿在侧面持着镜面一照,只见一化二、二化四……单独一道流炎被镜面折射后,变为了漫天流炎,宛如万箭齐发,朝着黑气射了过去。 燃烧声响起,无比腥臭的气味随风散开,火焰之中伸出来一只黑气凝成的长手臂。 长手臂上裂痕密布,千疮百孔,它不断挣扎,像是在寻找祭品。 有个玉鼎派长老逃慢了,被那手臂抓到,一下子半个身体就化作了血灰。 “啊啊啊啊——” 那长老痛得连自戕的力气都没了,扇儿弹出一道冰箭,穿透他的额头,结果了他的性命。 没了鲜血补充,那黑气被火焰包裹炙烤着缩小湮灭,渐渐化为了虚无。 然而此时,血色法阵中的骷髅麒麟已经把整颗脑袋露了出来。 它实在太大了,光是一颗脑袋就占满了城门口的整片空地,城墙扑簌簌地腐烂变黑,犹如豆腐一般烂在了众人面前。 灭鼎宗修士所在的囚笼宛如是一碗被提在半空的美食,骷髅麒麟晃了晃脑袋,张大嘴巴,一口朝着囚笼咬了过去。 “两位前辈,救命!!!”囚笼中的修士眼见自己即将落进森森利齿之间,心急如焚地大叫起来。 镜儿、扇儿脸色一变,施展术法,攻向了骷髅麒麟。 骷髅麒麟被阻了一阻,而此时,忽然有一朵蓝色的雪花落到了它的脑袋上。 ? 骷髅麒麟似乎感到有些奇怪,可还没等它能研究出那是什么东西,只见雪花霍然变作了火焰,轻轻地落在了它的脑袋上。 犹如是火星落进了油锅,火势迅速增大,激起连串反应。 骷髅麒麟整个脑袋都燃起了幽冷的蓝火,它痛苦地甩动脑袋,一声声嘶吼着想要甩掉蓝火,却根本做不到。 玉鼎九部残存的三个高手红了眼睛,他们被定在了原地,想要去帮助他们的神兽,却根本动不了身体。 最后,他们选择了自爆。 嘭!嘭!嘭! 三个金丹境修士自爆金丹,产生的能量是巨大的。 滚滚灵力波涛冲向四周,所过之地泥石翻涌,草木倒地,就连半座文雄城也摧枯拉朽地坍塌湮灭。 灭鼎宗一方的囚笼受到冲击,光墙上裂纹丛生,修士们合力攻击,打破囚笼逃了出来。 然而自爆并没能给骷髅麒麟任何的帮助,在蓝火的炙烤下,它的气息低迷不少,脑袋发出哔剥脆响,眼看着就要碎了。 它怕了,不敢继续停留在外界,而是重新沉回了法阵之中。 镜儿、扇儿抬头向空中镜宫望了一眼,他们知道,是风烟挈出手了。 灭鼎宗一方修士静静等着麒麟消失,并没有人敢上前追击。回过头,身后是一些躺在地上重伤的玉鼎派修士,还有半城废墟半城完好的文雄城。 这一战,还是他们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编编竟然给了我一个app榜单,感天动地tvt感谢在2019-12-11 19:42:29~2019-12-12 21:3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邀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第 142 章 镜宫之中, 陌晗醒了,只是他伤势颇重, 短时间内无法凝聚人形, 只能暂时以蟒蛇形态存在。 “多谢……若不是你们及时赶来,恐怕我此时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陌晗望着面前两人, 有种恍如隔世的挫败感。不到十年的时光, 昔日好友以及带去万宝聚缘阁的小家伙双双踏入元婴境, 而自己还曾在他们面前大放厥词,想到这些, 他就有种无比羞耻的感觉。 蛇头微微垂下, 蛇瞳看向别处, 他有些赧然, 不想跟他们对视。 “陌晗。”梦司谣抬手指向了旁边的乾坤袋,“我想问你要一件东西。” “你是要……”陌晗吐了吐蛇信, 他先前虽然一直昏迷着, 但也知道这乾坤袋自始至终都在身侧, 并没有任何人趁他昏迷的时候来偷偷查看。 陌晗欣赏这样遵守道义的人, 所以他说:“我知道你很想要那枚骨管,我愿意送给你, 就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蛇头微微触碰乾坤袋,一道乳白色光芒飞出,落到了梦司谣手中。 真的是骨管!梦司谣捧着它,感觉掌心都在发烫。 “谢谢你!” “谢什么?”陌晗晃了晃脑袋,望向另一边的风烟挈, “但我送了他,可就不送你了,毕竟你还欠我一颗化形丹呢。” 风烟挈扬唇,“我记得。” 梦司谣深深凝望着手中骨管,怎么看都看不够,随着修为增强,他那稀薄的福寿仙族血脉似乎也强了那么一点,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骨管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弱的感应之力。 这骨管,该不会是父亲的骨头做成的吧? 梦司谣微微红了眼角。 另一边风烟挈已经与陌晗结束了对话,陌晗盘起伤痕累累的躯体,将蛇头藏了进去。 “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风烟挈拍了拍梦司谣的肩膀,示意他一起离开。 梦司谣理智回笼,小心翼翼地将骨管收进了锦盒,放入乾坤袋内。 两人一起走出房间,风烟挈回头望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情绪似乎有些低沉。 梦司谣问他:“怎么了吗?” 风烟挈答:“我刚看了下,他的情况远比我想象的要糟糕。恐怕几年之 内都凝聚不了人形。” “说起来也是我的责任,年少时,我与他们姐弟俩误入深海灵地,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两粒化形丹,可在海怪追逐之下,我不小心丢失了一颗……” 梦司谣想起陌晗的话,问道:“然后,你把仅剩的那颗化形丹给了陌曦?她因此成功化形,渡过三九天劫,踏入了元婴境?” “是的。若非如此,陌晗早就成功化形了,那样的话,纵然他重伤也不会变回妖身的。” “竟然是这样?”梦司谣有些惊讶。 风烟挈叹息:“先前向明道人击中了陌晗的命门,害他丹田受损,灵力外泄,要很长时间才能养回来。” “向明道人……”梦司谣眯起黑眸,眼神阴沉了几分,“那人始终是个祸害,留不得。” 风烟挈表示同意,“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等到事成之后,我会废去他的修为,把他交给陌晗处置,到时候是生是死,看陌晗心情。” 风烟挈点头,心情好了不少,“你总是与我想到一处。” 谈话间,镜儿和扇儿已经回到了镜宫中复命,镜儿掌控着整座镜宫,自然知道梦司谣的位置,带着扇儿脚步一移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主人,最后一处驻点文雄城已经被咱们攻打下来,现在邪月魔君等人正在追剿残存的玉鼎派长老和弟子。” 很好,离灭亡玉鼎派只差一步。 梦司谣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曾经他午夜梦回幻想过许多种最终决战的场景,可真到了面临的时候,他的满腔怒火却化为了哀伤凄然。 片刻后,他说:“文雄城距离玉鼎派的门派驻地云玉湖并不远,全力赶路只需半天可达。镜儿,你传我命令,众人在文雄城修整一日。后天清晨,一同启程前往云玉湖。” “是。”镜儿应了下来。 梦司谣又问风烟挈:“刚才那东西是什么?” 风烟挈思忖片刻,回答:“应该是一种恶灵。玉鼎派用弟子鲜血凝结成的法阵像是一种源自上古的秘术。只是他们虽然有能力唤出恶灵,却无本事控制,导致恶灵不分阵营,胡乱杀人。” “玉鼎派真是太过异想天开了。”梦司谣哑然失笑,说道:“花费如此惨烈的代价召唤恶灵,真以为恶灵能够顺应他们的心意,将灭鼎宗屠杀一空么?” 风烟挈莞尔,“很可能他们也是第一次尝试吧,没想到恶灵竟然不听他们命令。” 梦司谣看他一眼,有些疑惑:“说来,你体内的心火似乎异样强大……” “嗯。”风烟挈没有解释太多,道:“说不定玉鼎派在门派驻地内也设置了召唤恶灵的法阵,到时候我们必须留个心眼,绝对不能让恶灵出世。” * 云玉湖上,玉鼎派的门派驻地相比于七年前变大了不少,原本鳞次栉比的精美建筑因为肆意扩张搭建,而显得粗陋许多,失去了原本的缥缈幽静之美。 湖中原先供人踩踏的玉柱也没了,改为了宽阔的玉石桥,此刻,有弟子匆匆穿过桥头,向玉鼎派主殿走去。 不一时,大殿里微微传来震动,弟子身躯如断线一般飞出,嘭得砸在殿前广场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废物!都是废物!” 怒吼声伴随着器物碎裂声,在大殿内不断徘徊。 守在殿门口的弟子微微垂下脑袋,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两位真人如此生气,怕是第八座文雄城也沦陷了! 此时,玉鼎派主殿中已是狼藉一片,鲜血酒液沾染在帐幔与碎玉上,散落地到处都是。玉舷真人坐在唯一完好的玉桌后方,静静地瞧着他的师兄在大殿中央发泄怒火。 “我给了行昭将近千名数量的弟子,甚至还将上古法阵交给了玉晓!结果呢?文雄城连一天都没有守住!” “走之前跟我夸下海口,说什么据城反击,夺回驻点……狗屁,都是狗屁!这帮混蛋太让我失望了!” “该死,他们都该死!” 玉舷真人仰头饮下美酒,伏在玉桌上咯咯直笑:“师兄,他们的魂灯灭了,早就死了。你再怎么骂,他们都听不见。呵呵,灭鼎宗……好一个灭鼎宗啊……” 玉航真人发泄了一通,稍稍回拢理智,怒道:“什么灭鼎宗?还不是一帮贪图我派第一魔门之位的奸贼!早知行昭和玉晓如此不中用,我绝对要亲自过去主持大局!” 玉舷真人大笑着起身,踉跄着走到玉航真人面前,拽住了他华美的衣袍,“得了吧师兄,你才不敢去呢……” “他们都在传,灭鼎宗有四个元婴境修士,你去了,也是个死啊……” “闭嘴!”玉航真人猛地伸手搡了他一下,却没想玉舷真人就跟爬藤似的,紧紧用灵力贴住了他的身子。 酒壶倒是被拍飞了,可玉舷真人仍旧死死扒着他,还用满是酒气的嘴巴对他说话:“你不怕死吗?咱们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难道你就不怕一朝树倒,身死道消?” “若是只来了一个元婴境修士,那咱们俩还有一战之力,若是来了两个元婴境修士,咱们唤出老祖,也能打赢,可是……”玉舷真人把酡红的脸庞搁在师兄的肩头,比了比手指:“他们有四个唉……怎么打?师兄,你说,怎么打?” 玉航真人深呼吸一口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灿烂温暖的天光从外面洒进来,照亮了大殿门口的地面,玉航、玉舷两人靠在一起立于阴影之中,却觉得周身无比森寒。 玉航真人伸手一抓,将落在地上的酒壶抓在手中,仰头便饮。 喉结滚动,也不知是泪珠还是酒液,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将衣襟都打湿了。 “师兄。”玉舷真人面色变幻,终是鼓起勇气,凑到玉航真人耳畔,低声说道:“我们逃吧……” 玉航真人一把捏碎了手中酒壶,赤红眼眸转过来,盯着师弟像是要把他的脸上盯出一个窟窿。 “逃?我们能逃去哪里?” “可是我真的……”玉舷真人忽然推开他,东倒西歪地在殿内徘徊起来,他仰头望着大殿穹顶,凄凉地笑。 “我真的怕死啊师兄……” “是,我们是还有老祖,可他闭了死关,已经多年没有任何消息!我们确实也有防御大阵、上古法阵,还有多年来搜集的法宝、灵器……” “可这些东西,对于四个元婴境修士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玉鼎派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玉舷真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再次对玉航真人复述了一遍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们逃吧师兄,带上派中资源,逃过碧情海,我不信,偌大的天波渺,没有我二人的容身之地!” 酒壶落地,玉航真人抬手挥出两道灵力,将守在门口的两名弟子一击毙命。 大殿殿门缓缓闭合,将外面的天光彻底隔绝。 黑暗之中,玉航真人的声音轻轻响起:“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2 21:38:33~2019-12-13 22:2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邀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第 143 章 然而, 玉航、玉舷二人并没有想到,他们还在商议逃生细节的时候, 灭鼎宗一方已经来了。 刚到午时, 门派驻地内就乱了起来,外面传来喧闹声音, 还没等玉航、玉舷二人出门查看情况, 玉照长老便匆匆闯进了主殿。 “两位真人, 灭鼎宗打过来了!” 玉舷真人脸色大变,“什么?” 嘭! 玉航真人抬手拍碎面前玉桌, 美酒佳肴落了一地。先前的醉意仿佛骤然消失, 他镇定自若地下令:“玉照, 开启防御大阵, 召集所有弟子,准备死战!” “是!”玉照长老领命去了。 等他走后, 玉舷真人揪住玉航真人的袖子, “师兄, 不能再等了, 咱们立刻就走!” 玉航真人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 秋阳当头, 气温达到了一天中的最高点,玉鼎派打开了防御大阵,三层金色光罩瞬间笼住整个门派驻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与之相对应的,是高空中飞来的巨型宫殿, 通身漆黑,气息森凛,令人胆寒。 望着周围人数单薄的弟子,玉照长老心中生出了退意。 前几日,派中七成数量的弟子被玉航、玉舷二人调拨给了玉晓长老,前去守卫文雄城。然而城没守住,弟子们死的死,逃的逃,竟然一个都没能回来。 驻地内本该还有三成弟子,可巡逻弟子发现敌方踪迹传回消息后,就有不少弟子偷偷溜走了,还愿意留下守卫门派的,竟然不到一成。 以往凭着渊萝岛第一魔门的地位,不知道有多少魔修千方百计想要拜进派中,享受被人簇拥羡慕的风光。 如今门派面临危机,需要弟子坚守的时候,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全都望风而逃了。 不得不说,就人心向背这一块,玉鼎派真的很失败。 玉照长老深呼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法宝抓得紧了些。 …… 这一回梦司谣与风烟挈并未继续在镜宫之中作壁上观了,他们两人领着灭鼎宗的修士们飞出来,凌空立于防御大阵上方,与大阵内的长老弟子们两相对峙。 这样的场景何其相似,尘封在梦司谣记忆之中的痛苦被再次挖出,暴露在了天光下。 死战!死战!死战! 耳畔仿佛还回荡着云府弟子们慷慨激昂的怒吼,梦司谣努力平复纷乱心绪,眸光阴戾地看向了玉鼎派的人。 可惜啊,这些人的脸上只有凄凉、恐惧、懊恼、愤恨……却没有视死如归的决心。 梦司谣抬手一挥,镜儿、扇儿便领着灭鼎宗一方的修士开始攻击防御大阵了。 法宝亮起,虹光迷眼,一波又一波灵力术法砸向金色光罩。 玉鼎派不愧是渊萝岛第一魔门,防御大阵极其坚固,灭鼎宗攻击了大概两个时辰,最外层的金色光罩也只是出现些许裂痕而已。 玉照长老也不知是在给自己打气,还是在给弟子们打气,“大家不用慌,我派防御大阵极其牢固,一起出手攻击他们,为两位真人争取时间!等到老祖被唤醒,敌人便不足为惧了!” 没想到玉鼎派弟子们的士气还真的被调动起来了,一百多名弟子一齐祭出法宝,倒也确实给灭鼎宗一方造成了一些阻碍。 扇儿沉了沉目光,他原本就不喜魔修,虽然认了梦司谣为主,但他平日对邪月魔君等人都是爱答不理的态度。见到这些弟子还在负隅顽抗,他不禁动了怒。 “你们让开。” 他声音不大,灭鼎宗的修士们却都听清了,依言给他让出了道路。 在镜儿探究的目光中,扇儿手捻法诀,手中琉璃扇猛然挥出,只见云玉湖的湖水化作数道水柱冲天而起,汇聚于一点,而后向着防御大阵重重砸落! 与此同时,扇儿再度挥出琉璃扇,无数电弧奔出,融进了水柱之中。 狂风平地而生,砸落的水借风势卷成了水龙,水中电弧不断闪烁,在与金色光罩相撞的那一刻,发出了宛如雷鸣般的隆隆声响。 一瞬间,电弧顺着水流遍布金色光罩的每一寸,只听得刺耳哔剥声响起。最外层的光罩颤动片刻,陡然碎裂开来! “好!” “干得漂亮!” 灭鼎宗一方大喜欢呼,开始奋力攻击第二层金色光罩。 然而玉鼎派一方却如丧考妣,玉照长老更是脸颊火辣辣地疼,他刚说完一番自信的话语,转眼就被敌人打了脸,这让他感到无比挫败。 “两位真人呢,怎么还没将老祖唤醒?!” 玉照长老眼珠一转,立刻与其他长老说道:“我去看看两位真人的情况,你们先坚持片刻,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也不等别人答应,脚底抹油,匆匆离去。 “这……”其他长老面面相觑,也只能继续指挥弟子反击。 梦司谣一直在高空注意着玉鼎派一方的动静,当他见到玉照长老步履矫健地离开,鬼鬼祟祟地往犄角旮旯里面钻的时候,就感到了些许不对劲。 “我们都打到玉鼎派门口了,玉航、玉舷怎么还没出来?” 风烟挈也说道:“确实很奇怪,该不会,他们临阵脱逃了?” “可是玉鼎派老祖还在,他可是元婴境修士。生死存亡之际,纵然他以前一直在闭死关,玉航、玉舷也应该早就唤醒他,一同迎敌了。” 梦司谣说着,将骨刃取了出来。 “风烟,我先出手斩碎第二层光罩,第三层就靠你了。” 他说动手就动手,前方灭鼎宗众人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森凛寒意,淡红色光芒宛如闪电般从他们身侧一掠而过,带着不可阻挡之势,轰然斩向了第二层金色光罩。 灭鼎宗一方愕然转身,看到了手持骨刃的梦司谣。 黑色魔灵力环绕周身,此时的他像是来自地狱的煞神,而他手中一点淡红色彩,让人只看一眼,就感到沉重难言的赫赫威势。 整个云玉湖都被震动了,整个门派驻地一阵摇晃,玉鼎派的长老和弟子站立难稳,只得使了个浮空术稍稍离地几尺,以便稳住身形。 咔啦啦! 令人心惊的破碎声传来,第二层金色光罩竟然连一刻都没能坚持,在所有人面前轰然碎裂! 怎么会?! 玉鼎派一方尽皆震惊,然而,他们脸上的神情还未散去,就见到高空之中,一把如玉似晶的长弓骤然出现。 长弓之上上清光大亮,密蚁般的符文不断显现,一时连天光都失了色。 身形颀长的白衣修士立于空中,劲瘦手臂挽起长弓拉成满月形状,以蓝色火焰凝出长箭。 嗖!嗖!嗖! 他接连射出了三箭! 火箭离弦,破风飒飒。只见第三层金色光罩表面立时燃起了蓝火。 蓝火蔓延之处,光罩如烟尘般湮灭消散。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第三层光罩也消失了,自此,玉鼎派的防御大阵彻底失去效用。 灭鼎宗众人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便激动狂呼,恭维的话语一句句,不要钱似的向着梦司谣和风烟挈说了出来。 “天亡我派!”有长老大叫一声跌坐在地,失了反抗之心。 有长老转头就逃,一路呼喊:“老祖何在?!两位真人,老祖何在?!” 玉鼎派的人绝望了,他们还想靠着防御大阵支撑到老祖出关,然而还没有等到那一刻,敌人就将防御大阵打破了。 弟子们哭喊着四散躲避,被抓住的干脆跪地磕头求饶。 但灭鼎宗的修士早就得了梦司谣的命令。 一个不留! 风烟挈以魂识观察四周,片刻后说道:“小谣,玉航、玉舷似乎不在驻地之内。” “什么?”梦司谣沉了脸色。 当初灭亡水月云府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两个恶贼,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逃脱! 此时镜儿飞了过来,“主人,我有办法寻找他们的踪迹。” 他伸手一抓,将一个长老抓到了手中,“我问你,玉航、玉舷最后出现在何处?” “饶、饶命啊……”那长老只顾着哀求。 镜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叱道:“你回答我就饶了你,说,玉航、玉舷最后出现在何处?!” 那长老缓了缓气,忙说道:“主殿,他们午时还在主殿里面!” 主殿?梦司谣抬眼,一眼就瞧见了矗立在门派驻地中央,那座华丽巍峨、高悬玉鼎派匾额的主殿。 “走!” 镜儿将手中长老踹进了湖中,“是生是死看你运气。” 扇儿继续领着灭鼎宗杀敌,梦司谣和风烟挈则是带着镜儿飞到了主殿门口。 暗金色小镜咻得一声飞到殿内空中,镜面向着四周照了照,闪起朦胧辉光。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大殿之内隐约出现了两道模糊人影,他们似乎是在争执着什么,看身形,就是玉航、玉舷二人无疑。 风烟挈瞧了镜儿一眼,赞许道:“没想到你化灵之后还有这样的天赋。” 镜儿摸头傻乐,“这是主人的功劳,多亏无瑕元婴助我化灵,我得了主人的心头血,化灵后便生出了原本没有的天赋。” 暗金色小镜缓缓移动,在它的辉光笼罩下,那两道模糊人影在殿内徘徊片刻,便向外面去了。 梦司谣当先跟着踏出主殿,“我们快跟上!” 小镜一路前移,最后将他们带到了玉鼎派的禁地门口。 风烟挈疑惑:“难道玉航、玉舷是进入禁地,去唤醒他们的老祖了?” 梦司谣沉吟片刻,道:“不像。若是单纯想要唤醒他们的老祖,他们先前在主殿之内,又何必争执流连那么久?说不定有其他阴谋,等会儿进了禁地,都小心一些。” 穿过写有‘禁地’二字的巨型石门,梦司谣三人进入了一处地宫之中。 风烟挈取出映月珠走在最前方照明,忽地压低声音道:“你们看,墙壁上有东西……” 第144章 第 144 章 “是什么?”梦司谣立刻走上前去。 在映月珠的照耀下, 墙壁上显现出了一些极淡的、灰白色的图案。 先是画有小人半蹲着,或是仰躺着翘起双腿, 股后画着一个极小的圆圈。 梦司谣心中一沉, 总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熟悉。再往后看,画的是一堆圆圈, 处于一个冒着气的容器上方。也画有其他人握着圆圈, 像是要往嘴里放一般。 最后面, 就是一只兽形生物从冒着气的容器中飞出了。 “有点儿像恶灵。”风烟挈说。 梦司谣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凑近道:“风烟, 你说这地宫下面, 会不会也有一个上古法阵?” 风烟点头应道:“很有可能, 一旦咱们发现, 必须不惜任何代价,第一时间毁去。” 一行人继续跟着头顶小镜前进, 沿路过去, 机关和暗门都被打开了, 并未出现什么危险的攻击。想来应该是玉航、玉舷二人打开后也没时间重新设置, 倒也方便了梦司谣他们。 两侧时不时出现铭着符文的机密藏宝室,石门尽皆大开, 稍稍一瞥便可见到里面架子箱子内空空荡荡,应该是被二人劫掠干净了。 梦司谣只觉得可笑,“堂堂渊萝岛第一魔门的主事真人,竟然与俗世强盗无异……” “做了强盗也好。”风烟挈鼻间冷哼,“这样一来, 他们的速度就会减慢。看小镜照射出的人影,已经越来越清晰,我们应该快追上他们了。” 梦司谣抬头一看,果然,镜面下方的人影已经比先前在主殿中显示出来的要清晰许多,玉航和玉舷应该还在地宫之中。 还在就好。 他眸色深了几分。 …… 也不知道下了几层楼梯,穿过挂着长明灯的幽深通道,一行人来到了一处高台之上。 风烟挈收起了映月珠,俯瞰下方,道:“这应该就是主殿了。” 梦司谣带着镜儿走到了高台前端,可见到下方有个无比幽深的巨型凹坑,雾蒙蒙的,纵然使用魂识探知,也无法探知太远。 接着下方漫起的微弱光芒,可见到凹坑四壁被砌成了八面,每一面上都刻着不同种类恶灵的图像。 而凹坑最中央的平地上,有一个方形水池,水池内黑黢黢的,周围堆着锥形的白色物体,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空中镜面陡然一斜,光束打出,穿透黑暗,向水池周围的棺材扫了过去。 原本逐渐清晰的人影消失,光束随之停留在了角落里面一副不起眼的棺材上面。 镜儿上前几步,低声道:“主人,那两个人就躲在那里!” “好,你留在此处为我们照明。” 梦司谣和风烟挈纵身跃了下去。 仿佛置身于浓稠液体之中,梦司谣只觉得凹坑之中空气稀薄,反倒有一种味道奇异的雾气一丝丝呛进鼻腔,融入身体,让丹田内流转的灵力都出现了凝滞。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像是在不断下坠一般。 一缕蓝火飞出,瞬间逼退了周围灰暗的雾气,风烟挈抓住梦司谣的手将他的身形提起了些许,“走!” 虽然梦司谣有足够的能力调用灵力来护体抵御,但是那样未免消耗太多,风烟挈的蓝火功效神异,却是帮了很大的忙。 所以梦司谣也顾不上矫情多思,握紧风烟挈的手,两人一同向着凹坑角落里面的棺材飞了过去。 奇怪的是,他们才飞过去没多久,中央方形水池内似有‘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音响起,与此同时,几十副棺材忽然绕着水池为中心,齐刷刷地转动起来,让人眼花缭乱,根本来不及分辨棺材的方位。 镜儿?! 梦司谣抬头望了一眼,已经看不到先前他们站立的高台了。 但是主人与法宝心意相通,梦司谣知道镜儿目前状态良好,因为他传递来的信息仍旧是信心十足。 棺材飞快地转动,按着不同的轨道改变轨迹。眨眼的时间里,梦司谣与风烟挈二人便见到了好几个花纹、大小差不多一样的棺材从眼前飞掠而过。 幸好,光束如影随形,紧紧追逐着其中一个棺材,没有停滞片刻,这才让他们轻易地分辨明晰。 风烟挈一手拉住梦司谣,一手捻成法诀,法宝幻羽千形化作一把白玉连弩被他握在了手中。 依旧是蓝火凝结而成的弩箭。 嗖嗖嗖嗖—— 不知道多少道弩/箭射出,可惜棺材轨迹捉摸不定,十道里面只有三道射中,蓝火只是稍稍燃起几道,就被周围奇异的雾气一拥而上,扑灭掉了。 梦司谣抬手,骨刃飞出,在这片空间内闪烁起了淡红色的光芒。只见他操控着骨刃偏移了些许方向,在光束追逐的棺材将要靠近的时候,全力斩了下去。 刷! 水池内的咕嘟声消失了,仿佛有无形弹力顶上骨刃,雄浑灵力被震飞,所有棺材登时停顿在原地,不断震颤着发出窸窣声响。 梦司谣咬牙道:“我只能坚持一小会儿!” “足够了。”风烟挈抬手,又是一波弩/箭射出,这次,全部射中了。 棺材再度挣脱控制,然而蓝火已经熊熊燃起,包裹了整个棺材。 水池内的咕嘟声愈发急促,周围的奇异雾气全部向棺材涌了过去,可惜这一次,蓝火却不是那么容易扑灭了。 咔啦。 轻微的响声在这幽寂深沉的环境中是那样清晰,随后响起的,是两道撕心裂肺的嚎叫。 嘭! 爆炸声响起,棺材盖子掀翻出去,砰砰砰不知道撞到了哪里。与此同时,两道沾染着蓝火的身影从棺材中飞了出来。 “灭鼎宗,你们欺人太甚!” 这道声音,尽管带着痛苦,尽管显得喑哑,可梦司谣听得出,这道声音就是来自玉航真人无疑! 光束之下,他们二人脸色惨白,衣衫凌乱,手忙脚乱地用灵力压制身上沾染的蓝火,看起来狼狈极了。 “老贼?!”梦司谣松开风烟挈的手,持着骨刃向他们杀去。 咕嘟嘟! 水池内急响传来,雾气涌聚,仿佛是要阻拦一般,在他身前凝结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雾时就将玉航、玉舷二人的身形淹没了。 镜儿操控光束照在浓雾之上,也只能隐约照出他们的身影。 梦司谣回过头,扬了扬手中骨刃,“风烟,借我一缕蓝火!” 风烟挈弹手一指,一缕蓝火飙射而出,落到了骨刃之上。 梦司谣踏前几步,运起灵力,只见一波波蓝红相间的灵力随着骨刃斩出,尽数劈在了浓雾屏障之上。 狂啸千钧,圣兽教秘技‘兽神狂刀决’中最后一式,讲求一力降十会,任凭对方岿然不动,我则以巨力破之! 嗡—— 第一波灵力刚与雾气接触,两相僵持,后面几波便接踵而至,积聚在一起,能量成百上千倍地增长。 只听得一声兽吼响起,雾气被灵力撕裂,破开一道大口,露出了玉航、玉舷二人的惊恐面容。 “老祖,救命!!!” 二人转身就逃,雾气再度漫起,方形水池中咕嘟声大作,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了。 风烟挈果断说道:“水池交给我,你去追他们!” “嗯!”梦司谣不再犹疑,踏着破口进入了雾气屏障之内。 头顶的光束瞬间消失了,识海内隐约传来镜儿焦急的声音:“主人,你在何处?我的镜子照不到你了。” “莫慌。”梦司谣观察四周,并未发现玉航、玉舷二人踪迹,甚至连先前那些棺材都消失了。 他握紧骨刃,兜兜转转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出浓雾范围。 周围仿佛更暗了些,一丝声音都没了。梦司谣心神一动,在指尖凝出一缕青色心火,照亮前方道路。 似乎有模糊人影站在不远处,梦司谣提高警觉,悄悄靠了过去。 是五个身高不一的年轻修士,穿着统一的雪青色衣衫,背对着他站在那里,毫无声息。 梦司谣仔细打量着他们的衣衫,总觉得十分眼熟。 似乎……似乎是水月云府的衣衫?! 梦司谣瞳孔一缩,心头生出不祥预感,再抬眼看去,他发现那五个修士不知何时转过了脑袋。 对,身体没动,脖子扭成麻花形状,脸庞转了过来。 他们的五官上满是鲜血,面容死灰,眼眶中全是眼白。 “师叔祖……” 他们在哭,很诡异。 “我们死得好惨啊……” 梦司谣心口一跳,不可抑制地抽疼起来。 他曾经无比痛恨,那些欺他辱他杀他的人。 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发现自己真正不甘心的,并非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恶,而是亲朋师友无辜惨死的痛。 确实,他曾经在那位前辈的帮助下,窥探过先天道的过往,知道就算他没有去过水月云府,水月云府也会被灭门。 可他的出现,肯定加速了这件事的发生。 难道他的纯阴天体是原罪么? 梦司谣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果决地挥出骨刃,斩去了身前的幻象。 生命是父母赐予的,他们不知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才将他生下来,他又有何资格去怨怪自己的出生?纯阴天体虽然为他招来杀身之祸,但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益处。 要怨怪,就只能怨怪无情不公的天道。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他?难道就因为他是重生之人,搅乱了天道秩序? 梦司谣不信天道,他只信自己! 想法出现的一瞬间,他的黑眸中有金芒闪过。 啪啦! 浓雾之中,凭空生出一道闪电,向着他当头劈来。 梦司谣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丹田内的深青色元婴却跑了出来,迎头冲向那道闪电,抓在手中吞吃了下去。 随着闪电的出现,仿佛有什么东西变化了。 周身浓雾急速退去,显出暗黑色的墙壁,梦司谣只觉得自己身处一个狭长空间之内,抬眼一看,便见到头顶上方,出现了玉航、玉舷二人狰狞的面孔。 最可怖的是,他们的面孔在此刻看起来,竟然如山一般庞大。 梦司谣心惊一瞬,看看四周,片刻便回过神来。 原来,不是玉航和玉舷变大了,是他自己变小了。 第145章 第 145 章 梦司谣觉得自己被装在了一个长方形的‘匣子’里, 关键是,应该如何出去呢? 玉航、玉舷二人趴在上方, 眼神像是淬了毒。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追杀我们到如斯地步?!” 梦司谣没理他们,而是在匣子里蹲了下来。 他发现脚下的地面, 也就是匣子底部, 似乎是由一种特殊的、不知名的金属矿石打造而成, 拂去沙尘,隐约可见铁锈之间镂刻着符文。 他站起身, 奔到距离最近的“墙壁, 也就是匣子内壁, 伸手一拂, 果然也见到了若有似无的符文。 难道说,这个匣子是一个载体, 其实内部具有符文法阵?致使他被困在里面, 还缩小成了一个石子。 正自思量间, 头顶传来玉航、王舷二人的咒骂声。 “混账东西!你为何不答话?” “师兄, 别跟他废话,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两张如山般的大脸消失了, 不一时,嘶哑声音如天地雷动,震得匣子不断颤抖。只见上空忽然出现两只骷髅恶灵,向着梦司谣龇起了利齿。 灼目白光一闪,两头骷髅恶灵瞬间变小, 被吸入了匣子之中。 噗、噗。 如麻袋落地,骷髅恶灵从上空坠下,稳稳当当地踩在了匣子底部。 玉航和玉舷这才重新出现,他们恶毒地下令:“神兽,杀了他!” 两只骷髅恶灵似是听懂了,龇牙咧嘴地向着梦司谣扑了过来。 它们不像先前在文雄城门口出现的骷髅麒麟那样强大,形貌有些类似豹子、或是野狼,应当只是比较普通的恶灵。 梦司谣的骨刃上还残留着风烟挈给他的一缕蓝火。 应该是对这火焰有所顾忌,攻击之间,骷髅恶灵总是有意躲开那把骨刃的方向。 梦司谣发现这匣子虽然并未限制他使用灵力,但却减弱了他的术法威力。 他使出先前的‘狂啸千钧’,想要直接将骷髅恶灵斩碎,然而只震得它们骨架抖了抖,稍稍产生了几条裂缝而已。 结果,两头骷髅恶灵更加狂躁暴怒了,血气从它们体内漫起恍如云霉般护住了它们的身体。 这样一来,梦司谣的术法落到它们身上的时候,就像落到了棉花上,软软地被卸去了力道。 见状,玉航、玉舷二人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梦司谣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竟然没有趁着他被恶灵纠缠的时候逃走,而是选择了留下来看好戏。 要么是他们不想逃了,要么……是他们暂时逃不走了。 最大的可能性,应当是后者,这两个人劫掠了那么多的宝物,要能走早就走了。 是风烟那边出了什么情况? 眼前这两头骷髅恶灵纠缠不放,显然是要跟他战斗到底了,可想要杀了它们又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 但是,他必须尽快出去,好给风烟帮忙。 想到此处,梦司谣内心愈发焦灼起来。他不再恋战,把更多的心力留到了匣子内部的符文上。 从绝机道的铭书阁,到圣兽教的符文河,途经碧情海回到云腾大陆。他这一路学习了很多东西,也实战了不少次,加上近期与风烟挈同行,一起制作法宝,互相讨论,更是大有进益。 只是看了几眼,他便确定了符文的种类,着手尝试破除。 玉舷真人见他一直躲避骷髅恶灵,不再攻击它们,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兄,你看他在做什么?” 玉航真人笑容森冷:“打不过,逃呗。” “不是啊,你看他,一直盯着旁边看,他在看什么?” “管他看什么,只要骷髅恶灵继续攻击他,他迟早撑不下去!等到老祖解决外面那个,咱们就安全了。” “可是……”玉舷真人忧心忡忡,带着些许畏惧向后方看了一眼,“老祖现在这个状态……我们真的安全么?” 玉航真人凶狠地瞪他一眼,叱道:“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们的老祖,对上他,咱们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对上灭鼎宗,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二人说话间,梦司谣已经点亮了一些符文。 这个匣子里面果然存在着法阵,而且是两相嵌套,一个解了还有一个。 不过这并不能难倒梦司谣,他稍稍思考,便一路解了下去,当他解开第九个法阵的时候,先前九个法阵的阵眼所在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就像是,他掌握了那些法阵一样。 眼见两只骷髅恶灵再次向他扑来,梦司谣输出灵力操控法阵,只见迷蒙金光亮起,有一道无形力量从法阵中涌出,将它们隔了回去。 骷髅恶灵再次冲来,再次被隔了回去。 ……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发生了十几次。 “呼——呼——” 两只骷髅恶灵喷吐血气,像是灵力损耗过多有些疲惫,它们瞧着近在咫尺的梦司谣,焦躁地左右踱步,来回逡巡。 骷髅恶灵竟然暂停了攻击?玉航、玉舷二人目瞪口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道匣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司谣不顾他们的鬼吼鬼叫,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匣子内的法阵中。随着法阵越解越多,他的心底隐隐生出了一种感觉。 ——只要掌握足够的法阵,就能够自行离开了。 有了这样一个目标,他越发认真起来。 …… 长剑沾染了血气。 风烟挈低头,手中蓝火燃起蔓延向剑身,将那些腐蚀剑体的血气全数焚烧殆尽。 眼前恶灵一半似人一半似兽,嘴里只会发出“嗬……嗬……”,“哼……哼……”这样的音节,似乎并未保留有人修的意识,也不知是如何变成这副模样。 风烟挈扫视凹坑内部,原本刻有恶灵图案的八面墙壁已经翻转变换,有符文清光亮起,在上空织出一张隔绝进出的光罩。 看样子,不杀掉半人半兽的恶灵是出不去了。 只是,虽然他有蓝火能够遏制着恶灵,可始终因为元婴不够稳定,让他的修为差了那么一点,没办法全面碾压。 花费的时间有些久了啊。 风烟挈目光瞥向浓雾,不知里面情况怎样了。 呼喝声传来,半人半兽的恶灵高举血气缭绕的长/枪,再度向他攻了过来。 …… “一百零九……” 此时的梦司谣已经距离两只骷髅恶灵很远了,脚底亮起一大片符文,那淡淡的金色光芒似乎在无声诉说着他刚才的成绩。 他只觉得身体陡然一轻,像是云朵一般飘浮起来。闭上眼再睁眼,他发现自己出了‘匣子’,变回了原先正常的体型。 再一看旁边的‘匣子’,那东西竟然是一口半开的棺材。 梦司谣随手一收,发现这东西根本进不了乾坤袋,无奈之下,他只得找了块大些的布出来,将它裹好后背在了身上。 倒也奇怪,这棺材大小并不是凡人敛尸所用的尺寸,更像是一把七弦琴的大小,扁扁的、长长的,通身墨绿色,盖子还是抽拉式的。 玉航、玉舷二人不在原地了,他们似乎发现梦司谣即将逃出棺材,先一步躲了起来。 梦司谣冷笑一声,取出骨刃,劈向了周围的棺材。 雾气虽然浓厚,却并不方便躲藏,唯一能够庇佑他们的,是地上的棺材。 说来也是奇妙,他在墨绿棺材里面解了一百多个法阵之后,似乎懂得了其他棺材表面花纹暗藏的玄机,原本需要蓝火才能损伤的棺材在他面前,成了脆弱易碎的东西。 碎裂声在死寂的环境中无比清晰,梦司谣一路劈砍,劈碎了将近七口棺材,终于,在劈向第八口的时候,出现了情况。 棺材盖子腾空而起,猛然向他撞来,他一刀斩下,盖子一裂为二,两道身影一闪而过,窜进了浓雾之中。 “抓到你们了。”梦司谣残酷一笑,追了上去。 这一回,他先行催动骨刃,将目力所及之处的棺材全部劈碎,玉航、玉舷二人无处可躲。 “够了!”玉航真人眼见逃不开了,索性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了梦司谣。 “师兄你疯了?!”玉舷真人来不及减缓速度,一下子冲出去老远。 玉航真人却不搭理师弟,转而看向梦司谣,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梦司谣站在他面前,距离他不过十步之远。 曾经的玉航真人是一位温和可亲、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修,至少,表面如此。 可他现在的衣衫比先前更要散乱,眼眸之中也泛起了精疲力尽的猩红,哪有往日的半分潇洒姿态。 “我们已经避而不战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追入禁地里?我不信你们只是来自天波渺的普通修士,如此赶尽杀绝,只有一个可能。” “你与我们之间……有旧恨……” “有种的,摘下你的面具,让我们死个明白!” 听得此言,玉舷真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也回转脚步,与师兄并肩而立。 梦司谣嗓音淡淡:“等到你们第三次进棺材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 说完他身形一动,已然向着二人冲去。 第三次进棺材? 强烈危机感从玉航、玉舷二人心头升起,他们霎时间便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第三次进棺材,就是他们死着进棺材了。 强横灵力迎面而来,玉航和玉舷看到了一个深青色的婴孩,它高举手中火锤,与它的拥有者一起,向着他们师兄弟重重砸了下来。 身体……无法动弹了……这是超越了修为等级的压制之力。 老祖啊,为什么不来帮帮我们? 还有这浓雾,不是说可以将等级差距压缩到最小么? 为什么他们还是没有反抗之力呢?就连自爆都做不到…… 叮—— 耳中似乎响起了一声悠长的钟响,玉航和玉舷再也发不出声音了,鲜血不断一大片一大片地落在地上,让他们连喷吐都来不及,最后直接从七窍之中涌了出来。 身体被一股巨力撕裂,他们再也支撑不下去,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沉重的眼皮不断闭拢,就在光芒彻底消失的前一刻,他们看到面前的青年摘下了面具。 那是一张俊美无畴的面容,美到他们识海深处发出轻颤,回光返照了一瞬,一下子忘记了苦痛。 他说:“可记得七年前,水月云府,一百余条性命?你二人死有余辜!” 原来是他……那个纯阴天体…… 玉航、玉舷二人死死地瞪大眼睛,根本不敢相信面前修为强大的青年,竟然是七年前那个弱小可欺的少年。 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这么快……踏入元婴境…… 可惜,这样的质问,他们二人再也发不出来了。 玉航、玉舷睁圆眼珠,死不瞑目。 第146章 第 146 章 玉航、玉舷二人的尸体还有用处, 梦司谣找来两口棺材,敛好他们的尸体装进自己的乾坤袋, 又搜刮走他们的乾坤袋, 便出去寻找风烟挈。 浓雾内外恍如是两个世界,梦司谣刚走出来, 便见到风烟挈正与半人半兽的恶灵在上空激战, 光束从网状的隔绝光罩外渗进来, 持续不断地追逐着恶灵,照耀着它每一个举动。 “主人!”出了浓霉, 镜儿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欣喜的声音也在识海中响了起来:“您出来了?” 梦司谣应了一声, 吩咐道:“不用管我, 继续照它。” 风烟挈转过脸庞,呼喊道:“小谣, 离远些!” 梦司谣没答应, 背着墨绿棺材就冲了过去。 若是墨绿棺材能够困住先前那两只低级的恶灵, 说不定也能困住这只半人半兽的恶灵。 值得一试。 布条解开, 梦司谣一脚踢出墨绿棺材,只听得呼呼风响, 墨绿棺材在空中飞旋了几圈,停在了凹坑地面上。 “风烟,跟我一起进去!”说完,梦司谣当先向棺材中跃去。 就在他的双足触碰到半开的盖子时,一道奇异的能量包围住他的身体, 将他身形缩小,拽入了棺材之中。 先前还在棺材里的两只恶灵看到有人掉落下来,嘶吼着就要攻击。 然而梦司谣有了经验,没有恋战,脚步一转就轻轻松松躲到了旁边。 再一抬头,上空出现一道身影,是缩小后的风烟挈。 而紧随在他后面的,是半人半兽的恶灵。 来不及过多解释,两人汇合到一处,梦司谣拉着风烟挈躲到已经破解的法阵后方,用法阵将三只恶灵阻挡在另外一边。 风烟挈望了望四周,有些惊疑:“这里面有符文法阵?” 他来回走动,仔细瞧了瞧亮起的符文,若有所思道:“这应该是一件无主的空间法宝。” “空间法宝?怎么会是棺材的形态……”梦司谣问。 “这就不清楚了,或许制作者是刻意将它制成这样的吧。不过我觉得,可以换个称呼……” “哦?你说。” 风烟挈沉吟片刻,道:“不如就叫墨翠宝匣吧?” “墨翠宝匣?”梦司谣跟着读了一声,点头应道:“不错,就叫这个吧。” 风烟挈笑了笑,又走了几步,眺望四周,忽然说:“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是云腾大陆的东西。”他抬手指向远方一处符文,道:“你看那边几行晦涩难懂的符文,应该是衍类符文,非常少见,我只在天波渺的一本古籍上看到过。” “可能玉鼎派也是无意之中得到这件东西的。”梦司谣仔细瞧了瞧那几行衍类符文,只觉得识海一阵晕眩,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看清,他忙说:“风烟,咱们先出去吧,你尝试解开一百道符文法阵,知悉阵眼位置之后,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嗯。”风烟挈静下心神,一路走一路解,只是短短一香的时间,他就回过了身。 “好了,我能感觉到那些阵眼的方位了。” 梦司谣讶异,“这么快?你解了多少道?” “不多,两百多道吧。”风烟挈说得轻描淡写。 这还不多?梦司谣咳了咳,掩去眼中的尴尬,道:“走吧,先出去。” 两人一起出了墨翠宝匣,梦司谣要将宝匣带走,风烟挈主动捡起地上的长布,将宝匣裹了起来,“我来帮你背吧。” 他合起盖子,将宝匣裹好,一边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想要成为这东西的主人,必须解开匣内所有符文法阵,在此之前,它只能以这种累赘的形态存在。” 梦司谣瞧了瞧他,问道:“依你现在铭纹术的造诣,能不能解开所有的符文法阵?” “不能。”风烟挈摇了摇头,手掌系紧布结,将墨翠宝匣背在了背上,“你的铭纹术也不差,如今水月云府大仇得报,你也莫要松懈,若是有机会再回绝机道,你可以继续去铭书阁苦修,到时候也好收了这宝匣。” “我收?”梦司谣有些吃惊,“你不要么?” “这宝物不适合我。”风烟挈没有考虑,直截了当地拒绝道:“而且我也没有地方能放置它。你可以让镜儿试试放置在他的本体内,毕竟他本体算不得储物法宝,说不定能与宝匣相容。” 梦司谣望着他,也不知道他前一句话说的是真是假。 或许早该心照不宣了,每次遇上什么好东西,他总是让给自己的。 梦司谣按了按发暖的胸口,蓦地笑起来:“好,我会回绝机道苦修的,等铭纹术提高了,我就收了宝匣。” 忽然识海中响起扇儿的询问:“主人,您在何处,门派驻地已被掌控了。” “我们在禁地地宫,很快就出来。” 刚回答完,上空便传来术法攻击声响,梦司谣和风烟挈抬头一瞧,是镜儿等不及他们回到高台,自己跃了下来。 “主人,这里怎么突然出现了隔绝光网?” 风烟挈目光沉了沉,投向身后的方形水池,“难道说,半人半兽的恶灵没有死去,光网就不会消失?” “半人半兽的恶灵是从这里面出来的么?”梦司谣往水池那儿靠近些,才看清楚水池里面黑黢黢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个发丝披散的头颅。 饶是他如今已经成了元婴境修士,也被那些发胀腐烂的人头激起了一身冷汗。 他也看到了水池边那些锥形的白色堆积物,原来是一颗颗白玉般的珠子。 “这情景……有点儿像刚进地宫时,在墙壁上看到的图案。”梦司谣这么说着,抬手震碎了一堆堆的玉珠,“我怀疑,水池是靠玉珠来提供能量的,而人头和文雄城的情况一样,都只是召唤恶灵的祭品。” “有道理。”风烟挈赞许地点了点头,将蓝火投入了水池之中。 嗤嗤嗤—— 火焰与池水接触,高温激起大片水汽,腥臭难闻,令人作呕。 蓝火实在强大,大约焚烧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池水便被彻底烧空了。 原本的人头都成了飞灰,风烟挈打出灵力,瞬间就将水池底部的脏物震开了。 只见水池底端,血色丝线密密麻麻,纵横交织宛如蛛网,组成了一道更为繁复神秘的法阵,似乎是因为失去了祭品与能量的供给,如今呈现在梦司谣和风烟挈面前的时候,显得十分枯竭衰败。 水池底端共有八个小孔,似乎是连接着周围八面墙壁,风烟挈瞧了瞧,从乾坤袋内取出了一些晶粉,撒到了水池之中。 随即,他立刻抬起手指,以灵力在空中划动。 金色符文从他指尖如流水般落入水池中,追逐上先前的晶粉,与之相融相合。 在晶粉落到水池底部的法阵上时,便是以符文的形态存在了。 风烟挈手速很快,让梦司谣觉得眼乱心迷。没过多久,一轮符文法阵便覆盖在了血色法阵的表面。 梦司谣探头瞧了瞧符文法阵,“你下了封印?” 风烟挈点头,“嗯,现在我并无把握抹除血色法阵残留的气息,若是放任不管,很可能天地灵气聚集几百年后,会再次招出一个恶灵,不如先行封印,能够压制很长时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封印的符文法阵起了作用,头顶上空的隔绝光网如烟尘般消失,镜儿兴奋地落了下来。 “主人!” 梦司谣将宝匣从风烟挈的背上解下来,“镜儿你来的正好,试试看,能不能将这墨翠宝匣放入镜宫。” 镜儿也没多问,“好!” 眼见着墨翠宝匣成功融入暗金色的小镜内,梦司谣不由得松了口气,与风烟挈对视一眼,笑了。 果然可以。 他们三人又一起破坏了周围的八面墙壁,这才重新从地宫回到了先前的门派驻地。 此时玉鼎派内已经血流成河,除去叛逃之人,所有留在云玉湖内的玉鼎派长老和弟子都被剿杀了,尸体堆在广场上,被灭鼎宗的修士们放火烧了起来。 火焰伴随着黑气升腾而起,在喧闹声中,梦司谣一行人出现在了走到广场周围。 “梦前辈!风前辈!” 扇儿立刻迎上来,跟在了梦司谣身后。 一行四人在广场看台上站定,梦司谣从乾坤袋内取出了两口棺材,扔到了地上。 棺材盖子震开,露出了里面死不瞑目的两具尸体。 环视着目光狂热的众人,梦司谣说道:“玉航、玉舷已然伏诛,各位可以传出消息,从今往后,玉鼎派不复存在。这段时间,多谢各位,一切到此结束。” 众人却情不自禁狂喜高呼: “我宗大兴!灭鼎大兴!” “两位前辈,建宗收徒!” 梦司谣与风烟挈对视一眼,情绪异常平静。 向明道人激动不已,他也顾不得观察二人神色,主动上前邀功,“两位前辈,如今玉鼎已灭,也该对我们这些人论功行赏了吧?” 梦司谣打量他片刻,嗤笑一声:“你说的没错。”他取出两个乾坤袋,正是玉航和玉舷二人的乾坤袋,扔到了妙欢真人手中。 “妙欢,里面是玉鼎派多年累积下来的宝物,我二人一分未取,全部赠与你们,你带大家去分配一下。” 听得此言,一众修士眼冒亮光,越发兴奋。 “是。”妙欢真人盈盈一拜,领着众修离去了。 向明道人正要跟着离开,镜儿和扇儿却把他拦了下来。 望着其他修士越走越远,也不等他,向明道人很急,就怕自己分不到宝物,转而厉声叱道:“两位前辈,这是何意,难不成你们要过河拆桥?!” 风烟挈也不回答,直接出手,点向了他的丹田。 嘭! 闷闷的爆炸声响传出,向明道人霎时间面如金纸,冷汗涔涔。要不是镜儿定住了他,他肯定会发出凄厉的惨嚎。 “你忘了,你还欠我朋友陌晗一条性命。” 风烟挈走到他面前,冰冷黑眸定定地盯着他。 “你重伤他,损了他的命门元气。要不是看在你这段时间表现尚可的份上,我又怎会留你性命?等会儿我会把你交给陌晗,至于他愿不愿意放过你,就看你的运气了。” 向明道人怨毒地瞪了风烟挈许久,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灭鼎宗其他修士找他,他终是闭上眼睛,认了。 梦司谣收起玉航和玉舷的尸体,说道:“走吧。” 镜儿问:“主人,这儿不管了吗?” 梦司谣叹了口气:“不管了,我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风烟挈一下子就懂了,瞧着他那悲伤的眼神,心头也跟着发起苦来,不假思索地说道:“嗯,大家一起去。” 镜儿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随手变幻出镜宫,四人带着向明道人离去了。 等到灭鼎宗众人追出来的时候,镜宫早已化作黑点,随风不见了。 “两位前辈怎么丢下我们自己走了?灭鼎宗刚刚建立,事儿还一堆呢!” 众人兀自惊讶不已,唯有妙欢真人呆愣片刻,却忽然垂下睫羽,语气酸楚: “没有灭鼎宗了……两位前辈之前说了……一切到此结束……” 第147章 第 147 章 七年过去, 原本火烧过后的焦黑废墟已经被风雨带来的沙土掩埋了,其中长出了草木, 有茎叶攀上断壁残垣, 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的样子。 一行人漫步在水月云府的遗址上, 梦司谣与风烟挈并肩在前, 一路默然无言。 镜儿与扇儿对视了一眼, 目光中隐有担忧之色,他们与梦司谣心神相连, 自然知道他现在情绪不稳。 穿过断裂的木桥, 水声若有似无, 梦司谣侧脸一看, 竟然是干涸坍塌的瀑布源头再次流出了清水,虽然只是涓涓细流, 但也润泽了周围的细小青苗。 即使不是第一次回到战后的水月云府, 但梦司谣仍是湿了眼眶。 来到府树曾经生长的地方, 荒草早已高至人顶, 草丛中隐约可见众多简陋的墓碑,墓碑下埋葬着水月云府死去的一百多人。 风烟挈用幻羽千形变出长剑, 闷声不吭地劈砍清理周围的荒草。 镜儿、扇儿什么都没问,乖巧地跟上去帮忙。 梦司谣站在风里,看着荒草一片片倒下,露出了自然自力摧打腐朽的木质墓碑,他想起自己如何在满心绝望的情况下, 一点点地亲手埋葬了同门。 水骁、水桐、水皓…… 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仿佛变幻出了曾经的身影,在向他微笑。 梦司谣情难自抑,缓缓走前两步,双唇喃喃:“对不起……我回来了。” 他拂手,乾坤袋内飞出两口棺材,重重坠在地上成了碎片,摔出两具残破的尸体。 地上碎石隆隆凝聚而起,形成一根高大石柱立于一众墓碑前方。 梦司谣射出两道天蚕丝,捆住玉航、玉舷的两具尸体,吊在了石柱最顶端。 此时,荒草也已经除尽,风烟挈带着镜儿、扇儿回到他身边,帮他将美酒佳肴放在了所有墓碑的前方。 待得一切准备结束,梦司谣手持信香向一众墓碑深深拜倒。 “水月云府历代祖师在上,弟子云谣今日带来玉航、玉舷两名奸贼尸身,以此拜祭众位同门。现今玉鼎已灭,奸贼伏诛,还望众位同门泉下有知,能够早日安息。” “七年前,弟子曾在此立誓重振云府,今日过后,弟子将以三道水灵魔卷为根基,再建云府广招弟子。若祖师有灵,还请庇佑弟子一切顺遂,庇佑云府重回渊萝岛大型魔门之列。” 说完,梦司谣将信香插在地上,向着所有墓碑行了一礼。 再起身的时候,汹涌灵力以他为中心,向着所有墓碑冲拂而去。 墓碑未动,灵力如狂风吹过,只听得碎裂声响,酒坛化作粉尘,美酒全部渗入了墓碑前的土地中。 墓碑轻晃,风声呜咽,不知带来了谁的呼唤。 待得梦司谣拜祭结束,风烟挈上前几步,扶起了他。 “我会帮你的。” 梦司谣会心一笑,“当然要你帮忙,我们一起铭文,先把这里遮掩起来吧?” 风烟挈有些讶然,“不准备在遗址上重建水月云府么?” “不了。”梦司谣抬眼看向了远方,说:“我考虑过了,不如在临涛城重建水月云府,那儿离天波渺更近一些,若是以后派中有弟子达到了金丹境修为,也可以渡过碧情海,去天波渺历练。” “我愿意时常上供天源青霜花,请求海神大人帮忙照看那些去到海中的云府弟子。” 临涛城……陌晗的万宝聚缘阁也在,虽然从云腾大陆的地图上来说,位置比较偏僻,但靠近碧情海的话,日后从天波渺往返,也能便捷很多。 想到此处,风烟挈点了点头,“临涛城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他环视四周,微微叹气,道:“这片遗址灵力流失,也确实不适合府树生长了。” 风烟挈又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图示意。 “我们可以设立种类不同的符文法阵,整个遗址外面设置三层,然后再在墓地周围设下五层,只要天波渺五山中的那些妖孽天才不过来,天波渺三洲与云腾大陆之中没人有能力解除我们的法阵。” 梦司谣问:“阵眼呢?用法宝作阵眼,还是自然地势?” 风烟挈唇角微翘,极有信心地说:“墓地周围的五层法阵,以玉航、玉舷二人所在的石柱为阵眼,他二人是金丹境修士,我再以蓝火炙烤尸身,可保几千年不朽,用来做阵眼,最适合不过。” “至于外围三层,我们便以法宝作为阵眼,甚至还可以放出那两头低级骷髅恶灵作为镇内守卫。” 梦司谣眼眸一亮,“风烟,你好厉害,就这么办吧!” 得了夸奖,风烟挈不由得笑容灿烂。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回过头,定定望向后方远处的断壁残垣。 梦司谣似有所觉,皱了皱眉,抬手一抓,抓出了躲藏在远处的人。 是妙欢真人。 梦司谣放开了她,“妙欢?你来做什么?” “两位前辈……”妙欢真人站稳身体,疾步而来,红着脸向他们行礼,她有些扭捏,娇声道:“不光我来了,别人也都来了。” 破风声响起,更远处的废墟后面冒出了几道人影,正是血刀客、邪月魔君以及后来加入的辰逸星君、兴湖老怪。 “梦前辈、风前辈!”他们过来,老老实实地行了礼。 “紫电道君、木老头他们回了自己的门派,其他人走的走散的散,我们几个无处可去,只能循着镜宫的气息找过来了。” 风烟挈语气淡漠:“怎么?怕我们食言,不为你们打造铭文法宝?你们放心,只要还在渊萝岛,我们就能够找到你们,送货上门。” “风前辈言重了。”血刀客搓着大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们以前自由散漫惯了,可经过这些时日,我们都觉得,跟着两位前辈才是最快活的。” 梦司谣摇头,“除了邪月魔君,我们不会再带人去天波渺了。” 邪月魔君见他还记得先前的承诺,不由得激动不已,行礼道:“多谢梦前辈!” “不不不。”血刀客连连摆手,道:“我们并非想要一起去天波渺,只是想要有个安身之处。” 他偷偷瞧了梦司谣身后墓碑一眼,大着胆子道:“梦前辈以前是水月云府的人吧?若是前辈想要重建水月云府的话,我想要加入……” 妙欢真人眸光一闪,跟着抬了抬手,“是的,小女子也想加入!” 辰逸星君和兴湖老怪也纷纷表态:“还有在下两人!” 梦司谣也没否认血刀客的说法,只是有些为难地打量了他们一眼,“你们已经是金丹境修士,没办法放弃原先的功法重练水灵魔卷,只能做个客卿长老了。” 得了信,血刀客拳掌相击,兴奋极了,可不等他应下,梦司谣又冷了声音:“别急着答应,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清楚,一旦加入我重建的水月云府,日后若有背叛言行,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到时候要付出的,可是挫骨扬灰的代价。” 梦司谣说到此处,指了指石柱上高挂的两具尸体,风烟挈十分配合地弹出两团蓝火,飞到玉航、玉舷的尸体上烧了起来。 风中传来滋滋作响的声音,似乎有毛发烧焦的糊臭味道飘入了血刀客等人的口鼻中。 “我不是说笑,水月云府已经灭亡过一次,我无法容忍任何有损它名誉的行为存在。”梦司谣眸光锐利地望着他们的脸色,继续道:“一个月后,我们会离开这里前往临涛城,到时候你们还要加入的话,就跟我们走。” 或许是梦司谣嗓音里的煞意太浓,望着在火中熊熊燃烧的尸体,血刀客等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一时间也不敢继续表态了。 妙欢真人想了想,一横心跪了下来,语气坚决道:“小女子是真心想要追随两位前辈,也是真心想要加入水月云府,小女子愿意自废修为,重练功法水灵魔卷!” 自废修为,重练功法。 梦司谣晃了晃神,似乎久远的以前,他也这样对谁说过。 风烟挈仔细观察着妙欢真人的神情,没有发表意见。 其他修士倒是惊诧住了,血刀客性子直,唾沫横飞地吼了起来:“妙欢妹子,你疯了么?要是你只是开府境啊、练气境啊,那种情况下自废修为也就自废了,损伤也比较小。可你已经是金丹境了,金丹境修士自废修为,有很高几率直接把自己的资质废掉啊!到时候就算两位前辈愿意留下你,可你也废了,不堪大用呀!” “血刀客,你不懂就不要说话!”妙欢真人看他一眼,长长舒出一口气,杏眸中满是悲戚。 “当初我为了保命,主动叛出银环山庄,投向了玉鼎派。可这些年待在百花城,我事实上一天都没安过心,说到底,我在玉鼎派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关心和爱护,只是虚有其表的权利而已。” “我受够这样孤独的日子了,身边没有人可以依靠,遇事都要自己强撑,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当初为什么不待在银环山庄,跟着以前的同门友人一起死呢?” “两位前辈,不管你们是否相信,我是真心的,我不想再一个人了,我想要一个安身的家,所以,我愿意自废修为!” 说着,她抬手运起灵力,就向自己的丹田拍去。 邪月魔君眼睁睁看着她的手碰上了身体,惊得冷如冰山的面孔也出现了一丝裂缝。 真废啊,这么狠?! 然而,妙欢真人一掌拍下,掌心灵力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反弹开来,丹田丝毫未损。 “怎么回事?!”她愕然抬头,发现梦司谣对她笑了。 尽管看不到他的真实面容,可那笑容实在是迷人至极,妙欢真人不由得红了脸颊。 她柔声喊了一句:“两位前辈?” 她知道是他们阻止了自己。 梦司谣亲手扶她起来,“你有此决心,我十分感佩,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水月云府新一代弟子,我会亲自教导你水灵魔卷。” “不用自废修为吗?”妙欢真人疑惑。 风烟挈开口了:“我二人另有秘法,可以帮助修士转换功法,只是过程更为漫长痛苦,希望你能坚持住。” “我会的!”妙欢真人欣喜万分,再次拜倒,“多谢两位前辈!” 其他修士听了,也急忙说道:“有此秘法,那我们也想现在加入!” 风烟挈却摇头,“秘法转换过程中,我二人只能兼顾妙欢一人的情况,无暇顾及多人。” 见他们一副纠结万分的模样,梦司谣无语至极,拂袖就将血刀客等人扔了出去。 “还是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去想清楚。” 等到他们几个修士消失不见,梦司谣看妙欢真人也越发顺眼,伸手就把她招到面前。 “我在水月云府的名号为云谣,你是第一代弟子,此后便叫云欢吧。” 云欢无不答应,“是!” 风烟挈取出玉简,列了些清单交给她,“这一个月我们会在此处设置法阵,以及帮你们炼制法宝。你先去最近的城池,采购玉简中列明的物资。若有敌人对你围追堵截,你应付不了,就捏碎玉简,我二人会立刻赶去帮你。” “是!” 云欢接过玉简收进自己的乾坤袋内,梦司谣又给了她好些灵石,这才让她去了。 镜儿性子爽利,望着消失的云欢,主动说道:“主人,那个妙欢真人,也就是云欢,应当是真心的。刚才她说话的时候,我仔细瞧了她,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 听得这话,风烟挈若有所思,“古语常说鉴照人心,小谣,若是你日后对上陌生人,有什么不确定的情况,倒也可以询问镜儿的意见。” 梦司谣点头,“好,我明白了。”说着他愣了愣,回望风烟挈,又瞥了一眼镜儿,眼神有些怪异。 镜儿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吐了吐舌,跟他偷偷识海传音:“我只能看出修为弱于主人的修士心意,仙君不行。” 风烟挈察觉到了他们的小动作,意味深长地清了清嗓子,脚步飞快地走到墓地四周考察地形去了。 离开的还有扇儿,见到主人和镜儿相聊甚欢,他气呼呼地一个人跑到废墟中躲了起来。 “诶?臭扇子怎么自己跑去玩了?主人,我去找他啊。”镜儿说着,朝扇儿跑走的方向奔了过去。 梦司谣刚想跟上,却又停下了脚步。 不是他刻意冷落,可他与扇儿相处起来,确实不如与镜儿那般自在。 还是找个机会,再和扇儿私下谈谈吧。 作者有话要说:玉航、玉舷【???】:阵眼???我们都死了还不放过…… 第148章 第 148 章 玉鼎派亡了! 这一消息在短时间内便传遍了整个渊萝岛, 就当所有人认为灭鼎宗将要开宗立派,成为渊萝岛上另一个玉鼎派的时候, 却发现他们早就悄无声息地解散了。 这一行为让其他魔门震惊之余也动了别的念头, 有些心思活泛的打算趁着乱局扩张地盘,抓住机会强大宗门。 于是, 在整个渊萝岛沉寂了半个月后, 有五个小型魔门联合起来, 打出了招收弟子的旗号。 原本灭鼎宗留下的几座城池无人接管,这些时日出了不少乱子, 结果几个小型魔门要联合招收弟子的消息传出, 倒也让这些城池平静不少。 最后, 他们选了位于渊萝岛中心的城池——百花城, 也就是云欢曾经主事过的城池。 当初云欢是主动投降灭鼎宗的,所以百花城也并未遭到破坏。此时走在城中街道上, 随处可见五个魔门的弟子们值守巡, 有他们维持秩序, 店铺开门, 交易激增,整座百花城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四面八方许多魔修们闻讯赶到了这里入城,队伍已经排到了千名之外。 很明显,半个月前的‘灭鼎事件’并未对普通魔修产生影响,他们依然要生存要修炼,根本无暇为了玉鼎派伤春悲秋, 顶多是谈及的时候说上一句 ——风云变幻,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曾经的渊萝岛第一魔门,辉煌了千百年之久,却在一夕之间灭亡了呢? 此次参与招收弟子的小型魔门有:汲木宗、魔灵寨、丹霞门、万象剑派、狂龙堡,一共五个。 百花城的城中广场已经被他们的弟子们清理干净,来自五个魔门的修士依次走上广场高台,望着周围攒动的人群,时不时展颜微笑。 其中骨龄最老的应该是汲木宗的宗主木胜春,参与过‘灭鼎事件’之后,他仿佛重新焕发了活力,为了强大宗门来回奔走,这次招收弟子更是亲自过来。 魔灵寨来的是紫电道君,他与木胜春也算是一同‘灭鼎’的战友了,便推举木胜春作为此次招收大会的主持者。 于是,木胜春便笑呵呵地坐在了最中心的座椅上。 另外三个魔门虽然有些意见,但是看在木胜春年纪实在很大,又一贯是个老好人的份上,就也忍了下来。 见时辰差不多了,木胜春拄动拐杖站起身来,面向所有魔修说道:“各位同道,首先老夫要感谢你们不远千里,赶来百花城为我等捧场。想必最近沸沸扬扬的两个传闻,各位都有所耳闻,在这里,老夫可以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第一个传闻,玉鼎派是否已经真的灭亡?玉航真人、玉舷真人是否已经身死道消?” 此话一出,广场周围瞬间躁动起来,所有魔修脸上都露出了好奇焦灼的神情。 木胜春环视四周,不疾不徐地开口:“这个传闻的确属实,玉鼎派已经灭亡,玉航真人、玉舷真人身死道消,老夫与紫电道君亲眼看到了他们二人的尸体。” 全场一片哗然,有人高声问道:“木老头,听说你,还有紫电道君,一起跟随灭鼎宗攻打了云玉湖,这是真的么?!” “是真的。”木胜春并不否认。 又有人低声说道:“听说玉鼎派的禁地内藏有无数宝物,也不知去了哪里?” 别人回他:“你说呢,当然是被瓜分掉了啊!你看汲木宗和魔灵寨以前多低调啊,如今都有底气出来招收弟子了,肯定劫掠了玉鼎派不少宝贝回去呢!” 还有人啧啧欣羡,“哇,如此一来,汲木宗和魔灵寨日后岂不是势不可挡,很快就会崛起成为渊萝岛的大型宗门了?” 有人叹息:“呵,沧海桑田,强弱更替,谁能说得准呢?” 木胜春敲了敲拐杖,示意众人安静,又继续说道:“第二个传闻,有关灭鼎宗的。” 所有魔修屏息凝神,就连丹霞门、万象剑派还有狂龙堡的人都侧耳倾听起来。 结果谁都没想到,木胜春老脸露出神秘笑容,过了许久,等到大家都不耐烦了,他才淡淡说道:“有关这一点,老夫无可奉告,老夫只能说,灭鼎宗真正的主事者,真的很强。” 嗨,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所有人都有种……弓弦蓄势拉为满月,千钧一发之际,长箭却脱手掉在地上的无力感。 狂龙堡的人肖长老立刻不满道:“木老头,你自己说要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怎么说话又似是而非啊?!” 木胜春与紫电道君对视一眼,抚摸着胡须笑了起来,“不可说,不可说啊……” 没有得到那两位前辈的允许,他怎么敢主动泄露与他们有关的消息呢。 木胜春暗自摇了摇头,等到众人讨论地差不多了,他又继续说道:“各位同道,无论如何,现今玉鼎已灭,渊萝岛百废待兴。我等在此招收弟子,也是希望有缘之人能够加入宗门,一同奋斗。” “话不多说,老夫宣布,招收大会,现在开始!” 五个魔门的弟子立刻搬来了度灵珠,设置了登记台供参加招收的魔修进行登记。 木胜春刚回到座位,另外三个魔门的人就凑到了他身边。 丹霞门的宏长老说道:“木老头,要是你不方便告诉那么多人的话,可以只跟我们几个人说啊。那灭鼎宗的主事者,到底是谁啊?” “是啊是啊!”其他人随即附和。 木胜春瞧他们一眼,抚摸自己的胡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不可说,真的不可说。” 宏长老几个真的想打他! 蓦地,有弟子跑上高台,附耳到宏长老耳边,说了一些话。 木胜春他们都听到了,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宏长老一脸苦黑,哑着声音道:“幻幽殿……还有血符门……也来了……” 肖长老脾气臭,讥讽了一句:“怎么,没了玉鼎派,就来闹事摘桃子了?” 宏长老苦哈哈地笑,“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万象剑派的大护法抱着剑,冷哼了一声:“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家做好准备。” 不一时,广场周围拥挤的人群便动了起来,宛如浪潮辟开,自行让出了一条道路。 而那大摇大摆走来的一群人,身穿的正是幻幽殿、血符门的制式衣衫。 幻幽殿来的是夏侯长老,在渊萝岛很早就成名了,紫电道君和木胜春都认识他,当下赶紧站起身来,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夏侯长老,好久不见啊!” 夏侯长老的心情不算好,他简单地敷衍着这些小型魔门的人,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中,大咧咧带着人走到最中间的位置上,直接坐了下来。 “都愣着干什么呢?继续招收弟子啊,有没有上甲等灵根出现?” 他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让木胜春等人心头厌烦不已。 而血符门的人坐上了魔灵寨所在的位置,他们阴测测地蒙着面,周身血气笼罩,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不要靠近。 木胜春和紫电道君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派出弟子重新搬运了椅子过来。 招收大会继续,也不知是为什么,都没有什么资质不错的年轻人出现,好不容易度灵珠测出来一个上丙等,七个魔门都兴奋起来。 “年轻人,加入我汲木宗吧,可供你每日修炼的丹药!” “我魔灵寨可供你每日修炼的灵石,不知你是否愿意加入?” “加入我丹霞门……” “还是进我狂龙堡吧?” “我万象剑派……” 夏侯长老呵呵一笑,站起身来,气势强横,“不如加入我幻幽殿。我幻幽殿可是魔门前四,如今玉鼎已灭,星陨消失,从此后渊萝岛上有谁能与我们争锋?!” 血符门的人放声狂笑:“夏侯长老,你未免言过其实了吧?如此说法,又将我血符门放在哪里?!” 夏侯长老斜眼睨着他们,“诸位,若是我没记错,你们血符门从前并不对外招收弟子,都是自己培养吧?” 血符门的人冷冷回答:“今时不同往日,七年来玉鼎派多有打压,我们弟子不足,为何不能对外招收?” “哼,可惜所有魔修皆知,你们血符门到底是什么货色!”夏侯长老不肯服输,非要从话语上挣个长短。 那血符门的人自然也不会买账,阴阳怪气地讽刺:“是,比不得你们第四魔门,差点儿就向玉航玉舷跪地求饶了!” …… 他俩吵得不可开交,倒把在场众人给看愣了。 换做是玉鼎派崛起之前,好歹幻幽殿和血符门在外面的时候,还保留着大型魔门应有的气度,这还是第一次当着众人面前争吵呢。 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站在场中那位上丙等灵根的年轻魔修没得到指令,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得愣愣地站在那里,等着他们吵完。 然而就在此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童稚声音:“既然诸位无法抉择,那便请这位小哥加入我派吧!”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上方空中将落下两道矮小身影,一黑一银,是两个面容稚嫩纯真的男孩。 其中黑衣男孩手持着一杆紫边白字的黑旗,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而银色羽衣的男孩则是冷如冰霜地站在一旁。 木胜春与紫电道君俱是一惊,随后面容上便露出了笑容。 然而夏侯长老傲然望了两个男孩一眼,嗤笑道:“又是哪个不知名的小魔门?报上名来!” 黑衣男孩踏前一步,抡动旗杆,将那黑旗展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黑旗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随风飘扬,黑衣男孩朗声开口,嗓音传遍整个广场。 “水月云府!” 第149章 第 149 章 水月云府不是早就灭门了么?怎么又冒了出来?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全场寂静无声, 众人抬眼望那黑旗上的白字,发现确是‘水月云府’。 夏侯长老怔了怔, 眼珠子睁圆好似活见鬼, 叱道:“水月云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水月云府早在七年前就灭门了!” 当年,幻幽殿和星陨圣宗没有帮忙, 背地里可是被一些魔修戳了好久的脊梁骨, 说他们不出手就是助长玉鼎派的气焰。以至于后来玉鼎派称霸渊萝岛, 开始打压幻幽殿,还有人骂他们活该呢…… 血符门的人没说话, 另外三个魔门却忍不住了, 狂龙堡的肖长老黑着脸, 毫不留情地驳斥:“哪来的狂徒, 竟然敢冒名早已灭亡的水月云府,妄图捣乱我等招收大会?” “来人——”夏侯长老自然不会客气, 抬手就喊了弟子, 打算将人轰走。 木胜春和紫电道君脸色一变, 正要上前阻拦, 不曾想血符门的人却先一步站起了身,幽幽开口道:“慢着。” 夏侯长老嗓音提高了几度, “又怎么了?” 血符门的人不理他,只是盯着面前两个男孩不住打量,“瞧你们修为尚可,勉为其难达到我血符门的条件,要是你们愿意加入, 我可以保你们性命,免除你们捣乱大会的罪责,如何?” 听得这番狂妄言论,木胜春与紫电道君抽动脸皮,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同情。 “哈哈哈……”黑衣男孩将黑旗插在地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菱花形状的小镜子在手中抛动。 “若是血符门的老祖开口,我还可以考虑一下。至于你们几个小虾米,还是一边儿待着吧!” 这话实在嚣张极了,气得血符门那几个人双眼冒火,“放肆!”恍如闪电般,赤符刀从为首者掌心射出,直击黑衣男孩面门。 却见男孩手掌一翻,小镜立起,‘锵——’一声挡住了赤符刀。 血符门的人只见眼前有白光一闪,体内灵力好似化作了沼泽泥浆,沉重不堪,根本无法调用。 而掉落在地的赤符刀,也被黑衣男孩一脚踢飞了。 你到底是谁?! 血符门的人很想问这句话,可他们张了张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嗯?”夏侯长老敏锐地察觉到了血符门一方的怪异,不由得坐直身体,绷紧了脊背。他看到身穿银色羽衣的男孩往前走了几步,好似当所有人不存在似的,说道:“别磨蹭了,主人要来了。” 然后这第二个男孩从怀里摸出一把琉璃扇,向他们挥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夏侯长老刚喊出这句话,便有股狂风涌来,巨力掀翻他的座椅,化作无形手掌卷起他就上了天。 他急忙运起灵力,想要稳住身形,却听到不远处响起“啊啊啊啊——”的大叫声,抬眼一看,是丹霞门那三个魔门的人也被卷到天上来了。 是那两个男孩做的?!年纪轻轻,实力却如此强横,恐怕大有来头。 夏侯长老面色青了又白,无数念头识海中一闪而逝,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来人的身份,等风力一过,便又冲回了下方广场。 却见那两个男孩一左一右地坐着,空出中央两个座位,似乎是在等待着谁。 而血符门那几个人,还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站着不动呢。 至于紫电道君和木胜春……站在两个男孩前方,言笑晏晏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好啊,原来他们认识。 夏侯长老这回学乖了,悄悄降落在广场一角,向木胜春招手。 也不知木胜春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半天都没看到他的动作。反倒是丹霞门那三个魔门的人也跟着落到他身后,凑上来压低声音问他:“夏侯长老,那两个小子是什么来头?” “就说啊,渊萝岛上啥时候出了这样的高手,还非得打着水月云府的旗号?” “一招就把咱们掀到天上了?我刚刚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啰里啰嗦地念叨着,何尝不是在嘲讽跟他们一起飞上天的夏侯长老呢? “你们问我,我去问谁?”夏侯长老索性踏前两步,显然不想跟他们多说,他又喊来弟子吩咐道:“你快回去禀报殿主与长老团,最好请他们派人去水月云府的遗址看看情况。” 尽管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插曲,但弟子招收大会依然继续。世人都是慕强的,看到台上两个男孩如此强大,又怀揣着对于水月云府的好奇,排队报名的反而更多了些。 木胜春望着攒动的人头,微微俯低身子,小声问道:“不知镜扇两位大人此次过来,是打算招收几名弟子呢?” 镜儿扔了块牌子给场上那个上丙等灵根的年轻人,拂手让他站到一旁,这才望了一眼木胜春和紫电道君,“等会儿主人和仙君会亲自过来查看他们的资质,只挑选符合条件的弟子,放心,不会把苗子全抢光的。” 木胜春的老脸上展开了几道褶皱,“哦?两位前辈要亲自过来?” “嗯,一会儿就到。”镜儿点头,继续观察广场上度灵珠的情况。 木胜春和紫电道君忙屁颠颠地喊人打扫高台,还要亲自用清水擦拭中央的两张座椅,殷勤极了。 众人见他们忙来忙去,实在不解其意。 夏侯长老几次想把木胜春拉到一边问问情况,可死老头子脚底像是抹了油,动作矫健浑不似一个骨龄上千的老人,好几次都从身边躲了过去。 真是气死个人。 偏偏夏侯长老又担心自己再一次被扇飞,实在太丢他幻幽殿长老的面子,也只好继续站在一旁了。 “灵根,上乙等!” 站在度灵珠旁边的汲木宗弟子朗声报出这个消息,望向自己的宗主,满脸欣喜。 测出这个灵根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衣衫朴素,凡人打扮,很大可能来自渊萝岛外岛的凡人领地。 夏侯长老眸子一亮,也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到台上向那小姑娘招徕道:“入幻幽殿,本长老亲自教导你!” 他刚说完,一块玉牌便从身侧飞过,落到了小姑娘的手中。 “去等着。”后方镜儿语气淡淡,连眼睛都没抬。 小姑娘一时间没动,来回瞧了瞧台上的情况,还是乖乖站到先前那些被挑选出的人旁边去了。 没得到回应的夏侯长老大为光火,拂动袖袍转身叱道:“阁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几个上等灵根的都被你发了玉牌,你是要全抢走么?!” “聒噪死了……”镜儿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手中镜子一转,直接把夏侯长老定在了原地。 血符门一方突然觉得身上力道一松,差点软了腿脚,他们偷偷看了夏侯长老一眼,不敢继续停留,直接下台离去了。 被定住身体的夏侯长老冷汗涔涔,他这才知道,刚才血符门一方遭遇了什么。 面前这两个年幼的孩子,实力强过他们太多了。真要打起来,恐怕自己不是他们一招之敌。 木胜春极有眼色,未免夏侯长老阻挡视线,忙把他推到一旁。 跟随而来的幻幽殿弟子忙围了上去,你一句我一句地询问夏侯长老的情况,可什么回应都没得到。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瞎子都看出来,台上两个男孩不好惹了。 丹霞门等三个魔门默默地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多加置喙。 招收继续进行,可惜的是,直到黄昏时分,灵根上等的也只有三人,资质最好的应该是先前的小姑娘,上乙等灵根。 镜儿有些不满意,紫电道君安慰他:“其实这情况也算正常,假如上等灵根多如牛毛,那也就不稀奇了。” 扇儿倒是说道:“让那些中等、下等灵根也分批站吧,主人只要条件适合,并不拘泥于灵根的好坏。” 迟疑片刻,又提了一句:“而且,还要真心愿意加入水月云府才好。” 木胜春与紫电道君对视一眼,终是没忍住心中的疑问,开口道:“两位大人,你们真的是代表水月云府来的吗?” “那是自然。”镜儿翻了个白眼,“不然我们闲着做这面黑旗干什么?” “可水月云府早就灭门了……” “就因为灭门,才要重建。” 镜儿不想多说,便站起身,让那些应征弟子的年轻人按灵根等级排列站立,又说道:“愿意加入我水月云府的,请站在队列前端。” 嘈嘈切切的私语声又响了起来,好奇归好奇,真到了抉择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下定决心的。 有人开口追问道:“请问你们跟七年前被灭门的水月云府是什么关系?” 镜儿环视四周,回答道:“我家主人便是七年前水月云府的弟子,此次以云府名义前来招收弟子,便是要重建云府。” “弟子?难不成当初水月云府的人没有全部死去,还有人逃掉了?” “很可能啊,七年来韬光养晦,如今玉鼎派没了,他们自然也能冒出来了。” “可我听说,当初水月云府那些宝物有大半可全被玉鼎派掳走了,没有资源支撑,水月云府拿什么重建,拿什么培育弟子?” 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又有人冷笑着追问镜儿:“你们又如何保证,水月云府不会被‘再一次灭门’呢?说让我们加入,你们又如何保证我们的安全?” 这话问得就有些刁钻刻薄了,扇儿霍然起身,瞳眸瞪向发问者,周身灵力逼得那人连连后退。 镜儿也不耐应付这些,“话我已经说了,你们爱来不来,自己考虑好就行!” 招收弟子哪有这种态度的?一时间有人迟疑了。 但也有一些人在深思熟虑过后,站到了队列的前端。 天际残阳终于被黑暗吞噬,在月色升起,笼罩大地的一刹那,天空中凌风飞来了两男一女三道身影。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你们快看!” 那声音还在广场上回荡,三道身影便已经落在了高台之上。 为首青年身穿雪青色衣衫,袖口纹着水月云府的标记,他走到竖在地上的黑旗旁边,抬手抚了抚猎猎作响的旗帜。 旗帜随风翻飞,时不时露出青年俊美如玉的面容。 广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众人都愣在了原地。 回过神的时候,那三人中的两名青年已经坐到了高台中央的座椅上,而剩下那名戴着面纱的女子,则是站到了高台前方。 众人看她也穿着雪青色的衣衫,袖口纹着水月云府的标记,形貌恰似那位闻名多年的魔女。 有人惊声呼喊:“魔女水月,你没死?!” 第150章 第 150 章 那女子摇了摇头, 面纱上缀着的流苏轻轻摇晃,闪烁亮光。 “我名为云欢, 并非当初的水月长老。” “好了。”坐在位置上的俊美青年低声开口, 仿佛有一阵奇妙的清风拂过所有人的面庞,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青年飞到广场上空, 伸出修长洁白的手, 托起了一片薄晶似的树叶。 树叶在空中飞舞, 星星点点的莹芒不知从何处亮起,化作一只雀鸟绕着它不断盘旋。 在莹芒与树叶相容的霎时间, 一道亮如白昼的光芒直冲上夜空, 晃得人难以睁眼。 待得所有人适应光亮,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 广场上出现了一棵广阔参天、如梦似幻的紫粉色晶树。 它的根部环绕着云团般柔软的浓稠雾气,静静承载整棵晶树浮在半空, 千万根水晶枝条垂落, 洒下大片紫粉色的清辉。 “府树?水月云府的府树?” 渊萝岛的魔修们都听说过那句——树在人在, 树亡人亡。如今府树重现于世间, 岂不是代表着水月云府卷土重来了? 场外有人忍不住惊呼:“难道说七年前那一战,他们并未被灭门?!” “老天, 这人到底是谁啊?该不会是灭鼎宗的人吧?” 木胜春和紫电道君内心的震惊不比其他人少,他们半月前跟随灭鼎宗亲手灭了玉鼎派,一直都知道梦、风二人是为了复仇。可是他们根本没想到,那两人竟然来自水月云府! 怪不得……他们要‘灭鼎’……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问, 便踏前一步,向坐在位置上的白衣青年拱了拱手,似是有话要说:“风前辈……” 风烟挈竖起手指在唇前,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场上,梦司谣落在了府树根部的雾气之中,他扫视四周,狭长凤眸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 “我名为云谣,乃是水情老祖的记名弟子,也是水云夫人与魔女水月的师弟。此次回归渊萝岛,便是要招收弟子,重建云府。” “刚才有人质疑,水月云府有什么资源培养弟子,并且保证弟子的安全?” 梦司谣在花枝间扬唇微笑,紫粉色的辉光笼罩着他毫无瑕疵的脸庞,为他的眉眼也染上了昳丽烟魅的色彩。 他笑得有些妖异,带着令人心惊的威胁意味。 “很简单,凭我二十五岁,就已是元婴境修为。” 广场上沸腾了。 对于云腾大陆来说,二十五岁的元婴境只存在传说之中,能拥有这般成就的,定然是天才中的天才。 没有人不信他的话,因为高台上的夏侯长老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已是金丹境中期的修士,在渊萝岛成名已久,往日呼风喝雨惯了,可如今却被压制着无法动弹,显然对方修为高过他太多太多。 假如云谣不是元婴境修士,紫电道君和木宗主又怎么会对他那样恭敬? 在嘈杂的讨论声中,梦司谣又添了一把火。 “你们是不是在好奇,半个月前的灭鼎宗到底是谁主事?我现在给你们答案!” 只见晶树枝条急速分拂而开,两道黑旗如利箭般从他乾坤袋□□出,重重地钉在了广场上。 碎石飞溅,旗杆颤动,浓重煞气中,旗面随风招展,扭曲血字渐渐显露。 ——以血还血。 ——天亡玉鼎。 这是灭鼎宗的讨伐口号,早已传遍了整个渊萝岛。半个月来,无数消息人口相传,以讹传讹,可谓是各种谣言满天飞。 有的说,灭鼎宗的主事者只动了动手指,就把玉航、玉舷按成了一滩肉泥。有的说,灭鼎宗的主事者其实是一群妖修,大战之时会变出原本妖体,咔擦一咬,就能把金丹境修士的身体一口咬断。 没人说得清真相到底如何,但是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灭鼎宗的主事者真的不能惹! 如今,他们亲眼见到灭鼎宗的黑旗,感受到旗帜上逸散出的浓烈煞气,流传多日的强者就这样出现在面前,怎能不让他们心潮澎湃呢? “灭鼎宗、真的是灭鼎宗啊!” “连战八城,一路披靡,所过之处,无不望风而降……” “就是他带人灭了玉鼎派么?!” 万象剑派的剑魔惊得拔出了自己的长剑,“木老头、紫电!他……这位什么云谣前辈说的是真的么?!” 木胜春与紫电道君长长吐出一口气,“自然是真的,还有,这位风前辈,也是灭鼎宗的主事者之一。” 这话一出来,剑魔双腿一软,剑都掉在了地上,他身后几名弟子忙不迭跟着拜倒。 宏长老和肖长老也赶紧带弟子行礼,“风、风前辈……” 幻幽殿一方却是吓得面如土色,尤其是夏侯长老,想到自己刚刚面对元婴境修士的时候还在傻兮兮地犯蠢,就恨不得能直接双眼一闭,死了算了。 “不知哪位还有疑问?”梦司谣再次询问众人,可许久都没有回应传来。他冷笑一声,身形消失,出现在了先前的座位上。 “云欢,开始测试吧。” “是。” 云欢翩然飞入晶树枝条间,随手挽起几根枝条,枝条上长着晶莹剔透的花骨朵儿,有几朵鼓鼓胀胀,似是即将盛放。 她轻轻捻起一朵花苞,托举在手中,飞到了广场测试者的前方,“现在,我来为大家测试。” “姐姐选我!选我!” “前辈,我想加入水月云府!” 与先前的怀疑、冷视大相径庭,几乎所有报名的年轻人都奋勇争先,热情地想要得到水月云府的青睐。 高台上传来声音:“只测先前愿意加入云府的人。” 话音刚落,大地微微震动,只听得咔啦啦的石头碎裂声响起,平坦的广场地面上遽然隆起一面薄薄的石墙,将人群一分为二。 被隔在云欢一边的,正是先前镜儿提问过后站到队伍最前端的那些人,灵根上乙等的那个小姑娘也在其中。 而那些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水月云府的人被隔在了石墙背后,他们贴着石墙行走,就像在原地打转,怎么走都走不到边界所在。 可能这就是元婴境强者的神通吧?想到此处,有不少人放弃挣扎,站回了原地。 云欢先测了下等灵根的人。 她把晶花的花骨朵放到第一位少年手中,轻声道:“我观你已有修为,试试看,用灵力催发晶花。” 那少年卯足了劲地渡入灵力,可始终没有作用,那花骨朵吸了灵力后鼓鼓囊囊,饱满欲滴,可偏偏就是不开花。 云欢等待片刻,遗憾摇头,“没过。” 那少年顿时耷拉下肩膀,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去了。 云欢便继续测试第二个…… 风烟挈静静观察片刻,眼见着好几个报名者都没能通过测试,不禁叹了口气,他在周围设下隔绝禁制,让旁人无法听见看清他们的身形与对话,道: “要求会不会定得太高了?就我所知,无论仙门和魔门,招收弟子的时候,很少要求他们的资质适合自己门派功法。其实九成九的门派,麾下弟子并不一定是最适合练习门派功法的……” 梦司谣答:“我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假如放宽要求,肯定能招收到更多的人。但我转念一想,目前我们人手不足,只能将求量改为求精了。” “是啊,我们人手不足。”风烟挈不禁伸出手,似是想要抓住什么,但他很快又缩了回去,问道:“当年……还有人逃走吗?” 梦司谣垂下了睫羽,面色也变得黯然,他微微张嘴,嗓音有些干涩。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 “那一天是我这辈子最黑暗的一天,我根本不敢回想,甚至当初发生的时候,我始终都是浑浑噩噩、梦游似的状态。” 梦司谣似是有些思绪紊乱,说话也吞吐起来。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走的,只知道战斗之中,我受了很重的伤,然后,水月师姐带着其他人挡在前面,说要掩护我和水云师姐离开。在这过程中,云弛长老战死、水珍长老自爆而亡、水月师姐重伤濒死,月霖带着她不知逃去了何处……” “而我回过神的时候,就碰上了仙门的人,他们杀死水云师姐,把我捉回了楚云宫,接着,就是碰到了你,你救了我……” 好不容易说完这番话,他呼吸粗重了不少,忍不住抬手,死死按住了发胀发疼的太阳穴。 “……”风烟挈见他脸上浮着一层薄汗,唇也失去了血色,是从未有过的痛苦神情,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厉声道:“不要再想了!” 轻软的触感传来,是梦司谣回握住了他的手。 然而那指尖的力道软绵绵的,仿佛随时会松开。 风烟挈眸色深沉,抓得更紧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梦司谣的情绪才恢复镇定,主动收回了手。 “抱歉,我刚才失态了。” 风烟挈摇头安慰道:“你没事就好。” “开了!晶花开了!” 此时,广场上传来兴奋呼喊,风烟挈解开隔绝禁制,现出了他们二人的身形。 原来是下等灵根中,有一个青年成功催发了晶花,很明显,他十分适合练习水灵魔卷。 望了一眼气色不好的梦司谣,风烟挈帮忙询问:“你可否愿意加入水月云府?” “晚辈只是下甲等灵根,也可以吗?” “你催发了晶花,自然可以。” 青年回头望了一眼人群中的亲人,俯身拜倒,回答:“那晚辈也愿意加入水月云府!” “很好。”风烟挈微微一笑,拂袖便将他托举到了高台之上。 镜儿努了努嘴,大拇指往自己背后一扬,“你,站到我后面去。” “是,前辈!” 青年脚下生风,喜笑颜开地走到镜儿和扇儿的背后去了。 第151章 第 151 章 很快, 云欢就把中等、下等灵根的人测完了,可惜的是, 只有两个人成功催发了晶花, 一个中丙等灵根,一个下乙等灵根。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外, 也在情理之中。 云欢蹙着柳眉, 看了一眼高台上的梦司谣。 梦司谣向她点头, 示意她继续测试。 此次招收大会,一共出了四个上等灵根。可只有资质最好的、上乙等灵根的小姑娘回应了镜儿的问话, 站到了队伍的最前列。 小姑娘年纪不大, 约摸十三岁左右, 已经修习过一些低级的基本功法了, 目前也只有练气境的修为。 假若她早两年过来,测出灵根是上乙等的话, 很有可能她会被直接带到玉鼎派, 成为玉鼎派的弟子。 原本她早该到内岛来参加魔门弟子招收的, 可这些年玉鼎派一直占据着渊萝岛的霸主地位。而她的父母又是被玉鼎派的弟子鞭打致死, 她与玉鼎派不共戴天,所以才蹉跎至今, 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现在听说那个叫做云谣的前辈就是灭鼎宗的主事者,她的整颗心止不住地雀跃起来,直到云欢走到她面前,也没恢复平静。 云欢弯起眉眼,似是笑了笑, “你知道怎么测试了吧?” 小姑娘当然明白,点了点头,伸出小手,运起了灵力。 云欢见她不住轻拍胸口,抚触花苞的手指还在隐隐发颤,便柔声安慰道:“不必紧张。” 让人遗憾的是,小姑娘并没能够催发晶花盛放。 “啊……”她似是不敢相信,眼角都被泪花濡湿了,紧紧握着花苞不肯撒手。 云欢见状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小手,道:“这晶花……就给你留作纪念吧。” 梦司谣站起身来,望了一眼站在镜儿身后的三名新弟子,唤回了云欢,“走吧。” 广场上的石墙登时碎裂,地面变回了原先平坦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浮空的晶树也骤然缩小,凝成了一片薄晶树叶,飘回了他的手中。 紫粉色的辉光登时消失,夜色重新笼罩整个广场,在朦胧的月光中,一方巨型宫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这宫殿是……” “镜宫吧,这应该就是灭鼎宗的镜宫。” “据说上百个金丹境修士全力攻击,都无法撼动它分毫呢!” “这不是废话么?元婴境强者的法宝,哪是那么容易损伤的?” 眼见水月云府的人把旗帜都收了起来,显然是打算离开了,小姑娘大着胆子冲上高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等一下!” 云欢有些讶异,道:“虽然你没通过水月云府的测试,但还可以加入其它门派。” 梦司谣没说话,风烟挈转向小姑娘问道:“有话要说么?” 小姑娘擦掉眼泪,用力吸吸鼻子,“有! “我知道我没有通过测试,可是,我真的想要加入水月云府。” “几位前辈都是元婴境的大能,神通广大,肯定能看出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心。” 她的大眼睛泪水盈盈,像是会说话。 “而且,我还是上乙等灵根,一定会努力修炼的!” 说完,她双手合十,不住搓动,哀求道:“我很想很想加入水月云府,拜托拜托了!” 这小姑娘穿着平凡,满身尘土,看起来可怜又委屈,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 梦司谣一时间有些迟疑,他想到了自己当初逃出仙门,刚来到渊萝岛的时候,也曾这般请求过幻幽殿的沧昀,甚至不惜自废修为证明自己,可笑的是后者并未回应他的期待。 若不是水月师姐出现…… “主人。”镜儿手持黑旗,点了点头。 梦司谣轻轻舒出一口气,将手伸向了小姑娘,“来吧。” 那手纤瘦白皙,没有分毫赘肉,修长指节弧度优美,宛如白玉细细雕琢而成。 小姑娘看到他手心的掌纹隐隐约约,透着极淡的粉色。像极了自己曾经养过的小猫崽,爪子的肉垫也是这般粉嫩可爱的。 她很想握一握元婴境强者的手,可是她刚刚还用手擦了鼻涕眼泪,好脏的。 于是,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自己站了起来。 梦司谣笑了,对着她笑的。 “一起走?” 那一刻,小姑娘仿佛看到了百花盛开。 多年后,她也成为水月云府第十五代府主,在寿数将近之时,她对着跪在床前的弟子提起了此生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那就是,没能在云谣祖师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勇敢地握一握他的手。 * 金河城附近,有一处灵气充裕、药香四溢的河间山谷。 此时,山谷中正有不少身着统一制式衣衫的弟子来往忙碌,他们推着小车,在药圃间留下一道道车辙。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快快快,按次序搬上车,运到宗门大殿前。” “诶,小心啊!压坏了这垄碧辛草,看路师叔罚不罚你?” 弟子们搬运的是不同种类的金属矿石,因为宗主要建护宗大阵,还特地请来了灭鼎宗的两位主事者,也就是重建了水月云府的云谣前辈、风前辈,说是这几天就要过来帮忙设置法阵呢。 为了这些东西,宗门断断续续采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耗费了大半家底,也引发了宗内不少纷争。 但宗主似乎下定了决心,力排众议,把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 木胜春接到消息,早早便带着人在宗门入口处等着了,他们也没等太久,视线范围内便飞来一座玄黑色的宫殿。 宫殿飞到山谷上空,遮云蔽日,挡去大半天光,汲木宗似乎一下子来到了黄昏时分。 灭鼎宗的镜宫凶名在外,飞到何处,何处便会血流成河。此时罩在汲木宗众人头顶,让他们都忍不住头皮发麻了。 原本一些长老还想讽刺宗主木胜春几句,可镜宫中出来一群人,为首者气息强横得让他们心悸,到嘴边的话语便又咽进了肚子里,什么都不敢说了。 “梦前辈、风前辈!”木胜春一拄拐杖,当先笑着迎了过去。 梦司谣重新戴上了狸猫面具,仿佛那一天的绝世容颜只是昙花一现。他身侧伴着风烟挈,身后跟随镜儿、扇儿,最后面,是云欢带着四名身穿雪青色衣衫的新进弟子。 上乙等灵根的小姑娘被赐名为云凝,另外两男一女,分别名为云博、云琉、云薇。 梦司谣带他们一同过来观摩如何设置符文法阵,增长见识。 双方简单地寒暄了几句,风烟挈便自行前去察看汲木宗的地形了,梦司谣则是在大殿前检查金属矿石的品质,帮忙挑拣出一些有问题的废料。 木胜春陪在他身侧,闲聊起来:“梦前辈,水月云府会在以前的遗址上重建吗?听说幻幽殿和血符门前些时日派人去遗址探查,什么都没查出来,反而折了几个弟子在里面。前辈可要留个心眼,指不定他们又在计划什么坏事呢!” 梦司谣也没隐瞒,答道:“不会了,我打算带着水月云府去临涛城建府。至于遗址……我们已经在周围设下符文法阵进行保护,除非是转轮境修士以修为强行破开,转轮境以下所有人,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开。” 他说得十分轻松,木胜春却心头一跳,张了张嘴,忍不住问道:“梦前辈,那我们汲木宗的法阵能设成什么样?” 梦司谣懂他的意思,淡淡笑道:“等仙君察看完地形才能知晓,既然是护宗大阵,需得因势利导,能进能出才好。水月云府遗址周围的法阵虽然强大,但也绝了生路,并不适合你们汲木宗。” 这倒是…… 木胜春一点就通。 水月云府的遗址一片破败,都没人居住使用了,用法阵隔绝于世也没关系。而他们汲木宗需要的法阵,是要能在危急关头保护宗门,平时不影响进出的那种。 木胜春登时老脸舒展,也没再提起其他事情,“等会儿就有劳两位前辈了。” 梦司谣却是忽然停下脚步,凝神细思片刻,冷了声音:“你提醒我了。” 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浓浓杀意,木胜春身子一颤,惊道:“什么?!” “血符门,当初他们对我围追堵截,害我师姐水云惨死仙门修士手中,这笔账不能不算。” 说着,梦司谣身形一掠便飞到了空中,“镜儿、扇儿,跟我走一趟。” 木胜春抬手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追都来不及,“梦前辈,要不要等一下风前辈,传说血符门还有两个元婴境老祖在坐镇呢……” 然而镜宫转瞬飞走,梦司谣已经去了。 云欢带着弟子赶过来的时候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留了下来。 “木宗主,我们云谣祖师去哪儿了?” “他临时有些事情。”木胜春清了清嗓子,喊来了一个弟子,催促道:“快,快让长老们一齐去找风前辈!” * 血符门的门派驻地极其隐蔽,在万丈深渊之下,寸草不生、毒物遍地。 这里甚至没有奇伟华丽的宫殿楼阁,所有长老和弟子居住修炼的地方,都只是山壁上凿出的简陋洞穴。 然而这样的地方,却是至恶杀手的自由乐土。 血符门弟子的行踪向来诡谲,梦司谣好不容易在渊萝岛抓到一个弟子,逼问出了门派驻地的位置,赶到这里的时候也花费了将近五天的时间。 他让镜儿收起镜宫,三人直接纵身跃了下去。 一路上,两侧山壁不知道射出多少杀招,可这些葬送了无数性命的机关,却在梦司谣面前成了孩童的玩具,根本伤不到他们分毫。 当他们冲破缭绕的云烟,来到刻有‘血符门’三个大字的山壁前方时,一道沙哑的老者嗓音也从地底传了上来。 “不知阁下降临,有失远迎,请问一句,来此贵干?” 作者有话要说:天好冷,哭了,写不快…… 第152章 第 152 章 这声音虽是沙哑, 但却暗藏雄浑灵力,显然存了试探之心。 梦司谣一拳轰出, 与那无形灵力撞击在一起, 产生的冲击登时震散了周围缭绕的云烟。 “发生何事?!” “外面是谁?!” 一个又一个蒙面的血符门修士从山壁洞穴中飞出,宛如夜色下侵袭而出的暗鸦, 成群结队地与梦司谣相望对峙。 有血符门长老看清了他身上的衣衫花纹, 又惊又急, 忍不住叱道:“灭鼎宗的人?你们过来干什么?! 不过是几天的时间,百花城中重现水月云府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渊萝岛。血符门一向消息灵通, 自然早就知晓, 不过他们更偏向于称呼‘新水月云府’为灭鼎宗罢了。 梦司谣立于空中, 向那长老望了一眼, “向我叱问,你还不配。” 那长老登时识海胀痛, 如千万根银针戳入, 不由得双腿一软, 跌落云端。 无形灵力从地底升起, 托卷住那长老的身体,放入了一处山壁洞穴中。 带着些许怒意的沙哑声音也在众人耳畔响起, “堂堂元婴境修士,竟以欺辱一个金丹境小辈为荣么?!” 小辈?那长老起码有三百多岁的年纪了。梦司谣嗤笑道:“堂堂元婴境修士,却如见不得天日的老鼠躲在地下,血符门便是如此对待‘贵客’么?” 深渊下的老者发怒了,“竖子嚣张, 焉敢嘲讽本座?!” 缭绕在深渊中的云烟如浪潮分拂开来,令人心悸的气息从幽深的黑暗中奔袭而出。 “所有人,躲回洞穴!”不知是哪一位长老大喊了一声,血符门的修士迅速动身,匆匆往山壁内退去。 深渊下飞起了一团黑雾,有弟子跑得慢了,被那黑雾一吞,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消失不见,只落下几片零星破碎的衣衫,被风飞快地卷走了。 黑雾之中似有东西在蠕动,致使整个雾团的形状不断变化,随着它的靠近,‘嗡嗡嗡’的震动声响也越发浩大。 待得近了,梦司谣才看清,原来那黑雾是由一只只细小的飞虫组成。 它们来势汹汹,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在靠近梦司谣的时候,飞舞着组成了一只黑色手掌,向着他抓了过来。 腥臭劲风扑面,吹起梦司谣的如墨长发,好似乌绸飘扬。他伫立空中,灵力仿若焰火,环绕他的周身。 那黑色手掌顿时停滞,被逼在灵力之外,再也无法前进一寸。 “这就是阁下的杀招么?”梦司谣运起灵力,只见狼、鹰、豹三只深青色灵兽吼叫着从他掌心化出,齐齐扑向了黑色手掌。只是几息的时间,便将黑手手掌撕咬得破碎不堪。 “你——!”厉喝声宛如滚滚雷动,将深渊山壁震得颤动不止。 “你也接我一招试试!”梦司谣冷笑,骨刃应声飞出,落入他的手中。 淡红色光芒夺目绚烂,凝成一道纵贯天地的长虹,向着幽深神秘的深渊底部斩了下去。 轰隆隆! 大地受击,山壁颤动着发出悲鸣,沙土碎石惠挟着毒物尸骨弥天漫起,一时间遮蔽天光,将整个世界变成了模糊不清的沙尘世界。 深渊之中传来凄惨的叫喊与哭号,一道黑色身影直飞而出,落到了梦司谣的面前,态度显而易见地和善许多。 “还请留手,不知道云谣兄弟来我血符门,到底有何事?” “你知道我?”梦司谣收回骨刃,打量着面前的身影。 此人个子不高,全身都笼在黑色的法袍里,法袍兜帽宽大,遮挡住他全部的面容,让人看不清相貌如何。但从沙哑的声音可以判断出,他就是先前在地底叫嚣的老者,应该是血符门的老祖之一。 老者呵呵一笑:“百花城一事,我血符门早已知晓。” 梦司谣也没跟他客套,说道:“我这回过来,有两件事情。第一件,在七年前,你们血符门有几个弟子接了仙门那边对我下的绝杀令,他们为仙门带路,间接害死我师姐,我要他们偿命。” “第二件事,今后血符门上下,不可接收对于水月云府的绝杀令。” 那老者沉默片刻,似是松了一口气,“哦?老夫当是什么大事。” 他阴测测一笑,扭转身体,向下方俯瞰而去。 “七年前,是谁接了仙门的绝杀令?” “出来。” 这么干脆?梦司谣倒有些意外,原本他都在掌心暗暗凝聚灵力,防止老者暴起伤人了。 漫天的沙尘土石渐渐消散,露出下方狼狈不堪的血符门众修。听得问话,他们一动未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出老者语气中的杀意。 深渊中一片死寂,呼啸的风吹过,时不时从山壁上刮落一些碎石。在诡异的气氛中,有一个弟子战战兢兢地飞到了老者面前。 “回老祖,是弟子……弟子当初接过仙门追杀云谣前辈的绝杀令……” “很好。”老者赞许地向他点了点头,“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那弟子身子一僵,似是在迟疑着什么。然而,在听到老者低低的冷哼声后,他抬起手掌,猛地拍向了自己的天灵盖。 “噗——” 大口鲜血喷出,那弟子从空中倒栽下去,死得不能再死了。 老者再问:“还有谁?不要让老夫动手。”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弟子冲出人群,跌跌撞撞地向着山壁上方飞去。 老者宽袖一拂,便将那弟子吸到了手中,“好孩子,你要去哪里?” 那弟子颤抖着流下泪水,口中不住哀嚎:“老祖饶命……老祖饶命……” 老者伸出枯瘦发黑的手掌,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好孩子,你去吧……” 灵力涌出,那弟子一声惨叫,嘭得爆体而亡。 连死两人,血符门众修却毫无波动,仿佛死得并不是他们的同门,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让梦司谣刷新了对于血符门的认知。 老者又让门内长老查了记录,确定接过绝杀令的人都已经死亡之后,才对梦司谣说道:“还有一人也接过绝杀令,但他死在了其他任务中,也没有留下尸骨,无法带到云谣兄弟面前了。” 梦司谣沉默片刻,答:“已经够了。” “哦呵呵呵。”老者笑得很是亲切,“至于第二件事情,老夫也可以立刻下令,从今往后,血符门上下不得接收对象是水月云府修士的绝杀令,若有违抗,全门可杀!” 下方传来整齐的应和声:“谨遵老祖敕令!” 老者两手一摊,好似十分无奈,“云谣兄弟,你的要求老夫已经照做了。” 梦司谣没说话,淡淡点了点头,“告辞。” 他也是没想到,这次血符门之行,竟然会如此顺利。 只是,这顺利之中,总有种让他惴惴不安的感觉。 “请等一下。”老者又突然喊住了他。 “?”梦司谣停下了身形。 “有一点,云谣兄弟可得搞清楚了。”老者的沙哑嗓音冷了几分,“老夫虽然下令血符门上下不得接收针对水月云府的绝杀令,可这并不代表血符门在面对水月云府的时候退避三舍,若是在其他情况下两方弟子相遇对战,死了伤了……” “云谣兄弟总不会次次打上门来,作出要挟吧?” 镜儿一听就有些恼怒,“老家伙,你什么意思?” 梦司谣伸手拦下他,回望向老者,道:“我的要求已经提过,其他的,我不会再管。” 老者桀桀怪笑,身形隐入了缭绕云烟之中,“有云谣兄弟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 “主人……”镜儿气不过,与梦司谣识海传音道:“为什么要答应那个老家伙?咱们完全有能力强逼血符门屈服啊!为云府扫清障碍不好么?” 梦司谣注视着再度恢复死寂的深渊,缓缓摇了摇头。 “扫清障碍?镜儿,你觉得我们能永远保护水月云府么?” “是,我们现在还在云腾大陆,能够为水月云府解决一切危险,但这样的水月云府,也不过是空有虚名的门派罢了。一旦哪天我们离开云腾大陆了,它很有可能再一次被其他魔门攻打灭亡,那我重建云府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是雏鹰,也终有一天要离开父母的羽翼,自行振翅高飞搏击长空。修真一途哪有不受伤不遇险的?我倒希望云府的弟子能够多经受一些历练,早日强大起来,才能真正地支撑起宗门。我也可以放心地离开……” 灿阳高挂,天际辽阔,梦司谣长长舒出一口气,带着镜儿、扇儿离去了。 直到他的气息彻底消失,深渊中才响起愤怒的咆哮、辱骂声。 黑暗中,有长老扑到一处祭坛前方,向端坐其上的老者跪拜下来,痛哭道: “老祖,为何要向那云谣低头啊!纵然他们灭了玉鼎派又如何,何尝不是借了其他金丹境修士的力?咱们还有天睿老祖,完全可以与灭鼎宗一战……” “天睿?”老者气得周身灵力鼓荡,他呵呵一笑,声音犹如鬼魅。 “那废物先前闭关冲击洞虚境失败了,最近正在养伤,修为还跌到了元婴境初期,真跟云谣打起来,他可帮不上什么忙,带他这种废物一起打架,吃亏的还不是老夫?!” 那长老继续哭道:“可是弟子们都愿意拼死一战!血符门历代至今,何曾如此屈辱过?纵然是如日中天的玉鼎派,也只能暗中打压,不曾当面威逼我们!” 老者见他喋喋不休,一掌将他掀飞,“滚!你懂什么?!” “你没见到他身后跟着什么东西么?真以为那两个小崽子是人修?” 那长老口吐鲜血,却还一骨碌爬起来,跪伏在地,“老祖,那、那是什么……” 可能是情绪波动过大,老者粗粗地喘着气,缓了许久才恢复平静。 “若我没有看错,那两个小崽子应当是已经化灵的法宝。” “云谣绝对不简单,至少百年之内,咱们不能跟他起正面冲突。” “否则,我们血符门就是下一个玉鼎派。” 第153章 第 153 章 离开血符门没多久, 路上就遇到了风烟挈。 梦司谣倒是好奇,“你怎么找过来的?” 风烟挈打量他几眼, 确定他没有受伤后才说:“你的衣衫上有我的飞羽印记, 我循着气息才找到你的。” “什么时候留的?”梦司谣竟然没发觉。 “……”风烟挈清了清嗓子,瞥一眼他的袖口, 回答:“帮你在衣衫上铭文的时候留的。” 梦司谣掀起袖子一看, 果然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白色羽毛图案。 若是从前, 他定然会觉得别扭,想要偷偷弄掉。可不知道为什么, 他现在的心里却像是燃着一把火。 见梦司谣愣愣地瞧着袖口的印记, 风烟挈的耳尖也染上了一抹红。他迅速转移话题道:“走吧, 有什么事情路上说。” 两人结伴在前, 镜儿、扇儿跟随在后,梦司谣简单地与他说明了血符门的情况, 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本来还打算带着镜儿扇儿大打一场了。” 风烟挈沉吟了片刻, “那老祖的态度确实诡异, 或许血符门出了什么事情,让他投鼠忌器, 不敢与你开战。” “谁知道呢……”梦司谣耸了耸肩,问道:“汲木宗的地形察看结束了么?” “结束了,我心里有两套方案,等会儿你给我参考下。不过木胜春采购的材料品质差了许多,法阵效果肯定一般, 但我这边已经没材料帮他了。” 听到这里,梦司谣不禁有些赧然,因为从重塑法宝,到保护遗址,一路走来,风烟挈收集多年的高级材料几乎都被用光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梦司谣喉结滚了滚,还是把话放进了心底。 ——谢谢你,但我已经还不清了。 * 来时慢,回时快,不过是三天的时间,他们便赶回了汲木宗。 只是这一回,汲木宗内却多一些人出来,观其打扮,应当是幻幽殿的人。 他们跟着木胜春一起出来迎接梦、风二人,极其站在最前面的木胜春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苦瓜。 梦司谣没给幻幽殿一个眼神,将木胜春喊到一旁,风烟挈设下隔绝禁制,当着其他人的面,三人私下聊了起来。 风烟挈开门见山道:“木宗主,幻幽殿的人怎么在这里?我们答应为汲木宗设置护宗法阵,可没答应让其他宗门围观。” 木胜春额头浮起一层冷汗,他可不敢在这时候得罪二人,连忙告饶道:“两位前辈,小人真没有请幻幽殿过来,是他们听说了血符门传令整个渊萝岛,今后拒接接收针对水月云府的绝杀令,然后就非要来我汲木宗,说是拜访两位前辈了。就刚才,还在跟小人争论,问二位什么时候回来呢……” 梦司谣的声音冷了几分,“消息传得这么快?” 木胜春叹口气,“梦前辈不知,血符门在渊萝岛内有一套独特的联络手段,往往早晨发出敕令,所有据点在午后便都得知了。拒接绝杀令的消息,在两位前辈回来的路上就已经传遍了。” 怪不得。梦司谣瞥一眼幻幽殿一方,他们来了八个人,有年轻弟子正探头探脑好奇地向此处探看。 梦司谣看到了陈轻,当初与他一起参加弟子招收,被幻幽殿接纳的弟子。过了这么多年,他仍然是开府境修为,不过已经达到了大圆满,似乎很快就会突破。 原本梦司谣是不会过多注意这个人的,但是在银发前辈赠送的那场幻境机缘里,他就是被‘陈轻’以雷电之力逼了出来。 不过很明显,两个陈轻并不是同一个人。 “小谣,你怎么说?不想见他们的话,我直接把人赶走。”风烟挈征求他的意见。 梦司谣抬手阻止他,“先不用,你去忙,我来跟他们聊,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风烟挈点头,“行,有什么事情就让木宗主来喊我。” 撤去隔绝禁制,风烟挈自行离去了。木胜春领着梦司谣和幻幽殿的人进入宗门大殿,又遣散了其他弟子。 “前辈自便。”木胜春自己守到大殿门口去了。 幻幽殿一方神色惶惶,梦司谣却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们。 这次过来的幻幽殿修士,梦司谣并不熟悉,自然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发现其中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面善,不禁多看了几眼。 大殿空旷,鸦雀无声,一位长老见梦司谣默然无言,他身后的两个男孩又气场强大极具压迫力,忍不住主动开口道:“云谣前辈,在下是幻幽殿的非泓长老……” 非泓长老? 梦司谣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再一瞥对面的陈轻,想起来在那个幻境中,带人找出水云夫人的修士就叫非泓长老。 梦司谣交叉双手,漫不经心地说道:“让他跟我说话。” 谁?幻幽殿众人沿着梦司谣的目光看去,终于知道他说的人是谁了。 非泓长老连忙点名:“沧昀,还不上前,与云谣前辈说话。” 沧昀…… 梦司谣看着这个男人缓步走到自己面前,眸色渐渐深了几分。 他原本壮硕如牛,浑身肌肉充满着澎湃的爆发力,一看就是一位修为深厚的高手。 可如今,他鬓边染了霜白,脸上皱纹深如刀刻,精壮的身体变得瘦条条,饱经沧桑的面容已非当年模样。 梦司谣忽然扬唇一笑。 记忆中,曾经的沧昀也是如他今日这般,漠然地注视一切,有能力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几年的时光,仿佛角色互换了过来。 见沧昀呆愣愣地站着,也不行礼说话,幻幽殿众人急得满头大汗,望向他的目光中也带了埋怨之意。 “坐吧。”梦司谣示意镜儿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沧昀没说话,无神的双眼注视着地面,只是在椅子搬来之后坐了上去。 梦司谣仔细地瞧着他的眼睛,淡淡问道:“你还记得我么?” 听得问话,沧昀的浓眉拧了起来,似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摇了摇头。 “那我提醒你一下。”梦司谣稍稍坐直身体,交叉的双手也放开了。 “大约在八年前,有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逃出仙门地界,来到了渊萝岛内岛。说来,他运气还算不错,正好碰上了魔门招收弟子,他便报名参加,想要加入幻幽殿。” “可当时幻幽殿招到了陈轻,便瞧不上这个灵根稍差、已经是开府境修为的少年。” 陈轻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身子一颤,目光慌乱。 “但少年当时是真心想要加入幻幽殿的,他拼命哀求,甚至,愿意自毁丹海,来向那名主持弟子招收的幻幽殿修士换取一个机会。” “实际上,少年的运气很不好,纵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毁了丹海,像死狗一样重伤倒地,可那个幻幽殿修士依然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梦司谣说到此处停了停,因为他看到,面前的沧昀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他粗粗地喘气,整张脸都涨成了紫红色,望着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愕。 包括陈轻,那张年轻朝气的脸庞此时也显出些许狰狞神色。 非泓长老却在一旁逢迎拍马,装作愤怒道:“云谣前辈,敢问一句那修士是谁?!在下第一次听说此事,没想到门派中竟然出了这般凉薄无情之人!” 梦司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缓缓摘下了面具。 “那个自毁丹海的少年,就是我。” “当年,若不是水月师姐好心将我带走,我恐怕早就死在了那个广场上,沧昀,你说是么?” 他嗓音清越,如泉水叮咚,可传到幻幽殿众人耳中,却好似重锤,砸向了他们的心房。 许是白云忽然遮住了阳光,外面天色忽然阴了片刻,洒进来的光芒也消失不见了。 大殿内的温度冷了几分,鼎中的烟气缠绕徘徊,飘过青年狭长上扬的丹凤眼眸,被他鼻间的呼吸引动,又到那绯红的薄唇边绕了一绕。 明明他容貌昳丽无双,令人心神荡漾,可幻幽殿众人却觉得此时的他可怕极了。 “怎、怎么会……” 几名幻幽殿长老脸色铁青,再看向沧昀的时候,眼神里便淬了毒。 好啊,原来当年还有这么一桩往事?! 沧昀这个畜生,眼光都被狗吃了,若是当年他能将云谣招收进幻幽殿,在他们这些长老的教导下,恐怕云谣早成为幻幽殿引以为傲的精英弟子了! 说不定云谣还能带领幻幽殿变得更强,又何至于变成压在他们头顶的心腹大患?! 沧昀哪里知晓同门长老现在恨不得他立刻去死,他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蓦地低低笑起来,只是那笑声宛如鬼哭,凄惨至极。 “水月……水月……” 他喃喃低语,也不知在想什么,猛地向前扑了一步,吐出大口鲜血,摔倒在了地上。 幻幽殿也没人敢管他,几个长老忙不迭拱手告罪: “哎呀云谣前辈,当初是沧昀这小子不懂事,您可千万不要怪到我们幻幽殿头上啊!” “是啊,若是在下当年在场,一定不会像沧昀这般漠然的。” “云谣前辈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我们计较啊!” “若是云谣大人觉得不消气,那沧昀留给您处置吧,只要留他一条性命就好……” 梦司谣再度带上了面具,沉默着望着他们,许久许久。 “我曾经恨过沧昀和幻幽殿,也恨过自己为什么没能力加入你们。但很可惜,这些恨意早在我拜入水月云府后便消弭掉了。” “如今的我,只想记住在水月云府的美好记忆,以往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苦痛,我都不会在意了。” “或许,我该感谢沧昀,若不是他拒绝我,我又怎么会拜入水月云府?” 梦司谣动作轻柔地抚触着衣衫上的云府花纹,不再看他们了。 “只要你们安分守己,不主动攻打、陷害水月云府,那我也不会主动招惹你们。” “言尽于此,你们走吧。” 幻幽殿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没再追问什么,向着梦司谣行了一礼,托起沧昀,往大殿外走去。 走出殿门的时候,陈轻突然转过了身。 “云谣。”他的嗓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你很强,但是,我也不会认输的!再等几年,你看着,我一定会成功踏入金丹境,不,元婴境!” 梦司谣没说话,镜儿眉毛一挑,黑了脸,“说什么屁话呢,还不快滚?!” 被镜儿一吼,陈轻吓得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梦司谣轻笑一声,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去给风烟帮忙。等到汲木宗的法阵做完,就要去临涛城了……” 他伸出手,搭上两个伙伴的肩膀,却意外看到,扇儿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悯目光注视着他。 “扇儿,怎么了?” 扇儿垂下了头,轻声说道:“没什么。” 但梦司谣却懂了扇儿的意思,扬起一个灿烂阳光的微笑。 “我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 第154章 第 154 章 又下雪了。 广袤无垠的大地披起了银衣, 苍茫荒野中,有一支商队正冒着风雪穿行。 尽管人人都穿着厚实保暖的黑褐色大袄, 可他们多是修为低弱的纳元境, 只比凡人强壮那么一点儿,面对隆冬冰雪的时候, 依旧冻得浑身打颤, 鼻下也挂起了亮晶晶的冰条。 “应该早点出城的……”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声, 但风急雪骤,根本没人听清。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 商队前头旗帜挥动, 示意停止前进。运货的栗牛们低低地哞叫, 整个队伍稳当有序地停了下来。 领头的男人骑着蛮豹, 从前方转到了队伍中央,向着其他人高声呼喊:“前面有个小丘, 大家准备一下, 造营休息!” 商队效率极高, 众人用最短的时间驱赶牛来到了小丘背风处, 动作娴熟地安置好货物,在四周立起营帐, 点燃篝火。不一时,一大锅热腾腾的肉汤便在营地内飘起了香味。 一碗热汤下肚,这群汉子总算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笃笃笃—— 营帐一角有轻微的敲击声传来,是那个领头的男人正在劈砍冻成冰坨的潮湿草粮。 有人喊他:“老大,你还没吃呢, 快来啊!” “你们先吃,我把栗牛和蛮豹喂了,它们也都饿了一天了。” 领头的男人用火把烘干草粮,又捣出一盆热乎的肉泥,分别喂了栗牛和蛮豹,忙了好一阵,这才坐到篝火边吃下属于自己的一份晚餐。 吃完,他用雪抹了食碗,召集大伙儿简短地开了个小会,末了,他说:“这回是我估算错了,我得向大伙儿说声抱歉。我不该那么贪心,非得在流炎谷等这批朱玉蜜脯。早点上路的话,商队这会儿都到中陆镇了,兄弟们也不用大雪天的在野外吃苦。” 听到这番话,汉子们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原先藏在心底的怨气也不由得散了。 “嗨,老大,兄弟几个跟了您这么多年,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啊。” “是啊,大伙儿还不知道您的性子嘛?朱玉蜜脯难得,这一路过去虽是辛苦了些,但可有一大笔赚头呢!” “要怪也只能怪那流炎谷,老大都去拜访过他们多少回了,就是不肯给咱们供货,明明他们给其他商行那么多朱玉蜜脯……” “嘿嘿,我反正无所谓,只要老大多给点赏钱就行。” 众人畅快大笑,领头男人也跟着笑,只是笑容里多少含了些苦涩。 假如他是开府境修为该有多好?流炎谷肯定愿意跟商行达成合作,每月给予稳定的货源,兄弟们又哪里需要跟着他在恶劣天气下来往奔走呢? 可惜,他修炼多年,也不过才到练气境后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突破到开府境呢…… 小会结束,众人便散开各做各事去了,有的检查货物,有的修理车轴,还有的去外头巡逻。 领头的男人坐在篝火边,烘烤着商行那面被大雪沾湿的老旧旗帜,一点一点,用滚烫的铁器底部,熨平了上头的五个大字—— 麻胜天商行。 …… 夜色渐深,风雪越来越大,正当营帐内鼾声起伏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又低又急的呼喊:“老大!” 商队众人纷纷醒来,领头男人第一个冲出了营帐,“怎么了?” 帐外,落了一身雪的汉子抬手向远方指去,“那儿!那儿有东西在动,好像在向咱们靠近!” “哪有啊?”身后跟出来的一帮汉子揉动眼睛,但因着刚睡醒,视线模糊不清,根本没发现巡逻者所说的东西。 但领头的男人却看清了,他是练气境后期的修为,目力远比其他人要强。他看到,有两道人影向着营帐的方向走了过来。 而且……速度极快! “大家小心!” 话音落下,那两道人影就仿佛瞬间移动一般,晃到了十丈之内。 风声淹没了吸气声,有人忍不住伸手拼命揉搓双眼,再睁开的时候,发现两个陌生人已经站在了营帐前方。 商队众人不禁后退了几步。 这两人都戴着面具,没有露出真容,但看他们衣衫单薄,飘然若仙,在风雪中走了这么久,都没有沾染上丝毫雪花,显然不是普通人。 “介意我们进去烤烤火么?”个头稍低一些的青年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呼啸的寒风,清晰地传入了商队众人的耳中。 一时间,汉子们屏息凝神,都看向了他们的领头者。 领头男人握着武器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很长的时间,此时身体都快冻僵了。听得问话,他心头百转千回,犹豫片刻后,退了半步,让开了营帐入口。 “两位,请。” 两个陌生人也没客气,当先掀开营帐,躬身钻了进去。 “老大……”有人凑近领头男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挥退了。 “兄弟们都进来烤火吧,今晚不需要值守了。”他吩咐一声,掀起营帐进去了。 其他人不解其意,但也知道此时此刻不能轻举妄动,只能依次跟在后头钻进营帐。 噼啪。 木柴燃烧,时不时发出轻微炸响。 火堆前,两个戴着面具的陌生人坐在了最软和、最干净的皮垫上,他们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小筐活鱼,用剑穿起一串,洒好佐料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领头的男人带着商队其他人挤坐在他们对面,默不作声,盯着他们烤鱼的动作一个劲儿地瞧。 营帐内的气氛诡异极了。 领头的男人表面装作很镇定的模样,实际上攥紧的拳头里早已沁出了一手的汗。 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敌是友,但是有一点很明确,对方绝对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商队所有人加起来的战力,都够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烤火。 商队一方惴惴难安,可两个陌生人却闲适自在,他们吃完烤鱼,又喝了点儿美酒,见面前一帮汉子们脸色发白,身体紧绷,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个头稍低的青年主动打破沉寂,“来点儿鱼么?” 他说着,手掌一转,摆在地上的一筐活鱼便落到了领头男人面前。 那鱼与寻常鱼类不同,约手掌大小,通透幽蓝,宛如玉石雕就,若不是鱼尾轻轻摆动,恐怕谁看了都要觉得是假鱼。 “……”商队汉子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领头男人闻到那筐子里传来新鲜的咸湿气息,带着一点儿微微的清甜,登时让他杂乱无章的心绪清晰了些许。 他暗暗用袖口擦去手心的汗水,在身后兄弟们讶异的目光中,捡起一根削尖的木棒,戳起一条鱼,放到火堆上烤了起来。 “老大……” 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 然而领头男人没有应声,待得那鱼被烤成了橘红,他吹了吹气,伸手撕了一块鱼肉放到了嘴里。 他也觉得自己胆子大,可能是过惯了危险的行商生活。冥冥之中他有种直觉——这两个陌生人不会害他。 鱼肉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烫舌,还未在唇齿间咀嚼几下,便化成了稀烂的肉糜,滑进了他的口腔。 腹部一下子暖烘烘的,有一股异常火热的气流游走过筋脉,汇入了他的丹田之中。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的丹田内,那片许久没有动静的灵力雾气,竟然起了涟漪。 领头男人愣了愣,忙不迭将鱼肉放到嘴边,大口咬了下去。 一缕缕灵力气流在他的身体中游走起来,连绵不断地汇入丹田之中。领头男人不再迟疑,另找了两根木棒,穿起鲜鱼烤了起来。 而当他连续吃完三条鱼的时候,丹田内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原本平静的灵力雾气不断震荡,竟然在他体表幽幽地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老大,你怎么了?!” 后方汉子们本就定睛观察着他的动静,见到白霜出现,哗地站起身,一个个铁塔似的竖在了营帐之中。 领头男人讶然到连舌头都捋不直,“我,我好像在,快突破了!” “什么?!老大你要突破到开府境了!” “老大你快静心凝神,我们来给你护法!” “是啊是啊!”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这些话,汉子们望了一眼面前坐着的两个陌生人,反倒心虚了。 护法?他们这群人能护个屁的法! 气氛凝滞,领头男人硬着头皮向两个陌生人拱了拱手,“前辈……” 个子稍高一些的修士冷冷道:“我们还在,你先突破吧。” 这下领头男人总算安心了。 时间仿佛像过了一整个春秋那样漫长,当天色朦胧亮起时,营帐外也风停雪住了。 领头男人终于睁开眼睛,完成了突破。 感受着体内比原先强大不少的灵力,他急忙站起身,向面前二人行了一礼。 “多谢两位前辈!” 个子稍低一些的青年弯起唇角,似笑非笑,不知何时,那枚被折叠而起的商行旗帜出现在了他的修长手指间。 “这些年生意还好么?” 领头男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问题,但也诚实作答:“不算太好,将就糊口吧。先前我境界没到开府境,跟流炎谷的合作也没谈下来,总是拿不到稳定的货源……” “不过现在好了,多亏两位前辈赐给我的机缘,我突破到开府境了,想来流炎谷也能松松口跟我们商行合作,那样以后日子应该能好过一些。” 青年点了点头,顿了顿,道:“你这回又是去渊萝岛卖货么?那儿最近可不太平,玉鼎派倒了,其他魔门都在争权夺利,乱得很。” 领头男人愁眉苦脸,语气里也带了点儿苦涩:“再乱也要去啊,干我们这行的怎么能停呢,一旦停了哪来灵石养家糊口啊?反正入了这行也就认命了,打从第一天起,我们……” 青年噗嗤一笑,接话道:“就把脑袋割下来栓裤腰带了!” 听到这句自己常说的口头禅,领头男人心脏突地一跳,像是有人在身旁重重地敲击了铜锣,他双耳嗡鸣,一时说不出话来。 青年瞧了瞧外头透进来的亮光,对身侧修士道:“雪停了,我们继续上路吧。” 他又看了一眼商队的汉子们,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领头男人的身上,将手中叠起来的旗帜递了过去。 “跑完这趟早些回来吧,回来后去一趟流炎谷,他们会跟麻胜天商行合作的。” 青年的语气很笃定,笃定到商队汉子们没有丝毫怀疑,便纷纷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领头男人木然地接过旗帜,睁大自己那双已经生出细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瞧,直到他们走出营帐,他才缓过神来。 “等一下!” 领头男人紧紧攥着商行的旗帜,冲出了营帐。 “谣小弟……不……谣哥……谣前辈……” “是我啊!我是麻小蔡!你还记得吗?” 可是天地茫茫,白雪皑皑,哪还有刚才那二人的身影? 第155章 第 155 章 梦司谣和风烟挈抵达流炎谷边城的时候, 正是清晨时分。 他们自然不需要通过城门入城,尽管周围驻守着流炎谷的修士, 可最高也不过是金丹境的修为, 根本没能力发现他们。 踏着洒落在地的稀薄阳光,他们在所有人都没发觉的前提下, 飞过城墙, 降落在了街道之中。 红褐色的城池上好似覆着一顶白帽, 冬阳初升,积雪还未消融, 寒风中混着细小的雪碴子, 吸上一口就能把人冻得透透的。 如此寒冷的隆冬, 城内依然热闹喧天, 充斥着鲜活的气息。 装货的广场和仓房都被重新修葺粉刷过了,街道拓宽, 铺上了平整厚重的青石板, 共有八条车道可供货车来往行走。 此时, 几队身着流炎谷弟子服装的年轻人正御使着一些弱小的火灵, 在街道上融化那些深厚的积雪,有不少凡人挥舞锄头铲子, 热火朝天地在旁帮忙。 食馆酒肆开张了,尽管这样的时节几乎没有商队来往买卖货物,但仍然有不少工人早早出了门,梦司谣和风烟挈随意来到一个小食摊前方,捡了张空桌坐在了人群中。 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还是梦司谣主动展露气息,主动招呼了锅炉前忙碌的食摊老板。 “老板,来两份肉沫粗饼和酱汤面。” “好嘞,二位稍等!” 见他二人都戴着遮住上半张脸庞的面具,老板便知不是常人,也没多话,立刻上了一壶热腾腾的盐茶。 梦司谣给风烟挈倒了一杯,风烟挈也没嫌弃这小食摊的用具,抿完一口,轻轻呼着气,“有点儿咸。” “里面加了粗盐粒子,肯定咸的,不过干体力活的凡人就爱这味道。”梦司谣笑了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望着四周大口吃喝的凡人们,一时间有些感慨,“当初我从边城逃去渊萝岛,见到的也是这副场景,如今终于能好好地坐下来,品尝这里的美食了。” 风烟挈闻言愣了愣,伸出手从筷筒里拣了双筷子给他,“修士多以滋味怪异的丹药作为餐肴,若说美食的话,还是凡人居住地更多,既然你打算在云腾大陆待一段时间扶植水月云府,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到处走走。” 梦司谣接过筷子捏在手里,大冬天,筷子也是冰冰的。只不过修士之体远胜常人,他也不觉得手冷。踟蹰片刻,他开口问:“那你呢,有什么打算?” 风烟挈微微颔首,“等到流炎谷和楚云宫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准备先回一趟绝机道,帮我师父遏制病情。” “应该的。”梦司谣忽然有些赧然,才惊觉自己拖了风烟挈很久的时间,“你一直在帮我,我有什么能帮到你和绝机前辈的地方么?” 风烟挈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用,你待在云腾大陆便好,因为我师父的病情只有我能遏制。若非要说帮忙……”他又扬了扬唇,“你不是说要帮锦西锦南夺取鸿蒙之气么,那就好好修炼吧。” 两人没能接着聊下去,因为食摊老板端着东西走来了,“二位客官,粗饼和汤面,慢用啊。” 面似龙须,盖着一个边沿微焦的荷包蛋。面汤金灿灿漂着油花,一闻便知是老母鸡加了药材熬出来的鲜汤。汤面上撒了一把嫩绿葱段,被那滚烫的汤水一激,顿时逸散出悠悠的香气。 酱造的浇头盛在旁边的大海碗里,里面混了鸡丝和香菇,可以直接倒在汤面上吃,也能将面捞到海碗里拌着吃。 粗饼是才蒸起来的,饼口被热气撑胀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消下去,亮晶晶的油脂从饼皮口流出来,隐约可见饼肚里面填满了肉沫。 “快吃吧。” 饶是梦司谣和风烟挈并不贪图口腹之欲,可美食当前,他们也不由得心动起来。 正当二人专心致志地享用食物,周围填饱了肚子的凡人们却围着桌子,喝着盐茶,闲聊乱扯开了。 “下下下,都下了小半个月的雪了,好不容易天放晴,可不能再下了,否则商队都不跑货,老子真要喝西北风了!” “大冬天的生意是最难做的,你要是怕没活儿干,就去找那些小商行,虽然危险了点,可人家冒着暴雪还出城呢,工钱也开得更高!” “对啊,前些日子,那什么麻胜天商行可一直在招人,老哥你咋没去啊?” “我这不是不知道么……” 积雪堵路,难以出城,少了商队跑货,他们这些工人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只能在城里老老实实待着。 他们是食摊的常客,老板也不敢赶人走,只得任由他们坐着聊天,一桌桌地加水添茶。 “别说这天气了,就说最近这楚云宫吧,直接把流炎谷的合作商队扣下了,申谷主大发雷霆,新发了命令,所有合作商队不得再向楚云宫地界供货,你们知道吗?” “不会吧,流炎谷和楚云宫一直和平共处,怎么会突然间爆发这样的冲突?” “对啊,就算咱们流炎谷内一个元婴境仙人都没有,可申谷主这些年花钱请了好些金丹境的仙人坐镇呢,实力不比他们楚云宫差多少啊!” “呵呵,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楚云宫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是因为宫主出关了,而且实力更上一层,听说都到什么元婴境大圆满了!”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就连埋头吃喝的梦司谣、风烟挈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有人僵着脖子大呼:“完了完了,那么强,申谷主他们怎么挡得住啊……” 虽然这些凡人没有什么灵力,可他们也听说过修士境界之间的区别,自然也明白金丹境与元婴境大圆满差距有多大。 一片哀嚎声中,有人拍桌问道:“你小子又是哪儿听来的消息,靠谱么?可别危言耸听!” “危言耸听?我七舅姥姥家二儿子的小女儿就在申谷主的弟子冬砚仙人身边做杂役婢女,我的消息当然可靠了!你们爱信不信!” “冬砚?我还春砚,夏砚呢,谁知道你说的是谁?” 冬砚? 风烟挈思忖片刻,还真想起这么个年轻人来,确实常常陪伴在申飞焕身边。 这个凡人能说出他的名字,想来也不是无的放矢。 他与梦司谣对视一眼,付了灵石当作饭资,悄悄地起身离去了。 * 申飞焕最近心情很不好,原本合作的商队被楚云宫扣了,他就天天冒火,言安、言宁两个老家伙还要时不时来对着他一顿数落絮叨。 无非是说什么当初做错了,不该帮风烟仙君救什么魔修。现在好了,那什么风烟一去不复返,多加的法阵也不管。更没想到人家楚云宫的宫主先一步出关,实力非但没有退步,反而还更上一层成了元婴境大圆满,一旦突破到洞虚境,流炎谷一大帮子人肯定要当场嗝屁。 还劝他老老实实放下面子,带些礼物过去讨好求饶,实在不行嘛,割些地界赔偿,朱玉蜜脯交出去也行……反正就是做原玖的听话狗子就对了。 讲得什么玩意儿?! 申飞焕在大殿内来往踱步,身子消瘦后,连衣衫都宽松不少,随着他的动作,衣带都慢慢自行解了开来。 他恨啊,都没心情重新系好衣带了。 原玖当初重伤后怎么就没死呢,楚云宫到底走的什么狗屎运啦?! “谷主。”外头传来一声轻轻呼唤,是冬砚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忐忑。 “进来!” 申飞焕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伸手系牢衣带,端坐回主位之上。 冬砚疾步进来,呈上了一枚玉简,“谷主,刚刚守门弟子来报,有两个修士前来面见谷主,说是谷主读完玉简内容便知他们是谁。” “搞什么神秘……”申飞焕抬了抬眉,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不断点动,垂头丧气道:“肯定又是什么金丹境修士前来应征客卿长老。” “跟他们说,我们不要金丹境了,原玖一个人就能打一百个金丹境,流炎谷完了,他们不想死就赶紧走。” 冬砚面露尴尬,“谷主,何必这么悲观……” 能不悲观么,虽然说当初风烟仙君留下的法阵能够挡得住十个元婴境原玖的攻击,可前提是,他们流炎谷与世隔绝,再也不离开门派驻地,还有一点——原玖不能突破到洞虚境。 多少年了啊,云腾大陆都多少年没出一个元婴境大圆满了,指不定原玖这老狗真能突破到洞虚境呢? 申飞焕觉得自己以前还是考虑得太小家子气了,就应该胆子放大点,让风烟仙君给他搞个更强的、挡得住洞虚境修士的法阵! 嗨呀,后悔。 “谷主,真不看看这玉简么?”冬砚又问了一遍。 申飞焕直摇手,“看什么看,我说了,让他们走!” 空气中似有轻微波动传来,不知何时,大殿内出现了两道身影。“申谷主,你要让谁走?” 申飞焕和冬砚吓了一跳,登时就祭起了法器,“是谁?!” 风烟挈踏前一步,“是我。” “……”申飞焕愣神一瞬,原本灰败忧愁的面孔忽地展露出笑容,“仙君?大师!” 咣当—— 法宝落地,申飞焕顾不上去捡,张开双臂就朝着风烟挈走了过来。 “老天,大师,你可算来了!” 风烟挈闪身避了开去,当然申飞焕也不是真的要给他一个狠狠的拥抱,不过是表示下内心的激动而已。 下一刻,申飞焕就收回了手,仔细打量着他,惊道:“大师,你……您突破了?!” 风烟挈点头,淡淡一笑,“是的,而且,不光是我,还有他……” 申飞焕顺着他目光看去,看向了突然出现在场中的另外一个青年。 脸戴面具,身姿颀长,气息强大不输大师,显然也是一名元婴境修士。 申飞焕喉结滚了滚,“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30 22:02:44~2020-01-01 22:4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酿饭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开三度 30瓶;二蛋蛋qwq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第 156 章 申飞焕瞧了半晌也没瞧出面前的修士是谁, 只隐隐感觉有些熟悉。 梦司谣朝他点头示意,“申谷主或许忘记了以前帮助过我, 当时形势紧迫未来得及道一声感谢, 如今有缘再见,在此我要多谢当年申谷主仗义出手。” 申飞焕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热血一股脑儿向着天灵上涌, 刹那间, 他福至心灵,眼前倏地闪现出当年那个消瘦弱小, 但却容貌俊美的少年身影。 “你是那个被楚云宫抓住的魔修?”申飞焕脸颊肌肉不住抽动, 他是真的惊到了。 风烟仙君本就实力强大, 这些年过去, 突破成为元婴境修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当初的少年仅仅只是一个开府境修士啊,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越过金丹境修为, 直接成了元婴境呢?而且观其气息, 比风烟仙君还要令人心悸。 若不是得了大机缘, 就是天赋异于常人! 怪不得当初风烟仙君不计一切要救下他, 恐怕楚云宫也想不到,曾经在他们折磨下奄奄一息的少年, 竟然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成长到如此地步。 思及至此,申飞焕不由得舒出一口气,连日来盘桓在面容上的愁绪也烟消云散了。 “冬砚,将安老、宁老请来,再去打扫两处上房, 准备一桌席面。对了,派两个机灵点儿的弟子晚点跟在两位大师身边伺候。” 冬砚早已将法宝收起,他见两位元婴境强者都与流炎谷有旧,便知楚云宫已然算不上什么威胁,当下兴冲冲地领命而去,“请谷主放心,弟子立刻安排!” …… 申飞焕面见两名修士,还大动干戈地讨好他们,这一消息很快就通过弟子之口传到了言宁、言安两位长老耳中。 谷主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呢? 两位长老二话不说,带着人冲到了申飞焕常在的大殿中,然而赶到那里的时候,却从殿外弟子口中得知,申飞焕带着两个修士去了神火殿。 竟然去了神火殿?! 两位长老登时黑了老脸,那可是流炎谷的禁地,只有谷主、长老还有精英弟子才能进入。 怎么能让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去那里?实在是太荒唐了! “宁老、安老,楚云宫强敌在外,谷主却还如此不知轻重,难当我流炎谷大任啊!” “没错,谷主从几年前起便一意孤行,宁肯得罪楚云宫也要帮助那位风烟仙君,可是我们流炎谷换来了什么?仅仅几轮符文法阵而已。如今原玖出关,修为已至元婴境大圆满,云腾大陆无人是其对手。一旦楚云宫打过来,咱们难不成真的躲在法阵里面,不问世事,闭谷不出么?到那时,其他仙门又会如何看待我们流炎谷?” “宁老、安老,谷主不懂事不听劝,可咱们其他人可不能一错再错,要懂得及时止损……” 几位跟随在旁的长老明嘲暗讽,似是意有所指,言安长老开口叱道:“啰嗦什么,先去神火殿!” 言宁长老却是皱眉不语,也不知道在考虑着什么。 一行人脚步不停,气势汹汹地冲到了神火殿前方,镂刻着特殊火焰图形的重铁巨门缓缓打开,而入口处,申飞焕正站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到来。 “哟,我记得我可是只请了宁老、安老,怎么其他几位长老也都跟来了?” 尽管神色依然憔悴,但申飞焕浑不似先前委顿丧气的模样,整个人都充满着一股特殊的活力。 他双眼一扫言宁、言安身后的人,往日积威震得他们目光闪躲,心内发虚。 言宁长老轻轻咳嗽一声:“谷主,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不与我等商议,就将陌生人带入了神火殿?” 此话一出,无疑给了其他长老极大鼓舞,原本气焰消弭的他们再度嚣张起来。 “不错,神火殿乃是禁地,怎能让外人随便进入呢?难道就因为是谷主的缘故,就能枉顾规矩吗?” “先前时候二老所说的,与楚云宫议和,不知谷主考虑得如何了?也该给大家一个答复了吧?” “呵呵,谷主,若是您不愿舍下脸面前往楚云宫,大可以放权给宁老、安老,他二位可不像某些自私自利的家伙,很愿意为流炎谷鞠躬尽瘁呢!” 言宁、言安没再说话,可也没阻止跟来的长老出声。 望着这些人阴阳怪气的嘴脸,申飞焕心中冷笑不止。 自从八年前救下魔修阿梦,与楚云宫断断续续起了不少摩擦,流炎谷内就冒出了反对他的声音。 只是他上任以来,靠着与商队合作买卖资源,经营地有声有色,赚了大票灵石,填了这些人的肚子,他们才只敢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可是原玖的出关成了一个导火索,点燃了看似平静的‘油锅’。 反对者已经不甘心藏于阴影之中,而是站到了他的面前。 但真正让申飞焕伤心的是,原本答应了父亲,愿意用一生陪伴照顾他的宁老、安老,也在这些人的阿谀奉承中忘了初心,想要取他而代之了…… 申飞焕思绪游离,也不知面前的人到底说了什么,只听到言安长老恨恨啐了一口唾沫,讥笑道:“谷主一直心不在焉,怕是不把我们几个老家伙放在眼里了?” “安老言重了。”申飞焕回神,向众人颔首,“你们不是想知道那两个陌生人是谁么,自己进来看吧。” 说着,他不再理会众人的愤然目光,转身向神火殿内走去。 殿里的温度不知为什么降了下去,不似往日那般灼热,可熔浆湖泊依然不住地咕嘟作响,时不时有火灵跃出,在殿内空中来回窜动玩耍。 殿内没有其他人,言宁、言安等人一眼就看到了凌空而立的两道身影,他们在墙壁前方凝神细望,好像在看上面的符文。 “哼!”有长老觉得抓住了申飞焕的错处,立刻飞身而起想要擒下那两个人,思量着也能表现一下自己。可刚刚靠过去,他又畏畏缩缩地调头回来,降落在了大殿地面上。 其他人啧啧摇头道:“怎么又回来了?” 那长老抹了抹额上汗水,凑到言宁、言安两位长老面前,颤声道:“那两个人……是元婴境……” “什么?!”众长老吃惊了,“你有没有搞错啊?” 甚至还有人怀疑,那两人中有一个就是楚云宫的原玖。 那长老苦着脸道:“当然没错了,他们身上的气息就是元婴境啊,不信的话你们自己去感受一下!” 众长老都不说话了。 还是言宁长老反应快,笑眯眯地望向了前方的申飞焕,“谷主,怎么不请这两位前辈下来,我们也好见礼。” 申飞焕内心嗤笑不已,可面上不显,只是轻轻挑了挑眉毛,“两位大师正在为流炎谷完成最后两轮符文法阵,暂时没空下来。” “大师?”言宁、言安两位长老顿时反应过来,又仔细望了望空中的两道身影,可是此处空气被熔浆火焰炙烤得有些扭曲,加之那两人修为高深,看似云山雾罩不清,他们根本无法探得二人的真面目。 “难道是……八年前那位……” 申飞焕吐出一口气,“不错,正是八年前那位大师,他回来履行承诺,帮咱们完成最后两轮符文法阵。而且,这回他是带了朋友一起回来的,他们二位都是铭文师,答应帮咱们设置更强的法阵。” 众长老这才展露欣喜笑容,交口称赞起来。 言宁长老心思深重,立时便知形势有了转机,将申飞焕喊到人群中,细细地询问起来。 申飞焕现在有了底气,也没想瞒着谁,便稍稍说明了自己的反攻楚云宫的计划。 众长老却是被他的大胆吓住了,“谷主,你可不要冲动,楚云宫实力庞大深厚,那原玖如今又是元婴境大圆满,纵然两位大师携手与他斗法胜算颇大,可他一旦自爆元婴,我们这些金丹境的长老可不是轻易能逃得了的!说不准就被他拉作临死前的垫背呢……” 申飞焕仔细打量着面前众人,眸光闪过一丝寒芒,“看来诸位是享受惯了舒服的日子,竟然连这点儿斗志都失去了!” 他一拂袖,背向众人,懒得再看他们的恶臭脸色,愤愤道:“怨我得罪楚云宫时,你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可当我有能力有计策反击楚云宫时,你们却一个个如丧考妣了?” “今天我申飞焕把话放在这里,楚云宫我是反击定了,最好一举将他们灭门,从此消失在云腾大陆之上!你们若是怕死,大可以现在就去找冬砚领一笔资源走人,我流炎谷大门敞开,爱滚不滚!” 有长老大呼:“姓申的,你真的是疯了!我仙门同道理应携手进退,怎么能因为一时的矛盾而兵戎相向?!你这样做,不怕其他同道在背后戳咱们流炎谷的脊梁骨吗?!” “闭嘴!”申飞焕猛地转身,目光沉沉宛如幽井,“我说了,你可以选择离开,我流炎谷不欢迎你这种懦夫!” “你——”那长老气得仰倒,忙向言宁、言安二人行礼作揖,“二老啊,你们快管管他吧!” 言宁长老不说话,言安长老却放声狂笑,祭起了手中法宝。 “申飞焕,凭什么让我们走人,要走,也是你这个不称职的谷主走!” 申飞焕见他要动手,反而咧开嘴笑了起来:“安老,你莫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两位元婴境高手在,你一个金丹境的老家伙,还是乖乖地把法宝收起来吧。” “唉,也是可怜啊,一辈子抱着那么个破烂法宝当宝贝,却不知人家大师一出手,就赠了我一件真正的神兵利器呢!” 申飞焕得意洋洋地取出一件泛着清光的铭文法宝,耀武扬威地在众长老面前不断晃动。 纵然众长老愤怒不已,可还是感受到了那件铭文法宝散发出的奇异气息。 “混账!!!”言安长老吹胡子瞪眼睛,却也不敢动手。他抬头一瞥空中的两道身影,粗粗喘了会儿气,将自己的法宝老实地收了起来。 这时候,言宁长老开口了,“既然谷主已经做好打算,又以武力相逼,那我们几个老家伙也不参与了!谷主爱如何便如何,也请不要来管我们的事情!” 说着,言宁长老就要带着归附于他的手下离开。 不曾想申飞焕却态度强横地拦在了他们面前。 “诸位长老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既然你们已经知晓我与两位大师的计划,又怎么能轻易地离开神火殿呢?” 申飞焕敛起脸上笑意,脸色阴戾好似暗夜风雨,凝重而又深沉。 “两位大师,请出手!” 言宁、言安二人正要联手攻击,可当头一道巨力压迫而来,他们只觉得识海一阵晕眩,登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第157章 第 157 章 当言宁、言安长老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 发现自己身处神火殿后方的地牢之中。 外面很安静,言宁长老尝试着打破地牢, 可掌心发出的灵力刚碰到铁栏上面就激起一阵莹光, 符文依次亮起,宛如水漾清波流转。 地牢外设了符文法阵?! 言宁长老倒吸一口凉气, 眼见灵力瞬时被反弹而回, 他急忙闪避, 差点儿就被那道雄浑灵力砸在了身上。 他拂袖,怒而叫喊道:“人呢?!外面有人吗?!” 旁边的言安长老一反常态神色镇定, 他盘膝打坐, 合着双眸, 淡淡说道:“师兄, 别喊了,申飞焕既然给咱们设了套, 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就算喊破喉咙, 也不会有弟子理我们的。” 果不其然, 言宁长老叫喊了半天,也没有弟子过来。黑暗的地牢阴冷又潮湿, 他们几个好似被流炎谷所有人遗忘在了这个角落。 转头一看,其他长老依然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清醒不过来,根本就指望不上。 “申!飞!焕!” 纵然再不甘心, 言宁长老也没办法破牢而出,只得丧气地坐回了自己师弟身边。 …… 申飞焕雷厉风行,对整个流炎谷进行了大清洗,将所有对他心怀不满的人全部剃了出去。 在梦司谣与风烟挈的建议下,他先舍了一笔资源出去,向楚云宫示弱求和,赎回那些被扣住的合作商队,暂且缓解了两方之间的紧张氛围。 然而,当楚云宫回过神时,流炎谷已经在边界地区集结起修士大军。 申飞焕直接给楚云宫下了战帖,并且狂言道:“老子舍了谷主不做,也要夺了原玖老狗的楚云宫,在他的坟前种满蜜树,专卖他尸骨精气产出的朱玉蜜脯!” 得知消息后,楚云宫应战,凌剑宗、霓光宗、紫玺门……大大小小二十余个归附于楚云宫的仙门也同时向流炎谷宣战了。 一时间,两方地界陷入了战前的紧张态势。 * 东南之境气候宜人,往往天朗气清,碧空如洗。 楚云宫整体都由碧情海产出的雪树搭建而成,其色白中透粉,材质轻灵坚实。经过特殊炼制后,足以承受元婴境强者的攻击而不破损。 天宫四方各自装有一对凌天鹏鸟的鹏翅机关,只需按期渡入仙灵力,机关激活,鹏翅便会自行扇动,形成浮风,将整座天宫带起在空中。 烟云缭绕之间,天宫仙音不绝,光华流转,在凡人看来,就是遥不可及的梦幻仙境。 宫主原玖坐于大殿之上,冷眼听着下方弟子汇报战况,一声未发。 他今年已有两千余岁,可形貌却像是三十多岁的青壮年男子。他一头红发宛如火焰,腮帮上长着浓密凌乱的胡须,一双铜铃似的大眼怪异地凸着,让他看起来凶横非常。 百年前他重伤闭关时,不过只是元婴境初期,说来因祸得福,谁都没想到,他百年后出关,竟然踏入了元婴境大圆满。 麾下众修纷纷恭维,说他成为洞虚境强者指日可待,但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一天很难来到。 因为……他如今的元婴……是杂伪元婴。 原本他是有玷元婴的,杂色不多,可没料到,百年前的伤势还是对他的资质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当他修炼痊愈,修为上升,元婴却也成了杂伪元婴。 无法逆转。 思及至此,原玖深呼吸一口气,眸光愈发晦暗。 下方弟子汇报完战况,颤颤巍巍地退下了。蕴霄真人抚须一笑,对宫主原玖说道:“宫主放心,泽涵已经在裕天河岸边严阵以待,只要申飞焕敢过河,绝对让他有来无回。” 他笑了一声,又说道:“原本流炎谷就没有元婴境修士可撑门面,当初申飞焕仗着宫主闭关,言宁言安两个老头会些邪术,常常不把我们楚云宫放在眼里,这一回他既然有胆子宣战,那也不要怪我们无情。流炎谷嘛,也确实没有资格与我们并名而列!” 原玖动了动身体,将重心从左侧移到右侧,一袭华丽紫袍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 “若本尊没有听错,流炎谷的人已经在裕天河对岸待了十天了,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蕴霄,你考虑过么?” “这……”蕴霄真人稍稍思忖,答道:“我楚云宫傲立云腾大陆已有五千余年,底蕴深厚,远非其他门派可比,想来,那申飞焕应当也心怀畏惧,不敢贸然出手。” 原玖鼻孔喷了喷气,毫不留情道:“你错了。” 蕴霄真人讶异,放下胡须收回手放在身前,态度乖顺,“还请宫主明示。” 原玖瞥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敕舒真人,手指抬了抬,“敕舒,你来告诉他。” “是。”敕舒真人态度恭谨地拱了拱手,语气淡然无波:“流炎谷宣战后,只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就赶到了裕天河边,可他们并没有趁着河岸防守薄弱而立刻攻过河来。有道是兵贵神速,申飞焕既然横心与我们为敌,那也没道理花费整整十天的时间作战前准备,表面虚张声势,实则刻意拖延,很可能抱着其他目的。” “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申飞焕意不在攻过裕天河,而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蕴霄真人不懂,“其他人?除了他流炎谷麾下那几个不入流的小仙门,还有谁,总不会是天照城?可当年他们少城主意外失踪,老城主重病卧床,天照城早就与世无争了。” “如今宫主是云腾大陆第一人,这段时日不知有多少修士前来投奔效劳,又有谁敢在这种时候与我们楚云宫作对呢?” 听到他的话,原玖眉头拧起,闭上铜铃似的大眼。 敕舒真人一看就知道宫主这是对蕴霄真人不满,连忙多说了几句,“蕴霄,你莫不是忘了前段时间从渊萝岛传回的消息?” 蕴霄真人怔了怔,“玉鼎派灭亡的事情?你是说……灭鼎宗那两个元婴境修士?” 见他终于反应过来,敕舒真人松了一口气,“如今,我们除了知晓有两个元婴境修士从天波渺来了云腾大陆,其他的都还不清楚,说不定,那两个元婴境修士已经来了我仙门地界,也未可知。” “你是说,流炎谷请来了元婴境修士?!”蕴霄真人像是想通了什么,忽然抬高嗓音,脸色都有些发白,“是了,申飞焕肯定是用他赚来的灵石请了灭鼎宗的元婴境修士帮忙,否则,他怎么敢对咱们宣战呢!” “好了!”厉喝声响起,原玖再度睁开了眼睛,他冷冷扫过在场所有修士,磅礴威压逼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裕天河那儿留一半人,另外一半暗中布置到天宫附近,所有人都把招子放亮点,可别让人混进来了都不知道!” “到时候,本尊可不会轻饶!” 敕舒真人和蕴霄真人匆匆起身,领着众人拜倒在地,“谨遵宫主令!” …… 原玖考虑的没错,确实有‘其他人’潜到了云中天宫附近。 梦司谣是纯阴天体,修为踏入元婴境后气息更是内敛,除非他刻意暴露自己,或是修为高过他整整两个等级,否则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至于风烟挈,他出身神秘,秘法众多,自有办法遮掩自己的气息。 而法宝化灵的镜儿、扇儿,他们本就不是真正的人修,自然也没有任何气息能被感知到。 所以,纵然原玖已经达到了元婴境大圆满,却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月色下的孤峰峰顶,梦司谣仰头凝望头顶上方的天宫,伫立风中良久。 多少年了,他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噩梦中的地方。 时节已是春分,空气中带着晚梅的清冽香气,环绕他的衣衫,让他身上也沾染上了幽香。 风烟挈从后方阴影中缓缓走出,他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忍不住伸手发附上了梦司谣的肩膀。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随着他的声音,梦司谣转过了身,黑玉似的眸子隐隐有些猩红。 “就从今晚开始。” …… 夜晚的楚云宫依然灯火通明,因着最近的战事,不少修士振奋精神,一改往日的懒散懈怠,不分日夜地修炼起来。 演武广场上,甚至还能看到不少弟子施展术法,切磋打斗的身影。 月色渐渐模糊了,似乎有妖风顿起,一阵强过一阵,刮得草木来回摇晃歪倒。 有弟子站在原地,隐隐觉得身体不稳,忍不住说道:“怎么起了这么大的风?该不会要下暴风雪吧?” “这风有点儿怪。”旁人不住啧啧,“已经春分了,怎么会有暴风雪呢?而且咱们可是在天宫啊,就算有暴风雪也是落不下来的。” 话虽如此说,可风越来越强了,渐渐地,风里还多了其他东西。 “为什么我的丹田忽然有些抽痛……啊啊……” “我,我也使不上力气了……” 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烛火光影中,淡淡的红烟随风而起,刮遍了天宫的每一个角落。 原玖没有休息,他正在大殿之内闭目养神,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外面不寻常的动静。 “何人犯我楚云宫?!” 他大声咆哮,犹如被激怒的凶兽,闪电般出现在了天宫的上空。 大眼凸起,金光若有似无,他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倏地伸出手,抓住了什么。 是一团红烟,他张开大掌,发现掌心内正有微若无物、肉眼难辨的红虫在不断蠕动。 “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 第158章 第 158 章 听到原玖的声音, 楚云宫内的长老们纷纷现身,来到了大殿周围。 “宫主, 发生什么事情了?!”敕舒真人明里暗里都最受器重, 面对暴怒之下的原玖,他大胆发问。 原玖攥起手掌, 大眼仔细扫视四周, 可他怎么感知, 都感知不到陌生的气息,深呼吸一口气, 他稍稍稳定心神, 回答道:“有人进来了。” “啊?!” 众长老俱是愕然, 回望四周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外人的踪影。他们只看到了薄薄红烟飘过, 被狂风一吹,便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宫主早就命咱们开启了法阵, 而且还安排了长老结伴巡逻呢, 谁有那么大本事潜进来啊?” “能有这般能力的……恐怕是那两个元婴境修士, 你们瞧, 好些弟子昏倒了!” 立刻有长老分散开来,降落在地查看弟子们的伤势。 那些弟子浑身像是被水浸过一样, 不住地发颤出汗,衣衫都被打湿了。 他们身上没有伤口,肌肤滚烫,灯火下,可以见到有一条条细小的水红色丝线在他们手臂上、脖颈上不断游走。 有长老轻声询问:“感觉如何?说话啊……” 可是那些弟子神志不清, 根本没办法回答。 最初的恼怒过后,原玖也冷静了下来,道:“他们中了一种怪虫,来人,带他们进入大殿,除了需要巡逻的长老,都去给弟子驱虫。” 众长老依言行事,但他自己却是飞到天宫四周,以魂识巡视起来。 可惜,他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 第二日,在原先的安全措施上,原玖又增派了人手,并且亲自参与到了天宫巡逻之中。 只是,那一晚的攻击好似昙花一现,所谓的神秘人消失了,并没有再次进犯天宫。 原玖自是不敢大意的,可一连多日都风平浪静,加之裕天河边捷报传来——泽涵打退申飞焕,攻下了流炎谷两座城池。在这样的情况下,原玖也不免有些松懈了 然而,就在捷报传来的当晚,天宫内开宴欢庆后,却有三位长老暴毙在天宫中,甚至金丹都爆炸了! 若不是原玖反应及时,设下了隔绝禁制,控制了金丹爆炸的冲击范围,恐怕死伤的人数。 然而就算如此,天宫地面上依然炸出了三个焦黑的凹坑,满地狼藉的草木、碎石和尸骨,就像是三道巴掌,接连扇在了原玖脸上。 所有人都说他是云腾大陆第一人,都说仙门魔门都要臣服于他的脚下,成为楚云宫的附庸。 他也一直在告诫自己,只要不去天波渺,只要不与外来的修士接触,那他完全可以活在众人逢迎的妙语中,当做自己是云腾大陆绝对至尊的强者! 可谁能想到,出关没多久,他还未能在云腾大陆称王称霸,就遭遇了这等棘手怪事。 假若不能妥善解决,那其他修士会如何看待他?他又有何颜面站出来统领众修?! 思及至此,原玖飞到高空,向周围厉声咆哮:“有种的出来,堂堂正正跟本尊打上一场,在背后搞些见不得人的动作,算什么东西?!” 然而,与第一次一样,没有任何陌生的气息出现。 原玖看到了下方长老弟子们正在仰头望着他,面容上神情复杂,含着愤恨、畏惧、还有……质疑。 他只觉得那些目光太刺眼,像是一堆火将他架着烧。他怒极,一掌又一掌胡乱打向整个天宫,想要以此来逼出躲藏的‘神秘人’。 “出来!!!” “给本尊滚出来!!!” 奇花异草片片碎裂,石土翻飞水池干涸,元婴境大圆满修士的灵力实在强大,短短几息的时间,整个天宫就已经是满目疮痍。 若不是天宫整体都由碧情海产出的雪树搭建而成,足以承受元婴境强者的攻击而不破损,恐怕早就一裂为二,从空中坍塌落地了。 长老们带着受惊的弟子躲到了殿宇楼阁之内,可看他们的宫主依然在空中胡乱攻击,有些长老不由得心急如焚。 “敕舒师兄,快劝劝宫主吧,他这般……只会给弟子们造成更大的恐慌啊……” “是啊,如今大敌当前,宫主心绪不稳,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该死的,到底是谁在针对我们楚云宫,若是抓了出来,一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让宫主发泄一下吧,我等会儿再去安抚他。”敕舒真人的面色也很不好看,他实在没想明白,申飞焕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强者,竟然真的愿意掺和到仙门之间的纷争之中。 可他同时很清楚,这次的敌人很强,仅仅两次攻击事件就能看出,哪怕宫主当面对上他们,可能都没办法占得上风。 不过这些想法他只能埋在心中,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蕴霄真人胆子大,见敕舒真人一动不动,在旁抚着胡须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敕舒真人没理他。 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原玖才收手,铁青着脸落到了地面上。 敕舒真人、蕴霄真人带着长老簇拥上去,可他心情实在太差,也无颜与长老们多谈,便甩甩袖子自己走了。 “这……” 众长老面面相觑,尽皆摇头叹息起来。 …… 天色蒙蒙亮了,漫长的夜晚总算过去,原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堆废墟之中,而这废墟正是先前他自己造成的。 回想起自己先前那般狼狈狂怒的模样,原玖只觉得心内一片冰凉,说不后悔是假的,他也明白自己堂堂一个元婴境大圆满,本不该如此惊慌失措。 可被耍着玩的滋味不好受,他真的是太生气了,偏偏……又没办法抓到对方…… “混账!” 他咬着牙暗自骂了一句,抬脚踢动地上的树干,还没碰到,那段焦黑断裂的树干就直接爆炸成了粉末。 风吹来,粉末漫起,模糊了视线。 倏地,原玖看到前方十丈的废墟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穿雪青色衣衫的修士。 那人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狸猫面具,身背一个墨绿色的……像是琴匣一般的东西,姿态闲适地负着手,冷眼望他。 几乎是同一时间,原玖就感受到了那人的修为气息。 ——元婴境中期! 来者正是梦司谣。 原玖懵了一瞬,呼吸遽然粗重起来,他高声诘问:“是你?!”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含了太多的意思。 原玖很确定,面前的人懂。 梦司谣却扬起一侧嘴角,应道:“你猜?” 原玖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怒气,此时见梦司谣态度嚣张,更是气得周身灵力急速暴涨。 “混账东西,本尊今日便让你知道,虽然你我同为元婴境,但本尊堂堂大圆满,远非你一个中期境界可比!” 原玖没有喊人过来,元婴境之间的战斗震天撼地,根本不是那些金丹境的长老能够承受的。 手掌一翻,不知道他念了什么法诀,只见地面猛然晃动起来,不知天宫哪个角落发出雷鸣声响,好似有什么建筑物倒塌了,在呼啸风中,一把泛着黑芒的古朴长弓宛如鹰隼般飞掠到了他的大掌之中。 他踏前一步,白色仙灵力从脚底生出,急速伸展向四方,凝结出了一道隔绝光罩。 待得光罩生成,原玖飞身而起,三支铁箭蓦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铁箭黑红,铭有符文,在白色光罩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原玖运力拉弓,耀眼光芒亮起,灼得人睁不开眼。 白色仙灵力在长弓两端缠绕,凝结为一条暗红色的弓弦。 嗖嗖嗖—— 三道铁箭同时射来,激起一阵又一阵的空间波动,在半空凝结为一道新月般的银光。 梦司谣只觉得丹田一阵颤栗,深青色元婴传达给了他危险的讯号。 是破灵箭!原玖要毁了他的丹田! 刹那间,梦司谣想起多年前,风烟挈来楚云宫救他离开时,敕舒真人差点用破灵箭伤到他们的事情。 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的开府境魔修已经成为现在的元婴境魔修,梦司谣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来得正好,我也想试试,中期境界打不打得过大圆满境界!” 梦司谣急速后退,背上墨翠宝匣冲天而起,化作残影飞到了身前。 锵!一声刺耳的金属刮碰声响起,随后又是两声绵长的—— 锵、锵! 三道破灵箭的箭尖抵上了墨翠宝匣的盖子,浩瀚灵力只被削弱了两成,其余八成尽数传递到了梦司谣的身上。 梦司谣闷哼一声,丹田内一阵激荡,唇边溢出些许鲜血,与墨翠宝匣急速后退。 原玖仰天大笑,抬手便收回了三道黑红铁箭,“如何,可尝到我大圆满修为的滋味了?!” “是么?”梦司谣也笑了一声,一拍墨翠宝匣,宝匣重重砸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他踏着宝匣跃到空中,足下陡然化出一只生有翅膀的狮形幻影。 兽吼声随之而起,震得原玖耳畔嗡鸣。 “楚云宫宫主,你也接我一箭试试!” 只见那生有翅膀的狮形幻影陡然变化,凝成了一把墨色的灵力长弓。 梦司谣飞在空中,满头墨发在身后飞舞如瀑。 他挽弓拉满,突地松手,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咻——’,深青色灵力擦过空气,燃烧成了一道焰火弧线,向着原玖的心口直射而去! 只是短短的十息时间,那道焰火弧线便冲到了原玖面前,原玖抬手,登时化出一轮灵力盾牌挡在了前方。 然而那道焰火弧线遽然暴涨,化作上百条飞鹰振翅高扬,绕过灵力盾牌攻了过来。 什么?! 原玖大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03 22:54:23~2020-01-04 20:0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汪叽不懒 10瓶;一颗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第 159 章 万兽潮奔, 兽神箭决。 梦司谣用了两招在圣兽教内学到的术法,不过并未使出全力, 大概只用了五成力量。 原玖身前的灵力盾牌瞬时收缩, 回到了他的身前,他迅速在体表凝结出一道防御外衣, 下一刻, 那些飞鹰幻影就将他包围在了攻击之下。 梦司谣并未停手, 随着指尖在空气中划动,一枚枚深青色的符文出现在了空气之中, 排列归合, 凝成了一方美轮美奂的小型法阵。 就在法阵成型之时, 那些包围着原玖的飞鹰幻影也轰然爆开, 化为灵力波涛冲向了四周。 他们所在的地方本就成了一片废墟,现今又再一次受到灵力的冲击, 万物霎时化作碎屑漫起, 光罩之下灰蒙一片。 而在这灰蒙空间内, 一枚绛红色光点犹如红日一般升了起来。‘红日’升高变大, 最后化作一道虹光,向着梦司谣当头砸下! 梦司谣手持法阵, 主动迎了上去。 嘭——! 那虹光猛地与法阵砸在了一处,随后立刻收回,再度跃上了高空。 梦司谣也被那巨力带着掼向地面,双足踏地,一下子震裂开数道地缝。 原玖的幽幽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 此时他衣衫凌乱,略有狼狈,显然刚才在飞鹰幻影的围攻下受了不小的伤。 他死死盯着梦司谣面前清光流转的法阵,恶声恶气道:“原来是铭文师,怪不得能悄无声息地破开禁制,潜入天宫!” 说着,他手捻法诀,指向空中‘红日’,大喝一声:“破风印,落!” ‘红日’陡然变幻,凝结为一道锥形的龙卷风呼啸而来,梦司谣伸手附上法阵,深青色灵力尽数灌入法阵之中。 双方狠狠相撞,激起千万层灵力冲击气流,滋滋滋的声响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气流在周围环绕游走,将衣衫刮卷地猎猎作响,两人僵持着,许久都没能分出胜负。 梦司谣对这样的情况稍有不满,可原玖却心惊肉跳,整张脸色都涨得发青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堂堂元婴境大圆满,怎么会连一个元婴境中期都打不过? 就算这个陌生人是有玷元婴,他自己只是杂伪元婴,可修为境界越高,层级与层级之间的差距也是越大的。 难道说,杂伪元婴真的这么弱吗? 原玖呼吸粗重,情绪不稳,导致他运出的灵力也波动不定,梦司谣瞅准了机会,单手支撑身前的符文法阵,另一只手取出骨刃,向他劈了过去。 简单的招式,没有使用任何术法,可却蕴含着无瑕元婴最为精纯的灵力。 淡红光芒飚射向原玖,他的护体罩一触即溃,肩头被硬生生砍出了一个大口,鲜血飞溅而出,洒了他满脸灼热。 可伤口的痛苦远远不及心头的愕然,原玖瞪着双眼,原本凸起的眼珠更像是要掉出来一般。 “你、你的灵力——” 瞧着梦司谣周身环绕的充沛灵力,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 梦司谣冷笑一声,不等他继续发问,再度劈出了淡红色光刃。 原玖不敢再大意,‘红日’顿时消散,飞回他的手中。 原来,那是一方手掌大小的金红色石印。 然而那石印虽小,却在原玖手中化作了一枚炮弹,收发自如地不断突进后退,带着一波波白色仙灵力,撞向袭来的淡红色光芒。 砰!砰!砰! 像是天降落石,巨响不绝于耳,靠着那枚石印,原玖竟然还真把梦司谣的招式全都接了下来。 “哦?”梦司谣不禁多看了石印几眼——倒是个好东西。 双手拂过乾坤袋,绝机老人赠送的钓竿和鱼篓出现在了空气中。 梦司谣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两件法宝,先前那只绿汀母虫还在里面,也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他想着自己踏入元婴境后还没用过,不如就借原玖试上一试。 灵力涌动,催发钓竿,鱼线迎风暴涨,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鱼钩在与梦司谣的灵力相融后,第一次燃起了白色的火焰。 感受到铺面而来的强横气息,原玖面如土色。他想逃,可那鱼线的速度比他快得多,眼看着那燃火的鱼钩即将落到自己头顶,原玖 他不敢再留手,一下子就取出了五张仙灵符箓。 “小畜生,本尊让你尸骨无存!!!” 这东西梦司谣太熟悉了,当初修为低弱的他许多次靠着符箓逃出生天,自然,他也知道这种东西有多厉害。 眼见着原玖发疯似的,不顾两败俱伤的可能性就直接引爆了符箓,梦司谣也没强撑,将钓竿插在地上,一脚踢开墨翠宝匣的盖子,自己钻了进去。 轰轰轰—— 爆炸声不绝于耳,整个墨翠宝匣不断颤动,连宝匣内仅剩的那只人兽恶灵都慌张受惊地来回奔跑起来。 梦司谣抬头,看到上方混沌一片,黑得可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宝匣上方总算恢复了先前的天色,梦司谣这才驱动法阵,离开了宝匣。 外头的仙灵力光罩已经碎裂了,宝匣跌落在一个庞大的凹坑之中,连同那枚钓竿一起,被土石碎块掩埋住了。 不远处的建筑因为凹坑的缘故,已经倒了下来,但因为材料是雪树的缘故,并未碎裂散架,还是完整的一体。 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气味,轻轻呼吸,就能吸到一口沙尘,显然,五张仙灵符箓同时引爆,还是给天宫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梦司谣发现楚云宫的长老们偷偷潜到了附近,但他暂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循着长长的鱼线,寻找到了半身被掩埋在土坑中的原玖。 他是元婴境大圆满,身体力量足够强横,自然挡得住符箓引爆的冲击,但此时的他灰头土脸,满身脏污,也受了不轻的伤。 鱼钩刺穿了他的琵琶骨,纵然有灵力护体,他依然流了半身鲜血。 “混账!混账!” 他叫嚣,他咆哮,祭起一个又一个法宝,劈头盖脸地攻向身前的梦司谣。 他觉得不可思议,五张符箓爆炸产生的能量,都没能炸毁那条细丝般的鱼线,要知道,为了保护自己,他的法宝石印都在符箓能量的冲击下碎裂开来了! 凭什么,凭什么面前的年轻人能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还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面对自己?! 原玖气疯了,他不顾灵力消耗胡乱攻击,满心满眼都是耻辱感,哪还考虑得到天宫会被他破坏成什么鬼样子。 梦司谣也没心急,一手握紧钓竿,一手提着鱼篓跟他对打,看起来倒像是将原玖当做木偶一般牵引着戏耍。 楚云宫的长老们在远处窥伺着,不禁泪湿满襟。 老天!你是真的要让楚云宫灭在今日吗? 原玖先前设下了隔绝光罩,这些长老发现这里有打斗的时候已经是仙灵符箓引爆过后了。 好不容易避着爆炸的能量赶到附近,却发现他们的宫主已经落了下风,连自己的身体都被对方制住,眼看着迟早要败北。 敕舒真人沉沉吐出一口气,忽然说道:“诸位,结混元诛魔阵!” 其他长老俱是一愣,心头第一时间升起的,却是深深的畏惧之心。 ——能与宫主对战良久的,肯定也是元婴境修士,要他们一群金丹境长老结阵打他……恐怕根本就是给人家挠痒痒去的。 实在是,没信心啊! 敕舒真人见他们不动,忍不住大吼一声:“耳朵都聋了吗?!” 蕴霄真人第一个动了,纵然他平日与敕舒真人多有矛盾,但此时正逢楚云宫危急存亡之时,他也明白,众人必须同心协力,才有机会度过眼前的难关。 要是宫主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啊! 蕴霄真人一动,其他长老也只得无奈地叹一口气,跟着动了。 他们齐齐飞起,按照特异步伐踏定方位,体内仙灵力尽数调出,涌向天空。 敕舒真人见他们依言行事,脸色凝重地跟着飞起,以己身作为阵眼,飞到了众长老的最前方。 精妙口诀从他们喉间吐出,低低吟唱声徘徊在天地间,一道赤光流转的法阵徐徐显现,在敕舒真人的头顶缓缓凝成。 法阵成,天地变色,狂风顿起,雷电嗡鸣! 浩瀚威压当空降临,由几十名金丹境长老凝结而出的法阵,攻势不可阻挡,绝非一个普通的元婴境修士能够抗衡! 似乎,整个天宫都染上了法阵的赤芒,恍如有河流倒悬在空中,期间气息奔腾不休,逐渐化出一只能够毁天灭地的灵力手掌。 见有长老帮忙,原玖大喜,精神也跟着一振,“敕舒、诸位,做得好!” 他又瞪向梦司谣,咬牙切齿道:“且看你我谁笑到最后!” “宫主得意什么,是这法阵给你的勇气么?”梦司谣眯了眯眼,甩动鱼篓到空中,打算将原玖吸入其中。 原玖拼命抵抗,也不知催动了什么秘法,一时间竟然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然而,那灵力手掌已经向着梦司谣抓了过来! 梦司谣伸手一抓,坑中的墨翠宝匣应声而来,挡在了他的头顶。 盖子打开,一道暗红色的光芒从中飞了出来,化作半人半兽的恶灵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东西是什么?! 在楚云宫众长老的好奇注视之下,那只灵力手掌一把抓住了……还没来得及逃走的恶灵。 灵力手掌一抓即回,拽着恶灵拖入了空中河流之中。 梦司谣安全地躲在墨翠宝匣下方,轻轻扯动钓竿,让那原玖痛得惨叫连连。 “……”众长老脸色僵硬,登时语塞。 第160章 第 160 章 新的战斗开始了, 半人半兽的恶灵挣了几下没能从空中河流挣脱,怒而在其中攻击起来。 砰砰砰! 震天撼地的爆炸声响不绝于耳, 不知是不是这只玉鼎派地宫中的恶灵太过强悍, 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整条灵力河流击碎了。 漫天像是绽放开一朵朵暗红色的烟花, 灵力碎片纷纷扬扬落下, 半人半兽的恶灵来回横冲, 混元降魔阵在它密集的攻击下渐渐变得黯淡。 只听得惨叫声起,有长老受到反噬, 从空中倒栽落入凹坑之中, 不知是死是活。 眼看着其他长老也摇摇欲坠, 原玖焦急万分, 咬破舌尖以心头血提升了秘法的威力,遽然避开了鱼篓的吸力。 他顾不得与梦司谣对战, 拖着鱼线闪到恶灵面前, 祭出一对黑色巨锤, 向着恶灵砸了过去。 梦司谣暂时没有阻止他。 如今原玖伤势不重, 纵然钓竿能够牵制住他一时,但想彻底收服他的话, 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至于恶灵……离开了玉鼎派的地宫,没有那方怪异的水池提供能量,恶灵的气息弱了不少,可就算如此,却依然能够与受伤状态的原玖打个平手。 梦司谣估算着, 全盛之时的恶灵,修为实力应该是在元婴境大圆满之上,几近于洞虚境初期的。 恶灵不受控制,也不分敌我,只知胡乱攻击,利用价值并不高。倒不如让它与原玖继续缠斗消耗,等到两者灵力都不足了,梦司谣再出手解决他们,也会容易得多。 只是交手片刻,原玖就出了满身冷汗,他意识到了恶灵的实力有多厉害。 他眼角余光瞥到梦司谣,正好整以暇地在下方看着好戏。 现在已是进退两难了,原玖苦笑。 或许他应该和梦司谣继续战斗下去,而不是半途转移目标。 可是,面前的怪物实在太强了,而且丝毫不受混元降魔阵的影响,如果不及时阻止,恐怕楚云宫的长老们都会死在这里。 原玖没办法坐视不管,顺利将恶灵拖出混元降魔阵的范围后,他回身大呼:“敕舒,带大家走!” 众长老脸色骤变,“宫主?!” 原玖怒吼:“走啊!楚云宫上下不能全折在这里!带上弟子,能走就走!” 众长老掩面长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他们虽是叹息连连,但也知道,继续停留下去,他们这些金丹境修士只会成为拖累。 有人心思活泛,立时转身便逃,然而没能逃出去多远,忽然身子一沉,好似背负了千钧巨石,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我、我不能动了?!” “我也是啊!” 在惊呼声中,一身黑衣的镜儿从空中缓缓落下,他手持暗金色小镜,拦在那些长老身前。 “我家主人还未发话,你们就敢离开?” 而另外一个方向,银色羽衣的扇儿也现出了身形。 见到突然出现的两人轻轻松松就制住了所有长老,原玖睚眦尽裂,一着不慎,被恶灵的血色长/枪挑入腹部,受到了重击。 “噗——” 大口鲜血喷出,原玖手中的法宝也脱了手,他感觉自己的灵力和生命力在流失,通过那杆血色长/枪,尽数涌向了恶灵体内。 而恶灵得到了补给,似乎气息也开始恢复了。 原玖慢吞吞回过头,望向了站在远处的梦司谣,“你、你……” 可话没能说出,原玖不知道催动了什么秘法,身上灵力陡然爆发,插在他腹部的血色长/枪也寸寸碎裂,他整个人往前逼近了恶灵,大掌伸出,他猛地撕下了恶灵的双臂。 怪异声音响起,似乎恶灵发出了痛苦的呐喊。 一瞬间,血色光芒闪烁,亮得人睁不开眼。随后而来的,是无比雄浑的灵力冲击。 “啊啊啊——” 叫喊此起彼伏,楚云宫的长老们经受不住灵力的冲击,有不少昏死过去。 至于恶灵和原玖,都重伤倒地了。 梦司谣先走到了恶灵面前,此时的恶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萦绕在它周身的血色气息变得稀薄,露出了它真正的面容。 它的上半身是个老年男人,有许多部位露着红褐色的骸骨,连同那张残缺的老脸,像是被野兽啃食过一般。 也不知道这个老人遭遇过什么,他的上半身强行缝合在了野兽的身躯上,缝合的部位缠绕贯穿着粗硬的黑色丝线,跟骨肉长在了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老人的眼珠早已变得浑浊不堪,但却朝向梦司谣的方向,似乎在看着他,等待他做些什么。 梦司谣打量他片刻,手握骨刃,干脆利落地将恶灵一劈为二。 血色气息宛如奔腾的水流,急速消散在了天地间。慢慢地,被一分为二的边缘燃起了紫色的火,一丝丝包裹住了恶灵的残躯。 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那恶灵张了张碎裂残破的唇,好像在喃喃着什么。 很快,它安静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消散在了空气中。 最后,地上只剩下一堆血色灰烬。 接下来,就轮到原玖了。 梦司谣刚转身,还没走到原玖面前,另外一边的敕舒真人便喊了起来:“等一下!” 梦司谣漠然地抬眼,发现敕舒真人哪怕做了法阵的阵眼,在一群长老中也是受伤最轻的。 果然实力不错,怪不得当年能够代替原玖管理整个楚云宫。 梦司谣抬了抬手,镜儿解了敕舒真人身上的禁锢,后者便掸了掸衣衫,撑着法宝长剑站了起来。 “阁下到底为何要针对我楚云宫?若是为权为财,我楚云宫大可以与阁下共享共分!虽不知那流炎谷到底允诺给了阁下什么好处,但只要阁下愿意就此收手,我们楚云宫愿意给双份!” 梦司谣握紧钓竿,眯了眯眼,“你能做主?” 愿意提问便是有戏,敕舒真人内心的不安稍解,他从乾坤袋内摸了丹药出来服下,继续说道:“在宫主出关之前,我本就代行管理之事,而今宫主重伤昏沉,我自然也有权便宜行事。” 谁知他话音才落,蕴霄真人便叫喊起来:“敕舒,宫主还没死呢,你凭什么代他做主?难道你忘了,三位师兄弟是怎么死的么,若是你刚才这番话传了出去,凌剑宗、紫玺门又会如何看待我们?” 蕴霄真人又气又急,刚说完便咳出了好些鲜血。 “闭嘴!”对于师弟的拆台,敕舒真人显然很是不满,“若是宫主此时神志清醒,定然也会赞同我的做法!” “哼……”蕴霄真人抹去唇边鲜血,转脸看向了其他长老,“你们……也说句话……” 然而,其他长老不是晕倒在地,就是受伤颇重,哪还有精力陪着他与敕舒真人对抗呢? 眼见自己孤掌难鸣,蕴霄真人只能悻悻闭上了嘴,神情满是愤懑。 见他终于闭了嘴,敕舒真人舒展笑颜,又向梦司谣拱了拱手,“不知阁下愿不愿意移步大殿,与我详谈一番……” “移步大殿?这也不必。”梦司谣唇边噙起了一丝冰凉笑意,“敕舒真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使用四仙缚灵锁将我吊在石柱间鞭打,现在却如此客气地邀请我,真是让我见识到了欺软怕硬的两副面孔。” 此话一出,敕舒真人倒是一下子愣住了。 吊在石柱间鞭打?怎么可能? 可是敕舒真人瞧着他的脸色,心里直打鼓,渐渐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当、当年……什么时候……” 喉结艰难地滚了滚,敕舒真人大着胆子问出这句话。 梦司谣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说:“假如没有记错,我应当还在楚云宫黑榜二十四号。” 敕舒真人忙从自己乾坤袋内取出一枚玉简,几乎实在魂识进入其中的刹那间,他就看到了二十四号的名字—— 魔修阿梦。 啪嗒—— 玉简落地,碎成两半,敕舒真人望着面前的青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倏地想起,那年的鉴宝大会上,被牢牢捆缚在石柱之间,供众人围观射箭的瘦弱少年。 “是你?!” 才吐出这句话,敕舒真人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摇头,“怎么会是魔修阿梦,他明明只有开府境!” 一个其貌不扬的开府境修士,怎么可能在短短十年间就变成了元婴境修士? 若真是这般惊世艳绝的天才,当初又怎么会落魄到那种地步? 敕舒真人不信! 别说他不信,蕴霄真人和几个还算清醒的长老都不相信。 当初流炎谷带着什么铭文大师过来抢人,最后顺利逃脱,可是狠狠地打了他们楚云宫的脸,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楚云宫和流炎谷的关系日渐恶化的。 想到此处,这些清醒的长老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面前的青年真的是魔修阿梦,那他肯定会站在流炎谷一方,报复他们楚云宫。 根本没必要跟他求和,他不会答应! 敕舒真人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眼见着面前青年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森凛,恐怕随时都会出手,他连手中的法宝长剑都握不稳了。 只是迟疑了片刻,他忽地将长剑掷在地上,放声狂笑。 “强者为尊,成王败寇!魔修阿梦,如今你强过我们,你便是正义,我服,但你要我为当日的事情向你道歉,我却是万万不会!” “我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但我也不会让你有折磨我的机会!” 话音才落,敕舒真人运起灵力,自爆了金丹! 梦司谣没有阻止他。 不过是金丹境修士的自爆,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 “敕舒师兄!!!” 蕴霄真人大喊一声,呆怔当场。 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敕舒真人自爆身亡后,有四个还算清醒的长老不管不顾地怒斥了梦司谣一通,骂他冷血无情,然后,也选择了自爆。 第161章 第 161 章 “你们——” 蕴霄真人话没能说完, 随之而来的四波自爆能量便将他淹没了。 对于梦司谣、镜儿、扇儿,以及地上的原玖来说, 这些冲击而来的能量不过如春风拂面。 可对于那些受伤颇重的楚云宫长老来说, 就是催命钢刀。 都不需要梦司谣动手,所有倒在地上的长老便尽数身亡了。 “不……不……” 奄奄一息的原玖张开嘴, 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微声音, 他的络腮胡须上满布着鲜血, 有些还溅到了眼睛上,额头上。 似乎有一点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跟血珠混在一起, 淌成了淡红色的痕迹。 清浅的白光从他丹田内升起, 他忽地咳嗽着笑起来:“阿梦……我、我要……你……后悔……” 原玖要自爆元婴! 一道令人心悸的力量产生了, 白光也越发炽盛,梦司谣脸色一变, 将镜儿扇儿召回了手中, 身形陡然拔地而起, 飞到了高空。 元婴境大圆满的自爆非同小可, 纵然他也不敢直面其锋芒。 然而就在此时,另外一道白色身影瞬移而来, 正是在楚云宫外等待梦司谣的风烟挈。 他顾不得闲谈,一来便调出了蓝色火焰,蓝色火焰在他掌心跃动,凝为一枚光点落到了原玖身上。 “啊啊啊——”只听得凄惨的哭嚎声从原玖口中发出,白光之下, 他的身体不断扭动挣扎,像是落入了油锅的鳝鱼,痛苦到了极点。 炽盛的白光缓缓消弭,原玖身上冒着灰色烟气,躺在凹坑之中彻底不动了。随之散去的,是那道令梦司谣这样的元婴境修士也感到心悸的惊人力量。 …… 矗立于碧空云端的天宫坠落了。 运作了千年之久的鹏翅机关被一个个破坏,失去了法阵和灵力支撑,这座仙气渺渺的大型门派驻地不再是灵光流转的‘天宫’了,它降落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山野之中,从此后都要遭受风雨烈日的摧残。 梦司谣背着墨翠宝匣,与风烟挈立于山野高空,静静地望着楚云宫的弟子们离宫而逃。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尽管报了仇,可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欢喜。 重活一世,梦司谣苦过、累过、痛过,但在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一种从魂识深处传来的解脱感。 从此后,前世的他不再是他,他只是自己了。 * 一个月后。 天宫坠落,宫主原玖失踪,楚云宫长老死伤殆尽的消息传开了。 流炎谷大胜,申飞焕带人成功渡过裕天河,力挫楚云宫修士,斩下了大弟子泽涵的头颅,直追入楚云宫地界内部。 树倒猢狲散,失去宫主原玖和长老们的护持,楚云宫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凌剑宗、霓光宗、紫玺门……大大小小二十余个仙门尽皆望风而降。 自此,云腾大陆再无楚云宫。 申飞焕施行雷霆手段,将楚云宫地界纳入流炎谷版图之内,重新整合中小型仙门,又接连废去好几个联合反叛的仙门长老。 流炎谷正式成为云腾大陆第一仙门。 万众瞩目之下,申飞焕颁布一系列振兴仙门商贸的敕令,并且将蜜树树苗交予各门各派培植,并且签订了合作约定,共享共赢。 最后,申飞焕还下令释放了地界内所有豢奴场的灵奴,给予他们前往凡人城池的安置费用,禁制任何人进行灵奴买卖。 这道敕令对于灵奴们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但对于那些豢奴场的主人,就是晴天霹雳了。 …… 禾涧豢奴场。 几个身穿流炎谷弟子服饰的修士坐在门口,依次为灵奴们解开镣铐,分发安置费用。 “权福,四十五岁,灵石二十枚,狂沙城入城令一个。” “小芦儿,二十岁,灵石十八枚,落英城入城令一个。” “丁壮……” 不远处,廖管事苦着脸瘫坐在灌木前的石阶上,连大青虫爬上了他的鞋子都没发觉。 “完了啊……完了啊……我还能去哪儿啊……” 他在禾涧豢奴场干了这么多年,早把这儿当成了栖身之所,如今流炎谷崛起,申谷主下令要将所有豢奴场拆除,他又不是灵奴,拿不到安置的灵石和入城令,只能灰溜溜地拿上包袱四处碰运气了。 这楚云宫地界,怎么就变天了呢?唉…… 廖管事抬手狠狠捋了一把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身侧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 “嗬!” 他蓦地吸了一口凉气,身子后仰,没坐稳,跌进了灌木丛里。 那青年斜睨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门口排列成长队的灵奴们,口中说道:“阔别多年,廖管事的身体一如既往的康健。” 廖管事愣了半晌,发现面前的青年只是单纯地站着,并没有什么恶意,便一骨碌地爬起来,大着胆子问他:“你……这位仙人……难道曾经识得小人?” 梦司谣看他低眉顺目的模样,隐隐想起离开豢奴场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以后可不能掉以轻心,把仙人伺候好了,日子可长远着呢,知道么?” “好了好了,去吧!以后要是成了仙人,记得赏我几颗长生不老的仙丹啊!” 时间过了如此之久,廖管事依然发丝乌黑气色红润,显然这几年过得还算惬意。 梦司谣从乾坤袋内取了一个玉瓶出来,扔到他怀里,“送你了。” 廖管事吃了一惊,慌忙伸手差点儿没抓稳,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口,立刻就闻到了里面馥郁的丹药香气。 “这是仙丹?!” 他喜上眉梢,眼角都飞了起来,顾不得多问,忙不迭地躬身行礼,“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我还有件事问你。”梦司谣顿了顿,开口道:“禾涧豢奴场内曾经有一位来自福寿仙族的灵奴,你可知道,他是怎么被抓到这儿来的?” 福寿仙族的灵奴……廖管事太熟悉了,还有那个灵奴的孩子阿梦,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是场主从一家拍卖场买下的。” “知道是哪个拍卖场么?” “不知。” 梦司谣只能转问道:“禾涧豢奴场的场主,到底是谁?” “霓光宗的方护法。”廖管事咽了咽唾沫,又陪着小心回答:“但是听人说,他先前反叛申谷主,已经被杀死了……” 又断了线索。 梦司谣轻轻舒出一口气,朝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廖管事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感觉一阵风刮过面颊,青年已经消失了踪影。 再看看门口排队的灵奴,还有那些忙碌的流炎谷弟子,似乎都没发现刚才的事情。 廖管事攥紧手里的玉瓶,忐忑地望了望四周。 一定是仙人吧,一定是! …… 及人高的荒草抽出了新芽,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 梦司谣行走在后山的乱葬岗间,顺利找到了被荒草淹没的木牌。 他摆出祭品,持香拜祭,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我想带你们离开这里,今后再也不分开了。” * 冬去春来,雪化花开,麻小蔡也带着商队回到了边城。 楚云宫灭亡,流炎谷大胜的消息在城内四处流传,已然成为了近日来的最热谈资。 麻胜天商行的汉子们听着周围的声音,一边卸货,一边偷偷望着麻小蔡的脸色,有人忍不住问道:“老大,我们还去流炎谷么……” 麻小蔡手中动作不停,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去,为什么不去?” “嘶——”众人吸气。 “可是老大,流炎谷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成了第一仙门了呀!” “没错,他们不是还跟其他仙门一起做生意嘛!别说开府境了,就连金丹境的修士都一抓一大把,眼界肯定更高,怎么还看得上我们啊……” 又有人斥道:“喂,有这么嫌弃自己的吗?好歹给老大一些信心啊!” “不是我想嫌弃……世事难料……谁知道楚云宫会一败涂地哦……” 麻小蔡不说话了,默默地搬货卸货,等到把活儿做完,他才跟商行汉子们说道:“跑了这趟,大家也都辛苦了,想休息的回家休息,有谁愿意跟我去一趟流炎谷的就跟上,我继续开工钱。” “……”汉子们来回对视,有三个汉子站了出来。 “老大,我没家没口,跟你跑一趟吧。” “我也是,反正回了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跟着老大去流炎谷见识见识呢。” 旁边有人嘀咕了一句:“小心被扫地出门,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麻小蔡没有理会,只是吩咐了一句:“行,明天休息一天,后天辰时在这里碰头,我们上路。” …… 第三日,麻小蔡带着三个兄弟上路了,他们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只能安安稳稳地骑着蛮豹赶路,等到了流炎谷的新驻地——裕天河的时候,已经是暮春时节了。 裕天河两岸拔地而起了新的建筑,通体粉白,据说是由天宫的雪树宫殿改造而来,内外布有许多灵力法阵,日夜不歇地发散莹光,纵然是深夜,也能将四周照耀地一片通明。 来是来了,可麻小蔡心里也打鼓,他身边的汉子瞧着那煌煌威赫的‘流炎谷’山门,偷偷指着那些面色冷峻,看守山门的修士,担忧道:“老大,他们真的会让我们进去吗?” 他们先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那些硬闯仙门或是坑蒙拐骗的凡人,被当场打死的事情。 瞧瞧,现在就有不少修士和凡人等在附近,想要拜访炙手可热的流炎谷呢。 麻小蔡深呼吸一口气,先下了坐骑,“你们待着,我去问问。” 还没走近,山门守卫的弟子就已经发现了他,当下法宝横在身前,硬声硬气道:“来者何人?请止步!” “我……”麻小蔡掸了掸衣衫,行礼道:“我是来自麻胜天商行的麻小蔡,想求见冬砚仙人,谈一谈商队合作。” 旁边传来笑声,有其他等待召见的人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什么麻胜天商行,完全没听过吗?真是天大的狗胆,也敢来求见冬砚前辈!” “呵呵,也不过是一个开府境修士嘛,老子堂堂金丹境还没能进门呢!” 附和声登时响起,这些人把等待期间积攒的郁闷、不耐全都发泄到了麻小蔡的身上。 麻小蔡始终神色淡淡,又向那守卫弟子行了一礼,“烦请仙人通报一声。”顺手,他递过了一枚渊萝岛出产的矿石。 矿石并不名贵,可因着是渊萝岛出产,倒也算珍稀,那弟子点了点头,转身进去了,“你稍等。” “哼,要是贿赂有用,我们早就进去了,还等他?” “放心吧,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流炎谷的大门的!” 旁人说得起劲,麻小蔡却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闭目养神起来。 在底层摸滚打爬了这么多年,更可恶的魔主都见过,他根本不在意这些酸言酸语。 差不多等了两个多时辰,都到饭点了,那个守卫弟子也没回来,跟随麻小蔡而来的三个汉子取出食物,走上前将他喊到新建的小型营地里。 “老大,过来吃些东西吧。” 他们的脸色是说不出的灰败,整整两个时辰都没消息,他们觉得没什么希望了。 就连那些发酸的人也都懒得开口了。 麻小蔡倒还镇定,坐在垫子上,一口一口细细咀嚼着食物,只是眸色有些深沉。 当他收拾好碗筷的时候,山门处突然骚乱起来,似乎有什么大人物出现了。 一个面目温润的青年被簇拥着走出来,他衣衫精致,显然比守卫弟子的等级更高。 旁人喊他:“冬砚仙人!” 麻小蔡缓缓站了起来。 冬砚环视四周,轻声问道:“不知哪一位来自麻胜天商行?我家谷主有请。” “什么?!这麻胜天商行是什么来头,申谷主竟然会亲自接待!” “以前从没听说过啊,该不会是从天照城来的商行吧?” 那些嘲笑过麻小蔡的人却是变了脸色,缩缩脖子躲到人群后面去了。 麻小蔡始终淡然的脸色也变得激动,法阵的莹光映照着他的瞳眸,格外发亮。 “是我!”他走上前,向冬砚行礼,“我是来自边城麻胜天商行的麻小蔡。” 冬砚打量他几眼,微微一笑,伸手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 在众人的欣羡目光中,在麻胜天商行汉子们惊喜的欢呼声中,麻小蔡踏进了流炎谷的山门。 麻小蔡深深吸了一口气,行走在如今的第一仙门内,望着周围灵力气息强大的修士们,他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要怕,加油,努力,麻小蔡! 恍惚间,他想起了多年前,荒野中,躺在篝火旁休息的瘦弱少年。 谢谢你……谣前辈…… 他在心里说。 作者有话要说:申飞焕,麻小蔡的故事到此结束 第162章 第 162 章 虽是夏日, 但因为紧靠碧情海,有海风吹散炎热的空气, 临涛城比渊萝岛的其他地方更加凉爽。 种植在城外的带毒植物被摧毁, 转而建起的是一道蜿蜒的花墙。艳阳高照,海风送爽, 如今正是花艳香浓的时节。 最近水月云府重建, 梦司谣与风烟挈亲自选出一块风水宝地, 种下了水月云府的府树,又在城内外设下符文法阵, 将整个临涛城布置成了一个水泼不进的铁桶新城, 吸引来许多魔修请求加入。 其中不少人是冲着梦风二人元婴境修士的名头来的, 可惜, 他们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强者已经打算离开了。 …… 临涛城,城主府议事厅。 “这么快就要走吗?”经过这段时日的休养, 陌晗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 但他依然保持着本体蟒蛇的形态, 并没有浪费灵力维持人体。 他凝望着身前的梦风二人, 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了浓浓的不舍。 也许是这段时日以来的陪伴吧, 自从与姐姐闹矛盾分别多年,他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陪伴的滋味了。 风烟挈对陌晗笑了笑,点头应答:“嗯,我们在云腾大陆花费了不少时间,也是时候回去天波渺了。” “那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还想等伤好了之后, 去天波渺找你们呢。”陌晗的语气十分认真。 这次死里逃生激起了他的发奋之心,他现在终于明白,以往贪图安逸的自己有多愚蠢,修真界只有实力才是真理,区区金丹境的修为根本算不了什么。所以,他迫切地想要去往天波渺,见识一下更为广阔的天地。 只是,他恐怕还要很久才能彻底恢复元气。 风烟挈声音不疾不徐:“我要先回绝机道一趟,至于小谣……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打算在了结其他事情后,前去斩道天闭关苦修一段时间,做好完全准备再进入天波渺的五山。” “陌晗,你若是想要找我,可以在一百年后的夏季前往绝机道,我会在那儿待到冬季再走,要是咱俩碰不上的话,我也只能先行进入五山了。” 陌晗没强求,说:“无妨,不必特意等我,假如我去晚了没找到你,那我就去花蛇屿找姐姐。” “也好。”风烟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道:“你们也确实很久没见了……” 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云欢走上前,向着梦司谣盈盈一拜,问:“府主,这一百年间,您还会回来吗?” 她秀眉蹙起,含着深深愁意,似乎是在担心害怕着什么。 梦司谣猜得到她的想法,水月云府初初成立,若非是他们这两个元婴境修士撑在前面,实际上的情况不会比那些小型魔门好多少。 可凡事有利有弊,正因为他们两个元婴境修士,水月云府受到了万众瞩目,被旁人视作了渊萝岛第一魔门,所做的一切也跟着被无限放大。 他们俩还在的时候,其他魔门确实不敢做些什么,可等他们离开后呢?谁能保证这一百年间,水月云府不会再经历一次灭门? 血刀客大咧咧地拍了拍胸口,他是思考了许久后才跟来临涛城的,做了水月云府的客卿长老,习惯了喊云欢为妙欢,当下说道:“妙欢妹子别担心,不是还有哥哥在么?木老头还派了他儿孙过来帮忙,府主和风前辈又在临涛城为咱们设了这么多符文法阵,就算遇上事情,咱们也能全身而退的。”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云欢嗔了一声,显然是对血刀客打断她的话而着恼,“我在跟府主说话,你就不能等会儿再发表意见么?” 血刀客被她翻了白眼,忙抬手告饶,“好好好……你先说……” 云欢这才继续道:“我自然也知道府主和风前辈为咱们留了后路,但是我就怕这些弟子出去历练的时候,被别有用心的人捉住,以此要挟咱们弃城而出,到时候咱们又该如何?临涛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弟子们也不可能一直龟缩在城里不出去啊……” 血刀客不住点头,“妙欢妹子说得有理,咱们也不可能陪着弟子们出去历练……现在因为两位前辈在,那些魔门还不敢大张旗鼓地争斗,可两位前辈一旦离开,涌动的‘暗流’恐怕就要变成‘明刀明枪’了!” 听着二人说话,梦司谣恍惚间记起,当初玉航、玉舷正是用此法将他们引诱到了玉鼎派,“是有这个可能。” 云薇云博这些弟子不禁面色委顿,垂着头默然无言。 梦司谣看向他们,不由得声音肃然:“抬起头来!” 他的话如当头棒喝,惊醒了那些沉浸于忐忑中的弟子。 眼见着一双双小兽似的纯澈瞳眸望着自己,梦司谣深呼吸,稍稍缓和了语气。 “我知道你们有所畏惧,但也别忘了自己的初心。问问自己,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踏上修行之路?若说畏惧,那些没有灵力的凡人相比于你们,不应该更加畏惧么?”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清楚,修真界永远都伴随着生死危机。如果因为畏惧而止步不前,心神动摇,那是弱者才有的行为。” “想想当初的玉鼎派,渊萝岛有哪个魔修胆敢公然针对他们的弟子,甚至是恶意绑架弟子来要挟他们?” 梦司谣扫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没有,因为玉鼎派当初如日中天,就连他们的弟子,也成了整个渊萝岛不可冒犯的禁忌。” “现在水月云府的未来掌握在你们的手里,很可能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云府的新弟子都要靠你们来庇佑。作为开拓者,你们强,则云府强,无论生死如何,你们的名字都将被千百年后的云府弟子铭记在心!” 几个年轻弟子不再彷徨,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是被触动到了。 云凝咬了咬唇,上前一步,向梦司谣行礼,“云谣祖师,请您放心,弟子几人会尽快调整心态,努力修炼的!” 梦司谣多看了她几眼,云凝是当初弟子招收时,最后收到的那个上乙等灵根,如今看来,她确实强于其他几人。 “好。”梦司谣赞许地向她点头,看了看身侧的镜儿扇儿,思忖片刻,忽然又说道:“这样,我先安排镜儿待在临涛城。” 此言一出,镜儿与扇儿俱是面露惊讶,镜儿想要与主人魂识传音,但见时机不对,便暂时歇了心思。 梦司谣察觉到镜儿的情绪有些激动,叹了叹气,继续说道:“镜儿在此,代我震慑那些不怀好意之人,但他不会永远待在这里给予你们庇护。” “一百年的时间,我让镜儿保护你们,一百年后,我会回来接他离开。” “如果百年后的水月云府还不成气候,那大家也不必再强求什么了……” 梦司谣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重建水月云府是他自己的执念,如果一百年后,新的云府没办法真正强大起来,那他也会彻底抹除这一个执念。 似乎是听出了他口中的凄凉情绪,云欢和弟子们反倒有些急了。 “府主,不要这样悲观,云府一定会成为真正的第一魔门!” “是啊,云谣祖师,我们一定会听话,好好修炼的!” 就连陌晗也说道:“云谣,你放心,万宝聚缘阁也在临涛城,至少这一百年内,我也会帮忙守着这里的。” “多谢。”梦司谣笑了笑,伸手拂过乾坤袋,一个泛着白光的婴儿状物体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柔和的白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云欢檀口微张,惊讶道:“这、这是元婴?” 血刀客叫了一声:“元婴???” 他可是真真切切地吓到了,要知道元婴境修士跟金丹境修士最为不同的地方,就是元婴境修士有两条命。 哪怕自己的身体真的遭遇不测,只要元婴逃脱了,碰上机缘重塑身体,那他还能再生,最多失去一些记忆,或是天资下降。 所以,元婴境修士极为看重自己的元婴,在没有办法逃脱的情况下,往往都会选择自爆,不给敌人留下捉走元婴的机会。 可如今,一个活生生的元婴竟然出现在了梦司谣的手里…… 云凝几个少男少女也情不自禁睁大眼睛,盯着那东西使劲儿瞧。 梦司谣道:“这虽然是元婴,可惜带有四种杂色,是不折不扣的杂伪元婴。” 陌晗好奇,忍不住问道:“你们从哪儿弄来的?难不成是仙门楚云宫那边的?” 众人也听说了仙门的一些消息,自然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嗯,是楚云宫宫主原玖的。”风烟挈点头,“他想要自爆,被我拦下来了。” 不等众人再次感叹,梦司谣用灵力将元婴托到了他们面前,道:“这是我留给你们的最后一张底牌,若是万不得已,碰到镜儿来不及救援的情况,那你们选一个金丹境出来,服下元婴立刻突破。” “只是……这样凝结出的元婴必是杂伪元婴,除非遇到大机缘大造化能够改善,否则,终生止步于此,再无寸进。” 众人面面相觑,云欢颤抖着接过那颗元婴放入了乾坤袋内,“明白了,多谢府主。” “好,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若是发现我们不见了,就是我们已经离开,不必寻找。” 众人依言去了,陌晗也离开了,风烟挈望了梦司谣一眼,也站起了身,“你们先聊。” 梦司谣看向扇儿,“你也先出去吧。” 扇儿明白,他这是想要跟镜儿单独相处片刻,便跟着风烟挈离开了。 议事厅的大门缓缓闭合,镜儿再也忍不住,趴到了梦司谣的腿边。 “主人……”他埋着自己的脑袋,瓮声瓮气道:“主人有令,镜儿不敢不从。但……我真的想跟着主人,不想孤零零地待在这里。” 在距离较近的情况下,法宝与主人还能够魂识传音,可要是距离过远,两者之间就只存在一种模糊的感应,没办法魂识传音了。 所以,等到镜儿独自留在云腾大陆,梦司谣去了天波渺,他们之间就是真的再也无法交流了。 梦司谣也知道这一点,摸了摸他的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不选扇儿么?” 镜儿抬起脑袋,眼角发红。 “因为你能力多,计谋强,性子也外向直白,能够更好地应付复杂的人事。而扇儿……他性情内敛不喜交流,擅长的也是群战,我若是强行安排他留下,他不会比你做的好。” 镜儿高兴了,吐着舌头问道:“那主人是不是更喜欢镜儿呢?” 梦司谣一时沉默,他想起了与两个法宝之间发生过的往事,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确实可以假意对镜儿说,我更喜欢你这样的法宝,但是这样的话,对于扇儿来说,有些不公平。 最后,只能说道:“只要你们还跟着我,我就会把你们当成最重要的伙伴。” “我希望我们的旅途不止于云腾大陆,不至于天波渺的三洲五山,我想要飞升,带着你们一起去神界,让你们成为最强的法宝灵体!” “主人!”镜儿遽然起身,脸色也变得格外凝重,“我一定会好好守在这里的,等到一百年后,我会让主人看到一个焕然一新的云府!” 他伸出手指,想要跟梦司谣拉勾。 “主人,我们约定好,一百年后,一定要回来接镜儿。” 梦司谣扬唇,抬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也要修炼到洞虚境,让你的实力跟着我的修为变得更强。” 第163章 第 163 章 雾气迷蒙, 霞光漫天,天波渺的雾光洲以绚烂美丽的星雾而闻名于世。 在四盟交界之处的一家酒肆内, 正有不少修士坐在玉石栏杆边喝酒聊天。 团团雾气在栏杆外侧随风涌动, 凝成暗夜幕布,其间光芒点点闪烁, 远远望去, 好似夜空中星辰密布。 然而修士们却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色, 反而是被酒肆中提及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酒肆内吵吵嚷嚷, 所有修士都在谈论着“兽皇盟”、“圣兽教”、“凤灵圣界”还有其他三盟的事情。 梦司谣和风烟挈带着邪月魔君刚刚抵达这里, 还没有坐下多久, 便听到有人说起凤灵圣界叛出兽皇盟, 加入其他三盟联军的消息。 邪月魔君初来天波渺,对一切都非常有兴趣, 当下立刻侧过身体, 认真倾听修士们聊天。 风烟挈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梦司谣的神色, 发现后者情绪并没有什么异样后, 这才拿出一枚玉简,在指尖凝出灵力进行勾画。 “真是没想到, 凤灵圣界的胆子会这么大……就算圣兽教现在元气大伤,可兽皇盟内其他宗门还是认他们做老大的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背后牵扯到狼炎险地,圣兽教从里面得了多少好处,据可靠消息,他们靠险地里的镇命石还培养出了一个无瑕元婴呢!玄冰、归元、紫意三盟怎么可能不动心?有三盟撑腰, 凤灵圣界还会怕兽皇盟?” “不是说三盟联军已经想办法进入狼炎险地了么?可有消息传出来?圣兽教先前不是说,险地内一片混沌,远比先前危险许多么?” “我听说了,好像三盟一开始不信圣兽教的忠告,铆足了劲儿想要争一争哪方先冲进去,结果死了不少修士呢。若说圣兽教元气大伤,他们恐怕也元气‘中伤’了!” 这些修士讨论归讨论,但言辞之间大多还是偏向圣兽教的,显然圣兽教这些年在三洲之中的风评还算不错。 风烟挈很快就勾画完了,他将玉简推到邪月魔君面前,解释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举荐信,带着它,通过法阵传送,到第三洲的西语城,那儿有一处中型宗门名为蛇岳宗,那儿的功法与你契合,我与宗主是故交,他会收下你的。” 邪月魔君坐正身体,双手捧起玉简放进乾坤袋里,不住地道谢:“多谢风前辈,真是麻烦您了!先前还送了我那么多的灵石……这份恩情,在下不知该如何回报……” “好好修炼吧,或许日后咱们还会再见到也说不定呢?”风烟挈伸手给他倒了一杯酒,说:“以此作别吧,趁着天色还早,你喝完早些前去。” 酒液轻荡,散发醇香,邪月魔君恭敬地接过,一向阴沉不笑的脸庞难得地有了鲜活的表情,他举起酒杯,先向风烟挈敬了敬,又自己倒了一杯,敬向了梦司谣。 “无论如何,跟随两位前辈的这段时间,是在下终生难忘的回忆。愿两位前辈今后事事顺心,修为更进!” 梦司谣默不作声,举杯饮酒,以示回应。 邪月魔君也没多留,放下酒杯后道了声别,便起身离去了。 等到他身影消失,风烟挈才问梦司谣:“我要回绝机道了,你呢?” 原本梦司谣想要直接去寻找福寿仙族的,可自从抵达雾光洲,一路上耳畔传来各种关于圣兽教的消息,他总觉得静不下心来。 “我应该会先回一趟兽城。”梦司谣回答。 风烟挈顿了顿,问:“有什么地方要我帮忙的吗?” 梦司谣闻言抬头,正好与他的目光相对。 风烟挈如今所戴的面具已非初时的那枚冥狐面具了,而是踏入元婴境后重新炼制的,也是这段时间回往云腾大陆之后,梦司谣才发现他戴起了新面具。 虽然制式相同,但是与以往不一样的是,面具眼部没有再用涂色过后的木片填补,而是彻底挖空,方便露出真正的眼睛。 风烟挈长了一双桃花眼,眼皮偏薄,更显得瞳眸大而亮。梦司谣与他的目光交汇时,总觉得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里似是含着千言万语,给人一种风流又多情的错觉。 每当这时候,梦司谣往往都会手心冒汗,飞快地移开目光。 所以,他盯着酒杯杯壁上的淡淡花纹,口中回答:“绝机前辈的伤势拖不得,你还是先回一趟绝机道吧,圣兽教那边我自己过去就行。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传讯找你帮忙,不跟你客气的。” “嗯。”风烟挈应了一声,也倒了一杯酒,学着邪月魔君举杯敬他,“一路顺风。” 梦司谣垂着眼,举杯回敬,“一路平安。” 灵力微动,眼角一片白色衣衫晃过。 风烟挈起身离开了。 酒肆之中依然喧闹,来自四面八方的修士们大声地谈笑,时不时,也发生一些摩擦争斗。 所有一切都跟梦司谣无关,他独自坐在玉石栏杆边,望着栏杆外徐徐涌动的神秘星雾,忽然伸出手,向那虚空抓了抓。 摊开掌心,什么都没有。 他静静坐了片刻,走出酒肆,融入了行走的修士人群中。 等到他彻底消失不见,站在远处草木间的白影才缓步离去。 * 圣兽教虽比以前低调许多,但基本的联络据点还保留着。 作为骨乙长老的亲传弟子,梦司谣自然知道这些据点的位置,他从据点得知,如今圣兽教大部分长老和弟子依然盘踞于冰原兽城,便一路不停地赶了回去。 算算时日,他从圣兽教离开的时候是夏季,回来的时候也是夏季,将近一年了。 整个冰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随处可见灵力冲击过后留下的痕迹,很显然,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冰原上发生过许多次大大小小的战斗。 望着那些痕迹,梦司谣的心情愈发焦灼了些,好在他修为提升,只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赶到了兽城入口。 映入眼帘的便是七根粗壮的冰柱,散发着七种不同颜色的光芒,冰柱下安置着一些凶兽形状的阵盘,看上去,圣兽教像是在外围设下了许多杀阵。 守卫弟子远远便发现了梦司谣的身影,他还没到达冰柱的范围,便有人迎了出来。 “是谁?!” 来人声音很熟悉,梦司谣修为高,集中注意后一眼就发现,迎出来的人是那个常常跟在白骜身边,对他阴阳怪气的伏麟。 他也没故意找茬,淡淡回答,声如雷动,一下子就传到了伏麟耳中。 “伏麟师兄,是我,云谣。” 伏麟身子一颤,不敢置信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但下一刻人已到面前,这熟悉的蹁跹风姿,还有熟悉的脸上面具,不是那个修炼出无瑕元婴的云谣又是谁呢? 伏麟嘴一咧,赶忙招呼道:“啊,是云谣师弟啊,外面的事情都解决了么?” “尚未。”梦司谣应了一声,也没刻意等他并肩而行,当先向城中飞去。 伏麟从刚才起就捏着一把汗,见他先走,萦绕在周身的淡淡威压瞬间消失,反而感觉舒了大一口气。 城内的守卫弟子自然也听到了声音,立刻打开护城大阵,让梦司谣进了兽城。 “云谣师兄,你回来了?!” “云谣师兄,一路辛苦了!” “……” 时隔一年,弟子们的狂热劲头依然没有褪去,得知云谣回来的消息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梦司谣沿着冰路往城内走,周围建筑物内不知道涌出来多少弟子。 他的名头早就传遍了整个圣兽教,天波渺万年难得出一个无瑕元婴,如今落在了他们圣兽教,他们怎么能不激动呢? 二护法、六护法听得讯息也出来了,“云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外面的事情解决了吗?” 望着周围一张张热情的脸庞,梦司谣却没找到骨乙长老的身影。 当下只能先向二护法、六护法行礼,“弟子解决了一部分,但刚回天波渺没多久就听闻了很多圣兽教的消息,想着先回来看看。” “好、好……”二护法朗声大笑,显然是对梦司谣的话语感到十分开心。 六护法拢了拢耳畔鬓发,笑容灿然,“进来说吧。” 梦司谣被迎入大殿之内,其他弟子们只能眼巴巴地散去。 等到殿门闭合,三人坐下,二护法亲自沏了灵茶,看向一眼六护法说道:“六妹,还是你来说吧。” 六护法点了点头,和蔼地看着梦司谣,就像是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子侄。 “你应该听到凤灵圣界叛出兽皇盟,以及玄冰、归元、紫意三盟联军进入狼炎险地的消息了吧?” 梦司谣见他二人神色平静,不禁疑惑道:“一年前,我离开的时候,教主是说狼炎险地今后会作为整个兽皇盟的共同财产,怎么现在却成了这幅局面?” 二护法与六护法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冷意。 六护法道:“还不是凤灵圣界野心太大?一来,他们见我教长老弟子重伤颇多,损了元气,便有心取代我教兽皇盟盟主之位。二来,他们认为,纵然险地成了兽皇盟的共同财产,可只要我教不松口,他们仍然无法从险地内得到好处。三嘛……” “凤灵圣界早就与玄冰、归元、紫意三盟接触多年,为了将我教拖下兽皇盟盟主之位,凤灵圣界可是作了两手准备呢。” 说到此处,六护法温柔莞尔,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下,“可他们没料到两件事。” “第一,我教凭着前些年招收弟子一事,与兽皇盟内许多宗门建立起了关系,凤灵圣界虽是联合了一些宗门,但依旧无法撼动我教在盟内的地位。” “第二,如今的狼炎险地已非当初的狼炎险地,除非是洞虚境以上修为还能保命,元婴境以及元婴境以下的所有修士,一旦进入,都有很大可能丧命。” “凤灵圣界不相信,非要觉得我教夸大其词,又见盟内其他宗门并不配合他们行事,无奈之下,只得选择下策,投奔另外三盟,组成联军进入险地了。至于结果,就是你在外面听说到的那样了……” 梦司谣问:“可是进入险地的密钥,不是在我教手中么?” 二护法开口了,“非也非也,云谣,黑螭应当告诉过你教主与那凤灵圣界界主的关系吧?实际上啊,这密钥并非只有一把……” 原来是这样……梦司谣扯了扯嘴角,一时无话。 二护法摸了摸自己的下颚胡须,又打量他几眼,笑道:“说来也是奇怪,你与风烟仙君在险地内接连突破,不知怎么竟然引发异象,导致险地混沌无序,危机倍增。如今啊,真的是很难进去喽!” 六护法瞥他一眼,“二哥,且不说那风烟仙君并非常人,我们云谣可是无瑕元婴,引发一些异象不是应当吗?” “哈哈哈正是如此,应当!应当!” 二护法大笑,可梦司谣却觉得有些不安。 确实,他当初突破时候的状况有点儿奇怪。明明他已经修习了圣兽教的秘法,能够遮掩自己金丹境大圆满的气息,不被天道察觉,为什么会在他没有主动突破的情况下,劫云就自个儿主动找上他了呢? 这实在太奇怪了,他也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这一年来他也暗自思量过许多次,却没敢再和风烟挈谈论过。因为一说到类似话题,风烟挈总会把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这是梦司谣不喜的。 诅咒、诅咒…… 想要风烟挈提到诅咒时候,隐隐之中略显失落的模样,梦司谣对那施咒之人就有莫名的恨意。 见他不知不觉间攥起了拳头,二护法和六护法一惊,“怎么了吗?云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5 22:34:49~2020-01-17 22:5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第 164 章 梦司谣回神, 收敛了情绪,道:“我只是觉得, 凤灵圣界始终是个隐患……” 六护法叹气,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然而凤灵圣界与我教渊源深厚, 实在是不好处理。” 二护法没说话, 冷哼一声沉下了脸色。 梦司谣又问:“教中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这也是他回来的目的之一。 六护法笑意盈盈道:“别担心, 目前的状况我们还应付得过来。反倒是你,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梦司谣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寻找福寿仙族了, 但他从海神大人那儿得了父亲留下的东西, 有了回去的办法, 所以他摇了摇头, 答:“没有。” 六护法便没再问了,“有事的话说一声。” 见没什么可说了, 梦司谣起身道别。 二护法却不知想到了什么, 喊住他:“云谣, 教主最近外出, 大概要两个月左右才能归来,你有没有空待在兽城一段时间?我想她应该有些事要告诉你。” 梦司谣想了想, 答应了:“可以。” 他是悄悄出去的,没有再与其他弟子多作招呼,直接回了骨乙长老的住处。 合岭正在修剪殿外的草木枯枝,远远见到道路尽头走来一道熟悉身影,揉眼定睛一看, 发现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梦司谣,忍不住小跑过去迎接。 “云谣师兄,你回来了?这段时间在外过得可好?” 一年未见,合岭的气息强了不少,虽然还没能突破到金丹境,显然也快了。 “我一切都好。”梦司谣感知了一下周围,并没有骨乙长老的踪迹,便问道:“我师尊在何处?” 合岭挠了挠后脑勺,似乎也不太清楚的样子,“可能在血池禁地吧,这一年来长老经常去那儿呢,也不怎么回来……” “那我过去一趟。”梦司谣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消失。 合岭望了望空空荡荡的四周,默默叹气,继续修剪那些枯枝。 …… “云谣师兄!” 守卫禁地的弟子早已得知了云谣回来的消息,见他突然出现也没有觉得怪异,当下打开大门,让他进去了。 灼热气息铺面而来,禁地内一片血红,梦司谣踏入红色石头垒砌的地板,背后大门轰得一声落到了地上。 前方血池之中,雪演长老等人依然浸泡其中,而站在血池外静静凝望着他们的背影,正是骨乙长老。 他转过身来,静静地注视着梦司谣,片刻后,缓缓点头。 只是一年未见,他的气息愈发萎靡,原本的修为也降到了元婴境中期,竟然……跟如今的徒弟一样了。 梦司谣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解决了云腾大陆上的那些事情,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如今再度见到骨乙长老那张苍老严厉的面容,不知不觉从心底生出了些许亲近之意。 只是,这亲近的背后,却也有一丝忐忑。 不及骨乙长老说话,梦司谣撩起袍角行礼,“见过师尊。” “起来吧。”骨乙长老仍旧垮着脸,但谁都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喜意。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同样的问题,梦司谣给了同样的答案。 师徒二人放轻声音,漫步到血池外围地带,低声说话。 “师尊,雪演长老几位,如今情况怎样了?” “还在循序渐进地恢复,目前情况良好,你不必担忧。” 骨乙长老悄悄打量着自己如今唯一的弟子,目光越发柔和起来。 无瑕元婴,世所罕见,他有生之年仅仅见过这么一个,实在是让他满意极了。 想想当初自己强行收云谣为徒的事情,骨乙长老也觉得自己可笑,但是他并不后悔。 哪怕因为这徒弟欠了教中不少人情和镇命石,他也心甘情愿地用自己其他宝物来还债。 养徒弟嘛,哪有不费宝物的? 思及至此,骨乙长老从自己乾坤袋内掏出一枝药材递到了梦司谣面前,“前些时候偶得了这支银雪芝,适合你的体质,拿去用吧。” 那银雪芝通体泛着莹光,被自身凝结出的实质性雾气包裹着,只是放在梦司谣面前,就让他感受到了蕴含期间的澎湃能量。 梦司谣从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恐怕价值极其高昂。 骨乙长老见他不接,心里也有些打鼓,便催了一句:“怎么不拿?我又不谋求你做什么,日后得了其他适合你的好东西,我也会给你的。” 怎么不拿?骨乙长老说的实在是太理所当然,可这样的理所当然,却让梦司谣有些难受。 他抬眼望向骨乙长老的肩膀,两个铁环还穿在那里,混合着暗红色血迹的铁锈,都跟血肉长为了一体。 “师尊且慢。”梦司谣深呼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件事情,我想单独与师尊说一下。” 似乎是听出了梦司谣语气里的郑重意味,骨乙长老也没纠缠,收回银雪芝,转身向禁地深处走去。 梦司谣跟了上去,刚到圣兽教祖师牌位前方,骨乙长老便激活了四周的禁制,将他们二人圈在了一个小型光罩之内。 “有什么事情?说吧。” 骨乙长老负手在后,静静地望着他。 梦司谣攥了攥拳头,从乾坤袋内取出了鱼篓,又从中拿出了一团泛着金光的椭圆状物体。 这是墨豸魔君的金丹,丹成大圆满沙质形态,一直留在鱼篓之内,梦司谣不曾使用。 骨乙长老看了那金光一眼,不知为什么,有些微微发怔。 梦司谣收好鱼篓,伸手将那金光物体捧到了骨乙长老前方。他酝酿了许多种说辞,最后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话: “师尊的前弟子墨豸魔君,大约在四五年前,被我杀死在了赤萍洲的一处绿汀。” 太久了,梦司谣憋了太久了,这回再见到骨乙长老后,他再也不想把这件事继续隐瞒下去。 哪怕骨乙长老要杀他,要与他解除师徒关系,梦司谣也都愿意接受。 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 骨乙长老与梦司谣相对而立,可连对方的吐息声都听不到了。 梦司谣望向了骨乙长老的眼睛,后者的目光中闪过浓烈的恨意,可也只是转瞬即逝,就化作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呵。”骨乙长老突然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就像是暗夜的鬼枭,刺耳极了。 “若我,要,杀你。” “你,后悔,对他下手吗?” 他一字一句地问,嗓音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木门,难听极了。 梦司谣没有思考,直接摇头,“从未后悔。他要杀我,我当然杀他。” 骨乙长老仰天大笑,周身黑袍无风自动,连肩头的两个铁环都晃得当当作响。 “很好,云谣,你真是好极了!” 骨乙长老怒吼一声,猛地夺过面前墨豸魔君遗留的金丹,打开禁制消失在了梦司谣的面前。 长明灯火幽幽,历经了无数岁月的祖师雕像立于层层高台之上,像是在默默注视着面前垂头不语的青年。 “呀呀呀……你们师徒又吵架了么?就不能消停点儿?” 身前无人,却有男声传来,梦司谣沿路走回血池附近,却见雪演长老倚靠在血池池边上,睁开了眼睛,等着他过来。 “雪演长老……” 梦司谣向他行了一礼。 雪演长老神色淡淡,“骨乙并非食古不化之人,墨豸是他多年的心结,虽然当初背叛过他,但毕竟曾经被他视作亲子对待,得知真相后,一时间情绪紊乱也是正常的。” “你杀了叛教弟子,在我们眼中只有功没有过,放心,等骨乙放下了心结,他忘记墨豸后,只会将你当作唯一的亲人了。” 这是在安慰他吧? 梦司谣还能说什么,只能礼貌地应答下来。 其实他也想得开,他虽渴望师友亲人,但实在得不到的话……他也可以孑然一身,闯荡四方。 曾经他无比笃定这一点,但今天这事儿一出来,他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帮助他许多的风烟挈。 如果从未认识过,肯定会很遗憾吧? …… 梦司谣在兽城内住了下来,对此那些弟子是实打实地欢迎,尤其以端狸为首的一批好战分子,恨不得日夜找他切磋讨教。 有他们转移注意力,再加上金小霜和米听南来找他,梦司谣倒也没有一直记挂着骨乙长老的事情。 但只过了十日,合岭就找过来了,还带来一个锦盒,说是骨乙长老要求他带来给梦司谣的。 梦司谣打开,发现里面放着银雪芝,不禁沉沉叹了口气。 合岭瞧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云谣师兄,长老他是怎么了么?回去后好几天都站在花园里,一站就是一整天,也不说话,有些……可怕……” 教内并未传出有关墨豸魔君的消息,想来骨乙长老并不打算公之于众,所以梦司谣自然也守口如瓶,随意扯了些理由回了合岭。 此后梦司谣依然日日修炼,他怕扇儿闷在乾坤袋内无聊,便寻了个借口,让他化作灵体从城外带了进来,说是自己在外结识的友人。 结果引得那些好战弟子又是一阵疯狂,打不过他,就找扇儿切磋,搞得扇儿没一天是空闲的。 梦司谣原本想说出扇儿是法宝灵体的事情,但想到教中毕竟还有兽皇盟内其他宗门的朋友,人多嘴杂,能不经意之间传出无瑕元婴的消息,自然也能传出法宝化灵的消息。 想到这一点,梦司谣就歇了心思,他并不是怀疑其他人别有居心,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底牌全都暴露在人前。 终于,在初秋时节,教主容蜻回到了兽城。 第165章 第 165 章 “扇兄弟, 打得好!” “攻他下路!那儿有破绽!” 演武广场里里外外围着好几圈弟子,时不时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喝彩声。 灵力飞射, 身影腾挪, 广场上,身披银色羽衣的扇儿正与圣兽教的弟子来往对战。 梦司谣站在场外, 专心致志地关注着他们的情况。 如今, 扇儿完全可以与元婴境初期的修士匹敌, 然而为了遮掩实力,他只能用出五成力道,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 他和对方打得不相上下。 突然, 人群中爆出激动的呼声, 一场终罢,仍是扇儿赢了, 对面那弟子拱了拱手, 垂头丧气地退到场外。 有相熟之人迎上去, 玩笑道: “凌鹤, 亏你前天还大言不惭地笑我,你不也打不过扇兄弟嘛!” “奶奶的, 可别说了,看他年纪那么小,谁知道他的实力那么妖孽啊!” 除此之外,响起的更多是对扇儿的赞扬声、鼓励声以及敬服声。 扇儿垂着眼帘,奔到梦司谣的面前, 似是对周围的声音感到赧然。 梦司谣笑了笑,轻声道:“你做的很好。” 扇儿抬了抬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但梦司谣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也是有些开心的。 眼见着弟子们开始推选下一位对战者,梦司谣问:“还打算继续练吗?” 扇儿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梦司谣应了,“去吧。” 扇儿又回到了场上,随着欢呼声开始了下一轮对战。 “云谣!” 就在此时,一道浑厚的呼唤声从喧闹的人群中传来,弟子们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小路。 一个满脸横肉,身穿虎纹兽衣的壮汉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是黑螭。 弟子们立刻乖乖行礼,“黑螭师兄!” 黑螭简单点了点头,就向着梦司谣招手,“云谣,教主传你过去。” “就来。”梦司谣松开怀抱在胸膛前的双臂,与广场上的扇儿魂识传音后,便跟着离开了。 两人一齐向后山禁地行去,路上,黑螭不住地打量梦司谣,还要用力拍动他肩膀,眸光中喜悦满满,“真是好久不见,见你安全无虞,我太高兴了!” 梦司谣似是被他的激动情绪感染到了,笑答:“也才一年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 “你不明白现在的你对圣兽教意味着什么……”黑螭摇摇头,内心感叹非常。他也算是一路看着梦司谣加入圣兽教,成为核心弟子的,心底深处一直将他当作弟弟看待,见到修炼到如今地步,也是与有荣焉。 这话就有些重了,梦司谣不解其意,干脆没有接话。 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黑螭大笑,“等会儿你见到教主,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黑螭走到禁地门口便停下了,梦司谣又是独自一人,轻车熟路地走进了血池禁地。 雪演长老和其他长老还是那副老样子,一时清醒一时又昏迷。 只是,禁地内却没了骨乙长老照料他们伤势,而是换成另外一位长老——曾经对梦司谣颇有微词的罗谟长老。 再次见到梦司谣,罗谟长老瞬间有些怔忪,片刻后,他淡淡一笑,主动招呼道:“云谣,你来了。” 梦司谣不冷不热地行了一礼,“罗谟长老。” 随后,两者再也没有说话了。 梦司谣走过血池,来到了禁地深处,教主容蜻已经等在祖师牌位前方了。 只是一年未见,容蜻的容貌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本她年轻柔嫩,好似及笄未多久的小姑娘,而今,却满头白发,脸庞仿佛被霜刀雪剑划割过一般,布满了皱纹。 她身高未变,却成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梦司谣惊在原地,踟蹰着喊她:“教主?” 容蜻早就察觉到他来了,当下也不转身,自顾自地取出桌椅放在地上,还摆出了一套完整的酒具。 “不过来做什么?一年不见,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了?” 她的声音倒是一如往常的清脆如莺啼,梦司谣不由得松了口气,应声走了过去。 这一回容蜻显然谨慎许多,驱动多处禁制机关,足足下了十道禁制,将他二人围在了中间。 梦司谣坐在桌前,见她神情肃穆地烫酒斟酒,明显感觉氛围凝重了很多。 他没说话,容蜻也没说,直到酒温下降到适口的温度,她喝了一杯,才缓缓开口,“我听说了,墨豸的事情。” 梦司谣默然不语。 容蜻的澄澈眼眸定定望着他,兀地轻轻笑了一声:“放心,我已经去探望过骨乙师兄了,他还好,心里依然把你当作徒弟的。” 想到那株银雪芝,梦司谣沉了声音:“弟子明白。” 又是许久的沉默,容蜻一杯接着一杯,不知喝了多少,她自个儿倒是尽兴,好办会儿才问道:“云谣,时过境迁,已非昨日,你如今又如何看待圣兽教?” 类似的问题,许多人都问过他。 梦司谣想了想,答:“曾经我十分感激圣兽教还有师父的镇命石,可如今,这感激之中,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我感觉,圣兽教更像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容蜻笑了,笑得很开心,她轻轻晃动酒杯,映照着周围长明灯火。 火光下,她眼眸深深,接口道:“是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了吧?” 梦司谣心中一震,多种滋味交织在一处,复杂难明。 圣兽教与水月云府是不同的。 水月云府,是他当初自废修为,最卑微艰难的时刻遇到的一个美梦。梦碎了,他也再也回不去了,纵然亲手凝造出一个‘新梦’,但也不是当初的模样。 而圣兽教,更像是一场及时雨,在他为春羽的毒素寝食难安之时,偶然撞上的一个契机。他怀着目的来到此处,因为一些缘故还与这里的人发生了些许摩擦。 但是不可否认,他得到了很多,学到了很多。 圣兽教也是关心爱护他的,只是,他再也不曾如当初一般卑微弱小,所以,那些关心爱护便显得稍稍寻常了些。 但他是满足的。当踏上天波渺的土地,好歹他知道,有一个地方在等着他回去。 所以,他并没有否认容蜻的话,“是!” 干脆利落的声音反倒让容蜻晃了晃神,她捏了捏手中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这才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和你打哑谜了,你这次过来,我是有任务交给你的。当然,这并非是我一个人的任务,应当说,是整个圣兽教交给你的任务。” 梦司谣凝神静听,“教主请说。” “一年前,你刚醒来时,我便与你说过,需要你好好修炼,早日进入五山。” “当时我并未来得及与你多言,我当时真正想说的,是希望你能带领圣兽教,重回第三山!” 梦司谣差点儿捏碎了手中酒杯,“圣兽教来自五山?那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容蜻长长叹出一口气,为他解释起来:“五山只是一个名称,其实它并不是真的五座山峰,那儿天地灵气更为浓郁,化作实质下沉,所以,从未有人真正看清过五山的地形面貌。或许,只有飞升的修士,在打破天地界壁的刹那,才能够看清一息。” “或许,你可以将五山理解为一座‘五层塔’,不过,顺序却是倒过来的。” “最低的第一层,也就是资源宝物最少的一层,为第五山,元婴境者可进入。” “第二层,为第四山,洞虚境者可进入。” “第三层,为第三山,转轮境者可进入。” “至于第四层与第五层,也就是第二山与第一山,只有大乘境者可进入,而那里也是资源宝物最多的地方,据说,那里有无数神人尸体,只要你能进入,飞升神界只是时间的问题。” 梦司谣坐正了身体,认真问道:“曾经的圣兽教……是不是有转轮境强者?” 容蜻将目光投向高台上的祖师牌位,脸色黯了黯,“是的,曾经,有很多。” “只是,五山之内的厮杀实在太惨烈了。祖师们一时不察,族群被灭,第三山,便再也没了我们的容身之处……” “族群?”这已经是梦司谣无数次听到这个字词,“五山之中,有很多族群么?” 容蜻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是很多,是‘只有’,五山内,只有族群。” “那我进入五山后,也要选择一个族群加入?” “没错。” 梦司谣思虑许久,才继续问道:“除了努力修炼,我要怎么做,才能带领圣兽教重回第三山?” “这些说来更是话长,而且你如今并不在五山之内,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一定能理解,所以我安排了人随你一同进入五山,到时候,他会告知于你。”容蜻神秘一笑。 梦司谣问:“安排了谁?” 容蜻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你的师父,骨乙。” 梦司谣愣住了。 容蜻又站起身来,向他招手,“云谣,你随我来。” 只听得轰隆声动,容蜻又打开了一处机关,只见摆放着祖师牌位的高台从中央分开,露出了一条幽深通道。 容蜻当先进入,手掌间灵力飞动,沿路过去,通道内的灯火宛如一条绵长的橙色河流依次亮起。 出现在梦司谣眼前的,是一个无比广阔的红石大厅,大厅中,有一座巨型的凶兽雕像,雕像四周密密麻麻缠绕着粗壮的血线,其间灵气涌动,似乎是有什么特殊的生命力存在着。 容蜻带着梦司谣向雕像行礼,站起身后,她又深情地凝望雕像许久,这才说道:“既然你接受了任务,那我自然也不会让你毫无准备便进入五山,这是我们圣兽教残余的最后一份兽神传承,今日,我便交给你了。” 第166章 第 166 章 说完, 容蜻向旁边退了一步,道:“去吧, 云谣。” 尽管她在微笑, 但梦司谣还是看出了她眼神中的一抹凝重。 最后一份兽神传承…… 梦司谣抬头仰望这座高大巍峨的雕像,然后向着容蜻俯身行了一礼, 这才大步向着雕像走去。 容蜻割破手掌, 鲜血飞起, 化作一枚细小的血箭射入了雕像那张大咆哮的嘴中。 轰轰轰—— 整个红石大厅都开始震动起来,只见雕像周身的血线条条崩毁, 一道灼目光芒从它双目中射出, 笼在了梦司谣周身。 刹那间, 光华闪过, 梦司谣消失在了大厅中。 而雕像周身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恢复成先前古朴庄严的模样。 “云谣……”容蜻低下头闭上了双眼, 白发从她的肩头垂落, 落在了她合十的双手上, “一定要成功啊。” * 梦司谣昏昏沉沉的, 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颠倒过来,被一道无形力量裹挟着不断旋转, 过了好久好久,失重的感觉才消失,他的身体似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什么地方。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块巨石边,前方绿草如茵, 草长如海,有一群形态可掬的灵兽在其间追逐腾跃。 不等他起身,头顶上方便罩下一道阴影,淡淡幽香飘来,有清脆的女声响起:“好啊屠巴,怪不得你每次都要选看管灵兽的任务呢,原来是想偷偷躲懒睡觉!” 屠巴?梦司谣一时间有些恍然,不知怎地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 身穿兽纹衣,脚腕上戴着骨链的少女跳到梦司谣面前,吹响手中骨笛,将跑远的灵兽全都召了回来。 她数了数,似是觉得数量不对,又重新数了一遍,这才急道:“屠巴,有一只火狸不见了,你快找找,找不到的话,族老们会狠狠罚你的!” 火狸? 梦司谣站起身,发现自己是个又矮又胖的小男孩,也穿着兽纹衣,露出了一截莲藕似的粗手臂。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能先应付眼前的少女,“刚刚还在这儿的,我去找一找。” 说着,梦司谣就先沿着巨石绕了一圈,结果却在巨石的另一边找到了自己的狸猫面具。 他吃惊,不由得抬手摸上了脸庞,结果一摸一手软肉,他发现自己鼻子短短,眼睛小小,早已不是原先的模样。 不曾想,只是一晃神的时间,狸猫面具便消失了,代替出现的,是一只毛发橘红的灵兽。 “原来在这里!”少女欣喜地奔过来,捞起灵兽就抱在了胸前,“小家伙,你乱跑什么?下次我弟弟再睡觉,你就咬醒他,知道么……” 弟弟?几乎是同一时刻,梦司谣的记忆里就多了这个少女的名字——阿茶。 他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应当是处于一处特殊的空间内,而他的魂识进入这里,附到了这个名为屠巴的孩子身上。 虽然容蜻没有说明具体应该如何行事,但既是传承,前方肯定有什么在等着他,目前要做的就是跟着发生的事情走下去。 阿茶见他发愣,又催了他一声:“屠巴,还不走做什么?” “来了。”梦司谣赶忙应答,带着灵兽跟在她身后往回走。 远方群山杳杳,黑影幢幢,给人一种雾蒙蒙的不真实感,好似那群山并不是‘山’,而是一个个人的影子。 梦司谣眼皮突突跳起来,他不敢多看,连忙转过了头。 阿茶和屠巴所在的族群名为兽灵族,拥有特殊的图腾,相信自身的灵力是神界的兽神赐予而来,而兽神将他们族群的人视为神的使者。 每个在族群内部出生的孩子,只有在成人礼之前获得属于自己的灵兽,才能够真正被族群认同。 否则,无论这个孩子的出身有多高贵,都会被族群视为弱者,终身无法进入兽神殿,得到‘兽神的洗礼’。 回去的路上,阿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无非就是怨怪屠巴仗着姆妈是族群祭司,不知道努力用功,整天耍滑偷懒。 梦司谣也才知道,原来兽灵族的成人年龄是十三岁,而这个屠巴如今已经有十一岁,却连兽神决的第一篇口诀都背不完整。 其他同龄的孩子在他的年纪,早就能背下前三篇的口诀了。而兽神决前三篇正是御兽的基础篇,如果不能完全掌握,根本没办法学习第四篇口诀,进而获得属于自己的灵兽。 “屠巴,你好好想想,要是成人礼上你没办法获得灵兽,其他人会怎么看待你,又会怎么看待身为祭司的姆妈?你难道想让姆妈为你伤心流泪吗?” 阿茶看着身边憨头憨脑的弟弟,俏脸儿都皱成了一团。 “你能不能耐住性子忍两年,等到过了成人礼,你完成了族里的成人任务,到时候你想怎么玩就玩,阿姐再也不会说你了。” 梦司谣一时间没说话,阿茶仿佛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深深叹了口气,皱着脸不理他了。 兽灵族的族群驻地是在一处巨型凶兽骸骨上建起的红砖城。梦司谣跟着阿茶回到城门口,立刻有族人上来请点灵兽数量,引领它们回到兽屋之中。 “屠巴,你今天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怕不是又睡着了吧?上次我去找他,他正躺在草丛里,抱着一只冥狐流口水呢,哈哈哈……” “抱着冥狐?屠巴,难不成你要和灵兽成亲吗?嘿嘿,那你可得先把兽神决前三篇背好了,否则啊,恐怕‘御’不住你的冥狐‘老婆’呢!” 几个兽灵族的小伙子挤眉弄眼地嘲笑屠巴,阿茶看不下去了,手中鞭子一甩,就朝着他们砸了过去。 “闭嘴!我弟弟是你们能议论的?!” 梦司谣看着她单薄的身体挡在前方,一时间,心中升腾起莫名的热切。 鞭子带起风声,在众人眼前飒飒作响,阿茶的性子在兽灵族内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她又有一个当祭司的姆妈,加上在成人礼的时候,又成功获得了高级灵兽烈焰虎,受到了几位族老另眼相看。可以说,她在兽灵族内,前途一片大好。 那几个小伙子哪敢跟她对上?赶忙道了歉,灰溜溜跑走了。 “没用的软骨头!”阿茶恨恨地啐了一口,拖着梦司谣就往前冲。 “叫你走快点的,你非要慢吞吞的,你什么时候才能乖乖听话?” 梦司谣迈着小腿努力赶上她的步子,见她气得鼓着脸颊,忍不住安慰道:“我会听话的。” “你说什么?”阿茶猛地停下脚步,睁着大大的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梦司谣咳嗽一声,说道:“姐……我会好好学兽神决的……” 阿茶似是有些动容,张了张嘴,又变了脸色,“你可别骗我!” 路边长着一簇簇亮红色的花株,散发着神秘古老的气息,梦司谣俯身摘了一朵递到阿茶面前,笑道:“不骗你,兽神大人在上,我一定好好学习兽神决。” 阿茶连忙伸手去捂他嘴,急道:“臭小子,你哪来的胆子,竟然敢拿兽神大人开玩笑!” 可她随后便接过了那朵花,捏着花茎碰了碰梦司谣的鼻子,“是男人就要说到做到,你可别再让姆妈和阿姐失望了……” 花瓣触碰在梦司谣的鼻尖,浓郁热烈的香气涌进来,害得他打了个喷嚏。 望着眉眼忧愁的阿茶,梦司谣重重点了点头。 走过长长的脊骨大道,拐进几条小路后,便见到阿茶、屠巴他们的红石房了。 可能因为他们的姆妈是祭司的缘故,他们住的地方建着两座红石大房子,院子里开满了赤骨花,两条云覆蛇和一只烈焰虎正躺在花边晒天光。 见看家的灵兽们似乎是饿了,阿茶嘱咐梦司谣几句便进了一间屋子,去给它们做食物去了。 梦司谣观察了一下整个院子,按照屠巴的记忆,找到了修炼室。 修炼室的架子上放着兽神决的拓本,很薄的一册,是用特殊的兽皮做成的纸张,上面弯弯曲曲画着专属于兽灵族的文字。 因为有屠巴的记忆,所以梦司谣看得懂上面的文字,粗粗扫了几眼,他就知道面前的确实是兽神决前三篇。 说来很是奇怪,在梦司谣看来,这所谓的兽神决并不复杂,他只花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就把前三篇成功通读了一遍。等到夜幕降临,阿茶来喊他吃饭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完整地背下来了。 所以,为什么屠巴本人始终困在兽神决第一篇呢?难道真的是不用心么? 怀揣着疑问,梦司谣走出密室,来到了饭厅里。 阿茶正在摆盘,梦司谣刚想跟她说自己记住兽神决的前三篇,可却愕然发现,他竟然忘记了刚才背下的东西。 “屠巴,你愣着做什么呢,快吃饭啊。” 阿茶招呼了一声,自己坐下先吃了起来,他们吃的东西并不是凡间俗物,而是灵米和灵草汤,经过族中祭司们祷祝的,据说多吃一些,能够更好地与兽神决契合。 梦司谣虽然内心震撼,但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只能跟着阿茶吃喝起来。 见他闷闷的不说话,阿茶却有些开心。以往这个弟弟总是闹腾,连吃顿饭都像是屁/股着了火似的坐不安稳,现在能够安安静静地吃饭,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而吃完饭后,梦司谣打了个招呼,便再度进入了修炼室。 望着重重阖上的石门,阿茶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觉得自己今天的一番苦心说辞终于起了作用,自己的弟弟知道努力了! 她心满意足地继续吃饭,多喝了好几碗灵草汤。 修炼室内,梦司谣捧着手里的册子轻声叹气。 他试过了,重新通读一遍后背诵,很快,他又背了下来。 然而,当他走出修炼室的大门,瞧见了其他东西,或者是说起别的话题,只要是能够让他分心的东西,他必然会将刚才记住的兽神决给忘掉。 这种状态,就像是他还在凡人时期,清晨做梦刚醒的时候,还能隐约记得梦境之事。可只要打个喷嚏,咳嗽几声,或是翻身,或是坐起,只要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刚才还隐约记住的梦境,会迅速烟消云散,再也无法在他的识海里重现了。 难道说,面前的兽神决也只是一场空梦? 梦司谣实在无法理解,如果只是一场空梦,他又何必进入雕像,来接受容蜻所谓的传承呢? 坐了一整晚,梦司谣也没想出什么办法,这具身体倒是撑不下去了,他捧着册子还想继续背诵,可眼皮子却越来越沉,到最后他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了。 “屠巴?屠巴你还在吗?” 石门被重重敲响,阿茶的声音传了进来,惊醒了睡在室内的梦司谣。 “我在,姐姐进来吧。” 石门被打开,清醒的空气涌了进来,阿茶提着篮子走了进来。 “你昨晚没有回屋子里睡么?” 阿茶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乱飘,在看到他手里捧着兽神决的小册后,这才收回目光,眉眼也弯了起来。 “来吃点东西再学吧。” 梦司谣不在乎吃喝,可屠巴的身体撑不住,只是说话的功夫,肚子就不住地打鼓作响,饿得他头昏眼花。 真是奇了怪了,兽灵族的人难道不是修士吗?怎么还要吃东西啊? 梦司谣不明白,却也不敢问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地接过阿茶拿来的灵米饼和灵米汤,大口嚼了起来。 阿茶笑眯眯地打量他许久,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问道:“弟弟,你的兽神决学得怎么样了?” 她问的正是梦司谣想要试验的,梦司谣默不作声地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果然又忘记了昨晚背诵的内容。 只不过这一回他似乎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了,并不像昨晚吃饭的时候那样迷茫。 “我还要再学一下。” 梦司谣低下头小声说,他看到阿茶的衣襟上别着一朵赤骨花,像是昨天他送她的那朵。 阿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继续吧,阿姐出去一趟,晚上回来给你做饭。” 梦司谣大概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兽灵族的族人平日里也都要参加灵兽比拼对战,来获取排名和资源。 虽然他们的姆妈是祭司,平日里能够补贴他们,但阿茶毕竟已经是成人了,有些东西,她必须自己去争取。 “好,阿姐一切小心。” 听到这话,阿茶的眼睛亮了亮,她终是什么都没说,将餐具收回篮子里,开门离去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了烈焰虎的虎啸声,院门‘嘭’得重重关了起来,两座红石房恢复了寂静。 梦司谣走到院子里散了散心,观察了一会儿那两条看家的云覆蛇,再度回到修炼室内,开始学习兽神决的前三篇。 而随着他的学习,他终于发现了一件事。 虽然他很容易转头就忘记刚刚背住的口诀,但每一次遗忘后的重新学习,却能再度加深他的印象。 也就是说,只要他不断学习下去,就算背一次忘一次,只要重新学习的次数够多,他总有一天,能够完全记住这些口诀,再也不会忘记。 果不其然,在经过了十天废寝忘食的学习之后,他踏出修炼室的大门,在饭桌上完完整整地背出了兽神决的第一篇。 阿茶当时就哭了,明明她以往在屠巴面前的表现,都像是一位合格的长姐,可在看到弟弟一改常态,认真用功之后,也忍不住情绪激动起来。 “我想去告诉姆妈!明天……不行……开放日刚过……只能再等五天了……” 阿茶一边擦泪,一边在屋子里徘徊,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再和梦司谣商量。 她衣襟上的赤骨花已经枯萎了,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没注意,还是她不在意,到现在还没有换下。 梦司谣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涩又暖。 说起来他从未见过父母一日,也并没有什么血缘上的兄弟姐妹,可如今进到这空间幻境里面,反而真实地尝到了些许亲情的滋味。 他忽然站起身,去院子里重新采回了一捧赤骨花。 “阿姐,你不要哭了,我会继续努力的,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一定能把前三篇兽神决都背下来。” 明明应该是难堪尴尬的话语,可他却无比自然地说了出来。 第167章 第 167 章 之后的日子里, 梦司谣继续顶替着屠巴的身份,与少女阿茶生活在一起。除了固定时日接取任务去外面溜达灵兽, 其余时候, 他都待在修炼室内一遍又一遍地背诵法诀。 原本梦司谣以为,所谓的传承, 只难在易于遗忘。可没想到的是, 真正的难题还在后面。 一年一度的‘兽神节’来了, 这一天,大祭司会带领其他祭司与族民, 一起祭拜兽神大人, 之后, 所有人便会前往一处名为清瞑湖的湖泊, 围湖舞蹈,并且互洒湖水。 阿茶与屠巴的姆妈抽空回了一趟家, 为他们带来了崭新的布料, 并让阿茶为自己和弟弟量体裁衣, 做一套新装参加兽神节。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在传承幻境的缘故, 梦司谣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清这位姆妈的真容,只觉得她不苟言笑, 态度严厉。哪怕阿茶兴奋地告知她屠巴最近一段时间的用功情况,梦司谣也顺利地当面背了一遍兽神决,她也并没有什么欢喜神色。 匆匆一番交谈,姆妈甚至没有坐下用一餐饭,便骑着她那匹成年的烈焰虎离开了。 梦司谣跟着阿茶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 不知为什么心底莫名生出一抹愤恨、委屈的戾气,他的心底似乎是有一个声音在埋怨姆妈为人冷情漠然,对孩子的毫不关心。 屠巴,是你的声音么? 梦司谣抬手附上自己的胸口,那儿挂着一串骨链,细小的骨管中刻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名字。 戾气侵袭他的心房,梦司谣默默地垂下脑袋,压抑情绪。 阿茶望着弟弟,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屠巴,阿姐还在呢……” “嗯。”梦司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 或许是想让弟弟开心一些,阿茶展颜微笑,拉起他就朝房间里去,说是要给他做新衣。 天光正好,屋檐下悬挂的骨铃随风轻响,引得躺在花丛中云覆蛇和烈焰虎时不时甩动尾巴,窗内传出少女的欢快说笑声,传遍了两座红石房。 …… 清瞑湖坐落在城外东南方向,群山环抱,绿草如茵,鲜花遍地,是一处绝佳的风景胜地。 兽灵族的族民们拜祭完兽神之后,便跟着大祭司等人来到了清瞑湖边。 梦司谣因为‘个子小’,先前一直被包围在人群中,并没有能看到那些祭司的真面目。而此时来到湖边,人群分散开来,他也终于能够看到被兽灵族奉为上宾的祭司们了。 这些祭司都穿戴着统一的神使服装,手持的不是法杖,而是画有兽神像的旗帜。 同样的,梦司谣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隐约感觉到他们的气息。 为此他故意试探阿茶,问道:“阿姐,祭司里面怎么就咱们姆妈一个女性呀?” 不曾想阿茶却捧住他的小脑袋使劲儿晃了晃,语气惊异道:“屠巴,你刚刚是不是对兽神大人不敬,被惩罚瞎了眼?祭司们大部分都是女性呀!” 梦司谣扯开她的手,装作无害的模样,问:“阿姐,你看得清她们的脸?” 阿茶却是被他气笑了,瞪大眼睛,叉腰抬手点他额头,“想什么呢?我眼睛好着呢!” ——原来只有他自己看不清。 梦司谣见周遭人并无异常,老老实实地待在阿茶身边,不再说话了。 也不知道为首的大祭司长篇大论了什么,只听得空灵乐声响起,族民们忽然动了起来,身边的阿茶和陌生族民同时伸出手,拉住了梦司谣。 梦司谣被他们扯着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突地前倾、后仰,时不时跳起、蹲下,在族民们附和的歌声里,酣畅淋漓地跳出一身臭汗。 他内心庆幸如今是屠巴的身体,要是他自己的身体这般乱舞乱跳,那疯癫的样子可真让他接受不了,想想都极为羞耻。 就在愣神的瞬间,阿茶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道:“发什么呆,祭司来了,快行礼!” 梦司谣回神,发现周围族民全部双手结印,低眉垂目,静静站在原地,等待祭司们的‘祝福’。 十几名祭司们分散开来,手中神旗换成了一支绑缚长丝的、类似拂尘的东西。 他们将那东西放在湖中濯洗片刻,高举舞动,将长丝带起的水花洒向身前的族民,同时,口中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词句。 而族民们则是神态虔诚,一脸满足地接受这样的‘祝福’。 冰凉的水花当头落下,梦司谣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眼见这仪式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他便闭上眼睛,开始在内心默背兽神决前三篇。 这是他已经养成的习惯,就算出了修炼室,只要一有闲暇,他都会自己默背,以防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就忘记了。 然而就在刚刚凝神的刹那,梦司谣就愕然发现,自己只能背出前两篇了。 第三篇,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他记不起一星半点了。 不应该啊…… 一时间,他愣在原地,忘记了身在何处。 然而兽神节还在继续,祭司们‘祝福’过后,便是族民们互相‘祝福’了。 为首的大祭司一声令下,族民们便一改刚刚的肃穆庄重,大叫大笑着奔入湖中浅水区域,互相泼动湖水。 阿茶见弟弟不动,强行拉着他踩入了水中。 凉意透心而来,梦司谣打了个激灵,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向他泼了水。 而且,最诡异的是,他发现自己连兽神决的前两篇也忘记了。 真的……记不起来了。 梦司谣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拽住了阿茶的袖子。 阿茶正泼水泼得起劲,忽然被人拽住袖子,便反手泼了一捧水。 “屠巴,愣着干什么?跟大家一起啊!” 她被湖水打湿的脸庞满是欢笑,眸光盈盈地盯着他。 梦司谣不由得退了几步,水流暗涌,有怪异的力道扯着他的双腿,差点让他跌在了水中。 周围族民们恍如未觉,依然在热闹地玩耍。 阿茶见弟弟没什么玩心,也懒得管他,自顾自涉水走到人群密集处,大笑着玩耍起来。 梦司谣转过身,想要离开水域回到湖岸边,却看到那些祭司们正列成一排站在岸上。 尽管看不清他们的脸庞,但梦司谣感觉得到,他们在看着他。 还在笑他。 对,感觉很强烈,是笑,还是嘲笑。 他们像是在说——想轻易地接受我们的传承?你也配? 他们的模糊身影,就跟梦司谣刚刚来到这里,溜达灵兽的时候,看到远方那黑黢黢的山影一样。 就在此时,梦司谣明白了,所谓的‘祝福’根本就不是祝福,而是消除记忆,阻断传承的‘恶咒’。 回去的路上,梦司谣问阿茶,以后是否能拒绝参加一年一度的‘兽神节’,却被阿茶狠狠地斥责了一通。 阿茶还再次要求他背诵兽神决,在他无法背出后失声痛哭,直说这就是兽神的惩罚,他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对兽神不敬了,并且要求他回家后跪在兽神旗面前忏悔自己的‘罪过’。 梦司谣也算与阿茶生活了一些时日,从未见过她这般伤心愤怒,连饭也不给了,只能听话地跪在兽神旗面前。 ‘嘭!’ 房门重重闭合,阿茶径自离去了。 梦司谣立刻就站起了身,他凝视面前的兽神旗,稚嫩的脸庞上冷笑连连。 “我知道你们兽灵族是圣兽教的先祖,按理说我作为教中弟子,理当对你们尊敬感佩,然而我却不知道,你们这帮家伙如此食古不化。” “不是第一次了吧,你们对前来接受传承的人进行重重阻挠?既然不甘愿交出传承,那请早日送了我出去,硬拖着我在此处浪费时间做什么,以为我很稀罕这什么传承?!” “我体质特殊,天生纯阴体质,二十余骨龄修炼为元婴境中期,或许在五山之中并不算什么,但我并不认为我很需要兽灵族的传承来提升自己!” 梦司谣知道自己的态度并不是一个前来接受传承的弟子应有的态度,照道理,他应该默默忍受、咬牙努力,争取想办法获得这些……残念,嗯,这帮子什么祭司应该就是兽灵族族民留下的残念了。 他应该默默忍受、继续努力,来争取他们的认可,最后靠着一腔赤诚成功获得传承,回到圣兽教与众人分享喜悦。 可是他做不到,他重活一世,信奉更多的是自己的力量。 他无比感恩那些善意的指教与传授,就如同当初的遗芒族,为了让他顺利进入圣兽教,耗费了几位族老的生命力为他提升修为——尽管那事情是他意料之外,遗芒族并没有询问他的意见便做了,可他始终心怀感激。 若是设置正当合理的阻碍来考验弟子也就算了,他先前不也在容易遗忘的情况下拼命背出了兽神决前三篇么?可用‘祝福’直接消除记忆算什么?这些残念明显恶意满满,他也不可能伏低做小!大不了放弃传承失败就是,他不信靠自己的力量,就没办法冲进五山,飞升神界了! 想到此处,梦司谣越发坚定,心里隐隐地抗拒起所谓的传承来。 门窗禁闭,也不知道哪里来了风,悬挂在墙上的兽神旗飘起了一角,旗面上的兽神图像似乎动了动,那对兽眼露出暴虐凶残的目光,瞪着站在面前的梦司谣。 梦司谣知道残念们在听,便继续说道:“进来之前我便听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传承机会,我若失败,以后便不会再有人进来,诸位也正好顺心如意。” 说完,他也不管旗面上有什么反应,躺床睡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仙女们新年快乐,今年情况特殊,多的不说,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前几天天天跑亲戚,因为19年新婚,亲戚们都要留新人饭(是的,在情况特殊的时期,我依然被长辈硬拖着到处吃饭,在家里那种)今天终于结束了,恢复日更哈。感谢在2020-01-22 22:54:48~2020-02-02 21:5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争渡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沫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争渡 63瓶;寒烟起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第 168 章 梦司谣说到做到, 真的再也没有背过一次兽神决。 连续十天他都躺在床上,期间阿茶也没来送过饭, 可能因为这里是幻境空间的缘故, 他也并未感觉到饥饿。 房间墙上的兽神旗红了又暗,直到第十一天, 房门外传来响动, 是阿茶来放他出去了。 梦司谣睁眼, 发现她站在门口,身上穿的还是参加兽神节时穿的新衣, 而气息却变得与先前不太一样了。 她额间黑沉, 双眼像是被一层烟雾罩住, 无光又无神。梦司谣试探着喊了她两声, 也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虽是如此,可梦司谣到底与她一同生活了大半年的时候, 也受到了她的照顾爱护, 现在看到她这般形如傀儡的样子, 心里到底是有些悲伤的。 但他并没有沉湎太久, 起身绕过她踏出了房门,下一瞬间, 原本平静的院落扭曲转动,化为飞灰消散无踪。 阿茶也跟着不见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暗影重重的天地。 呼啸的风从下方卷上来,梦司谣低头望去, 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双脚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咔、咔、咔…… 地动山摇间,一根根形态狰狞、粗壮古朴的石柱从深渊中依次升起,看数量有上千根之多,排列成序蔓延入远方无垠黑暗之中。石柱顶端是宽阔的平面,稍稍眺望便能见到平面上的巨大凶兽图案,形貌不一,种类也不尽相同。 梦司谣皱了皱眉,一时间没有动身。 他没动,头顶上方的空间却动了。 黑暗中似是掺杂了一丝白,上空凝结出一张张黑白相间的模糊人脸,环绕着梦司谣来回闪烁。 “若想接受吾等传承,便踏上石柱,依次闯关!” 声如雷动,缥缈悠远,带着赫赫威势,直冲入梦司谣的耳中。 梦司谣伫立原地,抬头望向了那些人脸。 尽管他如今依然是屠巴的形貌,看起来不过是十二岁的瘦小男孩,但他面对远比他强大的残念时,也并没有任何畏惧。 “我说过,我不稀罕。” 听得此言,上空的人脸纷纷张嘴咆哮,回声隆隆,震耳欲聋,“混账!” 梦司谣当下就要离去,可就在转身的瞬间,鼻尖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力量用来,直接将他反弹到了第一根石柱顶端。 “闯关失败,则死——” 人脸们说完最后一句,倏忽消散,只留下漫天的电闪雷鸣。 飘忽跃动的弧光中,梦司谣看到自己身处的平面上,那巨大的凶兽图案亮了,灼目光芒散去,一只真实的凶兽出现在了他面前。 梦司谣心头一跳,几乎就在凶兽出现的刹那,他就感受到了阵阵迫人寒意。 这凶兽很强! 还未等他起身,凶兽便龇出利齿,高举兽爪,向他冲了过来。 * 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夏去秋来,冬日将至,冰原上又下了好几场暴雪。 天气虽然恶劣,却阻挡了三盟联军的攻击之势,就算是实力强大的修士,可在暴雪中持续不断地调用灵力护体,也是损耗极大的。 原本三盟联军想要依靠武力,迫使圣兽教交出更多有关狼炎险地的秘密,却也只能偃旗息鼓,暂时退去了。 黑螭站在城墙上,望着兽城外退去的密集身影,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奶奶的,总算走了,天天搁这儿磨叽,搞得咱们想要轮换外头驻扎的弟子都不方便……” 白骜、伏麟、端狸这些修为高深的核心弟子站在他身后,闻言俱是露出了笑容。 伏麟说道:“他们从未占得上风,损耗比咱们大得多,若是多来几次,说不得雾光洲内便再无三盟了。” 白骜却是摇了摇头,“你想得太容易了,君黎凰何等精明,只要联军修士稍显颓势,他便会建议撤军离开,。哪一次不是三盟杀得兴起,可凤灵圣界却偷偷先溜了?想要消灭三盟,得先灭了凤灵圣界。” 他敢说,可别人不敢应,黑螭清了清嗓子,挥手让弟子们散去,“好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现在风急雪骤,他们疯了才会重新打回来。” 端狸走了没几步,顿了顿,忽然问道:“黑螭师兄,云谣他……还没现身吗?” 闻言,白骜和伏麟也停下脚步,不走了。 黑螭知道他们都奇怪云谣的去向,可具体的情况连他师父容蜻都不知道,而且传承一事是教内绝密,知晓之人不超过十名,他也没办法回答,只能故作轻松道:“云谣……应该还在外头吧……” 说罢,他脸皮紧了紧,隐隐有些羞惭。 白骜冷冷哼了一声,目光中似有不甘,“这小子最是冷情薄幸,到底还没将咱们当成自己人,也不知骨乙长老看上了他什么!” 冷情薄幸?这词听着怎么那么怪异呢?伏麟没接话,他学老实了,有关云谣的事情,他现在是越少掺和越好,当下腆起笑脸岔了话题,“听说丹房的金师妹最近在捣鼓什么药膳,大家一起去尝尝吧?” 黑螭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待得师兄弟们离去,他索性推了教内杂事,寻找师父容蜻去了。 容蜻向来看重这个最小的亲传弟子,听得他为了云谣而来,也没故意隐瞒,带着他悄悄进了传承大厅。 大厅由红石铺成,散发着炽热气息,有个身披银色羽衣的少年在角落打坐,见他们进来也没多加理会。 中央的兽神雕像急速腐朽碎裂了,缠绕在雕像周围的血线少了许多,它们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养分,一段段变黑变脆,落在地上成了黑灰,与黑螭初见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黑螭吃惊,行完礼后连忙询问师父容蜻:“怎么会这样?云谣他失败了吗?” 经过几个月的休息,容蜻的身体状态也恢复了一些,不再是耄耋老妪,而是成了中年妇人。 她淡淡一笑,道:“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情,或许……云谣现在的情况也很胶着吧……” …… 传承幻境中,梦司谣来到了第一百五十一根石柱上,一番鏖战,满身鲜血后,再次战胜了石柱上的凶兽。 他立刻盘腿坐下,运转水灵魔卷修复自己的身体。 虽然这具身体不是他自己的,没有什么特殊体质,好在皮肉坚实,力量强横,很适合施展圣兽教的功法秘技。至于水灵魔卷,体质不适,就只能修习几成,聊胜于无吧。 随着闯过的石柱越多,他的身体也一点点跟着‘长大了’,如今的状态已经是二十岁的成年男子模样。 残念们趣味恶俗,刻意没有为他变化出长大后的衣裳,似是想要看他发窘羞惭的神情。梦司谣却不在意,将先前的衣裳撕裂开来,缠在腰间做了简易的遮掩。 反正这具赤条条的身体不是他的,而是屠巴的。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梦司谣身上的伤口依然惨不忍睹,他也不心急,只是闭着眼睛慢慢修炼。 可监视着他的残念们却有些等不及了,在发觉他的恢复时间远超先前的时候,石柱上空再次凝结出了一张张人脸。 “向前,继续向前!” 残念们大声催促他,可梦司谣岿然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一般。 就在残念们快要无法忍受,打算将他再次弹到下一根石柱上的时候,梦司谣忽然起身,跃向了下一根石柱。 他的伤势只恢复了六成,皮肉翻卷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一片青白,眼神里也满是冷意。 残念们满意了,上空的人脸来回徘徊,想要观察他接下来如何战斗。 石柱顶端平面上的图案再次闪烁,眼看着又有一只凶兽将要出现,梦司谣往后退了几步。 残念们以为他有些害怕,空中人脸嘴巴大张,隆隆地笑起来。 但没想到的是,梦司谣的身体蓦地向后弹跃而起,向着石柱下的万丈深渊一跃而下。 空中人脸变幻,表情由震惊化作暴怒,“你找死?!” “找死?不一定吧?”梦司谣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他在石柱上战斗的时候,总觉得万丈深渊下有另外一种气息存在,虽然微弱,但还在散发呼唤。 果然,残念们对他的行为很是恼火,空中一张张人脸汇聚到一处,凝出一张更大的青蓝色人脸,张嘴一吐,便吐出一道雄浑的灵力匹练。 轰轰轰! 整个空间都像是震动起来,不断有碎石滚下,黑暗中,那道灵力匹练耀眼如白日,势不可挡。 梦司谣手捻法决,急速在胸口凝结出一枚小型防御圆盾,将那当头砸来的匹练挡了一挡。 圆盾登时碎裂,他喷出鲜血,反馈来的力道加速了他下坠的速度。 残念们的咆哮还在继续,可也越来越遥远,越来越轻微了。 梦司谣扬唇笑了。 不知道下坠了多久,他甚至在途中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大青石上。 面前芳草如茵,碧浪如海,有许多灵兽正在此处休憩玩耍。 梦司谣猛地坐起身,以为自己重回了先前的地方,可是当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雪青色衣衫,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屠巴’了。 不远处的树下有个娇小人影,似是有些熟悉。 梦司谣环顾左右,发现此处天朗气清,草地辽阔,除了远方坐落着一处巍峨城池,长着些许树木,便什么都没了。 带着疑问,他试探着向树下的人影走近了一些。 树下坐着的是一名少女,她穿着兽纹衣靠在树干上,修长双腿交叠在一起,双手翻动正在编织一枚花环,腕间的骨链轻轻晃动,不断发出脆响。 望着那熟悉的俏丽眉眼,梦司谣一时间愣住了。 少女抬头,拂了拂鬓边的发丝,向他甜甜一笑,“屠巴,你来啦?” 第169章 第 169 章 “阿姐……”见她注视着自己, 梦司谣双唇动了动,终是喊了她一声。 编织花环的少女正是阿茶, 梦司谣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恢复了真实的模样,她依然用弟弟的名字称呼自己。 阿茶低头一笑, 没停下手中动作, 很快花环就好了, 她的手很巧,用了大朵的类似紫藤花的鲜花点缀, 还加了一些细碎的、星星点点的小白花, 简洁又漂亮。 而到这时, 她才起身, 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梦司谣面前,伸手将那花环轻轻放到了梦司谣的头上。 她说:“花环好看, 人也好看。” 梦司谣摸了摸自己的脸, 发现自己的面具不见了。不远处, 一只火狸迈着小腿跑过来, 对着二人弱弱地叫了几声。 阿茶俯身将它抱在怀里,这才示意梦司谣, “来。” 她浑身散发出一股温暖的气息,让人如沐春风,梦司谣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后往前走。 所过之处,绿草自动向两侧伏倒,给二人让出来一条平整的道路。灵兽们也停下了追逐玩闹, 静静地待在一旁,注视着他们前进。 “屠巴,你怎么不说话?若是无聊,那就背诵兽神决给阿姐听吧。” 阿茶的声音一如先前,但梦司谣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语气腔调大有改变,就像是芯子换了一个人。 可是,她的身影、眼神,却是那样的熟悉。 梦司谣顿了顿,意外发现那些有关兽神决的记忆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识海中。 再一看阿茶,正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梦司谣有些懵,感觉自己仿佛被眼前的少女看穿了一般,踟蹰片刻,他慢吞吞地背出了兽神决。 “天衍其道,以寄魂息……” “辅心为引,灵动兽行……” 背着背着,梦司谣却发现从他口中吐出的法诀渐渐变得陌生,似乎并不止于他背诵过的前三篇,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刻收了声,疑惑地注视着阿茶的神情。 “看来你接收传承还算顺利。”阿茶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梦司谣眼皮一跳,声音也抬高了几分,“传承?!” 阿茶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梦司谣伸手一摸,先前还戴在头上的花环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影无踪了。 阿茶带着他坐到了大青石上方,抚摸着怀中的火狸毛发,缓缓开口道:“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从万兽谱中跳出来的人。” “以前那些人,大多会苦苦挣扎在幻境之内,按照幻境设计好的路数往前走,最终得到的只有一场空梦。就算有些离经叛道的人不遵路数,侥幸进了万兽谱,可都败于凶兽攻击之下,并没有人胆敢跳入深渊,自寻死路。” “万兽谱?可是那一片升起千百根石柱的黑暗空间?” “是。” 梦司谣不解,问:“设计幻境的可是遗留在此地的先祖残念?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娇俏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愁云,她轻声道:“时间终是过去太久了,先祖残念们被困在此地,日复一日受到仇恨的戾气侵蚀,早就成了理智全无的疯子。” “他们遗忘了兽灵族曾经的荣光,遗忘了身为先祖的使命,也遗忘了族民们是如何惨死,他们唯一铭记的,只有仇恨。” “他们以戏弄折磨接受传承的后辈为乐,并且造出幻境致使后辈沉湎混乱,以此阻碍传承的延续。” 说到此处,阿茶望向梦司谣,目光中流露出的爱惜之意,一如先前在幻境中,她以阿姐的身份照顾庇护‘屠巴’之时的暖暖温情。 “还好你出现了,兽灵族的传承,多多少少也能延续一些。” 梦司谣一时语塞,或许先前与阿茶姐弟相伴的时光是虚假的,可他还是将这份亲情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他可以冷眉相对那些恶意满满的先祖残念,但他现在坐在阿茶身边,凝视着她的娇俏面容,怎么也说不出漠然伤人的话语。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却变化了,灵兽们一个接一个消失,碧海似的草地一片一片崩毁碎裂,除了身下坐着的大青石,其他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见了。 阿茶还在,只是气息微弱不少,就连她怀里的火狸也化作了狸猫面具。 梦司谣看到无数手掌大小的银色碎片飞过身侧,在这片混沌空间内,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碎片上变幻着画面,都是有关兽灵族的…… 梦司谣伸手一抓,抓到了一块碎片。 碎片上的画面,正是阿茶、屠巴与他们姆妈一起出游的情景。 梦司谣只是看了两眼,碎片便融化在他掌心,化作烟气飘走了。 “等了这些年,终于可以离开了。” 阿茶抬起小脸,眼角落下了泪珠,她抬手,将狸猫面具递到了梦司谣怀里。 也不知道哪个角落传来凄厉的咒骂声响,空间震动,好似有什么雄浑的力量在撞击一般。 阿茶悲凉地笑了笑,没有理会。 梦司谣看到她的双腿变成了一团雾,眼看着也要消散了。 阿茶又看向他,“屠巴,不论你进来前许下了什么样的承诺,我只想告诉你,不用为兽灵族报仇,也不必执着于振兴兽灵族了。” “族起族灭,皆有定数,时间过了这么久,其他残念疯了,我也看开了,我不希望你背负着沉重的责任过活,这份责任也不该强加在你身上。看得出来你天赋不错,好好修炼吧,走你自己的路,有机会将兽灵族的秘术继续传承下去,这便足够了……” 阿茶渐渐变成了一支赤骨花,梦司谣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花瓣,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流,将它直接卷到了远方深沉的黑暗中。 她没有询问梦司谣的真实姓名,直到最后一刻依然将他当做弟弟屠巴。 阿姐……梦司谣张了张嘴,终是将呼喊放在了心底。 突然,身下大青石猛地一颤,化作一颗圆润的洁白卵石。 梦司谣连忙抓住狸猫面具,又将卵石握在了指间。 整个空间开始颠倒,一道无形力量裹挟着梦司谣不断旋转起来。 过了好久好久,失重的感觉消失,梦司谣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红石大厅中。 “主人!”一道身影奔来,正是留守在此的扇儿。 梦司谣应了一声,重新戴好面具遮掩面容,他转身寻找兽神雕像,却只看到一堆碎裂的石块。 他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气,招呼扇儿化为本体,道:“走吧,我们离开。” 教主容蜻今日不在此处,然而整日身处血池的雪演长老早就听到了动静,独自一人启动禁制,在大厅外等着了。 瞧见梦司谣出现,他清浅一笑,说道:“看你气色不错,传承成功了?” 他虽是疑问,语气却十分笃定,明显胸有成竹。 梦司谣领着扇儿向他行礼,答道:“弟子确实获得了一些传承。” 雪演长老朗声大笑,银发飘飞间,他姿态潇洒地拂袖解开禁制,笼着他们就离开了禁地。 …… 容蜻才从修炼室出来,便收到弟子消息,说是云谣回来了。 她匆匆赶往议事厅,发现雪演长老、骨乙长老、二护法、六护法都在等着她。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容蜻连忙询问梦司谣情况,情绪难掩激动。 “云谣,情况如何?你可见到先祖?” 梦司谣凝视着她,耳畔却回响着阿茶最后的话语,思考片刻,他打算说出自己真实的所见所闻。 “弟子此次进入传承空间,确实见到了先祖们遗留下的残念,并且获得了一些传承。” “只是,弟子却碰上了怪异之事……” 梦司谣整理了一下话语,有条不紊地将先前的事情和盘托出,然而说着说着,其他人脸上没什么表情,雪演长老的眸光却逐渐冷了下来,还有教主容蜻,一脸的不愿置信。 “怎么会……先祖的残念怎么会阻碍传承……云谣,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梦司谣与容蜻接触的次数也不算少,却是第一次见到她失态的模样。 六护法连忙安慰,“教主,且听云谣继续说吧。” 梦司谣便继续说了,他稍稍减去有关自己的部分,说出了阿茶最后的嘱咐。 “弟子见到的那位尚有理智的先祖残念表示,不希望后人为兽灵族报仇,也不必执着于振兴兽灵族。她说族起族灭,皆有定数,她希望后人走好自己的路。” 话音才落,雪演长老却愤怒地一掌击碎了身侧的桌椅,“闭嘴!当年兽灵族灭亡,先祖们死前立誓,定要后人报仇雪恨,怎么可能让你告知我们这样一番话语?!” 雪演长老也失态了,他曾风度翩翩,胸襟大度,却在听到这样的话后,言辞犀利地针对起梦司谣来。 “云谣,莫不是你不愿接受带领我教重回第三山的任务,所以编造谎言,妄图打消我教计划?你可别忘了,这次的传承机会是谁给你的!” 二护法清了清嗓子,“雪演师伯……云谣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六护法打圆场,“是啊师伯,云谣这孩子心地实诚……” “你们也闭嘴!”雪演长老倏然起身,周身威势尽放,压迫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他转过头,瞪着梦司谣目绽精光,肃然道:“不会说谎?心地实诚?可他如今依然戴着面具,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们圣兽教亏欠他了吗?你们凭什么担保他不会说谎,心地实诚?!” 梦司谣心中也憋着一口气,压得自己难受至极。 他知道教中有很多人不喜欢他戴面具,可往日容貌可给他带来不少麻烦,就算他曾经摘掉过一段时间面具,以真实面目坦然而活,却还是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说到底他戴上面具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并不是想要欺瞒他人。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件小事平日看着无恙,但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会成为梗在别人内心的一枚利刺。 望着情绪失常的雪演长老和教主容蜻,梦司谣意外地有些平静,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再度开口道:“弟子可以用命劫起誓,对教主与诸位长老、护法并无半分欺瞒,至于我戴面具……” 修长手指附上面具一侧,梦司谣自嘲一笑,“弟子不过是为了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若是各位前辈在意,弟子也可以用真面目示人。” 他摘掉面具,扔在了地上。 一时间,厅内死寂一片,众人……哪怕是失态的雪演长老、教主容蜻,眸光中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惊艳神色。 原本骨乙长老寂寂无声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不存在一般,但到了此时,他兀地起身,也不看其他人眼色,卷起梦司谣就走。 雪演长老直接黑了脸,“骨乙,你要带他去哪儿?!” 容蜻没说话,二护法与六护法却知道这位师兄是动了真怒,连忙呼喊一声,拦在他前方,道:“骨乙师兄,有事好商量!” 骨乙长老停了停脚步,伸手一吸地上的面具捞在了手中。 他掂了掂这东西,材质特殊,怪不得有遮掩窥探的效果。 他将面具递到梦司谣面前,淡淡说道:“戴上吧,徒弟。” 不知为何,听到此话,梦司谣的心头漫起一丝酸楚。 骨乙长老转过身,阴测测地望向了雪演长老与教主容蜻。 “我相信云谣所言皆是真话,若你们执意不信,且先与我一拍两散!” 容蜻的脸色变了变,而雪演长老莫名地说了一句:“骨乙,别忘了你的身份。” “那又如何?”骨乙长老呵呵一笑,片刻便敛了笑声,他一掌拍向自己肩头,将那两枚铁环震飞离身,锵锵两声砸落在地。 鲜血飞溅开来,他语气认真道:“我就这么一个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4 14:57:48~2020-02-04 22:5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烟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第 170 章 骨乙长老这样一番维护言行, 大大出乎梦司谣的意料。 他这半路得来的师父极少喜怒形于色,惯常是个冷淡的性情, 今日竟然会为了他而不顾同门之谊, 实在是有些意外。 发作了一通,骨乙长老并未多留, 带着梦司谣回了自己的居所。 合岭奉上了灵草茶, 师徒二人在桌前相对而坐, 算起来,这算是上次挑明墨豸死亡真相后, 二人的第一次会面。 梦司谣垂着头瞧自己的手指, 总感觉有些拘谨。 骨乙长老捏着手中的瓷杯, 许久后才开口说道:“云谣, 教主他们的言辞,你不必放在心上。” “万年前第三山内族群大战, 兽灵族遭受友族背叛, 落得族灭人亡的下场, 故此才留了遗命要求后人报仇雪恨, 重振兽灵族。” “教主他们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圣兽教,圣兽教又承袭自兽灵族, 他们从入教那天起便满怀赤诚地将有关兽灵族的一切奉为信条,而那所谓的遗命,也成为了一代代教主、长老心中的执念。” 梦司谣看得出来,虽然骨乙长老刚才面对雪演长老等人的时候不留情面,但心底还是盼着他们好的, 所以额外解释缘由,也是不希望自己憎恶了他们。 骨乙长老满是褶皱的老脸上流露出几分落寞神情,“像你一般修炼神速的天才并不多见,他们修炼至此境界已有千百载,想要提升突破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人活着,总要有些盼头的……” “传承……第三山……都是如此……” “而今一夕之间,告诉他们长久以来的执念只是前人毫不在意的东西,成了一个笑话,换做是你,又会如何自处?” 梦司谣望着师父,心中却是一动。 是啊,传承,曾几何时,骨乙长老面对自己的时候,不也总是把这个词放在嘴边么? 传承是他的执念,他爱惜培养弟子,也正是想将一身衣钵传承下去。 梦司谣微微抬起头,瞧了骨乙长老一眼。 先前那些枯寂无趣的时光长河中,他也曾将墨豸当作自己的执念吧? 偏偏造化弄人,让一位老人收了杀死他前弟子的人作新弟子。 或许是一切挑明的缘故,梦司谣也放开了些,面对骨乙长老的时候也更随心所欲,再没有先前那层隔膜感了,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师尊,那以后弟子应该如何做呢?” 骨乙长老抿了一口灵草茶,道:“那位尚有理智的先祖不是说了么,好好修炼,走自己的路。既然先祖有命,我等自然遵从。” 梦司谣踟蹰,“可是教主那里……” 骨乙长老一听便知道弟子理解了自己的深意,并没有怨怪教主他们的发难,当下心情也松快不少,嗓音也变得软和:“他们只是一时想不通罢了,说到底,兽灵族灭族早已是许多万年前的事情,与他们并无多大干系,等过个几年十几年,教主他们肯定会想通的。” 梦司谣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骨乙长老原先听说自己这小徒弟成功接受了兽灵族的传承,心里高兴,却被教主他们搅和得怒意上头,如今跟徒弟说开了,先前的欣喜情绪再度涌现,唇边也挂起了难得的笑意。 可见徒弟似乎还有些闷闷不乐,他便说道:“左右教中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若是你觉得在这里待着不畅快,便外出一段时间吧,我观你灵力气息不稳,隐隐像是到了元婴境后期的样子,你去外头游历游历,也好巩固根基。” 先前乱糟糟的,梦司谣还真没在意,现在听骨乙长老说明,才发觉自己的修为确实上涨了一些。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阿茶的面容,梦司谣在心底道了声感谢。 谢她的照顾爱护,谢她给予的机缘。 “可是教中最近战事频繁,还有三盟联军虎视眈眈,我在这里还能帮帮忙。” “三盟联军?呵呵,不值一提的东西,也不必你出手。” 骨乙长老一副运筹帷幄的神情,梦司谣也没坚持了,思忖片刻,便向他说明了自己想要寻找福寿仙族的计划,并且表示这一去很可能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回转。 骨乙长老白眉一抖,显然心怀疑窦,但他如今想开了不少,也明白不能拘束着徒弟,也没多问,只不过多嘱咐了几句路上仔细的话而已。 事不宜迟,告别了骨乙长老,梦司谣第二日便离开了兽城。 * 原本梦司谣是想要径直去寻找福寿仙族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几个传送阵,他瞧见满眼的红色浮萍,才惊觉自己不自知地来到了赤萍洲。 大片的红色浮萍漂在水上,挤挤挨挨的没有丝毫空隙。日光照射下来,萍叶上漫起金红光晕,水面上宛如点燃了连绵的火焰。 梦司谣脚踏水波,飞过密不透风的浮萍,犹如是在火焰中穿行一般。赤萍无尽,火焰无边,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望着面前的景致,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出来此地之时的情形,鲜活仿佛还在昨日。 手指紧握成拳,他扶了扶脸上的狸猫面具,戴得更为妥帖一些,便动身前往天波北城。 还是……去一趟绝机道看看吧。 算起来他跟风烟挈也许久未见,寻找福寿仙族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不如拜访一下绝机前辈的伤势,再跟风烟挈打个招呼为好。 怀揣着访友的心态,梦司谣顺利地来到了绝机道所在群山区域。 绝机道所在小岛的周围依然有不少修士在等待着,想要拜访风烟仙君。 梦司谣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成功地飞进了小岛上。 穿行过熟悉的阵法,梦司谣却并未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只能自己寻路,来到了药园。 锦南锦西正在药园里面采摘药材,为防吓到他们,梦司谣伸手摇了摇园子外面的铜铃。 蓦地听到铃响,这对孪生兄弟惊得退了几步,差点把药篓打翻,当他们看到来者是梦司谣的时候,本就憔悴的脸色越发垮了下来。 “云谣大哥!” 他们竟是哑了嗓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梦司谣登时有不好的预感,心也一下子揪紧了,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风烟出事了?” 两兄弟连忙围了过来,锦南也顾不上调皮闹腾,只揪着梦司谣的袖子落泪,“夏月时分师兄回来,说是要帮助师父治伤,可谁能想到两个月下来,师父没好,师兄也遭了重创,如今连自愈都不能!” 他说得简洁,梦司谣却想知道更多情况,当下白着嘴唇,望向了稍显镇定的锦西,“你们带我过去,锦西,你再说一下详细的情况,我想要知道更多。” 两兄弟便匆匆带路,锦西跟在梦司谣身侧,边走边说:“云谣大哥,你与我师兄惯常在一起,可见过他的蓝火?” 梦司谣点头,“见过的。” 那火很是邪乎,威力也强,先前见风烟挈运用的时候也算得心应手,他便没有多问。 “那火不是普通的火,是神界落下的神火。” 此言一出,梦司谣不禁微微张了嘴,低声喃喃:“怎么会……” 风烟挈若是什么转轮境、大乘境的修士也就罢了,可他仅仅是一个元婴境修士,怎么可能操控神界的火焰? 但梦司谣忽然想起,第一次去到花蛇屿的时候,那些人身小妖跟他说的话——“四年前风烟大人重伤坠海,正好被陌曦大人与陌晗大人所救……当时风烟大人浑身冒着可怕的煞气,竟然将他坠落所在的一整片海面焚成了火海,不知道烧死了多少海中妖物,整整一个月之后,火焰才渐渐湮灭!” 难道那火焰就是蓝火,还是神界的火焰? 可神界的火焰,又怎么会出现在风烟挈的身上? 锦南锦西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云谣与师兄交情匪浅,当下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便开口说了更多的隐秘。 “当年师父在碧情海中救下师兄的时候,不幸被火焰攀附入丹田,多年来时常灼烧身体,也幸好那火焰威力减弱,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师父仍旧需要时常闭关来压制火焰。” “当初有些火焰也附到了师兄的身上,师兄以自身丹田为阵盘,以丹田内灵力做符文,压制了那火焰许多年。先前师兄突破到元婴境,稍稍炼化了一部分的神火作为了自己的心火,说来也是奇怪,就在这段时间内,师父体内的火焰却骤然反扑了。师兄说,神火奇异,气息相连,可能是感受到他体内那部分的异常,所以师父体内的火焰也产生了变化。” “师兄夏月时分回来后,便急急地进了练功室帮师父疗伤,却没想到,两方神火接触在一起,重伤了他们!” 锦西吐字清晰,语速也快,说完的时候,也带着梦司谣来到了练功室附近。 热浪铺面,让人血干皮紧的高温包围上来,炙烤着梦司谣周身。 漆黑的凹坑,火燎过的痕迹,面前的练功室早已称不上练功室,已经被火焰烧成了一片断壁残垣。 梦司谣看到,风烟挈就那样露天躺在废墟中,经受日晒风吹。他的衣衫焦黑残破了,淡蓝色的火焰弥漫在他的体表耀武扬威,热意迫得人无法靠近。 相识多年,梦司谣从未见过风烟挈这般脆弱的样子,脑子里仿佛有根弦啪地断了。 锦西红着眼,又解释道:“师父的情况好一些,我们找机会将他移走了,可师兄周围的温度太高,我们实在靠近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4 22:50:01~2020-02-05 21:2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间游 20瓶;寒烟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第 171 章 “我去。” 梦司谣深呼吸几口气,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锦南锦西到底历事不多,碰上这情况, 没有年长之人安排事宜, 便自乱了阵脚,毫无头绪了。 若是自己再撑不起来, 他们恐怕会更加惊慌。 当下, 梦司谣解开腰间乾坤袋扔给二人保管, 然后踏入了焦黑痕迹的范围。 “云谣大哥,小心啊!” 锦南锦西捧着乾坤袋, 站在一块儿紧张地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有人撑在前面, 两兄弟多多少少轻松了一些, 可看看眼前的身影……明明他们差不多大啊…… 周遭一切都被烤得碳化了, 稍稍一碰就会变成黑粉,尽管有灵力护体, 但是梦司谣还是感受到了从脚底传来的惊人热意。 他呼吸着扭曲的空气, 忍不住呛得咳嗽阵阵。 每走一步, 都像是在油锅上面行走一般, 梦司谣感觉自己的脚底都起了通红的泡。他隐约闻到了焦味,一拂额头, 发现有几根头发脆裂落在了他指间。 不愧是神火,还挺厉害的。 梦司谣苦笑了片刻,感觉自己还熬得住,便继续往前走。 燃烧在风烟挈体表的蓝色火焰似乎是感觉到有陌生气息靠近,倏地汇聚在空中, 凝成一道屏障,向着他当头罩下。 梦司谣瞧了瞧这火焰的模样,不像是在伤害风烟挈,倒像是在护卫他一般。 只不过高温汹涌,他也顾不上多少,丹田急速运转,纯阴天体特有的阴寒灵力蔓延而出,在他掌心凝结出来一方防御小阵。 淡青色的小阵飞上天空,与那蓝火屏障撞在了一起。 只听得‘嗤嗤嗤——’刺耳声响,激起漫天白烟,瞬间将周围的断壁残垣团团包围。 一片迷蒙中,突然显出一道青色光芒,直冲云霄。 深青色的元婴飞在空中,与那游龙一般的蓝色火焰缠斗在一起,而趁此机会,梦司谣顺利奔到了风烟挈身前。 没了蓝火遮掩,他衣衫的残破处全部呈现在了天光之下。他紧紧闭着眼睛,呼吸还算平稳,只是双唇嗫喏,似是在念着什么。 梦司谣听不清,伸手扶着他肩头,急切地唤他:“风烟,醒一醒!”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风烟挈竟然有了动静,他不再呓语,反而是抿住了双唇,脖颈上青筋凸起,似是在与什么做挣扎。 梦司谣见他面具下方的脸庞隐隐漫起黑气,如潮水一般,迅速地染黑了他的脖颈、胸膛、手臂……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风烟挈的身上? 还未及做什么,梦司谣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来。 神火终究是神火,哪怕威力减弱,也并非他的纯阴元婴能够抗衡。 背后传来啸声,摄人气息骤然逼近,梦司谣身体一动,躲开了蓝火的攻击。 深青色元婴变得稀薄了一些,飞快地回到了他的丹田内。 蓝火再度落回了风烟挈的身上,像是与蔓延的黑气战斗起来。 一时间两方僵持,谁也斗不过谁,风烟挈的身体便诡异地呈现出一半正常、一半漆黑的肤色。 梦司谣想了想,忽地抬手射出灵力,也攻向了黑气。 蓝火却分出一部分向着他的灵力扑来,似乎是不愿让他靠近。 梦司谣无奈,只得收了手。 思虑片刻,他索性在风烟挈周围游走,以灵力勾勒出符文,为他凝结出补给灵气的法阵。 蓝火见梦司谣老实,便专心对付起黑气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者之间的战况太过激烈,风烟挈的身体颤抖起来,喉间也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 梦司谣听得声音,自己也替他难受,手下符文滞了滞,刹那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他不是常人,他那么强,就算是神界的火焰,神界的黑气,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梦司谣生生地忍耐内心的焦急,唇都咬破了,他手指迅速勾画,终于是将符文法阵设置好了。 然而蓝火与黑气之战,依然没有缓和。 梦司谣顾不得此处温度滚烫,趺坐在一旁,不断地呼喊风烟挈的名字。 …… 风烟挈只觉得自己被投进了一个封闭的火炉里,四周焰光燎天,还有无数黑色怪物向他涌来,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手中的蓝色长剑了。 最为可怖的,是那些黑色怪物还会凝结出父亲母亲的模样,幻化出往日一家三口日常生活的温馨情景,来欺骗戏耍他。 他实在太怀念幼时的时光,太怀念父亲母亲,差点就跌入陷阱,被那些怪物吞噬了。 哪怕最后狠心向着父母模样的怪物斩下长剑,他的心依然不可抑制地颤抖痛苦起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那一天。 高耸巍峨的玉阶上,高大如山的身影下方伫立着诸部兵将,他们齐聚一处,投下黑压压如鬼魅一般的形状。 而他独自一人跪倒在寒冷的冰地里,眼泪还没流出,就被冻在了睫上…… 他还记得那个可怕的洞窟,还记得母亲凝望他的最后一眼。 “阿挈……” 风烟挈持着长剑胡乱劈砍,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呼唤。 是父亲的声音吗?还是母亲的? 风烟挈面对着怪物愣了一瞬,随后傻傻地笑了。 应该是幻觉。 阿挈、阿挈、阿挈…… 那声音却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像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自己应该十分熟悉的人。 风烟挈朗声反问:“你是谁?你在哪儿?” 面前的黑色怪物陡然变化,凝结出了一个瘦削的青年身影。 他低眉垂目,容貌俊美,薄唇微微开合,答:“是我。” 好似清音灌顶,风烟挈的身子一震,向无边黑暗中坠落。他拼命挥动双手,想要抓住什么。 …… 天色暗了又亮,梦司谣也不知道待在这里有多久了。 可他睁着眼不愿休息,一直注视着昏迷的风烟挈。 或许是他的呼唤感动了天道吧,在某天清晨时分,风烟挈的手兀地抬起了一些,在空中抓动,似乎在找寻可以着力的东西。 他瞧见蓝火与黑气依然在僵持,便大着胆子伸出手。 也许是到了战斗的最后关头,蓝火竟然没有阻止他。 梦司谣心中一喜,紧紧握住了风烟挈漫着黑气的手。 手很烫,温度传来,只是片刻就融化了梦司谣的护体灵气,眼看着高温就要灼烧到手上的肌肤,原本躺在地上的风烟挈,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梦司谣红了眼眶,他自觉是男儿,不能轻易落泪,只把指间力道加重了些,握着手没松开。 风烟挈定定望着他,像是不认识一般,而当他魂识回神,终于认出面前的人,目光也从迷茫转为震惊再转为欣喜。 “小谣……” 蓝火与黑气的战斗也终于到了尾声,随着风烟挈的苏醒,蓝火占得上风,黑气再度退回了面具之下。 完成了任务的蓝火也回到了风烟挈的丹田之内,周围温度瞬间恢复正常。 锦南锦西送来丹药的时候,正看见他们两人相对而坐,双手紧握在一起,姿势倾斜着,也不知道身体保持了多久未动。 但此时他们也顾不上多想,急忙奔过来,攀在风烟挈的周围一声声唤着师兄。 梦司谣动动身体让开位置,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跟风烟挈的手握在一处。 他想抽回去,但风烟挈却没松手,反而往回用力拉了一下。 梦司谣血色全无的嘴唇意外地稍稍红润一些,他淡淡道:“我消耗许多,要服用丹药了。” 风烟挈看不够似的盯着他,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谢谢你来看我。”这才松了手。 梦司谣确实觉得有些疲惫了,当下让锦南锦西扶起风烟挈去往房间,这里四处飘着焦臭味道,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一行人心情欢喜,脚步也加快许多,一起来到了绝机老人所在的房间内。 绝机老人虽然也没有醒来,但看得出气息平稳,短期内并无问题。只是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风烟挈服用过锦南锦西炼制的丹药,调息片刻后恢复了些许,便坐到梦司谣面前,打算与他说话。 梦司谣同样有很多疑问,如今对上了,正好一起说出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蓝火,还有绝机前辈体内的蓝火害了你们?” 说起来梦司谣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绝机老人的场景,当时他坐在小石亭里面,钓竿和鱼篓放在脚边,钓着鱼却睡过去了。 梦司谣走到附近发现他身上在冒火,最后还把小石亭烧掉了。 只是,梦司谣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绝机老人身上的火焰并不是蓝色,而是黑色。 难道说,这劳什子神火在不同的人身上还会变色的? 听得问话,风烟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也怪不得这火。” 什么意思?梦司谣皱眉,连同锦南锦西也一脸莫名。 “师兄,不怪这火怪谁?它折磨了师父这么些年,可不是假的!” 风烟挈微微低下头,苦笑起来,“其实是我自己运气不好,在引出师父体内的火焰时,身上的咒术正巧发了,害得师父被我的火焰伤了魂识,这才昏迷不醒。” 咒术发了? 梦司谣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黑气?” 风烟挈望着他,点了点头,“是。” 梦司谣坐直身体,瞧着他脸上的面具不肯移开眼。 锦南锦西又在旁边说了好些话,梦司谣思考事情却没在意,也不知道怎么灵光乍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那咒术,应该在风烟挈脸上吧? 他一直戴着面具,从来不愿将真容展示出来,是在遮挡咒术? 梦司谣一时五味杂陈。 第172章 第 172 章 见梦司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风烟挈只觉得身上也多了些力气,可看到旁边昏迷不醒的绝机老人, 心里又腾起了哀伤。 锦南锦西还在, 梦司谣也不好直接让风烟挈摘下面具,只得另外问道:“你先前一直在意, 说会影响旁人的气运, 是不是因为咒术会变为黑气蔓延开来, 牵连到其他人身上?” “正是。”风烟挈说着叹了口气,“以前我压制着咒术, 所以它只能在长久的接触中缓慢影响旁人, 没想到这次它趁我为师父治伤时候突然发作, 还好我在突破元婴境时将蓝火炼化一些成为心火, 有蓝火帮忙抵挡,恐怕我会困于咒术之中, 再也无法清醒了。” 若是如此, 梦司谣倒是理解了几分。可又不明白, 绝机老人还有两兄弟与他接触更多, 受到咒术的影响也应该更深,可往日也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这个想法只出现一瞬, 就被梦司谣掐灭了,他感到赧然。自己怎知道旁人的苦楚?绝机老人常年被神火折磨,锦南锦西出身悲惨,这些都不是假的,也许他们还另有难以言明的不幸事。 “师兄, 那现在该怎么办呀?师父还没醒呢……”锦南见风烟挈醒来,心情多少振奋了一些,早早地止住了泪,气色也好了些。 坐在他旁边的锦西说道:“我和哥哥会继续炼制丹药的,只是不知师父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损伤,无法对症下药,效果总会差上一些。” 风烟挈搁在桌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片刻后,他说道:“丹药先不用炼制了,我打算带你们去一趟第三洲,寻找缘士道君。” “小谣你也一起来。” 梦司谣见风烟挈望着自己,也没拒绝,只是疑惑:“那个缘士道君,他是做什么的?” 风烟挈顿了顿,似乎并不想聊太多,垂下眼回答:“他通晓天道因果之事,能够帮忙压制咒术。” 锦南锦西自从拜入绝机老人门下,便再也没有离开过绝机道了,闻言脸上都露出期待的笑容,梦司谣默不作声地望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生出不安的感觉。 …… 梦司谣曾经跟随黑螭等圣兽教弟子前往过第三洲,也叫作‘无名洲’,所以对那儿的情况也算有一些了解,便建议一起扮作行商上路。 风烟挈知道第三洲有个星堑大三角,处于第三洲西南角,与雾光洲相近区域,由雨林、 荒漠、丘陵组成。此地气候较为稳定,日晴夜雨,温度适宜,有一处交易补给、获取消息的繁华枢纽,来往修士都会停驻在此。 他让锦南锦西从藏宝库里找了两件隐息袍出来穿上,以防他们在外面意外遭遇到阴阳连族的人,然后又去天波北城买来货物与货车,将昏迷的绝机老人安置其上,这才离开了绝机道。 货车也能通过传送阵,只不过需要多花一些灵石,风烟挈也不知从哪儿得了一块商会令牌,一路过去减免了不少费用。 第三洲地势怪异、气候多变,其中心地带一条幽深裂谷横亘大地,两侧各有荒漠、雨林、丘陵、沼泽错落相连,一日内晴雨交错,或有霜雪暴风,如此恶劣条件,修士大多难以忍受。 一行人刚抵达的时候,遇上了一场大暴雨,梦司谣和风烟挈也没强行赶路,而是带着两兄弟和货车上的绝机老人找了处洞穴暂时避雨。 火堆驱散寒意,锦南锦西和扇儿烘烤灵果,风烟挈坐在车边,小心翼翼地喂了绝机老人一些药液。 豆大的雨点砸落,在洞穴入口上方形成了连绵的水帘,梦司谣抱着待不住的苓苓站在门口,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不一会儿果香四溢,风烟挈拿了几颗走到梦司谣身边,侧身问他:“在想什么?” 梦司谣没动,苓苓倒是先伸手了,一把全部抢了过来,还知道递给他两颗。 算这小东西有良心。 梦司谣接在手里,顺手递回一颗给风烟挈,答:“我觉得,似乎离福寿仙族近了一些?” “嗯?”风烟挈有些讶然。 梦司谣将苓苓甩到肩上,露出手腕给他看腕上的花印。 风烟挈自然地握住,仔细地观察起来。 这花印是海神大人赠与的——梦司谣父亲的东西,能够感应福寿仙族的方位。原本始终没有动静,可如今来到第三洲,却隐隐泛起光华,似是有了生命力。 “难道福寿仙族就在第三洲?” 梦司谣也没急着收回手,只是灿然一笑,语气肯定像在给自己信心,“很可能!” 他的真容,风烟挈见过不少次,虽然现在戴着面具,可那璀璨的黑眸依然明亮如星。 风烟挈完全能想象得出,面具下的脸庞在微笑的时候会是如何的昳丽,不由得心中一热,莫名生出几分自惭。 若是以前,还能尽力帮扶照顾他,可时光轮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追上来,快要超过自己了…… 梦司谣自然不知道风烟挈心头千回百转的思绪,见他愣着不说话,便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笑道:“也别光说我的事情了,说说你的想法,要找缘士道君的话,为什么还特地带上我们?” 先前风烟挈并未解释过,梦司谣只觉得人都来了,他也应该给一个说法,所以并没有压低声音。 锦南锦西听到声音纷纷起身,向着他们靠近了一些。 雨落声动,哗哗作响,冷风吹起风烟挈的鬓发,吹了些许到他苍白的双唇上。 风烟挈犹豫片刻,抹去唇间发丝,答道:“我怀疑我师父至今昏迷不醒,与我的咒术有关,所以,我想要带他去斩因果,顺便也带上你们一起。” “斩因果?”锦西似是有些吃惊,连忙说道:“师兄,我曾经听师父讲过,这斩因果斩的不仅是双方之间的缘分,很有可能会连有关对方的记忆一并斩去!若要我忘了你,我、我……” 他急得出了一头汗,推了推旁边的锦南,“哥哥,你也不想忘了师兄吧?” 锦南呆愣愣站着,没说话,却又红了眼。 梦司谣只觉得一股闷气升起,卡在心口不上不下,压得他难受至极。 笑容早没了,他嘴角下抑,冷声道:“原来你是这个打算。” 字字句句宛如化成火花,落到风烟挈耳朵上烧了起来,绯红滚烫。 风烟挈移开目光不去看他们,只是说道:“你们是我至……亲之人,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到你们,还望你们理解我的苦处。” 梦司谣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他受伤未愈,又为难痛苦的模样,也不好无理吵闹,便忍了脾气没有发作,只带着苓苓坐回火堆边和扇儿作伴去了。 锦南锦西见师兄态度坚决,似乎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抽噎着抱到一起互相安慰。 暴雨下了整整三天,天才放晴,温度上升宛如炎炎夏日,几乎要把修士周身护体的灵气都给烫穿。 一行人再度上路,很快便赶到了星堑大三角。 与上回不同的是,这儿来往人群中多了不少言行怪异的修士,来来回回打量着进入商贸行的修士,似乎在监视着什么人。 风烟挈找了人打听,才知道这些修士是从雾光洲来的,是什么玄冰、紫意、归元三盟联军。 梦司谣一听便知这帮人的目的。 狼炎险地的入口就在星堑大三角,三盟联军守在这里,一是为了守卫险地入口不被发现,二也是为了防止圣兽教的人偷偷潜入。 梦司谣想起自己曾被凤灵圣界的人视为追踪对象,而如今凤灵圣界又投靠了三盟,指不定早就将他的相貌形态传到了弟子手中。 星堑大三角内的元婴境修士恐怕不少,虽然他并不畏惧,但也不想在绝机老人昏迷不醒的情况下招惹是非。 隐息袍只有两件,给了锦南锦西,梦司谣便摘掉面具,取了颜色黑灰、土黄的矿石晶粉在脸庞、脖颈以及手上涂抹,又改了穿衣风格,乔庄扮作一位干瘦面黄的元婴境修士。 扇儿和苓苓也早就进了乾坤袋还有葫芦洞天,梦司谣作好准备后,才与风烟挈他们正式踏入星堑大三角。 路上,果然有三盟修士盯上了戴着面具的风烟挈,偷偷跟踪着他们的车队想要观察情况。 风烟挈刻意引导他们来到铭纹师盟会附近,取出晶柱大方走入门中。或许是知道圣兽教云谣并非铭纹师,三盟联军竟然悄悄散去了。 梦司谣与两兄弟在外面守着货车,望着盟会入口处那两扇颜色不同的大门,不禁感慨万千,想起自己当初在另一家盟会,因为性情冷漠不愿开口多问,误闯入一位前辈花架的事情。 那里,也是他第一次跟骨乙长老见面的地方。只是,那时候的他们都没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两个陌生人竟然会意外缔结出一份师徒之缘。 很快风烟挈就出来了,“我已经向缘士道君发出了讯息,不过需要十天才会有答复过来,我们先找一家栈子住下,十天后我自己过来。” 一行人便动身在街道四周寻找适合的居所,风烟挈缓了缓步伐,与梦司谣并肩走在货车后面,递了个晶牌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梦司谣看到上面有个铭纹师盟会特有的标记。 风烟挈道:“我刚刚在盟会里举荐了你,这是你参加铭纹师考核的凭证,十天后你与我一起来吧。” 梦司谣愣住了。 他何尝不记得,新人想要成为铭纹师,必须有一位铭纹师的举荐信才能参加考核。 只是一路走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早就忘记了当初的梦想。没想到,风烟挈还帮他记着。 风烟挈见他不动,主动握起他的手,将晶牌放在他掌心,嗓音清朗道:“你于铭纹术一途天赋优异,值得留名于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5 23:33:48~2020-02-06 22:5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糖 5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第 173 章 十天后, 梦司谣与风烟挈结伴前往第三洲的铭纹师盟会。 出发前,梦司谣将扇儿和苓苓留在了栈子里, 与锦南锦西一起照看绝机老人。 三洲的铭纹师榜是共通的, 随意选择一家铭纹师盟会就可以参加入会考核,包括后续的排名考核, 所有铭纹师的姓名以及考核结果都会在三洲内所有铭纹师盟会公示出来。 星堑大三角一共就这么一家铭纹师盟会, 梦司谣站在盟会内的榜单墙前, 望着最顶端‘风烟仙君’那四个金闪闪的大字,问道:“五山之内是不是也有铭纹师榜?” “是的, 名单也不尽相同。进入五山的铭纹师, 很少会回到三洲, 所以只要在百年内没有提供一件铭纹法宝给盟会售卖, 那铭纹师就会被榜上除名。”风烟挈说着,将他带到了盟会内的考核处, 嘱咐道:“入门考核并不难, 以你的水平足以应付, 所以不必担心。” 两人兵分两路, 风烟挈前去大厅联络缘士道君,顺道采购必需的物资。而梦司谣则是踏入了一间挂着‘明师阁’匾额的小楼。 小楼一层坐了一大一小一对容貌相似的姐弟, 脑袋正凑在一起,伏在案桌上沙沙写着什么,见有人进来,同时抬头,目光满是疑惑。 梦司谣愣了愣, 身为姐姐的少女放下笔,打量他片刻,神情冷清道:“不知阁下前来,有何指教?” “我来参加盟会的入门考核。” 梦司谣取出晶牌,放到了桌上,少女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一些。 她拿起晶牌瞧了瞧,确认无误后说:“你来的早了些,今天考核的人还没来齐,你先去二层等着吧。” 少女说罢,也没将晶牌递回,重新凑到弟弟身边,哄他玩闹去了。 梦司谣瞥了一眼,看到姐弟俩在纸上写画的也是符文,虽然他们修为只有金丹境和开府境,但看符文水平还算不错,应该是从小就开始了学习。 尽管修为不高,但能被铭纹师盟会吸纳在此,就代表他们本身或者他们背后的实力并不简单。 踏上二层,是一间摆放着许多桌椅的大厅,靠墙放了一溜烟儿的长凳,梦司谣捡了一张坐下,不一时,下方一层传来声音,陆陆续续地来了人。 等到巳时三刻,参加考核的修士也都到齐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共六名。 下方传来关门的动静,原本待在小楼一层的姐弟俩走上二层,穿过人群,站到了大厅正前方。 “诸位找桌椅坐下吧。”开口的,竟然是看似年幼的弟弟,而他的声音响亮深沉,完全是一个成熟男子的声音,“我乃苍鹤仙君,是此次考核主持者。” 苍鹤仙君的姐姐走到众人中间,依次分发了一枚厚实的圆盘。 考生们都有些惊讶,二人中的弟弟明显是一位秀藏于内的高手,当下便有人失礼地盯着他瞧。 梦司谣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而观察起桌面上的圆盘来。 圆盘又厚又沉,是金属的材质,盘上炼出了细长繁复的轨道,其中嵌着上千个小格子,还能上下左右平移。 苍鹤仙君开口道:“考核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为归类,第二部分为凝阵。现在开始第一部分,请诸位在圆盘内渡入灵力,激活其中的符文,并且按照不同的类别分开,一炷香内,归类数量多者为胜。” 话音落下,整个二层大厅鸦雀无声,有考生迫不及待地激活圆盘中的符文,一道道清光亮起,在大厅内闪烁,映照着每个人的身影。 梦司谣也跟着在圆盘内渡入了灵力,只听得轻微的咔咔声响,一枚枚符文在格子内显现,一瞬间,梦司谣的魂识沁入其中,仿佛看到无数符文在周身游走。 攻、防、衍、幻、隐、乱……尽管是入门考核,可该有的符文种类全都出现了,相互交错在一起,足以让人头昏脑涨。 但这些对于梦司谣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他以灵力为基础,魂识扎于符文海洋中,飞快地分类起来。 苍鹤仙君坐在正前方,将所有考生的情况尽收眼底。圆盘会随着符文分类程度的多少发出颜色不一的光芒,他甚至不需要下来走动查看,就能清楚地知道每一个考生的情况。 坐在前方的几个考生,手中圆盘大多发出了有深有浅的紫光,然而坐在最后一排那个肤色黑黄的青年,手中圆盘竟然发出了淡淡的金光。 苍鹤仙君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他以往也考核过不少修士,可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圆盘发出金色的光芒。 意味着,这名修士归类符文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想到此处,苍鹤仙君与他的姐姐对视一眼,不由得坐直身体,愈发关注起最后一个修士来。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而当结束的铃声响起,苍鹤仙君只是轻轻一拂手,考生们手中的圆盘便自动熄灭了光芒。 “第一部分,圆盘发深紫色光芒者,即为过关。”他指了指考生中的两人,“你二人,颜色只有浅紫,考核失败,尽可离去。” “这……我的圆盘也是深紫啊……” “前辈!不能再给个机会吗?” 那一老一少直接开口叫了起来,想要参加铭纹师盟会的入门考核并不容易,他们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其他铭纹师手中拿到举荐信,获得了考核的资格。 如今在第一部分的考核中就被刷了下去,而且对方甚至没有检查记录,又长了一副好欺负的孩童模样,他们心中当然不服了。 这时候,苍鹤仙君的姐姐袅袅走出,她站在桌前吹奏了片刻长笛,便见那二人垂目低头,如同行尸一般慢吞吞下了楼梯。 迷魂调?梦司谣皱了皱眉,这少女看似只有金丹境修为,实际上深不可测,就连这一招迷魂之术都能自行区别敌友,只针对那二人,而并未影响到其他人。 一下子刷掉了三成的人,大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苍鹤仙君浑不在意,又开口道:“接下来考核第二部分,凝阵,还请各位利用自己刚刚分类好的符文,组成一道法阵,不论种类,视威力强度来决定考核是否过关。” 刚刚分类好的符文? 剩下四名考生还没能反应过来,只见那苍鹤仙君又是一拂手,便重新激活了四人手中的圆盘。 只见上头的格子横七竖八地按照轨迹移动下沉,最后留在圆盘上面的格子数量便少了许多,显得十分稀疏。 梦司谣仔细一瞧,发现留在上面的格子中,隐隐发亮的符文正是自己在上一部分中归类好的符文。 这也太神奇了吧? 梦司谣一时间对手中的圆盘起了极大的兴趣,不曾想耳畔倏地有声音响起,原来是那个苍鹤仙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件物事名为逐星猎辰盘,是我们盟会的一位铭纹师闲暇之作。” 梦司谣看了看,问道:“可有复制品能购买?” 苍鹤仙君意外地有耐心,微笑摇头道:“那位铭纹师早就不在了,哪还有复制品,除了这几个便没了。” 梦司谣便也不再问了,见其他人都开始琢磨应该如何凝阵,便也盯着圆盘思量起来。 苍鹤仙君见他认真,悄悄地回到了大厅正前方。 第二部分的凝阵并未限制时间,但是说到底符文数量有限,没有思路的话,再怎么拖延时间也没办法变出法阵来。 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四名考生便依次放下圆盘,表示法阵凝结完成了。 苍鹤仙君直接绕过前面三人,来到了梦司谣身边。 “把圆盘放到地上,激活了看看。” 梦司谣依言而行,很快,圆盘便成了阵盘,美轮美奂的清光亮起,一方又一方小型法阵呈现在了阵盘之上。 “五道法阵?嗯,虽然都很普通,但看起来有些门道。”苍鹤仙君登时来了兴致,也不知道从乾坤袋里拿了什么,一下子变出来一个机关傀儡。 傀儡落地便像是活过来一般,按照苍鹤仙君的指令飞起一脚,重重地向着阵盘踩了下去。 梦司谣清楚地看到,那傀儡踩下的一脚,竟然隐约蕴含着眸中玄妙之意。 然而那玄妙之意并未能持续太久,只听得‘嘭’一声,傀儡被一股力道反弹起来,径直撞上了大厅的天花板。 而阵盘之上,五道法阵上下沉浮,似是重重浪涛,连绵在一起层层递进,甚至逸散出了灵气波纹。 苍鹤仙君弯起眉眼灿烂地笑了,“失传已久的五子绵连,没想到今日会在你这里瞧见,年轻人,很不错啊。” “前辈谬赞了。”梦司谣也没显摆,事实上这招法阵衔接的法门还是他在参加圣兽教的考核时,从闯关的那条河流中学来的。 而苍鹤仙君能够一眼瞧出来历,肯定也是博闻广识之人。 苍鹤仙君甚至没看其他人的法阵,直接递出一枚专属于铭纹师的晶柱,对梦司谣说道:“恭喜你,通过了考核,从此,你也是三洲铭纹师中的一员了。” 其他三名考生不满起来,纷纷叫嚷道:“前辈,您还没看我们的法阵呢?” 苍鹤仙君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微微抬起下颚,冷声道:“我已经看了,你们没有一个过关。” 三人又是一阵吵闹,言下之意就是苍鹤仙君不负责任,胡乱考核,无法信服。 却见那傀儡猛地奔出,向着三人圆盘砸出三拳,法阵碎裂,圆盘飞起,竟然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撑住。 “呵。”苍鹤仙君背过身不再看他们,只向着梦司谣笑意盈盈道:“阁下名号为何?我好将名字记录在铭纹师花册之内,也好通传三洲。” 梦司谣沉吟片刻,指尖凝出灵力,在空气中画出来四个大字: 云梦魔君。 作者有话要说:距离我家两条街,差不多1.3公里,出了个毒王隐瞒接触史,一下子隔离了好多人,活动轨迹也还在查。本来我这边小县城控制地还不错,情况一下子就严峻了,哭~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第174章 第 174 章 等到梦司谣握着录好信息的晶柱离开小楼, 风烟挈早就站在盟会小广场上等着他了。 不用说风烟挈就知道他通过了考核,开口便道了一声恭喜。 梦司谣的心情却是不错, 语气里也不免带上了几分笑意:“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得到缘士道君的消息了吗?” 风烟挈见他欢喜,心情也明朗不少, 点头道:“嗯, 已经知道他现在身处何处了, 事不宜迟,我们回栈子接人, 早些过去找他吧。” 两人结伴踏出铭纹师盟会, 很快便回到了歇息的栈子里。 此时已是下午, 锦南锦西在门口望眼欲穿, 一见他们出现,忙不迭迎上前招呼道:“师兄、云谣大哥,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有消息了吗?” “已经有消息了, 大家收拾一下东西, 准备上路吧。” 四人一齐回到房中, 梦司谣将扇儿、苓苓收回乾坤袋和葫芦洞天,风烟挈观察了一下绝机老人的情况, 便规整好货车,离开了栈子。 或许是应了俗世凡人那句‘大隐隐于市’,梦司谣并没想到,缘士道君竟然会藏身于一家拍卖行里。 货车上的货物交予了拍卖行进行拍卖,风烟挈则是在一个脸蛋俊俏的年轻小厮带领下, 与众人七拐八拐进到了一处隐蔽的石窟之内。 似乎有什么禁制将石窟内外分隔了开来,先前烈日的毒辣温度犹在衣衫之上,可一踏入石窟便有凉气袭来,登时纾解了一行人心中的烦躁。 石窟内有乾坤,两侧镶嵌着密密麻麻的莹光石,将这里照得一片通亮。花草树木随处可见,还有地下水流在小渠中缓缓流淌,一路走去水声叮咚,十分悦耳。 小厮带着他们进到深处的一处石碑前便停了下来,“还请稍待,小人去请我家道君出来。” 风烟挈自然应允。 待得小厮匆匆离去,一行人也不知道应该去往何处,只能在原地静静等候。 梦司谣在周围区域内转了转,最后来到了石碑面前。 石碑上刻着怪异的文字,以及线状的图案,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问风烟挈,他却摇了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应当是在阐释天道和所谓因果吧?”他说。 很快一刻钟的时间便过去了,锦南锦西扶着绝机老人站立许久,都没见那小厮回来,不禁有些心急。锦南立刻追问风烟挈:“师兄,你能去看看情况吗?那位缘士道君怎么还没有派人来接应我们?” 风烟挈虽然知晓缘士道君的名头,但与他并无私交,只不过是通过友人才有一二了解,可面对依赖他的师弟,也只能尽量安抚,“不要急,再等等吧。” 也许是缘士道君终于想起了他们,风烟挈安抚完锦南锦西没多久,便见到有小厮回来了,只不过,却不是先前那个小厮了。 “道君已经起身了,正在会客厅中等待诸位,诸位请随小人过来。” 虽然心怀疑问,但一行人还是跟了上去。 所谓的会客厅是在一处花圃中心的方亭中,说来也是奇异,花圃明明是在石窟之中,可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奇花,竟然能够释放出淡淡的白雾,上升到顶部凝结成云似的雾团,久久不散。 加上周围众多莹光石散发出的光亮,让人恍如置身于天朗气清的野外。 方亭内铺了柔软的绒毯,一道年轻身影盘坐在一方茶几前,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 想来此人就是缘士道君了。 新的小厮引到方亭前便退了下去,梦司谣与风烟挈走近了才看清楚缘士道君的面庞,薄唇嫣红,眉眼俊俏,俨然就是第一个带路小厮的模样。 只不过先前的时候,他穿着普通,动作瑟缩,如今却是锦衣华服地坐在此处,气质也完全变了。 锦南锦西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孪生兄弟的默契意味。 他们一方还没说话,缘士道君却主动提壶倒茶,开口道:“事情我已经了解,只是不知仙君可带来了在下心念之物。” 梦司谣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交易,结果下一刻,就见到风烟挈竟然将自己的法宝‘幻羽千形’拿了出来。 他在做什么?幻羽千形是他的本命法宝,怎么能当做交易物品呢? 梦司谣心中突然腾起愤懑情绪,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将幻羽千形夺走。 不曾想,他的手腕被风烟挈一把握住了。 风烟挈没看他,指尖轻轻动了动做了些小动作,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转眼看向缘士道君,道:“就依先前与道君约定的,只要你能成功斩断我与他们四人之间的因果,这法宝便属于道君了。” “好说好说。”缘士道君稍稍起身,手掌一吸,便将幻羽千形吸到了面前。 他像是对待情人一般,温柔地抚触着这片白色的羽状法宝,良久之后,这才搁在旁边绒毯之上。 “诸位可莫要忘记喝茶。” 说着,缘士道君劈手一推,载着五杯灵草茶的小茶几便飞旋到一行人面前,稳稳地落在了绒毯上。而他面前重新出现了一张桌子,一张宛如砚台一般的石桌,桌面凹陷,似有水波在其中缓缓荡漾。 梦司谣望着眼前这东西,总有种异样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缘士道君见他们站着不动,抬手一指砚台桌前,笑道:“还请少坐片刻。” 风烟挈颔首,与锦南锦西一起将绝机老人安置在砚台桌边,才与其他人一同坐下。 缘士道君取出一支笔在桌面水波中点了一点,只见乳白色的细小星芒从水波中亮起,列兵布阵一般,在水波下形成了一幕夜空星辰图。 “风烟仙君,请你选择一人,与你一同附掌其上。” 风烟挈环视左右,先选了绝机老人,锦西立刻捧住师父的手,轻轻放在了水波之中。 随后,风烟挈也将手放了进去。 缘士道君轻声一笑也不知口中念了什么,只见水波中的星芒宛如有了生命力一般缓缓漂动,随后围到了两人手掌周围。 汩汩水声入耳,只见缘士道君提笔在水中再次一点,星芒瞬间突变,化作几道灰墨一般的烟气连接在了两人手掌之间。 风烟挈眯了眯眼,问:“这是什么?” “这是你二人之间的因果,不多,好解。”缘士道君说着,又是一点水波,那些烟气顷刻便散为星芒,回到了原先的水底。 随后,他便取出了一盏人鱼形态的古铜灯,灯芯棕黄,幽幽燃着玄色的火焰。 缘士道君挑了挑灯芯,挑了一缕玄色火焰进入水中。火焰遇水,爆开阵阵灵气,蒸腾在众人之间,为每个人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也不知道缘士道君做了什么,只见他身体轻轻晃了晃,唇上嫣红变淡了些,而风烟挈则觉得周身气息骤然一变,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躯体上散去了一般消失不见了。 待得灵气散去,风烟挈又依次与锦南锦西试了试,同样的,星芒形成的灰墨一般的烟气数量都只有几道而已。 缘士道君也重复了先前挑动火焰的动作,为他们斩去了因果。 接下来,就轮到梦司谣了。 梦司谣正愣愣望着砚台桌出神,风烟挈喊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只见缘士道君那张笑面虎似的脸庞正对着他,还故作潇洒地掩口笑道:“不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梦司谣依然如同先前在铭纹师盟会中所做的那般,用灵力在空气中写了四个大字。 缘士道君看了那名字一眼,“原来是云梦魔君。”说着怪怪地瞥了风烟挈一眼。 风烟挈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梦司谣,微微上扬的黑色睫羽更显得眼睛睁大不少,瞧这副样子,像是在问:你什么时候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梦司谣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有个名号,在外面也方便些。” 或许是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吧,风烟挈只是念头一转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再也没有说话了。 缘士道君侧着手掌,示意他们不要闲聊,“请两位附掌其上。” 风烟挈当先将手放入了水中,稍稍侧过脸颊,等待着身边人的动作。 不知为何,梦司谣的手心微微出了汗,他深呼吸一口气,也没再迟疑,将手缓慢放入了水中。 这水分外冰凉,涌覆上来像是一只凶兽咧开大嘴,要把他整个人吞没一般。 待得星芒环绕二人手掌周围,缘士道君提笔一点,却没发现有任何烟气出现。 他不禁惊疑道:“嗯?” 梦司谣与风烟挈怔住了,齐声问他:“怎么了?” 缘士道君的神情难得认真了起来,口中低低念了好久,这才重新提笔点向水波。 这一回,那些星芒有反应了,齐齐跳出水面,又落回了水底,在空气中留下了宛如烟花般绚烂的亮光。 “有意思,竟然有人为你遮掩过天机。”缘士道君打量着梦司谣,目光有些肆意,他嘴角翘起,语气笃定道:“而且似乎,与我师从同源。” 同源?梦司谣扪心自问,从未碰到过与缘士道君一般的修士,若是硬要说…… 就在此时,梦司谣灵光顿现,想起一个人来。 也就是在他闯过圣兽教那条五子绵连法阵河流后,在雪原崖底沉睡的银发男人。 当时他身躺之处也是砚台水池,他还曾说要为自己展示父母的样貌,以及,他帮助自己入梦解惑。 难道说,那个人走之前为自己遮掩了天机? 梦司谣的思考神情完全落入了缘士道君的眼中,后者低沉一笑,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服之意。 “云梦魔君,你稍待片刻,我定会解开这天机。” 第175章 第 175 章 花香袅袅, 吹入方亭,此时, 缘士道君的额上满是汗水。 风烟挈已经让开了位置, 如今坐在砚台桌前的,只有梦司谣一个人。 缘士道君又是挑动火焰, 又是点燃香炉, 手捻法诀, 口中低念,握着他那根特殊的石笔闹腾许久, 依然没能解开梦司谣身上的天机。 他微微呼着气, 斜眼瞥向风烟挈, 不悦道:“风烟仙君, 你莫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特地找了云梦魔君过来吧?” 风烟挈也没生气, 嗓音淡淡道:“道君玩笑了, 再好的法宝, 假以时日的话在下都能炼制, 如今诚心前来请求道君帮忙,自然不会刻意刁难。” 缘士道君与他对视良久, 才缓慢点头道:“仙君毕竟是榜上排名第一的铭纹师,想来也没有欺骗在下的必要,也罢,在下便再试一次。” 这一回缘士道君动了真格,脸色沉重地咬破舌尖, 以心头精血祭了手中石笔,再一次作起法来。 也不知道他施展了什么术法,花圃眨眼间便枯萎了一大片,一垄垄鲜花倒趴在地,颜色都变为了枯褐。 锦南锦西面有惊色,护着昏睡中的绝机老人向后退了些许距离。 梦司谣只觉得周围空间内的灵气全都涌到了他身上,就连自己丹田内的深青色元婴也被惊动,不断颤抖起来。 “别出来!”梦司谣内心默念一声,安抚下了躁动的元婴。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识海中一阵钝痛,脸上有湿冷液体流下,手一摸,竟然是血。 而面前的缘士道君身体一软,累瘫在了砚台桌上,打起水珠沾了满脸。 风烟挈慌忙蹲下身子,掰过梦司谣的肩膀正对自己,用衣袖仔细擦拭掉他鼻间流下的鲜血,问:“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梦司谣见他的眼神急切像是烧起了火,忙答道:“没事了,你别担心。” 倒是缘士道君…… 梦司谣问:“道君,你没事吧?” 风烟挈这才有心情关注此人,也开口道:“道君,你脸色不佳,还是休息一会儿为好。” 有小厮匆匆端来一盏碧色琼浆,缘士道君强撑着身体一饮而尽,调息片刻后才恢复了精神。 他缓了缓气,蹙眉望向梦司谣,“为你遮掩天机之人,实力远高于我,差点儿伤了我的元气。不知云梦魔君可否告知我,有关他的消息?” 梦司谣见他语气诚挚,并无恶意,便简单地说了说:“我与那位前辈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他形貌年轻,银发如瀑,身畔也有这种砚台状的石头,里面也盛着水。那位前辈并没有告诉我他的来历,只是指点了我些许疑惑,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唉……”缘士道君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思飘飞良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才重新望向他们,道:“多谢魔君指教。咱们回归正题,请两位将手放在水中吧。” 梦司谣与风烟挈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一齐将手放入了水中。 他们俩的手指都是白皙修长的类型,但因为梦司谣近期乔装打扮的缘故,将手上肌肤抹得黑了些,越发称得风烟挈肤色瓷白。只不过风烟挈的骨头关节稍稍粗一些,梦司谣的比较纤细,骨型也更加好看。 风烟挈望着水底的星芒汇集上来,在他二人的手掌间来回漂浮,不知怎地,耳朵尖儿烧了起来。 缘士道君打量二人片刻,提笔轻轻一点水面,只见星芒陡然变为灰墨色的烟气,连接在了二人手掌之间。 烟气的数量…… 缘士道君身子打了个抖,只见水中的灰墨色烟气一道接一道浮现,快得让人无法数清,不过几息的时间,就连成了一片。 他连忙拨动古铜灯的灯芯,挑了一大簇火焰入水,想要遏制他二人之间的因果联系。 道道烟气在水中剧烈翻涌,突地冲水而出,缠绕拖拽着火焰,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水中。而那烟气的颜色,也渐渐透出几分血红。 “你、你们——”缘士道君大惊失色,身体后仰连连躲闪,朗声叫道:“不可能斩断的!我没办法!”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外界隐隐传来雷鸣之声,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降落到了每个人的头顶,未及躲闪,缘士道君便‘哇’地喷出一大口血,倒在了地上。 而锦南锦西则是受到奇异力量的冲击,昏迷在了绝机老人身旁。 “收回手!”风烟挈刚吐出这三个字,脸上面具下方便席卷出深沉的黑气,沿着他的脖颈,向水中冲去。 黑气蔓延的速度实在太快,风烟挈的手掌刚刚离开水面,可黑气已经攀附到了梦司谣的手上,将他整个手掌染黑了。 浓恶的煞气一下子就入侵到梦司谣的识海中,耳畔好似有战鼓擂动,千军万马纷至沓来,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周遭的花圃,乃至于外面的山川河流,万千生灵都在飞快地往后退去,整个世界变成了血刹修罗般的战场。 他看到上空无日无月,蓝色火云与紫色火云各据一方,将天幕分割为二,映照为了蓝紫两色。 远方白黑两色灵力交缠在一起,有仙魔两道的修士正在一条河流中大战。 尽管相距万里,可梦司谣还是一眼就看清了仙道一方,指挥修士大军战斗的男人面容。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他下颚的线条,唇角弯起的弧度,跟风烟挈一模一样。 那人是谁?难道是风烟挈么? 就在梦司谣猜疑不定的时候,那男人却直直地望了过来,眼神锐利森寒。 梦司谣感受到了一股杀伐果决的气息,俨然与风烟挈大相径庭。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风烟挈。 就在梦司谣不知该如何离开之际,那个男人却突然出现在了他身后。 男人剑眉星目,英气勃勃,身披光华流转的铭纹战甲,身下是一匹胁生双翅的独角六足马。 他沉沉开口,嗓音醇厚如酒:“你见过我儿阿挈?” 我儿阿挈?他是风烟挈的父亲? 梦司谣怔了怔,忽然发现,他的下半身竟然是一团模糊的雾气。 “你见过我儿阿挈?”男人又问了一遍。 梦司谣正要回答,可空中突然落下一朵蓝火包住了他的身体,带着他飞向了空中。 梦司谣低下头,那男人还在原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远去,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话语。 “你见过我儿阿挈吗?” 梦司谣张了张嘴,不知怎地心中生出几分酸楚,“前辈,我见过!” 可刚说完,他眼前一亮,发现自己回到了缘士道君的方亭中,而风烟挈正跪坐在他身前守着他。 “小谣,感觉还好么?” 梦司谣有意说出刚才的所见所闻,忙撑着身下绒毯坐起来,动作急了些,一下子撞上风烟挈的下颚。 这点儿小小的撞击对于修士来说就像是微风吹过身,可风烟挈仍是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按在他头顶揉了起来。 “是不舒服吗?怎么不说话?” 梦司谣看了看左右,缘士道君已经醒了,正呆愣愣地坐在方亭前,望着一片狼藉的花圃默然无言。 而锦南锦西则是乖乖地躺在绝机老人身边,师徒三人睡得正酣。 梦司谣抓走风烟挈放在他头上的手,问:“我昏迷多久了?” 风烟挈答:“不久,一天一夜吧。” 梦司谣又仔细瞧了瞧他的脸,嗯,肤色正常,应该是把先前再次发作的咒术压制回去了。 “我现在感觉还好,不过,我先前昏迷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东西。” 梦司谣说着,明显感觉到风烟挈的手微微颤了颤,可他语气却依然如常,似是漫不经心地问:“看到什么了?” 梦司谣不想让缘士道君听到,便从腰间乾坤袋里面掏出了以前自制的阵盘扔在腿边,隔绝出了一方小小的空间,这才回答:“我看到了你的父亲。” 风烟挈周身气息陡然一冷,将手也抽了回去,似乎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哦?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父亲?” “因为他一直在问我——你见过我儿阿挈么?”梦司谣能感觉到风烟挈的情绪,不是嫌恶,只是躲避,他在躲避这个话题。 风烟挈听完,低低地笑了笑,眼中似乎有水光一闪而逝,“应该是咒术的气息逸散到了你的识海中,形成了些许碎片化的场景。不必在意,忘了吧。”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 梦司谣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低落情绪,像是蚕蛹织茧要封闭自己,便一把抓住了他,将他的身体拉到了自己面前。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告诉我你的来历么?你说过会告诉我你的一切,难道你要一直拖下去么?莫非你说过的话是假的?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过去,这样,你才会……” 梦司谣说到此处,蓦地住了嘴。 两个人相距不过一掌的距离,乔装过的黑瘦面庞几乎与白狐面具撞在了一起。鼻尖涌入一丝特殊的香气,风烟挈望着近在咫尺的明亮凤眸,感受着两人之间交缠在一起的气息,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我的话,当然不是假的。” “若你想要知道,等离开此地,我便告诉你。” 梦司谣这才笑了,“你可不能忘了。” 风烟挈瞧着他飞扬着笑意的眼角,轻声道:“不会忘。” 梦司谣这才放开了他,关闭阵盘放回了乾坤袋中。 风烟挈再次站起身,走到了缘士道君的背后,喊了一声:“道君?” 缘士道君思绪回拢,却低低垂下脑袋,埋到了膝盖之间。 “我从未想过,人与人之间的因果会与天道牵扯在一起,呵,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不要妄想斩断了……我做不到……做不到!” “拿上你的东西,快走!不要再来找我,走啊!” 缘士道君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风烟挈环视四周遭遇强力毁坏的可怜花圃,悠悠叹了口气。 “道君,不论如何,多谢你。” 第176章 第 176 章 回程的路上, 梦司谣与风烟挈也没再取出货车扮作行商了,两人直接用灵力拖卷着绝机老人和锦南锦西加速, 回到了先前的栈子里。 锦南锦西没过几天就醒了过来, 浑身又涨又痛,风烟挈看了一下是丹田紊乱的缘故, 只要服用丹药, 调息一下便好。 更意外的是, 绝机老人在他们后面也清醒了过来,还心大地只喊徒弟, 要拿酒喝。 刚刚斩完因果, 风烟挈决心减少与师父师弟们接触, 只在房外问候了一声, 拜托梦司谣拿酒进去,便自己回房了。 梦司谣提着酒坛进去的时候, 绝机老人正坐在床边, 拢着袖子生闷气。 “绝机前辈, 您醒了?感觉还好吗?” 绝机老人这一回重伤恢复, 脸上气色却神奇地变得红润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斩断了与风烟挈之间因果, 没再受到咒术黑气的厄运影响的缘故。 他不耐地抬眼,发现来人是梦司谣后稍稍缓和了脸色,淡然一笑道:“孩子,若老夫没有记错,你是先前那个在石亭边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纯阴天体, 当时我还送了你一套钓具,是也不是?” 梦司谣点了点头,从乾坤袋内取出一套精美的酒具摆在桌上,亲自为绝机老人倒酒,回答:“正是,多亏了前辈您赠送的法宝,帮了晚辈很大的忙。” 绝机老人很给面子,见他在倒酒便也跟着起身坐到了桌边,举杯一口饮尽酒液,陶醉地舒出一口气,连脸上的褶皱都渐渐舒展开来了。 片刻后,绝机老人放下酒杯,又问:“听说你与风烟之间的因果牵扯到了天道?” 梦司谣给他倒酒,答:“是的。” “这就不好解决了。”绝机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摩挲着酒杯默不出声,过了良久,才莫名哼道:“那臭小子真是个牛脾气,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竟然为了不与老夫沾上因果,连一面都不愿意探望,实在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梦司谣连连告罪,“前辈,不是风烟不愿意前来探望,只是先前见前辈受伤,他身为弟子难忍心中痛苦,如今前辈好不容易恢复,他怎能重蹈先前的覆辙呢?还请前辈谅解。” 绝机老人也不过是抱怨几句,他素来爱重大弟子,又怎么会真的生他气呢? “我老了,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爱如何便如何吧!” 虽然绝机老人虎着脸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但梦司谣听得出他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并没有真的在意。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绝机老人又问。 梦司谣愣了愣,只说:“晚辈大概会离开三洲,去闯一闯五山。” 绝机老人口中啧啧,又望了他几眼,语气中满是叹息:“年轻就是好啊……日后还望你多多照拂那臭小子了……” 梦司谣以拳掩嘴,轻轻咳嗽起来,“前辈言重了。” 两人并不算熟悉,也没太多可聊的话题。梦司谣为风烟挈尽了孝心,便告辞一声离开了房间。 一行人又在栈子内休息了整整五日,等到确定所有人都恢复元气之后,梦司谣才说出了自己打算留在第三洲的想法,结果临行前,风烟挈找了过来,说是不回绝机道了,要跟他一起去寻找福寿仙族。 梦司谣自然是欢喜的,又怕自己会耽误到他的修炼,只能按捺下激动的心绪,语气平静道:“那绝机前辈和锦南锦西怎么办?” 风烟挈只说:“他们自己回去,有我师父在,不会出事的。” 语气笃定,让梦司谣无法拒绝。 两人结伴先行一步了。 或许是因果难断的缘故,或许是实力相近的缘故,不知不觉间,两人相处起来越发,一路过去是从未有过的亲密。 梦司谣自小在豢奴场长大,独自飘零挣扎,从未得到过真正的朋友,但自从遇到风烟挈,他从小缺失的情感也被填满了,风烟挈对于他而言,不但是师友、兄弟,更是知己。 或许还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但不一样在哪里,梦司谣也说不出来。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在深冬时节,他们终于靠近了福寿仙族所在的位置。 说是深冬,可在第三洲这种气候条件恶劣的地方,季节的区分并没有那么明显,离开修士聚集之地,来到空旷的无人区,每日的情况更是时晴时雨,忽热忽寒。 梦司谣手腕间的花印也明亮了不少。 风烟挈展开卷轴瞧了瞧地图,望着前方横贯大地的奔腾河流,以及河流对岸那灰蒙蒙的泥地,一时间心情十分凝重。 “小谣,你确定福寿仙族的驻地在河流对岸么?” “怎么了?”梦司谣凑到他身侧去看地图,发现对岸地点被朱笔圈了出来,标了个‘危’字,旁边还有一行批语——无影沼泽,非元婴境修为不得进入,其间泥水剧毒,融血化骨,实属九死一生之地。 梦司谣读到这批语也被吓了一跳,他眺望着灰蒙蒙的河对岸,蓦地闭上了眼睛。 感应片刻后,他伸手拍了拍风烟挈的肩膀,道:“说来奇怪,我似乎感受到对面有熟悉的气息,可能那什么无影沼泽并没有那么恐怖,要不你留在这里,我先去探探路?” 风烟挈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个人前去,手掌翻转卷起地图道:“要去便一起去吧,小心些就是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后踏空而起,飞向水流汹涌的长河。 河面上有猛烈的罡风,碰撞在一起形成了密集的风刃,不过威力并不算大,连梦司谣和风烟挈的一片衣角都没办法割破。 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他们就成功渡河,落到了对岸泥地上方。 一股令人不适的味道飘飞入他们的鼻子里,呛得他们的鼻腔火辣辣地疼。 “这里大概真的有毒。”梦司谣还是先前那副乔装打扮的黑瘦样貌,他与风烟挈各自用灵力封住口鼻,缓缓飞行向前。 这片沼泽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绿意,到处长着灰紫色、灰蓝色的各类毒株,时不时有满身污泥的硕大毒虫钻到外面,在察觉到两人的气息后又‘噗通’一声跳入小小的积水坑内消失不见。 梦司谣和风烟挈看到了几棵歪倒腐烂的死树,可能是因为长在比较坚实的土地上的原因,树下遗落着早已失去光华的法宝,应该是以前闯到此地的修士留下的。 有一棵死树的树皮都被削掉了,上面隐隐约约刻着字—— 有死无生,快往回走! 然而,沼泽之中只有这些人为的痕迹,连一具修士的尸体都没留下。 望着沼泽中一个个积水坑风烟挈若有所思道:“可能那些修士都被拖进沼泽里面了吧。” 梦司谣瞥一眼那些坑中的浑浊污水,不由得感到恶心。 可能是梦司谣的感应成了真,一路过去,他们并没有碰到什么危险,唯一有影响的,应该就是空气中的剧毒了。 腕间的花印热得发烫,温度传遍全身,梦司谣的脸也染上了绯红。 风烟挈伸手触碰他的额头,感受到热意后急忙询问:“你没事么?” “我没什么,只是花印指示的方位就在这里……” 二人环顾四周,怎么也看不出来这片又脏又毒的沼泽有什么值得福寿仙族选为驻地。 梦司谣想了想,兀地沉下脸色,“风烟,该不会我父亲的花印出问题了吧?毕竟也有好些年了,而且还在海神大人那儿放了好久,万一失效的话……” 他越说越担心,呼吸也渐渐紊乱起来。 风烟挈明白他患得患失的心情,揽过他肩膀安抚道:“福寿仙族的东西肯定不会出错的,海神大人也没欺骗你的必要。想想看,福寿仙族毕竟是上古八极之一,他们肯定隐藏得很好,说不定,他们在无影沼泽周围的一处看不见的特殊空间内……” “是的!”梦司谣灵光顿现,“这片沼泽的名字就叫‘无影’,我一开始觉得,这个‘无影’是指外人进入沼泽后会消失地无影无踪,可说不定‘无影’的意思是指福寿仙族没有留下可供追踪的痕迹呢?” “咱们再到四周转一下吧!” 风烟挈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当下两人分割开来,按照不同的方向逡巡起来。 梦司谣咬着唇,将速度催动到了极致,风烟挈刚转到第二遍,他已经转完了第三遍。 转着转着,他忽然发现,那些死树的数量有些不对。 为了再次验证,他又转了一圈,这才喊道:“风烟,你快来!” 风烟挈应声道:“发现什么了吗?” 梦司谣拉起他的手,指了几个方向,“你数数那些死树的数量。” 风烟挈全神贯注地遥望片刻,忽然说道:“东西南北,每两个方向之间的死树数量都是一样的。” “是的。”梦司谣低下头,目光扫视死气沉沉的沼泽,“这里应该有什么法阵或是禁制存在,遮掩了福寿仙族的入口。” 风烟挈提醒道:“你试着将灵力渡入花印,看看有什么效果。” 梦司谣依言而行,只觉得手腕上似是有细羽拂过的微痒感觉,原本发亮的花印脱离肌肤,化作一株鲜嫩水润的白花落向了沼泽。 白花清香无瑕,沼泽恶臭污浊,两者格格不入。 梦司谣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抓回白花,生怕它沾染上沼泽的脏臭。 风烟挈却将他拦了下来,“等一下。” 只见那白花落到一定高度就再也落不下去了,恍如是有一层透明的胶状物拦下了它,空气中产生了若有似无的波纹,向着沼泽中的死树缓缓流去。 刹那间,所有死树迸发出一股旺盛的生命气息,枯枝抽芽,老叶开花,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梦司谣和风烟挈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沼泽之中涌来巨力,将他们拉了下去。 第177章 第 177 章 乾坤颠倒之间, 梦司谣顾不上其他,猛地下冲, 一把抓住了不断下坠的白花。 转身看去时, 风烟挈就在身后,他伸出手, 与风烟挈的手掌握在了一起。 说来也是奇异, 他们并未下落多久, 便莫名踩到了实地。明明刚才还是头脚栽倒的模样,可下一刻就稳稳当当地并肩而立。 天空晴朗澄澈, 日月相伴争辉, 周围花香四溢, 鸟语虫鸣, 俨然是一片遗世独立的洞天福地。 风烟挈沉默片刻,说了两个字:“镜面。” 梦司谣不解, “何谓镜面?” 风烟挈便给他解释道:“上古之时, 有位即将飞升的大乘境强者炼制出了一件能够摄日夺月的强大法宝, 名为‘山海镜’, 此物可以复刻天地力量,在普通事物的背后创造出另外一个镜面空间, 而且,是一个能够自成循环、供万物生存的真正空间。” “普通事物?”梦司谣好奇道:“不需要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风烟挈缓缓摇头,“并不需要,大至海面上下,小至花瓣内外, 山海镜都能够创造空间。” 梦司谣的眼神中情不自禁流露出几分憧憬,“好厉害的法宝,炼制出它的大乘境强者,肯定也是真正意义上通天彻地的大能吧?” 风烟挈点了点头,望向四周,说道:“走吧,我们已经来到福寿仙族了。” 福寿仙族…… 四个字回响在耳畔,竟让梦司谣有了种身在梦境的不真实感。他贪恋地凝视着周围的风景,好似要把这里完完全全地刻在识海中一般。 这里是父亲的家乡,这里有父亲的族人,这里,是他的根。 梦司谣手持白花,忍不住加快脚步,随着心中感应的方位,疾步向前走去。 或许是因为空间不同,这里的灵气十分沉重,并不适合他们飞行。 远方有山,近处有水,只是山色灰白,水流如乳,就连脚下的道路,也是由白玉般的石板铺成。 除了那些世所罕见的奇珍异花,这里的一切都是纯粹的白系色调。 就在梦司谣和风烟挈寻找福寿仙族的时候,不知什么地方遥遥传来一阵钟响清音,道路旁一阵急促的窸窣声响,猛地蹿出几十道粗壮如男子手臂的青白色藤蔓。 虽然不能飞行,但二人灵力还在,立即施展术法攻击那些想要捆缚他们的藤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修为不够的缘故,哪怕他们使用了七八成灵力,都不能在藤蔓上产生任何的伤痕。 修炼了这么多年,梦司谣也算是闯荡过不少地方,却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一时间惊愕压过了恐惧,他竟然伸出手,摸向了那些藤蔓。 藤蔓尖儿有些圆润,好似动物尾巴一般,可甩动时带起的波纹却锋利,一下子就割破了梦司谣的手背。 鲜血洒在地上,如同白玉开出了红花。 梦司谣愣住了,藤蔓们微微摇晃着,渐渐静止下来。 “小心!”风烟挈闪身前来,护着他急速往后退去。 那些藤蔓没有再追了,只是在原地缠绕向上,一条条搭成一座藤蔓高塔,遥遥凝望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梦司谣这才回过神,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风烟挈说话:“不是的……那些藤蔓……它们好像认识我……” 梦司谣不明白应该怎么说,虽然藤蔓们割破了他的手,可当鲜血流出刹那,他明确地感受到了那些藤蔓亲近之意。 “什么?”风烟挈沉着脸,正要多问些情况,空中却传来了阵阵破风声响。 数十道白衣飘飘的身影出现,围拢在空中,形成掎角之势,将他二人困在了地面上。 他们身材偏矮,眉发皆白,有人面容如同孩童,可白色的胡须却长至脚底,看起来累赘极了。 是福寿仙族!梦司谣只觉得胸腔震动,心脏狂跳,身体的每一寸都炽热起来。 可那一双双小兽般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们,尽是透着凶狠的怒意。 “你们、你们两个外人,是怎么溜进来的?!” “天啊,你们看那个黑乎乎的小子手里,竟然握着咱们的长生花!” “长生花?他杀了谁?!” 不知为什么,这些福寿仙族的人在看到梦司谣手中的白花后愈发愤怒,几位长着胡须的族人手捻法决,以须发化为利器,从四面八方袭向梦司谣的面门。 梦司谣感受到他们强烈而真切的杀意,急忙高举白花呼喊起来:“等一下!我没杀人,这是我父亲的花!” “父亲?”有人愣了愣。 可是其他人立刻斥责道:“怎么可能?我们福寿仙族的人怎么可能生出这么黑的孩子?他肯定说了假话,什么父亲的话,他在骗我们!” 梦司谣:…… 为了不戴面具,他先前用黑黄色矿石晶粉涂抹过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想到却成了这些人攻击他的借口。 风烟挈一言不发,迅速从乾坤袋内掏出十个阵盘,扔到了两人周身。 阵盘落地,法阵顿生,美轮美奂的符文光芒出现在福寿仙族族人的面前,周遭白色的环境也被染成了彩色。 在符文法阵面前,一切攻击都被挡了下来。 这些福寿仙族的族人更加生气了,也顾不上相互配合,自顾自毫无章法地胡乱攻击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此处日月同辉,根本没有昼夜之分,直到周围数十名福寿仙族族人攻击结束,累得瘫倒在地,也没有任何一道法阵破碎。 “太可恶了!这两个外人在侮辱我们!” “好生气啊,我们福寿仙族竟然打不过他们!” “那些圆盘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够阻挡下我们的攻击?下次我再拜见智祖,一定要向他老人家请教!” 梦司谣听着他们絮絮叨叨的话语,总感觉有些怪异。 风烟挈靠坐在他身边,似是明白他的想法,忽然开口道:“福寿仙族久隔于外界,思维方式肯定有所差别,待人接物的能力也较为薄弱,你且想开些。” 梦司谣点头,“我明白的。”他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福寿仙族族人的样貌,想从他们身上去猜想出父亲的样子。 明明当初那位银发前辈愿意向他展示父母的真实样貌,可他却拒绝了。 但他始终没有后悔过,因为这些年里,他从未忘记怀念自己的父母。 梦司谣眼角有些发红,他从乾坤袋里取出骨管,虔诚地将它与白花放在了一起。 “那、那是什么……为什么我感受到了王族的气息……” “是咱们福寿仙族族人的骨头!还说他没杀人?!” “可是那个外人眼睛红了好像要哭呢,我感觉他很伤心。” …… 就在此时,空中飞来一队身穿白色甲胄、身高正常的福寿仙族将士,为首者面目英俊,器宇轩昂,刚一现身就获得了一阵欢呼。 有瘫倒在地的族人欢喜地呼喊:“是王族的梦嵘将军!” 梦司谣牢记住这个名字,收好骨管白花,与风烟挈一起站了起来。 梦嵘领着身后军士落在地上,军士们立刻上前将族人搀扶离开,而他自己却是向前几步,走到了那些法阵外围。 他仔细瞧了法阵几眼,忽地朗声一笑,白眉飞扬,神情肆意而自信,“符文法阵?不知两位魂师千方百计潜入我福寿仙族,有何指教?” 他说的还是铭纹师以前的旧式称呼,魂师。 梦司谣看得出来,这位王族将军并不在意风烟挈的十道法阵,哪怕这些法阵在三洲之内,已经算得上是顶级的法阵。 他也走出几步,向那梦嵘拱了拱手,说道:“我父亲来自福寿仙族,此次过来,一是为了寻根,二是为了将父母的墓碑迁移在此。”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笑意的梦嵘霎时黑了脸,厉声斥责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福寿仙族乃是上古八极,血脉天赐,怎会有族人遗落子孙在外,你不要信口胡言,乱我族血脉!” 梦司谣不明白,先前的一腔热血接二连三地被这些族人扑灭,他也有些生气,“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父亲确实来自福寿仙族,他姓梦,我也姓梦,可惜我一出生他便离世了。这骨管与白花,还是我历经艰辛找回。若不是为了寻找父亲故土,我又何必跋山涉水来到这里?!” 在看到骨管的白花的那一刻,梦嵘瞳孔一缩,脸上腾起滔天愤怒。但他紧盯梦司谣良久,发现后者神情坚定、毫无退意,并不像是说谎。 不知怎地,他心中一动,想起一件王族旧事来。 “在这儿等着!” 他恶狠狠地吐出这句话,飞身离开了。 军士排列在法阵周围没走,俨然是要监视梦司谣和风烟挈,其他福寿仙族的族人也待着没走,却又不敢跟王族的军士说话,只能凑成一个圆圈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等待许久,那梦嵘才再次回来,只不过他又带来了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明显是一名地位颇高的王族,身上的衣衫更加繁复精美,白底滚了金边,显得贵气十足。 军士与其他族人即刻行礼,高呼:“清乐大人!” 他们行礼的方式也很特别,有胡须的老者是右手捧住胡须,左手抵在额间,微微弯腰成弓形。 而没有胡须的年轻一辈,则是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一齐抵在额间,深深弯腰成角形。 那清乐大人双手拨动胡须三下,又抱住双臂点了点头,算是对他们的回礼。 然后,他才走到法阵前方,目光来回打量梦司谣与风烟挈。 “你们两个……”他顿了顿,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梦司谣的身上,“孩子,我感觉得到,你身上有我们福寿仙族的血脉力量。” 第178章 第 178 章 清乐大人的瞳眸是深棕色的, 漫着温和的水光,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他问梦司谣:“我听梦嵘说, 你的父亲是我们的族人, 不知他的名字是……” 梦司谣被他注视着,积累在心中的烦躁也消散了, 垂着眼睑, 语气颓然道:“我不知道父亲的名字, 刚一出生,我的父母就去世了。” 清乐大人一时怔住, 过了片刻才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 梦司谣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回答:“梦司谣, 我叫梦司谣。” “梦……司谣?可是这两个字?”清乐大人急急伸出手,好些白色花瓣从他袖中飞出, 在空中组成了‘司谣’两个古字。 梦司谣仔细辨认完才点头, 道:“没错。” 花瓣飞回袖中, 清乐大人登时退了一步, 双眼通红地盯着梦司谣的脸,不断打量他的模样, 好似要透过他看清楚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你、你真的是天游的孩子?!可你怎么会是……” 是这副容貌黑黄的模样? 梦司谣看了看四周,确实,所有福寿仙族的人,无论是不是王族出身,也无论男女老少, 肌肤都是瓷白如玉的。 “清乐大人!”梦嵘一脸凝重,正要上前去搀扶,却发现他又重新走上前,几乎贴在了法阵的边缘。 风烟挈犹豫片刻,将四面的阵盘收了回来。 清乐大人连忙走到梦司谣面前,眼含热泪地问:“你有长生花么?” 长生花?梦司谣低下头,从乾坤袋里取出了父亲的白花,“是这个吗?” 可能是因为先前用它打开了此处空间,原本鲜嫩水润的白花失去了灵力,花叶蔫答答地,很快就枯萎成了一株干花。 “天游!天游!”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清乐大人双手颤抖着想去捧那干花,但梦司谣却后退几步,将花护在了手里。 清乐大人察觉到他的防备心,便不再强求,掩面擦了擦眼中的水光,这才红着眼对梦司谣解释道:“我与你父亲一起长大,从小便是最好的朋友。” 他似是想再说些什么,可见到周围乌泱泱一片,又是王族军士又是普通族人,都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他们,只能悻悻地住了嘴。 他向梦司谣伸出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孩子,来,回家了。” “清乐大人!”梦嵘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此人身份未明,大人万不可这般轻率地带他回到王庭!” 清乐大人对梦嵘的态度可就不是那么好了,睁圆双目神色冷厉道:“这孩子身上有我们王族血脉,难道你察觉不出?若是智祖不认,早就将他二人挫骨扬灰了!可如今智祖愿意让他停留在此,便是认了他的血脉,我倒要看看,谁敢多置一词?!” 言罢,也顾不上梦嵘的难看脸色,再次向梦司谣作出邀请,“来吧,你不想看看你父亲年轻时的住所么?” 梦司谣望着清乐大人伸出的手,虽是正常大小,可不同于外界的人,手上没有一丝指纹、掌纹,看起来就像是光溜溜的白玉假手。 “想,我很想知道父亲的事情!” 梦司谣吸了吸鼻子,握住了清乐大人的手。 有些冰凉,但很软。 他突然心中一酸,眼中也蓄起了泪珠。 ——会不会,父亲的手也是这样的触感呢? 清乐大人敏锐地发现了梦司谣的哀伤情绪,忍不住胸膛微微起伏,跟着共情起来,差点儿落下泪,他口中喃喃,不住道:“好,好孩子……” 须臾,他深呼吸一口气,望向了风烟挈。 “这位魂师,福寿仙族的王庭只有拥有王族血脉的族人才能进入,烦请你在此处等待一段时间。” 梦司谣抬眼,向风烟挈轻轻颔首。 风烟挈看他泫然欲泣的可怜样,不由得也跟着难受起来。再看看他身边的王族大人,一派慈祥亲和的模样不似作伪,便应允下来:“还请清乐大人多多照顾小谣了。” “故友之子,必当尽力。”清乐大人点了点头,留下身边侍从安排他的居所,随后便带着梦司谣飞到空中,往王庭的方向去了。 梦嵘无奈,只得点了军士将其他族人送走,自己飞身而起,跟着回了王庭。 风烟挈仰望着梦司谣的身影,直到他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 清乐大人的侍从这才说道:“魂师,请随我来。” …… 福寿仙族的王庭在一座白石山的山顶,山顶上有一大块被削平的土地,建起了四面有阶梯的台基,台基上是一幢幢由六角白石搭起的房屋,外形好似一朵倒扣向下的花朵,花瓣之间的缝隙便是房屋的门窗。 台基周围是一片白色的花海,一朵朵盛放的白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微小的摩擦声响,宛如族人的细语。 梦司谣发现,花海中的白花竟然与他父亲留下的长生花十分相似,只不过父亲的花株更大一些,花瓣数量也要多上一些。 清乐大人见他久久地注视着那片花海,便解释道:“那是我们族人的墓地。” 梦司谣吃惊,“墓地?!” “嗯。”清乐大人点了点头,带着他降落在了花海中央的小路上,漫步向前行去。 “我们福寿仙族每一位族人诞生的时候,都会伴生出一朵长生花,那是上天赐予我们的长生力量,蕴含着我们生命的气息。而当我们寿数将近,面临死亡之时,躯体会随风腐朽消散,可长生花却会永远存在。” “我们福寿仙族不像外界人类,需要黄土埋身,竖起刻上姓名的墓碑,长生花便是我们存在的最好证明。无论是否有王族血脉,每一位族人在死后,他所拥有的那朵独一无二的长生花,都会被种植在这里。” 梦司谣看到远方花海中隐约有人影存在,也不知是不是前来祭拜亲人的族人。 清乐大人语气里透着喜悦:“如今你带回了你父亲的长生花,我一定会为他寻找一块宝地,让他的长生花永远盛放在日月光辉之下!” 梦司谣追问道:“那我的母亲呢?也能埋葬在这里么?” 清乐大人言语一滞,霎时沉默下来,往前走了几步,他才回答:“怕是不行的。” 梦司谣不自觉地蹙眉,“为什么?” 清乐大人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静静地注视着他,“与血脉杂乱的外人结合生子,是所有上古族群公认的大忌。我虽不知你母亲的来历,但从你那稀薄的福寿仙族血脉可以得知,你母亲定然是一名普通人。” 梦司谣明白了,但他无法接受。 虽然母亲是魅灵族出身——一个妖与人结合繁衍造就的族群,向来受到各方鄙薄与轻贱。可她到底是自己的母亲,梦司谣对她只有深深的孺慕之情,从未有过半分不敬的想法。 父亲与母亲在豢奴场中日日煎熬,历经苦痛才生下了他,他的生命就是他们感情的象征。 如果说福寿仙族只容得下父亲的遗物,却要驱逐走母亲的存在,那他无法接受,想必父亲的在天之灵也无法接受。 梦司谣闭口不言了。 清乐大人带着他继续慢悠悠地走,等到了王庭前,先一步抵达的梦嵘已经在阶梯下等待了。 “清乐大人!”守卫王庭的军士立刻行礼,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梦司谣,“不知他是……” 清乐大人漠然回答:“他是我族遗留在外的血脉,我要带他进入王庭,接受天浴。” “这……”军士瞧他脸色不善,哪还敢阻拦,只得侧过身放梦司谣进去了。 梦嵘跟在他们身上,脸色凝重,不发一言。 居住在王庭内的都是梦姓的王族族人,见到清乐大人牵着一个年轻的陌生人出现,行完礼后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那目光中意味不善,有质疑,有愤怒。 梦司谣收回目光,只注视着脚下的道路。 很快,就有人向他们迎了过来。 同样是正常人的身高,来人身着白底金边的王族服饰,前呼后拥声势浩大,应该也是一位身居要职的王族大人。 长长的胡须摆荡在他胸前,他也不看其他人,只是一个劲儿地打量梦司谣,眼神中恶意满满。 直到两方相距十步的距离,来人才收回目光,不满地斥责道:“天啸,你怎么能带一个外人进入王庭?!这是对族长的侮辱,也是对我们王族的侮辱!” 原来清乐大人的原名叫做梦天啸。 梦司谣也没在意来人的叫嚣,只是在回忆着先前清乐大人的话语,他似乎也说了父亲的名字,但是不知,那名字到底是如何写的。 清乐大人瞧了瞧脸色尚可的梦司谣,又将他往前拉了拉,对来者说道:“什么侮辱,天玺,你难道感觉不出来,这孩子身上有咱们王族的血脉吗?” 王族血脉?!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所有王族族人张大嘴巴,齐刷刷地看向了梦司谣。 有王族族人站得近,大着胆子凑近了一些,想要感应一下,又伸长了脖颈深呼吸几口气,脸色怪异道:“清乐大人说得没错,他身上是有我们的血脉气息,但是味道好淡啊,臭臭的,也没咱们香。” 梦司谣向着清乐大人走近了一些,他不明白这些族人的意思,什么香不香臭不臭的…… 忽然,他福至心灵,用力吸了吸鼻子,空气中的馥郁花香泉涌似的冲进了他的鼻腔。 是这个味道,长生花的香味。 这些福寿仙族的族人从诞生下来就拥有长生花,身上自然伴随花香。 但他,没有长生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0 19:00:06~2020-02-11 21: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烟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9章 第 179 章 虽然梦司谣拥有王族血脉是事实, 但那名为梦天玺的王族大人却不愿意就此轻拿轻放。 他只是思考了片刻,目光中便再次流露出阴毒光芒, 道:“如此稀薄的血脉力量, 显然不可能伴生出我族独特的长生花。那位不敬血脉的王族中人,竟然犯禁与低等族群的族人生下孩子, 瞧他这般丑陋的模样, 哪有半分像我福寿仙族的王族血脉!” 此话一出, 议论顿生,许多王族中人都对梦司谣嫌恶不已。 “掌纪大人说的不错, 长生花都没有的话, 连那些普通族人都不如, 怎能进入我王族?” “清乐大人如此积极, 该不会,这孩子是他的骨肉吧?” “不, 我倒觉得不是他的, 你们忘了吗?四十多年前, 那位……可是溜了出去……” 听得周围王族族人的猜忌纷纷, 清乐大人勃然大怒,“天玺!休要妄言!难道你忘记了我族智祖无处不在, 若是他不愿意接受这孩子,又怎会容忍他进入王庭?!” 对啊,智祖是无处不在的,族里的一切,他老人家都一清二楚呢! 原本心向梦天玺的族人们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不再开口附和了。 梦天玺心急如焚,薄薄的面皮都涨得通红,他努力思考,想要寻找理由将人赶出王庭,可偏偏被梦天啸那几句有关智祖的话语堵得死死的。 智祖是谁?是他们福寿仙族的最强者,拥有广博如海的智慧,还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智祖从出生到现在已然活了数十万年,是所有族人心中,最接近于‘神’的存在。 没有一个福寿仙族的族人胆敢质疑智祖,若有,早就被所有族人碾碎长生花,处以极刑了! 所以,梦天玺再怎么生气,都无法反驳有关智祖的话语。 他只能恨恨跺了跺脚,拂动长须甩向对方,骂道:“你强词夺理,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在福寿仙族的规矩里,老者甩老者长须是一种极其嚣张的挑衅行为,清乐大人眼见着梦天玺的长须甩在他脸上,也没躲闪,硬生生挨了这一下,然后,他也甩了回去。 这下子闹大了,两位王族的大人同时飞到空中,以胡须作为武器,与对方缠斗起来。围观的王族族人纷纷退开,生怕被两位大人波及伤到。 空中的清乐大人还喊了一声:“梦嵘,保护梦司谣!” 梦嵘没办法,他隶属清乐大人管辖,当下也只能领命应道:“是,清乐大人!” 梦天玺也朝下面叫:“你们,快把那个外人赶走!” “是,掌纪大人!”梦天玺的侍卫军士可不给梦嵘这位将军面子,毫不留情地向着他和另一边的梦司谣围了过来。 梦嵘虽然不喜梦司谣,但此时也知道应以保护他为第一要事,冷着脸嘱咐道:“他们中有老者,你别被长须打到了,很疼的,躲在我后面就行。” 梦司谣依言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围观眼前的闹剧。 他想过千遍万遍,福寿仙族会是什么样子,可都没想过,会是这般莫名奇妙的地方。 开心吗?激动吗?或许先前刚刚进来的时候是有的。 可见了人,听了话,他才发现,曾经满怀在心的憧憬都烟消云散了,他甚至觉得,待在这里都不如待在圣兽教自在。 梦司谣不生气,也没有恼怒,不过是几道冷眼,几句冷语,哪里比得上他经过的苦痛呢? 他只是在想自己的父亲……父亲的在天之灵……真的会想回归故乡吗? 答案可能是否定的。 正自思量间,忽然左前方有道白色匹练袭来,又快又急,带起劲风扑面,刮得人生疼。 梦司谣脚步一滑,侧身避过,空气中红光一闪,骨刃便出现在了他手里。 刺啦—— 他下意识斩去,不过是眨眼的时间,那道白色匹练便被一斩为二,断在了地上。 空气仿佛凝滞了,梦司谣看到与梦嵘打在一起的族人都停下了手,而梦嵘也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嗯?”梦司谣不解其意,转眼一看,梦天玺一方人群中,有个断了胡须的老者,正呆呆傻傻地望着他。 梦司谣再一看,原来先前攻击他的白色匹练是那位老者的胡须,而此刻,躺在地上的,正是一大片长长的胡须。 “你、你……”那老者嗓音尖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终是怪叫一声,伏倒在地哭了起来。 “胡须,我的胡须没了,我不活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他还长着一截呢,只不过刚到胸口,不比先前,有拖到鞋面上那么长。 听到动静,空中打斗的两位终是停了下来,那梦天玺一见地上被斩断的胡须,再看看自己哭得死去活来的侍从,指着梦司谣跳了起来。 “你真是太过分了!!!” 清乐大人却是一边整理胡须,一边说道:“这孩子刚回来,怎知我福寿仙族的规矩?你们技不如人就不要出头闹事,还嫌自己不够丢脸吗?” 梦天玺也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胡须,恶狠狠骂道:“我现在就去面见族长,报告你们的罪行!” 说着,他那里有一名侍从跑上前,仔细地捡起地上的断须,一行人簇拥着梦天玺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清乐大人转身凝视着梦司谣,眼中似是含着揶揄笑意。 梦司谣低下了头。 “你真的好像你父亲。”清乐大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梦司谣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清乐大人仰天大笑,说:“许多年前,你父亲也曾剪断过其他族人的胡须。” 原来是这样吗? 梦司谣感觉想象中的父亲更加鲜活了一些,他想要知道更多…… 梦嵘一脸一言难尽的神情,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清乐大人又领着梦司谣往前走,“不用理会天玺,再走一段路,就到你父亲以前的居所了。” 没有族人敢多说梦司谣什么了,一路过去,那些人都躲在房屋里面,目光畏惧地望着他。 可能是他刚才的行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吧?所以王族族人都对他退避三舍了。 这样也好,梦司谣觉得自己反而轻松了些。 …… 王庭的王座在房屋建筑群的最中心,远远就能看到尖型的塔顶。 但是清乐大人却在往边缘地带走,绕过了几条大街,房屋渐渐稀少了,在临近花海的台基边缘,建造着一座小型钟楼,钟楼后方有一排房屋。 清乐大人指向那排房屋中最末尾的一间,道:“就是那里,你父亲以前就住在那里?” 梦司谣不免又想,难道父亲以往在族中地位不高,所以只能住在这么偏院的地方? 仿佛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清乐大人又开口道:“你可知你名字的来历?” “不知。”梦司谣道,他以前也在心里猜想过,为什么父亲会为他起这样拗口奇怪的名字,但根本就猜不出缘由。 “你的父亲,曾是王族的司谣大人。”清乐大人叹了口气。 “司谣大人?”梦司谣微微惊讶,“您是清乐大人,刚才那位,是掌纪大人……” 清乐大人赞许地笑了笑,“不错,我们都在王族中任职。” “天玺负责编纂王族纪要,我负责族中祭典之时的礼乐。” “而你的父亲与我一起工作,他负责在祭典上为智祖与其他先祖唱诵祭谣。” “司谣之位,最接近于智祖与其他先祖,是在王族中拥有至上荣光的职位。”说到此处,清乐大人似是想起了往昔的时光,语气幽幽道: “天游能为你起这个名字,看来,是将你视作了他生命中的至上荣光……”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梦司谣心头炸开,他睁大眼睛,愣愣望着双唇开合的清乐大人,随后,汹涌而来的酸楚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周围一切都远去了,他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一下子,他像是回到了禾涧豢奴场,看到了被锁在囚笼中的父母。 两道朦胧不清的身影并肩坐在一起,正一起低头凝望襁褓中的婴儿。 父亲在为他起名的时候,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他明明是上古八极之一福寿仙族内的司谣大人,却流落到一个普通的凡人大陆,被那些凡人踩在脚底…… 而母亲,可怜的母亲,一辈子都被困在豢奴场,从未见过外面的阳光。 可就算如此,就在身在污泥中,他们还是赐予了他生命,赐予了他这样一个怀有荣光的名字。 他们肯定很爱他吧? 可他却从未见过他们的模样。 梦司谣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流泪了。 第180章 第 180 章 福寿仙族与世隔绝至今, 遵循古法、各司其职,世世代代的族人享受着安逸平静的生活, 并没有人经历过绝望和痛苦。哪怕偶然情绪波动, 他们也能很好地控制,万不会失态地涕泗横流。 所以清乐大人与梦嵘不明白, 为什么梦司谣会泪流满面。 梦嵘皱着眉, 胡乱地伸手在怀里摸索, 最后摸出了一块干净的丝巾,递到了梦司谣面前, “……擦擦吧。” 梦司谣没接, 他背过身走到一边, 取出乾坤袋里的灵液, 倒在掌心拍到脸上。 灵液是特制的,具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一阵清爽的凉意在脸上漫开, 霎时就让梦司谣的情绪镇定不少。 他就着衣袖擦干脸, 这才转回身询问清乐大人:“请问我父亲的名字, 是如何书写的?” 不曾想,身后的二人在见到他转过身后, 脸颊肌肉抽动,齐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的脸……” “嗯?”梦司谣凝出一面灵力镜子,青色的镜面映照着他的脸庞,隐约显示出肤色斑驳的痕迹,像是一只大花猫。 是灵液的原因, 溶解了他脸上部分矿石晶粉,露出了他原本的白皙肌肤。 既然被发现了,那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梦司谣说了句:“稍等”,便取出更多灵液,清洗了露在外面的皮肤。 空气中仿佛还徘徊着灵液的淡淡药香,当清乐大人见到梦司谣的真正容貌,终于彻底相信了他的身世。 “你的侧脸跟你父亲像极了,不过,他的轮廓更加英气一些。” 清乐大人慈爱地笑了笑,另一边的梦嵘却看直了眼,发现梦司谣盯着自己,呼吸陡然紊乱了几分,他不自然地转开脸,却又忍不住悄悄撇过眼来。 梦司谣并不在意他的小动作,追问道:“刚才的问题,您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白色花瓣从袖中飘飞而出,清乐大人伸出手,托住了花瓣形成的两枚古字,道:“你的父亲,叫做梦天游。” 原来是‘天游’,梦司谣微动双唇,念了念,觉得这名字与他的父亲倒也相配。 “天游虽然在王庭内长大,却生了与其他王族族人截然不同的活泼性情。他不喜其他王族整日沉闷无趣,总缠着他们玩闹说笑,可其他王族族人又不如他聪慧灵巧,时常听不明白他说的话语,到最后,别人都怕他找自己聊天,一见他就掉头跑。” 清乐大人想起往事,眸中也带了些许温柔怀念之意,“可每逢祭典之时,天游都要身着华服当着王族众人面前唱诵祭谣,那些人再怎么不想理会他,也只能老实站在那里,如今记起他们脸上的神情,依然觉得好笑……” “而我,可能是因为从小便与他在一处,听多了他絮叨,稍稍比其他族人更能理解他一些……至少曾经,我是这样认为的。” 清乐大人望向台基外侧的摇曳花海,忽地叹了口气,“现在想来,我到底是无法理解天游的心愿,那时候的他,应当是很孤独的吧?” 梦嵘并未听说过这些族中旧事,看看清乐大人,又看看梦司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梦司谣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为什么我的父亲会离开福寿仙族?” 长须轻轻摆动,清乐大人的脸色并不算好看,沉默良久,他才说:“天游……是自己离开的。” 他转过身,定定注视着梦司谣的眼睛,“你的父亲,他无法忍受福寿仙族千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他向往自由,向往外面的世界,在查阅无数典籍后,在一次祭典结束后,离开了福寿仙族。” 梦司谣突然一阵心痛,忍不住反问:“不是说智祖无处不在吗?为什么智祖不阻止我的父亲?而是任由他……” 任由他离开。 如果父亲没有离开福寿仙族,就不会遇上危险,也不会被捉到豢奴场,被逼着配种。 当然,那样的话,这个世上也不会梦司谣了。 但梦司谣不在乎,如果说换回父母一世安康的代价是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付出。 可惜,这世上根本没有如果,作再多的假设,也不过是多添几分痛苦。 “智祖……”清乐大人似是动容,语气也恭谨许多,“天游离开后,族长与我们几位任职的王族讨论过此事,得出的唯一结论是——天游在最后一次祭典中,得到了智祖的允许。” “智祖允许他离开福寿仙族,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是么?梦司谣扯扯嘴角,凄凉地笑了起来。 清乐大人哀叹一声,拂手解开房屋周围的禁制,从怀中摸出一把铜制的长钥匙,插入了门锁之中。 吱呀—— 尘封多年的房门被打开,扬起细尘飞舞在日月的辉光下,恍如为门后的世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进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梦司谣按捺着紧张激动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到门前,在将要跨入其中的时候,却又缩回了脚。 他蹲下身,脱掉鞋靴,整齐地摆在门口,只穿着白袜走了进去。 迎面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一副巨大的《天宇九方堪舆图》,材质是一种特殊的白布。或许是无人养护扫尘的缘故,这么多年过去,好几处都微微发黄了。 堪舆图上画着大陆海洋、山川河流,每一块区域都十分详细地标注着名字,用词肆意,一些注解难免有着夸张的嫌疑。但从那矫若惊龙、大气磅礴的笔锋中可以看出,绘制之人一定是心往四海、胸怀世界的洒脱性情。 梦司谣看到,堪舆图的左侧方标了一行小字。 ——天波渺福寿仙族司谣梦天游绘。 原来是父亲绘制的。 整个房屋被两座高大的书架分隔成了三个部分,梦司谣现在所站的位置,正中墙上是巨幅堪舆图,下方是一张白色长供桌,上面摆着形状类似长生花的供牌,供桌前摆了软椅和茶几,早就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 两座书架上摆满了卷轴和书册,梦司谣走近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功法秘技之类的典籍,反而都是地理古图、风俗人物考、志怪谱之类的罕见古书。 梦司谣缓缓走过书架,像是走过了那段父亲在房屋内苦读古书的岁月。 面对堪舆图的左手书架后交错挂着白色的帐幔,掀开帐幔,可以见到一张椭圆形的青白色石床,床铺整齐,毫无褶皱,一如拥有者当日离开时的样子。 梦司谣在床上坐了坐,不经意地抬眼,发现床帐内部顶端悬着竹制的风铃,每一块竹片上都画着简单的风景,轻轻拨动,就能看到那些风景在眼前徐徐流转。 父亲他……怪不得会离开福寿仙族呢。 梦司谣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起身走到了最后一块地方。 右手书架后,是一处工作间,摆满了手工制作的各式小玩意儿。 有俗世凡人孩童常玩的木马玩具……不过梦天游做的是长着翅膀的小石狼,轻轻伸手按动狼头,那小石狼便自己前俯后仰地摇晃了起来。 有编到一半的秋千藤椅、几个没收尾的藤球,还有一小座精巧的、类似撞钟的东西。 靠窗的桌上摆了好些小木人,脸上画着不同色彩的表情,仿佛在静静地注视着来到此地的人。 小木人的身下压着一本皮质的札记,梦司谣轻轻抽出札记翻阅,发现这是父亲的日记: “夏月十。 今日上午无事,去找天啸,发现他正坐在王庭外发呆。 我问天啸是否有心事,他谈起了自己最近喜欢上了一个普通族人,但他身为未来的清乐大人,族长肯定不会同意他与普通族人结亲。 对于情爱一事,我并不了解,也没有任何能帮他的地方,只能陪他坐了一上午。见他愁,我也愁,不过我愁的并不是王族族人与普通族人的区别,我愁的是一旦结亲,便再也无法离开这里。因为有了伴侣,就必须要对伴侣负责……” …… “初秋二十二。 今日天啸要与心仪之人表明心意,托我在旁策应,见机抛撒鲜花灵果。我自觉此计不妥,不如在他二人相见之时,我于远方树林中唱诵情歌,让他们心有所感,成就好事。 不曾想那美人却循着歌声而来,差点坏了天啸大计,天啸匆匆将她送走,于长生花海中追打于我,族长来寻时,我二人竟绕了花海十圈有余……” 最下方还涂涂抹抹写了一句话,“天啸,对不住了!下次我一定好好抛撒鲜花灵果!” 梦司谣笑了,可再往后翻去,却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暮春三。 近日,我一直在想将来之事。我会与什么样的女子成为伴侣,又会生下什么样的孩子? 可恶!都怪那个梦天玺,竟然一口气生出三个宝宝!他明明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可他的宝宝竟然会那么可爱,瞧得我都心软了,脑子里也乱糟糟得一直在想上面的问题……” …… “暮春九。 我参阅了风俗考,本打算做些玩具送给梦天玺的宝宝,但是可恶的梦天玺竟然嘲讽我,说从我出生到现在都没人跟我告爱求亲,往日王族内称我第一美男子也不过是别人的拍马之词,气得我直接砸了做好的玩具。 还是天啸好,跑来安慰我,说我只要平日里少跟别人说些想离开福寿仙族的话,少说些外面的风土人情,其实王族内还是有很多女子觉得我不错的。唉,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 “暮春三十。 五年一度的祭典快到了,王族又要忙起来,族长过几天又会抓我去练习祭谣,想想还真是烦人啊! 今天我重新开工,不过这一回是帮我将来的宝宝做玩具。不知道是男宝还是女宝,希望会喜欢父亲我做的东西呢! 啊!!!没有伴侣却自称父亲,我为自己感到羞耻……” 下方画了一个吐舌的笑脸,十分简洁,但梦司谣知道,这是父亲的自画像。 指尖摩挲着笑脸,一滴滚烫的泪珠落下,‘哒’的一声,落在了梦司谣的手背上。 后面还有很多空页,然而,札记却到此为止了。 第181章 第 181 章 房屋外, 清乐大人站在钟楼上,愣愣望着身前因久坐而磨平的栏杆。 他恍然记起, 曾有两位王族少年时常并肩坐于此处, 或是私语密事、或是唱诵歌谣、或是眺望王庭。 时光难返,物是人非, 如今他再也见不到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庞了。 清乐大人悲伤地闭上了眼睛, 像是在对自己许诺一般, 喃喃道:“天游,我一定会为你的孩子争取到天浴的……” 梦嵘守在钟楼下, 双眼望着房屋, 焦急地等待着。 可是那人不紧不慢的, 过了一个时辰还没出来, 也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 万一等会儿掌纪大人带来了族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梦嵘担心完没多久, 空中浩浩荡荡来了一大帮人, 为首的正是福寿仙族现今的族长, 梦惊鸿。 梦嵘立刻行礼, 高呼道:“族长!” 清乐大人也从钟楼上飞了出来,远远便开始行礼, “族长。” 梦天玺站在梦惊鸿身后,挤眉弄眼地向他示威,好似在叫嚣着自己告状成功了。 清乐大人气得怒哼一声,却也没有当着族长的面争吵。 族长梦惊鸿脸色寻常,看不出半点喜怒, “那人在何处?” 梦司谣早就察觉到了来者的气息,不等清乐大人召唤,便走出了房屋,他不紧不慢地换好鞋靴,这才站到了众人面前。 梦惊鸿或许是整个福寿仙族中身材最为高大壮硕的,跟在他身边的侍从,还有梦天玺等人,都不过只到他肩膀而已。 他穿着金色的华服,束着白色玉冠,眉宽目正,龙威燕颔,神色不怒而威,看上去是一位极难相与之人。 只见他仔细打量梦司谣片刻,嗓音沉沉道:“你就是天游的孩子?” 梦司谣不卑不亢,答:“是。” 下一刻,梦惊鸿直视他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吾不知你来此有何目的,但你血脉力量稀薄,并无伴生长生花,福寿仙族无法承认你拥有王族血脉。” 梦司谣不屑地笑了,或许这个笑容对于他们来说有些嚣张,因为族长梦惊鸿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清乐大人急急上前,“族长,这孩子虽然血脉力量不足,但到底是天游留下的骨血,至少,让他接受一次天浴吧!我想,智祖一定也不会反对此事,否则,又为何会容忍他进入到王庭……” 梦惊鸿狠狠地瞪了过去,“天啸,不必拿智祖当作借口!当初天游擅自离族,本就触犯了族规,理当承受刑罚。如今他人死身灭,无法接受刑罚,但外界常言父债子偿,既然天游的孩子是从外界而来,不如,便替天游受了刑罚吧!” 清乐大人身子一震,失态地喊:“怎可如此,族长三思啊!” 梦嵘想了想,也上前劝阻:“族长……看在司谣大人的面子上……” “什么司谣大人?梦天游擅自离族的那天开始,他就不再是福寿仙族的司谣!”梦天玺手指梦嵘,怒斥道:“嵘将军,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情,你还是站到一边去吧!” “你——”清乐大人见这梦天玺在旁放肆胡言,搅风搅雨,气得胡须直抖,恨不得一胡须扇他脸上。 然而梦司谣脸色未变,开口打断清乐大人的话语,道:“族长所言不错,有道是父债子偿,父亲离世早,我未能尽到一天孝心,既然他还有刑罚未领,自然是由我这个儿子来承受。” 梦惊鸿冷冷一笑,“鞭刑一百,你可想清楚了?!” 鞭刑一百?! 周围众人尽皆瞠目结舌,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福寿仙族的生活无忧无虑,也很少有人触犯族规,几千几万年来,许久未有过这样重的刑罚了! 平日里,不过是十鞭的刑罚就能让触犯族规的族人生不如死,一百鞭的话,怕是尸骨都要被打成肉泥了! 当下梦惊鸿身后的另外一位王族大人立刻上前,谏言道:“族长,刑罚重了。按照族规,天游当初擅自离族,计二十鞭刑,他四十一年未归,逃避刑罚,以三倍量之,也不过六十鞭刑。若真罚他鞭刑一百,无法服众。” 梦嵘第一个支持,道:“律刑大人所言甚是,还请族长三思。” 清乐大人急坏了,少四十也还有六十呢,梦司谣看着如此瘦弱,怎能承受得住? 焦眉苦脸之际,他忽地想到办法,高声道:“族长!我愿辞去清乐之位,还望抵消天游罪责,减少鞭刑!” 那律刑大人还真算了起来,“按照族规,若是天啸愿意以职位相抵,确实能再减免掉三十鞭刑,只需惩罚三十即可。” 梦惊鸿缓了缓脸色,似是在考虑这个数目的可行性。 “不必了!” 梦司谣兀地开口,道:“我已经想清楚了,就一百鞭刑,但我有一个要求。” 清乐大人脸色大变,“梦司谣!” 然而梦司谣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用外界的礼节向他拜了一拜,“多谢天啸叔的照顾,不过我不希望您因为我而受到伤害,这刑罚我甘愿领受,还请天啸叔不要阻止我对父亲尽孝。” 梦司谣直起身,毫不畏惧地与梦惊鸿对视,“我要求,带走我父亲曾经居住的房屋,从此后,他与福寿仙族,再无瓜葛。” 梦惊鸿怒极反笑,他活了几万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挑战威严。 “想要带走天游的遗物,你且活下来再说!” “我当然会活下来,还会比你们活得更好!”梦司谣气死人不偿命,高傲地抬了抬下颚,道:“刑罚场在哪里,带我去!” 言罢,他也不看梦惊鸿的脸色,当先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好小子!”律刑大人觉得他有趣,便亲自为他领路,“来,往这里。” 梦惊鸿气得直接飞身而起,将他们甩在了身后。 清乐大人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好一顿捶胸顿足,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望着眼前的房屋痛苦喃喃:“天游,我对不住你啊!” 梦天玺瞥他一眼,宛如一只斗胜的大公鸡,趾高气扬地飞走了。 清乐大人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吩咐梦嵘,“快,你快去刑罚场看着,我马上就来!” …… 刑罚场就在王庭最中央,王座前方。 此时,已经有不少王族的族人聚拢在了周围,他们听说曾经担任司谣之位的天游在外界生下了孩子,如今这孩子来了福寿仙族,还要为天游领受生前的刑罚。 虽然因为血脉的缘故,王族族人不能接受这样一个连伴生长生花都没有的后代,但许多族人还是为他愿意代父受罚的行为感到震惊与感佩。 可能是因为寿数长久吧,虽然父母孩子之间有亲情辈分存在,但在漫长的岁月面前,那几千上万年的年龄差距也算不上什么了。所以,并不会像外界俗世那样,孩子代父母受罚,或者是父母代孩子受罚。 族内族规分明,若有人胆敢触犯,一向是即刻处罚犯事者。 天游的事情,实属意外。 律刑大人已经取出了施行刑罚的工具——飞花鞭。 这鞭子通体纯白,形如梦司谣刚进入福寿仙族时见到的藤蔓,甩动起来,会形成一片长生花的飞花幻影,极美。 也是极伤人的。 梦惊鸿端坐于王座之上,左右侍从百人拱卫在旁,他微微前倾身体,朗声问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梦司谣一言不发,解开了腰带。 衣衫抛掷在旁,他露出了上身白皙劲瘦的肌肉。 多年来的累累伤痕早已痊愈,但留下了淡粉色的疤痕在胸膛后背,不难看,甚至为他增添了几分野性的英气。 周围响起阵阵惊呼,不少族人似在偏向梦司谣说话,言语之中,尽是怜惜之意。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绝顶美貌,迅速俘获了一些族人的好感。 不论是上古之人,还是俗世凡人,爱美之心都是相通的。 律刑大人松了松手腕,开始施刑了。 可能是因为体质不一样的缘故,梦司谣并不觉得有多痛苦,甚至还不如他大战一场受到的伤重。 他站在那里,仰望着天空上同辉的日月,将手附上了腰间的乾坤袋。 父亲,您欠福寿仙族的,儿子为您还清了。 从今往后,您可以自由自在地与母亲在天上遨游,福寿仙族只是您的出身地,再也无法束缚您。 梦司谣没难受,可围观的王族族人看不下去了。 “有四十多鞭了吧?族长他竟然还在观刑,都不阻止的吗??” “智祖在上,先祖在上,我实在无法接受族长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律刑大人就不能漏漏手?打偏几鞭又如何?难道还有族人能指责律刑大人吗?” 似是听到了其他王族族人的声音,梦天玺立刻走到围观众人面前,手托一卷皮册,朗声叱道:“肃静!有话且到面前来说,也好载入我族典籍,流传后代!” 言下之意,再有人唱反调的话,他就会记下不当言论。 没有族人会想留下臭名,此等诛心之语登时就刹住了周围的私语之声。 然而,梦惊鸿的脸色却越发不好了。 他望着熬受鞭刑的梦司谣,神思飘飞,仿佛看到当初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总是喜欢缠着人玩闹,总有那么多新奇的点子,总爱说些天马行空的话语。 梦惊鸿如今已有六万余岁,他在出生时因血脉力量纯粹,而被整个王族直接定为了继任者,所以,他从小便开始接受一个族长应当接受的教导,长成了一个循规蹈矩,不苟言笑的人。 其他族人都畏惧他,不敢接近他,他冷眼望着族人对他顶礼膜拜,对他敬而远之,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能埋藏在心,不可对人言。 只有梦天游,愿意缠着他谈天说地,甚至……胆大地作弄他…… 说实话,他并不生气,甚至隐隐有些高兴。因为这是第一次有族人平等地看待他,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再是一成不变,而是多了几分鲜活气息。 谁都不知道,族长梦惊鸿有多关心司谣梦天游,甚至曾将他视为亲弟。 可是梦天游呢,却不识好歹地辜负了他! 想到此处,梦惊鸿情不自禁,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此时,身畔的梦天玺却突然高声惊叫起来:“人呢,人怎么不见了?!” 梦惊鸿皱眉抬头,果然见到刑罚场上空空荡荡,刚才还在承受鞭刑的梦司谣连同施刑的梦天惠都消失了,就连原本被抛掷在地的衣衫也不在了。 就在众人惊愕之时,洁白的灵气花雨漫天洒下,一道悦耳的清吟在所有族人耳边回荡。 “智祖!是智祖带走了那孩子!” 梦惊鸿沉沉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带领王族族人向花雨恭敬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谣谣压根就没受伤,因为有智祖 第182章 第 182 章 梦司谣只觉得身形一晃, 来到了一处满是透明水晶矿石的地方,而原先掷在地上的衣衫也出现在了他手中。 他迅速套好衣衫, 望着背对自己的律刑大人, 问道:“律刑大人,此处是什么地方?” 律刑大人较为年轻, 也没有胡须, 除了双眼偏小似无, 微笑起来完全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他指向前方微有亮光的地方,道:“智祖召唤, 且放心走吧。” 梦司谣这才稍稍定心, 跟在了他身后。 眼前一处极为狭长的通道, 通道两侧的墙壁上长着大大小小、一簇簇的水晶矿石, 可以见到其中有乳白色的晶髓缓缓流淌,明显是一种极其珍贵罕见的晶石, 晶石逸散出阵阵灵气, 飘浮在通道中, 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梦司谣走在灵气之中, 丹田一阵异动,像是张开了饥饿的黑洞, 自行吸收起灵气来。深青色元婴在来回忙碌,驱使心火不断炙烤灵气,化为己用。 说来也是难得,此处灵气十分纯澈,杂志近乎于无, 只不过一段路的时间,梦司谣就感受到了丹田内充斥着无比精纯的灵力,感受片刻,竟然发现自己的修为已然上涨到了元婴境大圆满,只需一个契机,就能突破到洞虚境。 这应该是智祖的恩赐。 梦司谣敛目低眉,神情越发恭谨起来。 走过长长的通道,前方明亮处是一个空旷的水晶大厅,律刑大人走到大厅门口便停下了脚步,“进去吧,智祖在里面等你。” 梦司谣问:“晚辈惶恐,请问律刑大人,智祖可有什么禁忌?” 律刑大人和蔼一笑,摇了摇头,回答:“智祖最是慈善不过,他老人家并没有什么禁忌。” “多谢。”梦司谣向他行了外界的礼仪,俯身掸干净身上与鞋底的尘土。 “梦司谣?”律刑大人兀地开口,喊了他的名字,“孩子,你是叫梦司谣吧?” 梦司谣回过神,点头应道:“是的,律刑大人可有指教?” 律刑大人目光闪烁,踟蹰着,终是开了口:“族长他……其实与你父亲的关系不错。当众罚你,一是为了给族人一个交代,二也是为了纾解他心中积存了四十余年的失望之情。在我去取飞花鞭之时,他曾私下与我说,要我手下留情,所以你……” 后面的话,律刑大人没再说了。 梦司谣却懂了他的意思,淡淡一笑,说:“我明白的。” “什么?”律刑大人怔了怔,可梦司谣向他再次行了一礼,踏入了大厅。 幽幽叹出一口气,律刑大人摇头离去了。 梦司谣确实明白,他看完了父亲的札记,其中也时常写到族长的事情,虽然不如清乐大人梦天啸的次数多,但是从札记中的字里行间,梦司谣看得出来,父亲也是敬服族长梦惊鸿的。 所以,他对于所谓的‘一百鞭刑’,并无任何恨意,而且,他根本没有受伤,反而修为还提升了,对么? 按了按肿胀的太阳穴,梦司谣将目光投向了身处的大厅。 这座大厅也是由通道中出现的那种水晶矿石建造的,方方正正,共有四面。 厅内空无一物,一眼望去,只能看到淡淡散发着灵气的晶墙。 智祖真的在这里吗? 答案是肯定的。 梦司谣整理好仪容,向着晶墙深深行礼,“晚辈梦司谣,见过智祖前辈。” 大厅内一片寂静,没有回应传来,梦司谣等着等着,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环境了。 但这个念头刚起,大厅地面上便有东西冒了出来。 是一把可以用在秋千上的藤椅。 梦司谣愣了愣,竟觉得那藤椅透着莫名的熟悉感觉,似乎在父亲的手工间见到过,只不过手工间内的那一把并没有完工,才编到一半。 也不知从何处拂来一道轻柔的力量,推着他坐在了藤椅之上。 应该是智祖。 梦司谣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那些晶墙上竟然生长出了一条条白色的藤蔓,一如他刚进入福寿仙族时见到的那些。 藤蔓越长越多,最后竟然密密麻麻覆盖了一整面晶墙。 就在梦司谣惊疑不定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了慵懒的‘哈欠’声,前方覆满了白色藤蔓的晶墙蠕动起来,组成五官,化作了一张苍老的脸庞。 “哦?来啦?” 藤蔓开合,露出黑洞洞的嘴部,智祖双眼微眯,仿佛半昏不醒,刚被人从梦中唤醒,还没睁开眼睛的模样。 梦司谣惊得从藤椅上弹了起来,“请问,前辈是智祖吗?” 更加神奇的是,晶墙上的藤蔓脸庞还真转动着向左向右,似是在寻找着什么,那些藤蔓随着动作变幻,重新组成左右侧脸,就跟真人一般。 智祖讶然道:“啊?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智祖吗?” 梦司谣不敢说话了,他能感觉到晶墙上传来的草木气息,与苓苓的十分相似。 难道这智祖并非真正的人类?看那藤蔓脸庞展现出的神态活灵活现,仿佛这些藤蔓就是他,他与藤蔓融为了一体,说不定,智祖是草木妖物化成人形的呢? 也许是从他脸上看穿了他的想法,智祖呵呵一笑:“臭小子,当年智祖我也是王族的族人,相貌比你还俊呢!只要一出门,哪个女人不盯着我瞧?” 梦司谣感到羞赧,脸色绯红地应答:“是。” 智祖瞧了瞧他,忽地叹了口气,“你呀,阴沉内敛,性情可不如你父亲大气呢!” “晚辈确实不如父亲。”梦司谣对于这一点倒是极为赞同。 “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何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梦司谣确实有这个疑问。 化作头发的藤蔓缓缓飞舞起来,智祖朗声大笑,震得整座大厅都在颤动,“小子,你可知,我活了多少年了?” “晚辈在三洲游历时曾听说,福寿仙族的智祖活了数十万年……” 智祖啧啧摇头,“哪有那么年轻,不过是骗骗那些普通修士罢了。准确地说,我已经活了一百七十三万年了,你可不能传出去哦!” 一百七十三万年?! 梦司谣目瞪口呆,这个年岁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虽说福寿仙族寿数颇长,可也不至于……这般长啊…… 很明显,梦司谣那呆呆怔怔的表情取悦了智祖,智祖畅怀大笑,道:“就是这个表情!当初天游听到这个年岁,也是这个表情!” 笑完了,智祖又开始给他解释:“其实啊,咱们福寿仙族的人从未有这般长寿的,我能活这么久,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躯体与整个族群驻地相融了。” “我的双目融入了日月、血液融入了水流、四肢融入了土石、魂识融入了空气……” 所以,才会无处不在啊。 梦司谣心中一动,忽然反应过来,问道:“先前晚辈刚刚进到这里时,遇上的那些守卫藤蔓,是智祖您老人家吗?” “那当然了,否则以你和那位小哥的修为实力,怎么可能斩不断普通的藤蔓呢?”智祖又伸出一根藤蔓,绕着梦司谣走了两圈,用藤蔓尖儿戳了戳他的脊背。 “瞧瞧你这小身板,先前在刑罚场上,要不是我护着你,恐怕你现在都倒在地上没气儿了。” 梦司谣讶然,他先前还以为是自己修为实力强呢,忙不迭感激道:“多谢智祖爱护。” “不过是看在天游的面子上罢了。”智祖沉默片刻,才说道:“那小子,时不时就来祖祠对着我的花牌念叨。虽然是因为其他族人都嫌弃他怪人怪语,无人搭理他只能来找我老人家吧。可这么多年来,他算是陪我时间最长、与我聊天最多的一个孩子了……” 声音戛然而止,智祖转动黑乎乎的眼眶,向着梦司谣望了过来,似是想要从他身上寻找故人的踪影。 过了良久,智祖幽幽道:“可惜,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梦司谣感受到了智祖的悲伤,心中再度漫起浓浓的酸楚,答:“父亲被捉到了云腾大陆的豢奴场,常年遭受欺辱打骂,还被逼着配种,在生下我不久后,便与母亲一齐去世了。” 智祖大恸,问:“你父亲的遗物呢,拿出来给我瞧瞧。” 梦司谣取出了骨管与长生花,抬高双手,恭敬奉上。 几条藤蔓翻涌而来,轻轻托起两样东西,放到了智祖面前。 或许是智祖身上带着福寿仙族的特殊血脉,骨管不断嗡鸣,好似寻到了可以安心依靠的归宿。 而原本干枯的长生花迅速膨胀饱满起来,散发出了迷蒙的光芒,一阵馨香在大厅内弥漫开来,半开半合的花瓣轻轻一颤,盛放大开。 一瞬间,那托举着骨管与长生花的藤蔓上,生出了点点绿意,似有鲜嫩的绿芽冒了出来。 智祖凝神注视片刻,长长叹道:“天游啊……” 言语未尽,哀切戚戚。 望着父亲的骨管与长生花,梦司谣不知怎地,竟觉得若是它们留在智祖这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父亲可能并不想待在王庭附近的花海墓地中,但,如果是留在智祖身边呢? 智祖痴痴望了半晌,忽然开口问梦司谣:“小子,你可知福寿仙族的天浴?” 梦司谣听到清乐大人提到过几句,但具体是什么,他并不知晓。 “天浴是老人家我搞出来的,王庭中每出生一名王族婴孩,都会在周岁时前往天空,接受日月辉光的照耀,与其他族群的‘洗礼’、‘点智’等相类似。” “你血脉力量薄弱,本没有资格接受天浴,但你若是愿意用你父亲的骨管与长生花来换,也可以得到这个机会。” 梦司谣拒绝,“若是这个缘由,晚辈不换。” “臭小子,你想怎样啊?又说要搬走那房屋,又不肯给出遗物,你总也要给老人家我留点念想吧?”智祖是有点儿不爽的,但是他性情慈善亲和,并不会真的生气,所以便说:“罢了罢了,天浴给你!谁让你是天游的孩子,我见到你啊就……” 后面的话,智祖没说下去了,他有些难受,脸上的藤蔓都软趴趴地荡着,一副丧气的模样。 梦司谣却笑了,他深呼吸几口气,下定了决心,对智祖说:“晚辈可以将父亲的遗物交给您,但晚辈有一个要求,希望您能准许让我的母亲一齐留下。” 智祖一震,组成脸庞的藤蔓再次飞舞起来,“你说真的?!” “真的。”梦司谣闭上眼睛叹口气,复又睁开,说道:“我的母亲是魅灵族,自出生起便在豢奴场,没有真正的家乡也无法归根。父亲与她历经苦难才生下我,虽然不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可父亲定然是将她当作了此生唯一的伴侣,所以,我希望您不要让他们分开。” 智祖能活一百多万年,自然见惯了各种奇人异事,并不像其他王族族人那般死板,说些无法接受低等族群的话。 所以,他激动地应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看你的父母,若是你什么时候想回来看看,便回来。我会与梦惊鸿说明情况,不会再让族人阻拦你。”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梦司谣舒出一口气,从乾坤袋内取出了从禾涧豢奴场内移出来的墓碑遗物,轻轻放到了大厅地面上,磕了头,这才让开位置。 十几条藤蔓伸出,智祖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收了好,这才诚挚万分地向梦司谣道谢:“孩子,多谢你愿意让天游继续陪着我。” “事不宜迟,你准备一下,我送你去接受天浴。” 第183章 第 183 章 福寿仙族内不分白天黑夜, 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风烟挈刻划玉简以计日数, 不经意之间, 依然划出了十几道。 半月有余了啊…… 风烟挈站在王庭外最高的山峰上,静静眺望远处王庭的方向。 他没有住在清乐大人侍从安排的房屋内, 而是整日待在山峰上, 与日月清风为伴。 梦司谣离开多久, 风烟挈就在这里等了多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要待在这里,只是, 自从与缘士道君会面之后, 他感觉自己心底似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 无法斩断的因果, 与天道纠缠的宿命…… 星芒化作的烟气, 缘士道君的话语,像是化成了一根根蛛丝, 缠上了他的心魂,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收越紧, 让他渐渐无法呼吸。 他觉得自己想要见到梦司谣, 很想很想,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感觉。 若是以前的情况下, 他察觉到自己有这个念头的话,或许会斥责自己,压抑心思,绝对不会流露出一星半点。 可是现在,他非但没有任何赧然羞意, 反而意外地有些兴奋,内心深处在叫嚣,在渴望…… 长长吐出一口气,风烟挈收回思绪,在峰顶坐了下来。 此处灵气充裕、风景适宜,有空的话,不如静心修炼一段时间。 就在风烟挈刚刚闭上眼睛的时候,几条藤蔓破土而出,缠成一团趴在了他身边。 几乎是同一时间,风烟挈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霎时便停止修炼,睁开了眼睛。 这些藤蔓立刻互相支撑着站起来,用弯曲圆润的尖儿对着他,上上下下微微颤动着。 风烟挈注视它们片刻,问:“有什么事情吗?” 话音刚落,便有了反应。 一条藤蔓伸到最前方,轻柔地触了触他的手背。 丹田内传来异动,风烟挈愕然望向自己的手背,只见炽盛的蓝色火焰不知何时被召唤了出来,正浮在他皮肤外幽幽燃烧着。 几条藤蔓翻滚伸展,聚拢在一起,衔出来一颗颜色雪白的果实,递到了风烟挈的面前。 果实甜香撩人,蕴含着清正灵气,似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 蓝火暴涨了一倍有余,向着果实的方向歪了过去,风烟挈感受到了它的渴望,却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拿取,而是环顾四周道:“前辈,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奇果宝贵,晚辈不可……” 他倒是彬彬有礼,可几条藤蔓就粗暴多了,衔着果实重重压到了他唇上。 风烟挈竟然没能躲开。 果实破裂,清甜的汁水瞬间涌入口舌,顺着喉间散入四肢百骸,蓝火‘嗖’得一声缩回了丹田内,开始准备迎接自己的‘大餐。’ 很快,果实便融化成了虚无,所有精华全部进入了风烟挈的体内。 见完成了任务,几条藤蔓也不再停留,缩回土中消失不见了。 风烟挈只来得及道了一声感谢。 果实的灵气精华在他丹田内急速膨胀,他必须立即炼气吸收,否则很容易受到反噬。 …… 风烟挈不曾想到,这一修炼,就是一年。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已经蒙了一层清灰,丹田内的灵力激荡而出,瞬间就将灰尘震散。 风烟挈站起身活动手脚,血肉筋脉间发出了咔咔的微弱声响,这才发现,他竟然突破元婴境,达到了洞虚境! 一定是那枚果实的缘故。 风烟挈不知该到何处去寻赠他果实的人,只得向着空气深深拜倒,感激那位前辈赐予的机缘。 还没起身,后面便传来了呼唤,是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风烟!” 风烟挈转过身,看见了踏花而来的梦司谣。 一年未见,梦司谣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修为也更强了,他换回水月云府的衣衫,举手投足间风姿出尘。 日月光辉交织,光带着几分温和的白,迎面映照在他的脸庞上,显得他的肌肤细腻如脂,让人有侧脸亲吻的冲动。 清风回扬,花草摇曳,风烟挈的心脏怦怦跳动,越来越快。 梦司谣接受完天浴,第一时间便来找他了。可风烟挈一直不出声,梦司谣也不由得内心忐忑起来,“怎么不说话?是等急了吗?” “没有。”风烟挈无比艰难地开口,说了两个字便住了嘴。 不是他不想与梦司谣交谈,只是他更想说些别的话……那些话回荡在他的胸腔内,激起一层层的欢喜,快要满溢出来了。 他不敢开口,是怕自己冲动之下,会说出唐突的话语。 微妙的气氛在两人间徘徊,梦司谣觉得他的目光炽热得发烫,烧得他也心绪不稳起来。 或许有什么不一样了吧。 梦司谣扪心自问,为什么自己要第一时间来找他?单纯的想要分享自己的经历吗? 答案显然……不是这样的。 “你——”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在听到对方出声的时候,一齐停下了后面的话。 风烟挈瞧着梦司谣的脸色,终是主动开口道:“你先说吧。” 梦司谣看着他,突地走前几步,向他靠近了一些。 望着面前越来越近的俊美脸庞,风烟挈竟然吓得后退了,呼吸也重了几分。 梦司谣觉得好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这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好像自己会吃了他一样。 风烟挈怔了怔,刚想问什么话,忽然又想起先前在缘士道君那儿,自己许下的诺言。 他环顾四周,问:“先前我答应你说的事情,能在这里告诉你么?” 梦司谣似是想起了什么,朗声道:“智祖,烦请您闭上耳朵,不要偷听。” 空气中灵气波纹荡漾起来,渐渐化作一片长生花的花雨,从两人头顶落了下来。 梦司谣伸出手,花瓣穿手而过,但只是短短接触的瞬间,他就发现花雨中似是含着某种奇异的隔绝力量。 风烟挈也去接空气中旋转飘落的花瓣,问:“是福寿仙族的智祖么?” “是,有他帮忙,你的事情绝对不会被第三者知晓。”梦司谣点头,又看了风烟挈几眼,“若不放心,你也可以再加些禁制。” 风烟挈沉默半晌,从乾坤袋内取出了本命法宝,幻羽千形。 蓝色火焰呼得涌出,包裹着洁白的细羽飞到了空中,刹那间,便化作一小片火海,将两人的周身尽数封锁。 梦司谣知道风烟挈准备好了,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双拳。 “小谣。”风烟挈忽然喊他,踟蹰着问:“如果你发现,我真实的样子并不像你想象得那般美好,你会不会……” 会不会嫌恶我? 风烟挈眸光黯淡,鼓起勇气,终是说了出来。 “你可能……会嫌恶我。” 梦司谣清晰地看到,风烟挈的唇色陡然变得苍白,可见,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会。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有多么不堪吗?” 怎么可能忘呢?风烟挈闭上了眼睛,仿佛又见到了当初那个满身脏污,瘦小可怜的少年。 就算是他,当初也不会料到,善意救下的少年与他之间会有这么多的羁绊,甚至是……迷住了他的眼睛,让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风烟挈自问,以前从未想过将自己的隐秘告诉第二人,可如今,他竟会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展露在他最在乎的人面前了。 或许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他认了。 风烟挈哀伤又欢喜地望了梦司谣一眼,抬手摘下面具。 熊熊蓝火燃烧,焰光肆跃宛如心动的讯号,漫天花雨飞旋,身长玉立的青年心甘情愿地露出了他的真容。 梦司谣的呼吸骤然紊乱,黑亮的凤眸紧紧盯着眼前的青年,目光中满是震惊。 他的脸上……风烟挈的脸上……竟然被人生生烙下了十几枚赤黑相间的血印! 血印约莫婴孩的拳头大小,扭曲又诡异,隐隐泛着令人心悸的煞气,烙在原本清隽英朗的面容上,将他变成了可怖的鬼魅模样。 梦司谣忍不住走到他面前,想去摸摸他的脸,“怎么会这般……你疼吗?” 风烟挈垂着头,急急往一旁避了避,道:“莫碰,这是咒印,会伤到你的。” 梦司谣只觉得内心的怒火宛如周围的熊熊蓝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不可遏制。但越是生气,他反而越是冷静,当下立刻追问:“是谁做的?我要杀了他!” 听得问话,风烟挈抬眸,深深地注视着梦司谣的眼睛。 那双潋滟星眸中,没有鄙夷和嫌恶,有的,只是对他的心疼怜惜。 这就够了。 风烟挈答道:“对我施下咒印的人,是我的爷爷。” 第184章 第 184 章 听到这个回答, 梦司谣仿佛当头被泼了一桶冷水,僵着身体站在原地, 一时间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为什么他要伤害你?你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风烟挈的品行如何, 他毫不怀疑,他还在猜想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 但是风烟挈眼神坚决, 语气笃定, 不由梦司谣不信。 “血浓于水的亲人?”风烟挈喃喃着复述了一遍, 摩挲手中的面具,凄怆一笑, “小谣, 你不知, 我爷爷有四百多个儿子, 一千多个孙子,区区一个我, 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得‘血浓于水的亲人’。” 竟然有这么多子孙? 梦司谣双唇微张, 瞳眸中也浮现出了点点迷惘神色。 风烟挈向他重重点了点头, 再次肯定自己刚才的话语, 然后解释道:“这片空间……姑且称之为人仙界吧。在人仙界与神界之间,存在着另外一处无垠空间, 是联系人仙界与神界的纽带,算是半神界,而我爷爷,是看守界门的两大神使之一。” “半神界?”梦司谣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这个空间?” “可能是人仙界很久无人飞升成功的原因, 况且五山中的那些转轮境、大乘境的高手就算知晓消息,也不会好心分享出这样的隐秘。” 梦司谣也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想要询问更多详情,可他还是收回了无关紧要的心思,示意风烟挈先将事情说完,不再开口打扰他。 “我的爷爷修为介于大乘境之上,却始终无法飞升,由于出生时获得了特殊机缘,受到界门认可成为了神使,从此后便一直生活在半神界中。” “半神界内人数众多,出生的婴儿修为最低也有金丹境修为。所有人以界河为线,仙修居住于东界,魔修居住于西界,泾渭分明,如同云腾大陆的仙魔之争,乃至……更甚。” “作为两大神使之一,我爷爷拥有的是仙灵力,代表仙修一方,而另一位神使拥有的则是魔灵力,代表魔修一方。” 说到此处,风烟挈叹了口气,“为了遏制过多的人口,也为了争夺更多的地盘,半神界内常年征战,所有修士成年之后,都必须加入两位神使麾下的军团,以军功来换取生存的资源。” “资源不足,多年征战,两方之间争斗日久,死伤无数。作为代表的两位神使也矛盾重重,不知不觉间积累下世代仇怨,恨不能将对方彻底诛杀,而在这种情况下,我爷爷却发现我……” 风烟挈垂下眼眸,额间青筋直跳,露出从未有过的痛苦神色,连带着脸上的血印也越发黑煞。良久,他才缓和情绪,轻轻开口问道:“小谣,你还记得,我曾经将自己的仙灵力转换为魔灵力吗?” 梦司谣应了一声。他当然记得,应该是还在云腾大陆的时候,风烟挈带自己逃离楚云宫,解开封印引来劫云受了伤,等到恢复后,他便转换为魔灵力带自己前往渊萝岛了。 那时候两人并不相熟,梦司谣就算心有疑问,也没有主动提起,如今看来,风烟挈身上的仙魔灵力,便是症结所在了。 还真给他猜到了,风烟挈下一刻便说:“半神界中,仙魔之分重于血缘,然而在我十六岁生辰那日,不知为何,丹田内竟然分化出了魔灵力……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梦司谣呼吸一滞,完全能够想象得出当初的情况有多糟糕,“后来呢?” “后来。”风烟挈扬了扬唇,似是在自嘲一般,道:“我爷爷当即大怒,召来众将审判于我。” “我才知道,原来我天生异体。” “为仙体魔躯。” 活了两世,梦司谣都没听过这种体质,见风烟挈久久不出声,便开口询问道:“这种体质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可会对你的身体有所损伤?” 感受到他的关怀,风烟挈只觉得心口暖了几分,思忖片刻,回答:“这种体质能够自由转换仙魔灵力,在化婴之时会形成仙魔两种元婴,有极大可能阻碍到洞虚境的突破,除这一点之外,并不会损伤身体。而且,因为两种灵力存在,等于拥有两份力量,我本身实力也会远强于普通修士。” 梦司谣攥紧双拳,愤愤道:“那你爷爷还——” “我爷爷?他只在乎自己的颜面。”风烟挈冷笑连连,“东界之内,仙使之孙,竟然拥有魔灵力,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况且,我爷爷因为我母亲的事情,早就厌倦了我的父亲,自然也不会对我留情。” “他以仙使之力诅咒于我,并在我脸上烙下咒印,催动神火破开界门,将我打落至人仙界,扬言要我永生永世都带着罪人的印记过活,气运衰败,煞气缠身。” 风烟挈闭上眼睛,还能想起噩梦般的那一天。 父母的哭喊犹在耳畔,高耸巍峨的玉阶上伫立着诸部兵将,他们齐聚在场,身影黑压压如鬼魅一般。 他孤零零地跪倒在寒冷的冰砖上,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审判。 “仙体魔躯,非我族类,罚下咒印,贬至人仙界!” 他的眼泪还没流出,就被冻在了睫上。 风烟挈微微仰起了头,梦司谣看到,他鸦羽般的睫毛上似是洇开了浅淡的水光。 “风烟。”梦司谣喉结滚了滚,忍不住上前几步,捧住了他的双手。 尽管周围蓝火燃烧出了高温,但风烟挈的手还是凉得像是冰块。不过是触碰片刻,梦司谣的指尖便变得通红,他伸手揉动,想要为风烟挈取暖,但风烟挈睁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抽出一只手,重新带上了面具。 梦司谣低下头,定定凝视着风烟挈的另一只手。 甲盖整洁圆润,骨节修长分明,却因低温显得有些青白。 是缘分么?他们都拥有特殊的体质,也都因为体质而受到了无端的折磨。 梦司谣曾以为自己是孤独的,悲惨的,也曾埋怨过,为何上天要将所有的痛苦加诸在他的身上。 可现在,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想到前一世的经历,想到刚才风烟挈的话语,梦司谣的心中隐隐生出了连他都未察觉到的羁绊,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他握紧风烟挈的手,温柔道:“你没有任何错,体质特殊也不是你能选择的,千万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虽然过往经历让人不快,但说出来之后,反而能够纾解不少。风烟挈沉下那双莹秀的桃花眼,望着身前的俊美脸庞,觉得世间万物,都抵不过他一句温言软语。 “你会嫌恶我,离开我吗?” 风烟挈的语气很轻,似乎带着些许的委屈意味。可梦司谣听着,总觉得里面有什么更加深层次的意思,情不自禁双耳通红,眸光漉漉。 梦司谣清了清嗓子,努力驱赶走内心的赧然,道:“不会的。” 两人的手还抓在一起,或多或少都让人浮想联翩,梦司谣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空气中发酵,让他心荡神驰,魂识不稳,忙不迭松开手,退后几步转过了身。 “时辰不早,解掉禁制吧,我们也该离开了。” 然而蓝火火光肆跃,愈烧愈旺,梦司谣正自等待,冷不防背后贴上一片宽阔的胸膛,强有力的手臂绕到前方,紧紧圈住了他。 血气瞬间上涌,梦司谣只觉得全身都浸在了油桶里,被火点燃。耳畔吐来沉沉的呼吸,风烟挈胸腔里猛烈的心跳透过他的脊背,震荡着他的心怀。 这一刻,梦司谣的心,也鬼使神差地随着同样的节奏,跳动起来。 怎么会呢?他们之间什么时候能这样了? 脑子乱糟糟的,说不出是期待还是不安。梦司谣心乱如麻,可偏偏风烟挈特有的灵力气息萦绕在周身,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理智,害得他腿脚都有些发软。 风烟挈抱着他,正不知该说什么好,忽然想起了一件旧事,便以此作为开始,道:“你问过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当时的回答是胡诌的。或许你还记得,我也帮助过春羽和其他阴体修士,只不过后来遇到你之后,便中止了。” 梦司谣没想到他谈起了往事,疑惑着回答:“嗯,我记得。” “最初的缘由很简单——我怀念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 “我母亲,她与你一样,也是纯阴天体。” 虽然惊讶于世上有第二人是同样的体质,但梦司谣更多的是莫名的恼火,伸手掰了掰风烟挈的手,要他松开自己,“因为这一点,你才特别照拂我?” 风烟挈敏锐得很,手臂当即圈得更紧了些,忙道:“你先听我说完!” “我父亲原本极其受宠,却在挈河边与出身狐族的母亲相恋,又不顾我爷爷的意愿前往狐族求娶她。半神界内妖族修士势力庞大,纵然我爷爷对他们万分鄙薄,也不敢当众推拒,只敢在暗中削减我父母的资源数目,以此打击报复。” “可就算如此,我父母仍然生活得非常幸福。我母亲氏族为烟姓,他们又是在挈河边相遇,所以,便赐予我这个名字,以示他们不畏强权与世俗的爱情。” “小谣,你懂我的意思吗?” 风烟挈没停口,眼神一直瞥着梦司谣的侧脸,见他神情越来越冷,情急之下道:“我承认,最初是因为从你身上联想到我的母亲,所以起了保护的心思。” “但是到后来……” 风烟挈深呼吸一口气,桃花眼中荡起情潮涟漪,“我恋慕你。” 恋慕,同为男儿身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 第185章 第 185 章 到最后, 两个人也不知是如何分开的。 梦司谣只知道自己的思绪乱成一团,在风烟挈的期待目光下, 只能愣愣地念着:“等等……等一等吧……” 等什么?恐怕梦司谣自己也说不清。 如今虽将前世的苦痛抛诸于脑后, 但于情爱一途,他始终心怀畏惧。一时半刻间, 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一份感情, 哪怕这份感情是来自万分信任的风烟挈。 风烟挈自然明白梦司谣的意思, 尽管稍稍失望,却也么都没说, 反过来安慰道:“我可以等的。” 两人都不是情绪外显之人, 难得有一次深入的交谈, 便已是用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可惜,暂时止步于此了。 蓝火幻羽千形恢复原样, 禁制被解除, 智祖也将花雨收了回去。 山峰上, 梦司谣与风烟挈远远相隔, 伫立良久。眼前无人,他们静静思考着对方的言语, 谁都没有主动搭话。 或许是默契使然,一天之后,两人的情绪便恢复了正常。梦司谣独自前往王庭与清乐大人拜别,然后回到山峰上与风烟挈汇合,请智祖送他们离开。 风啸声响起, 峰顶渐渐出现一道漩涡状的出口,几条藤蔓破土而出,牢牢承载着一方墓碑,像是在给他们送别。 “父亲、母亲,儿子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们。” 梦司谣深深一拜,风烟挈一同行礼,两人踏入出口,不复再见。 远方王庭的钟楼上,梦惊鸿站在辉光中,遥遥望着峰顶的出口消失,脸上闪过一丝恍然,随后将目光投向了钟楼下的房屋。 门再次牢牢锁上了,窗户还半开着,隔着禁制的光华,可以见到房内桌子上摆放着小巧精致的木头人。 风涌进窗,呼啦啦吹动木头人身前的札记,书页翻开,空白一片,似是在等着它的主人回来填满。 梦惊鸿的眸光黯了黯,抬动沉重的步伐,慢吞吞地走下钟楼,走过窗户半开的房屋,走回了属于自己的王座。 * “哎哟,诸位,你们是不知啊,两月前的那一场铭纹师大赛,云梦魔君与风烟仙君斗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据悉,两位大师一共凝出了一千六百二十九种不同的法阵,直教人看花了眼,好些个元婴境修士都痛得眼泪直流呢!” “请等一下,你们说的云梦魔君,那是什么人?” “云梦魔君你都不知道?兄弟,你闭关多少年了啊?连新晋最强的铭纹师都不知道。” “我,我闭关有三十多年了。” …… “那场大赛我也去看了,我还买了风烟仙君的赌注呢,嗨,可把我吓的,在第五局的时候,风烟仙君一着不慎法阵碎裂,差点儿输了!” “什么叫差点儿输了,原本风烟仙君的铭纹术就远胜于云梦魔君,若不是风烟仙君刻意让了几道法阵,云梦魔君怕是输得连裤子都得赔掉!” “哼,阁下未免太过吹嘘风烟仙君了吧?众所周知,风烟仙君成名已久,而云梦魔君不过是近几年内冒出来的铭纹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与排行第一的风烟仙君一较长短,想必他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不可限量又如何,想在天波渺混,没有足够的实力保命,恐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别太嚣张,起码云梦魔君年纪轻轻,你家风烟仙君都不知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了!” …… 丹星连玉栈内,酒香迷人,人头攒动。许多修士在此饮酒畅谈,当说起最近的铭纹师大赛,为了风烟仙君与云梦魔君孰强孰弱,竟各执一词,不肯罢休,险些闹出群战。 掌柜和伙计们赶忙上前劝阻,这下子吵嚷更甚,事态非但没缓和,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头戴幕篱的蓝衣修士坐于栏杆边,对周遭一切仿佛视若无睹。 他静静地饮酒,过了好一会儿,等到此处主人赶来,闹事的修士被打出栈子,场面才恢复正常。 栈子的主人一袭灰衫,额间生有火焰纹痕,他环视四周,在见到栏杆边的蓝衣修士时,捏紧的拳头倏地松弛了。他快步走到柜上领了一坛酒,随后便坐到了蓝衣修士的面前。 “春羽,你怎么才来,我可想死你了。” 灰衫修士压低了声音,确保周围无人听到,便要伸手去抓蓝衣修士的手。 蓝衣修士避开了他,手如残影,瞬间就将酒坛拖到了自己面前。他倒了一大碗酒,掀起幕篱一角,一饮而尽。 灰衫修士眸子闪亮,眼巴巴地透过那一角望向了蓝衣修士的脸庞。 奇异的是,原本被毁掉的半张疤痕脸消失了,出现在他眼中的,竟然是完美无缺的瓷白肌肤。 “春羽,你……”灰衫修士低低地惊呼一声,似是想再多问些什么,然而蓝衣修士却放下了酒碗,连同幕篱也遮挡得严严实实,再也没有露出一丝容貌。 “九明,打听到风烟的去处了吗?” 蓝衣修士正是在遗芒族不告而别的春羽,这些年来,他时来运转,获得了一场大机缘,如今,也有了元婴境后期的修为。 如今他重获新生,除了看望一下自己昔日的老情人,便是想要寻找故友了。 至于灰衫修士,就是春羽的情人,也是风烟挈的好友,苍穹焱族,也称为天炼族的少主,藏九明。三洲内所有类似丹星连玉栈的酒肆,都是他名下的产业,做食宿买卖,也做消息交易。 “我已经派人传信于绝机道了。绝机前辈近日才来回复,说风烟在九十年前回去过一次,之后便说要去斩道天苦修,直到半年前才重新在铭纹师盟会露头,两个月前又与云梦魔君斗了一场,随后又不知所踪了。这期间,他再没有回过绝机道。” 春羽默不作声地听着,许久后才长长叹了一声,转脸望向了栏杆外的灿然雾团。 “天地虽大,我以为总能一见,却不知,离别便是永远。” 藏九明轻轻地覆上了他的手,“你还有我,近些年我父亲对我们的事情隐有松口,要不要,陪我回一趟族中?” 春羽冷冷一笑,甩下一些灵石在桌上,起身就走。 “唉,你去哪儿啊?” 藏九明顾不得其他,赶忙追了上去。 在雾光洲特有的绚丽雾光中,两人渐行渐远,身影也越走越近,最后靠拢在一起,同时不见了。 * 哗哗——哗哗—— 海天相连,碧蓝一线,涛涛波浪拍打岸口,水声轰隆不断作响。岸口船来船往,人头攒动,热闹又繁忙。一箱箱货物如流水般被卸下,堆在周围的推车上,等待被送入临涛城中。 才是春末,阳光就已经有些刺眼了,梦司谣与风烟挈站在人群中,抬眸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城池,感佩非常。 当日一别,已将近百年,百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普通凡人历经出生到死亡,足以让一座城池改天换地。 梦司谣最近没再戴着面具了,他和风烟挈如今都已是洞虚境中期的修为,在五山之中也算得上中等阶层的高手,更何况是区区云腾大陆,足以被他们翻手覆灭。 至于风烟挈,他始终对咒印耿耿于怀,不愿意将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现人前。 梦司谣自然全都依着他,本来他的身世就是两人之间的隐秘,梦司谣得知后,对他只有惺惺相惜之意,并无丝毫厌恶嫌弃。 扇儿跟在他们身后,一向神情清冷的脸上难得展现出几分急切,“主人,我们快些去找镜儿吧!” 不错,他们这一回过来,就是要接走镜儿的。 百年之约,如今也要兑现了,只是不知,现在的水月云府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谁都没有发现他们,甚至不知道此处有人存在,便被无形的灵力轻轻推着走到一旁了。 这几天的临涛城似乎格外热闹,梦司谣一行人走在街道上,看到了不少年纪稚嫩的孩童,在长辈的陪伴下匆匆前行。 “宝儿,还吃呢,快走快走,水月云府的弟子招收快要开始了!” “乖,幺妹要听话,等会儿见到水月云府的前辈,第一步就是要行礼,第二步呢,笑一笑,甜甜地喊一声‘魔主大人好’,记下了吗?” 定神聆听路人的话语,原来是水月云府今日要举办弟子招收,所以临涛城要比平日里更加热闹。 梦司谣和风烟挈顺着人群流动的方向漫步前行,只是片刻的时间就来到了招收弟子的广场周围。 九十多年的时间,水月云府已然成长为不可撼动的强大魔门。云欢、血刀客等人本就是金丹境的修士,这么多年过去,都突破到了元婴境。 当年重新招收的第一批弟子,资质最差的也修炼到了金丹境初期,而其中最为出色的要属云凝,尽管她的灵根并不完全适配水灵魔卷,但凭着不懈的执念,竟成了所有弟子中第一个突破元婴境的人。听下方人群议论,水月云府似是有意任命云凝为下一任府主。 梦司谣坐在酒肆三楼凭栏而望,视线扫过高台上一道道熟悉的脸庞,心中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一路走来,他得知了许多水月云府的消息。这些年水月云府与流炎谷牵上了线,分海、陆两条线同时发展商贸,互换仙门魔门地界上的资源。如今仙魔两方偃旗息鼓,不复往日剑拔弩张之势,俱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靠着无往不利的商贸,再加上水月云府做派规矩,从不主动欺压杀戮中小型魔门,早已被视作为执牛耳的第一魔门。 这般,也算了了梦司谣心中的执念。 扇儿趴在栏杆边眺望,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镜儿的身影,连忙问梦司谣:“主人,镜儿怎么没出现?难道他感应不到主人已经来了吗?” 梦司谣与风烟挈相视一笑,如今他们都是洞虚境修为,除非主人先行释放信息,否则法宝根本无法感知到主人的存在。 “镜儿还在云府,放心,我已经传音让他过来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空中果然飞来一道黑光,还未能靠近酒肆,便有浩瀚力量在黑光周身聚拢,一时间天地风云变色,有一道漩涡出现在所有人的头顶,天地灵气疯狂地涌入了黑光之中。 梦司谣无奈一笑,“我倒是忘了这个……” 如今他已成洞虚境修为,法宝随主提升,扇儿早就经历过这一遭。而他刚来临涛城的时候刻意压制了与镜儿之间的联系,如今联系恢复,镜儿的修为也猛涨了一大截。 飞沙走石,天地昏暗,围观人群尽皆惊疑叫喊,还是水月云府出面安抚众人,才没造成场面混乱。 云欢、血刀客与云凝几个元婴境修士面面相觑,尽皆感受到了镜儿的气息。 “镜护法突破了?” “等回去了问问吧。” 良久之后,烟消云散,天地重新恢复清明,广场周围的人群恢复了镇定,水月云府也重新开始了弟子招收。 空中黑光再不停留,飞落到酒肆三楼,化为人形拜倒在了地上。 “镜儿拜见主人!” “不必多礼,起来吧。”梦司谣与镜儿许久未见,当下立即起身,扶起了他。 可能是因为修为上涨的缘故,镜儿与扇儿的人形相貌也大了一些,俱是成了十七八岁即将弱冠的翩翩少年郎。 “主人,您终于回来接我了!”镜儿很想扑到梦司谣怀中亲昵一番,但瞧着自己手脚粗大,再看看身边眉目长开的扇儿,惊觉自己已非多年前的稚嫩模样,当下只得规规矩矩地站着,事无巨细地向主人禀报水月云府的情况。 等他们聊完,风烟挈问:“镜儿,今日未见陌晗,他是走了么?” 镜儿点头,答道:“陌晗大哥三十年前彻底恢复了元气,两年前突破至元婴境后,便说要前往碧情海历练,拜托我与仙君道一声告辞。”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多年过去,每个人的心境早已不复往日,自然也有新的目标规划,不会停留在原地默默等待了。 终是要过自己的人生的。 风烟挈瞧了一眼梦司谣,心中生出些许柔情缱绻。 好在,他们依然相伴。 海风吹来,卷着些许落叶飘过三楼的栏杆,镜儿与扇儿并肩坐在一处,正欢快地交谈着各自的经历。 广场上的云府旗帜猎猎作响,梦司谣随手凝出一朵青色的五瓣晶花,轻轻抛向了栏杆外的天空。 “走吧,我们该回天波渺了。” 艳阳高照,天光刺眼,青色的五瓣晶花随风飘荡,晃悠悠地带起微不可察的灵气尾巴,向水月云府众人飞了过去。 当惊呼声响起,云欢等人一齐围看晶花显出的青色文字时,旁边酒肆三楼空空荡荡,早已没了故人的踪迹。 第186章 第 186 章 水汽千重, 天地茫茫。 河与海的交汇口,水色一分为二, 碧色与灰蓝的水浪交界附近, 有两道庞然巨物立于水中,一左一右相隔千丈, 仰头也难见其高度几何。 天波渺入口处的两道守卫石柱, 事实上是连接三洲与五山的传送点。百年间, 偶尔有修为在元婴境以上的修士独身或结伴来到此处,以灵力激活石柱的古阵, 在茫茫白汽的掩映下, 遁入阵中消失不见。 …… 梦司谣和风烟挈是与骨乙长老一起来到天波渺入口处的。 百年的时间, 足够让教主容蜻和雪演长老等人打消了执念, 当梦司谣重回圣兽教的时候,他们虽然心怀遗憾, 却也没有逼迫梦司谣了。 但骨乙长老或许是想要照拂自己唯一的弟子, 临行前主动提出要与他们一起前往五山。更让梦司谣与风烟挈意外的是, 骨乙长老竟然曾经在五山待过一段时间, 交谈之下,两人也得知了更多讯息。 所有初次进入五山的修士, 都要进入试炼塔内进行试炼,据说塔中有一方灵泉名为‘无根’,能够显示出每一位修士适合加入的族群类别,并给予对应的信物。 从试炼塔内出来后,就会见到族群方阵, 将信物给予自己选择的族群,便算是加入族群,要与族群一齐离开,去赚取五山内最重要的资源——灵贝珠。 听到此处,梦司谣不由得抬头望向了身侧的风烟挈。风烟挈似有所感,也垂下眼眸注视着梦司谣。 两人目光相对,周身的茫茫水汽仿佛也染上了几丝甜味儿,只是瞬间,他们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希望能够顺利得到同类族群的信物吧。 “咳咳……”骨乙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清清嗓子,再次提点道:“就像我先前说的,一旦进入五山之内,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除了至亲至信者,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三洲氛围平和,还称得上是‘桃花源’,但五山之中杀戮是常事,稍稍麻痹大意,就有可能丢掉性命。不过还好,你们都修炼到了洞虚境境界,只要小心谨慎一些,足以轻松应对八成的突袭状况。” 骨乙长老脱去圣兽教的衣袍,换上了普通的修士衣衫,显得气质温和不少,与寻常的老者修士并无差别。 梦司谣见他脸色憔悴,想到他如今只有元婴境后期的修为,不由得有些担心,“师尊,您去过五山了,是不是已经选择过族群?” “嗯。”骨乙长老点了点头,“我选择的族群属于土系一方,若是你们没能与我选到同系也不用失望,战斗之时我们可以相互策应,其他结伴的修士多是这般做的。” “弟子明白了。” “晚辈明白了。” 骨乙长老又嘱咐了了一些注意事项,见时辰不早,便飞到右侧石柱前方,用灵力激活了古阵。 水波荡漾开来,两道石柱之间渐渐出现了百丈大小的黑色凹洞。 三条碧青、灰蓝相间的硕大海鱼从凹洞中跃出,鱼尾带起的水流自行组成了长长的水车。 “走吧。” 骨乙长老喊了一声,飞身在前,当先坐到了水车之上,梦司谣与风烟挈紧随其后,三人被水流包裹着,唰一声落进了凹洞之内。 水波合流,凹洞消失,两根石柱依然静静地伫立在原来的位置上,千重水汽缠绕遮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睁眼,前方是浩瀚的星辰夜空。 脚下,黑黝黝的土地寸草不生,一望无际。神秘崔嵬的高塔斜斜地坐落在不远处,塔门口幽幽亮着光,似是有一道人影伫立在那儿,定定地望着他们。 这里很暗,梦司谣顾不上多瞧,连忙寻找风烟挈与骨乙长老的踪迹。 他定神,冷不防瞧见周围乌压压的站着坐着一大批修士,不由得心脏狂跳。修士们正低声絮语,似乎是在讨论等待着什么。 “小谣、小谣!” 轻轻的,有清越嗓音在耳畔响起,梦司谣转头望去,发现风烟挈位于他左后方,正小心翼翼地移动步伐,向他靠近。 梦司谣问:“见到我师父了么?” 风烟挈点点头,指指另外一边,“骨乙长老在那里。” 当梦司谣投去目光的时候,骨乙长老也注意到了他们,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这里空气沉重,粘腻压身,梦司谣觉得浑身不畅快,忍不住附耳与风烟挈说:“我们是不是在海中?” 风烟挈对五山的了解并不比他多,但可能是身怀神火的缘故,他更能敏锐地感知到灵气的不同,便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咱们被传送到了一处特殊的空间,你不要直接吸收灵气,先用心火过滤一遍会好上许多。” 正说着话,又有两个修士突然从上空落下,梦司谣抬眸望去,并未发现空中有任何出入口。 人群忽然躁动起来,顺着其他人手指的方向,梦司谣发现塔门口的光芒一晃一晃,越来越清晰,似是在向他们靠近。 等到近处,众人终于能够看清来者的真面目了。 那是一片薄薄的白纸,剪出来人的形状,却没有画上五官。但它手中提着一盏灯,灯火分为碧、蓝两色,两团火焰像是两个团子一般叠在一起。 就在所有修士注视之下,那两团火焰竟然上下蹦跳着发出了声音。 “人数过百,试炼塔开。” “请各位进入塔中。” 说完,纸人转身,提着灯盏荡荡悠悠,重新向斜塔走去。 人群内嘈嘈切切,互相低语起来,面前场景虽然诡异,但并没有多少修士惧怕,很快就有修士跟了上去。 梦司谣和风烟挈走到了骨乙长老身边,但刚一靠近,他们就发现骨乙长老身上的灵气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哪还是先前的元婴境?现在与两人一样,都是洞虚境了……而且,他的容貌年轻了许多,若说之前还是七老八十的耄耋老翁,如今便是四五十的壮年男人了。 “师尊?!”梦司谣目瞪口呆。 骨乙长老似乎看懂了他眼眸中的迷惘,淡淡回答道:“我在三洲压制了实力。” 梦司谣不知道为何他要如此做,但想起教主容蜻、雪演长老对待他的特殊态度,梦司谣觉得自己的师父很可能身怀与五山有关的隐秘。 此时并非询问的好地方,梦司谣也只能暂且收起好奇之心,压低声音道:“师尊,您已经有了族群,还要进入试炼塔吗?” “去的,那里有传送门,我可以传送回族群。” 三人并行跟着人群向前,不过是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了斜塔塔底。 纸人提着灯盏伫立在旁,修士们排队鱼贯进入。 就当梦司谣三人快要进入塔中的时候,静悄悄站于旁边的纸人却忽然倾斜过了身子,手中的灯盏也荡得越发低了一些。 “香味儿。” “很好吃。” 风烟挈心中一凛,正打算后退,后方骨乙长老抬了抬手,一缕烟气从掌心散出,挡在了风烟挈的周身。 那纸人瞬间站直身体,灯盏也提正在了前方。 趁此机会,梦司谣扯住风烟挈的手臂,伴着他奔进了塔里。 眼前骤然一亮,塔内世界完全与外界不同,但梦司谣顾不上多看,迅速与风烟挈走远几步,离开了人群。 “怎么了吗?”走到一旁后,梦司谣才发现风烟挈的手心满是冷汗。 风烟挈沉吟片刻,语气严肃道:“那灯里的火焰感觉到了我体内的神火,而且明确地向我表示出了敌意。” 可能真是被三洲内安静平和的氛围欺骗太久了,突发意外,梦司谣颇为不适,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我们得更小心了,一会儿咱们找个地方,先做几件遮掩气息的铭文衣甲穿在身上。” 很快骨乙长老便跟了过来,他注视着风烟挈,脸色也有些凝沉,“你体内是不是有什么奇火?” 风烟挈自然不会欺瞒,答:“晚辈身上存在天落神火,先前突破元婴境的时候,晚辈将它与丹田心火融合在了一起,本以为无妨,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神火?”骨乙长老惊咦一声,又郑重地打量风烟挈几眼,道:“你会铭纹术,尽快遮掩吧。五山之内危机重重,切记我先前所言,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梦风二人同声应答。 骨乙长老又抬手指向远处一株灰紫色的巨树,“你们各自取一片树叶放在身上,上面记载着试炼塔每一层的通行条件。” “记住,试炼塔内不止刚才进入的百人,先前还有很多没有成功踏入塔顶的修士存在,若是攒不够灵贝珠,你们很可能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到时候谁也无法救出你们,除非……自己修炼到大乘境,破塔而出!” 梦司谣惊讶,“自己修炼到大乘境?” 骨乙长老瞥了他一眼,解释道:“不要不信,事实上十几万年前,还真的出现过这样一个人。此人性子惫懒,随心所欲,但因天资实在高超,待在试炼塔内两万余年,便顺利踏入大乘境,破塔离开了。” “我已非初次进入,不能在这里停留过久,后面的事情都要靠你们自己。若是成功闯关,则尽量选择名称中带有五行属性的族群,我族群名为土岳,有机会咱们再碰面吧。” 梦司谣恭谨地应下:“是师尊,您也一路小心。” 风烟挈也行了一礼,两人这才转身,一齐向灰紫色巨树奔去。 骨乙长老站在原地,定定注视着徒弟的背影,许久后,才动身前往传送门所在的方位。 第187章 第 187 章 此刻, 灰紫色巨树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巨树的树叶肥厚多汁,一片片挂在树上, 更像是填充了脂膏的灰紫色人手模型。风烟挈用灵力一抓, 就抓了两片回来,递出一片给梦司谣查看。 学着其他修士渡入灵力, 树叶上立刻显现出了几行古字信息。 “第一层赠与灵贝珠数量——” “四颗。” “第二层通行条件——” “寻得通行出口。” “上缴灵贝珠八颗。” 古字很快消失, 随后出现在树叶上的, 是四颗灰紫色的珍珠状物体,想来这就是灵贝珠了。 只是简单查看一眼, 梦司谣与风烟挈便把东西收进乾坤袋, 避开了密集的人群。 这是骨乙长老教给他们的经验——在整个五山之中, 灵贝珠是最重要的资源, 随时都会发生抢珠杀人的事情,所以获得灵贝珠后, 必须第一时间藏好。 绕过巨树, 是一方不见顶端的光秃山壁, 中心的狭窄通道只能供两个人同时侧身通过。梦司谣与风烟挈见大部分修士还在巨树下方兴致勃勃地讨论, 连忙趁着通道处人少,先行踏入了山壁后方。 山壁后方豁然开朗, 举目四望间,只见晴空无日,层峦叠嶂,莽莽山林翠碧深深,其间草木生得怪异而高大, 并不似外界那些普通的品种。 远方隐隐传来兽吼声,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提前进来,深入林中后惊动了什么凶兽。 几个刚刚进入此地的修士彼此戒备地对视几眼,迅速飞起,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我们也走!”梦司谣与风烟挈并未停留,并肩飞到空中,开始寻找适合暂居的隐蔽场所。 他们全速前进,也不敢太过深入,最后在一处小型瀑布背后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洞窟。 水流能够一定程度上阻断修士的灵力气息以及说话声音,想来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梦司谣让镜儿、扇儿化为人形,与他一起先行进入洞窟查看情况。 石头缝里有很多杂草,显然并没有人进来过,梦司谣摆好阵盘,凝成一道微型的衍阵,投入一丝心火火苗,呼啦一声,火苗暴涨,燃成了一簇炽盛的火焰。 火焰照亮了四周,梦司谣清楚地看到,洞窟里面交错生长着许多墨绿色的粗茎状植物,还开着翡翠一般的鲜花。发觉到有外物靠近,那些鲜花花瓣猛地一缩一胀,喷出了一大滩又香又臭的毒液。 一瞬间,植物似是被唤醒了,粗茎蠕动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渐渐向他们靠拢过来,上百多鲜花摇摇晃晃,‘噗!噗!噗!’喷出一滩又一滩的毒液。 “好恶心!”镜儿急跳着向后退,扇儿一把扯开他,身后披风一扬,万千电弧便从在他掌心生出,噼里啪啦地向着那些粗茎植物轰了过去。 霎时,整个洞窟内充斥着闪烁的电弧,焦黑臭气逸散开来,所有粗茎植物都被轰击到裂开,化成数段落在了地上。 抚平披风,扇儿站直身体,向镜儿扬了扬眉,“不堪一击。” 也不知是在说谁。 “你!”镜儿气得就要打他,“一百年了,还这么个臭脾气,好了几天是吧?又给你镜哥脸色看?” 然而扇儿已经走回梦司谣身边,不理他了。 两大法宝重新相见,和和气气没几天又开始互相挤兑斗嘴,梦司谣见惯不怪,蹲下身开始检查地上的植物和毒液。 诚如骨乙长老所说,试炼塔前三层危机并不大,除非实在运气不好,一般情况下,九成的元婴境修士都能顺利通过,然而第四层开始,危险性就是成倍地上升了。 掀开堆积在地的断茎,梦司谣顺利找到了一颗灰紫色的灵贝珠。 镜儿连忙凑近,“哇主人,咱们这么快就弄到一颗了?等会儿我带扇儿去外面再轰上一通,那通关的灵贝珠不是很快就集齐了吗?” 扇儿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梦司谣摇了摇头,道:“不是那么容易的,这里的植物不见天日,又有瀑布水流阻隔,很难吸收到空间内的灵气,所以实力很普通,但外面那些草木就不一样了,若是贸然动手,恐怕反而会招徕祸患。” 等到清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后,梦司谣才喊守卫在外的风烟挈,“阿挈,进来吧!” 风烟挈应了一声,确定四周无人跟踪后,在洞窟入口处摆好阵盘,用隐阵将入口处遮掩好,这才走了进来。 梦司谣迎向他,摊开手掌给他看刚才拿到的灵贝珠,兴致高昂地说:“瞧,咱们多了一颗。” 风烟挈瞥见洞窟深处堆积的植物尸体,望着面前的眉目欢喜的青年,轻声细语道:“等炼制完铭文衣甲,我们出去看看,能不能再弄到几颗灵贝珠。” “嗯。” 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准备好铭文衣甲就进到了五山,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原先准备的衣甲上大多是攻防类的符文,更加适合战斗,若要帮助风烟挈遮掩体内神火,必须采用更多的隐、幻类符文。 两人沉吟片刻,敲定好了材料和符文种类,梦司谣又看了看风烟挈的穿着,道:“咱们多做几件,你也好轮换着穿。” “符文种类更换,我的战斗力会下降一些,遇战强敌之时,你的压力比我要大。” “无妨的。” 经历福寿仙族一事,两人又相伴了百年的时光,虽然没有捅破那最后一层的窗户纸,但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就远胜往昔,互相之间的信任也达到了顶峰。。 两人取出所有材料,准备开始,梦司谣吩咐道:“镜儿扇儿,为我们护法,不要乱跑,就守在周围。” “是,主人!” 两大法宝齐声应答,一前一后走到洞窟入口处去了。 蓝色火焰与青色火焰交织在一起,映照着梦司谣与风烟挈的身形,在地面上投下了影影绰绰的黑影。 苦修百年,两人的铭纹术远非昔日可比,不过是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就炼制出了四件新的铭文衣甲。 心火收回,风烟挈刚刚换上新的衣甲,镜儿扇儿就重新走了进来,两大法宝的脸色都有些紧绷。 “主人,仙君,有其他修士接近了这里,还引来了实力强悍的凶兽。” “这里不能留了。”梦司谣与风烟挈对视一眼,取出特制的矿石晶粉融了瀑布清水,洒在了洞窟里,清除掉遗留的痕迹。 “趁着其他人和凶兽没过来,咱们赶紧离开。” 他们还要另外寻找灵贝珠,试炼塔内的时间远比外界过得要快,每过一天,修士丹田内的灵力都会莫名清空,恍如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吸走一般。 到了这里,单纯的功法修炼已经无法补充足够的灵气了。所以,在每一天的清晨,普通修士都需要服下一颗灵贝珠,来充盈丹田内的灵力,至于五山外的丹药,到了这里也没有太大的效用。 若是俭省不用灵贝珠,或是灵贝珠全都用光,还没能找到第二层的通道入口成功通关的话,情况就不妙了。一旦变成没有灵力的修士,下场不言而喻。 这一点连梦司谣与风烟挈也无法免俗,只不过他们体质特异,多多少少会比普通修士好上不少,每过一天,丹田内的灵力只会被清空一半。但因为连续三天炼制铭文衣甲,消耗了大量灵力,他们也不得不各自服用掉两颗灵贝珠,来补充灵力。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梦司谣还剩三颗灵贝珠,风烟挈还剩两颗灵贝珠。 且不论第二层的通道入口还没找到,他们必须保持住灵贝珠得与失的数目平衡,在保持拥有十六颗灵贝珠的前提下,才能顺利存活。 梦司谣提议道:“先去找一些气息低弱的草木,看看能不能获得灵贝珠吧。” 风烟挈却说:“或许我们可以找个灵气充足的地方,我们再设下一方衍阵,聚集灵气,就如骨乙前辈说的那般,咱们可以试试提炼灵贝珠。” 梦司谣一时沉默,在前往天波渺入口处的路上,骨乙长老确实说过这种方法,但他并不推荐他们这般做。 原因无他,太难提炼了。 五山内灵气虽充裕,但怪异粘腻,连同所有土生土长的生灵体内产生的灵气也是如此,没有一些特殊手段的话,修士往往竹篮打水终成空,没提炼出灵贝珠,自己的灵气倒是消耗过多了。 似乎是明白了梦司谣的心思,风烟挈灿然一笑,道:“你忘了,我有神火么?” 风烟挈很自信,迷人的桃花眼都亮起了如同璀璨星辰的光芒,梦司谣最怕他这样望着自己,胸腔内砰砰震颤,耳尖滚烫道:“好,我们试试。” 梦司谣又收回了镜儿扇儿,风烟挈撤去洞窟入口处的阵盘,两人悄悄飞离瀑布,寻找灵气充裕的地方。 兽吼阵阵,从不同方向传来,还隐隐伴随着打斗产生的冲击,显然不止一方修士招惹到了凶兽。 山林间存在着或浓或淡的灵力气息,似乎有不少修士来回奔走躲避。 梦司谣和风烟挈沿着灵力充裕的方向向前,一路上,见到不少凶兽的尸体,头颅破开,鲜血满地,应该是被挖出了灵珠。 凶兽尸体周围草木倒塌,有火灼过的痕迹,却依然保留着完整的躯壳。显然,那些杀死凶兽的修士并没有能力从草木中炼出灵贝珠,只能将草木当作废物弃置在此了。 这倒是给了梦司谣和风烟挈方便,两人拣选一些气息稍弱的草木收进乾坤袋,准备等找到适合的地方后,再让风烟挈提炼灵贝珠。 就在二人忙于此事之时,不知怎地,身畔遽然现出一道修士的灵力气息,沙哑而微弱的声音从凶兽尸体下方传了出来。 “救、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复工上班,只能晚上更新了。打算处理一下辞职的事情,不过得把辞职材料交去外地的总部才能开始走流程_(:3」∠)_不晓得能不能去外地。现在疫情依然严峻,大家都要好好的。 第188章 第 188 章 二人急速后退, 祭出法宝挡在身前,警觉地望向凶兽尸体下方探出的人脸。 “我没有恶意!”那修士的脸上满是鲜血, 似乎是害怕他们离去, 压抑着声音呼喊一声,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吐出了好些血。 “灵贝珠……给我一颗……我愿意跟你们分享……第二层通道入口……在哪里……” 梦司谣正要说话, 风烟挈主动走前几步, 挡在他身前,对那陌生修士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那修士挣扎着, 想要从凶兽尸体下方出来, 可是挣扎了一会儿发现只是徒劳, 只能尽量顶起凶兽尸体, 露出脸庞让自己呼吸得畅快些,才说:“真的……我刚从那儿逃出来……兽吼声……你们都听到了吧……通道……” 这修士的情况实在不好, 还没等梦司谣和风烟挈做出判断, 他双眼一翻, 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风烟挈走上前, 用灵力推开凶兽的尸体,才发现这名修士的肚子被利爪破开了一道大口子, 里面的脏器都流了出来。 就算梦司谣和风烟挈第一时间送他灵贝珠,他怕也活不了太久。 “他乾坤袋没了,应该是被其他修士夺走了。” 听到风烟挈的话,梦司谣又环视周围片刻,皱了皱眉, “这里还有另一只凶兽的气息,但奇怪的是,没有其他凶兽的尸体了。” 他先前接收了兽灵族的传承,对此十分敏锐。 “会不会是,那凶兽逃走了?” 梦司谣观察片刻,摇头道:“第二只凶兽的气息很强,也没有留下血迹,可能并未受伤。” 风烟挈道:“还是让镜儿看一看。” 镜儿化作人形落在地上,驱使小镜照向了周围。 可能是时间过去太久的缘故,显露出的画面极为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些许影子。 情况大概是这样的——原本两只凶兽一齐追逐两名修士,打斗之间,不知为何一只凶兽突然倒戈,攻向了自己的凶兽同伴,又重伤了地上的修士。存活下来的修士捡起乾坤袋,带着倒戈的凶兽潇洒离去。 风烟挈思忖片刻,道:“看样子,这凶兽倒像是听令于存活的修士,或许两者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也说不定。” 梦司谣赞同他的看法,“五山的情况恐怕比我师尊说的还要残酷一些,不过是试炼塔的第一层,就有人急不可耐地开始互相残杀了……” 模糊的影子渐渐走向密林深处消失不见,镜儿问:“主人,还要追踪吗?” “不用,小心防备那个修士就是了,我们没必要去主动招惹。”梦司谣说着,又让镜儿回到了乾坤袋内。五山内危机重重,他不想轻易地暴露自己拥有化灵法宝的底牌。 再次前行的路上,他们也碰到了别的修士,但那些人一见梦司谣与风烟挈两人相伴同行,修为又深不可测,担心他们遽然出手抢珠杀人,俱是脸色惊惶地远远避开了。 梦司谣想了想,索性与风烟挈商量着进入了山林深处。 一来普通修士小心谨慎,不会轻易进入。 二来,山林深处的灵气确实比外围区域更加浓郁。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两人就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峡谷,因着上方山壁上横长着一株树冠宽阔的黑色巨松,遮天蔽日地挡住了天光,在错眼之间差点儿让他们漏了过去。 风烟挈用丹田内的神火感应了片刻,点头道:“就这里吧。” 两人从巨松的针叶缝隙间穿过,确定没有压折松枝留下痕迹后,才戒备着进入了峡谷。 峡谷并不大,生长的植物虽然要比瀑布洞窟里的那些粗茎植物强,但对于镜儿和扇儿来说,也不过是稍稍多费一些功夫罢了。 有两大法宝护法,梦司谣和风烟挈忙碌了好一会儿,搭建起隐阵与幻阵,遮掩了他们的行踪。梦司谣又再次检查一遍,确定无虞后才安了心。 除非刻意探查寻找,否则,匆匆路过的修士绝对不会发现峡谷中另有玄机。 阵盘亮起,衍阵流转,一时间周围空间内的灵气飞快地聚拢在了阵盘上方,一行人紧张地注视着阵盘,发现许久后,才有一滴略显灰白的、水珠状的灵气凝露出现在了阵盘之上。 梦司谣观察片刻,不禁蹙眉,“里面杂质不少,你要提炼的话,可能要花不小的功夫。” 风烟挈晃了晃阵盘,也摇头,“要想提炼一颗灵贝珠,光几滴灵气凝露是不够的。”他抬头望了望四周,忽然说道:“可能试炼塔第一层的灵气还不够浓郁,说不定越往上层,灵气的浓郁程度越高,凝露也能更快的出现在阵盘里。” 试炼塔到底有多少层?骨乙长老也不知道,据他了解,大部分成功获得灵泉认可,拿取信物的修士历经的层数或多或少,都不相同。 有人说,试炼塔一共十层,有人说,试炼塔层数过百,每过九层,同样地貌的层数会重复出现,不过其中万物生灵的实力会大大加强。 梦司谣他们也不知道要通过多少层,那所谓的灵泉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叹口气,梦司谣道:“无论如何,这法子也算一种可能的途径,晚些时候再试试看吧。” “好,咱们先做别的。”风烟挈将阵盘搁在一旁,与梦司谣取出乾坤袋中捡来的草木,凝出蓝火,仔细地提炼起来。 很快夜幕便降临了,这片空间的时间流速似乎更快一些,风烟挈还没提炼完一根树桩,周围便是漆黑一片,只有蓝火在幽幽发出亮光。 镜儿躺倒在一边闭目养神,扇儿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盯着衍阵阵盘里面的凝露瞧。梦司谣陪着风烟挈在一处,静静观察树桩在蓝火中的变化。 咔啦啦一声轻响,如妙音降世,火焰中的树桩骤然碎成了黑灰。 镜儿遽然起身,扇儿也探长脖颈,与梦司谣一起望向了火焰中徐徐流转的灰紫色灵贝珠。 火焰熄灭,风烟挈修长白皙的手掌伸出,托住了落下的灵贝珠,见到力气没有白费,他才松了一口,“结果不坏,还能得到三颗。” “就是太耗时间和灵力了。”梦司谣接过灵贝珠收好,见他脸上冷汗涔涔,双唇苍白,显出灵力耗尽的疲态,忙取出干净的布巾递了过去,“擦擦吧。” “没事。”风烟挈嘴上这么说,却挪动身体靠近了梦司谣,抬了抬手,似乎力有不逮一般又缩了回去,低声道:“帮我一下。” 他的语气倒是挺正常的,可梦司谣瞧着那双熠光闪烁的桃花眼,总觉得他在使坏,便收着方巾没动。 别说梦司谣不好意思,风烟挈也觉得自己孟浪,索性没问他要方巾,自己垂下脑袋就着衣袖稍稍擦了擦。 这样一来,梦司谣又觉得他可怜……刚才不理他,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梦司谣就不是喜欢胡思乱想的人,懊悔的念头刚出来,登时浑身汗毛直立,觉得自己矫情透了。 不就是擦个脸么,要擦就擦了,堂堂男子纠结这个像什么样子? 一旁的镜儿看着两人促狭偷笑,扇儿却注视地上的草木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他才开口,“主人、仙君,或许可以用我的雷电轰击一遍草木,再用神火灼烧,能够更快更轻松地提炼灵贝珠。” 这番话顺利地转移了梦司谣的注意力,稍稍商议片刻,风烟挈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点子,不禁跃跃欲试,“我觉得会有效果。” 可天色已晚,又到了丹田灵力被空间吸走的时刻,风烟挈便没有急着立即试验,只是与梦司谣说:“等天亮之后吧,我服用灵贝珠恢复状态,再重新试一次。” 梦司谣叠好方巾,催促他赶紧躺下,“你先休息,我来守夜。”说着,取出一方阵盘点燃心火,以作照明。 镜儿有心夸夸扇儿,便倚着他身畔坐下,搂住他的肩膀,笑道:“聪明了嘛,小脑袋转得还挺快,多亏镜哥我教得好啊……” 扇儿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抓按在他的脸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要教也是主人教得好,你除了会在我耳边唧唧歪歪,还会干什么?讨厌至极!” “喂,是谁之前一直念叨我的?主人可都告诉我了……” 扇儿呵呵冷笑,站起身,拖动一棵高至一丈、类似魔芋的宽叶植物走到远处,与梦司谣魂识传音道:“主人,趁仙君休息的时候,我先雷击草木,这样天一亮的话他就能直接灼烧提炼了。” 梦司谣也知道这样能够节省时间,便说:“好,你注意休息。” 化灵的法宝并不算是真正的人类,也没有所谓的丹田,这片空间能夺走普通修士的灵力,却无法夺走法宝积蓄的灵力。就算法宝灵力全失,光华尽灭,只要有主人在身边,法宝也会很快恢复灵力。 所以,扇儿并不担心自己。 镜儿是个闲不住的,见扇儿一个人坐那儿干活,自己晃荡着无事可做,便跟了过去。不过他知道这次要老老实实地闭好嘴巴,以免被扇儿轰走了。 事实证明,扇儿的方法很不错,第二天一早,风烟挈便服下一颗灵贝珠恢复灵气,仅仅半天的功夫,就从魔芋中提炼出来四颗灵贝珠,而且丹田内的灵力还剩了一半多。 梦司谣并不参与提炼,所以清晨也没有服用灵贝珠,这样算下来,两人现在一共拥有十一颗灵贝珠了,只要再积攒一下,就能达到通关的第二条条件了。 镜儿晃了晃衍阵阵盘,发现里面的灵气凝露多了些,风烟挈看了看,直觉在告诉他还不够,便趁着还有灵力,又让扇儿取来一段雷击过的草木,再次开始提炼。 时至中午,天光更加明亮,就在梦司谣屏息凝神,期待风烟挈再次提炼出几颗灵贝珠的时候,峡谷上方却出现了三道陌生的修士气息。 有一道粗狂男声透过巨松的针叶传了下来。 “大哥,此处灵气充裕,似是别有洞天,不如咱们下去看看,暂时休息一会儿吧?” 镜儿与扇儿遽然起身,同时望向了峡谷上空。 梦司谣感应片刻,察觉到修士中只有一名洞虚境,心中稍稍安定,吩咐道:“扇儿,你在这里守着仙君。镜儿,你化作原形,我们见机行事。” 扇儿点头应下,“主人放心。” “主人,我们也快上去吧!”镜儿好久都没能酣畅淋漓地打一场了,听到吩咐后摩拳擦掌片刻,兴奋地化为小镜挂在了梦司谣腰间。 第189章 第 189 章 来的是三个相貌、身材几乎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 一名洞虚境初期,两名元婴境后期。可单凭他们同样壮硕的外表, 根本看不出三兄弟修为的高低。 但他们动作粗蛮地劈砍密集的松枝, 时不时泄露出自身灵力气息,倒是给了梦司谣契机, 发现了三兄弟中的洞虚境修士。 ——那个言语低俗, 咒骂不停的男人。 联想到先前的话语, 梦司谣推测,骂骂咧咧的洞虚境修士应该是三兄弟中的大哥。因为是修为最强者, 所以另外两个元婴境修士的弟弟在行事之时, 都要提前询问他的意见。 松枝坚硬顽固, 三兄弟费了好大力气才清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径。此刻, 他们距离梦司谣和风烟挈设下的三层法阵,不过十丈远。 梦司谣立于法阵之中, 并未妄动。 正当三兄弟一起飞落的时候, 老大忽然用力地吸气, 牛眼大的鼻孔都胀大了一圈。 “等一下。”他深呼吸几次, 出声拦住两个弟弟,警觉地俯视下方片刻, 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另外两个弟弟立刻祭出法宝挡在身前,慌里慌张地左看右看,问:“大哥,是有什么情况吗?” “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你们俩怎么这么蠢呢?”老大睁圆眼睛, 不耐烦地解答:“没闻到一股草木焚烧的焦臭气味吗?” 气味?梦司谣微微皱眉,他还真忽略了这一点,看来以后更加要谨慎了。 两个弟弟立刻伸长脖颈四处闻嗅,好一会儿才不住点头,赞同道:“真有这味道!” 连弟弟们都闻到了,作为老大的大哥也不再犹疑,开口指挥:“二弟,祭出你的浮云珠照亮峡谷,三弟,放你的四翅灵鸭下去探路。” 白光亮起,其中一个弟弟依言而行,控制着一团云朵状的白光飞快地飘了下来。 梦司谣寻找此人特征,发现他衣衫上的盘扣样式为四方扣,是老二。 另外一个腰间悬有黑囊的修士,应该就是老三了,却是哭丧着脸,跟他大哥在求情:“我的鸭鸭前几日被那混蛋的凶兽伤到了,现在还黏答答的没劲儿呢,哪还有力气去探路呀?大哥,我不想让鸭鸭死,咱们就一起下去探路吧!” 老大直接给了老三一个暴栗,狠狠骂道:“废物东西!你是鸡生鸭养的啊,一只会屙屎的臭鸭子比你大哥二哥的命还金贵吗?你咋不去咱娘坟前哭你要认鸭做爹呢?看她老人家会不会从坟里跳出来一把掀了你的天灵盖!” 老大骂起人来又响又难听,时不时还上手砸打。老三一个肌肉壮硕的糙汉耸动着肩膀,抽抽搭搭地流泪,看起来滑稽又好笑,可他宁愿挨打,也还是按紧了黑囊不肯撒手。 此时,浮云珠已经落到了法阵上方,一直观察着峡谷中情况的老二喊了起来:“大哥快来!不对劲呢!” 喊了两声,他大哥才回过神,虎着脸问:“又怎么了?” 老二解释道:“大哥你看,浮云珠所在的位置下方没被照亮,还是那样阴暗朦胧,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阻挡了光芒。” 老大苦思片刻,抬手一指,“再往下移动一些!” 老二依言而行,不曾想浮云珠像是陷入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突然被莫名的力量扯走了。 老二人惊得灵力不稳,一下子松了手,还要叫道:“哎唷!浮云珠掉下去了!” “……”老大深吸了一口气,也给了自己二弟一个凶狠的暴栗。 梦司谣看到了被法阵力量扯走的浮云珠,是一块薄片似的玉,色彩如虹,有深有浅,包裹在一团缥缈的白烟中。 还没等他出手,三兄弟已然冲到了法阵前方。 虽然老二老三的修为只有元婴境,但见识并非浅薄之辈,稍稍打量片刻就知道面前存在特殊的法阵,所以没有贸然进入。 “大哥,下面可能有铭纹师在,咱们还是走吧?” “你怎知是铭纹师?万一人家只是借了几方阵盘过来呢?这里只是试炼塔第一层,这么多天过去,厉害的人物早就走了,咱们三兄弟齐心协力,还怕打不过人家吗?就说前几天那个畜生东西,不也吓得屁滚尿流?!” 老大森冷一笑,手臂肌肉鼓动,戴着手指虎法宝的拳头轰了下来,“什么狗屁法阵,给老子破——” 一轰之下,灵力全数进入法阵,向着四周爆了开来,最外层的法阵嗡然一动,阵盘隐有碎裂之势。 梦司谣挑了挑眉,能够撼动他们两个洞虚境铭纹师设下的法阵,这人还有几分本事,并不是全无脑子的草包莽夫。 只是……三兄弟闹腾的动静这般大,有可能会引来其他修士,万一碰上个硬茬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思及至此,梦司谣抓住法阵中的浮云珠,闪身掠出了法阵。 “妈的,这狗屁玩意儿还真硬!”一击不破,三兄弟中的老大愤怒至极,忙喊身侧二人:“二弟三弟,快随我一起出手,轰了这鸟法阵!” 然而老二却猛地退了一段距离,“大哥,好像有人出来了!” “唔?”老大惊疑一声,冷不防地抬眸,发现头顶上方不知何时凌空伫立了一位风姿蹁跹的年轻修士,雪青色衣衫随风飞舞,正满目寒霜地望着他们。 老三看直了眼,用力揉搓片刻,发现此人并未消失,傻呵呵地惊呼起来:“好俊俏的年轻人啊!” 是挺俊俏的,墨发雪肤,眼眸如星,薄而翘的双唇微微上扬,明明是在残酷地冷笑,可还是让胆战心惊的敌人移不开眼。 老大从小就吃尽了相貌丑陋的亏,就算他做得再好,门派中那些长老也还是更喜欢貌美的弟子,所以他平生最恨面前这种毫无爷们气概的漂亮男人。听到自己三弟在那儿鬼吼鬼叫,忍不住斥责:“老三,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梦司谣可不想听这兄弟没完没了的怒骂,主动开口道:“此处是在下休憩之地,不知三位过来有何指教?” 虽是提问的语气,可最傻的老三都听出了其中的驱逐之意,但他性子实诚,加上说话的人又是个好看的年轻人,便忍不住回答:“我们之前以为下面没人,就想来休息一下……” 老二连忙上前,一把捂住了三弟的嘴巴,示意他看看他们的大哥。 老大正虎视眈眈地瞅着梦司谣的眼睛,深褐色的瞳仁中,跃动着极其挑衅的光芒。 梦司谣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凤眸中燃起了青色的火光。 气氛降至冰点,大战一触即发! “嘎嘎——” 兀的,一只灰鸦从空中飞过,发出令人生厌的聒噪鸣叫。 然而这声鸣叫如同一条□□,一瞬间就点燃了下方蓄势待发的‘油桶’。 三兄弟中的老大率先出手了,灰鸦怪叫一声,从空中直线般坠落,老大攥拳轰出,口中喝道:“喋血拳——!” 灰鸦的尸体霎时便爆了开来,弥漫的血雾变幻为坚实强硬的铠甲,笼在了他的拳头之上。 只是眨眼的时间,那包裹着血雾铠甲的拳风就逼到了梦司谣的眼前。 梦司谣掠身而起,手中红芒一闪,宛如疾风迅雷一般,向着那拳风斩了下去。 砰!!! 老大倒飞而出,身形不稳地撞在了两个弟弟怀里惹得他们高声惊叫起来:“大哥,你没事吧?!” 豆大的汗珠在脸上淌下,老大抬眸望了一眼梦司谣,努力想要用厚厚的双唇包裹住口中的鲜血,却还是从唇角溢了出来,“你……” 梦司谣抛了抛手中的骨刃,漠然看了三兄弟一眼,道:“只你一个打不过我,一起上吧。” “我呸——”老大站直身体,恨恨地吐出了口中鲜血,一边骂道:“臭小子,你别太嚣张!爷爷我刚刚不过用了一成灵力而已,要打趴你,何须两个兄弟出手?!” “一成灵力?”梦司谣挑了挑眉,扬唇嗤笑,“那再试试看?” 话音才落,他便出手了。 金光闪烁的小镜飞于高空,急速轻旋,洒下一片淡淡朦胧光芒。 三兄弟中的老大还没能反应过来,便看到自己的两个弟弟被定在原地,身体僵硬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滚动眼珠,可怜巴巴地向他求助。 “发什么呆?动起来啊!”老大怒吼一声,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也遭受到重力的压制,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泥潭,连抬手踢腿都十分困难。 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前的年轻人动手时,逸散出的灵力明明只是洞虚境初期的修为,再怎么打,他们俩也应该打得旗鼓相当啊? “呼呼——”老大用力地喘气,从腰间乾坤袋内取出了一块布状的法宝。 说来也是奇异,那法宝刚飞到空中,便鼓胀弯曲成了一个球面,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 老大瞬移而出,挡在两位弟弟身前,祭起法宝反向朝着空中的小镜包抄了过去。 然而一道黑影瞬移至他的身边,一拳一个,先将他两个弟弟砸进了下方法阵之中。 “二弟三弟?!”老大睚眦尽裂,长啸一声,祭出了一把破破烂烂的紫色长斧。 长斧的年代十分久远,刃上豁口不少,但在灵力激发之时却发出了重重的‘锵’音,斧面上剩余的残破符文被点亮,闪烁起令人心悸的光芒。 梦司谣眸光一寒,掌心喷发出汹涌的青色灵力,兽吼声起,胁生双翅的狮形幻影凭空而生,矫健地飞扑到长斧之上。 老大只觉得手中长斧猛然下沉,不断带着他往下坠去。抬起头,劲风扑面,狮形幻影大张嘴巴,朝着他的脑袋咬了下来! 耳边似有千面铜锣同时敲响,识海嗡鸣一声,眼前霎时漆黑。 第190章 第 190 章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当风烟挈结束提炼,魂识回拢的时候, 意外发现自己身前竟然昏着三个相貌极似的孪生子。 而梦司谣正握着一块灰布, 不知在想些什么。镜儿、扇儿已经不见,应该是回到了他的乾坤袋里。 “这三个人哪儿来的?”风烟挈握紧灵贝珠, 坐到梦司谣身边, 摊开手掌放到了他面前。 看到风烟挈手中饱满清润的灰紫色圆珠, 梦司谣一时间忘了回答他的话,只是惊喜道:“八颗灵贝珠?这次怎么那么多?” “我让扇儿试试在提炼的时候, 经常往神火中补充一些雷电, 两者融汇在一起, 没想到产生了额外的效果, 竟然提炼出了更多的灵贝珠。” “辛苦你们了。”梦司谣温柔地望了他一眼,连忙将灵贝珠收进了乾坤袋里。 现在他们有十九颗灵贝珠了, 比通关的第二个条件要求还多出来三颗。 梦司谣算了算数目, 这才将目光投向昏倒在地的三人, 解释道:“刚才这三兄弟误入峡谷, 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可能会引来其他人。我的灵力也快耗尽,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明天一早各自服用下灵贝珠后,就离开吧?” 梦司谣又将浮云珠和灰布展示给风烟挈看,风烟挈只是简单地瞧了一眼,手指便挪到了灰布上面。 “浮云珠只是普通之物, 反而这灰布……” “算是无主之物,旁人也能使用。”风烟挈稍稍渡入灵力,残损的灰布影影绰绰,竟然浮现出了若有似无的符文。他仔细琢磨片刻,沉声道:“是乱类符文,而且十分古老,我从未见过……” 梦司谣惊喜不已,手掌一翻便从乾坤袋内取出了符文拓板,递到风烟挈的怀里,“记录下来,咱们以后慢慢研究!”说着,他又想起先前那把紫色长斧,便起身走到三兄弟旁边,推开他们的身体,打算将压在下面的长斧掏摸出来。 咱们以后…… 风烟挈最喜欢听到这样的字词,低下头腼腆一笑,手中动作飞快,在拓板上复刻出了灰布上的符文。 当梦司谣拖着长斧到他身前重重一放,他才回神,露出了疑惑的目光,“小谣,这长斧上面也有符文么?” “嗯,而且似乎也是无主之物,气息十分相近,都源自上古时期。我猜想,这长斧和灰布,说不定以前是同一件法宝。” “同一件法宝?” 风烟挈将手按在拓板上,避免还未完成的符文消失,伸手触碰长斧,将灵力传了过去。 果不其然,长斧的斧面上显示出了残破的符文。 风烟挈不由得双唇微张,似是有些吃惊,“很复杂的符文……”他专注地凝望片刻,忽地摇了摇头,“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分辨不出来。” “能复刻下来吗?”梦司谣问。虽然他现在的铭纹术很强,但风烟挈于此一途天赋绝佳,百年间修习演练也从未懈怠,两人相比,还是风烟挈要更胜一层。 “能。” 风烟挈说能就是能,梦司谣从不怀疑。 两人顾不上休息,凑坐在一起复刻符文,风烟挈复刻第一遍之后,为了能有更多的研究资料,梦司谣又复刻了第二遍,再然后,风烟挈说不放心,又复刻了第三遍。 结果,两人忙了整整一夜,连三兄弟渐渐清醒过来也没发现。 没办法,这些上古时期的符文神秘晦涩,还是残缺的,多复刻几遍,今后研究的时候也能够更好地比对。 老二和老三是先醒过来的,尽管手脚被捆缚住,身体也疼痛不已,但他们感觉得到,自己不过是受了些轻微伤势,再一看身畔的大哥—— 嗬,还在震天响地打呼呢! 老二老三愣愣看着前方两个年轻的修士相伴而坐,发现他们的思绪沉浸在手中的石板上,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免有些好奇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时不时地小声说话,一会儿交换石板,偶尔还露出柔情的笑。 望着两个默契无间的年轻修士,老二老三打了个寒颤,突然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此时,震天响的打呼声平静下来,老大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腾得坐起,发现自己竟然手脚被覆无法动弹,而打趴自己的修士又跟另外一个修士坐在一起,抓着自己的两个宝贝不肯撒手,还在那儿甜腻腻地对视,似乎是想要夺宝杀人……忍不住嘴巴一张,就要先行骂街。 老二老三眼疾‘身’快,一起歪头撞过去,把他那些骂街的话语撞回了嘴里。 老大被他们的脑袋顶了顶,不耐地吼:“干什么?!” 这一声,唤回了梦司谣和风烟挈的思绪。 梦司谣将拓板交到风烟挈手中收好,起身走到三兄弟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哦,醒了?” 老大还挺横,“是爷们儿就别唧唧歪歪,要杀就杀!” 老二老三急忙使眼色,示意自己的大哥不要再言语挑衅。 梦司谣并非滥杀之人,虽然三兄弟中的老大言语不逊,脾气暴躁,但先前对战出招之时,眼神中并无凶残杀意,只有斗狠之心。更不提他那两个傻不愣登的弟弟了,所以梦司谣下手并不重,只是将他们打昏而已。 但如今成了手下败将,却还要挑衅自己,梦司谣觉得再忍下去,他就是个包子。 于是梦司谣抬腿踢了他一脚,直接将他踢得腹腔凹陷,口喷鲜血。 老二老三大惊失色,连忙挪动身体靠到他身边,“大哥!” “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我不知道你们三兄弟是从哪儿来的,我也不想好为人师教你们什么,但是……”梦司谣阴鸷地盯着老大,缓缓说道:“在说话做事之前,希望你记得自己还有两个兄弟。” 梦司谣知道他听明白了,因为那双眼睛里,出现了些许动摇的悔意。 “你们丹田内的禁制,半天之后便能解开。而这枚浮云珠……是你们招惹是非的代价。” 梦司谣留下了灰布长斧,拈起老二的浮云珠,毫不客气地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转而对风烟挈说道:“收拾一下这里的痕迹,我们走吧。” 风烟挈起身,眼神冷酷地瞥了他们一眼,双唇微动,口型在说: 不要让我再碰到你们。 洞虚境对于元婴境,压迫力实在太强,老二吓得缩了缩脖子,而老三尽管有些害怕,却还是颤声说道:“两位前辈……通道入口,在兽林之内。” 梦司谣意味深长地看了老三一眼,收拾好东西后,与风烟挈飞天而去。 …… “你相信三兄弟的话么?”路上,风烟挈突然问梦司谣。 两人都服用了灵贝珠,如今共计还剩下十七颗,刚巧还够通关的第二个条件。 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在天黑之前,顺利找到第二层的通道入口。 梦司谣想了想,点头应答:“刚才告诉我们消息的是老三,据我观察,是个心眼实诚的人,可信度比较高,姑且一试吧。” 其实风烟挈也相信了,回想先前路上听到的凶兽吼声与看到的凶兽尸体,也从旁佐证了这一点。 没有修士会平白无故地去招惹那么多的凶兽,恐怕那兽林中真的有第二层的通道入口。 两人飞行在空中,顺着一路上凶兽与修士的打斗痕迹,加上梦司谣对于兽类生物的敏锐感知力,还真的让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老三口中的‘兽林’。 可能是因为已经有许多修士来过此地的缘故,兽林之内早已残骸遍地,满处狼藉,唯一傲立于地面上的,是一方参天石像。 梦司谣和风烟挈是铭纹师,一眼就看出那石像上含有法阵机关。两人小心翼翼地探查四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落到了石像面前。 灵力渡入,法阵开启,石像伸出了腰间的两道长肢。 一行淡淡的古字浮现在法阵中——请将灵贝珠放于凹槽处。 梦司谣与风烟挈细细一看,果然在每道长肢的表面发现了一个个微凹的小坑,数了数,正好是八个。 两人分好灵贝珠,依次放在了长肢的凹槽内。 光芒亮起,一道传送法阵从石像上方缓缓落下,笼罩在握紧双手的两人身上,瞬间,便让他们消失了踪影。 …… 第一层,为山区林地。 第二层,为幽暗沼泽。 第三层,为茫茫荒漠。 可能是难度不高的缘故,梦司谣和风烟挈都十分顺利地过关了。 直到第四层——死寂村庄。 通关条件,第一仍是寻找到第五层的通道入口,第二,每人要上缴六十四颗灵贝珠。 而刚进入第四层的时候,巨树树叶显示完通关条件后,只赠予了他们每人十颗灵贝珠。 也就是说,他两个人想要通关,在不消耗灵贝珠的情况下,也得攒齐一百颗左右。 第191章 第 191 章 至于面前这个没有任何生灵存在的村庄…… 风烟挈已经暗中试验过了, 泥墙土块、枯树杂草、屋内家具……一切的东西,都没办法提炼出灵贝珠。 剩下的唯一途径, 恐怕就是利用阵盘聚集空间灵气, 结出凝露,再利用凝露提炼灵贝珠了。 不过幸好他们在前三关悄悄积攒下了多余的灵贝珠, 除去通关时消耗掉的一些, 还剩有三十五颗。 而前三关衍阵阵盘收集道的凝露, 大概能够提炼出二十颗左右的灵贝珠。 也就是说,他们还差五十三颗, 这是在没有消耗的前提下。 第四层空间内的灵气更为沉重, 所有修士都无法飞行, 只能靠双腿力量行走。当梦司谣与风烟挈来到这一层的时候, 许多修士都已经选好民居住了下来,再走在外面就有些醒目了。 黄土小路, 杂草丛生, 半阖的院门背后,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窥探。 无奈之下, 他们只好挑拣一处隐蔽的民居,当作藏身的地点。 梦司谣坐在院内的木椅上, 瞧着上空阴沉沉的天色,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想要通关第四层,方法并不与前面三层相同。” 风烟挈正在摆弄他的衍阵阵盘, 听到声音也没抬头,问道:“怎么说?” “阿挈你想,前三层的关卡,除了凝露之外,咱们还能从其他存在的生灵身上获得灵贝珠,怎么这些生灵一到第四层就没了呢?还是说,我们暂时没有发现?” “有道理。”风烟挈渐渐停下手中的动作,抿唇细思片刻,忽然灵光顿显,道:“会不会,这个村庄会变?” 梦司谣幼时在豢奴场,听过其他灵奴讲述闹鬼村庄到夜晚就有百鬼现世的故事,在心底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今听到风烟挈提起什么村子变不变,他的表情登时就有些一言难尽。 他望了望四周,空空荡荡,凄凉死寂,似乎有股阴风从角落里生出,在他背后旋绕…… “咳!”梦司谣清了清嗓子,灵力透出脊背,护住了自己的身后,这才说道:“有可能。” 风烟挈瞧了瞧他的脸色,郑重其事道:“那我们就等晚上吧?” 梦司谣“唔”一声,沉默着不再开口。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也许是为了符合这村庄的氛围,空中无月无星,黑沉沉的,像是喉间吞了一口化不开的生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由于修士们的存在,村子里的家家户户,还是一个接一个亮起了光芒。 如此一看,原本死寂的村庄像是恢复生气,住了不少村民一般。 望着黑色夜空下的村庄,梦司谣与风烟挈思考了许多种可能,但一时间却没有办法得到验证,只能收拢思绪,在院外设好法阵,又派了镜儿扇儿护法,便回到屋中躺床休息去了。 一夜无事发生,梦司谣觉得自己虚惊了一场。 第二天天刚亮,村子里便骚动阵阵,不断有嘈杂的人声传进屋里,吵得人心绪不宁。 梦司谣睁开眼睛,风烟挈的敲门声也在外面响了起来。 “小谣,村子里面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很多修士都聚集到村口去了,我们也去看看吗?” “这就来。” 梦司谣起身开门,让镜儿扇儿藏在法阵中守好院子,便与风烟挈走到外面,沿着道路往村口走去。 一路上,与许多修士不期而遇。 说来也有些奇怪,梦司谣发现,人群中有几个修士给他的感觉十分陌生,并不是属于同一批进入的百人,不知是不是每个人经历的关卡可能存在变数的缘故,有新的修士跑来了这里。或许,就如骨乙长老说过的……有人无法成功通关,便会久留于试炼塔内。 “那鬼玩意儿又来了!” 路人嘀嘀咕咕不知在念叨些什么,梦司谣与风烟挈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但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村口的变化。 村口摆了很多纸扎的制品,涂抹了颜色,还各有形状。 鸡、鸭、鹅、兔、猪,还有狗、猫。 “这是干什么啊?让我们带回去摆放在民居里面吗?” “纸扎的东西,阴气森森,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怕不是有什么阴谋,我建议大家一同出手,把这些神出鬼没的东西轰成碎渣!看它们还能如何害人!” “唉!不可不可,此时还要从长计议,阁下可千万不要鲁莽冲动,害人害己可就不好了。” “从长计议?害人害己?半天都没个结果,还能不能行了?我们这儿有谁是第四层的老人吗,出来说说到底要怎样做才能通关啊!” 周围修士众说纷纭,声音嘈杂不一,讨论了半天,也没能讨论出个章程来。 “各位、各位……”倏地,终于有一位年老的修士听不下去了,从人群中钻出,走到了众人前方,挥动双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在下已经待在这层空间几十年了,不瞒大家,这村子极其诡异,通关要求也与前面的关卡并不相同,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像先前那样危险。只不过每经过一段时间,村口都会出现不一样的东西,想要通关,就得照着村子的意思来做。” 听得此言,修士们一片哗然,有人开口相询道:“阁下是说,完不成村子的要求就要始终困于此地?村子的意思……难道这里的草屋泥墙会说话不成?” 年老修士只是叹气摇头,“村子当然不会说话,想要通关,一切只能靠猜。” 猜?这又是什么意思,众人俱是不解。 “那请阁下说说看,目前大家应该如何做呢?” 年老修士转过身子,指向了村口摆放的纸扎制品,道:“每人取走几件东西,放于院子之中,静待变化产生。” “会有什么变化?”有人问。 年老修士却是讳莫如深,不愿再详谈下去了,转而说道:“等待一些时间,诸位便能够知晓了。” 这番话越发扩大了众修内心的不安。 “可你不说,大家心里着急啊!” “就是啊,你既然都开了口了,为什么不能说说清楚呢?” “呵呵,可别是耍弄我们吧?!” 这些质疑声让年老修士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好心做了驴肝肺,无私分享出消息却成了众矢之的,不由得厉声道:“我既然愿意站出来,又何必刻意隐瞒?我不说,是因为村子有耳,它听得懂我们的话语。一旦我说明情况,事后便会产生与口述事实不同的变化,反倒是弄巧成拙!” “诸位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走人,也不必理会村口的东西!” 年老修士愤愤不平地说完,当先挑了一些纸鸡、纸鸭,匆匆拂袖离去。 不多时,又有修士走出人群,拿取一些纸扎制品后离开了。 梦司谣压低声音,轻声道:“阿挈,你信那人的话么?” 风烟挈打量周围修士片刻,答:“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那老者说的话半真半假,当下我们也没有其他计策,不如跟他们一样,拿了东西回去再看吧?” “行。”既然要选东西,梦司谣也想选点儿合眼缘的,当下与风烟挈一起走出人群,围到了纸扎制品前方,仔细地选了起来,“你要哪个?” 风烟挈指了指,“鸡、鸭吧。”拿了好几个。 梦司谣瞧准后,便道:“那我拿纸猪和纸狗。” 后面有修士听到两人的谈笑不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闯关还是逛商行呢? 人都是从众的,见到东西大批大批地被拿走,村口转眼便空了一半,还没动手的修士不再犹豫,一拥而上,纷纷抢夺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修士们不管是否相熟,尽皆笑意盈盈地攀谈着,说些什么大家必须齐心协力,互相共通消息,才有机会破关离开……诸如此类的话语。 而此时,梦司谣与风烟挈已经回到了居住的院落中。 镜儿扇儿听得动静,立刻迎到了门口。 “主人、仙君,你们做什么去了?” “咦,这些都是什么呀?” 院门闭合,梦司谣和风烟挈放下东西,跟他们解释道:“这些东西是村口突然出现的,有修士说,村庄有灵,必须猜测意思行事,才能顺利通关。” 镜儿和扇儿不太明白,但见到纸扎的制品精巧可爱,活灵活现,一时玩心大起,随手拿取几个观赏起来。 风烟挈道:“先把东西放起来吧。” 梦司谣应了一声,抬眼环视四周,却惊愕地发现,院落中的设施一应俱全。 鸡笼、鸭窝、猪圈、狗屋,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院子里。 竟然与他二人刚才拿取的东西……对应上了? 风烟挈也十分惊讶。 直到此时,两人才明白,刚才那年老修士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村子有耳,它听得懂声音。 …… 星星点点的光芒亮起,夜色深了。 今夜的风似乎更加喧嚣一些,呜呜呜的,音调不断变化,好似有人哭灵一般,穿过村庄里的道路,绕过幢幢民居,一圈又一圈。 明明梦司谣与风烟挈已经在院墙外设下了法阵,可这妖风依然能渗透进来,将院门带得哐哐作响,震颤不止,仿佛随时都会被巨力推开。 厅堂中的阵盘燃起了熊熊火光,照耀着围坐在一起的梦司谣与风烟挈,二人一起在火光下研究铭纹术,时不时地抬起头相视一笑。 火光延伸到门槛处便再也前进不了半分,院落幽幽不明,沉如黑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窥伺着二人。 时至半夜,不知从村庄的哪个角落,响起了寒意彻骨的惨嚎:“啊——!!!” 梦司谣与风烟挈瞬间掠至院落中,背后厅堂中的火光渐渐暗了下去,浓稠般的黑影中,原先被随手安置在笼窝圈屋中的纸扎制品,不知何时隔着栅栏排列成行,正诡异地盯着他们。 第192章 第 192 章 呜咽的狂风啸叫地更响了, 外面的力量疯狂地拉扯着院门,门栓咔咔咔裂出数条缝隙, 眼看着就要一断为二。 此时, 院中的鸡鸭猪遽然发动,一齐向栅栏推挤而去, 似是想把阻碍它们前进的东西彻底踩碎一般。 “我饿了!我饿了!” 栅栏摇摇欲坠, 鸡鸭猪们突然开口叫喊, 嗓音宛如老妪口中含着砂砾发出,尖利而又可怖。 “我饿了!我饿了!” 一声比一声急, 一声比一声利。 这一刻, 面前的纸扎制品, 似是被恶灵附了体。 风烟挈疾呼道:“小谣, 退后!” 手掌翻飞间,一道道雄浑的白色仙灵力从他的掌心发出, 急落到栅栏前方三寸的地面上, 霎时就点亮了一大片的蓝色火焰。 哭嚎登时四起。 它们不知, 风烟挈早就在院落中埋下了神火的火星。 天外神火, 无物不焚,更何况是区区恶灵附体的纸扎制品? 鸡鸭猪们惊慌失措地退后, 又猛地倒在地上,像是失了魂,再无生机。 梦司谣与风烟挈对视一眼,稍稍松了一口气,可环顾四周, 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 两人陡然转身,看到先前还在狗屋中的纸狗突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院墙上。 它蹲着,后腿和尾部全都皱在一起,形成一个怪异的形状,像是坏了一样。 见到他们发现了它,它歪歪脑袋,兀地咧开嘴巴,向两人阴森森地喊:“我饿了!” ‘啪!’ 一声响,恍如弦断,院门停止了晃动。 院墙上的纸狗直直地扑了下来。 它的动作快到不像是纸扎的死物,幽幽蓝火中,它那颜色涂抹不匀、只糊了一层纸片的眼窟窿,突然间变成了活人似的眼珠。 梦司谣与风烟挈二人同时取出了半月状的阵盘,一枚枚符文如急湍般奔流而出,在二人身前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盾墙。 嘭——! 纸狗的脑袋重重地撞在盾墙上面,脖颈部位的纸面瞬间开裂,露出了里头竹篾制成的骨架。 盾墙有弹反之力,纸狗只是停留在盾墙上片刻,就被一股力道掀飞了出去,滚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外面响起更多的惨嚎声,直到天际露出鱼肚白,才堪堪停歇。 天光亮了,晴空下却无阳光,院中的蓝火逐渐熄灭,被烧干到开裂的泥地也冒起了缕缕灰烟。 松动歪倒的栅栏后面,纸扎的鸡鸭猪四散着倒在地上,满身泥灰,颜色已经不复昨日那般鲜亮。 村庄中渐渐响起了说话声,嗡嗡嗡的,伴随着一道道院门开合的声音,脚步声纷乱交织,似乎许多修士都离开了居所。 梦司谣与风烟挈在院落中站了一夜,听得外面的动静,便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梦司谣让镜儿扇儿化作人形守卫院落,又说:“记得把纸狗锁进狗屋里面。” 镜儿一见地上的纸狗头颅凹陷,脖颈开裂,原本干净整洁的纸面也沾了泥灰,不禁讶异万分,又跑去鸡鸭猪那儿一看,忙问道:“主人,仙君,发生什么了?这些小玩意儿怎么成这样了?” 扇儿也有些好奇,但他从不主动询问,见镜儿开口,便站在一旁等着答案了。 因为不确定夜晚的事态会如何发展,所以保险起见,梦司谣并没有让他们出来,而今白日天晴,纸扎制品岿然不动,想来并不会有什么问题,梦司谣便简单地回答道:“昨晚这些东西似乎被恶灵附体了。” “恶灵附体?”镜儿与扇儿面面相觑,望向鸡鸭猪狗的目光也凝重不少。 风烟挈已经把弯折裂开的门栓推了下来,院门打开,涌进来柔和的清风。 梦司谣回神,记着要出门,便转头说道:“想知道更多详情的话,镜儿你自己照一照吧,我们先出去看看情况,晚点回来。” “是!”镜儿扇儿同声应答,随后便开始收拾院落中的残局。 风烟挈关上院门,法阵的光晕若隐若现,遮掩住了门后的一切。梦司谣看了看不远处正自热络聊天的修士,指了指前方,“走,我们过去。” 那几个修士的修为都不过是元婴境,当发觉洞虚境强者的气息将他们笼罩,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背后,俱是大惊失色,双腿战战。 “前、前辈……不知有什么吩咐?” 说来也是心酸,三洲之内,元婴境修士几乎横行无阻,大多也在宗门之内担任重要职务,日日接受门下弟子的跪拜与敬意。 可到了五山,曾经的强者,却变成了堪堪保命的弱者,一旦遇上洞虚境修士,就有可能会面临生死威胁。 梦司谣和风烟挈无比庆幸当初他们足够谨慎,没有在元婴境时期就贸然进来。 “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风烟挈问。 他嗓音清越凛正,一听就让人觉得是一位怀瑾握瑜、光风霁月的人物,那些修士胆子便大了些,答道:“两位前辈,我们听说有新的地点出现了!” “新的地点?”梦司谣回想前两天与梦司谣刚到第四层的时候,曾经在村庄周围探查过一圈,只见道茫茫涌动的黑气,想要尝试进入,却被无形的力道阻隔回来。 若是会有新的地点出现,那恐怕就是在那些黑气范围中了。 “是的!晚辈几人也才刚刚听说,正要去往村口查看情况。” 见他们也说不出更多消息,梦司谣与风烟挈便点了点头,翩然离去了。 那些修士望着他们背影消失,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两位洞虚境前辈,恐怕不止初期境界了吧?” “威压好可怕,我一个元婴境后期都感觉呼吸不过来,恐怕在中期以上了……” 当梦司谣和风烟挈赶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修士在了。这一次,地面上并没有出现纸扎制品,而是延伸出来一条路,道路曲折不见尽头,通向了阴影后未知的区域。 刚靠近人群,便听到他们在说昨夜的惨叫声。 “难道有人死了吗?可是并没有血气的味道啊?” “等会儿数数人数不就行了?” “这办法没用,万一有人躲在民居里不出来,清点出的人数可就对应不上了。” 其中,有一道声音格外突兀,“你们怎能这般镇定,难道你们住的地方,晚上没出什么事情吗?” 人群登时安静下来,不少修士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发声者身上,牢牢锁定了他。 “阁下在说什么,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阁下那儿怎么了?” 见如此多的人同时质疑自己,发声者反而更加不服气了,“你们昨晚拿回去的东西,难道没活过来吗?” “活过来?哈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 “纸物无灵,怎么会自己活过来?阁下莫不是昨夜睡得太久,被噩梦魇着了?” “你们——”那发声者急得气息不稳,忙环顾四周,忽地奔到一名修士身前,厉声道:“阁下是住在我隔壁民居的吧?难道你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明明听到你的院子里发出了阵阵惨嚎!” “惨嚎?我一夜好眠,根本就没有事情发生。既然你要欺瞒大家,也别攀扯到我的身上!” 发声者大怒,忍不住喷了脏:“放你的狗屁,我欺瞒谁了?我明明听到你那儿有声音的!” “贼子狂徒,竟然敢出言不逊,找死!!!” 打斗骤然爆发,人群四散而开,迅速地避让出了一大块空间。 梦司谣与风烟挈也随着人群退后,目光交汇之下,默契地想要去新出现的地点瞧瞧情况。 不少修士与他们都有同样的想法,不等动身,只见道路尽头,有一个老者忽然出现。 老者似乎是忙碌了一上午,袖口裤腿上沾满了草屑灰土,他身后背了一个临时编起的竹筐,满满当当地装了许多东西。 瞧见村口有人在打斗,他不欲招惹是非,持了一方隐阵阵盘在手中遮蔽身体,又借着路边丛生的荒草,急急地避开其他修士。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然而,却瞒不过梦司谣和风烟挈这两个铭纹师。 “那不是昨天在村口说话的年老修士么?”梦司谣觉得奇怪,略微沉吟片刻,道:“他一大早出来,显然是知道新地点没有危险,可能新地点的出现,与昨晚的情况有关。” 风烟挈点头,目光却盯着那老者的背影,“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小谣,你去跟踪那老者,看看他住在何处,而我现在去新地点探查,以免有什么物品存在,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梦司谣转过头,果然看到有不少修士已经等不及地走上了新出现的小路,“好!事不宜迟,咱们赶快行动吧,等会儿在家里汇合。” 听到‘家里’两字,风烟挈怔了怔,这才动身。 两人分开,梦司谣跟上了老者。 他是纯阴天体,气息天生内敛,一路过去,并没有被老者发现。 那老者住的地方并不远,可因为院门位于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中,平常修士走过,若是不仔细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所以还算一个不错的隐蔽场所。 梦司谣记下了周围地点的特征,又在院门口悄悄洒了特殊的晶粉作为标记,这才回到了先前居住的地方。 镜儿扇儿已经重新加固了栅栏,锁好了狗屋,院子里干净整洁,仿佛从未发生过昨晚的事情。 不多时,风烟挈便回来了,背上也背着一个新编的竹筐,装了满满当当的东西,手中还抱着一截原木。 不等梦司谣查看竹筐里的东西,风烟挈神情严肃道:“小谣,我想,我们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 镜儿扇儿自觉地接过东西,风烟挈放下原木,斟酌了一下语言,解释道:“我刚才去了新地点,那儿并没有特殊的东西,是一大片凡间农田,种植着许多农作物,我想可能有用,所以搬回来了一些。但这并不是重点,我在田埂上行走的时候,回望四方,隐隐觉得……这些农田像是按照了特殊的方位进行分布的。” 梦司谣感觉到了什么,“特殊的方位?” “嗯,我怀疑,这个村庄存在着一个法阵。” “可是咱们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风烟挈笑了笑,道:“因为这里不能飞,我们先前都是徒步在地面观察四周的,若是……” 梦司谣福至心灵,刹那间就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 “若是我们能飞,从空中俯视整个村子的话……说不定整个村子就是一道法阵,而民居、农田就是组成法阵的符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8 21:21:14~2020-02-19 10:3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的的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3章 第 193 章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 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了。梦司谣和风烟挈迫不及待想要验证一番。 “接下来该怎么办?” 随之而来的是第一个问题,那年老的修士说过, 村子有耳, 听得懂话语,一旦说了什么, 很可能到了夜晚, 这里就会发生背道而驰的变化。 说不定今夜过后, 那法阵便看不到了! 梦司谣与风烟挈情绪激切之下,一时忘了此事, 直接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此时, 不免懊悔起来。 可是想了想, 梦司谣又觉得没必要担心这件事,“说不定写在玉简内也无用处, 村子有耳, 难道就不能有眼么?就算咱们再怎么步步为营, 只要一日在这村庄之中, 就要一日受到掣肘。”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在夜晚来临之前飞到空中, 查看村庄整体,思考破局之法。” 风烟挈十分赞同,立时便把刚才的忧虑抛到了脑后,转而思考起第二个问题,“那咱们应该如何飞到空中?” 梦司谣摇了摇头, 万般思绪萦绕心头,可短时间内也想不出切实可行的方法。 这里的民居普遍低矮,村庄里面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或是参天树木,短短一个白日的时光,就算所有修士都愿意帮忙,也无法建起一座瞭望木塔。 更别说,他们二人目前也只是猜测,其他人怎么会相信,而他们又如何相信其他人呢? 梦司谣忽然想到了昨天晚上,对付纸狗所用的盾墙,若是他们二人,一人手持盾墙,一人进行攻击,再调整确定好角度,不就可以把人送到空中了么? 但风烟挈阻止了他这个想法,“或许可行,但容易受伤,得不偿失,暂且再想想。” “那不如咱们用矿石炼制出一根高长的铁杆,竖在村庄中央,然后一人站在下方护卫铁杆,另外一人攀爬到顶端纵览全村?” 梦司谣刚想出这个办法,自己又排除了,“不行,咱们炼制也要炼制好久,而且竖铁杆再爬上去,持续时间又长动静又大,或许会引来其他修士阻止。” 梦司谣并不认为,那些不明情况的修士,会坐视他们在村子里胡乱闹腾。他们俩是洞虚境修士不错,但这儿可并非只有两个洞虚境修士。 就在两人冥思苦想之际,镜儿和扇儿窃窃私语片刻,兀地开口道:“主人、仙君,我们有一个办法,不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能成功记录下村庄的整体布局。” 梦司谣以为两大法宝说的是镜宫,但转念一想,镜宫目标那么大,可算不上动静低调。 只见镜儿嘻嘻一笑,似是懂了梦司谣的想法,指了指自己,道:“主人,难道你忘记了我的名字吗?镜儿,镜子能做什么,当然是能照东西呀!” 扇儿点头,道:“我可以跟镜儿配合,主人可以用风雷之力,将他送到空中。” 梦司谣和风烟挈瞬间明白了,细想之下,没有比这个再好的办法。他们俩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原先都是高来高往的修士,这几日成了双腿行走、失去飞行能力的‘凡人’,想法一时没能转过弯,竟然忘了镜儿和扇儿的作用。 风烟挈取出了幻羽千形,变出一只白鸽托在了掌心,“镜儿飞到空中之时,我会让幻羽千形在旁护卫,一旦镜儿有下坠之势,便再带他飞天片刻,不过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原因无他,这层空间的灵力远比前面三层要沉重,法宝飞至空中,主人灵力未及跟上的话,那法宝很快就会重新落下。 时不我待,镜儿与扇儿变作本体落回梦司谣手中,梦司谣放好他们,便与风烟挈一起出了门。 时至中午,道路空旷,只是偶尔有些修士走过。梦司谣与风烟挈步履匆匆地走过一幢幢民居,终于确定了村庄的中心区域。 竟然,是那名年老修士所在的地方。 “怎么会是在这里?” 梦司谣带着风烟挈拐进小巷,指着前面毫不起眼的院门说道:“这儿就是我先前跟踪到的地点。” “那老者就住在这里?”风烟挈往前走了两步,察觉到地面上铺洒着晶粉,便问:“小谣,是你做的标记么?” 梦司谣跟上他,道:“是我,晶粉可乱了?” “没有,看来那老者还在家中。”风烟挈说着,在巷子的荒草丛中放下一面阵盘,与梦司谣一起来到了院门前面。 然而手指还没能碰上院门,却见一阵清光浮涌,门上闪烁出了些许符文。 梦司谣冷冷一笑,“呵,看来这老头可不简单。” 风烟挈与他对视一眼,手指划动,也不知作了什么,只听得轻轻一声‘嗒’,像是滑块落入了形状相合的金属凹槽,清脆极了。 嘎啦—— 院门开启,露出了门后老者仓皇逃窜的身影,明明梦司谣和风烟挈只是快步踏入院中,并没有任何伤人的举动。可老者依然瑟缩地躲在水缸后面,高声呼喊着:“求求两位前辈,别杀我!” 风烟挈走到水缸后面,伸手一提,就把身形矮小的老者提了出来。 老者正要叫喊,却见面前容貌俊美的年轻人凤眸含怒,目光森凛地望着自己,心里害怕,口中将出的叫声也吞了回去。 梦司谣望了一眼乱糟糟的院子,示意风烟挈道:“阿挈,等会儿审审他。” 风烟挈应声:“嗯,等事情做完。” 梦司谣取出了乾坤袋内的镜子和云扇。 镜子上抛,直冲院中天空,翻转之间,将天光折射出缤纷的虹光。 梦司谣运起灵力,挥动云扇,只见狂风顿起,电弧肆跃,两道力量合二为一,化作灰蓝色的雷电风柱直直地顶向了已到最高点的镜子。 老者呆若木鸡地望着这一切,“你、你们在做什么……”不知道他想到了何事,突地脸色一变,打算出手阻止。 “惊扰村灵,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老者还没能说出后面的话,直接被风烟挈一掌震晕在了地上。 此时,镜子已经飞到了更高的空中,镜面倾斜,隐现金光。它转过每一个方向,一点点记录下了对应方向上的布局,可就在还剩最后一个东面没能记录的时候,镜子遽然一颤,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猛然跌落下来。 梦司谣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不待他出手,风烟挈掌心的白鸽‘咻’得飞出,双翅急速扇动,双脚抓起镜子再度回到空中,让镜面照向了东方。 不过是十几息的时间,镜子和白鸽齐齐坠落了。 梦司谣与风烟挈跃身而起,一把接住了自己的法宝。 镜子落地,化为人形,镜儿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道口子。 梦司谣摸了摸他的伤口,用灵力给他疗伤,只是眨眼的时间就成功抚平了伤口,“镜儿,发生何事?” 镜儿有些惊魂未定,答:“主人,我好像看到了一只眼睛,那眼睛对着我放出了一道光,就是那光伤到了我。” “一只眼睛?”梦司谣听得此话,转眼望向了风烟挈,“难道我先前言中了,村子不光有‘耳’,还真有‘眼’?” 风烟挈的脸色有些凝重,“或许口鼻也有……” 镜儿知道自己说不清,索性伸手,化出一面小镜抓在掌心,又走到背光的院墙下,将记录下的村庄布局反射在了墙面上。 零碎的画面出现,渐渐聚拢在一起,组成了一张残缺的村庄地图。 “缺失的部分是那些没有开放的地点,我没办法记录。” 梦司谣与风烟挈站在一起,眼神仔细扫过画面的每一个角落,心中隐隐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还真是。”梦司谣手指伸出,沿着些许轨迹在墙上缓缓移动,“阿挈,你看,这边几幢民居连起来,是不是像一只人眼?” 风烟挈的铭纹术更强,又指了指其他地方,说:“虽然黑雾未散,村庄没有露出全貌,但整个布局应该就是一张人脸。” 两人忽然想起渊萝岛玉鼎派的地下地宫,似乎看到过与这些民居形状相类似的符文。 恐怕,这里真的有恶灵存在。 梦司谣让镜儿收回影像,化为本体进入乾坤袋内休息,皱眉望向了躺在地上的老者。 “该把他弄醒了。” 一桶凉水丢头浇下,年老的修士“哎哟”一声,动了动身,刚睁开眼睛,又吓得闭了起来。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风烟挈抓来屋檐下摆放着的长凳,与梦司谣一齐坐在了他面前。 “这么说的人,一般都知道很多消息。” 第194章 第 194 章 风烟挈的声音很冷, 传入年老修士的耳中,就像是淬了毒的宝剑刀锋。 那修士抬头, 看到上方投来森凛的目光, 洞虚境修士的强大威势压迫在他的身上,让他一个元婴境修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愣了半晌, 唯唯诺诺地缩起身体, 抱住膝盖后, 便再也不抗拒了。 梦司谣瞧出了他的妥协心意,便也出言安抚了两句:“你放心, 只要你说实话, 我们不会伤害你。” 那年老修士却缓缓抬头, 浑浊的目光中露出几丝期待目光, “你们……那你们有增寿丸么?” 增寿丸?那没有。 梦司谣与风烟挈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年老修士很是失望, 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风烟挈却不容他感怀伤情, 手中抚摸着幻羽千形, 直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先前为何要骗我们?” 那年老修士想了想, 底气十足地回答:“我叫甄北艾,先前所说俱是真话, 从未骗人。” “但你也没说出全部的真话,就譬如……你说这里不如前三层危险。”风烟挈眸光锐利,上下打量着他的脸庞,道:“真以为没人看得出来么?你寿数将近了。” “第四层的危险之处,确实不在性命, 而是在于寿命。” 甄北艾的脸色霎时惨白一片,目光闪烁着,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他直接钻进去。 没想到,面前的两个人竟然如此轻易就发现了此地的最大秘密! 在两名洞虚境修士的严厉注视之下,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了。甄北艾凄怆大笑,到最后老眼中流下了两行泪水。 “是,你们说的没错。这里有村灵,而它的食物就是修士的寿命。” “它经常会布置一些莫名的任务来让修士完成,借故吸取修士寿命,除非,修士能真正猜出它的意图,并且依照它的心意行事。” 梦司谣问:“村灵为何要在村口放那么多的纸扎制品?是想我们做什么?” 甄北艾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原先并没有人知道,但我毕竟待在这里许多年,从其他修士身上得到的经验不少,大概猜得出,那村灵隐约残留着生前的记忆,给出那些纸制的家禽家畜,似乎是想要恢复曾经的安居时光。” “而今天早上出现的道路,通往村外的农田,那是村灵希望我们与真正的村民一样,耕种作物,采摘果实。” “而带回来的作物果实,等到了晚上,就能够喂养给家禽家畜了。” 梦司谣讶异,“也就是说,今天晚上会有新的变化了?” 甄北艾苦笑着擦了擦脸,道:“若两位今天没闹事,那晚上确实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风烟挈嗤笑一声:“怎么,你不怕村灵改换心意,晚上发生其他变化了?” “两位都发现了村灵的存在,我还有什么好隐瞒呢?”甄北艾挣扎着坐起一起,探手去抓身边的一张小椅,“我可以坐着说话么?” “可以。”梦司谣点头。 甄北艾抬了抬臀,将身体搁到椅子上面,喘气片刻后,忽地问道:“两位是魂师吧?” 梦司谣和风烟挈没有回答。 “呵呵。”甄北艾却十分自信,继续说道:“两位也不必隐瞒,大约在二十多年前,也有一位魂师发现了村灵,不过,要比两位晚了将近半个月。” 风烟挈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也找到你这里了?” “是的,他同样来到此地,利用秘法亲身飞到空中,瞧见了村子的全貌。不过那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村子里开放的区域更多,所以他见到的也比两位要多。” “那后来呢?” “后来……”甄北艾的脸皮抽了抽,目光中也流露出了些许憧憬,“那一天,他通关离开了。” 梦司谣挑了挑眉,总觉得甄北艾的情绪表现有夸张的嫌疑,“那你可知道,他是往哪里走的?” 甄北艾冥思苦想片刻,好像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眼睛,那个魂师应该是从村灵的眼睛部位离开的。” 梦司谣轻轻地笑了笑,风烟挈朝他看了看,手中的幻羽千形,登时变为了一把清光流转的长剑。 甄北艾变了变脸色,似是非常惶恐地问:“两位,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他看到面前容貌俊美的青年修士从乾坤袋内翻出来一面镜子,朝着他照了过来,也就是先前那个飞到空中的厉害玩意儿。 一股森森寒风当头吹下,甄北艾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那风贯穿了。 再回神的时候,镜子已经被收了回去。 “甄北艾,我刚才跟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语气虽平常,但甄北艾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双腿也不可抑制地战栗起来,“什、什么?” 梦司谣朝他灿烂一笑,“我说,只要你说实话,我们就不会伤害你。可是你呢?” 风烟挈挥动手中长剑,剑锋抵在了他的喉间。 甄北艾吓得嚎叫起来,也不知道苍老的身体里哪来这么大的力气,音调高得几乎要震破旁人的耳膜。 梦司谣正要用灵力封住他的嘴,风烟挈却不以为意地说道:“无妨,我在院门外面放了一道隐阵,就算有其他修士听到声音,一时半刻也听不到动静的。” “嗯。”梦司谣抬眼望了望天色,说:“时间也不早了,既然他不肯说实话,杀了吧。” 风烟挈点头,“凭我们的本事,迟早也能找到入口,此人留着也是无用……” 剑锋刚移动半寸,甄北艾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别!” 他不住地磕头,脸上的冷汗都被甩飞,在地面上形成了潮湿的圆点。 “别杀我……我说实话……我说实话……” 梦司谣和风烟挈已经没了耐心,“有话快说!” 甄北艾呜咽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出了实情,原来那魂师并不是当天就离开的,而是又在村庄里滞留了五天,忍受着村灵的摧残。 什么灵堂拜寿…… 村子里冒出来一个灵堂,那魂师被村灵关进棺材里面,其他修士按照吩咐都跑来拜寿,还吹吹打打地给他下葬。 什么鬼影在身…… 村灵搞出来好几个女性纸人,让那魂师背着在路上来回走动,将每一个纸人送回自己的居所。但往往送完最后一个纸人的时候,第一个回家的纸人却又出现在了他的背上……周而复始,不断循环…… 当时甄北艾就属于围观修士之一,亲眼看着那魂师在村子里么一遍又一遍地运送纸人回家,最后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突然就能把纸人从背上扔下,消失无踪了。 现在想起来,他还记得当初的惊悚场景—— “那些女性纸人被扔在地上后,不知道为什么,天上忽然下起了红雨,染红了纸人的纸衣裳,它们脸上也像在流血泪一样……” 甄北艾心有余悸,沉湎在过往的记忆中不可自拔。 梦司谣和风烟挈倒是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敏感字词,纸人。 难道说,纸人里面有什么线索吗?还是说,他们俩也要继续等下去,经历一番那些‘灵堂拜寿’,‘鬼影在身’? 可惜他们二人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怕是要让村灵失望了。 眼见从甄北艾这里再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梦司谣和风烟挈果断起身离开了。 院门闭合,还能听到院子里传来嚎啕的大哭声。 梦司谣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阿挈,我们要回去么?” 风烟挈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脸色晦暗不明,“先回去吧,瞧瞧那些纸制的家禽家兽。” 然而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一些修士正徘徊在附近,好奇地四处打量。 “你们听到了么?刚才有人在惨嚎……” “可是找不到那人啊,会不会是咱们幻听了?青天白日的,村子也没发生变化。” 趁着那些修士视线交错的瞬间,梦司谣与风烟挈成功避开他们,走了出去。 然而刚回到先前居住的地方,风烟挈伸手推门的瞬间,仿佛有什么气息升腾了起来。 “后退。”风烟挈揽住了梦司谣的肩膀,缓缓往后退去。 可是,不等他们完全退走,那院门蓦地自行打开了! 明明夜晚未至,可院子里却是漆黑一片,散发出腐臭死亡的气息。 梦司谣与风烟挈眸色一凛,同时转身,拔腿狂奔。 而此时,院子里也奔出了一群红衣红脸的纸人! “桀桀桀——” 它们张嘴大笑,红裙下的双脚微微飘起,整个纸身体一窜窜地不断往前闪掠。 墨黑染进了天光,整片空间越来越暗了,投在手上的光芒也成了一片灰。 黄土道路弯曲而绵软,路边的荒草摇曳着疯长,凡是经过之处,院门全部哐哐晃动着开合起来,露出门后修士们呆愣惊愕的脸庞。 他们没看错吧?怎么这村庄青天白日就开始作妖,刚才是不是有一帮纸人追着两个修士? 梦司谣与风烟挈苦修多年,体质特异,当下爆发身体力量,轻轻松松就甩开了红衣纸人一大截。 可惜了,不知从村庄的哪个角落,摇摇晃晃涌出来一大片一大片的家禽家畜,僵硬着纸制的身体,别扭地向他们二人包抄而来。 为了躲避它们,梦司谣与风烟挈不得不减缓速度,寻找新的道路。 但是最后,家禽家畜们实在太多,逼得他们几乎无路可走了。 就在此时,前后左右的方向上,都出现了缓缓飘来的纸人。 肯定是村灵搞出来的事情,这回还真玩了波大的。 路上没见其他修士,怕不是被村灵全部关回了民居里面。 既是如此,还隐藏什么实力? 梦司谣取出骨刃与浮云珠,镜儿扇儿化作人形落在地上,一道蓝色光芒驱散了下沉的黑暗,风烟挈手中神火已然燃起。 第195章 第 195 章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夜幕降临,整个村庄陷入了无垠一般的黑暗。 神火幽明, 浮于半空, 成了黑夜中唯一的光。 天降神火带有独特的灭世杀伐之气,焰光暴涨之间, 赫赫威压笼罩四周, 纸人和禽畜们俨然是害怕的, 忍不住连连后退,避让出一大块空地。 梦司谣趁机摆下数道攻阵阵盘, 符文清光亮起, 美轮美奂的法阵徐徐铺开, 将一行人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村灵虽然诞生已久, 也不敢亲身直面神火,它只能隔空操控着密如潮水一般的家禽家畜, 悍不畏死地向着神火照耀下的修士飞扑而去。 锵—— 幻羽千形变作长剑发出阵阵清吟, 风烟挈持剑长立, 手指在剑身拂过, 瞬间带起一连串的蓝色火焰。 “分!”低低一声喝令,长剑上火焰分离, 飞出三份,落到了梦司谣的骨刃上,以及镜儿扇儿的身上。 镜儿扇儿在重塑化灵之时,本就是从梦司谣的心火与风烟挈的神火中诞生,如今有了熟悉的气息助力, 更是势不可挡。 金光闪烁,风雷颤响,淡红光芒划破夜空,长剑清锋如潮水般泄出。 纸面撕裂、骨架崩断,家禽家畜们大片大片地倒下,在蓝火中悄然焚烧成灰,风一吹,便弥漫到空中,四散飘扬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夜,村庄内所有修士无眠。 阵阵打斗响动传来,院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像是有无数活物剐蹭过院门院墙,朝着某个地方涌去。 空气里飘来了纸物焚烧的焦臭味,熏得人头昏脑涨,吸上一口就咳嗽连连。 可惜,外面的一切都与修士们无关,他们被限制在了院子里面,浓重如墨的黑暗包裹着周身,手中原本能发出亮光的事物,也被黑暗侵染着黯淡下去。 夜色漫漫,似乎格外长久,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终于,天际将明了。 缕缕烟气飘起,村庄偏东的一块空地上,已然留下了满地焦痕。 梦司谣与风烟挈带着镜儿扇儿清扫周围,想要寻找破关契机,却意外发现,那些纸扎制品留下的纸灰中,竟然藏着不少灰紫色的灵贝珠。 镜儿扇儿欢呼片刻,兴奋地四处找寻收集起来。 风烟挈却忽然停驻脚步,目光来回流转,最后把视线凝聚在了倒地的纸人身上。 他们先前留了手,没有完全焚毁纸人,如今红衣纸人成了脏污纸人,有的缺了胳膊腿儿,有的缺了脑袋上身,直挺挺地躺在泥灰中,散发着神火燃烧后生出的淡淡黑烟,看着还挺可怜。 梦司谣已经绕了一圈回来,似乎有些情绪不佳,脸色也染上了几分颓丧。 “只收集到一些灵贝珠,外围区域并没有特殊情况。”他看到伫立在纸人边的风烟挈,想了想,说道:“破关契机,怕是还在这些纸人身上。” 风烟挈点了点头,蹲下身子,用灵力翻动纸人的残躯,全神贯注地察看起来。 梦司谣看着他走到一个又一个纸人身边,将它们全部拖动摆放在一处,又站在原地瞧了片刻,作出些许调整,这才转过头说:“小谣,你过来看。” 风烟挈让开了位置,梦司谣刚抬动脚步,就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幕奇异的画面。 纸人摆放的位置虽然不尽相同,但发出的黑烟,却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的。 “阿挈,能追踪黑烟所去的方向么?” 风烟挈就知道梦司谣与他心有默契,当下点头道:“黑烟是神火焚烧后留下的,我隐约还能追踪到,若是有镜儿帮忙,方向和位置应该会更加清晰。” 收到吩咐,镜儿很快就过来了,他凝出一面小镜在手心,走到风烟挈身侧,道:“仙君,请。” 风烟挈伸出手掌,指尖弹出一缕微弱的火苗,化为一只幼小的蓝色火焰鸟,乘着纸人身上的黑烟,扑棱翅膀往远处飞去了。 风烟挈与梦司谣对望片刻,招呼镜儿一声:“走,我们先过去。” 梦司谣与扇儿加快了收集灵贝珠的速度,等到整片空地上再没有紫灰色的浅浅莹光在闪烁,便迅速地向风烟挈和镜儿追去。 他们俩并没有走远,正站在岔路口细细分辨着黑烟飘散的方向,梦司谣和扇儿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有其他修士冒头出了自己的民居。 想了想,梦司谣还是打算更加谨慎一些,便让镜儿扇儿恢复本体,他自己持着镜儿来帮风烟挈找路。 小蓝鸟还在拼命扇动翅膀往前,在镜面的照射下,原本已经分散在空气中的黑烟也像是掺入了晶粉,在天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梦司谣与风烟挈停停走走,倒也吸引了不少修士的目光。 可是修士们再好奇,也没敢开口相问,因为他们嗅到两人的身上有昨夜漫天的焦味。 应该是这两个人吧,在外面发生了不可名状的事情。 不安与畏惧萦绕在众多修士心头,他们远远跟随着两人,想要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 梦司谣转头望去,扬唇冷冷一笑,他不想了解这些陌生人的目的,在地上扔下了一方阵盘。 阵盘展开,清光轮转,霎时就将两人的身影遮掩住了。 “怎么突然不见了,刚刚发光的是法阵吧?难道他们是铭纹师么?” “铭纹师?你说的就是魂师吧,很有可能。” “完了,要是那两个人是魂师的话,肯定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怕是过不久就能够破关离开!” “真的假的?早知如此,我与他们结交一番,岂不是可以跟着离开了?” “阁下想得可真美,魂师大多心高气傲,你想攀附人家,人家还不一定理你呢!” 修士们议论纷纷,再看前方道路空空荡荡,好似一片坦途,却没有人胆敢贸然踏入其中,最后只得无奈散去了。 梦司谣与风烟挈走到了村庄的东面,也就是人脸地图上组成眼部的民居四周。 小蓝鸟扑棱翅膀,飞到一间民居的院门口便停下了。 镜面照出黑烟的路径,那漂浮在空中的晶亮光点确实全部汇聚到了院门背后。 梦司谣与风烟挈看了看,眼前的民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若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这幢民居更加低矮狭小,被四周的民居包围着,好似嵌在里面不见天日,此时天空明亮,它却笼罩在其他民居的阴影之中,死气沉沉。 这么呆站着也不是办法,风烟挈收回小蓝鸟,道:“我们进去吧。” 梦司谣点点头,两人一齐往前走去,刚站到院门口的台阶上的时候,也不知激活了什么,周身场景猛然一转,他们来到了一方黑暗无垠的星空下。 面前有一道极宽极高的古朴铁门,锈迹斑斑,长着绿苔,延伸向两侧,难见尽头。 犹豫片刻,风烟挈主动伸手去扣那门环,不曾想铁门猛地一颤,夹杂着斑斑锈迹的绿苔不断脱落,露出了刻画在铁门上的晦涩符文。 “这是什么?”梦司谣匆匆一扫,惊愕发现自己竟然有许多符文并不认识,显然,这些符文源自上古时期,许多都超出了他的所学范围。 风烟挈沉思片刻,开口解释:“有点儿像上古之时的符文谜题。” “想开此门,必须先解开谜题么?” “很有可能。” 听到这个回答,梦司谣一口气憋在胸中,卡得不上不下。可是再着急也没办法,符文一途源远流长,想要掌握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也不知那村灵是不是故意如此,竟然给他们找了这样一个大难题。 风烟挈原本也有些焦躁,可是瞧见梦司谣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知怎的,心情渐渐稳定下来,反倒是揽过他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我们慢慢研究吧,通关机会就在铁门背后,相比于第四层的其他修士,我们已经抢占了先机,还有什么好着急的?而且……” “我们不是还在一块儿么?” 梦司谣抬了抬眸,可风烟挈的桃花眼太过灼人,他只觉得心中一阵发慌,只得垂下脑袋红了脸颊。 只不过话是没错的,眼前看似陷入了困境,但只要他们没有分开,总会想出办法的。 梦司谣深呼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后重新露出了笑颜,“也是,既然暂时没办法过去,那咱们就待在这里继续修习铭纹术好了。前头那个魂师还不如咱们发现得快呢,不照样离开了么?” 这番话恍如是醍醐灌顶,一下子就点燃了风烟挈心中的希望之火。 “小谣,我突然觉得,这儿的符文谜题并不一定会很难……” 风烟挈放开他,转而将所有注意力投注在了铁门表面的符文上,全神贯注地研究起来。 见风烟挈神情肃穆专注,梦司谣也没打扰他,自己取出拓板,在旁慢慢复刻起晦涩的符文来。 …… 时若长河,岁月如梭。 四周无日无月,寂静无声,在这片无垠的星空之下,二人并肩相伴的身影,仿佛定格成了永恒。 期间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也没有新的修士到来,转眼的时间,梦司谣和风烟挈便在铁门前待了三年之久。 有人一起陪着修习符文,速度远比独自一人快得多,况且两人天赋不错,纵然上古符文晦涩奥妙,但在他们日夜不懈的攻克之下,铁门上的谜题答案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当风烟挈的指尖点向答案显示的最后一枚符文,铁门上的门环兀地掉落在地,化为两团高大雄壮的人形虚影,附手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轰轰轰—— 铁门刚刚开启一条缝隙,便有灼目白光涌出,笼罩在梦司谣与风烟挈的身上,将他们吸了进去。 第196章 第 196 章 梅枝横斜, 暗香浮动,上一刻梦司谣和风烟挈还身处无垠星空之下, 但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便来到了一处幽静惬意的竹林中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真正的太阳了,竹影婆娑间阳光如缕如织, 在松软厚实的枯黄落叶上投下了斑驳的剪影。 空气清新, 灵气馥郁, 漫步过竹林小径,两人见到了一方冒着汩汩热气的清澈泉水。 这应该就是‘无根’灵泉? 梦司谣与风烟挈相视一笑, 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但眼前的景色美得有些虚幻, 仿佛随时都会破灭一般。两人不敢放松警惕, 戒备地观察一番,确定没有危险后, 这才走到了泉边。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们的气息, 刹那间, 蒸腾在水面上的热气缓缓地移动到了他们身边。 水底下有彩色的小鱼嬉戏着游了过来, 时不时地探出脑袋,悄悄地瞧着岸边的人。 “灵泉会给出信物, 不知我们会不会拿到同一种……” 风烟挈的话音刚刚落下,却见水流涌动,凝结出透明的水状双手,伸向了岸边的两人。 “是要我们跟它握手吗?”梦司谣有些不确定,但仍然大着胆子伸了过去, “我先试试。” 风烟挈脸色一变,正要阻止却来不及了,只见那水状的双手瞬间缠在了梦司谣的指尖,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感应着什么。 “小谣,感觉怎么样?” 梦司谣的表情却有些似笑非笑,他瞧见风烟挈担心的目光,连忙安慰:“它没有恶意,而且我觉得,似乎得到了很多灵力补充……” 说话间,那水状的双手又缩回了水底,很快,又重新浮出水面,捧出了两样东西。 一块水精石、一段枯木花。 “怎么会有两个信物?骨乙前辈只说‘无根’灵泉会给出一种信物,代表修士可以选择的族群属性……” 如今摆在梦司谣面前的两种信物,也就代表着,他既可以选择水系族群,也可以选择木系族群。 “我师尊可能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出现。”梦司谣想了想,先将两样信物拿在了手中,“出现水精石,可能是因为我体质的缘故,至于为什么会出现枯木花……” “我猜,是因为我的血缘……” 风烟挈点头,赞同了他的想法。 梦司谣见他良久未动,催促道:“阿挈,别发呆了,灵泉还在等你。” 风烟挈回神,看到水状的双手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而这一回,灵泉也捧出了两样东西。 一枚金晶石、一簇星火苗。 也就是说,风烟挈可以选择金系或者火系的族群。 尽管早就做好了失望的准备,可看到信物不同的那一刻,两人还是丧气不已,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要分开了。 风烟挈接过信物,萦绕在周围的热气散了,小鱼也摆动鱼尾游走,灵泉恢复了先前安静无波的模样。 星火苗是淡淡的粉色,可能是感应到风烟挈身上有神火的气息,它瑟缩在他的指尖,不断来回颤动。 再看看另一边的金晶石,风烟挈眯起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梦司谣暗暗叹了口气,问道:“阿挈,你要选哪一个族群?” 风烟挈没有考虑,不假思索道:“我不想让那些族群发现我的神火,所以我不会选火系,应该是选金系。而且金系族群应该有机会寻找更好的炼铸材料……” “炼铸材料?”梦司谣怔了怔,随后笑问道:“是为了幻羽千形么?你要为它化灵?” 风烟挈点了点头,“我也等很久了,既然这次有去金系族群的机会,我想,不妨一试。” 想到风烟挈曾经护卫在旁,帮助指导他重塑法宝,梦司谣就有些愧疚,“这一次我恐怕不能在旁协助你,只能先在这里预祝你成功了。” “我们之间何须如此?”风烟挈莞尔,转而问道:“你是选木系族群么?” “被你猜到了,我跟你一样,不想被人发现极阴体质的秘密,水系族群恐有能人,我实在担心,选木系也好。”梦司谣的语气同样笃定,又说道:“况且……” 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乾坤袋,“这些年来苓苓跟着我,已经许久没吃到过天材地宝了,前些日子在铁门前你也看到了,它整日精神萎靡,成长困难,说不定去了木系族群,才能有适合它的食物。” 风烟挈也有些担心,“苓苓作为草木之灵,恐怕身体里还蕴藏着其他秘密,可惜我二人并不修习相关术法,倒是拖累它了……如此看来,木系族群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话间,两人收好信物离开了泉边,很快便有虹光从天而落,将他们带离了这方天地。 …… 五山,地处神秘,千万年来不曾有人窥得全貌,亦不知位于何方。 五山的真正入口,是在一处漂浮的星辰碎片之上。 传说上古时期,无数神人从天外降世,在这片土地上大战千年,其间陨落神人数不胜数。 神人带来了数不尽的资源,也带来了无尽的风暴冲击。 而当战争过后,神人离去,整片土地也被散落的星辰碎片一分为二,外为三洲,内为五山。 时经万年,又有大能者不畏艰难开辟道路,终是建起传送法阵,联通内外,三洲五山再次归为一体,统称为——天波渺。 …… 星辰碎片上,共有上百个族群的使者,按金木水火土五行五系各自聚集。他们端坐于空中石盘之上,静静等待中央传送法阵上出现新的修士身影。 这些新的修士通过试炼塔考核,获得‘无根’灵泉认可,能够为他们带来一份完好崭新的信物,也能当作族群的新生力量,投入到族群战斗中。 被称为‘后继者’。 对于五山中的修士来说,灵贝珠是最重要的资源,但对于五山中的族群来说,新加入的后继力量比灵贝珠更加重要。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族群的族长纵然拥有再多的灵贝珠,若是没有新的后继者加入,老人又慢慢死亡,整体战斗力便会不足,那这个族群注定会走向衰败。 所以,每当一位后继者出现,选择了某一方族群,那一方族群便会欢欣大呼,以示庆祝。 而最近一段时间,约有将近五六年了吧,水火土三系族群不断收到新人,而金、木两系许久都没有欢欣大呼过了。 眼瞅着中央法阵中又出现一道修士身影,众使者催促之下,拿出的信物是流沙壤,土系族群一方好一阵欢庆,瞧得金、木两方眼热不已。 木寿族的使者坐在木系族群中间,眼中含着热泪,却不敢落下让人发现。 他刚刚从传讯牌中得知,族中植株突发怪病,连带着不少食用过植株的族人中了招,哪怕伤好了也可能会留下不可逆转的暗伤, 他们木寿族原本是木系族群的领头者,然而自从千年前大司农去世,族中每况愈下,经常被其他木系族群半路截走后继者不提,族人的战斗力也是日渐衰微。 族长说了,若是百年内族内情况再不能好转,恐怕只有灭族这个结果在等着他们。 而到了那时候……族长会解散木寿族,让他们去往其他木系族群,自寻出路。 在五山,族群是每一个修士的根。 首先,完整的灵贝珠不多见,九成修士都要依靠自己族群特有的食物来获取补充。 其次,每个族群也都有各自的渊源、风尚、礼节,有些事情一旦形成了习惯,再从头再来重新适应,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若是一个族群灭族了,自寻出路的族人也会被视为失败者,就算加入了新的族群,也会遭到轻视冷落,分得的资源大大减少,一辈子都难以出头。 所以,可想而知,如今这位木寿族的使者,内心会有多么绝望。 周围忽然欢呼起来,许多使者坐直身体伸长脖颈,兴奋地向中央法阵处望去,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木寿族使者觑着没人瞧见,偷偷低下头,用袖子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哇,你们看,来了两个哎!” 前方有声音传来,说什么同时来了两个后继者,一下子就吸引了木寿族使者的注意力。 他坐在人群后方,透过狭小的缝隙望向走出传送阵的两名修士,尽管知道可能性极其微小,但他的心还是止不住地攥了起来。 希望他们中有人能拿出木系的信物呢…… 梦司谣与风烟挈同时出现在法阵中的时候,清晰地听到了周围传来的欢呼声。 他们抬起头,发现四面八方的空中飘浮着一道道圆形小石盘,石盘上坐着修士,衣衫不尽相同,但坐于同方向的修士,衣衫色调大多一致,应当是根据五行属性分布而坐。 此时,这些族群内的修士正目光灼热地望着他们二人,毫不掩饰脸上的渴望期待。 梦司谣与风烟挈对望一眼,走出了传送阵。 “草,这两个后继者一看就是好苗子,老子好想要啊!” “你想要?谁知道他们拿到的是什么信物,万一不是你们族群的,那你可不得伤心死?” “奶奶的,你别乌鸦嘴,老子现在就作法祈祷!” “此二人骨龄不过两百年,却已有洞虚境修为,天赋奇佳……天赋奇佳啊!天道在上,请保佑他们中有人能加入我们火融族吧!” 在一片喧哗声中,坐在水系族群最前方的水虹族使者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地在二人脸上扫视,片刻后,他长啸一声,瞬间震慑住周遭所有使者。 水虹族,水系族群中最强,也是五系族群中的最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0 20:47:30~2020-02-20 22:2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烟起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7章 第 197 章 这片空间总算彻底安静下来, 在上百名族群使者的注视下,水虹族使者幽幽开口道:“两位, 还请出示‘无根’灵泉给予的信物。” 风烟挈拿出了金晶石, 金系族群一方大声欢呼起来,族群使者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他, 做口型打手势, 似乎是在表示己方希望他加入的强烈意愿。 水虹族使者将目光移到了梦司谣的身上, 脸色也沉重了几分。 梦司谣与他目光相接一瞬,便落到了别的地方。 这里的使者都是转轮境, 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 梦司谣不敢保证自己的体质能够彻底隐藏。 在众使者期待的目光中, 梦司谣取出了枯木花。 木系族群一方愣了片刻, 也爆发出了欣喜若狂的欢呼声。 水虹族使者睁圆双眼,似是不敢置信, 情不自禁质问出声:“你莫不是拿错了?!” 此时, 再蠢的人都明白了, 水虹族使者眼热这两个好苗子, 眼热到失了智呢。 当下,木系族群如今的领头者——森固族, 族中使者冷冷开口了:“难道,阁下是在质疑灵泉吗?” 水虹族使者自然不会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愤然与森固族使者遥遥对视,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周围使者都感觉到了两方之间的敌意。 森固族使者之所以愿意出言驳斥, 是因为他觉得梦司谣肯定会选择他们族群,所以,为了一个拥有卓越天资的后继者,稍稍得罪一下最强的水虹族,也是值得的。 而且这名后继者相貌出众,若是能加入森固族,成为新的使者驻守此地,说不定,能招来更多的后继者。 梦司谣还在选择族群的时候,风烟挈已经选择好了。 金系族群中最强的自然是金钧族,风烟挈初来五山,也不认识其他修士,见金钧族使者态度热络,便答应加入了。 至于梦司谣,还在迟疑着,不知道该选哪一个木系族群好。 他站在地面上,看着石盘下端悬挂的族群名牌,发现为首这竟然与其他四系并不一样,不是木字开头的族名,而是以森字开头。 森固族…… 梦司谣抬眸,正对上森固族使者洋洋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一切尽在吾掌控之中。 说实话,这个眼神,给梦司谣的感觉有些狂妄。 梦司谣还惦记着骨乙长老的嘱咐——尽量选择族名中带有五行属性的族群。 他找了很久,才在偏后的位置上,看到了‘木寿’二字。 眉心稍稍皱起,梦司谣有些动摇了—— 排名如此靠后,显然,木寿族的实力并不强,若是选择了木寿族,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日子都不会轻松。 可再看森固族那名使者的张狂笑脸,梦司谣又把目光转向了其他木系族群。 说实在的,他跟风烟挈一样,对这些族群没有半分了解,所以看了一圈下来,尽管那些族群使者言笑晏晏,但梦司谣并没有强烈想要加入的冲动。 最后,梦司谣还是望向了木寿族的使者。 木寿族的使者相貌看起来还算年轻,但鬓发斑白,初显老态,看起来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再看他的眼睛……眼眶发红,瞳眸泽润,俨然刚刚哭过一场。 不知怎的,梦司谣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种直觉,直觉在告诉他,木寿族会带给他惊喜。 森固族使者见他久久不出声,原本胸有成竹的自信也出现了裂缝,便急忙问道:“你可要加入我们森固族?” 梦司谣微微欠身,“抱歉,我想选择其他木系族群。” 听得此言,其他木系族群的使者眼眸一亮,重燃了希望,但森固族使者却是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 这番动静自然是没有瞒过其他四系族群,哗然生起,许多使者望着木系一方指指点点起来,更加惹得森固族使者怒意冲天。 水虹族使者适时地嘲讽道:“怎么,人家没选你们森固族吗?不如腆着脸求一求,说不定就选你了!” 梦司谣瞥了水虹族使者一眼,眼眸中的阴戾一闪而逝。 虽然他不喜森固族使者,但落井下石的水虹族使者显然更加可恶。 森固族使者怒极反笑,瞪着梦司谣厉声问道:“那你要选谁?!” 梦司谣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我要选木寿族。” 什么?! 木寿族使者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同系族群的使者们纷纷转过头,意味不明地向他道喜。 随后,他渐渐反应过来,心底升腾起一股酸楚热意,让他忍不住从石盘上站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双无比明亮的凤眸,闪烁着从天而降的福光,照亮了他凄惶已久的心房。 “好、好得很!”森固族使者低吼一声,拼命按捺着火气,叱道:“你可不要后悔!” 此时,那水虹族的使者也意外至极,眼神如刀一般刮了梦司谣两眼,别过脸再也不看他了。 选择完对应的族群,接下来就要浸泡灵池,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来适应五山的灵力,契合族群的修炼方式。 金系族群那边,风烟挈已经踏入了金钧族下方的灵池,开始了吸收。 而木寿族的使者飞下石盘,落在地上的时候,还有些魂不守舍。 他望着向自己走来的俊美修士,总有种恍在梦中的感觉。 真的是梦么?他暗暗击打了自己一拳,很痛,应该不是梦。 梦司谣见到木寿族使者一直在走神,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前辈,灵池在哪里?” 那使者连忙应声,“稍、稍等……” 他摸索片刻,开启了石盘下方的法阵,露出了一方被遮蔽住的灵池。 池水浅青,灵气还算馥郁,当然,比不上其他强大族群的灵池。 木寿族的使者登时红了老脸,磕磕巴巴道:“你可以全部吸收掉,木寿族……应该不会再收到比你更好的后继者了。” 梦司谣淡淡地瞥他一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随后,也不管这使者发不发呆,走不走神,自行跃入了灵池之中。 池水有些温热,梦司谣很快就放松了身体,尽情地吸收起来。 木寿族的使者也没离开,就站在灵池边守着他,就像穷人家的孩子守着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块蜜糖。 其他族群的人明晃晃地嘲笑他通身小家子气做派,他也没有理会,只是攥着双拳,心潮涌动。 会好的吧?有了这样一个天资绝佳的后继者,木寿族的情况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兀地,金系族群中爆发出一阵吵嚷声,惹得其他四系族群的使者转头望了过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像是那个金钧族新收的后继者,竟然把他们族群灵池里的灵气吸空了!” “哈?竟然这么强吗?” 金钧族的使者也惊呆了,忙不迭摸出传讯牌,将消息传回了族中。 风烟挈跃出灵池,震了震衣衫上的水花,也没跟使者客气,道:“没有吸收够,我大概还需要三个这样的灵池。” 什么?没有吸收够,还要三个? 听到这些话,有些族群实力不强,使者翻动白眼,感觉都快晕过去了。 要知道灵池可是靠资源砸出来的,就算是金钧族,准备一个灵池都要耗费不小的代价,可如今,本来足够五名后继者吸收的灵池,竟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被吸空了,而且始作俑者还要求再加三个,简直是太无礼、太过分了! 然而,金钧族使者听到“三个”的时候,只是怔了片刻,便连连应声:“好好好,我会告诉族长的,你放心,三个管够!” 众使者倒吸一口凉气,可再想到这名后继者本身的实力,顿时就有不少人理解了金钧族的想法。 笑话,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吸收掉这么多的灵气,可见其身体力量有多强悍,而金系族群内有些术法又是专修身体的,这般天赋绝佳的后继者,简直就是为了他们量身打造。 就算不是金钧族,换成金系族群的任意一个,恐怕也愿意倾力栽培这样的天才。 相比于风烟挈闹出的动静,梦司谣那边就没有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了。他安安稳稳地将灵池内所有灵气吸空,感觉丹田充盈满九成的灵气,也足够他消化一段时间,便跃出灵池,震干了衣衫上的水分。 木寿族的使者就等候在旁,见他整理好自己后,连忙迎上来,说道:“我名为晋杨,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梦司谣见他堂堂转轮境修士,却对自己一个洞虚境的晚辈如此客气,不由得再次在心中感叹木寿族如今的衰落。 想了想,梦司谣以手指在空气中划出古字,答:“我先前在三洲的时候,名号为云梦魔君,前辈可以称呼我为云梦。” “云梦……”晋杨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带你回木寿族吧?” “现在么?”梦司谣回望左右,也有其他族群收到了新的修士,可是使者仍然高坐于石盘之上,只让新人在下方等候而已。 晋杨苦着脸,似哭非哭地说:“我们……整个木系族群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收到后继者了,更别说是我们木寿族。就算我继续待在这里,也不可能再有你这般天资的修士选择木寿族,能收到你已经算是……” 踩了狗屎运?撞了大机缘? 粗俗的话语,晋杨到底是没说出口,只是悄悄觑着梦司谣的脸色,仿佛有些难堪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你会选择我们木寿族,刚才我可真是吓了一跳……” 梦司谣一时语塞。 他这意思,就差没问——你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看上我们了?眼睛坏了么? “咳……”梦司谣清了清嗓子,“前辈,你等我一下。” 风烟挈已经在金木两系族群的交界处等待了,两人匆匆会面片刻,留下了日后联络的方式,便回到了自己选择的族群。 很快,晋杨便领着梦司谣来到星辰碎片的传送阵,投入灵贝珠后,将他带入了五山。 第198章 第 198 章 五系族群都有各自居住的区域, 木系族群都居住在上古古树林中的树屋上,曾经作为木系族群领头者的木寿族, 如今也不过堪堪分得一小片树屋而已。 梦司谣刚从传送阵内现身, 就看到不远处有几个穿着和晋杨同样服饰的修士在等待了,为首的是一个头发灰白, 面容慈祥的老爷爷, 听晋杨介绍, 他是木寿族如今的族长,木辉。 他们都是转轮境修士, 唯一不同的地方, 就是气息有强有弱。 一瞧见梦司谣, 木辉族长等人连忙伸长脖颈, 翘首而望。 晋杨快步走过去,先前压抑许久的情绪也爆发了出来, “族长……咱们……咱们收到新的后继者了!” 说着, 他退开一步, 让出后面的梦司谣, 道:“这是云梦。” “好啊,太好了!”木辉族长等人活了许多年, 眼光自然毒辣,一眼就瞧出梦司谣天赋不错,老脸都乐开了花。 “云梦,你好,欢迎你加入我们木寿族!有什么需要的, 尽快跟族里开口,资源什么的,绝对会紧着你用的。” 木辉族长说出这样一番话,身后几人却没有半分不满。 梦司谣看得真切,心中稍稍安定,语气也诚挚了许多,“晚辈拜见族长,拜见几位前辈。” 见他谦逊有礼,木辉族长等人更是喜不自胜,有族人大力拍着晋杨的肩膀,夸赞道:“能招来这样一位后继者,晋杨你功不可没!” 晋杨红着眼眶,嘴角却扬了起来。 木寿族一行人也并未停留多久,当下几个人拥上来,将梦司谣围护在中间,一步三回头地往族中走去。 梦司谣似是感受到了他们的忐忑不安,忙道:“几位前辈,不必如此,我没事……” 木辉族长却是说道:“云梦,你不知,这片古树林内还有其他实力强横的生灵存在,虽然平日里与我们木系族群井水不犯河水,但保不齐它们一时兴起,会突然发动袭击。” “你如今是我们木寿族的希望,在回到族中之前,我们自然要保护好你的,你且安心慢慢走。” “……”梦司谣默默地闭上嘴巴,转而观察四周的环境。 他现在行走的地方,是在连接着各大古树树干的木栈桥上。 这里的古树不愧是上古时期便开始生长的树木,每一根都仿佛是撑起天地的天柱一般,人类在它们面前,当真渺小如蝼蚁,仰头俯首间,更是难见其顶端与底部。 除去人声,周围幽秘安静,只有缥缈雾气流转环绕,偶尔有硕大的树叶落下,那是树木在向天地岁月,发出自己沧桑古老的悸动。 树干与枝桠上被木系族群的先祖们建起了连通道路的栈桥,还有居住休憩的屋宇。一些支撑力足够的密集枝桠上,或是展开如天幕的菌菇伞盖上,甚至还用木板铺设了集市广场,和一些演武广场。 此时,有不少族群的族人行走在弯弯曲曲的栈桥上,或是去往演武广场修炼,或是前往集市广场交易,在这片古树林内,经历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生活。 一路过去,木寿族倒也碰上了不少相熟的族群,远远见到他们过来便高声打起招呼: “木辉啊,这是去哪儿了?” “哟,晋杨,你不是在星辰碎片上招揽后继者么,怎么回来了?” 当看清木寿族的人如临大敌一般围护着一个脸生的年轻人,有些与木寿族关系一般的族群便会开口讥笑:“我们木系族群竟然新收到来一个后继者么?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后继者是有多差劲啊?竟然不去森固族,反倒是去没落的木寿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该不会,是被森固族嫌弃不要,你们木寿族才捡了漏吧?” 是的,在部分木系族群看来,木寿族不过是苟延残喘,迟早会有族灭人散的一天,正常人在有选择的情况下,绝对不会选择他们。换言之,选择他们的,也绝对不是正常人。 所以,也不必顾忌什么曾经的木系最强族群,什么新来的后继者,看不爽,想嘲就嘲了。 再难听的话,梦司谣曾经也都听过,面对这般杀伤力弱小的讽刺言论,他一脸淡然,恍若未觉。 可木寿族的人却不是了,作为曾经木系族群内的最强者,他们心底深藏着往昔辉煌的骄傲,当其他族群冷言冷语的嘲笑落入耳中,木辉倒还沉得住气,可其他人登时就愤慨地涨红了脸。 虽是如此,木寿族族人也并未出言争吵,甚至连行走的步伐都未变乱,而是在木辉族长的带领下,快步逃离了那些族群居住的地带。 如此坚毅守序,倒是让梦司谣刮目相看了。 木寿族的位置有些偏僻,处于整片古树林的北面区域,每日中受到天光照耀的时间是十分短暂的。而周围一圈坐落的族群,也都在整个木系族群中排行末尾。 这里明显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不提若有似无的消沉氛围了,来往的修士都是愁眉苦脸,几乎看不到什么笑容。而有些地方的栈桥都已经残破了,像是被什么事物砸出了坑,连两边的防护栏杆都有些腐朽。 没有演武广场,也没有集市广场,满目萧条,人烟荒凉。这些排行末尾的族群,根本不值得整个木系族群花费人力和材料,为他们建造更多的生活设施。 有人会问了,为什么这些族群不自己动手呢,求人不如求己啊? 且不说材料难得,搭建设施也并非朝夕旦暮就能完成。五山内,五系族群又常年征战,抢夺资源,除非是那些人员充足的强大族群,还能分出部分人力来建造设施。剩下的弱小族群,光是应付征战就已经人员不足,疲惫不堪,哪还能自给自足地建造设施呢? 所以,木寿族这些族群,暂时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木辉族长在路上还没觉得有多难堪,可等到真回了自己的木寿族,眼见族内景象,与其他族群天差地别,不由自主地红了老脸。 他暗暗注意着梦司谣的脸色,期待又害怕从那张年轻的脸庞上看到些许不满神情,可偏偏梦司谣始终镇定自若,非但没有露出分毫嫌弃,也没有开口说任何的话。 木辉族长觉得,他有些看不懂面前的年轻人了。 “云梦,今天你才到族中,我先带你找个屋子安顿下来,你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再带你见见其他族人。” 梦司谣点点头,“麻烦族长了。” 木辉族长挥散他人,又让晋杨离开,“你也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星辰碎片上守着呢。” “是。”晋杨恭敬应答,又看了一眼梦司谣,这才走了。 木辉族长带着梦司谣往木寿族最高处的树屋走去,路上,梦司谣看到了不少木寿族族人,他们瞧见族长带着新收的后继者过来,又是欢喜又是好奇地停下脚步,静静行礼后也没打扰,只是伫立原地,用目光送他们离开。 梦司谣发现,有不少族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隐约间,似乎透出几分中毒之相。 但木辉族长没说,他这个刚来的也不好贸然去问。 最高处的树屋应当是整个木寿族视野范围最好的地方了,沿着栈桥走到屋门前的藤萝树边,还能见到几分残留的余霞。 这座树屋面积也不大,一厅两室的构造,屋门前有一块半圆形的空地,靠近栈桥的那头种着一棵藤萝树,而悬空的另一边,则是用极高的栏杆围了起来,防止有人掉落。 空地上还摆着一些水缸、石臼、木桌木椅,树屋窗下有一个三层锥形木塔状的东西,正滴滴答答地流出香甜的液体,落进出口下方的木桶内。 说实话,梦司谣对这里很满意。他猜,这座房屋应当是木寿族特地整理出来给他的……最好的地方了。 见梦司谣没有嫌弃树屋破旧朴素,木辉族长大大松了一口气,又笑着给他解释:“那窗下的是汲蜜塔,绞出来的是藤萝花汁,香甜适口,能补充灵气,你若是想喝就接上一杯,没了就在藤萝树上采一把鲜花投放进去,一会儿就有新的花汁出来了。” 木辉族长又带着梦司谣进了屋子里,带他看了看里面的情况,末了,又从自己的乾坤袋内取出一个大布囊放到桌上,“这是给你的基础物资,你先休息吧,明日清晨钟响两声后,我会派人来带你去见见其他族人的。” 梦司谣点头称是,“族长慢走。” 木辉族长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像是有话要问,可终是什么都没说,慢吞吞离开树屋,沿着栈桥往下走去了。 梦司谣站在藤萝树边,望着他一步步下行,视线向前,沿着如长蛇一般蜿蜒盘旋的栈桥,掠过木寿族的聚居地,最后落到了远方其他族群的地盘上。 他嘴唇上扬,冷冷一笑,取出一方阵盘藏在窗下,转身回到了屋里。 布囊里面有很多东西,梦司谣一件件取出来,摆了满满一桌。 两套木寿族的衣鞋、一枚木寿族的令牌、十几种新鲜饱满的药材将近上百株、还有一袋硕大莹润的白色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夜色渐渐上涌,古树林间的雾气也愈发浓厚深沉,梦司谣又到窗下确认了阵盘已经开启,这才关上房门,取出乾坤袋内的葫芦洞天,将久困于内的苓苓放了出来。 苓苓真的是瘦了一大圈,原本胖乎乎福娃似的灵物,如今更像一只营养不济的鹌鹑幼崽,连呜哇叫唤的精神都没了。 出来后,它向着梦司谣愤愤哼了几声,这才手脚并用,迅速爬到那些药材附近,吭哧吭哧地大嚼起来。 第199章 第 199 章 说起来, 自从绿汀一见,苓苓跟着梦司谣也有一百多年了, 尽管它并不像镜儿扇儿那样, 与梦司谣有密不可分的主仆关系,但这么久的相处陪伴下来, 梦司谣也早就把它当成了真正的伙伴。 在云腾大陆和天波渺三洲的时候, 梦司谣还能经常寻找一些天材地宝给苓苓服用。可是斩道天苦修百年, 以及先前待在试炼塔内的时候,苓苓就只能委屈地待在葫芦洞天里面, 吃一些里面种植的普通草木。 想到此处, 梦司谣觉得还蛮对不起这个小家伙的。 不知道是不是木辉族长送的药材是珍稀之物, 还是说苓苓馋太久馋得狠了, 不过是须臾的时间,放在桌上的百株药材就被它吃光了。 梦司谣见它心满意足地抱着鼓胀的小肚子躺在那里, 忍不住戳了戳它的小肚子, “吃饱了吗?” 苓苓哼哼两声, 似乎还有些不满意。 梦司谣又到屋外去接了一杯藤萝花汁给它, 它又是一仰而尽,还嫌不够, 捧着杯子伸手要喝。 “吃了这么多呢,先消化下吧,也不怕灵气胀得难受么?”梦司谣抢过杯子,把苓苓提到床上,让它躺在柔软暖和的被褥中间。 苓苓挣扎不过, 只能认命地趴在那儿,静静地打量四周,不久便沉入了昏睡中。 梦司谣见它老实安静,便没有管它,从乾坤袋内取出灵贝珠,服用后开始修炼。 这些灵贝珠还是先前在试炼塔第四层的时候,从战斗过后的泥灰里面扒拉出来的,镜儿扇儿用灵液清洗过了,风烟挈说自己有神火可以提炼灵贝珠,就把它们全都给了梦司谣,算起来共有两百多颗。 五山之内的灵气比试炼塔第四层空间内的灵气还要沉重,纵然梦司谣用心火事先过滤过一遍,可吸收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如今有灵贝珠,倒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离开了试炼塔,丹田内的灵力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被抽空,有灵贝珠补充,加上梦司谣先前吸空了木寿族的灵池,所以,他丹田满溢,急需消化了。 …… 当天光破晓,屋内变亮,梦司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修为又上涨了一些。 苓苓还在床上沉睡,梦司谣便没有打扰,轻轻开门走出了树屋。 乍破的天光洒在他的脸上,因为树屋地势高,前方没有任何遮挡,所以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古树林中的缥缈美景。 雾气翻腾,仿若云海,一根根天柱一般的巨大树干隐在白色的雾潮后方,若隐若现。 金色的阳光光束长至千丈,从上空斜斜地洒下,像是锋利的宝剑剑身,长驱直入了雾海之中,原本晦暗的古树林也被照得透亮。 藤萝花叶轻摇,徐徐微风扑面,带来了栈桥下方其他木寿族族人的声音。 声音有男有女,有轻有重,交织在一起,组成细碎而温柔的弦音。 一瞬间,梦司谣有些恍神了。 若是没有族群争斗,不需抢夺资源,生活在这样的幽寂古老的地方,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但可惜,这里是五山,充满残酷杀戮的五山。 梦司谣很清楚自己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木寿族对他客气,却也不会将他当作闲人来养,等到下次族群大战开启的时候,他就得披甲上阵,代表木系族群,与其他四系族群勠力死战。 这是他的责任义务,他来到此地,便早就有了觉悟。 悠扬钟声响起,不一时,有轻快杂乱的步伐渐渐靠近,梦司谣转过头,见到藤萝树的树后,冒出来两颗圆圆的小脑袋。 梦司谣沉声问:“谁?” “是族长让我们来的!”一道稚嫩的童声登时响起,树后转出来一大一小两个人,个子高些的少年大约十四、五岁,个子小些的男孩也就八、九岁,五官容貌有些相似,应当是亲生的兄弟。 看他们修为是开府境和练气境,又穿着木寿族的衣服,梦司谣猜,他们应该是在木寿族中出生的孩子。 只不过,他们兄弟俩的面色也有些青白,显露出几分中毒的症状。 这倒是奇怪了。 年纪大些的少年见梦司谣盯着他们看,忙抱了抱拳,说:“大哥哥,族长让我们过来,请你去下面见见其他族人。” “好,我换个衣服就过去。” 梦司谣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木寿族的衣服。 少年见他出来,连忙推了推站在汲蜜塔面前的弟弟。 那弟弟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将视线从香甜的花汁上移走,有些赧然地躲到了哥哥的身后。 梦司谣愣了一瞬,正要说些什么,可少年却已经拉着弟弟往栈桥下走去了。 “大哥哥,请跟我们来。” 木寿族并没有自己的广场,两百个族人集合站在大钟前方的一小块空地上,挤挤挨挨地站在一起,将目光投向了走入人群的梦司谣。 纵然穿着形制老旧、色调朴素的统一服饰,可也难掩他皎若明月的俊美容貌。 他走过人群,像是晴夜星空下清润的风,柔和地拂过其他族人的脸。远近之间的千丈光束金芒熠熠,映照着他白皙若脂般的肌肤,落入其他族人眼中,竟隐隐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神圣感。 当下,有不少族人自惭形秽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五官。 木辉族长穿上了精致正式的族长礼袍,站在他身边的几名修士也年岁颇大,看起来似乎是族中的族老。 等梦司谣按照吩咐站在众人面前,木辉族长这才笑意盈盈地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后继者,名为云梦。” “云梦啊,麻烦你将得到的信物给我。” 木辉族长很客气,梦司谣也没有推诿,即刻取出灵泉给予的枯木花送到了他手中。 周围响起了低低的吸气声,木辉族长双手捧着枯木花,竟然微微颤抖了。 “苍天有眼,整个木系族群已经将近六年没有收到过后继者了,我们木寿族更是将近百年未有后继者到来,如今有了云梦,我族也终于能拿信物换取更多的资源了。” “我宣布,近两年内,每位族人能够领取资源的数量翻倍,十年后,若是我们木寿族的排名重回前十五,那便再加一年。” 几位族老对视着点头,族人们兴奋地欢呼起来,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笑意。 梦司谣站在人群中,静静地望着他们,他感觉得到,这些人的情绪都是真实的。 骨乙长老并没有提及太多有关族群内部事务的问题,所以梦司谣也不知道,所谓的‘信物’到底有什么作用。 但看情况,应当是能够为族群带来许多资源吧? 思及至此,梦司谣不禁想起,自己的乾坤袋内还藏着一块水精石。 还是再看看吧,他低低叹了口气。 接下来,木辉族长又向梦司谣介绍族人,族人排列成队,依次报数自己的姓名,梦司谣目光瞥过,一一记在了心中。 作为一个洞虚境修士,在短时间内记下这么多名字并非难事,待得日上中天,气温也达到了一天中的最高,木寿族的朝会也终于结束了。 族人们渐渐散去,修炼的修炼,劳作的劳作,木辉族长又单独留下梦司谣,给了他两颗约摸银杏果大小的灰色果实。 “这是丹灵树的树种,你将它服下,吸收后,它的精华会进入你的丹田,帮助你更好更快地吸收五山之中的灵气。” “所有成功离开试炼塔,进入五系族群的后继者都会收到这样一份灵物,你大可放心去用。” 梦司谣接过树种握在掌心,入手微凉,给他一种阴寒的感觉。或许因为他是纯阴天体的缘故,对此格外敏感,他感觉得到,这树种的气息有些怪异。 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并不适合贸然质询,梦司谣便收好树种,转而问道:“族长,不知我每日都要做些什么?” “无他,你趁这段时间加紧修炼吧……”木辉族长沉沉叹了口气,老眼看向了远方雾海,似是有些迷惘。 “想必你应该也听说过五系族群之战,这战斗每十年便会进行一次。如你今日所见,我们木寿族虽然有两百二十七名族人,但是除去老弱病残,真正能派往战场的战斗力也不过八十之数,远不如森固族这样拥有上千名族人的强大族群。” 的确,梦司谣今天发现了,除了族长与族老,木寿族只有二十名转轮境族人,五十多名洞虚境族人,其他族人便是在元婴境及元婴境以下了。 “云梦,你天赋奇异,我不知你为何独独要选我们木寿族,而不选择实力强大的森固族。说句实在话,相比于木寿族,森固族确实能给你更多的资源还有帮助。” “但你愿意加入我们木寿族,我也很是荣幸。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像你这样优秀的修士,不应该因为族群弱小的缘故,而陨落在战场……” 似是触动了什么思绪,木辉族长的声音越来越低哑,隐隐带上了些许哽咽。 梦司谣陪他站了许久,直到冷风吹痛了木辉族长婆娑的泪眼,他才揉揉眼眶,招来了桐商、桐舟两兄弟——也就是先前清晨时候,过来给梦司谣带路的族人。 “云梦,他们就住在你下面的第一间树屋里,有什么需要的话,你尽管让桐商与我来说,族中的其他事务也无需你处理,只要你好好修炼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梦司谣看到有许多族人乘着滑索去往雾气笼罩的上层区域,好奇之下,他问两兄弟道:“上面有什么?” 桐商回答:“上面有农田,其他族人都去劳作了。” 上面有农田?梦司谣从未幻想过,农田还能出现在古树林中,便问道:“我能去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2 07:02:46~2020-02-22 18:0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沫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0章 第 200 章 两兄弟齐齐点头, “当然可以了!” 滑索在靠近古树树干的地方,轨道嵌在了坚硬如石的树皮里, 十分牢固。 桐商指导梦司谣系好滑索, 望向了自己的弟弟,“舟儿, 我没法儿带你, 你先回家去。” 桐舟立刻苦着脸哭诉:“哥哥, 我也想跟你一起上去,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好无聊的……” 梦司谣疑惑地看了桐商一眼, 桐商撇过头, 语气变得冷淡:“我们的爹娘都死在战场上了。” 说完, 他抬高声音:“舟儿,是不是不听哥哥的话了?快回家!” 梦司谣却一把抱起了桐舟, 道:“没事, 我来带他上去。” 桐商的脸色缓了缓, 也没说什么, 先一步拉扯滑索,进入了上方浓密的雾海。 梦司谣拉了拉滑索, 掌心灵力喷涌而出,沿着滑索一路向上,瞬间便将他带到了雾海之中。 原来所谓的农田是在一处巨大的枝桠上。 也不知是谁弄来了一块宽阔的菌菇伞盖,晒干变硬,成了坚实的地壳, 又铺上几层厚厚的古树树叶,运来了富含养分的泥土,垄成了一亩亩农田。 只不过,与俗世凡间不同的是,这儿的农田种的不是普通的粮食作物,而是特殊的药材。 桐商已经解开系在腰间的滑索,站在田埂上面等着了。 梦司谣放开怀里的桐舟,桐舟立刻大笑大叫着扑到了他哥哥的怀里。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玩呢!” 桐商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没有说话。 他的修为只有开府境,支撑自己在滑索上移动已经是极限了,根本没办法再带一个弟弟。而其他族人来到这里也是来干正事的,让他们帮忙带弟弟来玩,并不恰当。 所以,往常的时候,桐商都是把弟弟关在家里以防乱跑,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和其他族人一起劳作。等到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往往会看到饿着肚子的弟弟趴在窗前,含着眼泪等着他,等到入了眠…… 梦司谣走在田埂上,看到农田中种着不少熟悉的药材,与木辉族长送给他的并无二致。但再看药材的生长程度,很明显,昨天那些药材树木如此众多,一定是木寿族积攒已久的资源。 结果,不到一晚上就全进苓苓的肚子了。 梦司谣觉得有些唏嘘。 桐商桐舟两兄弟也不敢到处乱跑,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听到他问什么问题便赶紧凑上去解答,弄到后来,梦司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怎么感觉像是在奴役两个孩子一样…… 而且,其他族人都在忙碌,就他在这里闲逛,他心中也有些不安,尤其是那些族人对他的行为并没有任何意见,见他出现还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梦司谣想了想,还是早些回去修炼为好。 等到重新将桐舟带下滑索,梦司谣便与两兄弟分别,回转了自己的树屋。 阵盘完好,法阵之中也没外人闯入的痕迹,梦司谣检查确认了一遍,才开门进屋。 打开窗户,清风吹动了床帐,梦司谣掀开一看,苓苓还在沉睡,应该是在消化吸收先前吃过的药材,便也没多想,坐到窗前的软塌上开始修炼。 虽然木辉族长说,那丹灵树有益于修士在五山吸收灵气,但抱着谨慎的态度,梦司谣并没有使用那两颗树种,依旧是服用了灵贝珠。 看到灵贝珠,他就想起了远在金钧族的风烟挈,也不知,他那里情况如何了…… …… 金系族群的驻地位于一块极其微小的星辰碎片之上,与五山入口处类似,周围残留着星辰幻影,一日之内只有午时能接收到两个时辰的阳光,其余时间都会处在黑暗的夜空下。 事实上,星辰碎片并不适合生灵居住。 起伏不平的岩石地貌、稀少罕见的草木植被、常年累月的刺骨罡风,可以说,这里就是一片不毛之地。 但它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盛产珍贵的晶矿,是最适合金系族群的地方。 灰扑扑的铁石房屋坐落在星空下,像是一只只酣眠的小兽,橘色风灯幽幽燃起,在罡风中不断摇摆,连成一片光浪,在灯海中来回起伏。 本该陷入静谧深眠的地方今日却依然喧闹,在整个星辰碎片最中央的区域,金钧族拥有的演武广场上,修士们正兴致盎然地拼比着心火的强弱。 “这人哪来的,也太强了吧?竟然连战了十场都没落败,他还只是一个洞虚境啊,那蓝色的心火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呵呵,你没瞧见金赞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么?这人就是前几天加入金钧族的后继者,听说啊在入口处直接吸空了灵池,还问金赞再要三个呢!” “艹,金赞真给吗?” “怎么不给,这后继者身体力量强横得很,整个木系族群恐怕没人比得上,金赞现在可宝贝他了!” “奶奶的,竟然得了这么棒的后继者,金钧族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风烟挈站在人群中,指尖蓝火不断跃动,他望着身前两团火焰飘在空中不断缠斗,等到僵持许久之后,才暗暗出手,让自己的蓝火压过了对方的心火。 灵气一泄,两团火焰便撑不住了,从缠斗状态分隔开来,飞回了拥有者的手中。 “哈哈哈,果然强,金赞族长,这一回你可是收到了万中无一的好苗子啊!”兴锡族族长脸上在笑,可目光中的酸意确实怎么挡都挡不住的,他打量着戴着面具的风烟挈,像是无意一般问道:“只是不知,你这位叫做风烟的朋友怎么没去火系族群呢?” 金赞族长的脸色僵硬了些许,再蠢的人也听出了兴锡族族长话语中的讽刺之意,但不等他开口,旁边的年轻人就答道:“兴锡族族长说笑了,‘无根’灵泉并并未给予我火系族群的信物,想来也知道我还是更适合金系族群。” “没错!又不是想加哪个族群就能加的,都要灵泉给出信物呢,依我看,风烟肯定是因为体质强悍的缘故,才会拿倒金晶石,来我金钧族啊!”金赞族长大笑连连。 兴锡族族长暗暗地撇撇嘴,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着哈哈笑起来,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场比斗,金钧族因为出了个风烟挈,已经占到很大的上风,金赞族长见好就收,很快便宣布散场了。 回去的时候,金赞族长又单独找了风烟挈,嘱咐他要好好修炼,继续提升实力,还说什么心火越强,从晶矿中吸收灵气的速度也会越快。 末了,他打量风烟挈片刻,好奇问道:“你来到这里也好些天了,怎么一直戴着面具,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风烟挈没想到金赞族长事无巨细,连自己戴不戴面具都要管,顿了顿,回答:“我相貌太过丑陋,若是不戴面具,恐会吓到族人。” 语气一本正经,态度十分诚恳。 “咳……”金赞族长信了,连眼神都变了,再次打量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惋惜意味,嘱咐他好好休息后便匆匆离去。 风烟挈站在屋檐风灯下,漠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这才转身推门进屋。 与其他族群不同的是,因为星辰碎片上水源稀少,所以每一幢铁石房屋内都垒砌着水槽,用水渠引来了清水。 风烟挈站在水槽前洗手,指尖拂开圈圈涟漪,打乱了他倒映在水面上的容貌。 他抬手触碰脸上的面具,终是没有摘下来。 呆怔片刻,他离开水槽坐到桌前,桌上摆放着几块符文拓板,还有一些品质不同的晶矿矿石,都是梦司谣没学过,没见过的。 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送出去吧。 风烟挈想。 …… 梦司谣在木寿族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又平淡,每天从早到晚,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一切资源用度,木辉族长都安排了桐氏兄弟送来给他,梦司谣与族中另外八十名能够参战的族人一样,只需要提升实力,族内一切杂务都不用他们经手。 在这期间,苓苓也醒了过来,只不过这一回与以前不同的是,它不再闹着要缠在梦司谣身边。有时候梦司谣修炼清醒,会看到它傻乎乎地坐在床上,望着床帐上的叶纹愣愣出神。 梦司谣也不知它身上发生了什么,猜测或许是它吃了太多的天材地宝,灵智越发成熟的缘故。 “云梦大哥!” 屋外传来稚嫩清脆的男孩呼喊声,梦司谣走出去的时候,发现桐氏兄弟正站在藤萝树下,捧着一株结出果实的寻芳草在等着他。 桐商见到他出来,立刻说:“云梦大哥,听说五族信使已经到集市广场了,你上次不是说要给金钧族传消息么,我们一起去吧?” 梦司谣愣了愣,想起来自己是说过这样的话,又看到兄弟俩手中的东西,便笑问道:“你们是要去集市上用寻芳草换东西吗?” “嗯!”桐舟小脸涨红,费力地帮助哥哥托住花盆底,说道:“我哥最近已经到开府境大圆满啦,我们想拿寻芳草换一些灵贝珠,好让我哥顺利突破。” “也不一定能顺利的。”桐商微微低下头,难得地有些赧然。 梦司谣点了点头,望着他们心情也有些复杂,在兄弟俩为了灵贝珠而苦恼的时候,他手里明明还有两百多颗灵贝珠呢…… 这些日子住在木寿族,梦司谣才真切地感受到灵贝珠的可贵。指甲盖丁点儿大小的灰紫色圆丸,只一颗就抵得上将近三十株普通药材。 第201章 第 201 章 想要得到灵贝珠, 要么砍伐一些岁月深远的植物,或者是杀死修为强大的凶兽, 从这些生灵体内直接取出, 数量多少看运气。要么,就是一些拥有特殊手段的修士, 能从天地与万物之间直接提炼出来。 而族群之间流通的灵贝珠, 大部分都是从火系族群中产出的。他们的族群聚集地常年与火焰相伴, 日积月累之下,心火的力量远胜其他族群, 再辅以一些特殊的秘法, 还是有能力提炼出灵贝珠的, 只不过数量不多罢了。 所以灵贝珠才会成为五山内最为宝贵的资源。修士们只有在突破, 或者是重伤恢复的时候,才舍得服用。 知道这些后, 梦司谣是有些后悔的。早知如此, 他应该跟风烟挈在试炼塔第四层继续激怒那个村灵, 让村灵放出更多的纸人来攻打他们, 这样也就能得到更多的灵贝珠了。 可惜,谁能想到, 他们竟然真的那么顺利地就离开了呢。 桐氏兄弟带梦司谣去的是纳林族附近的集市广场,比森固族那儿的要小上一些,但离木寿族也更近。 此时集市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修士,这里的买卖模式还保持着以物易物的简单方式。 卖家摆摊,放出所有想要售卖的货物, 经过的买家若是看上,便拿出想要换出的东西,如果卖家同意,那就各取所需,成交。 桐氏兄弟带着梦司谣找到信使,便自行离去了。 因为有中间人,梦司谣也不敢在玉简里面留下重要的、明显的信息,只得用符文暗语写了些话语,然后交到了信使手中。 “给谁啊?” “金钧族,风烟。” 信使要价还挺高的,就苓苓吃过的那些药材,传个信,竟然要花费两株。 想了想,毕竟信使要冒着风险在五系族群内部来回跑,价格高一些也是正常,梦司谣只得忍着肉痛,把药材给了。 等到传完消息,梦司谣便在集市上逛了起来,木系族群的族人们大多买卖的也是木属性的天材地宝,吸引人群最多的地方,要属集市广场中心的看台了。 梦司谣走过去的时候,正巧听见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夹杂着怪异的呜咽声,不像是人类发出的。 “哎唷,这草木之灵虽然弱小,但脾气还挺犟的嘛!” “品种一般又不服驯化,亏得那人价格还定那么高,谁要啊?” “这可不一定啊,瞧瞧,森固族的司农过来了,他们财大气粗,说不定愿意购买呢?” 梦司谣抬头,看到看台上有两个木系族群的修士,正唾沫横飞地介绍着匍匐在脚下的灰褐色活物。 “幻茸青这东西可不常见啊,虽然平日里看着没什么大用吧,但一旦上了族群战场,气味发散出来,那可是一晕一大片啊!” “到时候再配两个实力强大的族人护着它,一路披靡,谁人能挡?” “各位不要光是心动啊,真想要的话,也不贵,就三十颗灵贝珠,幻茸青直接给你带走!” 看台下有人骂道:“三十颗灵贝珠?你怎么不去抢啊?” “就是,幻茸青也就这点儿用处了,品种那么低级,也没什么提升的空间,买来也就战场上能用用,说不定还没能收割人头呢,就被敌方先一步杀掉,三十颗灵贝珠可就打了水漂了!” 有不少声音都附和起来,看他们的服饰,明显都是森固族的人。 卖货的修士也不知是哪个木系族群的,但显然是想要靠着幻茸青赚上一波,就是不肯降价。 “老子兄弟俩拼了命捉到的幻茸青,一口价三十颗灵贝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不识好歹!”森固族的人终于憋不住了,簇拥出一位服装华丽的老者,喊道:“你可知,这位是谁?” “你们的司农喽!” “你知道就好!若是我们司农强行想要你这幻茸青,你们族长怕是会直接跑过来双手奉上!我们司农愿意出面跟你交涉而不是强取豪夺,是他老人家心善,而你却不知变通,还在这里高价售卖,实在过分!我劝你一句,见好就收,不要闹到不可回转的地步!” 周围人群的声音稍稍安静片刻,再次沸腾起来,有劝阻卖货人的,也有暗中嘲笑森固族的。 梦司谣听了一会儿,笑着拍了拍身侧修士的肩膀,笑着问他:“这位前辈,司农是做什么的?” 那修士遭到打扰,原本很是不耐烦,可侧脸一看,发现发问的是一个容貌昳丽的年轻人,登时眼睛都看直了,忙不迭换了一副笑脸,热情地回答:“你是木寿族刚来的那个后继者吧?” “是的,前辈怎么猜出来的?” “嗨,现在整个木系族群谁不知道木寿族得罪了森固族啊,就因为你这个后继者选错了族群,就前天吧,你们木辉族长还被森固族的森宏族长堵着骂了一通呢!” “……”梦司谣还真不知道这些,霎时心头浮起一丝愕然,再听到竟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一时间五味杂陈,反倒是忽略了自己刚才的疑惑。 可那修士却是继续说了下去,他环顾四周,借着嘈杂的环境压低声音,道:“你是才来的不知道木寿族的事情,千年前啊,木寿族也是有一位大司农的,可是他不小心陨落在战场上了,从此后木寿族就一蹶不振,日渐衰落下去。” “看到台子上的幻茸青了么?那就是草木之灵,奇珍草木吸收天地灵气,获得天道认可后,几十万年才能孕育出来的东西,自带天赋秘法,能够帮助修士战斗,而木系族群中的司农就是能够御使这些草木之灵的人。” 说完,那修士见梦司谣没反应,还以为他是在伤心木寿族没了司农,便又怜惜地看他几眼,好心地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了,如果木寿族实在支撑不下去,你们木辉族长肯定会放你们离开的,到时候小兄弟你就来找我,我帮你引荐进我们霜萝族。” “唉,若不是你们大司农死了,现在的木寿族,应该还是木系族群中的最强呢,不过也没办法,人心难测啊……” 梦司谣沉默片刻,却从此人的话语中品出了不一样的意思,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难道说,木寿族大司农的死因,不一般么?” 那修士眼皮一跳,忙不迭地向后仰了仰,像是要避开这个问题一般。 可他的眼神却是向着森固族瞥了过去,一边手掌还在身前摇晃,“不可说,不可说啊……” 看台上,那两个卖货人还在跟森固族讨价还价,眼看着周围无人应和,手中的幻茸青即将卖不出去,他们也有些急了。 难道真的要被逼着降价卖到森固族司农的手里吗? 森固族就是故意的吧! 其实,森固族确实是故意的。 这种招数他们用过很多次了,自从森固族成为木系族群内的第一,但凡看上些什么,都会用这种强行压价的方式来购买。 而一旦他们森固族的人出现,其他木系族群为了避其锋芒,往往都不会跟着竞价,以免被森固族记恨而遭到报复。 所以,许多卖货人有苦难言,只能硬着头皮把货物卖给森固族。 但今天看台上这两个人显然是跟森固族杠上了,僵持了许久,直到天光渐灭,雾气灰蒙,也没有松口降价。 “二十颗灵贝珠,是我给你的最后价格。”森固族的司农老脸僵硬,却因为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做得太过,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卖货人摇头,“我们说了,这个价格不卖!” 正当森固族司农要发作的时候,忽然有一道清润男声响起,涌入众人耳中,落到了看台之上。 “三十灵贝珠,把幻茸青给我。” “嗯?”森固族司农拧着眉心,慢慢侧过了身子。 人群渐渐自行分开,让出中心一条道路,一位身着木寿族族服的青年人大步走向了看台。 正式先前在人群外围的梦司谣。 他从别的修士口中得知,若是一个族群想要培养出新的司农,那草木之灵必须越多越好。 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木寿族,梦司谣觉得,既然他有能力买下看台上的幻茸青,为什么不能花费三十颗灵贝珠呢? 就算不将幻茸青用在战场上,也能留给木寿族来培养下一任司农。 这样想着,他也站了出来。 梦司谣其实很明白,自己和木寿族必然会被森固族记恨。但说句难听的,就算他不买幻茸青,森固族就会善待他们吗? 答案是不会,自从梦司谣在五山入口那边选择木寿族的时候,森固族就已经恨上了他和木寿族。否则,那什么狗屁森宏族长也不会特地拦下木辉族长,进行言语欺辱了。 既然没有办法改变,那做事的时候又何必畏首畏尾?若说害怕,人家卖货人都没怕呢,其他族群是有多没种,才会如此忍耐森固族? 好不容易杀了卖货人的威风,眼看着就要成功用低价买下草木之灵,却被人半路截胡,森固族的司农气了个仰倒。 然而看台上的卖货人却是大喜过望,忙不迭凑到梦司谣的面前,将脖子上套着缚灵锁的幻茸青推了过来。 “三十颗灵贝珠,我再附赠你一些东西!” “可以。”梦司谣点点头,从乾坤袋里面数了灵贝珠出来,交到了卖货人手里。 那两个卖货人清点好数目,又送了梦司谣一个小布囊,这才欢天喜地地离去了。 钱货两讫,交易完成,周围人群散去了不少,可森固族的司农和族人还站在原地,目光阴沉沉地打量着梦司谣。 第202章 第 202 章 梦司谣暂时没有解开幻茸青的缚灵锁, 而是将它抱在了臂弯里。 这幻茸青长得有点像是一株花,脑袋好似一团灰粉色的鼓胀花苞, 碰一下能感觉到里面有硬硬的骨架, 身体又细又长就跟管子似的。 可能是被人类修士在地面上磋磨太久了,它两片蒲扇似的脚掌上伤痕累累, 不断渗出汁液的伤口里还夹杂着许多碎石木屑, 看起来痛得很。 被梦司谣抱起来的时候, 它似是愣了愣,有些害怕, 但在发觉买下它的人类修士小心翼翼地用布条遮挡住它双脚的伤口, 避免意外触碰到的时候, 它眼神中的畏惧顿时减弱了许多。 善意和恶意, 作为草木之灵,是能感觉到的。 梦司谣带着幻茸青正要离开, 森固族的族人却拦在了他面前。 “怎么, 大伙儿可都还没走呢, 堂堂第一强族森固族, 想要草木之灵,也得靠抢吗?”梦司谣嘴角噙着冷笑, 眉眼弯弯地望着他们。 森固族那几个族人登时就红了脸,也不知是被他的话讥讽的,还是被他的容貌惊艳的。 却听得那司农冷哼一声,叱道:“年纪轻轻,口舌颇利!你们木寿族的木辉族长难道没有教你们尊重司农吗?这幻茸青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你一个小小族人,怎么能半路抢夺?!” “哦?”梦司谣点了点头,忽然像是灰心丧气一般,委屈道:“不好意思,我刚来木寿族,不知道什么是司农呢?种田的人吗?” “……”这位森固族的司农气结,他当然知道木寿族收到个新的后继者,只是不知,居然正好就是面前的愣头小子,若是此人,确实不知道司农是干什么的。 “好,我就大发善心,告诉你司农到底是做什么的!” 梦司谣不等他说完,抬脚绕过他们身边,一边说道:“既然我已经当众买下了幻茸青,便是我的了,还请这位司农大人下次赶早一些。” “你——!”森固族司农横行多年,哪里受到过这种气,当下就要让手下的族人动手拦人。 结果,头顶突然响起一声急促的鹰唳。 一阵腥风落下,掀翻了集市上的摊铺,修士们惊叫着躲避开来,再抬头时,远处翻涌的雾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对金褐色的眼睛。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残余的天光也渐渐收拢,一片灰暗之中,那双凶狠残酷的凶兽瞳眸显得格外恐怖。 梦司谣顾不上与森固族司农多扯,忙不迭转身寻找桐氏兄弟的身影。 “云梦大哥!” 一片混乱中,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呼叫。 “桐商!桐舟!” 梦司谣喊了两声,隐隐得到回应,可雾海中的凶兽已经露出了真容。 是一只凶兽飞鹰,翅膀展开遮天蔽日,堪比传说中的妖兽鲲鹏般庞大,一下子就将最后一点天光都遮挡住了,集市广场瞬间被漆墨般的深黑吞噬,只听得惊叫声、推撞声、求救声响成一片。 似乎是感受到了飞鹰的强大气息,幻茸青缩在怀里瑟瑟发抖,梦司谣抱着它循着桐氏兄弟的声音而去,可才跑了一段路,脚下一阵巨震,似是有什么东西撞了栈桥,害得栈桥倾斜碎裂开来。 刹那间,哭嚎声响起一片。 有人燃起了火棒,幽幽跃动的光芒下,碎裂的栈桥上鲜血满地,散落着淋漓的骨肉,有修士吊在栈桥边缘苦苦挣扎,而空中飞鹰还在盘旋,俨然即将进行下一波攻击。 人间炼狱…… 梦司谣终于看到了桐氏兄弟,他们手拉手,身子落在了半空,幸而衣衫被碎裂的桥板勾住了,这才没有掉下去。 “云梦大哥!” 桐商也看到了梦司谣,连忙安慰大哭的弟弟,“我们有救了!” 梦司谣找了个没有破损的边缘位置,从乾坤袋内取出了钓竿,手一扬鱼钩便带着鱼线抛了出去,绕着桐氏兄弟的身体缠了几圈。 “我拉你们上来了!小心!” 空中鹰唳不断,远方栈桥上亮起了火棒长龙,是木系族群中能够战斗的修士赶了过来。 梦司谣心下一定,将幻茸青搁在脚边,运灵凝神,缩短钓竿上的鱼线,费力地将兄弟俩缓缓拉起。 不是他想要这么慢的,五山内灵气实在太过沉重,钓竿上没有东西还好,伸缩的速度还算迅速。可一下子加了两个人,重量陡然增加不少,就算梦司谣是洞虚境修士,也很难快速带起他们。 身体上有了支撑的力量,桐商的胆子也大了一些,立刻伸出手臂,微微俯身,将弟弟捞在了自己怀里,还有心情仰头喊道:“云梦大哥,你不用急,慢些好了!” 梦司谣哪敢松懈,空中的飞鹰实在太强,肯定有不弱于转轮境修士的实力。 因为是在木系族群聚集地开战的缘故,人类修士都有些束手束脚,不敢放开使用灵力,生怕毁了这儿的房屋道路,结果导致成百上千的人同时攻击,竟然都没能立刻解决飞鹰。 然后飞鹰就被激怒了,鹰喙一张,吐出大团灰火,瞬间就点燃了树屋和栈桥。 银钩一般的铁爪掠过修士头顶,瞬间不知道划破多少修士的头颅,惨叫连连中,飞鹰向着梦司谣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劲风扑面,惊恐瞬间定格在了桐氏兄弟的脸上,不及他们大叫出声,梦司谣已经扛着钓竿,冲到了飞鹰的面前。 他双唇微动,念出了兽灵族的法诀。 一轮半月型的印记从他掌心飞出,迎向了划下来的铁爪寒芒。 这一瞬,时间像是停止了。 鹰唳声消失了,周围一片死寂,在火棒的哔剥燃烧声中,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展开双翅俯冲的飞鹰停滞在了半空。 而那能够抓起一整幢树屋的硕大铁爪,就在梦司谣额前一尺的位置,再也无法寸进一步。 挡在铁爪前方的,只是一轮半人大的半月型印记而已。 梦司谣眸中清光亮起,似是有赤骨花似的图样一闪而逝,他开口,向身前的飞鹰沉沉吐出一个字:“滚!” 那飞鹰猛地后退了一段距离,心不甘情不愿一般,愤愤地唳叫几声,拍动翅膀飞入了涌动的雾海中。 梦司谣松了一口气,顾不上旁人的异样目光,把桐氏兄弟拉了上来。 桐舟本来被吓住了,可此时踩踏在坚实的栈桥上,又忍不住大哭起来:“哇——” “云梦大哥!”桐商抱着弟弟扑到梦司谣的怀里,眼中也落下了泪珠。 梦司谣用力抱了抱他们,又提起身边瑟瑟发抖的幻茸青,说道:“走,我们回家吧。” 一路上,所有木系族群的族人纷纷避让开来,用一种半是崇敬半是惊恐的异样目光看着他。 梦司谣没有多想,很快,他就看到了前来接应的木寿族族人。 木辉族长走在最前面,一见他们紧走几步跑了过来,接过桐氏兄弟,“云梦,你们没事吧?!” 梦司谣摇了摇头,“没事。” 桐商却从木辉族长的身边探出头,低声说道:“云梦大哥赶走了那只凶兽!” “什么?!”木辉族长瞠目结舌,望着梦司谣的目光也变了,“怎么回事?” 梦司谣当然不会泄露兽灵族的秘密,只是装作疑惑地说道:“我也不知,就用了一些符文而已。” “哦,你是魂师啊。”木辉族长自然知道魂师的厉害,当下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梦司谣使用了什么厉害的符文法阵,便说道:“不管如何,那飞鹰跑走都是一件幸事,走,我们回去吧,你们也给医师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说起来这一回飞鹰突袭,木寿族并没有什么损失,因为他们地处木系族群聚集地的最北端,等察觉到危险想要赶来支援的时候,其他族群的族人已经过来了,还把栈桥给堵住了。 所以他们只能远远地站着,发出一些难以触及飞鹰的术法。 回到木寿族后,医师过来查看了,桐氏兄弟伤势并不重,有些擦伤而已,最多受了些惊吓。 而梦司谣更是无事,最多就是鞋子被混乱的人群踩脏了。 安顿好桐氏兄弟,木辉族长也没硬要留着梦司谣继续询问幻茸青的事情,只是让他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以后再说。 望着木辉族长慈祥真挚的眼神,梦司谣说不动容是假的,他向来是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就要同等回报。 走回树屋的时候,梦司谣想,还是找个机会跟木辉族长好好谈谈,详细了解一下族中的情况吧。 梦司谣抱着幻茸青进屋的时候,苓苓正躺在床上发呆,等察觉到有同样的草木之灵出现,它才爬起来,跳到桌子上打量自己的同类。 幻茸青一直发抖到现在还没停下,当看到身边的苓苓,也没有任何的亲近之意,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梦司谣袖子里面躲。 “坐好。”梦司谣抽走袖子,从乾坤袋里取出了灵液,给幻茸青清洗伤口。 这些灵液都是从三洲中带来的,在三洲的时候,或许还算得上是补充灵气的好东西,可到了灵气沉重的五山,就显得太过劣质了。 虽然不能再当作补充灵气的药品来用,但平时饮用解渴,清洗伤口,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幻茸青耷拉着头顶的花叶,痛得微微发抖,口中也发出了细小的“嘤嘤”声。 苓苓已经在旁边打开了卖货人送给梦司谣的小布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里面的东西就往嘴里塞。 梦司谣正要阻止他,可幻茸青忽地尖叫了一声,瞬间就让他的心思回到了清洗伤口上。 原来是一块细碎的贴片被洗了下来,沾着汁液,长了锈花,也不知道待在伤口里面多久了,怪不得幻茸青痛成这样。 苓苓吃得开心,可见同为草木之灵的幻茸青这般痛苦,忍不住又把天材地宝从嘴里掏出来,放到了幻茸青的面前。 梦司谣无奈,弹了它一个脑瓜崩,嫌弃地说:“你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什么啊?苓苓哼一声,瞪了梦司谣一眼,似乎是在说,他好不容易省出来的,爱要不要。 没想到幻茸青还真拿了过去,它似乎是饿狠了,也不管上面有没有苓苓的口水,就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苓苓开心了,大大方方地推过布囊里面剩下的药材,决定全部留给幻茸青。 梦司谣替幻茸青洗好伤口,洒好药粉,便将它跟苓苓一同放到了床上。 一开始的时候,幻茸青还有些不安,但有苓苓陪在身边,很快它就放松下来,跟苓苓一齐睡着了。 今夜的风有些冷寂,风声呜咽带来了些许淡淡的血腥味道。梦司谣坐在床前,凝望着两个草木之灵,久久没有动身。 第203章 第 203 章 第二天天一亮, 梦司谣出门去找木辉族长,可刚刚走下栈桥的时候, 他发现有族人正在桐氏兄弟的树屋前来来往往, 脸上都是一副焦急神色。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梦司谣走近询问,桐商见他一来就哭了, “舟儿昨天晚上回来后就一直睡不安稳, 今天早上我起来, 察觉他有些发烧,便喊医师过来, 没想到, 舟儿因为受了惊吓, 之前中的毒也发作了。” “云梦大哥, 舟儿不会出事吧?” 望着桐商期盼的眼神,梦司谣的心抽了一抽, “不会出事的, 你放心。” 这段时间, 桐氏兄弟经常帮他做事, 两个孩子单纯又真诚,梦司谣不自觉地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弟弟来看待。 原本他就一直对木寿族族人所中之毒耿耿于怀, 但是始终都没找到一个适合的机会问出口,如今正好遇上事情,梦司谣便问:“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之前中了什么毒?” 桐商正要开口回答,屋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是木辉族长带着其他医师赶了过来。 桐商抹了抹泪,忙不迭迎了上去,“族长爷爷!” 木辉族长的脸色也有些凝重,桐氏兄弟的资质还算不错,要是桐舟出了事情,肯定也会影响到桐商的道心。 “桐商,你别着急,先让医师去看看桐舟吧。” 见这么多长辈来到家中,桐商原本焦急的心情也渐渐缓和下来,领着医师去床前查看桐舟的病情了。 木辉族长幽幽地叹了口气,见梦司谣定定望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便招招手,让他一起跟着离开树屋。 两人远远地避开了人群,走到栈桥栏杆旁,这儿距离桐氏兄弟的树屋并不远,若是有事情发生,也能很快就赶过去。 梦司谣也没浪费时间干站着,开门见山地问道:“族长,族里不止桐舟一个中毒了吧?我第一次来族里的时候,就发现很多族人的脸色不太正常,是发生了什么吗?” 木辉族长久久不语,好一会儿才回答:“其实,这得怪我……” 梦司谣怔了怔,却见木辉族长侧过身子,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雾海,嗓音低沉,道:“原本你刚来到族里,我怕你会介怀,便没有挑明,没想到你自己却看出来了。索性,我便都跟你说了吧。” “其实如今的木寿族,已经穷途末日了……” “千年前,我族大司农意外在战场陨落,连同他手下的草木之灵也都没能回来,进入战场的族人更是死伤无数,如今只剩下区区两百余人,只有八十之数能够再进战场。” “无人杀敌,便得不到资源,而资源不足,便无法培养更多更强的族人,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为了改变木寿族日益衰微的状况,我自作主张,带人出去寻找大司农曾经说过的,能够辅助其他作物生长的奇物——蒻阳木。” “辅助其他作物生长?”梦司谣疑惑道:“是用作肥料提供养分,还是什么?” “不是。”木辉族长摇了摇头,叹气道:“这种蒻阳木能够在白日吸收天光能量,夜晚的时候再慢慢释放出来,让周围的作物获得更多的天光照耀。” 梦司谣皱了皱眉,“那……” 木辉族长继续说道:“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将蒻阳木种在农田之内,一段时间后,作物也确实增产了三倍有余。族人们都很惊喜,因为在灵贝珠少有的情况下,这些作物含有的灵气,便是我们的修炼来源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蒻阳木不但会释放天光的能量,还会释放自身带有的毒性,日复一日,作物不自觉地也成了毒物,等到族人食用的时候,毒素自然而然进了身体里,很难根除了……” “出了事情后,族中医师用尽办法,也只能稍稍遏制毒素一二,想要彻底祛毒却是做不到的。族人心善,不曾怨怪于我,只是悲叹大司农去世太早……可我内心日日煎熬,若是木寿族真的覆灭在我手上,我便是万死难赎,是整个族群的罪人啊!!!” 说到此处,木辉族长痛苦地有些破音,他恨恨地拄了拄手杖,眼眶盈盈涌动泪意,喉结滚动,发出了轻轻的哽咽。 梦司谣心绪难平,他只知道木寿族实力不强,却没想到,他们已经站在了悬崖口,往前一步就是深渊,俨然大厦将倾了。 深呼吸几口气,他安慰木辉族长,“我相信会有办法解决的。” 其实,先前是有办法的,就如狼炎险地中可以获得的镇命石,就能够吸取根除活物体内的毒素。 可惜了,自从梦司谣和风烟挈接连历劫突破,险地内已经改天换日,成了极其危险的地方,还被三盟联军控制住了出口。 而且,如今他身在五山,纵然一身洞虚境修为足以在狼炎险地中保命,可等到他攒到足够的镇命石再回到五山,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必须另外找一种切实有效的办法。 尽管有梦司谣安慰,木辉族长却还是伤情了许久,等到桐氏兄弟的树屋中传来动静,那医师走出门口,与桐商在说着什么的时候,木辉族长才回过神。 他抬手拭了拭眼角,苦笑道:“云梦,虽然你只来族中几日,但我看得出,你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说句真心话,你的天赋在族中算是最好,所以在心底,我与几位族老已经将你看作了木寿族未来的希望。” “当然,我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在逼你非要作什么承诺,只是希望,哪怕你不愿意成为下一任族长,也尽可能地带着木寿族坚持得久些……再久些……” 木辉族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完全是基于多年阅历的判断。 他看得出,梦司谣并不是安于现状之人,他向往更广阔的天地,而他拥有这般绝佳的天赋,日后成就更是不可限量,区区一个木寿族,怎么可能留得住他? 所以,木辉族长说出先前那番话,是出自自己的私心,他对木寿族有着很深的感情,也希望尽量让木寿族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梦司谣确实作不出任何承诺,他伫立风中,看着身侧木辉族长的苍老身躯,天光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显得孤寂而又可怜。 远一些的地方,桐商已经抱着胳膊哭了起来,肩膀不住耸动,像是抽抽搭搭地在哭。 梦司谣长长舒出一口气,问:“族长,还有蒻阳木么,我想拿来看看。” 木辉族长顿了顿,忙点头道:“有!我等会儿就让人拿到你那里去!” 就在这时,有族人从远处栈桥上跑了过来,“族长,纳林族来人了!” “纳林族?”木辉族长与梦司谣对视一眼,匆匆拄动手杖迎了过去,声音也抬高了许多,“他们在哪儿,有没有说是来做什么的?” 不怪他如此激动,自从木寿族一蹶不振,已经许久都没有其他木系族群主动上门了。 那族人喘匀了气,说道:“说是来谢谢咱们族中新来的后继者的,要不是及时帮他们赶走了飞鹰,恐怕他们的集市广场就要彻底毁掉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木辉族长转身招呼梦司谣道:“云梦,你也过来一下!” 梦司谣没有拒绝,跟着木辉族长一起去迎接纳林族了。 纳林族的人十分客气,脸上笑容满满,还带来了许多礼物,言语之中没有丝毫看不起木寿族的意思,哄得木辉族长老脸通红。 末了,他们打量着梦司谣,为首者笑问道:“不知云梦兄弟当时是如何驱赶飞鹰的,可否告知我族呢?” 木辉族长帮忙解释道:“我们新来的后继者云梦是一名魂师,当时使用了一些特殊的符文,才驱赶走飞鹰的。” “正是。”梦司谣十分自谦,又说道:“都是大家的功劳,我不过是在最后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当时飞鹰在围攻下已露疲态,向我冲来之时,正是力竭之际,我瞧准了机会,使用了一些能够影响飞鹰魂识的符文,才让它惊惧褪去了。” “哦,原是这般……”纳林族的人笑起来,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多少有些不信。 两方又你来我往地客套了许久,有木辉族长这位阅历丰富的老族长在前头顶着,梦司谣倒也没费什么心力与口舌。 纳林族的人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东西,便留下礼物,告辞离去了。 等到木寿族的树屋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纳林族的族人才愤愤说道:“那木辉族长真是老奸巨猾,明明不是魂师的缘故,偏偏要说那云梦是靠着符文驱赶飞鹰的!” “哼,以往族群内也不是没有魂师,何曾这么容易赶走凶兽?这云梦身上,恐怕还有别的秘密!” “好了!”听得耳畔嘈杂私语,纳林族为首者也有些心烦意乱,当下斥责道:“有些话在自己族中说说便好,既然探听不出那云梦的秘密,那咱们就按照族长的吩咐,今后多与木寿族接触。” “接触?那木寿族都快不行了……” “别废话!这是族长的命令,你们谁敢违抗?!” 纳林族的族人们无奈,只得应了声,闷闷地跟在为首者身后往族中走去…… 梦司谣不想要纳林族的东西,打算全部留给木寿族的其他族人。 但是木辉族长不肯,非得要与他瓜分清楚,还说什么人家谢的是他,不是木寿族,梦司谣理当多拿一些。 梦司谣最后只拿了一枚褐色的圆球就走了,木辉族长说,这件东西极其罕见,叫作琼蛇之眼,能够洗涤识海,增强魂识。 回到树屋的时候,苓苓和幻茸青正眼巴巴地待在窗下,一起等着他回来了。 见到梦司谣出现,两个草木之灵立刻直起身体,向他围了过来。 苓苓胆子大,瞧见梦司谣手里握着东西,便一把抢了过去,闻了几下后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你……”梦司谣无奈,他原本还想自己服用琼蛇之眼的。 然而苓苓刚吃下没多久,就整个脑袋开始发红,脚下也有些发软,跌跌撞撞地差点儿摔在地上。 梦司谣吃惊,连忙伸手抱起它,触碰之下,感觉到它的体温异常灼热,就像是刚刚在沸水中浸泡过一般。 “苓苓、苓苓?” 梦司谣轻轻推它的脑袋,然而它只是嘴里叽里咕噜几声,便陷入了酣眠。 没办法,梦司谣只得看向了幻茸青,“你知道它怎么了吗?” 幻茸青似懂非懂,仔细地瞧了几眼苓苓,并没有什么反应。 梦司谣一时间也没办法,只能让苓苓先休息一晚,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第204章 第 204 章 结果, 苓苓一睡就是一整天,体温倒是降了下去, 可睡得实在太沉, 似乎还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一直发出哼哼唧唧的痛苦声音。 梦司谣守在床边, 连喊了数声它都没有清醒。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状况, 梦司谣猜想着该不会是它昨晚吃了琼蛇之眼后魂识承受不住, 直接昏死过去了吧? 这可不是小事,顾不上其他, 梦司谣立刻坐到床边为苓苓疏通灵气。 直到夜色降临, 梦司谣也出了一身冷汗, 苓苓才有一些反应。 它翻了个身, 吧唧吧唧几下嘴,头上的枝叶晃了晃, 忽然睁开了眼。 梦司谣正坐在床前盯着它, 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它的眼神, 格外清明, 似乎还带着些许人性。 “苓苓?”梦司谣收回手,开口喊它。 似是听出了梦司谣语气里的惊疑之意, 苓苓颤了颤身体,忽地眼神再度恢复往常那般天真无邪的模样,呆呆地朝他望了过来。 但梦司谣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干脆站起身,环抱双臂, 气沉如水地注视着它。 苓苓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回视,似乎不明白梦司谣到底要做什么。 幻茸青呆呆地坐在床上,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两方僵持许久,最后还是苓苓坚持不住,败下阵来。 眼神变了变,苓苓幽幽开口,竟然发出了青年人的声音:“咳,那个,小谣啊……” 梦司谣惊愕了片刻,很快便回过神来,目光锐利而冷厉,“你喊我小谣?” “……”苓苓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被他的气势震得滚下床来,“这不是姓风的小子总这么喊你么?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比他短多少,难道不能喊吗?” 还委屈上了。 梦司谣直接祭出了骨刃,“你到底是谁?!” “别动手啊!”苓苓一骨碌地爬起身,短小的双腿猛地一蹦,就蹦到了床帐的角落里,双臂也紧张地抱住了圆滚滚的自己,“我是谁……我是苓苓啊,这不你取的好名字嘛!” 梦司谣眯了眯眼,“不说实话?” 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苓苓太熟悉了,当下忙说道:“哎哟喂,我真的是苓苓啊!你从绿汀里面救出来的那个……苓人露还记得不,我从那鬼东西里面冒出来的,你带我离开了母虫的肚子……” “后来咱们不还去了遗芒族么?你还把我交给了那个小丫头,叫什么来着?伊沫儿还是伊茉儿的,反正她养了我很久,你去了圣兽教,把我留在了那里好几年是不是?” “可我从没怨过你吧?”说完这句话,苓苓愣了愣,因为它忽然想起,好像当初好像是它死皮赖脸地抱着梦司谣的腿,要跟在他身边的。 “反正,你后来重新回到遗芒族,我不也立刻跟你走了,你知道我当时要下多大的决心吗?” 苓苓说着,胆子也大了,从床帐角落里面走出来,双腿踩在柔软的被褥上,哭唧唧地抹眼泪控诉。 “遗芒族虽然有什么死气害人,但人家好歹是上古族群,天材地宝多得是,我在那里多幸福啊,天天都有好吃的,什么苦都不用吃。可是什么叫兄弟啊?你一来我就放弃一切跟你走,这就叫兄弟!” “跟你去斩道天苦修,跟你进五山试炼塔,还有那什么云腾大陆,我哪里没陪你去过呀?而且还是在忍饥挨饿的情况下……难道就他风烟挈是人,我不是人吗?” “如今我好不容易恢复了魂识,你却把我当成敌人对待,你这样做,哪有半点把我当兄弟啊?呜呜呜……” 说到最后,苓苓双手捂脸,像个成年男子一般豪迈地哭了起来。 但嚎得多,流泪少。 嘴能骗人,眼睛是很难骗人的。 梦司谣从头至尾一直都在观察着苓苓的眼睛,确实,并没有发现任何闪烁不定的虚假光芒。 再想想,它能完整地说出与自己的相识过程,也并不像是被不怀好意的外物骤然附体的模样…… 难道说,它以前便是人么? 想到自己重生的经历,梦司谣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骨刃。 苓苓鬼精鬼精的,一见梦司谣这情况,便知道自己安全了,便走到床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我真的是苓苓,只不过因为这些年来,我食用了许多天材地宝的缘故,早就有了恢复的迹象,昨晚吃完木寿族的东西,更是加快了我魂识的清醒,我以前也是人类修士,天赋也很好的!” 梦司谣听着苓苓口中发出青年男人的声音,再看看它滚圆胖乎的身体,想到自己曾经还戳弄它的肚子玩…… 梦司谣登时背后起了一身毛汗,他不敢想了,只觉得胃里有些恶寒。 他索性大步走向门口,打算开门出去。 苓苓说得正起劲,还没解释到后面的事情呢,结果梦司谣就要走了,忙喊道:“你去哪儿啊?!” “我出去冷静一下。”梦司谣没回头,重重地带上了屋门。 苓苓喊;“喂!” 然而梦司谣就是没理会。 一冷静就是一整晚,等到天光重回大地,梦司谣也在屋外的木椅上枯坐了一夜。 苓苓身体笨拙地爬上窗台,隔空轻轻喊他:“小谣。” 梦司谣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像是成了一尊雕像。 “小谣,你冷静好没有啊?” 接连问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答,苓苓丧气不已,小脑袋搁在窗台上,眼巴巴地看着梦司谣,不肯移开目光。 可能是它的视线太过灼热的缘故,过了好久,梦司谣总算是回过了头。 思考了一晚上,梦司谣真真正正地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苓苓不在是以前懵懂无知的草木之灵了,它恢复了为人时期的记忆,成了灵物形态的人。 但到底是人,还是一个青年男人。 梦司谣无法再像以前那般,对他表示出亲密和热切。 眸光冷了又暗,梦司谣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苓苓,道:“你该告诉我了,你到底是谁?” 苓苓呆滞片刻,似乎是在回忆往昔,沉寂片刻后,缓缓开口道:“该怎么说呢?”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我到底是谁了……” 苓苓长长叹出一口气,眼睛里露出迷惘神色。 “我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里面见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站在一片绿色的世界里,静静地望着前方的族人在哭。对,是他的族人,我感受得到。” “然后,这个男人就倒下了,融化成了一团雾,飘进了一棵树的肚子里……我看着他飘进去,不自觉地往前追了几步,结果也被那树吸了进去……” 梦司谣见它神情不似作假,便问道:“你对于自己从苓人露的肚子里出生,有没有什么印象?” “苓人露的肚子出生?”苓苓张大嘴巴,摇了摇头,忙说道:“可我不是苓人露的孩子啊,苓人露只是一种妖化的植物,又常年残食生灵,沾染着浓重的血腥之气,根本不可能诞生出草木之灵的。” 说完,苓苓自己又愣了愣,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好奇怪,我怎么会懂这些……” 梦司谣想了想它的话,沉默片刻道:“会不会,你在梦里看到的男人就是你自己?生前,你想到了转生之法,靠着一些秘术将魂识寄生在了植物体内,然后辗转到了苓人露的肚子,最后碰上了去绿汀的我,才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是吗?”苓苓茫然地点点头,“也许吧……可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说完它又懊恼地捶打自己,“我现在人不人,妖不妖,真是好恶心啊!” 幻茸青被它吓了一跳,踉跄着后退几步,朝着屋外的梦司谣奔了过来。 梦司谣拍拍幻茸青的脑袋,以示安慰,站起身走到了窗前,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苓苓见他总算是接受了恢复记忆的自己,心绪稍定后,又忍不住委屈地哭嚎了一阵,才可怜巴巴地说道:“帮我收集药材,我要炼化形丹……” “你还会炼丹?”梦司谣心念一转,追问道:“那你会解毒么?” 苓苓摸了摸自己头顶上的枝叶,抽抽鼻子,答:“会吧。” …… 夜色降临,梦司谣去了桐氏兄弟的树屋。 桐商正在捣药,见梦司谣过来连忙起身迎接,“云梦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桐舟。”梦司谣坐到床边,看到床上的桐舟还在静静沉睡。 他的手很烫,指尖紫青相间,是毒素在身体里面游走。 床边搁着石盆,里面有一些擦过污血的脏布,梦司谣见桐商去外头换水,便悄悄拿了一块收进乾坤袋。 苓苓并不能保证一定会解毒,所以在丹药炼制出来之前,还是先保密吧。免得给了桐商希望,又让他失望。 走的时候,梦司谣摸了五颗灵贝珠出来,“桐商,这些灵贝珠你拿着,混到药汁里面,给桐舟一起服用。” 桐商一下子就红了眼睛,连连推辞,“这怎么行?” “拿着吧。”梦司谣语气笃定而温柔,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我才从试炼塔出来,手上还有一些灵贝珠,本来先前就想给你们兄弟俩,可又没找到适合的机会。” “现在桐舟昏迷不醒,一时半刻也没有解药,只能靠着寻常的药物医治,加上灵贝珠的话会更有效果的,你就当是为了弟弟,不要再推辞了。” 桐商垂下脑袋,攥紧双拳似是在颤抖,许久后,他才抬起脸,双手接过了梦司谣手里的灵贝珠,牢牢地握在了掌心。 “谢谢你,云梦大哥,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好。”梦司谣点头。 第205章 第 205 章 带着毒血的脏布落到了苓苓手里, 梦司谣没想到的是,它还真有办法解决。 “蒻阳木, 一种慢性毒物, 照道理毒性并不算猛烈,若是偶然中了一些, 还能靠着自身修为逼出来。” “嗯。”梦司谣应了一声, 又解释道:“是木寿族看中它能够释放白日积蓄的天光能量, 所以栽种在作物周围,没想到作物生长的过程中吸收了毒素, 等到成熟收割, 进入他们口中, 便也将毒素带到了他们体内。” 苓苓翻了个白眼, 叹气道:“真是一帮傻子,单知道蒻阳木的用处, 却不知道它还有毒性, 没了大司农, 他们就这么没出息吗?” 本是随口吐出的话, 可苓苓在说完后,却突然沉默了。 梦司谣见它在发呆, 问:“怎么了?” 苓苓揉了揉眼睛,答:“没什么,就是心里莫名有些难过。”它拿了梦司谣一块玉简,在里面录下了一些信息。 “木寿族的人中毒不深,但因为时间太久了, 所以调理起来也会很麻烦,我需要这些药材的成株和种子,都是五山之中普通常见的药材。” “成株可以立刻熬煮汤药分发给大家,种子的话,我希望木寿族能单独拨出几块农田种植它们。” 苓苓录完信息,将玉简交到了梦司谣的手里,“小……咳……梦梦,你记得跟木寿族说清楚,祛毒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必须好好种植药材,做好长期喝药的准备。” 梦司谣接过玉简,瞧了苓苓几眼,终是没有反对它对于自己的称呼。 “我明天先出门一趟买齐东西,再去找族长说明情况。” 他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毕竟苓苓的水平到底如何,还有待验证,所以,他准备自己花费灵贝珠来购买药材和种子。 待得天明,与苓苓、幻茸青道别之后,梦司谣便去往了集市广场。 因为纳林族的地盘遭受了飞鹰的攻击,暂时无法修复完整,所以他只能绕路去了更远的地方,属于霜萝族的集市广场。 说来运气还算不错,梦司谣又遇上了购买幻茸青时,在人群中为他解惑的修士。 那修士名为槐栋,上次飞鹰来袭之时,因为走得早,所以并没有受伤。在得知了梦司谣的来意后,大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云梦兄弟,你要买东西找我就对了,我经常在这儿看护广场,认识不少卖货人,来,我带你转转,保管用最快的时间帮你买齐。” 梦司谣见他性情爽朗大方,便没有拒绝,“那就多谢槐栋大哥了。” 槐栋有心与他结交,自然不会怠慢,当下立刻在前引路,领着他在集市里面转了起来。 有些卖货人在纳林族的集市广场上见过梦司谣出手驱赶飞鹰,见到是他要买东西,纷纷降价销售,热情极了。 苓苓给的名单上都是比较普通的药材和种子,所以就算梦司谣买了双份的数量,也不过只用了二十颗灵贝珠而已。 等离开了集市广场,梦司谣倒是有心感谢槐栋帮忙,可槐栋把眼一瞪,不买账了。 “云梦兄弟,大哥我欣赏你才愿意帮忙的,我们之前不需要这些俗物,你快些收回去吧!” 不论他的目的到底是为何,不想收好处也是真的。 梦司谣表示了感谢,随后也没过多停留,立刻回转木寿族,寻找木辉族长说明了情况。 木辉族长如今行事也较为谨慎,当下立刻喊来医师,询问了梦司谣给予的治疗方法是否可行。 那医师的医术也不过是寻常水准,当下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只是说道:“照药材搭配的药理来看,似乎确实能够解除蒻阳木的毒素,但实际效果还是需要试验之后才能知道了。” 木辉族长当即拍板,吩咐身边的属下,道:“去族中问问,有没有愿意为了其他族人先尝试汤药的人。” 梦司谣又补充了一句:“烦请说明,是我的办法,与族长无关。” 木辉族长怔了怔,老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嗓音也有些喑哑:“云梦……你……” 梦司谣点了点头,“族长,你已经承受了太多,不必为了晚辈挡下这些。” 很快,汤锅就被架在了外面的空地上,梦司谣按照苓苓说过的方法,亲自熬煮汤药,结果刚下好药材,就有不少族人围拢过来。 渐黯的天光下,雾海被染成了橘红,投在族人的身上,勾勒出泛着淡淡金红光芒的轮廓。 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空地上,小声地说话。 木辉族长拄着手杖急急地向前走了几步,“你们、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有族人回答:“族长,我们过来试试云梦的汤药。” 其他族人纷纷点头,望着汤锅边的梦司谣,眼神平静而又镇定。 “那也不必这么多人啊……”木辉族长来回打量片刻,看向了一个壮年修士,语气委婉道:“寻杨,你体质坚实……若是愿意的话,先代表大伙儿试试吧?” 梦司谣抬眼,看向了走出人群的寻杨,洞虚境修为,气色还算不错,中毒的情况似乎要比其他族人轻一些。 “族长,我来到这里便是愿意的。”寻杨点了点头,转身朝向了汤锅,“云梦兄弟,麻烦先给我一碗吧。” 梦司谣瞧了瞧汤药的颜色,等到差不多了才乘出一碗交给他,道:“你先少喝一些……” 那寻杨笑了笑,接过药碗吹凉,随后便是一饮而尽,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木辉族长吃了一惊,“寻杨啊,你……” 寻杨古铜色的脸庞扬起一抹笑容,“族长,虽然有些事您不说,但大家都知道。” “我们木寿族不比从前了,蒻阳木的事情,更是让族里雪上加霜,若是再不变通,恐怕……呵呵,就算再发生什么不好的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云梦兄弟不是常人,他既然敢拿出这个法子,便是有几分把握的。听说,这些药材都是他自出灵贝珠购买的,他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我们又怎能连一碗汤药都不愿意尝试?” “族长,不论是云梦兄弟,还是大伙儿,都是希望木寿族越来越好的。你们做了这么多,若是我连一碗汤药都不愿意尝试,那木寿族又怎么好得起来?” “好……好……”听着这些话,木辉族长早已泪眼朦胧,周围族人也都心有戚戚,有的还小声啜泣了起来。 梦司谣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先前听骨乙长老所言,五山应当是残酷冰冷的地方,充满着杀戮与鲜血,修士唯一可以依靠的、相信的就是自己的族群。 可他从未想过,明明他只是一个外来者,可这些族人竟然没有半分怀疑,竟然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尝试一个未知效果的药方。 梦司谣深深叹了口气,回想起从前的事情,豢奴场、水月云府、圣兽教、福寿仙族……再到如今的木寿族…… 到底哪里才是他的归宿呢? 就在梦司谣心绪不定的时候,寻杨却突然大力地咳嗽起来,痛苦到躬身弯腰,发出了“嗯啊”的低吟。 “寻杨!”木辉族长忙不迭扔掉手杖,扶住了他,其他族人也都涌了上来。 梦司谣心头一颤,正要过去看看寻杨的情况,却听到他喑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没事,我缓过来了……” 他唇边残留着青紫色的血迹,原来他刚刚是把体内的毒血吐了出来。 “大家退后一些,让寻杨调息感受一下!” 木辉族长开口,其他族人连忙退后,让出些许位置。 寻杨立刻打坐调息,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他便睁开了眼睛。 “族长!” 他矫健地站起身,脸庞上隐隐浮现出些许红润,欣喜若狂道:“族长,我丹田内的毒素少了很多,而且没有任何不适,云梦兄弟的汤药真的有用!” 其他族人登时欢呼起来,有人用大筐拖来了木碗,开始帮忙分发汤药。 梦司谣想了想,又说道:“我建议大家按体质强弱分量服药,若是体质弱的老幼者,便少用一些,慢慢观察效果,不必急在一时。” 族人们望向梦司谣的目光中满满都是敬服,自然应允下来,老实地按照体质排队,互相传递药碗。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寻杨已经喝过汤药,便盛了一些拿去送给桐氏兄弟。 梦司谣走出人群,把装着药材种子的布囊取出,交到了木辉族长手里,跟他解释道:“族长,其实这个药方是我一个朋友想出来的,等到以后有机会了,我为您引荐他。蒻阳木的毒素已经在族人体内积聚很久了,想要祛除也并非朝夕能成,麻烦您让人辟出新的农田,种植这些药材,以后就不必再去集市广场购买了。” 木辉族长紧紧地握住梦司谣的双手,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泪湿一片。 “云梦,真的,太感谢你了……谢谢你选我们木寿族……” “应当的。”梦司谣向他重重点头,“木寿族会好的。” 这是一句普通的安慰话语,但从梦司谣的口中说出,却平添了几分希冀的力量。 木辉族长感觉久违的活力重新在体内升起,他擦去脸上泪珠,慈祥地笑了,“嗯,木寿族一定会好起来的。” …… 回到树屋的时候,苓苓已经在窗边翘首以盼了。 梦司谣推门进去的时候,幻茸青十分乖巧地跑到桌边,倒了杯灵草茶捧到了他面前。 苓苓也跟着凑过来,问:“梦梦,怎么样了,那个药方有用吗?” “有用。”梦司谣接过幻茸青手里的灵草茶抿了一口,又从乾坤袋内取出了另外一个布囊,递给了苓苓。 “你要的化形丹药材,我只买到了十四种,还有五种木系族群中没有,恐怕要到外面才能找到了。” 不过也亏得这儿是五山,天材地宝远比三洲要多,加上他们来的又是木系族群,能见到的药材也更多,所以,原本看起来珍稀的化形丹药材,在这里也并不是那么难得。 苓苓查看了一遍药材的种类,道了声谢,“急也急不来的,剩下的五种药材我们慢慢攒吧。梦梦,你后面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梦司谣搁下茶杯,想了想,说:“好好修炼,大概八年后,我应该要代表木寿族上战场了。” 平日里,除了信使这样担任特殊职务的修士可以来往于各大族群,其他普通族人根本不敢胡乱行走,否则很有可能会被其他族群的人联手诛杀。 所以,只有上了战场,梦司谣才能见到骨乙长老和风烟挈。 想到骨乙长老,梦司谣都忘记了,先前竟然没有问问师尊在五山之中的化名,应该不是“骨乙”了吧? 一旁的苓苓沉默片刻,忽然一把将幻茸青拖到了自己身边。 “我跟茸茸和你一起上战场。” 幻茸青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苓苓的意思,就在那儿‘啪啪’地扇动自己的手掌。 “你们?”望着面前两个草木之灵,梦司谣有些担心,“战场上的主力虽是洞虚境修士,可到底还有转轮境修士存在,若是对上后者,我也会有压力,没有十足把握保护你们不受伤。” 苓苓摇头,指向自己的脑袋,道:“你只要能保住我们的草木之心就行了,哪怕我们身体死了,只要草木之心还在,假以时日就能够恢复身体。” “我缺的药材,譬如万骨磷,必须去战场才能得到,所以我是一定要去的。” 苓苓语气笃定,眼神坚决,梦司谣考虑片刻,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趁这几年努力修炼,若是能变强些再上战场,最好不过。” 第206章 第 206 章 时光飞逝, 转眼八年便已过去,当阳光洒入古树林间, 雾海也被照亮, 木寿族的族人们便匆匆起身,乘着滑索来到上方农田, 开始栽种侍弄药材和作物。 这么长的时间, 族人们因为蒻阳木而中的毒素也渐渐除尽了, 恢复健康的族人们充满了干劲与朝气,往日的颓丧忧愁之风一扫而空, 整个木寿族重新生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而这一切, 都是从叫作云梦的后继者来到族中后, 才开始产生变化的。 这段时间内, 梦司谣除了待在树屋中修炼,便是带着苓苓与幻茸青外出去到古树林中探险, 倒也为木寿族带回了不少稀缺的天材地宝。 这一日, 木寿族的族人刚刚乘着滑索抵达上层农田, 便见到远处古树林中有一道身影踏着间隔相错的树干来往腾跃, 不断向他们靠近。 等到那人近了,族人们看清了他的面容, 才纷纷笑着打招呼: “云梦,回来了呀?” “云梦,这趟去了可有半个月了吧,是不是又弄到什么好东西了?” “云梦,能不能来帮我们看看, 这些晴泷枝种下都有两个月了,怎么一个劲儿地长枯叶啊?” 梦司谣笑着一一应答,托了托挂在身上的苓苓和幻茸青,又去到农田中,帮他们处理晴泷枝的问题。 木辉族长之前提议他担任族中司农,梦司谣拒绝了,然而木寿族的族人已经将他当作了司农看待。 梦司谣想得很清楚,他并没有担任司农的才能,也算不得苓苓和幻茸青的主人,而且,就他自己而言,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并不适合一辈子都待在木寿族里。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助苓苓收集到化形丹的材料,让它化形成功,代替自己留在木寿族内担任司农。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木系族群会不会发难,指责木寿族带回了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 梦司谣轻轻舒出一口气,轻拍苓苓的背部,抛开了这些繁杂的思绪——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有用。 梦司谣乘着滑索下了农田,前头就是族长的树屋,他还有一些关于战场的问题要向木辉族长请教。 此时正是白日,四处溜达的族人并不多,不是修炼便是劳作去了,所以一路过去,梦司谣也没碰上什么人。 还没走近村长的树屋,梦司谣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争执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表达着什么不满。 然而,当他走到距离树屋一丈远的地方,里面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应该是有人发现了他。 梦司谣索性不再隐匿气息,大大方方地开口喊道:“木辉族长,我是云梦,可以进来吗?” 屋门打开,木辉族长亲自出来迎接,脸上愁容一闪而逝,飞速转变为了灿烂的笑脸。 “云梦,你总算回来了,近期别再外出了,没多久就要上战场,族中也要帮你们准备一下。” 他身后跟着几位族老,还有先前那位最先试药的寻杨。 “嗯。”梦司谣点头应下,随后便跟其他族老行礼,才说道:“族长,我这次过来,是有一些关于战场的问题想要请教。” 木辉族长与其他人对视几眼,如今云梦在族中地位颇高,有什么事情族长一般都会紧着他先来,所以,木辉族长委婉地说:“不如几位先回去吧,等晚些时候,再……” 梦司谣知道他们又打算报喜不报忧,便主动说道:“族长,还是让大家一起吧,有些事情我也应该知道的。” 木辉族长眼神一黯,“你听说了?”随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让大家重新进屋。 “既是如此,大家便一起想法子吧。” 一行人重新进到屋中,寻杨搬了张木椅坐在梦司谣下首,待得族长与族老坐下,才主动开口:“云梦兄弟,有些话长辈们不好说,我的性命是你救的,也不把你当外人,我就直言了。” 梦司谣就喜欢他这爽利的性子,点头道:“寻杨大哥不必顾忌。” “就在四天前,森固族的森宏族长主持召开了木系族群的族长大会,清点了各族人数,并且下发了战斗力分配数目,我们木寿族要派出五十名修士,与森固族等同。” 梦司谣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问:“五十名修士?森固族是故意的?” “是,以往我们木寿族只需要出二十人即可,五十的数量,是在故意消耗我们木寿族的战斗力,可能战争结束之后,我们木寿族的实力又要再次下降了。”寻杨眸光暗了暗,语气平常道:“森固族还在介意当初你没选择他们族群的事情,所以一直在明里暗里地针对我们。” 梦司谣早就猜到了,冷声道:“如此看来,我当年没有选择他们森固族实在是明智之举。” 木辉族长立刻接口道:“正是如此,云梦,你不必介怀此事,先前我用你带来的信物换取到了不少资源。” 他看了一眼坐在梦司谣身边休憩玩耍的草木之灵,笑道:“况且这些年你也时常带着苓苓和茸茸外出,上交了不少天材地宝到族里,靠着那些宝物买卖得到的灵贝珠,如今咱们木寿族手头已经宽裕很多了。” 其他族老纷纷点头,赞同道: “是啊,要不是云梦带来了草木之灵,光靠族里的普通族人,可找不到那么多宝物。” “云梦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担任族里的大司农吗?” “有幻茸青在,加上云梦的实力,咱们木寿族上了战场,也不一定会损失多少战斗力呢。” 梦司谣再次拒绝了族老的建议,道:“我不适合担任大司农这个职位,等到以后吧,我会推荐一位适合的人选的留在木寿族的。” 听到这句话,正在装傻玩闹的苓苓抬了抬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木辉族长与族老们也没再劝他了,因为他们发现,梦司谣打定了主意,怎么都不愿意更改。 大司农的问题暂且放在一旁,梦司谣又详细询问了有关战场的事情。 木辉族长与各位族老互相补充,将所有信息说了个明白。 原来这五系族群之战最初并非是族群之间挑起的,而是由第一山、第二山内的大乘境强者下令开启。 他们掌握着五山之中最为丰富的资源,又不愿平白施舍给第三山至第五山的修士,便想出了这个族群战争的法子,用最快的速度培养出最强的族群,还有最强的修士。 而每过一百年,强者们会派遣使徒来到五系族群内,带走最强的修士,吸纳进入第一山和第二山。 至于如何评判最强的修士,则是用一百年内他们能够获取的敌方身份令牌数量来计算的。 是的,五系族群内,每一位加入战场的修士都会得到一块身份令牌,这令牌等同于修士的第二条性命。一旦丢失,除非能够找到同类令牌代替,否则,在战场结束清算时,丢失令牌的修士就会被第一山和第二山派来的使徒当场杀死。 每十年一次的战场结束后,往往都会有一些修士因为丢失了令牌,而死在使徒手下。 所以木辉族长着重强调了这一点:“云梦,你记好,身份令牌千万不能丢失。若是实在没了,那在离开战场之前,必须得到新的身份令牌。” 说到此处,他沉下老脸,神情十分严肃,“不惜一切代价。” 梦司谣理解了他话语中的含义,点头应声:“我知道了,族长。” 又有族老补充道:“当然,不仅自己要保管好令牌,也要防止其他族群的人来抢夺令牌。会下手的,不光是其他木系族群,还会有金水火土四系的修士来抢夺。” 梦司谣沉吟片刻,问:“其他四系?他们抢了是想要交易吗?或是有些人在进入五山之前本就是至亲,虽然站在不同的立场,但也可以携手合作,来夺取令牌的吧?” 但转念一想,难道就没有自己族群的人会出手抢夺吗? 梦司谣从罪恶阴暗中重生,向来谨慎,惯常以最坏的结果来猜度外人。但今日刚刚冒出这个念头,他不知怎地,心底生出了极强的罪恶感,仿佛是在斥责他,不应当这样怀疑木寿族的族人。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木辉族长拄了拄手杖,笑道:“是的,他们抢夺令牌可能是想要靠此进行交易牟利,也可能是为了原先的亲友,使徒并不管束这些,也就是说,这是规则允许的。哪怕是单个族群内部互相杀戮,他们也只会作壁上观。” 梦司谣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第一山和第二山的强者们,像是在‘养蛊’呢? “但是,身为族长却不会坐视此事发生。在每一个族群中,都有一块真言石。战争结束后,每一位回到族中的修士都需要接受真言石的检测。” 木辉族长说着,从自己的乾坤袋内捧出来手掌大小的方形铁石,铁石迎着屋内的光线,像是点缀着漫天星辰一般,发出了璀璨晶莹的亮光。 “若是修士胆敢对自己的族人下手,被真言石查出来后,他会被视作叛徒逐出族群自生自灭,人人可杀,没有一个族群会愿意收留这种族人,他将遭到所有族群的厌弃。” “当然,假如修为达到大乘境,就能够抵挡住真言石的力量了。”木辉族长揶揄一笑,收回真言石,摇了摇头,“但是这样的强者,早就进入第一山与第二山了,又何必留在五系族群内呢?” 疑虑打消,梦司谣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够减少族人在战场上的损失,但还要试验过后才能知道。” “哦?”木辉族长与几位族老眸光颤动,齐齐向他望了过来。 梦司谣笑着从乾坤袋内取出了几方阵盘,“我是魂师,熟悉各类符文以及法阵,或许,能用到实战之中。若是族长与各位族老相信我的话,请让我来训练那些将要上战场的族人。” 木辉族长与族老们低低讨论片刻,向着他点了点头,“我们相信你。” 梦司谣又看向了寻杨,“寻杨大哥,此事还要你帮忙,烦请你明天早晨集齐族人,在晨钟那儿的空地上等我。” “云梦兄弟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了!”寻杨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木辉族长追问:“云梦,你打算如何做?” 梦司谣思忖片刻,打算先给他们交个底。 “如今距离战场开启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普通修炼很难再提升多少了。我打算带大家去古树林内狩猎,在实战的过程中与符文、法阵融会贯通。” 梦司谣唇角翘起,眸光明亮,带着令人信服的坚定力量。 “我希望这次战场中,所有木寿族的族人都能存活下来。这或许是一句狂妄的空话,但是从现在开始付出血与汗的代价,我想,空话也能成真。” 第207章 第 207 章 咚!咚!咚! 战鼓声起, 传遍整个古树林。 天光穿过茫茫雾海,为木系族群的整片领地蒙上了一层蔼蔼的雾色。 一座座树屋打开, 修士们神情庄重地踏上栈桥, 如条条流水一般汇集到了领地最中央、最庞大的广场上。 木系族群,二十四个族群, 参战者共计七百五十名, 已经穿上各族炼制的甲胄, 在广场上排列整齐。 森固族,木系族群如今的至强族群, 站在了其他族群的最前方。 森宏族长拄动着手中镶着凶兽眼球的手杖, 缓步走上低台, 面向了木系族群的七百五十名“战士”。 他的锐利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最后在木寿族的人群处停留片刻,才抬手, 示意众人安静。 击鼓声停了, 刹那间,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了森宏族长的脸上。 “各位族人, 战场即将开启,该记住的事情, 想必你们的族长族老都已经叮嘱吩咐过千万次,老夫也不想废话连篇浪费时间,此次,由我小儿森栝带领大家前往战场。” “还望各位多多努力,为木系族群争光, 获得更多的敌方令牌,为自己的族群换取更多的资源。最后——” “保住性命,活着回来!” 话音才落,号角声响,许多族人都跟着举拳呼喊: “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 梦司谣牵着苓苓和幻茸青站在人群中,并没有融入到这样的氛围中。 森宏族长不善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杀意。 木辉族长就站在梦司谣身前,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看了梦司谣几眼,再三嘱咐道:“云梦,记住我曾与你说过的,千万要注意安全!”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梦司谣能听到。 “不光是森固族,也要小心其他族群!” 梦司谣点点头,再望向木辉族长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站姿。 其实木辉族长之前就已经私下找他聊过了。 有关大司农的死因,有关对某些木系族群的怀疑。 然而他没有证据,事实上,就算有证据,一个没落的木寿族,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调查真相。 除非,木寿族能够恢复昔日的荣光,回到以前的强盛时期,再次成为木系族群的领头者,才能开启调查。 可是千年前那一战,整个木寿族不光是失去了大司农,也失去了五十名中坚力量。 是的,全军覆没,没人回来。 消息传回的那一瞬间,整个木寿族哀哭遍地,整整一月未停。 等到伤痛渐渐被抚平,木寿族剩余的力量也在今后的战争之中渐渐消磨掉,变成了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想要重回巅峰,谈何容易? 木辉族长说出此事的时候,老泪纵横,哭得整片衣襟都湿透。 他痛惜大司农,痛惜族人,也在痛惜这些年他与几位族老的艰难支撑。 梦司谣全都记在了心里。 天光愈发明亮,雾海也被照耀得通透,参战的修士在森栝的带领下,按照各自的族群列队,缓缓走向领地最外围的传送阵。 梦司谣与木寿族的参战修士们回身招手,与其他族人道别 所有留在族群领地中的族人都来了,他们站在栈桥边,手持篮筐,向赶赴战场的修士抛撒花叶。 桐氏兄弟如今也长大了,成为与梦司谣身高不相上下的年轻小伙。桐商如今已是金丹境后期,而桐舟也已经到了开府境大圆满,距离金丹境只有一步之遥。 他们跟着梦司谣走了一路,直到快到传送阵的时候,才被催着回去。 “云梦大哥,我们会好好修炼的!等到一年后回来,我们肯定会让你看到进步!” 梦司谣点头,等他们走远后,向另外四十九个木寿族修士作了个手势。 五十个修士同时从乾坤袋中取出统一制式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嗬,木寿族这是在搞什么呢?” “装神弄鬼,怕是知道自己族群实力不行,免得丢脸,先把脸蒙起来吧?” “哈哈哈哈,我觉得很有可能啊……” 梦司谣向着声音来源处瞥了几眼,暗暗记下发声者的族群归属,也没有出言反驳。 苓苓站在他身边,伸出胖乎乎的青色小手,用力握了握梦司谣的手掌。 梦司谣低头向它笑了笑,“放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参战者一批批离开了族群领地。 梦司谣转身望向这片神秘而又宁静的领地,牵着苓苓和幻茸青当先踏入了传送阵之内。 …… 这是一片新的星辰碎片,同样,与五山入口处一样,漫天星辰,黑暗无垠。 一群群修士通过传送阵出现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修士们穿着属于自己族群的甲胄,但大体都与自己族群的属性相合。 放眼望去,五系族群分为五片人群,各自占据了一块地方,围拢在了一起。 木系族群这次出了七百五十名参战者,其他四系族群不尽相同,或多或少,都在这个数量上下浮动。 水系族群是五系中最强,他们族人多,参战者也多,这次一共出了八百人。 金系族群七百八十六人,土系族群七百四十三人,火系族群七百六十一人,五系相加,一共三千八百四十人,其中三千四百多人为洞虚境修士,剩余三百多人为转轮境修士。 将近四千人汇集在这里,尽管按照各自族群驻扎,可总会有一些不安分的莽撞之人,动不动就与其他族群产生摩擦,进而引发或大或小的争斗。 到了这里,梦司谣才发现骨乙长老所说之言确实为真。 五山之内争斗残酷,血腥遍地。 还没进入战场呢,仅仅是待了两天的时间,五系族群之间就已经发生了上百起冲突,有十四人当场死亡,尸体也被族群拖了回去。 甚至还有火系族群的人看不惯他们木寿族戴着统一的面具,而用言语挑衅,木寿族的族人们也不知为何,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两方你来我往的叫阵,要不是梦司谣把木寿族的人压下去,恐怕光是流血也无法善了,说不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梦司谣还想带着族人全须全尾地回去,所以三令五申,绝对禁止他们再与其他族群发生冲突。 约摸过了五天的时间,在死了二十八人之后,第一山和第二山的使徒们姗姗来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奇妙的铃声响起,由浅到深,渐渐变强,化作阵阵清音传入五系族群的修士耳中,淡淡莹芒亮起,宛如初升的骄阳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夺目,漫天星辰仿佛都在此时失色了。 在白光凝结出的半片天幕之下,有一男一女两名修士缓步而来。 梦司谣发现,这两人的修为远高于那些转轮境强者,恐怕已经到达了大乘境! 大乘境,多么令人向往的境界,以往出现在修士口中之时,便是与“飞升”二字相连。 在云腾大陆和三洲的时候,梦司谣一度怀疑过,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大乘境的修士吗? 甚至他和风烟挈进入了斩道天内苦修,也从未见到过大乘境修士的身影,最多见过的,也只是转轮境而已。 而来到五山,五系族群之内也只有转轮境,没有大乘境。 或许就像木辉族长说的那样,一旦达到了大乘境,就不必再待在族群内,而是可以受到这个世界内那群至强者的邀请,进入所有修士的终极梦想之地——第一山与第二山。 “劳烦各位久等了。” 男性使者开口,用词虽是客气,但语气冰冷傲然,明显只是在表面客套而已。 五系族群的修士们哪敢当真,一个接一个俯身低头,向来者恭声行礼。 “拜见两位使君。” 形势比人强,梦司谣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掉链子,也学着其他修士的样子,认真专注地行礼。 两名使徒目光如炬,扫视过全场,在确认没有异样之后,才开口道:“战场即将开启,还望各位能够勠力杀敌,争夺令牌。同样,一年后战场关闭,各位可以上缴令牌,根据贡献度排名,来向我们领取资源。” “现在,请五系族群按照上次的排名,依次列队过来领取身份令牌。” 话音才落,两位使徒从天而落,也不知做了什么,袖子一拂,天幕上的白光便落在了地上,化作一道方形的光门,矗立在了所有修士的面前。 梦司谣看到,光门上方悬挂着密密麻麻的身份令牌,正等待修士们领取。 水系族群乃五系最强,在水虹族的安排下迅速列队整齐,两人一组并排而行,向着光门走了过去。 那两名使徒一左一右站在光门旁边,注视着一组组上前的修士。 凡是走到光门前的人,都会向他们再次行礼,而后光门上方会自行掉下两块令牌,落在他们手中。 而每一组修士收好令牌后,便踏入了光门之内,失去了踪影。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有使徒在,没人胆敢大声喧哗,整个星辰碎片上安静极了,与先前吵闹喧嚣的氛围大相径庭。 这就是大乘境强者的威势压力么? 梦司谣远远望着一组组修士向前,终于,在金系族群动身的时候,看到了藏在人群内的风烟挈。 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梦司谣心中波澜顿起,他恍然间发现,自己与风烟挈已经有将近九年时间没有见到了。 期间两人只能靠着信使来往传递只言片语,想要互赠贵重物品,或是说些亲密一些的话也没办法做到。 梦司谣只觉得往日空落落的胸膛被心底生出的热意填满,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念与风烟挈一起闯荡的时光。 或许是感受到了梦司谣的灼灼目光,风烟挈猛地回过头来,视线也捕捉到了日思夜想的意中人。 远远的,他那双潋滟醉人的桃花眼似是弯了弯,传来了灿烂的笑意。 梦司谣知道他看到自己了,忙不迭抬手,示意他先进入战场。 风烟挈点了点头,不舍地转过身,与金钧族的族人往前走了。 梦司谣稍稍移出身子,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退回了木寿族的队伍里。 前五天,因为冲突剧烈的缘故,他们两个十分默契地待在自己的族群里,没有贸然出来寻找对方,以免引发争斗。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明智之举。 如今好不容易能见到一面,却因为时机与地点不适合,又错过了。 梦司谣长长叹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跟他碰上了。 听木辉族长说,战场地域宽广不见边际,想要寻找自己的亲友也并非易事。 不过,除了没见到风烟挈,梦司谣也很久没能见到镜儿扇儿了。两大法宝是他的重要底牌,他如今也才洞虚境修为,没办法全然掩盖住两者的气息,万一被什么转轮境的修士发现了,恐怕又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平时都只能在识海中,与两大法宝利用魂识交流,说一些五山的事情,让他们能够同步得知信息。 原先梦司谣想,要是能够尽快踏入转轮境就好了,起码在五系族群面前,他就不用担心镜儿扇儿会被发现。 但现在望着光门两侧的使徒,梦司谣想,还是等到他有能力挑战大乘境强者的时候,再让镜儿扇儿现身在外吧。 苓苓感受着梦司谣的情绪,一会儿甜得牙酸,一会儿愁闷苦恼,忍不住拍拍幻茸青的肩膀,吃吃地偷笑。 幻茸青哪里明白这么复杂的人类感情,只能傻呵呵地看着苓苓,用蒲叶手掌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水系、金系、火系族群之后,便轮到木系族群进入光门了。 梦司谣收起杂乱的思绪,将苓苓和幻茸青抱在身上,与寻杨并排而行,一起跟着整个木系族群动了起来。 苓苓迅速调整状态,眼神恢复了原先草木之灵特有的懵懂与天真。 在相隔十丈远的地方,两名大乘境使徒的威压就落在了梦司谣身上,这还是他们刻意收敛了的情况下。 幻茸青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像是发现了可怕的天敌一般,不住地往梦司谣怀里面拱。 苓苓见它这副情绪激烈的模样,只得跟着学起来,也往梦司谣怀里面拱。 若是换成以前的苓苓,梦司谣还觉得没什么,毕竟它是一个草木之灵。 可如今知道它身体里藏着一个成年男子的魂识,还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梦司谣就觉得脊背阵阵发寒。 他努力忍受着情绪,与寻杨一起走到光门面前,向两位使徒行礼。 上方掉下两块专属于木系族群的身份令牌,梦司谣眼疾手快地抓住,与寻杨一起踏入了战场。 就在梦司谣进入的那一刻,站在光门左侧的男性使徒蓦地转过脸来,与女性使徒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女性使徒没有开口,到了大乘境,他们可以轻易地在识海中互相传音,而不怕被修为更低的修士发现。 “刚刚进去的人……好像没有丹灵的气息……”男性使徒说着,声音又顿住了,思忖片刻,他又说:“可能是我感应错了。” 女性使徒似是有些不屑,“嘁”了一声,便不理他了。 男性使徒皱了皱眉,也没再说什么,继续观察走到光门前的一组组修士。 …… 最初的晕眩感过后,梦司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一处湖泊中央的湖心岛上,苓苓和幻茸青都还在,寻杨就在附近,而空中正有一道道黑影落下,正是依次到来的木寿族族人。 梦司谣一边清点人数,一边向参战经验丰富的寻杨打听消息:“寻杨大哥,这里是哪边,你来过吗?” 寻杨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份古旧的地图,这还是木寿族处于木系族群领头者时,带领麾下族群一齐绘制整理的老地图了。时间过了千年,战场也开启过了百次,地图信息已经滞后不全,但至少能够提供一些参考。 等到木寿族五十名参战者到齐,寻杨也从地图上面找到了线索,望着面前灰蒙蒙的湖水,他脸色凝重道:“这里应该是吞羽湖,处于战场东南方位,运气不巧,我们木寿族竟然轮到了这片区域。” 五系族群中的每一个族群,在进入光门的时候,都会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看运气,或者,是看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乘境使徒的心情。 梦司谣凑到他身边,看清了地图上面标注的古字,“吞羽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有。”寻杨翻找乾坤袋,随意拿出一小片轻薄的布料,一挥手,扔到了水面上。 只见灰蒙蒙的水面迅速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把那片布料吞到了暗沉的水底。 “这就是吞羽湖。”寻杨闷闷地呼出一口气,“别说是布料了,就算是再轻的羽毛,也会被湖水吞没,而且我们在这里也不能飞行,所以……很难离开湖心岛。” 听得此言,木寿族的族人们都焦急起来,他们辛辛苦苦修炼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能在战场上夺取令牌,换得资源。假若一直被困在吞羽湖的湖心岛上,危险是没有,可怎么战斗杀敌呢? 战场每逢十年才开启一次,平白浪费这次机会,实在是太过可惜了。少了与使徒换取资源的机会,很可能刚有起色的木寿族又要落后于其他木系族群了。 梦司谣却是想得更多,对寻杨说道:“既然这块地方能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就说明有族群来过这里,我不信他们都是落在湖对岸的,肯定也有族群曾经降落在湖心岛上。” “是有的……”寻杨回忆片刻,面露愁苦,“是森固族,但他们在绘制地图的时候,只说了吞羽湖的大概地点,帮助大家确定了方位,可对于真实发生过的情况他们却含糊其辞,不愿详谈了。” 梦司谣眸子一亮,问:“那一次森固族损失大吗?或者说,损失正常吗?” 寻杨想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自己的回答:“应当是正常损失,我记得森固族的族长森宏被召过来的时候,还一副不情不愿的烦躁模样。” “若是那一次森固族损失惨重,森宏族长肯定会缠着木辉族长大呼小叫,要求木寿族分给他们更多的资源,来弥补损失的。” “竟然是这样死皮赖脸么?”梦司谣皱了皱眉,“难不成木辉族长惯常都会忍让他们?” 寻杨咧了咧嘴,似是有些尴尬地望了其他族人一眼,压低声音道:“嗯……木辉族长他以前……确实是比较好说话……” 梦司谣懂了,其实这些年的接触下来,他也发现了,木辉族长的性情比较绵软,不够强硬,对于一些安分守己的族群来说,有这样的领导者其实是一件好事。 但对于森固族这样狼子野心的族群,木辉族长的举止措施,便是给了他们机会。 等到木寿族衰落,森固族上位,木辉族长再反应过来,也是为时已晚了。 想要统领一众族群,还是要有一位手段强硬的领导者啊…… 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梦司谣让寻杨收好地图,带着大家在湖心岛上转了起来。 天循有常,万物相生相克,虽然吞羽湖的湖水不能渡人,但湖心岛上或许生长着能够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 周围生长着许多草木,大多都是梦司谣不认识的,气息沧桑古老,也不知道在这里活了多久。 但苓苓却认识一些,它坐在梦司谣的肩头,伸着脖子四处张望,时不时用手推推下方梦司谣怀里半梦半醒的幻茸青,催促它一同寻找。 动物不多,难得见到一些飞禽与虫豸,大多对修士无害,所以一路前进的时候,木寿族的族人也没碰上危险。 苓苓倒是发现了一种药材,正是炼制化形丹的药材,忙不迭让梦司谣小心收了起来。 走过大半路程,眼看差不多把整个湖心岛绕了一圈,梦司谣不免有些着急,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可就当他心绪忐忑的时候,苓苓却倏地一跃而起,从他肩膀跳到了一丈远外的一棵小树上。 有其他族人在,苓苓不好直接口吐人言,只能呜哇呜哇地叫了几下。 “找到了吗?!” “云梦兄弟的草木之灵就是强啊!” “待会儿大家再找些天材地宝,犒劳一下小苓苓!” 在木寿族族人看不到的地方,苓苓翻了个白眼,重新跳到梦司谣的身上,压低声音告诉他:“看到树上的飘萍花没?砍木制筏,将花瓣铺在筏底,应该就能渡河了。” 飘萍花? 梦司谣看向面前的树木,树干笔直,长着灰绿色的斑块,缠绕生长着菟丝花似的细长藤蔓,仰头望去,树冠之中,似乎是有紫红色的花影在来回摇曳。 梦司谣问:“可是藤蔓开出来的花?” “是,人修上不去,让茸茸……”苓苓还没说完,只听得传来铮铮伐木声,竟是有族人急不可待地砍树了。 “让茸茸去摘花!”苓苓喊了一声,跃身而起,扑到了那个伐木的族人身上,使劲儿地用小手捶他脑袋。 “哎哟——”那族人大叫一声,明白自己做了错事,惹得草木之灵不高兴了,只能抱着苓苓求饶,“小苓苓,我不该砍树,你饶了我吧。” 苓苓也没真想打伤他,呜哇呜哇叫了几声,就收了手。 而这边梦司谣已经把幻茸青放到了树上,“茸茸,麻烦你去摘那些紫红色的花吧?” 幻茸青似懂非懂,等到苓苓再跟它比划片刻,它才明白了摘花的命令,用蒲叶似的手脚贴附在树干上,猛地朝树干蹿去。 很快,就有花落了下来。 飘萍花是重瓣的,每一层都有七八片花瓣,大的像是手掌,整个花盘比人的脑袋都大,却轻若无物,一旦没拿稳,就会被风吹走。 木寿族的族人围在树下,伸出双手高举向天,迎接着徐徐落下的花朵。 很快,每一位族人都拿到了一朵,而树冠中摇曳的紫红色花影也少了大半。 梦司谣把幻茸青喊了下来,“不要全部摘走,留下一些吧。” 苓苓坐在他的肩头,赞许地哼了哼声。 接下来就要伐木制筏了,众人避开了飘萍花依附生长的树木,选择了那些数量众多的品种。 但没想到的是,湖心岛上的树木坚硬得可怕,洞虚境修为的族人使出五成力量,也只是堪堪削下一块树皮而已。 最后,只能让族人中转轮境出手了,接连砍伐了三四天的时间,才弄出足够制筏的木材。 藤绳有族人带了,是现成的,众人一起帮忙,只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制出了一张能够载动十五人的木筏。 望着绑缚在筏底的一朵朵飘萍花,梦司谣心中有些忐忑,想要从苓苓那儿寻求些许信心,却发现它也绞着双手,一副不安的模样。 “……”梦司谣只能紧张地站在一旁,看着木寿族的族人将木筏推到水中。 嘭—— 木筏与湖水撞击在一起,却连丝毫水花都没能激起,不知多少漩涡出现在了水面,木筏不断上下晃动着,好似即将被漩涡吞入水底,众人的心也跟着那灰蒙蒙的水面上下浮沉起来。 好在木筏最终还是稳住了,任凭那些漩涡如何搅动,也没有再晃动一次。 “事不宜迟,寻杨大哥,你先带人过去,咱们分四批走。” 梦司谣先把苓苓和幻茸青交给了其他族人,自己退到了后面。 寻杨也知道情况紧急,便先主动带人上了筏子渡湖,随后再单独撑回筏子接人。 好在这木筏还算坚实,筏底的飘萍花也扎得牢靠,来来回回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最后成功将所有人带出了湖心岛。 寻杨将木筏收在乾坤袋内,又取出了地图出来观看,指了一些位置出来,“这些地方都是我们木寿族之前躲藏过的,不如我们先过去吧。” 梦司谣点头,“嗯,大家按照先前训练时候的方阵排列,五个一组,一齐往前。” 一路过去,碰上了不少打斗痕迹,断肢残骸到处都是,鲜血渗入黑色的土地,隐约散发着腥臭的气息。 几个族人过去探查了一下痕迹,回来后说道:“是水系族群与火系族群战斗后留下的,应该是两天前发生的,乾坤袋、法宝、身份令牌都被拿走了,没有东西留下。” 众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离开了吞羽湖的湖心岛,就意味着危险无处不在了。 “大家都打起精神,小心一些。”梦司谣嘱咐了一句。 连同他在内的五十名木寿族的参战者分为十波,隐匿气息悄悄前行,大约经过五天的时间,经历了三场厮杀,才找到了木寿族以往的休息区域。 寻杨带人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被入侵的痕迹后,才带着大家躲藏进去。 这里是一片地下溶洞,处于暗河之下,外面的入口又被各种植株遮挡住了,严实又隐蔽,多年来,倒也没有被人发现。 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战场实在太大,除非刻意地毯式地查找,或者是运气实在太差被人碰上,一般情况下,每个族群的休息地都很难被外人发现。 滴答、滴答、滴答…… 伴随着滴水穿石声,篝火点燃,驱散黑暗,照亮了潮湿的溶洞。 虽然他们有提供照明的映月石,但在这种又冷又湿的地方,燃起火焰是上佳选择,不但能够带来温暖与鲜活气息,还能够给人们带来心理上的慰藉。 梦司谣正在清点获取的令牌数量——赶路的五天内,他们分别与火系族群、水系族群发生了战斗,共计三场,缴获了九枚身份令牌。 这对于木寿族来说,已经是大胜了,尤其是在没有人重伤的情况下。 寻杨正在熬煮药汤,馥郁的灵气飘散开来,让疲惫的族人们精神一振,渐渐的,谈笑声响了起来,族人们喝着分发的药汤,一边吸收药材的精华灵气,一边讨论着先前的战斗情况。 “别说啊,云梦兄弟给咱们特训的战术还真的挺有用的,我上过三次战场了,可从来没有这一次轻松。” “幸亏他是魂师啊,而且还是造诣深厚的魂师,不然人家族群怎么没人能把符文使用得这般出神入化?” “没错!有云梦兄弟在,其他族群就算也有魂师帮忙,也根本算不得什么,况且咱们还有苓苓和茸茸,先前打的那三场,它们可还没出手呢!” 族人们的兴奋情绪感染了打算专心研究地图的寻杨,他抬起头,收了地图,也坐到人群中间,开始讲述下一次对战可能用到的战术。 参战的所有族群,基本上都会以群体形式作战,有几个同系族群结伴行动的,也有自己族群配合作战的,这种情况是大多数。 除非是个别极少数的修士,修为达到或者接近转轮境大圆满,距离大乘境只有一步之遥,才会为了追求效率而单独厮杀。 木寿族采取的同样是群体作战的形式,梦司谣利用符文,为他们量身打造了一整套战术,可以说是从头武装到脚。 来之前,他特地让族长和族老们帮忙,炼制了五十枚面具,然后在面具上铭满了幻类符文,能够在战斗之时影响敌方魂识,让敌方判断失误。 不过在察觉到面具的猫腻后,大多敌人都会选择直截了当地攻击过来,想要打碎面具消除影响,所以,面具的破损风险非常高。 不过是三场战斗,就有四个族人的面具被攻击得裂出了缝隙,若不是材料硬实,恐怕族人的脸部就要被击中了。 梦司谣正在给族人修补破损的面具,听到他们说话,手中动作却慢了下来。 寻杨对于战场有种天生敏锐的直觉,能够担当战术指导的大任,今后必定能成为木寿族的中坚力量。 苓苓察觉到了梦司谣的目光,也向着寻杨看了过去,几息之后,才收回视线,对着梦司谣点了点头。 等到把面具修补完,梦司谣还给族人后,这才坐到人群之中,与他们谈论起了战斗之时的一些问题。 “三战告捷,或许大家觉得很开心很畅快,但我还是希望各位能够冷静一下情绪,因为我们并没有杀死所有的敌人,有不少修士还是成功逃走了,他们也即将给我们带来更加棘手的问题。” 梦司谣环视四周,众人安静下来,目光凝重地望向了他。 “我们木寿族拥有符文面具的事情,很快就会被逃走的修士传开,到时候五系族群都会知道符文面具存在问题,我们也就很难再占到先机,甚至会成为对方攻击的首位选择。” “所以我的建议是,不要每次战斗都戴着面具,时常换成真面目对敌,也是一种迷惑他人的手段。请大家明白,一旦我们木寿族被部分族群锁定,哪怕只有三个族群联合起来清缴我们,都会造成很大的麻烦。搞不好,整个木寿族都会全军覆没死在战场上。” 听得梦司谣的话,木寿族的族人们终于收敛了脸上残余的笑意,神情也变得深沉。 寻杨重重点头,十分赞同梦司谣的话:“的确如此,若是其他族群有备而来,那咱们很有可能因为大意而轻敌,反倒着了对方的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摘下一段时间的面具,让这个特征消失一段时间,等到风头过了,再继续这般……” 寻杨不善言辞,最后简单地作了个手势,但是大家也都懂了。 有人问:“不用面具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派苓苓和茸茸上场吗?” 此言一出,许多族人都露出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坐在梦司谣身边的草木之灵。 梦司谣却是摇了摇头,“草木之灵是我们的杀手锏,并非是保命符,如果大家永远把希望寄托在苓苓和茸茸身上,自己又如何强大起来?它们在战斗之时的确能够起到极大的辅助作用,但就像符文面具一般,会成为敌人优先攻击的对象。” “抛开草木之灵不谈,先前三场战斗中,我发现某些小队的配合很差,明明先前在古树林内训练的时候都挺好的,为什么在面对真正的敌人之时,往日的水平发挥不到五成呢?” 说着,梦司谣直接抬手指了指几个族人,道:“你们也别生气,我不是在故意针对你们,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重视一下配合的问题,加强练习,其他族人都能做到,为什么你们做不到?” “没有符文面具,我们还可以利用阵法走位来规避伤害,包抄敌人,我希望在下一次战斗开始时,你们和小队能够把往日的水平发挥出来。” “明白了。” “我们知道了。” 那几个族人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根本不敢反驳,只敢在心底暗暗想着,这云梦平日里看着性情淡然,脾气温和,没想到凶起来这么可怕。 寻杨目光莹亮,似乎很是欣赏梦司谣的作风,等到谈话结束,族人散开各自休息,寻杨便找了他单独说话。 “云梦,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想接受大司农的职位吗?不是我在逢迎拍马,我是真心觉得,你很适合领导族群。” 梦司谣轻轻一笑,“先谢谢你欣赏我,或许我真的有这样的才能吧,但是担任大司农,领导族群,却不是我期待的人生。”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和善亲切,还算容易相处?” 听得问话,寻杨点了点头。 梦司谣幽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其实不是的,你现在所见的我,是一个经历了痛苦与磨难,重获希望后解脱的我。” “实质上,我并不喜欢与旁人有过多牵扯,或是永远拘束在某个地方。” “我渴望自由,渴望战斗,若是硬要让我担起一些责任,那我反而会觉得非常烦恼,而且很有可能因为我好战的性格,而给族群带来不必要的争斗。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拒绝族长了么?” 寻杨听完后久久沉默,过了好半天才哀叹起来:“我明白了,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梦司谣微微侧过脸庞,望向了身后那一抹青色的影子,安慰他道:“不必担心,会有更好的人选出现。” 或许是一语成谶,很快木寿族的参战者们就碰上了新的战斗。 是在暗河外面的河滩上,木寿族有两个小队,共计十人正在切磋对战,加强阵法训练。 不曾想有水系族群借着河水凝结出幻影屏障,潜伏在周围,突然对他们发动了攻击。 为了避免水系族群的人发现暗河下的栖身溶洞,寻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让其他小队出手帮忙。 但敌方来了一整个族群,将近四十人。 而木寿族只有十个人,不过是交战了几息的时间,很快就满身浴血了,但梦司谣教授的阵法在此时起到了极大作用,靠着走位规避,交错攻击,十个人竟然支撑了一盏茶的时间。 溶洞中的族人已经听到了动静,正挤在洞口,屏息凝神地感应着外界的情况。 “寻杨大哥,云梦正巧不在,我们得赶紧下判断了!” “是啊,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蒙楼他们就要被……” “也是倒霉,怎么就碰上了水系族群的人,暗河这边不正巧给他们占得了地利么?!” 寻杨紧紧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就在他缓缓抬起手,想要下令让大家冲出去的时候,却有异样的呼喊传了下来。 “等等,好像云梦他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参加一下月初的日万活动=3= 第208章 第 208 章 梦司谣原本是集结了一个小队, 带着苓苓出去寻找炼制化形丹的药材的,不曾想药材没有找到, 刚回到暗河附近, 就感受到了激战的灵力波动。 小队里唯一的转轮境修士延林一眼就看出了敌人的来头,“是水系族群!” 梦司谣立刻带队隐藏到了河滩附近的草丛中。 水系族群一共来了三十七人, 其中五个是转轮境修士, 三十二人是洞虚境修士。 他们十二人一组, 采取车轮战的方式围攻木寿族的两个小队,前一组被后一组接替后, 便会立时坐在暗河附近服用蕴含灵气的食物, 借着河水散发出的灵气来帮助自己快速恢复。 至于多出来的领头者, 则是站在不远处的巨石上面, 查看战况并进行即时指挥。 梦司谣又观察了附近的情况,在发现木寿族并没有派出支援后, 瞬间就明白了寻杨的心思, 他在担忧木寿族的休息地被发现。 延林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 见梦司谣还不发话, 便低声催促:“云梦,蒙楼他们快坚持不住了。” 因为先前梦司谣说过不要使用符文面具的话, 所以这两个小队在外面切磋训练的时候,都是用真面目示人的,哪怕突然遭遇袭击,也没有拿出符文面具来帮助自己对敌。 纵然有阵法帮忙,他们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交错攻击已经缓慢了下来,有人甚至因为闪避不及时,腹部直接被轰出了一个血洞。 “我们人少,必须速战速决。”梦司谣从乾坤袋内取出自己从前的面具戴上,转身望向苓苓,道:“让茸茸出手吧。” 苓苓点头,也不知道跟幻茸青说了什么,之间幻茸青的头顶蓦地破开一道洞口,生长出一株长长的幽蓝色花朵,形似喇叭,飞快地穿过草木枝叶,悄悄向着前方战斗的人群喷吐出了一阵淡蓝色的花粉。 风吹来,那花粉似是能够追踪修士一般,化为淡若无物的烟气,飘到了水系族群一方。 梦司谣取出了骨刃,与延林四人说道:“我的位置由苓苓代替,那个巨石上面的修士,我来解决。” 苓苓从背上的百宝囊里面取出一方阵盘踩在了脚下,延林瞪大眼睛望着它,似是不相信苓苓能够代替梦司谣的位置。 “那修士有转轮境修为,你……” ——你只有洞虚境修士,大概率不是对方的敌手。 延林到底是没有说出这样的话,他想到先前梦司谣一系列的明智计谋与自身拥有的绝佳资质,又觉得修为等级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不必担忧,等会儿你们出去了,直接下死手,千万不要留情。”梦司谣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而阴戾地望着前方激战的人群,“这一回,我们绝对不能让任何人逃脱。” “真是帮硬骨头!还不肯说吗,你们族群的其他人在哪里?!”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你们愿意交代出族群的休息地,我们可以考虑杀一半放一半,留下你们几条贱命!” “应该就在附近吧?你们拼命维护族群,可你们的族人呢?却见死不救!” 因为是车轮战,所以水泷族的人有充分的时间恢复休息,那些坐在河边的修士叫嚷吵闹,一遍一遍地说着威逼利诱的话语,想要卸下木寿族族人的心防,让他们情绪崩溃。 然而面前的十人咬紧牙关,就是不肯松口。 “你们应当是木寿族的人吧?” 水泷族有人打量他们许久,才确定了他们的身份,转而嘲讽道:“原来你们还没灭族吗?我以为早在千年之前,你们木寿族早就消失了呢?” “哦,原来是木寿族啊,就那个大司农死在战场上都没人帮忙收尸的木系族群?” “木系族群现在是森固族领头吧,森宏族长也是心善呢,竟然还任由这种废物族群继续留在木系族群里面,换成是咱们水虹族,怕是早把木寿族给踢出去了呢!” “再不肯说出族群休息地的话,我们不介意就这样玩死你们!” 水泷族的人高声辱骂木寿族,故意利用言语激怒面前的十人。不曾想还真起到了效果,木寿族的修士们红着眼愤慨至极,心绪烦乱之下大意失了战线,只能一路向后不断退去,眼看着就要被逼到河面上彻底溃败了。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葳蕤草木背后遽然响起了急促的唿哨声,一道身影当先跃出,随后而来的是迅如闪电般的淡红色光芒,向着巨石上的水泷族指挥者砍去。 其他人正要惊呼,却兀然发现眼前景象开始晃动,晕眩感阵阵涌入识海,让他们手脚发软,甚至无法稳定地操控法宝。 五道身影从草木丛中同时跃出,杀向了暗河边缘的水泷族修士。 来救兵了?! 蒙楼等人精神一振,体内仿佛生出了无穷灵力,支撑着他们继续战斗下去。 “不要放过他们!全部杀光!”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法宝虹光来往闪烁,木寿族与水泷族狠狠地缠斗在一起。 嘭! 淡红色光芒斩下,巨石受击未碎,只激起了大片的沙石。 伫立于巨石上的修士消失了,他站得最远,幻茸青的花粉并没能对他造成太大影响,所以当察觉到异样的灵力波动后,他第一时间避了开来。 “不过是洞虚境后期,也敢与我对战?!” 他凌空立于河水之上,祭出了自己的法宝长鞭,鞭梢入水,宛如长龙遨游,带起铺天盖地的尖锐冰刺,向着梦司谣飚射而去。 那些冰刺来得又急又猛,数量众多,蕴含着转轮境强者的全力一击,并不是梦司谣能够轻易阻挡的术法。 他收回骨刃,左手拂过乾坤袋,取出五宝琉云扇握在了掌心。 五色光芒亮起,扇面在空中卷起连天水幕,仿佛整条暗河的水流都被他引动而起。 “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解决我的寒冰刺!”那修士大吼一声,甩动长鞭向着水幕打去。 只听得‘咻’的破风声响起,长鞭随着冰刺一同没入水中,随后似乎有什么蕴含的能量爆炸了一般,整个水幕轰然炸开,溅起大片的水花。 冰刺成了碎片,扑簌簌地掉进水中,还没等那修士缓过一口气,便见万千电弧闪烁而来,混合着冰凉铺面的水汽,已经冲向了他的面门。 “嗬——” 那修士疾速后退,掌心凝结出一面厚实的方形冰盾,挡在了自己身前。 轻笑声响起,一面暗金色小镜飞到空中,翻转镜面,向他照了过去。 修士身体一僵,瞬间面如金纸,惊叫了一声:“你怎么会这招?!” 梦司谣挑了挑眉,不明白这句疑问的意思,也没有过多思量,手持骨刃风驰电掣地冲了过去。 那修士想要逃走,可整个身体就像是陷入了肮脏幽深的泥潭,根本就难以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淡红色的光芒落在了他的身上。 刀刃刺入血肉,却在刺到一半的时候再也无法存进。 那修士大笑起来,“我乃转轮境,比你整整高了一个境界,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是么。”梦司谣没有收回骨刃,握着五宝琉云扇的手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胸口。 电弧肆跃,发出劈啪作响的声音,缠绕在骨刃的刃身上,迅速将修士的整个身体全部包裹。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有怪异的焦臭味弥漫开来,那修士冒着黑烟,倒头栽进了暗河的河水里。 梦司谣收回法宝,跃入水中,搜走了他的乾坤袋。 在试炼塔内,扇儿都能雷击那些生长了千万年的树木植株,更何况只是一个区区转轮境的修士? 这边的动静迅速吸引了水泷族另外几名转轮境修士的注意,这几人因为修为更强,所以在幻茸青的花粉下坚持了更久的时间。 可惜到底是受到了影响,梦司谣如法炮制,很快就把他们一个个砍翻在了水里。 剩下来的洞虚境修士就很好解决了,延林带着其他人合作出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寻杨带人出了溶洞,分了两拨人,一拨人扶着蒙楼带领的两队族人回去疗伤休息,而另外一拨则是跟着梦司谣留在暗河周围善后。 “我们不能把尸体留在这里,其他族群经过的时候可能会注意到,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暗河下面的洞窟,那我们就得放弃这里了。”寻杨对梦司谣说。 先前赶路时的三场战斗,因为是发生在外面的,而且还被人逃脱走了,所以处不处理都没什么差别。 像这样的特殊情况,梦司谣也早就考虑到了,当下便吩咐剩下来的族人把敌方尸体全部拖到草木之中。 “大家记得把乾坤袋都收走,确保拿到的身份令牌数量是三十七枚。” 木寿族还是第一次全灭了敌人,族人不免都有些亢奋,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中途还数错了几次,才确认了三十七这个数目。 “还好战斗是在暗河附近发生的,水流能带走很多痕迹,我们只要把河滩恢复原样就行了。”寻杨看了看周围,轻轻呼气,道:“云梦,至于水泷族……这些该怎么处理?” 梦司谣指了指苓苓,“它有办法的。” 苓苓带着幻茸青走到两人面前,定定地盯着寻杨瞧。 寻杨也不知道苓苓到底是什么品阶的草木之灵,见它一直盯着自己,似乎有些不耐的情绪,便挠了挠头,“你们先忙,我带人去河滩那边。” 他十分识趣地离开了。 梦司谣带着苓苓和幻茸青一起走到了草木丛中,苓苓从背上的百宝囊里取出了一个小石瓶。 它走到残尸之间,倾洒出石瓶里的毒液,渐渐的,嗤嗤声响发出,所有尸体剧烈地燃起了青白色的火焰。 有莹蓝色的光点从火中飞舞而出,苓苓手持一方小木盘,在周围来回走动,将那些光点全部收集到了木盘之内。 等到火焰快要熄灭,光点也慢慢消失,梦司谣才开口问它:“这样的骨磷真的有用吗?” “用处嘛还是有一些的,但是肯定比不上万骨磷。”苓苓小心翼翼地收起小木盘,又说道:“没办法啊,除非能够找到遗留了万年的尸体,收集到里面的万骨磷,否则,我炼制化形丹的时候,只能用这种普通的骨磷先代替了。” 梦司谣瞧着它迈动小短腿,在灰烬中走来走去,不断地唉声叹气,不禁哑然失笑,安慰道:“我会帮你继续寻找的。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一百次,只要以后还上战场,总会找到万骨磷的。” 苓苓瞥他一眼,揶揄道:“你不是很想早些离开木寿族吗?假如帮我寻找万骨磷的话,恐怕得花上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呢。” “无妨,我还没修炼到大乘境,在木寿族多待一段时间也行,说不定等你找到万骨磷的时候,我也突破了呢?” “诶!”苓苓做了个鬼脸,“你千万别这么想,我可不要找那么久才找到万骨磷。” 幻茸青不是很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一不留神就蹿到那些灰烬之中,也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就在那儿摸来摸去的,把地上捡来的东西往嘴里送。 苓苓立刻奔过去阻止它,“什么东西啊,你别乱吃!” “……”幻茸青被苓苓强行抓握住手臂,无辜地看着梦司谣,似乎是在期待他去解救自己。 “怎么了?” 梦司谣走过去,发现苓苓正盯着幻茸青掌心的东西仔细地瞧。 那是一粒约摸指甲盖大小的、很薄的、灰紫色的晶片,闻起来香香甜甜的,沾染着黑色灰烬,看上去毫不起眼。 要不是幻茸青发现了,恐怕站在这里站上几天,都没人能看见。 梦司谣伸出手指,轻轻拈起晶片,意外发现了怪事——自己丹田内的灵气竟然被吸走了一些。 他蹙起眉头,从乾坤袋里找了一块蚕丝布,将晶片放在了上面。 还好的是,有蚕丝布隔着,晶片就没能继续吸收他的灵气了。 “这东西好奇怪。” 梦司谣感受着它的气息,总感觉非常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苓苓带着幻茸青站到他面前,神情凝重地点头,“不光奇怪,还很恐怖,光是看着,就让我觉得自己的灵气都被它吸走了。” 说着,苓苓又敲了敲幻茸青的头,“也不看看清楚,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啊?” 梦司谣沉默片刻,在乾坤袋内翻找起来,最后拿出来两颗树种。 ——木辉族长给他的,丹灵树的树种。 “这是……”苓苓的眼睛登时睁大了,它试探着伸出小手摸了摸那两颗树种,却又在刚刚触碰到的时候缩了回去。 “这是树种,木辉族长给我的,名为丹灵树。说是能够帮助修士吸收五山之内的灵气,但我当时并没有使用,一直放在乾坤袋里了。” 苓苓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十分苦恼,“丹灵树?我的直觉在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也这么觉得。”梦司谣说着,把树种与晶片放到一起,用蚕丝布牢牢地包了起来,“我得去问问寻杨有关丹灵树的事情。” 清理完余烬之后,梦司谣就带着苓苓和幻茸青回到了暗河附近。 寻杨他们也把河滩恢复得差不多了,见到梦司谣过来,便集结在一起,重新回到了溶洞之内。 溶洞内很安静,先前受伤的族人大多已经服完药物沉睡过去了,其他人分散着坐在别处,轻声细语地说着话,整理获得的战利品。 五山内的每一名修士都浸泡过专属于自己族群的灵池,体质也会受到影响,水泷族的乾坤袋里多是利于他们修炼的水属性资源,并不适配木系族群,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回到族群后拿去集市广场上交易。 苓苓倒是感兴趣,当下拉着幻茸青凑到那些木寿族族人身边,去挑选自己能够使用的资源了。 梦司谣把寻杨拉到了一边,询问他有关丹灵树的问题。 寻杨却是有些意外,反问道:“怎么了?难道你没有使用丹灵树的树种么?” 梦司谣犹豫一瞬,点了点头,“我的体质不太适合这东西,先前从族长那儿领取树种的时候,闻到味道就感觉很不舒服。” “竟然是这样?你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靠自己吸收五山内的灵气吗?” 不等梦司谣回答,寻杨瞧了瞧他严肃的脸色,摇头说道:“那你修炼的速度会减慢许多的。你不知道,这树种很珍贵,是第一山和第二山内的大乘境强者培植出来的,每一枚都要用许多资源换取。假若……我是说假若,你真的不需要丹灵树的话,我建议你把树种还给族长,他还能跟森固族换回部分资源。” 梦司谣问:“你们每个人都使用了丹灵树吗?其他族群也是这样?” “是的,每一位在族中出生,或者是新加入的后继者,都会在族长那儿获得一枚丹灵树的树种,若是想要在五山内加速修炼的话,除了使用丹灵树,并没有更快捷的办法了。” 一枚?梦司谣想了想,大概是木辉族长看重自己,所以悄悄给了两枚,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浪费了他的一片好心了。 “我明白了,等到离开战场,我会去找木辉族长归还树种的。” 梦司谣又与寻杨商议了一番接下来的打算,才各自回去休息。 …… 在蒙楼带领的两支小队养伤期间,梦司谣又带着苓苓和幻茸青外出,把暗河附近搜刮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万骨磷。 木寿族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留下过多痕迹后也容易被其他族群发现。所以等到四个月一过,受伤的族人也彻底恢复,便全体继续移动起来,打算前往下一个休息地。 寻杨并不想继续遇敌对战了,因为对他而言,经历过四场战斗后,木寿族已经获得了五十四枚身份令牌,是大司农死后从未有达到过的数量,足以从使徒那儿换得一笔丰厚的资源。 所以,他觉得,木寿族应该休养生息,静静等待战场关闭的时刻到来。 梦司谣一开始是打算否决这个提议的,但仔细想想,寻杨说的也有道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这么多的身份令牌,对于木寿族来说,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木寿族毕竟人员不足,战斗力稀少,假若自己一意孤行,硬要族人们外出冒险,万一遇上危险害了人,那可就过失大了。 梦司谣想到自己临行前对木辉族长和几位族老许下的大话,虽然有心想要让族人们多多历练一下,可到底没有再坚持。 况且,他自己也不过洞虚境修为,要是能够再上一层,到达转轮境的话,遇敌后他也能更快更轻松地解决对方。 于是,寻杨便选了幽闭的林木山区,作为木寿族接下来七个月的休息地。 梦司谣对这个林深木茂的地方很满意,嘱咐族人们小心躲藏,便单独带着苓苓和幻茸青出去寻找化形丹的药材。 截止到目前为止,苓苓还差三种药材。 万骨磷、九叶宁魂花、冥金乳。 万骨磷是不好找的,九叶宁魂花的话大多长在林木之间,所以梦司谣打算好好逛逛周围一片山区,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就能碰上也说不定。 至于冥金乳,可能最后还要着落在风烟挈的身上,苓苓说,只有金系族群存在这样的宝物。 只是不知金钧族如今到了战场何处,短时间内,梦司谣也找不到风烟挈的踪迹。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没能碰上金钧族,就碰上了其他木系族群,一口气还碰上了三个。 ——森固族、卫藤族、竺林族。 木系族群现今最强的三个族群,联合起来共有一百三十人,也来到了这片山区。 彼时梦司谣正和苓苓、幻茸青在采摘深林里面生长的一种蕴含着丰富灵气的翠果,冷不防撞进三族布下的防线里,差点儿被他们的转轮境修士发现。 幸好梦司谣是纯阴天体,气息内敛,才堪堪避过一劫。他索性换下了木寿族的制式甲胄,穿上在试炼塔中和风烟挈一起炼制的衣甲,用以前的面具遮掩面容,避免被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份。 瞧他这架势,苓苓来了劲,摩拳擦掌地拱火,“是不是要干一场大的?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看情况吧。”梦司谣自觉不是什么善人,之前在木系族群的领地里,森固族因为他的缘故一直针对木寿族和木辉族长,而且卫藤族、竺林族也极不友好,他就已经很不痛快了。 在领地里是很难找到机会对付森固族,如今到了战场,碰巧跟他们撞在了一起,又不用顾忌远在深林中的木寿族,梦司谣觉得能趁机给三族一些教训尝尝,也是最好不过。 他找了一棵高大茂盛的古树,躲藏在枝叶繁密的树冠中,占据了一个视线绝佳的位置,布置好隐匿身形的符文法阵,观察起三族的营地来。 要说卫藤、竺林两族跟森固族是臭味相投呢,只见两族带队修士成日凑在森栝身后,脸带谄媚的笑容逢迎拍马,知道的只当他们是为了自己的族群谋求福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成了森栝的奴婢。 森栝也把他父亲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态学了个九成像,明明自己只是一个洞虚境修士,面对另外两族的人,鼻孔都长在了脑袋上,白眼直翻就没给过好脸。 至于另外两族呢,其实也对森栝心怀不满,只不过碍于森固族是木系族群中的最强者,才不好发作而已。 梦司谣藏在树上,偶尔会有卫藤、竺林两族的修士来到树下巡逻,往往都会抱怨森固族的高傲贪婪。 苓苓看热闹不嫌事大,总要跟梦司谣分享自己的看法。 “他们怎么不打起来呢?另外两族的人天天奴颜婢膝的,也没换来多少好脸啊……” “我服了,都是男人,有什么话就不能当着森栝的面说,天天跑这儿来嚼舌根?” “梦梦,反正那个森栝也只是一个洞虚境,你说咱们要不要过去把他绑过来,让他听听人家在背后是怎么说他的?” 梦司谣见它兴致勃勃,有一次情不自禁问道:“你从前……也是这般活泼的性情吗?” 苓苓愣了愣,连嘴里的翠果都忘记吞咽,半晌后才缓缓说道:“我不记得了,应该不是这么活泼的,因为我感觉自己现在是前所未有的自在。”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梦司谣和苓苓都没找到适合出手的机会。 三族的营地靠近一处山洞,这些人却没有驻扎到山洞里,只是露天宿营。他们整日除了巡逻便是修炼,或者分批在四周寻找食物,偶尔互相切磋,再爆发出一点儿小矛盾。 也不知道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巧的是,当梦司谣和苓苓打算着要离开的时候,卫藤族和竺林族的人又把一个重要消息送上了门。 这天半夜,梦司谣带着苓苓幻茸青正在树上休憩,却蓦地听到树下传来人声,说什么有关宝物、凶兽之类的话语。 幻茸青还懵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苓苓早就把耳朵竖了起来,跟着梦司谣探出身体,仔细听他们说话。 “别说你们搞不懂了,我们也搞不懂,为什么咱们两族非得要屁颠颠跟在森固族后头。战场是一起上的,杀敌也是一起杀的,凭什么分.身份令牌的时候,就得他们森固族先拿?” “就是啊,森栝还说必须让他们先拿够三十枚,剩下的才能分给我们,真他奶奶过分!” “他要是愿意带着三族继续寻敌奋战也就罢了,叫咱们陪他在这里弄什么魂花?简直就是浪费我们的时间,等那魂花成熟了,还不是落到他们森固族手里,咱们能有什么?” “呵,一无所获也就算了,最倒霉的是要给森栝充当马前卒!你们信不信,到时候他又要叫你我两族冲在最前头,去对付那可怕的凶兽!” 两族巡逻修士共计六名,围拢在树下休息,借着夜色掩映疯了似的辱骂森栝和森固族,连个映月石都不敢打。 这一回苓苓却是没再看好戏了,仔细地分辨着他们话语里的信息,转而询问梦司谣:“你说,那什么魂花会不会就是九叶宁魂花?” “有可能。”梦司谣也不是无缘无故地附和他,森栝作为森宏的儿子,平日里接触的珍稀宝物数不胜数,见识定然不差,如今他耐着性子将三族拒在这里半个月之久,很有可能是真的遇上了什么值得他出手的宝物。 苓苓点了点头,又道:“是不是真的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他们不是在说什么凶兽么,我估计那是专门守护天材地宝的,若是森栝想要拿下九叶宁魂花,肯定会有一场恶战,到时候……咱们作壁上观,见机行事!” 梦司谣表示同意,瞧了瞧树下的人,转念一想计上心来,“三族也不是铁板一块,趁着这段时间,可以试试离间他们。” 接下来的日子里,森固族与另外两族的矛盾日益增加。 梦司谣先是找了个机会,趁着一个白天,三族共计五名修士在一起巡逻完周边情况,返回营地的时候,偷偷将一块水系族群的身份令牌扔到了路中央。 青天白日的光线充足,又是扔在路上明晃晃地躺在那里,这五个修士看不到都难。 “咦,这儿怎么有一块身份令牌啊,是谁落在这里的么?” “先前咱们经过的时候还没有呢,会不会是营地里面有人到过这里啊?先拿回去问问吧。” “可是这儿又没食物,除了咱们谁会来啊?” “那就是我们的喽?” 这话一出来,各怀心思的修士们表情都变了。 在战场上,一块身份令牌就代表着一份资源,也代表着一份族群强大的希望,普通修士在群体作战中送命很容易,但要在杀死敌人获得身份令牌后安全无虞地抽身而退,就是千难万难了。 而且,除了那些自己有能力单独作战的强大修士,他们这些跟随族群一起作战的普通族人,很难拥有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如今见到一块归属未知的身份令牌落在这里,有人说不想要那是假的。 卫藤、竺林两族虽然有四个人,但面对森固族修士的时候,到底是少了一些底气,犹豫之下,身份令牌就被森固族的修士劈手夺了过去。 面对四人的愕然神情,那独身一人的森固族修士满脸不屑,语气格外笃定道:“这是我落下的战利品,现在物归原主了。” 他的战利品?另外四人面面相觑,眼神中俱是怀疑。 刚刚巡逻的时候,森固族的人都是走在他们面前的,假若是他掉下这枚身份令牌,那他们跟在后面的四个人肯定会看到。 事实上,根本没有这件事发生。 卫藤族的族人大着胆子说道:“可这枚身份令牌是水系族群的,咱们先前一路过来的时候,只跟水系族群开战了一次,所有战利品都在三位首领那儿,他们又从来不出营地,难道说,你先前私藏了战利品?” 私藏战利品可不是一件小事,闹大了很有可能会得到族群的惩罚,那森固族修士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斥责道:“闭嘴,你乱说什么呢?!小心我等会儿去跟你们卫藤族首领告状!” 那卫藤族的族人挨了骂,一时间没敢发作,可竺林族的族人看不下去了,言语讥讽道:“怎么,难道他说错了吗?刚才咱们五个人都在这里,五双眼睛可都看到了,这身份令牌就是水系族群的!假如不是你私藏了战利品,那就是你们首领森栝暗中奖赏给你的喽?” “嘁,我懂了,你们森固族平日里成天说什么三十枚身份令牌拿够了,剩下的就让我们族群拿,结果森栝首领连具体的数目都不肯告诉我们,这样下来,战利品的真正数目成了一笔不清不楚的糊涂账,你们就好瞒着大家做手脚,多吞一些战利品了!” 那森固族的修士何曾受过这样的污蔑,但他心里想要没下水系族群的身份令牌也是真,登时勃然大怒,祭出了法宝,“放肆!我不过是帮森栝首领保管东西不慎丢失罢了,哪里像你们说得这般肮脏?!你们要是不怕死,就跟我到三位首领面前辨个明白,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森固族的人长着自己族群最强,在族群领地的时候就凶得很,如今这位森固族修士祭出法宝喊打喊杀,倒还真把卫藤、竹林两族四个人给唬住了。 “算了算了,大概是我们搞错了。” “嗯,可能是我们没当心。” “都是同系族群的兄弟,何必搞得这么僵啊。” 四个人虽然脸色不好,但仍然互相帮忙打圆场,给那森固族的修士台阶下。 森固族修士本来就心虚,见他们怂了便也不想闹大事情,便冷哼一声驳斥道:“不要再有第二回!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他转身离开,身后四个人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什么东西!” 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但那森固族修士并没听到。 梦司谣见他们要走,掠身跟上,让幻茸青迷晕了卫藤族的一个人,随后又射出一缕灵力,攻向了森固族修士的后背。 闷哼声响,森固族修士祭出法宝,急速转身后退,“是谁伤我?!” 虹光之下,走在他身后的卫藤族族人恰好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你做了什么?!”另一名卫藤族族人觉得是森固族修士下了黑手,同时祭出法宝,拖着同伴就往旁边躲藏。 但这躲藏的表现落在森固族修士眼中,就成了卫藤族做贼心虚。 “就是你们!” 森固族修士大怒,有族群撑腰他哪里会畏惧依附森固族的同系族群?刚才就因为身份令牌的事情吵了一架,他根本没有理智思考原因,登时施展术法,向着卫藤族的两人攻了过去。 竺林族的两名族人看傻了眼,还没能反应过来,就看到激战顿起,虹光四射,草木扑簌簌地倒下,原本护卫同族族人的卫藤族修士猛地惨嚎起来,喷出大口鲜血,重伤倒在了地上。 “天啊,太过分了!” “你怎么可以杀人?!” 竺林族的两名族人连忙祭出法宝,攻向了森固族的修士。 那森固族的修士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都是洞虚境境界,实力相近,他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就算打中了对方,也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啊! 但是另外两人的灵力已经冲至面门,他顾不得思考太多,手忙脚乱地抵挡起来。 五名修士打斗的地方已经靠近营地了,所以其他人很快就赶了过来。 梦司谣瞧见来了人,便识趣地退走了。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三族自己处理吧。 情况也正如梦司谣与苓苓所料,三族闹了一场,营地内吵嚷了一整天,声音都传到了他们休憩的树上。 远远看去,最后似乎是森栝出面把事情压了下来,其他两族的首领才肯罢休。 初战告捷,苓苓向梦司谣竖了个大拇指,“不错不错,不过一招用老,可不能再试第二次了,后面你准备怎么做?” 梦司谣只是笑了笑,没有说出来。 但苓苓也确实看到了效果。 又是一天,梦司谣借着隐阵阵盘掩护,悄悄潜进了三族营地的烹饪区,等待森固族先盛走食物后,在所有锅里都下了蒻阳木的毒液。 随后,卫藤、竺林两族的族人吃光了食物,却在傍晚之时齐齐上吐下泻,倒在地上哎哟叫喊。 再看另外一边,森固族的族人都跟没事人儿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蒻阳木的毒性不强,加上有医师帮忙,另外两族的族人很快就恢复过来。 但怀疑是免不了了,三族你来我往,又爆发了一场口舌之争。 最后当然也是森栝出面解决了事情。 接下来梦司谣如法炮制,又找了些不痛不痒的小事,给三族关系使绊子。 事情虽小,不足以让他们兵戎相见,但谁都能感受到,看似平静的营地里暗流涌动,跑到梦司谣休憩的树下巡逻的修士也言辞激烈,语气里满是对森固族的恨意。 差一个导.火索,就能将深藏的怒意彻底点燃。 在梦司谣和苓苓的殷切期盼下,又过了一个月,这个导.火索终于来临。 三族苦苦等待的魂花,终于成熟了! 第209章 第 209 章 靡靡香气不知从什么地方飘出, 萦绕在营地四方许久不散,引来不少飞禽走兽环绕在周围, 伺机而动。 三族修士动了起来, 森固族族人主动担起了守卫的职责,按照营地防线分布, 埋伏在了外围区域。 而森栝则是与另外两族的首领等在了洞窟入口处, 直到此时, 梦司谣和苓苓才发现他们在这里露天宿营的原因。 九叶宁魂花就在那个洞窟里面! 当然洞窟里面传来的不仅是花香,还有低低的凶兽嘶吼。 梦司谣见森栝等人徘徊在洞窟外面不敢贸然进去, 知道还有一段时间他们才会拿到九叶宁魂花, 便抱起苓苓和幻茸青, 说道:“我先送你们离开。” 苓苓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襟, 问:“你要一个人去抢?他们有一百多人呢!” “但我带着你们的话,很容易被三族发现我们是木寿族的人, 毕竟你和茸茸这样的草木之灵并不多。”梦司谣向远处眺望一眼, 收了藏在树冠里面的阵盘, 带着它们跃到了地面上, “况且我也不是一个人,洞窟里面还有凶兽在, 我不怕。” 苓苓怎么都不肯走,“你是为了帮我才拼着性命去抢九叶宁魂花的,我这个正主走了算什么事?” 梦司谣皱眉,道:“也不光是为了你,如果你炼不出化形丹, 那我也没办法安心离开木寿族。” 苓苓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他肩头蹿去,“可你能把我和茸茸送多远?等你抢到九叶宁魂花,三族会死死追着你要把东西夺回去,到时候一百多名修士分成几拨搜索山区,我们逃不掉,你也救援不及,还不是一场空?” “不信?不信你问茸茸!” 幻茸青抬起脑袋,向梦司谣眨了眨眼,似乎是在附和苓苓的话。 梦司谣停下了脚步,他觉得苓苓说得也有道理。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木寿族的休息地已经很远了,除非能把苓苓和幻茸青送回休息地,否则短时间内梦司谣也找不到适合的地点让它们躲藏。 五山内灵气沉重,原先收留苓苓的葫芦洞天根本没办法打开,镜儿也无法化出镜宫,更不可能露出真身帮忙。 但真要送两个草木之灵回休息地,那就太浪费时间了,一来一回,说不定等他再到这里,三族已经解决凶兽,带着九叶宁魂花离开了。 毕竟是一百多人,梦司谣还只是个洞虚境修士,他不能保证自己在不受伤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可是,你们的样子太过引人注目了。”梦司谣也有这个顾虑。 苓苓跳到地上,伸手去扒他的乾坤袋,“隐息袍呢?你和风烟进到五山之前没有带来几件吗?” “带了。”梦司谣取出两片巴掌大小的布料扔到地上,苓苓拉着幻茸青的手按住布料,渡入灵力后,那布料猛地膨胀变大,像是一个气泡一样裹在了幻茸青的身上,成了一件小巧的斗篷。 幻茸青低低地叫着,身子扭来扭去,似乎很不习惯自己被紧绷绷地裹住。 苓苓拍了它的脑袋,凶道:“不要闹,老实待着!”说完,自己用同样的方式穿上了隐息袍。 梦司谣又找出来两个布包,捆缚在了自己的前胸和后背。 “你把茸茸放在前面,我去你背后,还能帮帮忙。” 苓苓说着,自己主动爬上了梦司谣的背部。 “好。”既然都到了这份上了,梦司谣也不再迟疑,迅速装好两个草木之灵,转身重新回到了休憩的树上。 黑暗之中,他摸索出能够利用的所有东西,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接下来注定有一场恶战了。 …… 天微微凉了,森栝在洞窟外呆坐了一整夜,他双眼猩红地来回凝视卫藤族、竺林族的首领,眼神中蕴含着深深的怒火。 “两位还没商量好吗,到底哪一族的族人先去探查一番呢?” 卫藤族的带队首领名为卫桑,瞧着森栝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位仰仗着森宏族长庇佑之下的年轻人生气了。 尽管内心不忿,可卫桑表面没有暴露半分,只是云淡风轻道:“洞窟之内深不可测,又有凶兽潜伏其中,还需从长计议啊……” 森栝又把目光投向了竺林族的带队首领,问:“竺枭大哥也是这么想的吗?” 那竺枭的脾气要暴躁一些,直来直去地答:“我不是说了吗?咱们三族一族出一部分人,一起进去探查不就得了?搞了半天还没定?森栝小弟,时间可不等人啊,要是继续磨磨叽叽,恐怕那魂花就要被凶兽一口吞掉了!” 森栝额间青筋突突直跳,他闭了闭眼,努力压制自己的火气,饶是如此,一开口的嗓音也还是阴沉得让人心惊。 “我不是说了,森固族的族人都被派去守卫防线了吗?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自然要两位大哥多多出力了。” 守卫防线?人手不足? 卫桑与竺枭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睛看到了讥讽的笑意。 刻意安排自己的族人远离洞窟,美其名曰防守营地,实际上呢,就是害怕自己族人冒险,想要留条后路保存战斗力么。 那也别把其他人当傻子! 森栝耐着性子,游说道:“那魂花通身是宝,我们森固族只要花,剩下的那些枝叶,自然是属于你们卫藤、竺林两族的。魂花千年才成熟绽放一次,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啊,要是因为些许罅隙影响咱们兽口夺花,谁能承担?” “枝叶?”竺林冷哼一声,言语未尽。 卫桑也觉得可笑,药性最强的花都没了,几片破叶子有什么用啊?还问谁来承担?反正死的人不是森固族的就行了对吧? 又僵持了片刻,森栝见他们俩还是坐着不动,往日的骄矜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怒火再也遏制不住。 他腾得站起身,手掌附上了自己的乾坤袋,身后几名森固族修士跨前一步,气势汹汹地护在了他的两边。 “两位可别忘了,若不是我们森固族支持,你们族群根本不可能成长到如今的地位,又怎么能坐在这里等着摘取魂花?所以,识相的就赶紧找我的话做,一族一半,派十人进入洞窟探查!” 森栝身边的族人皱了皱眉,凑前贴近一些,劝解了森栝两句。 结果,反而被森栝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就这个性子,谁让我不爽,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听得森栝如此说,身边的森固族修士只好闭嘴了。 卫藤、竺林两族的族人们听到动静,全都围了过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受够了高傲自满又贪婪的森固族,先前为了大局考虑,所以隐忍不发。 可没想到的是,森栝非但没有丝毫悔改,反倒步步紧逼,故意要他们两族去做冲锋陷阵的马前卒,真是欺人太甚! “凭什么让我们先去探查啊,森固族有五十个族人呢,怎么不让森固族去啊?” “对啊,自从进了战场,哪一次有了好东西不是森固族先拿啊,怎么碰上事情的时候就推给我们了?” “平日里森固族一口一口兄弟,结果呢?呵呵。” “我反正不服,爱谁去谁去!” 在两族族人不满的喧哗声中,卫桑缓缓起身,露出了一丝敷衍的笑容,“森栝小弟,你也看到了,不是我跟竺枭老哥不愿意,而是……” 竺枭冷笑一声,接口道:“而是我们两个带队的使不动族人呢!” “好、好、好!”森栝怒极反笑,大声念了几个好字,随后几乎是狂吼出声:“传令下去,让族人撤离防线!” “既然你们不听话,那魂花也别想要了!” 森栝实在是狂妄,就连表面和气的卫桑也被他激怒了,忍不住黑了脸色,道:“现在说这话未免太晚了吧?我们已经陪着你们森固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天材地宝见者有份,森栝小弟还是想想清楚再说话。” 砰! 大刀砸向地面,瞬间就将三人刚刚所坐的石椅击碎了。 土石飞溅,森栝仰天大笑,厉喝道:“别来威胁我,否则回去后有你好看!” 虹光亮起,竺枭骤起发难,他和卫桑都是转轮境修士,早就不爽洞虚境的森栝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此时森固族大部队还在营地外围没有赶来,不趁此机会拿下森栝,后面可就没机会了! 森栝侧身闪避,两边森固族修士挺身护卫在前,与卫桑、竺枭带领的两族族人打斗在了一起。 “竺枭,你竟然敢攻击我?你们竺林族不想在木系族群待了?!” 森栝惊悸未定,转身看去,却发现四周层层叠叠,已经被两族修士彻底包围了。 “你们好大胆子!” 似乎是听出了森栝话语里的畏惧,卫桑嗤笑不已,“怎么,难道还要我们称你一句森栝少爷?是,你父亲森宏确实是个狠角色,而你,不过是无知狂妄的臭小子!” 竺枭却是果断,“不用跟他废话,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把他推进洞窟,让他先去尝尝那凶兽的滋味!” 鲜血洒落,溅在了森栝的脸上,他在几位族人的庇护下节节后退,仿佛是堪堪反应过来一般,掏摸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个传讯玉牌。 然而他还没能激活那玉牌,身前的族人便被砍死在了地上,卫桑和竺枭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森固族只留了十人待在此处,怎么可能打得过全数在此的卫藤、竺林两族。 要说森栝幼稚无知呢,他以为有父亲的余威在,其他族群都要在他们森固族面前俯首称臣,然而却没想到,面前的两人根本不是任他屠宰的羔羊,而是隐忍不发的恶狼。 从一开始,他们就在麻痹他。然而,他非但没有发觉,还一直随心所欲地胡乱指挥…… 咔啦啦—— 竺枭伸出手,一把捏碎森栝手里的玉牌,碎片掉在地上,像是森栝的心摔进了谷底。 而卫桑掐住了森栝的后颈,转轮境的威压降下,后者一个洞虚境修士根本就动弹不得。 两族族人迅速上前,拖走森固族修士的尸体,收拾干净地上的打斗痕迹。 卫桑和竺枭押着森栝向洞窟入口处走去,腥冷的风吹在森栝的脸上,还带来了暴戾的兽吼声。 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森栝往日的高傲自信都碎成了渣,他两条腿打颤,不由自主地大喊起来:“你们不能杀我!不然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父亲?”卫桑轻轻一笑,与竺枭对视一眼,说道:“你以为我们真的怕森固族?不过是比卫藤、竺林多了几分运气,抢先上位罢了。难道森宏没有告诉过你,当初木寿族是如何衰落的吗?” 森栝愕然:“什、什么……” 竺枭口中啧啧,用手背重重地拍打着森栝的脸蛋,笑道:“瞧你这怂样,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千年前木寿族全军覆没在战场上,可是你父亲一手策划,他又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我们?我们不过是跟着他这位大族长有样学样罢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洞窟。 入口处的一丛草忽然倒在了地上,似是有人刚刚踩踏过一般。卫藤、竺林两族的人留守在洞窟附近,却什么都没察觉到。 洞窟里面道路崎岖,又暗又冷,呼呼地吹着腥风。 森栝跌跌撞撞地走了很久,也不知道被押到了哪里。 他的后颈还捏在卫桑的手里,被转轮境修士压制着,他一丝灵力都用不出来,在阴寒的洞窟里待久了,整个身体也变得僵硬。 风中传来的兽吼声渐渐停了,但魂花的香气却越来越浓。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卫桑和竺枭突然停下了脚步。 森栝也被迫站住了,他稍稍抬起头,前方通道内山石嶙峋,暗沉无比,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存在。 腥风扑面,更加冷了些,空气里似是响起轻微的沙沙声响,越来越近。 森栝感觉洞窟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全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他咬紧牙关,喉间滚出沙哑的哀求:“走……有、有东西……” 竺枭也萌生了些许退意,因为他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但卫桑打量四周,意外发现洞窟内有几根单独的石柱。 他单手制住森栝,附到竺枭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 竺枭幽幽咳了一声:“真的要这样吗?” “事到如今了,竺枭兄弟还在顾忌什么?难道准备让自己族人送死么?” “好吧。” 两人齐刷刷地望向了森栝,森栝感觉附在自己后颈上的手掌加重了力道。 下一刻,卫桑押着他走到最近的一根石柱前,把他绑在了石柱上。 “你们——!”森栝瞬间就明白,这两个畜生要把他当作诱饵! 可他还没能喊出声,卫桑便一掌劈晕了他。 映月石洒落一地,柔和光芒亮起,卫藤、竺林两族的人往回退了一些。 黑暗中,不知是谁在说:“你踩我脚干嘛?” 有人回:“啥?谁踩你了?” 竺枭斥责了一声:“闭嘴,别吵!” 话音才落,粗粝的摩擦声响彻整个洞窟,浅淡的莹芒中,一双紫蓝色的兽瞳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凶兽是一条达到了转轮境的巨型蟒蛇。 刺啦啦—— 它喷吐殷红如血的蛇信,恶臭的涎水滴了满地,发出的声音像是刚出炉的红亮铁器浸入水中,激得人耳膜一阵颤动。 蛇瞳轻轻扫过石柱周围,它探出宽大如城门的脑袋,猛地向前一窜,朝着卫藤、竺林两族修士张开了肉红色的可怖大嘴。 “该死!这凶兽疯了吗?!” 竺枭怎么都没想到,那蟒蛇竟然无视被绑缚在石柱上的森栝,转而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卫桑脸色煞白,主意是他出的,却没料到失败了。 “所有人,齐心协力,杀了它!” 虹光四射,法宝飞舞,不知道多少攻击落在了蟒蛇的身上,然而后者鳞片坚硬程度堪比大乘境修士的身体,饶是两族修士人多势众,但仍然没能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蟒蛇被激怒,蛇尾在洞窟里面甩动,地面开始震颤起来,无数沙石碎片向下砸落。 惨叫声连绵不断,滚烫炽热的鲜血撒了满地。 卫桑躲在人群中央,见势不妙从乾坤袋内取出一颗深红色的骷髅人头挂在了胸前。 一瞬间,那蟒蛇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避开了卫桑所在的位置,向着其他修士疯狂攻击起来。 “哼。”卫桑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趁着洞窟内混乱一片,沿着石壁悄悄向洞窟深处溜去。 经过森栝身边的时候,他本想来上一剑,可是后面缠斗激烈,他不敢浪费时间,便持着长剑径直经过了石柱。 梦司谣激活隐阵阵盘,站在另一根石柱背后,暗中观察着四周动静。 苓苓趴在他背上,伸着脖子盯着卫桑瞧,低声催促梦司谣道:“快些跟上去,那家伙脖子上挂着的骷髅头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 “等一等。”梦司谣瞧着上空来回摆荡的粗壮蛇尾,小心翼翼地避开落下的大石,时不时望向绑在石柱上的森栝。 “那蟒蛇灵智不低,很有可能在九叶宁魂花附近设下了什么机关,咱们等在这里,先让那个修士过去试试,一旦他们打起来,我趁机抢了就走。” 苓苓也觉得有理,可见他又一直盯着森栝,不禁问道:“怎么,你该不会善心泛滥,要救那个蠢货吧?” “我不是善心泛滥。”梦司谣微微皱眉,语气也变得凝重了一些,“刚才你也看到了,卫藤、竺林两族是不会放过森栝的,他今日很可能葬身于此。等到战场关闭,森宏质问之下,两族自然有借口应对,森宏又不止森栝一个孩子,不可能为了虚无缥缈的怀疑,真的和两族撕破脸皮。” “这样一来,可以说,木寿族一点好处都占不到。” 苓苓瞪圆眼睛,好奇追问:“你的意思是……” 梦司谣的眸子里像是有火焰燃烧,“假如我们救了森栝呢?” 苓苓没吭声。 梦司谣继续说道:“我们带他逃出洞窟,送到其他森固族族人手里,三族势必决裂,等到回了领地,按森栝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我懂了,你是要他们争斗起来!”苓苓恍然大悟。 梦司谣点点头,“嗯,在凡人大陆有句俗语,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木寿族想要重新强大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可以说,只要森固族、卫藤族、竺林族这些大族群不出意外,稳定经营,木寿族就很难有机会夺回最强族群的位置,更遑论是调查当年大司农死亡的真相呢?” “没有机会,那我们就创造机会,待会儿我见机行事,救下森栝。” 苓苓嗯嗯应声:“行!” 就在此时,凄厉的嘶鸣声响起,原本待在洞窟入口与修士缠斗的蟒蛇倏地转身,向着深处冲去,显然是发现有人在触碰自己守卫的魂花。 梦司谣解下昏迷的森栝,将他放在凸出石壁的背面,转身躲在两族修士之中,一齐奔向蟒蛇所在的位置。 竺枭左右环顾四周,没有在意石柱上还有没有森栝,却是发现人群中没了卫桑的身影。 “奶奶的,玩我呢?!”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也成了卫桑眼中的诱饵,脸色霎时臭得要命。 洞窟深处是一方更大的空间,地面上挖出了一道道沟渠,也不知是从哪里引来了充满灵气的水流,环绕着中心区域在四周形成了一方特殊的阵图。 空气中飘荡着星星点点的莹绿色光芒,花香变成了实质性的白色烟气,稍稍吸入体内,就能让识海感受到犹如暖阳般的力量。 不等两族修士闭眼享受这里的花香,前方便传来了打斗声,蟒蛇疯了似的攻向一名身处阵图中的修士。 看那修士的模样,俨然就是先前消失的卫藤族带队首领卫桑。 卫藤族的族人自然着急,忙不迭跳入坑坑洼洼的沟渠里面,前去解救他们的首领。 竺枭铁青着面色,也没急着出手帮忙,只是站在外面淡然看戏,“卫桑兄弟啊,我先前还在担心你是不是受伤晕倒了,怎么就没想到你偷偷先进来了呢……” 卫桑板着脸,没好意思说话。 要是早知道事情这么不顺利,他也不会贸然冲进来了,谁知道魂花散发出的花香,还有遮掩四周的功效?他刚进来的时候,这里朦朦胧胧的都是白烟,根本就看不到什么阵图。 可当他踏入沟渠,想要涉水摘花的时候,白烟一下子散了开来,而阵图也被激活,将他困在了里面。 还没等他找到去往中心区域的路径,蟒蛇又来了,这次专门对着他一个人狂揍。 他哪里撑得住? 蟒蛇是只有转轮境,但一身鳞片太过坚硬,修为没有达到大乘境的话,根本难以击破,继续打斗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和灵力罢了。 卫桑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竺枭求助。 “竺枭兄弟啊,你这就冤枉我了,我好不容易躲过凶兽的攻击,想要先来探查一番,可还没能把消息传达回去,就不小心踏入阵图出不去了,这才有现在这般状况。” 他笑,竺枭也跟着笑,却只笑了几息的时间就瞬间变脸,怒斥道:“卫桑,我们认识多年,你到底是什么品性我都清楚,别跟我装,你到底想怎么样,说!” 竺枭的声音掷地有声,久久回荡在这片空间之内,迅速震碎了卫桑脸上残存的笑容。 卫桑艰难地闪身,躲过蟒蛇的蛇信突刺,喊道:“帮我,事后魂花对半分!” “一族一半?” “一族一半!” 竺枭也不怕他反悔,立刻动身带着族人跳入了阵图之中。 可他们没料到,这阵图大有玄机,外面看着稀松平常,稍稍跳跃几次就能到达中心区域,可一旦进入,就会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身在何处,而那中心区域还离着十万八千里呢。 “别进来!” 竺枭连忙叫喊,可还是晚了一步,竺林族只剩下两个族人没来得及进入。 他们在外面问:“竺枭大哥,怎么了?” “你们去外面喊竺莺进来,记得让留在外面的两族族人守好洞窟,千万不能让森固族的人闯进来!” 这是铁了心要抢魂花了。 梦司谣躲在阵图外,借着隐阵阵盘的掩护,仔细地观察大厅中的阵图。看那沟渠的形状,并不像是蟒蛇切凿出来的,反而留下了很多人为的痕迹。 难道说这里还有人修在么?或者是蟒蛇后来居上,占领了此地? 这样的问题自然是得不到答案的,很快,杂乱脚步声响起,先前的两个竺林族族人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容貌年轻的短发女修。 “竺莺,你快来看看,我们应该怎么破解阵图?”竺枭听到脚步声,忙不迭呼喊起来。 短发女修站到最外围的沟渠前便停住了,问:“哥哥,你怎么进去了?” 竺枭尴尬一笑:“嗨,我以为这阵图很容易破解呢,没想到……” “没想到阵图高深,进去了出不来。”竺莺蹙起柳眉,似是对他的冒失十分生气,“你们先待着别动,我研究一下。” 这片空间中只剩下了卫桑和蟒蛇的打斗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四周,甚至还有回音徘徊。 卫桑越打越是疲惫,虽然与蟒蛇同为转轮境,可凶兽的体质到底强过人修,继续这样打下去,他恐怕就要先被耗死了。 “竺莺妹子,你哥哥暂时没事,还是先教教我怎么躲开这蟒蛇吧!” 听到呼唤,竺莺微微抬眼,打量了卫桑片刻,才开口道:“左三后七。” 卫桑想也不想,就按照她说的左走三部,后退七步,果不其然,刹那间便跟蟒蛇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梦司谣心下一沉,他根本没料到竺林族内会有这样一位高手存在。 这女修的法阵造诣颇高! 望着白烟掩映下的中心区域,梦司谣侧脸低声询问苓苓:“确定九叶宁魂花在那里么?” 苓苓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他背上写了两个字——确定。 梦司谣便动了,在隐阵阵盘的掩映下,从另外一边进入了阵图。 蟒蛇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骤然弓起身体,硕大的脑袋也朝向了梦司谣所在的位置。 梦司谣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站在阵图外面的竺莺也微微踏前一步,仔细地观察起来。 她的眼神闪烁明亮,暗含锋芒。 忽然,竺莺眉毛一挑,眸中燃起怒火,抬手一指,喊道:“那儿有人!” “什么?!” 卫藤、竺林两族尽皆讶然,可左看右看,他们都看不出什么动静。 竺莺没有解释,只是娇喝一声:“哥哥,右二前十!” 竺枭自然听妹妹的话,当下便领着族人往右两步,往前十步。 感受到背后袭来的转轮境气息,梦司谣发现,不过只是十几步,然而竺枭等人跟他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不少。 这下子棘手了。 梦司谣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判断出了最佳路径,他在沟渠间来回奔跃,一边躲避竺林族族人追踪,一边奔向安全的中心区域。 竺莺紧紧盯着沟渠中的水流,口中不停地指挥自己的族人。 “前十四右五!” “前八左六!” “后二右七!” 竺枭被她搞得晕头转向,“妹妹,你说慢点儿,我都缓不过气了!” 开口指挥到底是不如自己即时判断来得快,竺莺眼见着不断溅起的水花越来越靠近中心区域,也懒得再管哥哥和族人,当机立断地跃入阵图之中,开始追击梦司谣。 但是她先前浪费了太多时间,所以她还没能在阵图内走多久,梦司谣就已经登上了中心区域。 白烟茫茫缠绕周身,花香不值钱似的不断涌入肌肉筋骨里,别说梦司谣觉得舒服,就连苓苓和幻茸青也忍不住从布囊中冒出脑袋,伸手在白烟中舞动。 渐渐地,地面上鼓胀起一根根手臂粗壮的土线,像是古树根须一般,由外向内越来越密集,甚至开始层层垒高,成了一座陡峭的‘小山’。 梦司谣蹲下身子,想用骨刃劈砍下一块土石,结果刚刚发力,骨刃便被弹了回来,地面上只留下了一道淡白痕迹。 苓苓从他背后冒出来,瞧了瞧四周,小声道:“有点儿像是……尸体……” 尸体? 梦司谣揉了揉发麻的虎口,不得不承认,苓苓说得很有道理。 看面前‘小山’的形状,确实像是由尸体堆起来的。 梦司谣踩着倾斜的道路往上走,终于,白烟背后,一株花茎上长着九片叶子的粉蓝色花朵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苓苓深呼吸一口气,忍不住喃喃:“九叶宁魂花……真的是……”它连忙敲了敲梦司谣的肩膀,催促道:“记得用玉片切割花茎,保存在玉盒里面!” 玉片是早就准备好的,事不宜迟,梦司谣放下阵盘,取出玉片,快走几步蹲在了九叶宁魂花的面前。 就在玉片触及花茎的那一刻,竺莺也赶到了‘小山’下面,同时,她也看到了没有阵盘掩护下,露出身形的梦司谣。 “住手!” 不由分说,她直接施展术法,攻了过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苓苓来不及让幻茸青迷晕她,便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叶片,掷向了竺莺。 叶片飞在空中,旋转着急速变大,挡住攻击,化作幕布向着竺莺盖了下去。 此时,梦司谣也已经用玉盒装好了九叶宁魂花,放进了乾坤袋里。 “这是什么?” 他看到九叶宁魂花的根部迅速枯萎,露出了下方莹绿色的,宛如玛瑙一般的石头。 苓苓顾不得缓上一口气,便挣扎着向那石头望了过去。 下一刻,它惊喜地喊:“万骨磷!这是万骨磷!” 梦司谣看了一眼快要破开屏障的竺莺,“怎么拿?” “用木铲挖出来!”苓苓恨不得跃出布囊,亲自挖取。 然而梦司谣刚取出木铲,一双紫蓝色的蛇瞳便出现在了茫茫白烟之中,下一刻劲风传来,大滩毒液喷出,飚射向了梦司谣的面门。 梦司谣收回木铲,闪身躲避,暂时舍下了万骨磷。 而竺莺也挣脱了叶片屏障,祭出法宝攻向了梦司谣。 淡红光芒掠出,梦司谣重重一斩,嘭得撞上了竺莺的法宝。 两人一触即分,各自落回了原地。 “你是洞虚境?!”竺莺握着法宝双环,眸中满是震惊,她是转轮境,照道理应该能够碾压一个洞虚境修士啊! 梦司谣只是冷笑一声:“呵。” 蛇瞳移动,凶兽蟒蛇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修在,登时张嘴嘶吼,以示威胁。 三方相对而立,谁都没有贸然行动。 苓苓知道此时不能再留手,口中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前面的幻茸青便伸出脑袋,偷偷喷出花粉。 意外的是,只有竺莺中招了,那蟒蛇却是毫无反应。 事已至此,只能拼了! 梦司谣飞步冲向‘小山’顶部,就在蟒蛇张开大嘴,要咬掉他脑袋的那一刻—— 月型印记赫然升起,挡在了他的身前,挡下了蟒蛇的攻击。 墨发飞舞而起,汹涌灵力冲击而来,梦司谣闷哼一声,脸上面具裂开了一半。 倒在地上的竺莺睁大眼睛,盯着那半脸容貌没有移开目光。 梦司谣手持木铲,手腕一挑,莹绿色的石头飞起,落进了他准备好的木匣之内。 咔、咔。 印记开始碎裂了。 苓苓疾呼:“快走啊!” 梦司谣反身下冲,捡起落在地上的阵盘,重新激活了隐阵。 身形迅速消失,可惜蟒蛇已经记住了他的气息,循着味道就紧紧跟了过来。 它一路横冲直撞,看到挡在路上的人修就用粗壮的蛇尾砸甩到一边,一时间卫藤、竺林两族的族人惨叫连连,重伤无数。 梦司谣抓住卫桑脖子上脱落的骷髅头放在乾坤袋里,一口气冲出了阵图,又拖起还晕在山壁后面的森栝,狂奔出了洞窟。 外面森固族的修士早就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可惜被卫藤、竺林两族挡着不让进入,正着急不安中,却兀地见到不远处烟尘滚滚,似是有什么可怕强大的凶兽奔袭而来。 “老天,那是什么?!” “大家快躲开啊——”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有来不及躲避的两族族人登时被一股巨力撞开,还来不及起身,又被粗壮的蛇尾扫到一边撞上巨石、树木,差点儿把五脏六腑都给撞出来。 嚎叫震天,不知多少修士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阵阵腥风袭来,苓苓忍着痛苦帮梦司谣观察着蟒蛇的行动轨迹,转眼看到半个身子托在地上的森栝,情不自禁地大喊:“你竟然还没把他扔掉?!” “不能扔!”灵力催发到极致,梦司谣脚下速度不停,手间拖着森栝的力道更紧了些,“我还指望他回了领地搞事情,要是现在就把他扔掉,他肯定会被蟒蛇弄死!” 苓苓张嘴大喊:“哎哟喂,我真服了!!!那个云腾大陆的谁,陌晗,他不也是蛇妖吗,就没告诉过你怎么对付同类?!” “陌晗?他没事教我这个做什么?”梦司谣念着这名字,不由得响起自己曾在花蛇屿上培育过的天源青霜花。 当时陌曦说要带他们去见海神大人,就给了他不少花苗,他培育了好些成熟的花株,除了献给海神大人一些,多余的还在乾坤袋里没用呢。 梦司谣空出一只手,拂过乾坤袋,取出一株天源青霜花朝着身后的蟒蛇扔了过去。 蟒蛇瞬间就闻到了味道,嘴巴一张就接住了,可还没能咀嚼,天源青霜花就滑进了它的肚子里。 苓苓目瞪口呆。 什么狗屁天源青霜花,都没蟒蛇的一颗毒牙大,哪够它塞牙缝?! 梦司谣一刻不停地奔逃,直接逃出了深林山区,连半个身体拖地的森栝都醒了过来。 “嗯……你……你谁啊?拖着我干什么?”森栝刚开口,就看到后方烟尘滚滚,紫蓝色的暴虐蛇瞳盯着他,就像是盯着一块逃跑的肥肉。 殷红如血的蛇信喷吐,好几次都差点够到他的双脚。 森栝吓得凄厉大叫:“大哥,求你加速啊!!!” “别吵!”梦司谣叱了他一声,从乾坤袋内取出灵贝珠服下,补充丹田内急速消失的灵力。 结果连着逃了五天,蟒蛇还在身后。 实在太能追了吧? 梦司谣乾坤袋内的灵贝珠也所剩无几,这样下去,不是被凶兽追上,就是碰到其他族群被杀。 怎么想都是无解,梦司谣却不愿放弃。他催动天绝伏魔镜压制蟒蛇速度,可效果寥寥,并无大用。 就在他速度越来越慢,就要被蟒蛇一口咬掉脑袋的时候,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 细羽飘飞而来,化作一杆白玉长枪,重重地向着张开大嘴的蟒身刺了下去! 第210章 第 210 章 咻—— 白玉长.枪的枪尖上燃起了淡蓝色的火焰, 毫无阻碍地撕裂蟒蛇的鳞片,刺入了它的身体之中。 蟒蛇痛苦万分, 蛇嘴大张仰天嘶鸣, 喷吐出腥臭的涎水,化作大片毒雨砸向了前方的梦司谣。 梦司谣抬手扔开森栝, 森栝“啊哟”叫了一声, 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大口喘气。 五宝琉云扇握在手中, 梦司谣运起丹田内残余的所有灵力,向着迎头砸来的毒雨扇了出去。 狂风四起, 搅得两侧枝叶尽皆碎裂, 灰蒙蒙的风刃在身前啸叫铺开, 携卷着泥沙尘土, 与毒雨撞在了一起。 嗤嗤嗤—— 焦灼气味与腥臭气味交织在一处,熏得人头昏脑涨。 梦司谣见好就收, 重新提起叫唤连连的森栝, 再次向前方奔去。 白色长.枪收回, 经过梦司谣身边的时候, 化成了飘浮的长羽带,引着他迎向远方。 灿烂的天光下, 白色身影近了,当那无比熟悉的温柔双眼出现在梦司谣的眼前,他毫不犹豫地扔下碍事的森栝,向着突然出现的风烟挈奔了过去。 “小谣!”风烟挈低声喃喃,张开双臂想给他一个拥抱, 然而看到梦司谣胸前背后挂着的草木之灵,正探头探脑地在笑,只能羞赧地放下双臂,换成了轻拍肩膀。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梦司谣轻轻问了一声,随后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将近九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可他们已经相伴过百年的时光,早就形成了无可比拟的心理默契和相处习惯。几年未见,又各自去了陌生的环境,对两人来说,就像一生那般漫长。 风烟挈看似平静,但梦司谣感觉得到,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些发颤。 “你穿的衣甲上面残留着神火的气息,我也留下过飞羽印记能够追踪,所以进入战场后,我与金钧族打过招呼,就来找你了。” 风烟挈朝后面痛苦打滚的蟒蛇看了一眼,主动抓起森栝,向梦司谣示意:“先离开这里。” “我能走……”森栝觉得自己的后衣领又被提了起来,新来的人竟然还是个转轮境修士,威压一开,登时就让他难以挣脱。 有没有搞错,他又不是兽崽子,先前一路被人拖着也就算了,毕竟是为了逃命。 怎么都安全了,还要拖着他? 然而森栝根本就没办法反抗,索性放空自己,摊开四肢,任由陌生人把他带到了一处矿洞之中。 淡蓝色的火焰幽幽燃起,瞬间驱散黑暗,照亮了四周。 洞壁上的矿石发出晶亮盈彩的光芒,互相映照折射,整个空间亮如白昼。 风烟挈直接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干净的鼓胀布囊,交到了梦司谣的手里,“这是我这段时间提炼的灵贝珠,你拿去用吧。” 灵贝珠? 梦司谣正背着身子换上新面具,听到声音,便把苓苓和幻茸青抱在身前,接过布囊打了开来。 一粒粒浑圆莹润的灰紫色珠子瞬间出现在眼前,在打开的布囊中堆了起来。 “嗬!”蹲在不远处的森栝大吃一惊,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看着那满满当当的灵贝珠渴望不已,“那个,我可以拿一点点吗?” 森栝伸出两根手指捏在一处,轻轻搓动,目光中满是渴求。 “你倒是能屈能伸。”梦司谣挑了挑眉。 没记错的话,森栝应该是一个高傲自满的臭脾气大少爷吧? 森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又向旁边的风烟挈偷偷瞥了一眼,“这不是……” 他确实挺想发脾气的,要是身边带了几十个森固族的族人,他绝对会嚣张地呼喝面前两人,要他们双手奉上装满灵贝珠的布囊。 可他只有一个人,又经历生死好不容易从卫桑、竺枭手下逃出来,到底是吃到了教训,有些萎靡不振。 眼前白衣服的修士是转轮境不说,就连带他一路逃命的洞虚境修士也比他强。 他哪还敢猖狂? 况且他森栝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但还算有点儿良心,如今他还能好端端地蹲在这里,眼前的修士确实帮了大忙。 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忍耐片刻吧! 梦司谣打量森栝片刻,也没故意为难,给了他一粒。 森栝就算眼馋也不敢再多要,连忙双手接过,吞进了肚子里。 梦司谣又分了苓苓和幻茸青几颗,这才自己服下灵贝珠,开始修炼恢复。 风烟挈便守在他附近,轻轻摩挲手里的玉符,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森栝休息了一会儿,见他们都不出声,自己憋着难受,便凑到风烟挈的面前,忐忑地问:“不知两位兄弟是哪一系族群的啊?我是森固族族长的儿子森栝,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到两位的吗?” 他是在试探,他不相信这些修士会好心救他,肯定有其他目的! 风烟挈抬眼,眸光锐利,逼得他不敢直视。 “我们不属于任何族群。” 森栝没懂他的意思,却想岔到另外一处去了,“难道两位是从第一山和第二山来的?可是那里也有洞虚境和转轮境的修士吗?” 风烟挈态度冰冷:“问这么多干什么?” 森栝脸色一白,见人家似乎不想搭理他,连忙避到一边不再开口。 矿洞中幽寂宁静,苓苓和幻茸青躺成一堆睡觉去了,风烟挈守着梦司谣修炼,而森栝…… 他躺在那里回想先前卫藤、竺林两族的所作所为,翻来覆去地心绪难定,恨不得立刻爬起来冲出矿洞,冲回先前的营地,去和那两族的混蛋算账。 但很快有怪异的动静发生,吸引了他的心绪,让他暂时忘记了仇恨。 “怎么了……” 森栝爬起身,望着衣衫无风自动,发丝狂舞飞扬的梦司谣,惊疑不定地喊:“你竟然要突破了?!” 是的,梦司谣要突破了,不过是从洞虚境后期突破到大圆满。 先前抢夺魂花、逃离蛇口,梦司谣一直处于极限之中,丹田内的灵气耗尽又填满,再耗尽又填满,几番循环下来,丹田扩张了不少,足够他冲击大圆满境界了。 梦司谣没说话,从乾坤袋内取出装着灵贝珠的布囊,一边感受着丹田内的情况,一边飞快地吞服灵贝珠。 苓苓和幻茸青也被他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凑了过来。 风烟挈伸手一捞,把它们捞到了一边。 尽管两个草木之灵披着隐息袍,但森栝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它们的气息。 “这……草木之灵……你是哪个木系族群的大司农?” 风烟挈抬了抬手,射出一枚铁片,封住了森栝的嘴巴。 森栝只觉得唇上猛然一麻,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块铁片掉在了地上。 他揉揉嘴唇,悻悻地走到了一旁。 或许是因为有充足的灵贝珠,所以梦司谣的突破出乎意料地顺利,不过是过了三天的时间,他周身的灵力气息就恢复了正常。 而当他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的,就是静静注视着他的风烟挈。 真好。 梦司谣笑了。 见他醒来,风烟挈问:“感觉怎么样?” “还行。”梦司谣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又欣羡地望向了风烟挈,讶然道:“你什么时候突破到转轮境的,也太快了吧?明明刚进五山的时候,修为还比我要低一点呢!” 风烟挈转过脸,看向了一边的森栝。 森栝脸色一僵,“我,我出去……” 风烟挈掷出了一方阵盘,又抛了一把晶粉落到他面前。 森栝只觉得眼前陡然升起一阵迷雾,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耳朵里,让他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忍不住闭上眼睛,倒地入睡了。 “好了。”风烟挈拂了拂衣袖,这才悄悄伸手,拉着梦司谣坐下。 “啧啧啧,风烟啊,这儿还有人呢,你不要这样吧……”苓苓恰好瞧见他的动作,忍不住向他酸了一通。 风烟挈愣了愣,望向梦司谣,眼神中满是迷惑,“它不是苓苓吧?” 梦司谣点头,“它生前应该是五山中的修士,用了特殊的转生大法,不知为何流落到了苓人露的肚子里,可能因为服下了大量的宝物,大概在八年前吧,它恢复了为人时期的记忆。” “至于旁边那个草木之灵,是我先前在木系族群的领地上购买来的,品种是幻茸青,能够喷洒花粉,迷晕敌人,灵智懵懂。” “哦。”风烟挈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也没多在意,伸手提起苓苓,放到幻茸青身边去了。 苓苓看到了他的眼神,分明透着嫌弃,觉得它碍眼! “真是人心易变啊,风烟,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苓苓双手叉腰,愤怒地指责他。 风烟挈不说话,修长手指交叠,锃亮的铁片便在他手背上翻了个身。 苓苓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它可是看到了,刚刚风烟挈是怎么教训森栝的。 “咳。”梦司谣看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涌,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问风烟挈:“阿挈,说说你这段时间的事情吧。” 风烟挈收了铁片,神情专注地回答:“当时我跟着金钧族离开,很快便受到了金赞族长的重用,除了在五山入口处吸收的灵池以外,他又单独为我造了三个灵池出来。” “就这样,靠着前后一共四个灵池的能量,加上我利用神火吸收了许多矿脉的精华,所以我很快就突破到转轮境了。” 梦司谣沉吟片刻,问:“这应当是有代价的吧?” “嗯。”风烟挈答:“在这几年内,我表明了自己魂师的身份,为金钧族炼制了数不胜数的法宝、阵盘。还有,我分出了一缕本命心火给他们。” “本命心火?他们是要你的神火么?那会伤到你的吧?”梦司谣听得心里直打鼓,脸色也沉了下去。 风烟挈也没瞒他,点头道:“确实有所损伤,不过后来慢慢也就恢复了。金钧族的人只知我心火奇异,却不知那是与神火相融的原因,我庆幸选择的族群是金系族群,而不是火系族群,否则很有可能会被察觉到神火的存在。” 梦司谣望着他如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知道先前受了多少苦楚,想到如今因为族群不同而分离开来,心中就有些不快。 风烟挈取出了先前一直在手中摸索的一对玉符。 青白色的,约摸手掌大小,是云朵的形状。 “这是什么?”梦司谣拿起一块,翻面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滴血其上。”风烟挈说着,伸出手指,逼了血珠出来。 梦司谣依言照做,两人各自在两块玉符上滴下两滴血珠,很快玉符就变了颜色,由原本的青白变为了红白。 梦司谣还是没有发现玉符特殊的地方,“这是?” 风烟挈扬唇一笑,掌心灵力涌出激活玉符,只见玉符犹如棉絮吸水一般吸收了灵气,在表面形成了流动的淡淡波纹。 “这是用子母回声玉制成的玉符,可以远距离传声,我在上面添加了防类、隐类、乱类符文,滴血认主后,只有我们两人才能使用。” 风烟挈一边说着,梦司谣手中的玉符稍缓片刻,也传出了同样的话语。 “好厉害……”梦司谣惊喜万分,立刻小心翼翼地将玉符放入了乾坤袋里,“这样一来,就算我们分隔两族,也能传声说话了!” “是的。”风烟挈点头,也将玉符收了起来。 梦司谣又想到了丹灵树的事情,连忙询问他:“金钧族那边有没有给你什么奇怪的树种?” “树种?”风烟挈正自回忆,却看到梦司谣摊开一块蚕丝布,两颗气味怪异的种子和薄薄的晶片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原来是这东西……”风烟挈恍然大悟,戳了戳那树种,道:“金系族群大多靠金石矿脉修炼,这东西金赞族长给过我,但他并不建议我使用,用他的话说,这玩意儿只有其他族群才需要。” “竟然是这样么?”梦司谣哑然失笑,又指向那晶片,“这东西能吸收修士的灵气,非常诡异。苓苓研究过,晶片和树种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很有问题。” 苓苓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也没搭理他们,气呼呼地背过身子,跟幻茸青玩耍去了。 风烟挈捏起晶片瞧了瞧,目光凝重了几分,“确实,这东西吸收了我的灵气。”他的视线又落到丹灵树的树种上,来回瞧了瞧,嗓音也变得肃然:“两者的气息很类似,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晶片?” 梦司谣便说了先前木寿族与水泷族大战的事情,并且告诉他,是苓苓溶尸后在残灰中出现的东西。 风烟挈沉默了许久,“我有了一个猜测,不过需要验证。” “什么?” “若是真如族群所说,这树种是第一山和第二山的大乘境强者培植而出,赏赐给族群帮助修士修炼,那我觉得,强者们很可能别有目的。” 梦司谣思忖片刻,道:“继续说。” 不知什么时候,苓苓也凑了过来,听两人讨论。 风烟挈放下晶片,重新包好蚕丝布,继续说道:“就我所知,有一些邪法,就是靠着控制邪物寄生于人体,等到一定时间后进行收获,吸取邪物寄生人体获得的能量,来提升自己。” “你是说……”梦司谣感觉自己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苓苓双手一拍,抢先开口:“难道是第一山和第二山的那些强者,故意利用丹灵树来寄生五山内的修士,等到修士的修为成长到一定地步,丹灵树也继续了许多能量,便献祭他们提升自己?” 说着,苓苓又指向了梦司谣手中的小包,“是的,那晶片很可能就是丹灵树在修士体内形成的。怪不得第一山和第二山要搞什么战场,就是为了锻炼出最强的修士!梦梦,先前木辉不是告诉你,每过一百年,第一山和第二山内的使徒就会来到五系族群,寻找战功最多的修士带回第一山和第二山吗?” “ 梦梦?”风烟挈自言自语了一句,似乎有些不悦。 可梦司谣和苓苓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当下思绪一合,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最有说服力的。 梦司谣隐隐有些不安,“必须快些修炼到大乘境了。” 风烟挈问他:“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梦司谣看向了鼾声如雷的森栝,叹气道:“这段时间,我打算先避开其他族群,等待战场关闭。” 风烟挈疑惑:“你不打算回到木寿族那边么?” 梦司谣摆了摆手,道:“原本我是带着苓苓、茸茸出来寻找炼制化形丹的药材,却没想到意外牵扯到了森固族、卫藤族、竺林族之间的恩怨。所以我改变了计划,打算保下森栝的性命,让他回到领地后搅风搅雨,跟卫藤、竺林两族针锋相对,那样一来,可以创造机会,让木寿族暗中壮大。” 他长话短说,把先前在洞窟内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风烟挈斜了森栝一眼,赞同道:“他是木系族群大族长森宏的儿子,看着脾性也不太好,回去之后,肯定不会饶了那两族的。只不过……” 风烟挈说着,伸出手拍了拍苓苓的脑袋,问:“小谣,你真的要让苓苓代替你留在木寿族么?” 苓苓抬起双手护住自己,嫌弃地瞪他一眼,躲到了梦司谣身边。 “只要它能成功化形,应当没有问题,而且,它懂的东西比我要多,肯定能够胜任木寿族大司农的位置。” 风烟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苓苓忽然扯了扯梦司谣的衣袖,梦司谣顿了顿,想起一件事情来,“哦,阿挈,我差点儿忘记问你,金系族群那儿,有一种叫做冥金乳的宝物吗?” “冥金乳?”风烟挈微一沉吟,从乾坤袋里摸了块灰金色的矿石出来,递到了他们面前,“这是普通的冥金,你们说的应该是冥金母石内部的精华吧?” 梦司谣把那灰金色的矿石递到了苓苓手里,在得到它的点头确认后,转而问风烟挈:“冥金母石?你手上有吗?” 听到这个问题,苓苓可就期待了,双手捧住冥金,兴奋地望向了风烟挈。 然而,它失望了。 风烟挈摇头,道:“冥金是只存在于五山的一种非常稀缺的矿石,能够帮助法宝化灵,我为了攒到足够的数量重炼幻羽千形,一直在寻找冥金,只是这么些年下来,也不过得了两颗而已。” 梦司谣和苓苓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本以为九叶宁魂花和万骨磷是最难找到的,没想到冥金乳才是炼制化形丹的最大阻碍。 事已至此,谁都没有办法。 苓苓把冥金递回了风烟挈手中,“风烟,麻烦你帮忙了。” 风烟挈点了点头,“放心,我们也是朋友。” 梦司谣和风烟挈对视一眼,露出了盈盈笑意。 苓苓望着他们,忍不住用手抹了抹眼睛,心底也生出无尽的暖意来。 是啊,朋友。 他们是永远的朋友。 ……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梦司谣还没觉得跟风烟挈待在一块儿有多久,战场结束的日子便临近了。 有风烟挈的灵贝珠,这段时间内苓苓和幻茸青的实力都增强了不少。 至于森栝这家伙—— 梦司谣和风烟挈虽然态度冷冰冰的,但到底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歹徒,除了时不时嫌弃他以外,到底没有真正伤害过他,反而他老是腆着脸求要灵贝珠,经过几个月后,修为也突破到了洞虚境后期。 走出矿洞,重见了难得的天光,森栝心情激动,忍不住跳上一块巨石,向着远方大喊起来。 “他娘的,这回要不是我风哥谣哥帮忙,小爷我就要死在那两个王八羔子手里了,等我回到族里,看我不好好修理他们!” 说着,他又跳到地上,谄媚地向梦司谣竖起了大拇指,“谣哥啊,你到底是哪个木系族群的啊?为人这么仗义,你这个朋友我认定了,回去后我一定要让父亲好好报答你!” “呵呵。”梦司谣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是傻子才会把他的话当真,如今森栝虎落平阳,迫不得已收敛了往日的爪牙,把自己装成了老实可欺的小狼犬。 等到回了木系族群,他重新变成高高在上的森固族小少爷,以前的脾性品行也会重新回到他身上,那时候,可就什么都说不准了。 森栝摸不准梦司谣的心思,视线在苓苓和幻茸青身上打量几圈,也没能看出它们是什么品种的草木之灵,只得潇洒一笑,道:“又来了又来了……你也不必瞒着我,咱们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我知道你肯定是木系族群的,就不能实诚点儿吗?难道你的族群就不想代替卫藤、森固族的位置?只要我出马跟父亲说一声,地位、资源……绝对没问题!” 风烟挈嫌他啰嗦,正要封他的嘴,但梦司谣却抬手阻止了。 “没离开战场之前,你还是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安全上面吧,我带你逃出来的时候,那凶兽可没对你的族人留情,说不定过了这么些天,他们也都死在战场上了,等你回去后,森宏族长说不定还会对你问责。” “至于我的族群……”梦司谣顿了顿,像是自嘲一般:“可不敢高攀最强的森固族。” 森栝的脸色在听到前一段话的时候就冷了下来,仿佛是被梦司谣戳中心事,他也没心情继续贫嘴了。 集结的出口已经不远,梦司谣把森栝送到附近,便让他自行离开。 森栝倒是想让他们护送自己回到入口处,可人家压根就不理他,只得无奈地自己捶了捶胸口,就跟立誓似的,说:“山不转水转,都是兄弟,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们的恩情,有缘再见!” 梦司谣和风烟挈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什么回应都没有。 森栝转过身,背对他们,瞬间就沉下了脸。 然而当他打算偷偷瞧一瞧他们往哪边去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早已没了那两人的踪影。 森栝重重向地面啐了一口唾沫,脸上恢复往日的傲然冷酷,大步向着出口处迈去。 …… 离别的时候终于到来,梦司谣和风烟挈站在树下,相顾无言。 风烟挈到底是更加主动一些,走前几步,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了抱身形单薄的梦司谣。 “保护好自己,发生什么事情记得用玉符告诉我,若是在五山待着实在不痛快,那咱们就离开这里,回到三洲去。” “嗯。”可能梦司谣还是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触碰,低低垂着头也不说话。 风烟挈拂平他被风吹乱的头发,笑道:“好了,我要走了。” 肩膀上的温热感忽然消失,梦司谣抬眼,看着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由得开口喊道:“等等!” “嗯?” 风烟挈停下了脚步。 梦司谣摘下了面具,对着他展露出了自己灿烂的笑容,“你也是,保护好自己。我们以后,还会待在一块儿很久……很久的……” 天知道梦司谣要用多少勇气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耳根已经嫣红如血。 微风拂来,树影婆娑,芝兰玉树的年轻修士站在碧翠山林之中,像是融入了一幅山水景图。 风烟挈空荡荡的心脏瞬间被柔和的暖意填满,眼前整个世界都仿佛亮了起来,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快乐与美好。 他嘴角噙起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会的,我等着那一天到来。” …… 梦司谣换上了木寿族的甲胄,又戴起统一的制式面具,潜伏在战场出口周围,等待着寻杨等人的到来。 大概过了十天左右,出口安全区域来了一半族群,梦司谣的视线范围内终于出现了木寿族的踪迹。 他寻机会追出去,带着苓苓和幻茸青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族群之中。 寻杨走在前面,不经意回头间看到了苓苓,忙不迭找到梦司谣的身影,惊喜地问:“云梦,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我怎么感觉你修为好像又高了些?” 族人们听到声音,也纷纷聚拢到他身侧,热情地打招呼。 “云梦,你回来啦?” “没碰上什么危险吧?下次一定要喊我们一起!” “是的,虽然在休息地里待着挺安全,但久了也挺无聊,还不如跟你一起出去闯闯。” 梦司谣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实在不是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只简单地回答:“我这次出去,碰上了森固族的人。” “森固族的人?”族人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神色。 寻杨问:“没事吧,怎么碰上他们了?” 梦司谣却没有再说下去了,“等回了族中,再慢慢说。” 族人们便没有继续追问了。 很快,又有不少族群到来,梦司谣额外注意了土系族群,却根本没有看到骨乙长老的踪迹,暗自猜测他是不是这次并没有参战。 等到其他族群都来的差不多了,森固、卫藤、竺林三族才姗姗来迟。 他们是前后脚来的,气势汹汹地相隔甚远,早就没了最初结伴通行的亲热,外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产生了不小的隔阂。 梦司谣看到了被簇拥在森固族中央的森栝,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甲胄,头发胡须也都仔细地打理过,已经恢复了往日光鲜亮丽的跋扈模样。 寻杨点了点三族的人数,发现竟然少了许多,便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梦司谣。 梦司谣瞥了一眼脸色不佳的卫桑与竺枭,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们自己闹的。” 寻杨似懂非懂。 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完一年的战斗,五系族群之间的摩擦都少了很多,修士们坐在属于自己族群的区域里,不免流露出了几分疲惫神色。 大约过了五天的时间,空中再次出现了灼目的亮光,第一山和第二山的使徒终于到来。 不过这一次出现的,只有男性的使徒了。 五系族群的修士照例起身,向那男性使徒行了一礼:“拜见使君。” 那男性使徒也没过多废话,挥袖凝出一道光门后,便让五系族群依次上前,缴纳获得的身份令牌。 依然是从水系族群开始,两人一组,经过光门的时候,要上缴自己的身份令牌。 水虹族打头,队伍动了起来。 梦司谣听到有人在低低地谈论着水泷族的事情。 “怎么回事,水泷族的人都没过来呢。” “难不成是被困在哪里了吧?” “那也不会一个人都不出现啊。” “该不会……该不会又发生了千年前木寿族那样的事情吧?” 不少族群暗暗地看向了木寿族,然而木寿族的族人脸上都戴了面具,根本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若是真的跟木寿族那样……恐怕水泷族这一回受到的打击可不小了。” “不小又如何,当年人家木寿族可是连大司农都死了啊!不然木系族群打头的哪轮得到森固族?” 旁人议论纷纷,可谁也不会想到,水泷族就是败在被他们忽视的木寿族手中。 金系族群动了,梦司谣远远地与风烟挈对视一眼,只能目送他走入了光门。 很快,木系族群也跟着走到了光门前。 寻杨依然是与梦司谣一组,两人走到光门前,寻杨取出所有缴获的外族令牌放在地上,令牌恍如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牵引,一枚接一枚飞快地飘起,挂在了光门上面。 那男性使徒点了点头,“不错,木寿族获得战利品数目为五十六。” 随后,寻杨与梦司谣取出自己的身份令牌放在掌心,等到光门回收令牌后,便离开了战场。 “等一下!”男性使徒后知后觉一般,叫停了队伍的行进,可他来回张望许久,都没有发现先前的怪异感觉从何而来,只得再次开口,放队伍离开。 梦司谣跟着寻杨重新回到了备战的星辰碎片之上,意外的是,森固族竟然没有离开。 原本他们一共有五十人的,可大约一半死在了洞窟那儿,存活下来的也就二十一人而已。 森栝站在最前面,察觉到有人出现,立刻抬眼望了过来。 梦司谣懂了,这小子是在查他呢。 “哟,是木寿族啊。”森栝嚣张地踱步而来,眼睛在梦司谣与寻杨脸上扫射,似乎是想要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怎么,都离开战场了,还不摘面具啊?” 梦司谣和寻杨都没有说话。 但很明显,森栝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偏偏就站在他们面前,一个劲儿地盯着他们瞧。 “你……个头太高了,不像。” 森栝第一时间排除了寻杨,随后,便着重观察起了梦司谣,“你个子倒是差不多,说句话来听听?” 梦司谣眼珠一转,悄悄握住天绝伏魔镜,负手在后,让镜儿的声音代替他发出:“何事?” 假如这里不是五山的话,梦司谣还有信心自己模拟另外一种声音瞒过森栝,可森固族那边还有不少转轮境修士在,保险起见,梦司谣只能出此下策了。 因为面具的缘故,森栝也不知道梦司谣的嘴唇到底动没动,可是听到少年人的声音,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此时,又有几组木寿族的人出现了。 梦司谣留了心眼,先前就安排了两个族人分开带着苓苓和幻茸青,先出现的是苓苓。 森栝跟梦司谣、风烟挈在一起的时候,看到的草木之灵都是穿着隐息袍,遮掩了品种的模样,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苓苓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对象。 他的注意力瞬间被带着苓苓的修士吸引,可打量了许久,他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只能无奈地走回了森固族所在的位置。 梦司谣微微松了一口气,实在没想到,森栝竟然第一时间来找自己了。 不论如何,梦司谣都打定了主意,在森固、卫藤、竺林三族争斗起来之前,他都不能贸然暴露自己救下森栝的事情,以免为木寿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须臾,木寿族的族人便集齐了,森栝也没有再关注他们,反而是开始关注在他们后面到来的纳林族。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回去吧。” 寻杨立刻下令出发,木寿族共计五十名参战者,通过传送阵传送,顺利回到了木系族群的领地。 五十人去五十人回,没有人重伤,还获得了五十六枚身份令牌,木辉族长带领所有族人,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庆仪式。 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如梦司谣所料一般,森宏族长在得知儿子森栝差点儿被卫桑、竺枭杀死后,对卫藤、竺林两族展开了从未有过的惩处与针对。 一时间整个木系族群内腥风血雨,人人自危,生怕被卷进三族纷争之中,成为可怜的牺牲品。 不光如此,森固族还张贴了赏令,要寻找木系族群中那位仗义出手,救助森栝的神秘人。 梦司谣站在公示牌前,看着上面张贴的木皮卷轴,却只觉得好笑。 森宏族长还真是老奸巨猾,故意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时机下,大张旗鼓地寻找儿子的‘恩人’,难道不是嫌‘恩人’活命长了? 一旦梦司谣主动暴露自己,下一刻,木寿族就要接受来自卫藤、竺林两族的怒火了。 他是傻子才会承认自己救了森栝。 但他不傻,有别人傻啊,竟然还有修士冒充‘恩人’,去森固族要好处回报的。 结果当然是被森宏族长吊起来公开处刑,狠狠地鞭打了一场,以示杀鸡儆猴。 末了,又哔哔叭叭一通,说什么森栝很感激救助自己的人,日思夜想都要报答那人的恩情云云,听得围观族人感动万分。 梦司谣当时就在台下,望着木架上血肉模糊的冒充者,心中毫无波澜。 自从回到木系族群,梦司谣就再也没摘下过面具了,木辉族长问过他原因,他只说自己在战场上毁了容貌,其他的便什么都没说了。 但没料到的是,某一天梦司谣刚刚离开木寿族,便看到前方栈桥上面伫立着一条窈窕倩影。 正是竺枭的妹妹,竺莺。 梦司谣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竺莺的手中竟然拿着一枚木寿族参战者戴过的面具。 “你就是木寿族的魂师?”竺莺很直接。 她开门见山,梦司谣也没假装否认,质问道:“我族的参战面具,为何在你的手上?” 竺莺望了望手中的面具,冷笑道:“你们族人缺灵贝珠,而我正好有灵贝珠,这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 听到答案的一瞬间,梦司谣不由得怒意中烧,整个眼神都变得寒凛。 符文面具有多重要,他不信木寿族的族人不知道,但这样的东西,竟然有族人为了灵贝珠卖了出去,他实在无法接受。 但转念一想,梦司谣又从心底生出了无穷悲伤。 木寿族的族人确实很缺灵贝珠,而且竺莺手中的那枚面具,早就破损得不成样子,没什么大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3 23:29:39~2020-03-04 23:3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争渡 60瓶;一颗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1章 第 211 章 梦司谣想, 或许自己对木寿族的族人还是太过漠然了。他这儿灵贝珠是挺多的,而且风烟挈还在源源不断地提炼。 可那些族人呢, 手上根本没什么珍贵的宝物, 想要换取灵贝珠也是千难万难,这就造成了他们在攒到足够的灵贝珠之前, 必须主动推迟境界的突破, 否则就没有办法支持突破时的需要。 拿一面无用的面具去换取灵贝珠帮助自己修炼, 完全可以理解。 再想到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梦司谣释然了。 在刚刚结束的战场上, 木寿族获得了很不错的成绩, 照道理现在应该领回了资源, 分发给了族人。 但实际情况却是森宏族长到现在为止, 都没有拜见使徒,为整个木系族群领回奖励的资源。 原因无他, 这次森固族在战场上的表现太过差劲, 竟然连二十枚外族的身份令牌都没拿到, 实在是驳了他们木系最强族群的面子, 所以他干脆假借教训卫藤、竺林两族的名头继续拖延。 卫桑和竺枭倒是聪明,知道跟其他族群合作, 用牺牲在战场上的族人留下的身份令牌,去换取外族的令牌,所以他们的成绩也还看得过眼。 饶是如此,耐不住森固族的无耻招数——我不好过,大家都也别想好过。 竺莺见梦司谣沉默着不说话, 思绪也像是飞到了天外,登时气得脸色通红。 “喂,我在跟你说话!” 梦司谣回神,淡淡瞥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在跟我说话,一场公平的交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完,他抬脚就走,无视堵在栈桥上的竺莺,往另外一条远路走去。 很快竺莺的声音就在背后响了起来:“我知道是你!” “莫名其妙。”梦司谣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然而竺莺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逼迫梦司谣现身表明自己就是救下森栝的神秘人,所以她时常徘徊在木寿族的附近,远远寻找着梦司谣的身影。 延林、蒙楼他们看得直笑,与梦司谣揶揄道:“云梦兄弟,那竺莺该不会看上你了吧?” “别开玩笑了。”听到这种话,梦司谣只觉得内心烦躁不已,岔开话题道:“上次我给你们的东西,都分下去了吧?” 说到这个,延林、蒙楼立时就敛了笑容,露出几分庄重神情。 “云梦兄弟,真的太谢谢你了,你竟然如此无私,为族人献出这么多的灵贝珠,可我们却……无以为报……” “是的,云梦,我们都知道灵贝珠的可贵,也明白你是靠着去古树林里头搏命寻找宝物,再去集市上交易换来的,这份恩情,我们都记在心里了!从今往后,只要你吩咐一声,我们这些参战者,便唯你是从!” 两人捶胸顿足,指天誓地,生怕表达不了自己内心的感激,看的梦司谣都有些赧然了。 灵贝珠也不是他的,明明是阿挈的。 “咳咳……”梦司谣清清嗓子,又问他俩:“晋杨从五山入口处回来了吗?” “回来了,不过云梦兄弟,你真的要代替他去招收后继者么?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啊?”延林十分不解。 蒙楼也说:“是啊,原本我们都想约着你一同去古树林里面厮杀训练呢,你走了我们就像是少了一块主心骨……” “你们自己就能做得很好。”梦司谣笑了笑。 “我打算避开一段时间,先前三族的事情你们应当也听说了,我担心继续留在领地中,迟早会被竺莺挑破真相。一旦我暴露了,木寿族也会被卷进三族纷争之中。而现在的木寿族,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所以,我打算等到风头过了再回来,再说,不是我吹啊,要是我去招收后继者,木系族群来一个有一个,全都能进木寿族。” 延林、蒙楼爽朗大笑,坚毅粗犷的脸庞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也告诉我一下啊!”浑厚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是寻杨走了过来, 延林和蒙楼问他晋杨的事情,他点点头,招呼梦司谣道:“族长喊你过去跟晋杨做交接。” “族长还真舍得啊?” “那云梦兄弟要多久才能回来?” 寻杨想了想,回答他俩道:“也不会太久吧,应该在下次战场开启之前,族长就会安排云梦回来了。” “我先过去,你们聊吧。”梦司谣与他们道完别,便向着木辉族长的树屋走去。 路上碰到了几个参战者,都怀着感激与热切围上来跟他说话,梦司谣无奈,只能一路走一路停,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抵达目的地。 木辉族长拄着手杖,已经带着晋杨在树屋门口等待了。 或许是因为战场斩获佳绩的缘故,木辉族长的气色看起来好上不少,精神也越发矍铄,恢复了作为一族族长应有的干劲。 远远见到梦司谣过来,他便主动喊道:“云梦来啦?” “云梦兄弟!”晋杨也激动地挥舞手臂,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恍如活在梦中。 族人的毒解了,木寿族没有灭族,还在刚刚结束的战场上获得了木系族群内最好的成绩。 这一切都是云梦带来的。 晋杨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彷徨无助的他满心痛苦,好似置身无底深渊。然而在他人生中最为绝望的时刻,是面前的年轻修士看向了他,像是一束光照进了他的心底,也照亮了整个木寿族。 会好的,族群一定会好起来的。 想到木寿族曾经经受过的波折,多愁善感的晋杨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木辉族长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伸手轻拍他的肩膀,道:“打起精神来!” “唔!”粗大的手掌抹去泪水,晋杨重重地点头。 梦司谣终于走近了,他微微一笑,招呼道:“族长,晋杨兄弟。” 木辉族长当先转身进屋,“走,我们进去说话。” 屋内的桌子上,晋杨已经交出了在五山入口处需要用到的东西。 身份牌、传讯牌、还有百余只瓶瓶罐罐,是木寿族从一些药材中提取出的精华,用来补充灵池内的能量。 身份牌上刻着‘木寿族’三个字,梦司谣当初便见过了,而传讯牌,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拿起来瞧了瞧。 方形,半掌大笑,材质似乎是金石,上面有火焰燎烧过的痕迹,试着渡入灵力,却没有任何反应。 木辉族长见他感兴趣,便跟他解释道:“这传讯牌也是使徒赐下的,每个族群一块,只能单向传讯。” 说着,木辉族长指向了自己木墙上挂着的,一面类似小巧盾牌的东西,道:“那也是传讯工具,往日族中要联系五山入口处的晋杨,便在上面用灵力勾画文字,等过了半天之后,晋杨便会从他手中的传讯牌上看到了。” “原来是这样。”梦司谣一直在用风烟挈给他的传声玉符,就有点儿瞧不上使徒赏给族群的简陋传讯牌,也不知道第一山和第二山是不是故意的,拿这种垃圾玩意儿来敷衍下面的族群。 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梦司谣老老实实地把东西收进乾坤袋,又询问晋杨有关招收后继者的一些注意事项,便在交接清册上面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灵力印记。 木辉族长指着那本古朴沧桑、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厚实木皮书册,对梦司谣解释道:“它是我们木寿族世代传承的族书,记载着从古至今,族内大大小小一切事务,云梦,不论是你还是晋杨,亦或是其他族人,凡是为了族群出过力做过事的人都会留名其上,供后辈瞻仰感佩。” “当然,我们木寿族如今刚有起色,说这种话似乎是有些不自量力,但我想让你知道,你为木寿族做的一切,大家都知道,整个木寿族……也会永远记得。” “谢谢你,云梦。” 说到后来,木辉族长都有些动情,通红的眼眶中滚出了泪珠。 “没错!”晋杨吸了吸鼻子,连声称是。 望着面前两位鬓发苍苍的修士,梦司谣也感慨万千,“我会尽量为木寿族争取到更多的后继者。至于苓苓和茸茸,就拜托给族里了。” 木辉族长点头道:“你放心,族人们都会好好照顾这两个草木之灵的,有什么情况的话,我们也会及时通知你。” 入口处那里缺不了人,梦司谣也没在木寿族久留,找了个竺莺不在的时机,前往传送阵离开了木系族群的领地。 …… 星辰碎片之上,似乎永远都是那么静谧,梦司谣找到属于木寿族的地盘刚坐下,前后左右的族群使者便好奇地向他张望过来。 “木寿族换新人来了?” “骨龄一百多年的洞虚境修士……木寿族疯了吗把资质这么好的族人派到这里来……” “戴个面具,神秘兮兮的,搞什么啊?” “嘁,你们是不知道吧,刚刚结束的战场,木寿族获得的身份令牌数量可是木系族群中的第一呢!他们现在个个都搞什么面具戴,或许是有什么奥秘吧?” “老天,第一?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你们族长没有通知你吗?” 梦司谣自动忽略了他们的声音,在石盘上摆放好自己常用的物品,便坐在层层拓板之中取出了传声玉符,压低声音跟风烟挈联络。 “阿挈,我已经到五山入口处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对面就传来了回音:“小谣,我大概过不去了,金赞族长并不赞同我担任使者招收后继者。” “懂了,他觉得大材小用嘛。”尽管已经有所准备,但梦司谣听到风烟挈说不来的时候,还是狠狠地失落了一下。 但这也不能怪风烟挈。相比于金钧族那位说一不二、我行我素的金赞族长,还是性情温和的木辉族长更加好说话一些。 木寿族又是衰落的族群,以梦司谣的能力,确实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就掌握话语权。 而金钧族是金系族群最强,族人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算风烟挈能力特殊,他们族长也不可能事事随他心意。 “那你记得关注苓苓的事情,有消息的话立刻告诉我。” 风烟挈也有些遗憾,语气委顿地应道:“好。” 周围人多眼杂,梦司谣可不想暴露自己拥有即时传声的工具,简单地跟风烟挈沟通几句有关符文的问题后之后,便收起了玉符。 夜幕之中繁星闪耀,整片空间静谧无垠,梦司谣轻轻地深呼吸一口气,取出了映月石放在案前,拿起一块符文拓板仔细地研究起来。 使者的生活简单又枯燥,也不是每天都有后继者从法阵中出现,所以其他使者无聊的时候,也会跟相熟的人凑在一起,低调地找些乐子,好让自己能够支撑下去。 梦司谣不习惯与陌生人过多交流,四年下来,竟没跟任何使者结识,俨然成了木系族群使者口中的怪人。 但他耐得住寂寞,每日不是打坐休憩便是研究符文拓板,偶尔再与风烟挈玉符传声聊天,时不时还能收到木辉族长传来的消息。 森固族与卫藤、竺林两族的争斗终于在四年后落下了帷幕,三族表面议和,实则暗流涌动。在其他木系族群的催促之下,森宏未免引发众怒,便找了个时间,代表木系族群领回了奖励的资源。 木寿族分到的是最多的,且不论那些珍惜药材或者是作物的种子,光是灵贝珠,木寿族就拿到了将近一千颗,大大满足了族人的修炼需求。 木辉族长传来消息的时候,描述的语气十分惬意,就算是远在五山入口处的梦司谣,也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振奋。 真好啊,梦司谣也为他们高兴。 “哟,又有人来了!” 一声低低的惊呼,吸引了不少使者的注意力,梦司谣抬头,看到最中央地面上的传送阵亮起清光,渐渐出现了修士的身影。 “一、二……什么,一下子来了四个?!” 嘈杂声起,五系族群的使者们沸腾了。 “那三个人长得好像啊,是孪生兄弟吧?” “一个洞虚境、两个元婴境,资质还行,但还是比不过另外那个。” “那人带着灵兽,八成是要加入土系族群了。” 土系族群?梦司谣仔细打量来者的面容,只是一眼便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四人之中的三个,他认识。 就是十几年前,在试炼塔第一层,与他对战过的的孪生三兄弟。没想到当日一别,他们竟然比梦司谣和风烟挈晚了十几年才离开试炼塔。 也不知道他们拿到的是什么信物? 水虹族使者照例开口示意众人安静,在无数期待的目光中,四人把信物拿了出来。 土系族群一方率先爆发出了欢呼声,就如同众人认为的那样,带着灵兽的年轻修士拿出的信物正是土系族群所需的西沂壤。 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木系族群的欢呼声更胜一筹,远远盖过了土系族群的声音。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三兄弟中有两个人拿出了枯木花,正是属于木系族群的信物。 至于剩下的那个,拿出的是金系族群的信物,金晶石。 金系族群一方也跟着发出呼喊,然而气势仍旧比木系族群要弱上一些。 连番的呼喊点燃了所有使者的热情,梦司谣也跟着木系族群的使者们站起身来,仔细地分辨着三兄弟的特征。 片刻后,他确定了。 三兄弟中的老大拿的是金晶石,而老二老三拿的都是枯木花。 森固族的使者立刻高声呼喊起来:“两位,加入我森固族吧!我们是木系族群中的最强族群,拥有丰厚的资源供给两位使用,去其他族群的话,可没有我们这样好的待遇!” 自梦司谣之后,还是第一次有属于木系族群的后继者出现,而且一来还是来两个,森固族当然不愿放弃。 这下子连卫藤族、竺林族这样排行在前的木系族群也动心了,使者们一个接一个地向三兄弟的老二老三传递着自己族群的强大,以及能够为他们提供的资源,时不时还要互相拆台斗嘴,争夺激烈万分。 没想到的是,三兄弟中的老大也跟着弟弟们走了过来,询问那些使者:“我可以一起来木系族群么?” 答案是否定的,后继者只能加入信物对应的族群,这是第一山和第二山的大乘境强者规定,没有一个族群敢违背这样的规矩。 “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三弟的。” “嗯,若是他们不让我跟二哥在一起,我就不加入族群了!” 木系族群的使者们听到这话又惊又喜,纷纷表明心迹表示愿意同时接纳两人。 老大见状稍稍放心,敲了敲自己三弟的脑门,千叮咛万嘱咐,说:“遇事不要自作主张,一定要听老二的话!” 老三揉着自己的脑袋,闷闷地应声:“知道了大哥。” 老二也催促道:“大哥,你快去金系族群那边吧,他们都在等着你了。” “行,那你们小心一些。”老大长叹一口气,依依不舍地走向了金系族群使者所在的区域。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来选族群喽!”见大哥走远,老三精神登时亢奋起来,左看右看地打量着坐在石盘上的使者,激烈地跟他二哥讨论了起来,“那什么森骨族的,说他们是木系族群的最强唉,要不要进那里?” 老二看了看石盘下的族群名字,摆摆手道:“卫藤族、竺林族好像也还不错,你别急着做决定。” 有使者听到声音,忙不迭喊了起来:“最近几年,森固族一直在和卫藤、竺林两族争斗呢,你要是去了他们那里,可没有安稳日子过!” 被点到名字的三族,眼神唰得落在了开口的使者身上,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揍他一顿。 有人小声帮腔,“人家也没说错啊,那么凶做什么?” “就是啊,风水轮流转,所谓三族也就那样,上次战场的成绩还不如人家木寿族呢,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这下子可了不得了,三族使者立刻骂骂咧咧地叫了起来,其他族群使者也加入其中打嘴仗,一时间木系族群内部吵闹不停,惹得四系族群频频侧目。 当这群使者忙着互相言语攻击的时候,梦司谣悄悄跃下了石盘,向着老二老三走了过去。 一开始的时候,兄弟俩还在看戏,隐隐察觉到有一道熟悉的气息靠近后,老二先一步回神,带着些许迷茫盯住了梦司谣。 “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虽然梦司谣穿着木寿族的族服,带着与以往不同的面具,可到底是大战过一场,灵力气息也留在了他们的印象中。 听到老二开口,老三才收回看戏的目光,落到了梦司谣的身上。 “诶,你、你……” 兄弟俩对视一眼,回头去找大哥想要喊他过来瞧一瞧,可是金系族群那边早就把人围得水泄不通,哪里还能喊过来? 梦司谣提示道:“试炼塔第一层,峡谷。” 兄弟俩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 老三更夸张,直接就跳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们。”梦司谣轻轻一笑。 老二老三面面相觑,往后猛地退了一段距离,笑着拒绝:“不了不了,我们还是加入其他族群吧?” “哦。”梦司谣既然开了这个口,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行,那你们加入其他木系族群吧。” 但话音还未落下,他又取出骨刃在掌心不断摩挲,“我的法宝不长眼睛,万一一个不高兴,直接在族群领地里面砍了你们,那你们可就见不到老大了。” “你、哪有这样强人所难的?!”老二老三气愤地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从不勉强听话的人,还会对他们客客气气。” 梦司谣的语气不容置疑,通身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老二老三镇定下来,有些嫌弃地说: “好了,你别骗我们了,要是你真的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我们三兄弟早就死在试炼塔第一层了,哪还能来到这里?” “没错,我们三兄弟看着又弱又蠢,可我们也没傻到家,好人坏人我们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你就别管我们加入哪个族群了,我们资质也不是很好,去了你那什么……木寿族……位置那么后,族里肯定很穷吧?养我们得不偿失啊!” 梦司谣一时语塞,因为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两兄弟的话。 可现在木寿族资源充足了许多,差的就是战斗力,要是错失了这两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木寿族才能收到下一个了。 梦司谣觉得,他还是要再争取一下,所以,他冷冷一笑,嗓音了沉了下来:“你们似乎很了解我?” 说着,他指了指对面的金系族群,“或许你们还记得,当时跟我在一起的另外一名修士,他加入了最强的金钧族,在族内地位颇高,我刚刚已经拜托他照顾你们大哥了,我想,照你们大哥鲁莽狂妄的性子,肯定会选族群中最强的那个吧?” 老二老三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他们难得地沉默了。 此时其他使者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见到梦司谣站在下面跟兄弟俩说话,也连忙一个接一个跃到了地面上。 梦司谣往后退了几步,静静地望着他们将老二老三围在了中间。 “我们森固族可以提供给你们……” “不,我们卫藤族……” “还是来我们竺林族……” “我们霜萝族也很不错……” 兄弟俩显然十分厌烦这样的纠缠,透过一张张嘴巴开合的人脸,他们看到了站在人群外面,淡定地望着他们的梦司谣。 “二哥,我记得那个年轻人长得挺好看吧?”老三忽然说。 老二吃惊:“怎么,你有了龙阳之好?!” “不是!”老三挠了挠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对着那么好看的人,自己心情也会很好吧?” 老二抽了抽嘴角,“别跟我说这么复杂,我不懂。” “就选他吧二哥。”老三说着,高举双手托起了枯木花,气沉丹田,嗓音雄壮地喊道:“我要加入木寿族!!!” 使者们集体怔住了,什么? 梦司谣也举起了手,老三傻咧咧地笑了笑,把枯木花扔了过去。 啪! 梦司谣接住了,“欢迎加入木寿族。” 见状,老二也只得跟着弟弟一样,扔出枯木花。 但很无耻的是,森固族使者反应极快,伸手一接就把信物截了下来。 还能这样? 其他使者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周身涌起了一股森凛寒意。 梦司谣不知何时闪掠到了森固族使者的身边,淡红色的骨刃已经指上了他的鼻尖。 那森固族使者也真是豁出去了,觉得面前的木寿族使者不过是一个洞虚境修士,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便一扬脖子,骂道:“有胆你就杀了我!”说着,就要把枯木花放入乾坤袋里。 梦司谣伸出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森固族使者瞬间动弹不得,“你——” “你最好不要上战场。”梦司谣眸光阴戾,当着众人面前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逼得他不得不放弃了手中的枯木花。 “你、我们森宏族长不会放过你的!”那使者厉声怒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梦司谣收好了两份枯木花,搡开了他,“我等着,但在你们森宏族长对付木寿族之前,我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不管你是在这里,还是在领地里。想要告状,那就做好必死的准备。” 其他使者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是在指责梦司谣的嚣张跋扈,但说到底,他们都在害怕。 怪不得木寿族要派这个资质好的族人过来,实力也太强了吧,不过是洞虚境修为,就能硬抗转轮境……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他们很清楚,梦司谣刚刚并未尽到全力,真的拼起命来,谁死谁活还未可知呢! 老二老三早就看直了眼,也终于明白,刚刚的梦司谣才是真正动了杀意,而先前不过是在跟他们开玩笑而已。 “哇,前辈,你可真是个人物!”老二竖起了大拇指。 老三却傻不愣登地凑到那森固族使者面前,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开口安慰道:“这位前辈你也想开些,森固族也就这样了,反正我们兄弟俩资质也不行,不去你们族里,还能给你们省点资源。” “过来泡灵池。”梦司谣冷冰冰甩下这一句,当先走向了灵池所在的地方。 兄弟俩忙不迭扔下众使者,屁颠颠地跟了过去。 望着三人的背影,森固族使者露出了无比阴狠的目光。 梦司谣可不管其他使者怎么看待自己,他走到木寿族的石盘下方,按照晋杨所说,打开了机关,露出了灵池。 晋杨早就补充过灵池里的能量了,所以呈现在兄弟俩面前的,是充满了灵气的池水。 “进去吸收吧,等到饱和了就出来,我带你们回族群领地。” 老二老三见他情绪不佳,也没敢多问,两个人一起踏进了灵池浸泡起来。 梦司谣闭上双眼,在池边打坐调息。 原本他是为了避免木寿族卷入三族纷争才躲到这里的,可是谁能想到,因为招收后继者的事情,又再次与森固族起了冲突。 但是重来一次,梦司谣也不会后悔。 森固族之所以能那么快地巩固地位,就是一步步地招揽了数量可观的后继者。依晋杨所言,当初的木寿族使者脾性一如木辉族长,十分温和亲善,很多时候都会把后继者让给其他族群,森固族就是这样钻到了空子。 再加上森宏疯狂催促族人成婚生子创造人口,所以短短千年的时光,他们就彻底占住了木系族群最强族群的宝座。 相比于他们,木寿族的人口就太少了。 若今天出现的是那种眼高于顶,品行不端的后继者也就罢了,偏偏出来的是曾经见过的三兄弟,其中两个拿到的还都是信物枯木花…… 这边是凡人常言的——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梦司谣想不出手都难。 轻轻叹了口气,他再一次确认了自己要离开木寿族的心思。 要不是担心会给木辉族长造成更大的麻烦,他刚才就动手杀了那名森固族使者了,这种性子,确实不太适合待在拥有无限羁绊的族群之中。 老二老三吸收得很快,大约只过了四天多的时间,便前后脚离开了灵池,梦司谣仔细一瞧,池水的能量不过被吸收了一半而已。 森固族的使者早就不在了,大概是回到族群去告状了。 梦司谣嘱咐兄弟俩:“等会儿传送到领地,你们记得不要离我太远。” 老二懵懵地应了,可老三却是环抱双臂,讶然道:“难不成会有人抢我们哥俩?” 梦司谣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便收拾好石盘上的东西,径直去往了传送阵。 兄弟俩迅速跟上,远远地向着金系族群的方向挥了挥手,便与梦司谣一起传送回了木系族群的领地。 …… 木香味涌入鼻间,当绵延如长龙的林间栈桥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老二老三的心神不由得被眼前一座座古朴美丽的树屋吸引了。 雾海泛波,天光粼粼,他们觉得自己如临仙境。 然而森固族的族人已经在等着他们了,带队的还是梦司谣的老熟人——森栝。 “哟,终于来啦,可让大家伙儿久等呢!” 梦司谣二话不说,取出了绝机老人赠送的渔具。 森栝嗤嗤大笑,歪着脑袋打量梦司谣片刻,问:“做什么?要钓鱼去水系族群啊,怎么来我们木系族群了?” 森固族的人齐声大笑起来。 老三偷偷问:“前辈,你该不会真的要在这里钓鱼吧?” 老二恨铁不成钢,一把拽走了自己的弟弟,“你给我过来!” 梦司谣踏前几步,挡在了兄弟俩面前,冷声问道:“有什么事情,说吧。” 森栝登时就敛起了笑容,眸光沉沉宛如暴雨将至。 “木寿族出来的人,就这么不懂规矩吗?难道就因为上一次战场得利,所以不把我们森固族放在眼里了?我们的人,你也敢抢?!” “哦?”梦司谣轻哼一声,“这两人脑门上又没写你们森固族的名字,怎么就是你们的人了?” 此时,森固族中有人骂道:“还不是你这混蛋从我手中抢走了信物,当时其他族群的使者可都看到了,你休想抵赖!” 梦司谣瞥了出声者一眼,原来是五山入口处与他争抢枯木花的森固族使者。 “可我记得,明明是你先从他们手中抢走了信物的。”梦司谣笑了笑,“不知各位是不是土生土长的五山修士,我是从凡人大陆来的,或许可以教教你们一句凡人的俗语。” “抢人者,人恒抢之,望与诸位共勉。” “够了!”森栝厉喝出声,浓眉皱成川字俨然早已失了耐心,“你抢夺信物是不争的事实,不要给我在这里巧言令色,现在我给你两条路。” “第一,自刎当场,我们森固族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事后也不会找木寿族的麻烦。” “第二,那边死战到底,我们杀了你,再接回后继者!” 梦司谣不屑地笑了,森栝的态度,与他意料之中的一模一样。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两条路,我哪条都不选。”梦司谣勾脚踢起鱼篓,篓盖打开,只是眨眼的时间就将身后的老二老三吸了进去。 “因为我觉得,你们根本就杀不了我!” 梦司谣甩动钓竿,率先攻向了森固族的族人。 森栝猛地一挥手,示意族人一拥而上,口中愤愤叱道:“不过是洞虚境罢了,你怎敢——” 随后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因为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矿洞之中,相伴了半年之久的那道身影。 面具换了,可身高和声音都还一样,他刚刚怎么就没想起来?! 老天,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族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咻—— 惊人破风声响起,森栝猛然抬头,看到了天光下灼灼发亮的金铁鱼钩。 鱼线修长,不断暴涨,冲破所有族人的攻击,向着他呼啸袭来。 凛凓杀意铺面,森栝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情不自禁地呼喊出声: “谣哥,手下留情!” 鱼线霎时绷紧,鱼钩停在他额前一寸。 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森栝看到族人们愕然的目光,仿佛是在质问他,为何要喊出这样一句话。 冷汗从鬓边流下,森栝喉间发颤,动都不敢动。 好似过了千百年那般漫长,脸戴面具的修士微微抬了抬手,便又有破风声响起,鱼钩离开了森栝的额前。 “森栝少爷!”那些族人忙不迭围到他身边,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但森栝却顾不上多说,伸手推开他们,走到了梦司谣的面前。 “谣哥是吧,你一定是谣哥!” “你真的是木寿族的人,当时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梦司谣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记性不错。” “我……”森栝很是不安,态度前所未有地软和下来。 怕死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根本的原因,那就是森栝再次面对曾经的救命恩人时,有种极其羞耻的感觉。 原本他是大族长森宏的小儿子,平日里受尽了恭维与讨好,他也惯常以高傲跋扈的姿态出现在人前。 可是因为卫桑和竺枭的缘故,他被踩在脚底,差点没命,可以说最卑微、最脆弱、最凄惨的模样,全都被面前的人见到了。 想到自己曾经伸手讨厌灵贝珠的事情,森栝就恨不得用力扇自己几耳光。 “还要杀我吗?”梦司谣问。 森栝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压低声音道:“我哪打得过你?” 梦司谣又问:“后继者呢,还要么?” 森栝沉默不语。 梦司谣却懒得再陪他干耗了,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两名修士我要了,若是你非要阻拦我,那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给点面子。”森栝沉了脸色,眼角往后直撇,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梦司谣看到了其他族群的人,正远远眺望着这里。 “行吧。”他低头在乾坤袋里摸索片刻,摸了两个阵盘出来,“我新研究的,送你了,就当过路费。” 因为洞窟一事,梦司谣与森栝之间产生了非常微妙的联系,在尽可以的情况下,梦司谣并不想跟他彻底撕破脸皮。 ‘救命恩人’这个名头,福祸相依,或许会给木寿族带来麻烦,或许也会在某些时刻起到奇妙的作用。 就比如说,现在。 森栝一把夺过阵盘,阴测测地说道:“既然你交出了两件宝物,我便饶你们一次。” 哈?森固族的族人都惊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森栝这般好心。 梦司谣似笑非笑地向他点点头,很敷衍地说:“那就谢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活动完成。 第212章 第 212 章 森栝发了话, 森固族的族人也没有继续为难梦司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风姿潇洒、淡定从容地从人群中走过。 可那与梦司谣争斗过的使者不服了, 冲到森栝的面前, 质问道:“森栝少爷,那可是两个后继者!你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了木寿族的使者!若是被族长知晓, 一定会重重处罚你的!” 森栝本来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闻言抬手狠狠地给了使者一巴掌, 骂道:“自己做得不好,还有脸来指责我?去啊, 你去告诉我父亲啊, 看看最后是谁倒霉!” 听到背后隐隐传来的争吵声, 梦司谣头也没回, 只是加快了脚步。 刚走过领地中央的集会广场,远处栈桥上就有许多熟悉的身影, 步伐匆匆地赶了过来。 梦司谣抬眼一瞧, 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木辉族长。 他们应该是听到消息, 立刻赶了过来。 很快, 两方便在栈桥上相遇了。 木辉族长的手杖拄得笃笃直响,老脸上满是担忧, “云梦啊,听说森栝带人为难你了,你没事吧?” “没事。”云梦笑了笑,又看向后面队伍里面色焦急的寻杨等人,道:“大家都回去吧, 我带了后继者回来。” 木辉族长心中一喜,皱起的老脸也舒缓许多,左看右看,问道:“那……后继者呢?” 梦司谣抖了抖手中的鱼篓,“在这里面。” 族人们不解其意,但听到说事情已经解决,他们也不好再找森栝纠缠,便转向回往了族中。 等抵达了大钟附近的空地上,梦司谣当着族人的面,把老二老三,还有一只母虫倒了出来。 “咳咳咳……” 两个粗莽大汉滚在地上剧烈地咳嗽,浑身沾着令人作呕的黄绿色液体,熏得木寿族众人倒退了几步。 而那只母虫,则是来来往往地爬动着,寻找可以栖身躲避的场所。 木辉族长不愧是族长,闻到刺激性的气味也只是稍稍皱起了眉,问梦司谣:“云梦,这……” “他们是孪生三兄弟,这两个拿到枯木花的排行老二老三,他们大哥去了金系族群,至于名字……我还不知道。” 梦司谣一边说,一边用脚踩住了变小的母虫,不让它到处乱蹿。 族人们赶紧打来清露,为兄弟俩冲洗身体,等到他们浑身湿透,弥漫在空气中的臭味才算是消失了。 “我的亲娘啊,这也太臭了!前辈,你的法宝看着挺厉害,还能吸人,不过该好好洗洗了吧?” “好了,别喊了,好多人都在呢!” 老二老三一边运起灵力震干衣衫,一边坐在地上拌嘴吵嚷。延林和蒙楼看不过眼,忙不迭上前扶起了他们。 木辉族长仔细观察了他们的修为和骨龄,态度和蔼地询问:“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老二主动开口道:“我们共有兄弟三人,姓梅,我名为梅贰,我弟名为梅叁。” 寻杨笑道:“那你们大哥可是叫梅壹?” “不,他叫梅大!”梅叁连忙喊了起来。 族人们登时笑声连连,连木辉族长都不自觉地扬起了嘴唇。 梦司谣心里有事,还想着与森固族发生的冲突,便踢了踢母虫,让它变成猫狗大小,交给了寻杨处理,然后说道:“族长,刚刚的事情我想跟你汇报一下。” 木辉族长点了点头,让族人先给新来的梅贰梅叁安排住处,便领着梦司谣单独回了树屋。 “云梦,我们收到消息,说你从森固族手里抢来了两个后继者,这是真的么?森栝带人堵你,怎么又放过你了?” “事情是这样的……”梦司谣说了试炼塔第一层的事情,又简述了与森固族使者争斗的过程,然后道:“梅家兄弟感情很好,品性也还可以,所以我想,既然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便在其他族群使者吵架斗嘴的时候单独与他们邀约,他们也同意了。” “所以,梅贰梅叁原本就打算加入我们木寿族,只是那森固族的使者半路抢了信物,而我,只是去把信物抢回,带走他们两人而已。” 木辉族长自然相信梦司谣的话,拄了拄手杖,怒道:“森固族的人绝对做得出这种事,他们嚣张狂妄惯了,总觉得其他族群都要让着他们。云梦,你别担心,这件事你没做错,就算那森宏闹上门来,我也不会跟他服软!” 梦司谣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森固族近段时间,很可能真的会上门,因为……森栝已经知道当初是我救了他。” “这……”木辉族长沉默片刻,“你是在担心,卫藤、竺林两族会找咱们麻烦?” “很有可能。”尽管梦司谣有些懊恼,但也只是因为自己给木寿族带来了麻烦,当下正色道:“族长,这段时间让大家都小心一些,卫桑和竺枭都不是善茬,我救下森栝等于是往他们身上狠狠戳了刀子,他们很有可能会报复回来。” 木辉族长瞧见了他眉眼中的愧意,深呼吸几口气,猛地站起身来。 “他们敢来,我们木寿族也不会怕!云梦,我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族群,如今我们已经比先前好了太多,卫藤族、竺林族有什么招数我们接着就是!木寿族若是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又谈何复兴?卫桑?竺枭?当初不也是看我们脸色过活吗?!” 木辉族长一向以老好人的形象出现在族人面前,现在突然态度强硬,连梦司谣都吃了一惊。 “族长……” “云梦,你先回去休息,我现在得召集族老开会,晚些时候我再派人与你交接使者工作,近期族里怕是不太平,需要你留在这里出谋划策。” 梦司谣点头,起身将身份牌、传讯牌还有补充灵池的瓶罐全都放在了桌上,“我明白了,有什么任务要安排给我的话,族长喊人吩咐一声。” “嗯。”木辉族长应了一声,自己坐在椅子上思索起来。 梦司谣也没多留,行了一礼后离开了树屋。 事情的发展果然一如梦司谣的意料,森栝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向整个木系族群表明木寿族的云梦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消息到底是从森固族中泄露出来,被卫藤族和竺林族知道了。 卫桑和竺枭私下在古树林中碰了面。 因为对付森栝,他们遭到了族长的训斥和责罚,在三族争斗的几年里,更是常常被怒火冲天的族人叱骂埋怨,偏偏他们还没办法反驳。 夹起尾巴当狗当了几年,好不容易风头快要过去,结果森栝的‘救命恩人’却跳了出来,族里又旧事重提,让他们冲锋在前,去对付木寿族。 “木寿族,怎么会是木寿族……”卫桑一拳捶在古树的树枝上,拳头出了血,然而树枝却分毫未动,“我听说那个混账东西名叫‘云梦’,是十几年前新来的后继者,一百多年的洞虚境修士,还是个魂师!” “这种人,怎么就进了衰落的木寿族?!” 卫桑表情恨恨,在竺枭面前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杀意,兀自分析了半晌后,却发现后者闷声不吭,便道:“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这几年的风雨,把你的脾性都磨平了吧!” “……”竺枭叹了口气,颇有些懊恼地说道:“其实我妹妹先前提醒过我木寿族有问题。” 卫桑讶然:“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竺枭老实回答:“是我判断失误了,我根本没有想过,木寿族会有一个这么厉害的魂师,符文造诣还高于我妹妹。而且我旁敲侧击地了解过,他们木寿族的参战者,只在前四个月活动过,后来一直待在休息地里没出来。我就以为不是他们。” “你真的是——”事到如今,卫桑再发怒也于事无补了,索性反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虽然森宏没有明说,但现在整个族群领地都知道木寿族的云梦就是救下森栝的人,他们每谈起一次,就是在打我们的脸!” 卫桑闭了闭眼,深呼吸几口气后再度睁开,目光中透出了几分疯狂。 “真把我逼急了,我就告诉所有人,当年木寿族的大司农木轩是如何死在森宏的计算之下的!” 竺枭不敢直截了当地驳斥,怕更加惹怒他,只得说道:“我有一计,或许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付他们,你别忘了,我们两族的实力,到底是比木寿族强的。” …… 就在梅家兄弟加入木寿族五个月后,也就是战场结束的第五年,卫藤、竺林两族联合起来,向木寿族宣战了。 第213章 第 213 章 两族所谓宣战, 并非是战场那样真刀真枪的死战。事实上真要死战的话,很有可能遭到整个木系族群的集体反对。 所以, 他们宣的是车轮战, 不伤及性命的那种。 也就是想要以多胜少,伤筋动骨了。 木寿族开了全族大会, 在大钟前的空地上。 空地不大, 两百多个族人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 连伸腿的地方都没有。但因为如此,族人之间反而更加亲密了一些。 寻杨站在木辉族长与各位族老面前, 正宣读卫藤、竺林两族的宣战书。 读到后来, 寻杨自己都笑了, 因为两族找了个极其无耻的理由, 把伤害森栝的责任推到了云梦的身上。 “卫藤族卫桑、竺林族竺枭与森固族森栝同为带队首领,平日私交甚笃, 感情深厚。当日三人一同进入洞窟探险, 却不知其中生有凶兽, 暴起伤人, 以致首领森栝昏迷不醒,全然不知后面发生何事。首领卫桑、竺枭与凶兽死战之际, 不防某人突然闯入,借着他人生死打斗之机,夺取魂花,带走森栝。” “事后,某人更是巧言令色、颠倒黑白, 污蔑卫桑竺枭要伤害森栝。森栝首领为人质朴淳厚,一时不察听信了谗言,这才导致三族争斗,损伤无数!” “如今还原当日真相,不求其他,只望各族明晰是非黑白,切勿偏听偏信寒人心。” “在此,我卫藤族、我竺林族向木寿族宣战,好叫某人知道肆意妄为的后果!” 洋洋洒洒,两族写了整整两张木皮卷,就差没骂出“云梦你个王八犊子要你多管闲事???” 后面还详细写了战斗的形式,并且欢迎所有族群前来观赏。 族人们听得好气又好笑,有族老直接不顾自身形象,破口开骂:“观赏,观赏他的狗屁,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其他族人也纷纷应声,你一言我一语地批斗两族的宣战书。 “摆明了就是欺负我们木寿族,他们要是问心无愧,又何必字字句句都在暗讽云梦呢?” “呵呵,还不是因为吃了森固族的哑巴亏,憋着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现在知道云梦救了森栝,他们就找上来了呗!” “只能说他们活该,谁让那个卫桑和竺枭要害森栝啊?还什么‘私交甚笃,感情深厚’,真是比鸟粪还臭!” “惺惺作态到我都要吐了,搞得好像他们杀人就是对,云梦救人就是错一样!要我说,让他们来,谁怕谁啊,本来上次战场就没打够呢!” 梅贰梅叁坐在人群中,茫然地左顾右盼,压根没想到族人们会是这个反应。 不应该群情激愤地批评那位前辈么,怎么上下一心,都在帮他说话啊? 这就要说到梦司谣本身了。 自从他来到木寿族后,不知道为族里做了多少事,珍稀贵重的灵贝珠更是眼都不带眨地分出去,又带领族人们在上次的战场上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好成绩。而且他也从不隐瞒自己做过的事情,有关救下森栝的理由,早在几年前就告诉了族长,族长也让各位族老与族人通过气了。 试问,这样一位全心全意为木寿族奉献的族人,谁会热心怨怪他? 梅贰梅叁悄悄问了其他族人,在得到类似上述的回复后,也不禁对揍过他们的云梦前辈起了敬服之心。 梅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似是有些感动道:“三弟啊,我觉得咱俩这回是跟对人了!” “能不对么?要不是前辈有那什么通话符,咱俩都没办法联系远在金钧族的大哥呢!”梅叁不住啧啧。 梅贰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巴。“你他妈给我小声一点!前辈说了,这是我们三人的秘密!” 好在群情激愤之下,并没有人听到兄弟俩的对话。 梦司谣坐在人群中,听着族人们言辞之间对他的维护,心中觉得温暖非常。 他站起身,正打算说些肺腑之言,但木辉族长投来目光,示意他暂时坐下。 等到族人们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谈论声音也低了下去,木辉族长这才拄着手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各位。” 沉重喑哑的嗓音,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族人的目光。 “事已至此,卫藤、竺林两族打定了主意要拿咱们木寿族撒气,就算拒绝了这份宣战书,他们也会寻找别的办法来对付我们,而且,我们族群的名誉也会留下懦弱怯战的污点。” “所以,我作为木寿族的族长,决定代表所有族人,接下这份宣战书。” 木辉族长说到此处顿了顿,那双亲切的、慈祥的双眼缓缓扫过坐在面前的所有族人,像是要把他们的面庞永远记在心里 “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 “嗨,族长您言重了啊……” “不管事情结果如何,我永远支持族长的决定。” “还有我,我也支持!” “这么多年,一直是您在前面引导着我们,为族群抗下一切……” 听到族人们的回应,木辉族长红了眼眶,拄着手杖不住道谢,末了,示意众人暂停,才继续说道: “咱们族里有不少都是老族人了,曾经经历过我族最为辉煌昌盛的时代,因为某些原因,只能眼睁睁看着族群一步步衰落,在飘摇风雨中,跌跌撞撞地走到现在……” “千年里新出生的孩子们,还有加入我们的后继者,也跟着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吃苦受难,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好日子……族群资源不足,意外中毒受伤,遭受排挤打压,一切的一切,大家也从未埋怨过我这个没用的族长。” “我们木寿族的族人,拥有先祖们最为美好的品质,坚毅、顽强、百折不挠,大家团结一心,一起熬过了最苦最难最差的时光!而从今往后,我们木寿族只会越来越好!我相信,再没有什么困难能够打倒我们——” “不论是卫藤族,还是竺林族,亦或是森固族,都不、可、能!” 木辉族长高举那两张写满古字的木皮卷,向着所有族人振臂高呼:“他们要战,我们便战!” 言罢,他手中灵力涌动,狠狠震碎了宣战书。 所有族人全都跟着喊了起来:“要战便战!要战便战!” 呼喊声响彻雾海,久久徘徊在古树林间,惹得许多族群走上栈桥,向着木寿族的方向望了过来。 在族人们振奋不已的呼喊声中,梅叁忍不住大声嚎哭了起来:“呜呜呜呜……” 梅贰才喊了两声,就听到弟弟在哭,十分扫兴地搡了他一肘子,“哭毛啊哭?!” “我感动嘛……”梅叁揉着眼睛,粗壮手掌上泪湿一片。 梦司谣的心潮从未如此澎湃,他咬紧牙关,眼眶发红地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绝对不会让卫藤、竺林两族的阴谋得逞! …… 铮铮伐木声不绝于耳,没过几天,卫藤族和竺林族就开始忙碌了。 他们找了一块能够延伸出去的栈桥,用古树的树枝铺出来一个简易的对战平台,连栏杆都没有搭建,就算是造好了对战的平台。 就在木寿族的族人加紧训练的时候,森固族却派人上门了,说是为了感谢云梦,便送来一些资源作为报答。 看着趾高气扬的森固族族人,木辉族长难得态度强硬,道:“云梦不在族中,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嗬。”森固族的族人冷笑一声,对他的回答极为不屑,“木辉族长,有时候太在意颜面,也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呢!” 木辉族长只是拄了拄拐杖,毫不留情道:“阁下多虑了,救下森栝的并不是我们木寿族,而是云梦,我自然没有权利代他收下东西。” 木辉族长态度坚决,森固族的族人在他这儿吃了闭门羹,气得直骂:“不识好人心,不要就算了!” 他们兴冲冲地来,却灰溜溜地走了。 木辉族长站在族群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中阴暗非常。 旁边有族人问:“族长,是不是云梦说的,不要收他们东西啊?” 木辉族长思绪回神,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摇头,“并不是云梦,他与我们一样,根本没想到森固族会在这种时候过来。” “是我觉得不应该收的,想想看,森固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两族对咱们下了宣战书后才来说什么报答,显然目的不纯。若我们收了,便是遂了他们心意,说不定会横生变数。我想,若是云梦在族中,也不愿意收下他们的礼物。” 况且,千年前木轩和其他族人到底是怎么牺牲的,还是一个未知数。 要木寿族收下豺狼的东西,还不如让他们举族投降! 这些话,木辉族长就没说出口了。 时间过得很快,在夏至时节这一天,受到整个木系族群关注的三族对战拉开了帷幕。 木寿族,全族两百多人,修为在元婴境及以上的战斗力不过八十余人。 而另外两族…… 卫藤族,全族七百多人,修为在元婴境及以上的战斗力共计两百多人。 竺林族,全族六百多人,修为在元婴境及以上的战斗力将近两百人。 别说其他族群觉得木寿族与两族之间是天壤之别,就连卫藤、竺林两族中都有一些人觉得实在太欺负木寿族了。 到周围的指责议论,为了挽回些许名誉,两族的族长分别站出来表示,愿意让一让木寿族。 怎么让的呢?就是两族每天各出五十人与木寿族对战,打到木寿族扛过这一百人,或者是木辉族长开口求饶为止。 假如木寿族实在撑不住,那就全体族人跪地投降,自请灭族。族人、资源,全数由两族接收。 用梅贰梅叁的话说,这两族无耻下贱到了极致! 第214章 第 214 章 夏至时节, 蝉鸣鼓噪,三族对战平台周围的栈桥上已经站满了木系族群的族人, 卫藤族和竺林族已经在平台对面的集会广场上等待多时, 然而木寿族却还没有现身。 “怎么回事啊,木寿族怎么还没来, 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不至于, 要是他们害怕, 那前段时间,木辉又何必接下宣战书呢?”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 远远看到木寿族的人也都醒了呀, 他们在磨蹭什么呢?” “哼哼, 依我看, 他们这叫以逸待劳,故意晚到, 先让卫藤族和竺林族久等不耐, 心浮气躁。” “你说的不对吧, 卫藤族和竺林族才叫以逸待劳!” 就在围观群众的纷纷议论之中, 两族修士也越发不耐。他们的族长碍于颜面并未前来,只是派出卫桑和竺枭, 要他们两人商量着解决事情,干得好了便将前事揭过,干不好那就继续领罚。 所以卫桑和竺枭急不可待想要看到木寿族跪地求饶的模样,好让他们的族群扳回颜面,毕竟, 话语权只会掌握在胜利者的手中。 “怎么还没来?” “要不要派人去催催?” 正当两人商量的时候,远处靠背的栈桥上,却响起了高昂的欢呼声,吸引住了所有族群的目光。 “木寿族来了!” 一句呼喊,仿佛是火星落入油桶,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栈桥上人头攒动,其他族群的修士纷纷避到一旁,让出了中间的道路供木寿族的族人行走。 只见木寿族的族人们身穿统一制式的甲胄,排列成队,步伐整齐地走了过来。 他们的脸上都戴了面具,让人看不出表情,但从那铿锵有力的步伐声中,所有人都听出了他们内心的必胜之心! “一、二……十五、十六……” 有好事者大声点数,却发现,木寿族今天来到这里的族人,不过二十之数。 “二十个就想打两族一百个,木辉疯了吗,怎么安排的?” “而且,这二十个里面,还有好些都是洞虚境……” “唉,不用看了,木寿族怕是就要灭亡在今日了,两族今天派来的转轮境可不少,足足有四十人呢!” 一路过去,唱衰声不绝于耳,但木寿族的修士仿佛是失了耳朵,根本没有在意,别说出言反驳了,连脑袋都没有偏一偏。 很快,他们就踏上广场,与两族碰面了。 卫桑冷哼一声,当先站了起来,“可让我们好等啊,不知有什么大事绊住了木寿族的诸位,莫非是第一山和第二山的使徒降临了贵宝地?” 木寿族衰落,自然是没有资格面见使徒的,卫桑如此说,便是在明晃晃地嘲讽。 梦司谣站在最前方,清楚地看到了两族修士脸上的嘲讽神色,也没生气,只是淡然说道:“使徒当然不会贸然降临,卫桑兄弟如此说,恐怕有损强者们的尊严啊。” “况且我们木寿族式微,比不得两族实力强盛人口众多。我们这些应战者今天也要早起劳作,帮助族中老弱解决食物问题,之后才有时间前来应战,实在比不得诸位这般轻松惬意啊!两族在木系族群中排行前五,还望多多理解我们这样的弱小族群。” 这番话引起了不少修士的共鸣,尤其是那些族群实力在中等及以下的。 他们的族中也有修炼资质差劲,活了好几百上千年都突破不了,但又寿数将近的老人,以及年纪稚小,还没怎么修炼的孩子。 这两种族人是没办法成为劳动力,或者战斗力的。 五山之内不光灵气沉重,就连土壤草木都十分坚固,没有一定的修为和力量,根本不可能撼动。所以,每天都要劳作的族人,修为大多是金丹境和元婴境,至于开府境也最多做做杂活,至于洞虚境及以上的族人,那是战斗力,不参与劳作的。 实力在中等及以下的族中,劳作的族人是大多数,他们承担着整个族群的温饱任务,还要照顾那些不能放弃的老弱,压力确实要比大型族群的族人大得多。 “这么看来,木寿族的族人感情还挺好呢,我可从来没见过族里的转轮境修士帮忙。” “其实也很正常,木辉族长本来就是个脾气温和的老好人啊,当初他做族群大族长的时候,对我们这些实力弱小的族群也很照顾呢,肯定是他安排那些‘战士’一起帮忙劳作的。” “唉,你勾起我的回忆了,想当初咱们木系族群多么和谐啊,哪像现在,一会儿这个争斗,一会儿那个对战的……如今的‘大族’都不是好东西!” “哎哟,你还是小声点吧,别被他们听到了!” 听得周围低声细语的帮腔,两族修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让他们怎么说? 木寿族一上来就示弱,把自己族群衰落的事实堂而皇之地放到众人面前,还什么帮忙劳作,照顾老弱……倒成了他们两族在咄咄逼人了! “你——”卫桑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大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怒道:“果然生得好一张利嘴!” “卫桑兄弟。”竺枭站起身拦下了发怒的卫桑,内心十分无奈。原本他的脾气是比卫桑要臭的,可如今却不得不忍耐性子维持场面。他抬眼看向站在木寿族最前方的修士,目光锐利地打量了片刻,才问:“你就是云梦?” 梦司谣敷衍地点点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竺枭后面的竺莺,这姑娘正用一种刮骨钢刀似的凶狠眼神盯着他。 竺枭移动脚步,挡住了自己的妹妹,开口道:“既然三族都到了,那也不必浪费时间,准备一下,开始吧。” 卫桑在旁边阴测测地笑,原本俊朗如玉的面庞扭曲地好似恶鬼。 两族的修士动了,当先出来一个洞虚境的修士,似乎是想要让一手木寿族,免得他们输得太过凄惨。 梦司谣抬起了手,“等一下,规则是否如同战书所说,点到即止,绝对不伤及性命?” “大家同为木系族群的族人,我们和谐切磋,当然不会伤及性命。” “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到最后与第一百名修士对战,就算我们木寿族赢了一场?” “是。”竺枭有些不耐,似乎是觉得木寿族太过嚣张,还在幻想着自己能够胜利,“还有什么问题,快说!” 梦司谣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们木寿族的应战者少,你们一百人依次上场依次的话,我们怕是也难以支撑,所以我想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只上场一次的吧?而我们能够随意换人?” 两族爆发出了讥讽的笑声,在笑木寿族自不量力。 他们以为不伤及性命的对战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不打残打伤就是手下留情了,木寿族哪来的自信,觉得上过场的族人有能力再上一场? 现在不老老实实地认输,就别怕等会儿被走得哭爹叫娘! “你们随意。”竺枭已经被他问烦了,皱眉道:“我们之前说过了会让着你们木寿族,所以这儿一百个修士最多打一百场,直到你们认输为止。” 这种时候,两族可不会吝啬他们的‘仁慈’。 梦司谣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行,我们明白了,想必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听清了规则,那就开始吧。” 先出来的洞虚境修士是卫藤族的,当先走下广场,走过栈桥,去往了对面的平台。 梦司谣领着木寿族的族人席地而坐,打量那修士片刻后,点了梅叁的名。 “不过是一个洞虚境中期,你去吧。” 梅叁应声站起,向着木寿族众人挥了挥手,便大步向着对战平台去了。 梅贰大喊:“三弟,跟他拼了!” 卫桑和竺枭斜眼瞥来,两族修士差点儿忍不住嗤笑出声。 不过是一个洞虚境中期?跟他拼了? 拜托,你们木寿族派出来的人只是一个元婴境大圆满好吗?真以为等级的鸿沟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然而在一片质疑不屑的目光中,木寿族众人岿然不动,只有梦司谣站起身,走到栈桥之上,默不作声的取出了自己的渔具。 围观者倒是好奇他在做什么,忍不住问道:“那位木寿族的,你在干什么呢?” 梦司谣答:“卫藤族和竺林族偷工减料,建造的对战平台连防止掉落的栏杆都没有,我担心我们木寿族的族人会掉下去,所以打算待在这里救下失足跌落的族人。” 说着,他还扬了扬手里的钓竿,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翻了众人。 两族的人却觉得那些笑声刺耳无比,卫桑厉声叱道:“还在磨蹭什么?快开始!” 第215章 第 215 章 卫桑话音才落, 对战平台上就已经打了起来。 卫藤族的修士当先出手,攻向了对面的梅叁。 不知道梅叁在做什么, 也或许是反应不及, 瞬间就被对方的法宝击中,往后摔出老远, 一路滑到了平台边缘, 差点儿就掉了下去。 哗然声起, 梦司谣眯了眯眼,手中钓竿也握得更紧了些。 梅叁很快就爬了起来。 卫藤族的洞虚境修士一抬手, 再次打趴了梅叁。 嗖—— 这一次, 梅叁滑出去了更远的距离, 双脚都离开了平台, 荡到了半空。 然而,他再次爬起, 站到了那名洞虚境修士的面前。 “很好, 再来!” 那修士似乎是存心玩弄梅叁一般, 每次尝试着不同的力道打趴他, 似乎是在观察试验自己的术法。 虽然梅叁所穿的甲胄上面有梦司谣铭下的符文,能够减缓抵消些许力道, 但在一次次攻击下,他还是受了伤。 “木寿族怎么让这个族人上啊?境界都不一样,不是白白挨揍吗?” “哎哟,我不忍心看下去了,我要走了, 你们晚点告诉我结果吧。” “还以为能有什么反转,结果木寿族真的就是来送死的!” 这种质疑的声音不在少数,自然也随着风落入了梅叁的耳朵里,他正脸趴在地上,呼呼地大口喘气,脸上的面具硌着肉,硌得老疼。 梦司谣看到,他的脖颈后面湿透了,发丝跟冷汗混合着,一团团缠在衣领里面。 爬起来,梅叁。 梦司谣动了动嘴唇,轻轻地念着。 梅贰跑出人群,站在栈桥上大声呼喊他的弟弟:“站起来啊三弟!你还没输!站起来!” “该结束了,下一场吧。”竺枭沉着脸色,有些不耐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厌倦了这一场对战。 然而,就在卫桑抬手示意那洞虚境修士给予梅叁最后一击的时候,梅叁伸出早就磕破流血的双手,撑着身体再次站了起来。 天光下,他身影狼狈,但他还是挪动发颤的双腿,一步步走向了对面的修士。 “我……没倒……再来……” 沙哑的嗓音,只说了一句话,就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那洞虚境修士已经看到了卫桑的示意,一抬手,法宝化作了漫天飞叶,闪烁着无比刺眼的碧色光芒,围绕着整个对战平台周围呼啸旋转起来。 等旋转到某一刻,飞叶齐齐一顿,从四面八方向着梅叁激射而去。 ‘嘭——’一声响,梅叁取出盾牌重重磕在地上,挡在了身前。 噼里啪啦宛如暴雨砸落,洞虚境修士的全力一击,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元婴境修士能够抵挡的。 梅叁顶着盾牌步步后退,口中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他从来没有单独面对过这样的困境,以往有大哥顶在前面,还有二哥护着他,他事事顺心,虽然偶有波折,但也成功突破到了元婴境。 他资质普通,实力也只是元婴境中的寻常水平,面对高了一级的修士根本就无法反击,只能默默地忍受一道又一道的伤害。 微臭的焦灼气味传来,是那面盾牌,因为底部在木质平台上急速摩擦,而溅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花。 事实上,他能在洞虚境修士的攻击下支撑到现在,已是不容易了。 等到飞叶全部落回卫藤族修士的手中,梅叁猛地一收盾牌,从自己的乾坤袋里面摸出来一只通身漆黑的鸭子,抛到了空中。 那鸭子矮矮胖胖,刚落到地上就开始晃悠悠地踱步,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然而下一刻,笨拙的鸭子展开四只翅膀冲天飞起,宛如鹰隼附身,在空中转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向着卫藤族的洞虚境修士俯冲过去。 “什么鬼?!”那修士惊了一惊,祭出法宝狠狠地轰向急冲而来的鸭子。 ‘嘎!’ 鸭子怪叫一声,仿佛有席天黑布罩下,那修士的视线范围内登时一片漆黑。 头顶忽地传来剧痛,似是有大片头发被撕扯下来,他忍不住大声惨嚎:“啊——” 这一声呼喊太过凄厉,前后不过一瞬的时间,变化陡然发生,所有人都看到,卫藤族的洞虚境修士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 而四翅飞鸭收了翅膀,把嘴里咬着的的头发吐到地上,又晃悠悠地踱起步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那只鸭子做了什么?” “没看到啊,该不会是木寿族的人使了阴招吧?” 梅叁喘着粗气,将飞鸭收回了乾坤袋,又扬起手里凹凸不平的盾牌,向着三族所在的广场大声喊道: “我赢了!” 声音有些喑哑,显然受伤不轻。 见到那些人没有反应,梅叁深呼吸一口气,用更大的力气喊出了声:“我赢了!!!看到了吗?” 梅贰当先反应过来,一蹦三尺高,向着他的弟弟冲了过去,“三弟,好样的!” 卫藤族的族人霍然起身,吵吵嚷嚷地大声骂了起来: “怎么可能,他一个元婴境修士怎么可能打得过洞虚境的卫孝?” “卫桑大哥,你一定要给卫孝做主啊,肯定是木寿族使了什么阴招!” “咱们的宣战书上难道写了可以用灵兽对战吗?咱们又不是土系族群,用什么灵兽啊?!” “这个结果我不服,他们木寿族输了!” 卫桑沉沉吐出一口气,厉喝道:“够了,别吵——” 竺枭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从乾坤袋内取出了宣战书的复本,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标注“不允许使用灵兽”相关的字样。 “妈的!”竺枭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把复本揉成一团,胡乱塞回了乾坤袋。 另一边,梦司谣和梅贰已经扶着梅叁回到了广场,木寿族的族人们都围上来,大声地称赞恭喜梅叁,欢声笑语感染了其他族群,却也刺激到了两族。 “现在高兴还早了点!”卫桑怒睁双眼,恶狠狠地瞪了木寿族一眼,看向了竺枭,“该你们了,不要留手。” 竺枭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当下点点头,喊了一名转轮境修士出来。 梦司谣刚把灵贝珠递给梅叁,耳畔便传来破风声响,是那转轮境修士纵身跃到了对战平台上。 有木寿族族人提醒道:“是转轮境后期!” 梦司谣瞥了一眼卫藤族和竺林族,看来初战告败,两族很生气,就想靠着这个转轮境后期的修士来挽回颜面了。 他们如此郑重其事,梦司谣也不敢掉以轻心,思量着,喊了延林出来。 延林是转轮境初期,但也跟这梦司谣在战场上厮杀过好几次,经验也更加丰富一些,好好利用身上的甲胄和面具的话,应该能跟对方打个平手。 “那我去了。”延林刚才就跃跃欲试,听得是自己上场,脚步没停直接向对战平台奔了过去。 梦司谣嘱咐了一句:“小心一些!” 战斗很快就开始了,就如梦司谣料想的那般,延林靠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特殊的技巧,扬长避短,成功跟竺林族的转轮境修士打成了平手。 可惜,这个结果并不是两族想要看到的。 他们要的是单方面的碾压,单方面的胜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打就打了一炷香的时间,谁都没有受伤。 两族显然有些急了,竺枭忽然站起身来,取出一根手指大小的骨笛吹了几声。 有人问道:“这是做什么呢,咋还吹上了?” 笑声之中变故陡生,只见那名转轮境后期的修士不知做了什么,突然跟延林扭打到了平台的边缘,眼看着两人就要一齐栽落进无边的雾海之中。 梦司谣刚冲到栈桥上,果不其然,竺林族的修士当先掉了下去。 “啊——” 惊呼声起,延林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随后,他自己也被拽了下去。 就在此时,竺林族的修士一翻身,从袖中吐出一道木绳,攀住了对战平台的边缘。 然而他却没有伸手去拉延林。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的叫喊之中,梦司谣抖动钓竿,抛出鱼线缠在了延林的身上。 啪! 鱼线瞬时绷紧,止住了猛烈的下坠之势。 木寿族的族人忙不迭拥上前,帮忙拉起延林,而另一边的转轮境修士也靠着木绳成功攀上了平台。 “他是故意的……”延林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刚刚掉下去的那一刻,他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滋味。 有族人问:“怎么了你就……还救那个竺林族的人,差点儿搭上自己了知不知道。” “好了,都别说了,延林自己也不舒服呢。” 延林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仍旧心有余悸,他抬眼看向梦司谣,艰难开口道:“是我失误了……我一直记着宣战书上所说的,‘不伤及性命’,所以第一反应就是……” 梦司谣轻轻拍动他的背部,帮他快速缓和下来,“不用在意,我们会赢的。” 木寿族的族人簇拥着延林坐到广场上休息去了,而卫桑也已经点名了下一个出战的修士。 仍旧是转轮境,不过是转轮境中期。 梦司谣提起渔具,当先走向了栈桥另一边的对战平台。 “云梦!” 木寿族的族人发现他要亲自上场,不由得纷纷起身,想要喊住他。 延林稍稍缓过了精神,挣扎着站起身来,“那可是转轮境中期!” 梦司谣停下脚步,转身向他们点了点头,道:“我打的就是转轮境。” 啪、啪、啪,三声拍掌。 是卫桑,他一副落井下石的语气,“好,不愧是一百多年骨龄便达到洞虚境的人,果真是不一般哪!” “那想来,你也不用我们留手了吧?” 卫桑说着,看向了站在身边的修士,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给这位云梦兄弟一点颜色瞧瞧,教教他,什么是洞虚境,什么是转轮境!” 第216章 第 216 章 “是!” 卫藤族的转轮境修士应了一声, 纵身一跃便嘭得落在梦司谣面前,二话不说, 直接祭出了法宝。 是一枚黑黄相间宛如枯叶的石片, 他双指并拢持之在唇边吹响,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迅速在空气中生成, 像是涛涛波浪一般席卷向了面前的梦司谣。 这声音无比刺耳, 落入周围所有人的耳中, 让他们的脑袋不自觉地胀痛起来。 旁观者毕竟离得远,声音传来的时候已经被空气层层减弱, 就算他们感到不适, 也绝对比身处正前方的梦司谣好过。 转轮境修士的幻音术, 就算是堵住耳朵, 也会听得一清二楚。 梦司谣忍着识海中传来的疼痛,瞥一眼空气中晃荡的层层波纹, 取出了骨刃。 既然音波能幻出实质, 自然也能接受实质性的攻击。 骨刃冲天而起, 淡红光芒照亮了梦司谣的潋滟凤眸。 他双手捻成法决, 淡红光芒瞬间分化为无数道剑气,绕着骨刃本体飞速旋转起来, 组成了一道无比璀璨的剑阵。 这是梦司谣在云腾大陆学过的术法,玄剑纷飞的凝阵式。 所谓大道至简,这道术法并不高深,然而配合如今梦司谣的符文造诣,凝出的剑阵远非当日可比。 剑阵灿然, 去势凶猛,飞速撞向了空气中连绵不断的音波波纹。 顷刻间,那怪异的声音戛然而止,浩瀚冲击波如浪一般席卷了整个平台,沿着空气冲到了栈桥上,逼得围观众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在一片哗然声中,卫藤族转轮境修士的嚎叫格外响亮。 “怎么回事?!”卫桑霍然起身,望向灰烟阵阵的平台,眸子中似是要喷出火来。 他身后的卫藤族族人也是惊愕非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人开始大声呼喊那名转轮境修士的名字,但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等到清风吹来,灰烟散去,对战平台上面发生的一切,才算是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梦司谣仍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脚边还放着那套渔具。 至于卫藤族的那名修士…… 浑身衣衫破碎不堪,倒在地上起不来身了。 这是单方面的碾压。 却不是转轮境中期的修士碾压洞虚境大圆满的修士,而是反了过来。 “不可能!”两族之中有人吵吵嚷嚷大叫出来,叫出了许多人心头的疑惑。 是啊,怎么可能呢?这是他们从未见到过的事情。 木寿族的族人们也瞠目结舌地呆怔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应过来,除了那些留下照顾梅叁和延林的人,其他人全都兴奋地冲过栈桥,冲到了梦司谣的面前。 以往族人们一直都知道他很强,可从不知道他会这么强! “云梦,你没事吧?!” “云梦,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在一片关切声中,梦司谣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 说着,他抬眼,将目光投到了栈桥对面的广场上,投到了卫桑和竺枭的脸上。 再来试试? 当然要试试!广场上的两人瞬间就读懂了他的眼神,竺枭转身扫视族人,再次喊出来一个转轮境后期的修士。 诸如卫桑先前所说的大话,竺枭是不敢说的,他怕被打脸! 想想也知道,能在三族手下悄无声息地带走森栝,这个云梦当然不一般了! 竺莺柳眉紧蹙,见到出战的族人正要前行,忽然伸手拦下他,从乾坤袋内摸出一个木盘递了过去。 “这是防护盾,云梦是魂师,小心。” “竺莺姑娘,谢了。”那修士也没客气,接过后便放在了乾坤袋里面。 见到又来了一个转轮境修士,梦司谣挥手让族人们离开。 族人们却是非常担心,有人主动问道:“你还要继续打?坚持得住么?” 梦司谣活动了一下筋骨,“不必担心,去吧。” 竺林族的转轮境修士刚踏上对战平台,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对梦司谣出手了。 这个修士擅长速攻与躲闪,就连梦司谣的攻击都落空了几次。 而且他很坏,明白梦司谣是魂师,身上肯定有符文相关的法宝,而且很有可能使用的术法也暗含符文相关的攻击。 所以他利用好自身的优点,与梦司谣始终保持着长远的距离,然后进行远攻与闪躲,整整打了一个时辰,都没有一次是靠近梦司谣的近身范围内的。 众目睽睽之下,梦司谣也不好使用镜儿扇儿,以免被某些识货的修士发现两者是化灵法宝。 想了想,梦司谣收回骨刃,使用了绝机老人赠送的渔具。 但那竺林族的修士并不蠢笨,早在广场上就看到了渔具的作用,眼见那寒芒四射的鱼钩飞来,第一时间就取出了竺莺送给他的防护盾。 嘭——! 鱼钩与防护盾重重地撞在一起,防护盾上丝毫未损。 而那鱼钩宛如是受到什么距离推挡,方向陡然一偏,朝着远处空荡荡的平台外围激射而去。 这股力道实在是有些大了,梦司谣一不留神没站稳,被鱼钩带着拖出去一丈远。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掌心灵力喷发,放出鱼线,任由那鱼钩继续飞往前方,重重地戳进了古树林的树皮里。 梦司谣挑了挑眉,不由得多看了修士手中的防护盾一眼。 要知道这里的古树经历了十几万年,几十万年的岁月,树皮早就变得坚韧无比,连转轮境修士都很难在上面留下痕迹。 而修士手中的防护盾,非但轻轻松松地卸去了他的攻击力,还反作用生出加强之力附在鱼钩上,造成了一股堪比大乘境强者才能使出的力量。 这就有意思了。 梦司谣没有立刻收回鱼钩,而是任由它远远地停留在远处的古树树皮之中,自己持着钓竿这头,遽然冲向了对面的转轮境修士。 那修士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梦司谣要做什么,连忙斜向另外一边闪躲。 然而那鱼线是能够继续伸长的,梦司谣轻轻松松就把他拦了下来,控制着钓竿围绕旋转,将他牢牢地捆缚了起来。 “呃啊……”雄浑的灵力在竺林族修士的身上爆发,他大叫着,想要震断缠绕在身上的鱼线,但是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脱身。 自从风烟挈融合了神火,早就帮忙把梦司谣身上的所有法宝全都重新修复加强过了,包括这套渔具也是。 鱼线的坚韧度和延展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就算是大乘境强者,也没办法在短时间之内震碎,更何况只是一个转轮境后期的修士呢? 梦司谣走到他面前,从他手中夺下了防护盾。 竺莺的符文造诣确实不错,梦司谣看到她在防护盾上融合了好几种符文,有一小部分还是他没有见过的。 “够了!”远处广场上的竺莺忽然喊了一声,她见梦司谣盯着她的东西看,总有种莫名的羞耻感觉。 明明他比她要强,为什么要作出这副好奇的模样,假惺惺地研究她的东西?! 先前还要装腔作势地欺骗她,说他不是救下森栝的人。 虚伪,太虚伪了! 竺枭见到妹妹生气,连忙站起身,宣布这一场结束,下一场开始。 梦司谣放了人,也交回了防护盾。 竺莺一拿到东西就走了,离开的时候,气得整张脸都涨成了通红。 竺枭心大,只以为妹妹是在为两族生气,只能继续与卫桑商量着,派转轮境修士上场。 他们俩就不信了,云梦一个洞虚境大圆满,真能在转轮境修士的连番攻击下坚持到底。 只要能打倒他,绝对能重创木寿族的士气! 可惜,让他们失望了。 一直打到天黑,又上了足足九个转轮境修士,梦司谣都没有受到太多的伤。 两族族人从早期的怀疑,再到愕然,又心生畏惧,最终变成麻木,非但没能打消木寿族的士气,反而是让自家的气氛低迷了下去。 卫桑与竺枭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忌惮。 木寿族这个云梦,如今不过是洞虚境大圆满,就能越级战斗,连打这么多转轮境修士,若是他突破到转轮境的话…… 恐怕只有第一山和第二山的大乘境修士才能制得住他了! 说来他们俩也真的是倒霉透顶,真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么个妖孽的玩意儿。 原本他们想着,一族各出五十人,却根本用不上五十人的,木寿族没几回合就要跪地求饶,结果呢? 两族先前把话说得太满,又是当着整个木系族群的面,真的是泼出去的水,收都收不回来了。 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呗。 竺枭眼见着周围的风灯全都亮了起来,自己也在广场上吹了一天的风,是时候回去跟族长汇报一下情况了,便与卫桑商量道:“要不今天先这样吧,明天再继续打剩下的……” “还能怎么办?”卫桑虎着脸,当先站起身,带着族人们离开了。 竺枭吸了口冷气,被他的臭脾气惹急了,当下随便甩了一句话,“天色已晚,明日再来!”便也领着族人们离去了。 围观的族群换了一波又一波,但两族灰溜溜逃走的消息却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领地里面传了开来。 当晚,木寿族一方其乐融融。 然而卫藤族和竺林族内气氛压抑,难得的,两族族长也碰了面。 “你说这个云梦到底是什么来头,照卫桑和竺枭所说,他也没用什么特殊的法宝啊,难道作为一个魂师,就真的那么强到能够越级战斗吗?” “我不信,要知道现在的魂师可比不得十几万年前的那些真魂师,依我看,云梦身上恐怕有别的秘密,或许,他的体质很特殊也不一定。” “哦?你的意思是……” “你可别忘了,万年之前,水系族群那里出过一个无瑕修士……” 第217章 第 217 章 对战开启的第二日, 卫藤族和竺林族还是早早地就等在了广场上,他们带来了一批新的转轮境修士, 洞虚境修士反倒是没出现。 为了针对谁, 围观者一猜便知。 木寿族照例是劳作结束后过来的,三族一碰面, 什么废话都没说, 直接点人开战。 梦司谣见到两族那边满满当当都是转轮境修士, 便主动上场。不巧的是碰上了两个硬茬子,打完五场下来, 整条左臂受击流血, 染红了衣衫, 沿着他的指尖嗒嗒滴落。 “云梦你还是休息吧, 下一场我们来打。” 木寿族有几个达到转轮境的族人站了出来,纷纷表示要自己上场。 “两族故意的, 搞转轮境上场就是为了对付云梦!” “没错, 昨天还有好些洞虚境修士呢, 今天怎么就全都是转轮境了?” “就这么点儿伤, 根本不算什么。”梦司谣示意族人安心。回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创伤了,相比于最初的时候, 他无数次拖着疲惫重伤的身体极限逃生,如今的情况已经好了太多。 “我先处理下伤口。” 梦司谣坐在族人中间,掀起衣衫将受伤的左臂露了出来,天光下,手臂的皮肤雪白一片, 亮花了周围族人的眼,却也更衬得那皮开肉绽的伤口和道道血痕惨不忍睹。 梦司谣取出一大葫芦的灵液,沿着伤口浇了下去,总算是把伤口洗干净了。 延林拿出族里的草药,等到梦司谣敷药包扎好,才站起身,道:“这一场我去吧,我也想练练手。” 梦司谣见他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延林点头,“我不会再犯昨天的错误。” 昨晚回去后,他思考了整整一夜,反省下来觉得自己还是把这场对战看得太过轻松了。 什么不伤及性命,什么同族切磋,他自己放在了心里,可人家两族根本就没当回事儿呢。 可能他在领地里生活太久了,没有把同系族群当做敌人对待吧,可事实上,人家为了自己的面子,完全不顾忌手段的。 怀着反躬自省的心情,延林上了场。 最后,他也赢了。 梦司谣敷完伤药之后便又站到了栈桥上守着,这样万一有族人掉下去,他也好及时救援。 接下来,继续是转轮境修士上场,延林也没急着退,又打了两场,直到精疲力尽受伤才下来,换了下一个转轮境的族人代替。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梦司谣刺激到了,木寿族的族人士气格外高涨,尤其是转轮境的族人,对上两族的修士之后不要命似的特别狠,反倒是镇住了场子,搞得对方手忙脚乱的。 结果就是,木寿族上场的转轮境族人,几乎都是打了两场以上,受了很多伤之后被人扶下来的,一个个衣衫破碎鲜血直流,把自己压榨到了极致。 这天晚上,卫藤族和竺林族的族长又碰了面。 “你说这云梦向是无瑕修士吧,看着又不像,听说今个儿还受伤了,当初水系族群那个可没这么差劲啊!” “最关键的是他们木寿族的人个顶个儿地能打,有好些个一打三一打四的人,硬是扛到最后才下场,这样看来,云梦也不算什么了。” 两族族长一致认为,先前高看木寿族的云梦了,不过就是个资质不错的修士而已,只不过比普通修士更加擅长战斗——有的人就是有这种敏锐的对战天赋,不服不行。 至于跟木寿族的对战……继续吧,其他族群的人看久了也会厌烦,他们两个族长隐在幕后也能进退有余,到时候等风头过了,想怎么收场都有法子。 …… 三族之战,便一天天进行下去,转眼便打过了四个月。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上头的三族族长还没什么反应,下面那些上场对战的族人,心态却渐渐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卫藤族和竺林族,有些品行正气性情爽利的族人,竟然对木寿族的人起了惺惺相惜之意,非但不再出言讥讽嘲笑,在对战的时候还偷偷地放起水来。 对于这一点变化,木寿族的人自然也感觉到了,有时候也会投桃报李一下,对于抱有善意的人,下手会轻一些。 结果,对战就真的成了‘切磋’。 再然后,三族内有一些族人在长期的对战之下,桎梏已久的境界产生了一丝松动。尤其是寻杨这般已经困在转轮境中期多年的修士,就在下场之时,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破到了转轮境后期! 这下子许多族群都动心了,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种法子呢?自己族群的人打不起来,找别的族群打一打,对大家都有好处啊。 其实也不是没人想到,只是先前每个族群都只顾着自家,又忙着防范别人,谁都不愿意做出头榫子来提议别人陪练,自然也没有真正实行过三族这样的方法。 所以,陆陆续续的,有不少族群向三族提出申请,要加入了他们的切磋行列。 原本是一场极其恶劣的打击报复,却演变成了这种哭笑不得的场面。 卫藤族和竺林族的族长当然同意了,多少年了他们一直被森固族压制着,整个族群领地的大事从来轮不到做主,如今那些个中小型族群的族长带礼上门赔笑恳求,可让他们好好过了一把管事的瘾。 本来嘛,那对战平台还是他们两族建的呢,如今得名又得利,就让森宏那老家伙气死吧! 至于卫桑和竺枭那起子事情,两族族长谁都没在乎了,他们甚至为了名声更加好听,又额外出资重修了对战平台,这回还好心地搭上了栏杆。 重建成的那一日,两族族长第一次出现在了这座对战平台上,言笑晏晏地说了一大通场面话,收获了阵阵掌声之后,还亲自在平台两边插上了属于自己族群的旗帜。 木寿族的族人见他们那么现眼,心里总归是有些不服气的,然而木辉族长不在意,梦司谣也不在意。 有脾气火爆的直接说,干脆木寿族今后再也别去了! 有这种想法的族人并不在少数,尤其是留守在族群里劳作的普通族人。 木辉族长想了想,还是开了个全族大会,点名部分应战的族人都起来说一说自己的感受。 半路突破的寻杨应该是感触极深的一员了,他详细地叙述了对战平台的好处,并且分析了木寿族如今的形式。 也有人依然对当初的宣战书耿耿于怀,道:“两族明明就是为了侮辱挑衅我们才搞的对战平台,结果好事儿全让他们占到了。” “更何况他们还想挑拨离间,说是云梦故意找茬才引发三族争端的,简直就是在把咱们木寿族的脸面放脚底下踩啊!” 不少族人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梦司谣觉得自己有必要发表一下看法,所以他站了起来。 “我明白大家对两族的感受,但事实上,两族针对我族,都是因为我多管闲事的缘故……”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就有族人安慰他,连声说从未如此想过。 梦司谣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虽然我本意上是为了森固族、卫藤族、竺林族三族能够内耗,为我族争取更多的时间来变强,但到底我确实也是别有目的,受到这般针对,也是我应有的代价。” 这番自省的话语说得就有些重了,先前许多出言反对的族人听着也难受,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我希望大家都能清楚一点,切磋对战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尽管族中部分族人不能亲身参与,但从其他族群的反应来看,也应当能够理解族长的作法。” “古树林也算是个训练之地,但那里危机重重,我们的族人去了那里很容易受到无可挽回的致命伤,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我不在意那些人如何针对我,我希望大家也不用在意,而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如何让族群变强上面。” “脸面和名声,难道就能让木寿族的实力变强吗?恰恰相反,只有拥有了实力,别人才会高捧我们的脸面,为我们的名声喝彩。” 梦司谣的话触动了许多族人的内心,反对的声潮渐渐低微下去,最后,是木辉族长站起来为所有人做了决定。 “自明日开始,我木寿族的族人继续前往对战平台,进行人斗切磋。” 木辉族长扫视着面前的所有族人,点头道:“为下一次战场开启做好准备!” “是,族长!” 下一次,也只有四年多了。 梦司谣望着周围人群的面庞,与众人齐声称是。 …… 啪——! 议事树屋里,木碗落地,发出重重响声,浅碧色的药液洒了一地。 “如此大事……”森宏气得整张脸上的褶皱都在颤抖,“他们、他们怎么敢无视我族?!” “如今既然已经撕破脸了,要我说父亲,你也别在扶持两族了,另外再找别的族群扶持呗!我就不信了,咱们森固族离了卫藤族和竺林族就不行了!” “还不是因为幺弟的缘故,上次闹着要教训卫桑和竺枭吧,搞得咱们三族关系都僵了!” “呵呵,原本我们三族感情多好啊,结果被人木寿族钻了空子吧,有些人还真是没脑子啊。” 森宏的儿子在屋中吵吵闹闹,言语之下都在责怪森栝年轻冒失,无勇无谋。 森栝的脸色臭得可以,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凭什么要他忍气吞声?这几个哥哥,真的是没一个好货色! 森宏听得烦了,猛地一掌打响身侧的桌面,徒手就把那桌子打成了碎片,“够了!” 他眸中亮起鹰隼般的精芒,缓缓望着每一个儿子的面庞,最后停留在了小儿子森栝的脸上。 “就按老大说的办,你们速速联络好适合的族群。” “卫藤族、竺林族,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后悔!” 第218章 第 218 章 四年多的时间悄然而逝, 在这段时间内,整个木系族群的形势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森固族抛弃了卫藤族和竺林族, 转而扶持纳林族与霜萝族。 而卫藤、竺林两族并没有畏惧求和, 而是两者紧抱成团,共同抵抗森固族的威吓。 至于木寿族, 他们依然居住在领地的最北端, 按部就班地劳作和训练, 并没有掺和到任何族群的争斗之中。 四年多的时间,靠着对战切磋, 以及上一次战场获得的资源, 族人们的实力或多或少都有着增强。 譬如梅贰梅叁, 兄弟俩都成功突破到了元婴境大圆满, 距离洞虚境只有一步之遥。 很快就临近了战场开启的日子,每个族群的参战配额再次下发。 森固族为了搏回一些名声, 早早便向整个木系族群宣布, 打算减免部分中小型的族群的参战人数。 结果呢, 自然是转嫁到了卫藤族、竺林族, 还有木寿族的身上。这三个族群与森固族一般,同为五十之数。 新扶持的势力霜萝族和纳林族反而没那么多, 只需出四十人数。 得知消息之后,卫藤族和竺林族自然又是私下狠狠臭骂了森固族和森宏一顿,甚至还偷偷派人联络木寿族,想要三族联合,一同杀敌。 木辉族长自然是不同意的, 直接对前来的使者说:“我族的战术适合单打独斗,况且若是被森固族知晓我三族携手合作,恐怕也会打破目前族群内部的平衡,森宏便更有理由拿我们开刀了。我们木寿族不过是一个衰落的族群,经不起什么风浪了,还望两族族长将心比心,不要为难我们。” 对于这个回答,卫藤族和竺林族的族长自然不满,但到底是没有再勉强木寿族。 等到战场正式开启的那一日,在森宏大儿子森柏的带领下,木系族群再次出发,前往了战场入口处。 梦司谣重新炼制了新的符文面具,并且三令五申,所有族人绝对不能将自己族群的战斗装备拿出去买卖,以免被外人勘破其中的奥秘。 这一回使徒很快就来了,并不是上一次的一男一女,而是两个大乘境的女孩,脸上带着半边面具,一者为红,另一者为绿,看起来十分怪异。 她们的身高体型,以及露出的半边长相都差别不大,应该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五系族群之中,没有一个修士胆敢因为这两个女孩的样貌而小觑她们,因为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多得是返老还童,故意以幼龄示人的修士。 “拜见使君——”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从三四千名修士口中齐声发出,两名女孩听得甚是满意,挥手招出光门,便让所有人排队进入战场之中。 木系族群依然是排在水系、金系族群的后面,只不过,木寿族这一回直接排到木系族群的第二名去了,就在森固族的后面。 先前在等待的时候,森固族就已经嘲讽挑衅了木寿族无数次,只不过木寿族的族人如今个个修炼了高深的忍耐力,全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倒也没有爆发斗殴事件。 等到动身的时候,森固族却是十分嚣张,故意排成一列堵在木寿族的前面,派人去喊后面的霜萝族和纳林族先跟他们一起走。 有木寿族的族人,不满:“喂,你们——” 梦司谣拦下了他,因为他看到,那两个女孩子已经飘了过来。 是的,飘,知道她们靠近,梦司谣才看到她们的蓬起的裙摆下面没有双脚,小腿下面长着的……是火焰。 戴红色半边面具的女孩,下面是红色火焰。 而戴着绿色半边面具的女孩,下面是绿色火焰。 “你们在干什么?”两个女孩同时开口,嗓音一高一低,听起来像是同一种乐器奏出了两种不同的音调。 梦司谣示意众族人安静,木寿族一方老老实实地没有说话。反倒是森固族的人,抬手就指向了木寿族,道:“他们不服我们在前面先走,想要捣乱!” 嘭—— 戴着红色半边面具的女孩朝开口之人冷冷一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人骤然爆体而亡! 啪嗒一声,乾坤袋落在了地上,细碎如泥的骨肉混合着腥臭的血雾融入了空气之中,飘到周围人群的脸上和身上。 所有人屏气凝神,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两个女孩再次同时开口:“我们不是傻子。” 说完,她们便一齐飘回了光门所在的地方。 梦司谣只觉得身上压力陡然一轻,再看看四周,所有人都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森固族的族人苍白着脸色,惊慌失措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再也不敢生出捣乱的心思。 “真是咎由自取!”不知是谁低低地骂了一声。 队伍再次前行,这一回梦司谣并没有走在前面,而是站在了中间,与其他人一同进入了战场。 因为这次在星辰碎片上待得时间太短,梦司谣没能仔细观察土系族群里的修士,便先进入了战场,所以也不太清楚骨乙长老有没有前来参战。 至于风烟挈肯定是来了的,两人也用传声玉符约定好在上次的矿洞里碰面。而在碰面前之前,梦司谣会跟木寿族一起战斗,尽量帮助族里多获得一些身份令牌,好在木系族群内排行在前。 这一回木寿族的运气还算不错,落到了一处平坦的原野之上,去哪儿都很方便。 唯一的坏处,就是他们在行路之时,容易碰上其他族群的参战者。 没办法,这里的视野太过广阔了,人数稀少的族群远远看到他们就会转向躲开。而那些族群人数差不多的,或者是结伴而行的两三个族群,瞧见他们之后,便会兴冲冲地过来挑衅战斗。 结果自然是被木寿族打得七零八落。 当离开原野进去林区的时候,木寿族的手上拿到了二十一枚外族族人的身份令牌,距离目标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寻杨想了个法子,让族人分成两拨,借着树木的掩护,相隔一定距离行走,假装是人数稀少的弱小族群,倒还真引来了两个中型族群。 打完之后,又是十一枚身份令牌入囊,算下来木寿族已经有了三十二枚。 寻杨点数清楚之后,便向梦司谣说道:“我们的目标是四十枚,算下来也差不多了,云梦,你要是有事情的话,就先离开吧,晚些时候咱们还是在出口处附近碰头。” 算下来,梦司谣已经陪了他们将近六个月的时间,距离战场关闭也只剩四个月了。 想了想,梦司谣也没反对,这两天风烟挈那边也已经催问过了,而且还说意外发现了骨乙长老的踪迹。 “行,那你们小心一些,遇事不决的话多商量,身份令牌够了的话就休息吧,所剩时间不多咱们求稳就好。” 梦司谣又看了一眼被人群包围的苓苓和幻茸青,“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苓苓没有反对,虽然它很想跟着梦司谣四处闯荡,但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等着它。 商议之后,梦司谣换上自己的衣衫,孤身离开了。 风烟挈得知消息之后,便也离开了金钧族的休息地,两人一同往矿洞行去。 这一路上,梦司谣不需要照顾同伴,倒是有时间好好观察战场上的风景了。 战场这边是有日月星辰的,时间走势也与外头别无二致,只不过灵气比五系族群所在的地方更加浓厚。 如此大的区域范围,并不像是福寿仙族驻地那种的洞天,更像是单独被划出来当做战场的一样。 梦司谣心里有个猜测,或许所谓的战场,就是大乘境强者在第一山和第二山开辟出的一个地方也有可能。 战场的地貌也有些类似三洲中的无名洲,种类差异甚大,相互衔接在一起。上一刻,你或许还在苍莽山林之中奔走,下一刻踏出繁盛的草木,眼前出现的或许就是荒凉戈壁了。 这里很难见到土生土长的活物,不知是不是因为历经了万年十几万年无数次修士的战斗,导致活物受到牵连都灭绝了,哪怕是走在最为幽深的古林之中,都不会有凶兽突袭伤人。 这一点倒是与试炼塔里面的情况截然相反。 梦司谣刚穿过一片沙漠,便见到远处光秃秃的山脉横亘在大地上,嶙峋的石块堆积在一起,组成了千奇百怪的方阵。 前方就是矿区了,梦司谣和风烟挈约好的地点也在这里。 思量着就快能见面,梦司谣的心情也不免松快起来,望着周围单调无趣的石景也觉得十分美好。 然而,就在他刚拐过一处石坡的时候,两侧岩石堆中却倏地爬出两只蝎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两只蝎子通身紫黝黝的,近乎一座树屋大小,拦在路上,几乎把前面的道路全都堵住了。 梦司谣闻到了剧毒的气味。 两只蝎子竟然都是转轮境的! “交出身份令牌吧,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忽然,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两只蝎子挪动着长足,让开了一小条道路。 有一个戴着幕篱的修士走了出来。 他身上所穿的甲胄不属于任何一系族群,可能是跟梦司谣一样变了装,也可能本就不属于任何族群。 洞虚境后期? 梦司谣轻而易举地就感知到了他的实力。 能够同时控制两只转轮境的魔蝎,哪怕都是转轮境初期,也是非同一般了,看样子,此人的驯兽术极为高超。 只是梦司谣不知,兽灵族的传承术法与他的驯兽术比起来,孰强孰弱呢? 第219章 第 219 章 面前的修士当然不会亲身接近梦司谣攻击, 他祭出法宝摇铃,那是一枚红褐色的金属铃铛, 看成色并不老旧, 摇晃之时发出的却是沉闷躁郁的声音,让人听着极为难受。 梦司谣没有动, 他想先看看此人的驭兽术法。 修士轻声念了一段口诀, 伴随着怪异的铃声, 身两只魔蝎遽然扬起蝎尾,尾针在天光下泛着紫黑色毒光, 向着梦司谣所在的地方狠狠刺了下来! 砰——! 岩石开裂, 溅起大片的碎块, 梦司谣疾退向后, 刚刚站立的地方被刺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洞。 “躲得倒是快!你能活到现在,定是练了一手很强的逃命功夫吧?” 修士说着, 一边再次指挥魔蝎, 攻向了梦司谣。 砰!砰!砰! 两只转轮境的魔蝎急速爬动, 依次轮番用尾针攻击梦司谣, 一路追着他爬过了一整片山头。 修士跟在后面大笑连连,他轻松地躲避着路上的坑洞, 潇洒自如地观赏魔蝎挥舞巨大的钳子,一次又一次地袭向前方那道渺小的背影。 他甚至还在幻想,那坚硬无比的钳子夹碎那颗头颅的时候,溅射出的血花会是何等的美妙。 就在他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的时候,前方的身影陡然消失。 人呢? 他刚有这样的疑问, 便听到头顶传来飒飒破风声,一道淡红光芒好似贯日白虹,向着他急速劈了下来! 修士大惊,手捻法诀晃动摇铃,只见两只魔蝎瞬间转身,挥舞着毒光凛凛的尾针刺向了袭来的淡红色光芒。 轰! 两方相撞,震起的灵力冲击实在太过强大,直接把身在下方的修士掀飞了出去。 两只魔蝎的尾针被硬生生磕下了一段,这一点无疑激怒了它们,巨钳摩擦着发出令人惊惧的声音,它们稍稍俯低身体,疯狂地挥舞尾针,向着站在地上的人猛冲过去。 “够了。”梦司谣低低地念了一段口诀。 指尖青光亮起,两枚星型印记出现在他左右手掌之中,一推,便飞入了两只魔蝎的脑袋里。 咔啦啦!肢节摩擦声响起,两只魔蝎高高地抬起前半身,钳子与细足乱舞,似是在挣扎反抗着什么。 梦司谣走过它们身边,走到了摔倒在地的修士面前。 没了转轮境的魔蝎帮忙,这个洞虚境后期的修士在梦司谣看来,根本没有威胁性。 “现在是不是轮到我说了?” 骨刃脱手而出,铛一声扎进了修士耳畔的坚固岩石之中。 梦司谣冷笑道:“交出身份令牌,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一阵怪笑从修士口中发出,他猛地弹起身,手中寒芒一闪,锋利的匕首便切向了梦司谣的双腿。 飘荡的衣袍登时被寒芒搅碎,千钧一发之际,原本插在岩石中的骨刃自行飞起,锵得撞开那道匕首,落回了梦司谣的手里。 眸光闪过一丝阴戾,梦司谣横握骨刃,抬手就要劈下。 却有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徒儿留手!” 淡红色光芒落到修士的额前便生生停了下来,梦司谣转身,看到一名中年修士迅速向他奔掠而来。 梦司谣隐隐觉得他的面容有些熟悉,灵光一闪,登时想起了在试炼塔前变幻容貌的骨乙长老。 “师尊?”他疑惑地问了一声。 来的还真是骨乙长老,尽管容貌变得年轻,但他凝望着梦司谣之时的和蔼眼神却是一点都没变的。 “说来也是巧,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你。”骨乙长老有不少问题想要问他,但瞧见面前的修士,便一掌劈昏了他擒在了手里。 梦司谣有些惊讶,“师尊,你认识他?” “他是我们土岳族十年内新进的一名后继者,擅长驭兽,甚至能驭使转轮境的凶兽,所以很受族长和族老们的重视,还特地托我要照看他。” 骨乙长老一边回答,一边从乾坤袋内取出一只石瓶,投向了不远处呆怔原地的魔蝎。 “这两只魔蝎还是参战之前族长给他的,没想到一进战场,他就脱离族群独自行动,如今,竟然还欺负到了你的头上。” 石瓶飞到两只魔蝎的中间,似是有所感应一般,从瓶口内吐出来两道白色的匹练,将它们吸进了玉瓶之中。 骨乙长老收回了石瓶。 梦司谣扯开修士的幕篱,仔细地瞧了瞧他的面容,忽地想起自己在五山入口处招揽梅家兄弟的时候,跟他们一起出现的那第四人,也就是去了土系族群的修士。 就是此人吧? “师尊,此人心术不正,若是留下他的性命,我担心他今后会作出更加出格的举动。”想了想,梦司谣觉得还是要劝告一下自己的师父。 骨乙长老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事情,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片刻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说着,他抬起手掌,掌心灵力迸发,就要向修士的天灵打去。 “师尊,让我来吧。”梦司谣阻止了他,说道:“既然土岳族的族长和族老将此人托付给师尊,定是希望他能安全从战场上回到族中,一旦发现他受了重伤,肯定会用真言石盘问师尊,若是他们问些刁钻的问题……” 骨乙长老知道徒弟是在为他考虑,便收手应承下来:“也好,你出手吧。” 梦司谣带着昏沉的修士走远了一些,驱使自己的灵力进入此人身体,直接就摧毁了他的魂识,让他清醒之后也只会变成痴傻呆儿,这才重新提着他交到了骨乙长老的手中。 “你怎么也一个人来到这里了?”骨乙长老领着他往前走,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感应到他的修为后,又欣慰地笑了笑:“不错,又有进步了,看来你百年之内就能突破到转轮境。” 望了望左右,骨乙长老问:“风烟仙君呢,你们当初进了试炼塔后,分别进了什么族群?” 梦司谣跟上他的脚步,索性在前引路,打算带着师父一起前往矿洞,道:“我进了木寿族,风烟进了金钧族。前面几个月我们都跟族群在一起,刚刚脱离族群准备碰面。” “木寿族?”骨乙长老似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徒弟会进了木系族群,只得幽幽叹气道:“看来我之前的话反而误导你了……我离开五山太久,竟然忘了还有木寿族这个衰落族群的存在。” 梦司谣知道他是在懊恼自己当初的介绍,便笑着安慰:“师尊不必在意,我在木寿族过得很好,认识了很多朋友。我也有信心,只要能有时间,木寿族定能恢复昔日的荣光。” 骨乙长老一向放心自己的徒弟,闻言也没再多想,只嘱咐了一句:“行,遇事多小心,保护好自己。” 将近三十年来第一次碰面,师徒俩都不想就此告别,梦司谣顺利寻找到矿洞,解开周围遮掩的法阵,带着骨乙长老走了进去。 映月珠的淡淡莹光在空荡荡的洞穴中亮起,梦司谣拂去石桌石椅上的灰尘,“看样子风烟还没过来,师尊我们且等一等吧。” 矿洞里面还埋着十年前埋下的酒液,梦司谣挖了一坛出来招待骨乙长老,师徒俩在石桌前坐下,聊起了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 梦司谣也才知道,原来骨乙长老是在幼年时期先加入了圣兽教,但因为接受传承失败而遭受了很大的打击,蹉跎多年没能进益,便自己一个人找了通往五山的方法,进到了试炼塔内。 或许是因为他休息过圣兽教功法的缘故,灵泉给了他拥有灵兽的土系族群的信物,他便加入了最强的土岳族。 而到了土岳族之后,骨乙长老才发现,土系族群传承了不少兽灵族的功法下来,只是因为时期距离久远,很多功法都是残缺不全的。 饶是如此,骨乙长老也十分满意,在土岳族内修习了百年之后,找了个机会假死遁走,回到了圣兽教。 多年来他一直想培养一个徒弟能够接收自己的衣钵,一开始是墨豸,后来则是梦司谣,但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梦司谣竟然成功接受了最后一份兽灵族传承,还是最为货真价实的传承。 心愿了了,他便重新回到五山之中,毕竟这里灵气浓郁资源丰足,对于修士来说,是最好的修炼地点。 梦司谣也才知道,上古时期的族群并不像如今一般以属性划分,只是随着族群灭绝,新生的族群重新建立,这才渐渐演化成了金木水火土五系族群。所以,现在的五系族群是比先前那些上古族群要弱的。 梦司谣望着骨乙长老的陌生容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问道:“师尊,你可使用了丹灵树的树种?” “丹灵树的树种?”骨乙长老的脸色很明显僵硬了一下,他听出徒弟话语中的焦急之意,忍不住反问:“那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完了,梦司谣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用过了,不禁有些担忧,“我觉得所谓的丹灵树,很有可能是第一山和第二山那些大乘境强者的阴谋。” 两人正说话间,外头传来响动,似乎是有人解开法阵走了进来。 动静不大,应该是了解法阵的人。 梦司谣心中一喜,腾得站起身,向外面走了几步。 进来的正是风烟挈,他一见梦司谣就忍不住稍稍伸出手,连语气也变得温柔:“小谣,我来了!” 结果刚喊出口,他便看到后面石椅上端坐着另外一个修士。 “是……骨乙前辈吗?” 风烟挈迅速地回忆起了骨乙长老的新容貌,想到自己还想拥抱梦司谣,便匆匆收回了手。 第220章 第 220 章 骨乙长老似是没有察觉出风烟挈的尴尬, 还故作促狭道:“风烟仙君,我竟不知你何时与我的徒弟如此相熟了?明明当初在狼炎险地里的时候, 你还说不认识小谣呢。” 梦司谣顿时就听出了自己师父的揶揄口吻, 再看风烟挈攥手成拳,掩了掩口鼻咳嗽两声, 似是想要缓解尴尬。 他何曾有过这般情态? 梦司谣不由得朗笑出声。 笑声落入风烟挈的耳中, 像是火烫了他一下, 指尖摩挲了一下面具的边缘,确认自己形貌整洁后, 风烟挈才快步上前, 向骨乙长老行了一礼。 “骨乙前辈, 许久未见了, 前辈唤我风烟就好,晚辈实在当不起仙君二字。”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骨乙长老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目光柔和而慈祥, 连连说道:“不必多礼, 快快坐下吧。” 三人在石桌前相对而坐, 梦司谣又倒了一杯酒液,风烟挈却指着缩在角落里的修士问:“那人是谁?” 骨乙长老先一步回答:“是我们土岳族近十年内新进的后继者, 为人心术不正,擅自带着族中灵兽脱离族群,还跑来攻击小谣,正好我追了过来,小谣便动手摧毁他的魂识, 让我带回土岳族处理。” 风烟挈忙不迭看向梦司谣,问:“没受伤吧?” 梦司谣笑了笑:“我接收了兽灵族的传承,解决了灵兽之后,区区洞虚境后期的修士,根本就伤不到我。” 风烟挈又盯着昏迷不醒的修士看了几眼,低声道:“真是便宜他了。” 三人又聊回了丹灵树树种的问题,可惜却没有有效的证据证明他们的猜测。 梦司谣道:“假若只是待在五系族群或者进入战场,丹灵树的树种只能起到一个很慢的侵蚀作用,并不会立刻产生性命攸关的问题,所以,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能够寻找答案。” 骨乙长老叩了叩石桌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才说:“你二人资质很好,尤其是风烟,已经达到了转轮境了。我担心第一山和第二山的使徒几十年后降临在你们的族群领地,会强行把你们带走。若是他们发现你们没有使用丹灵树的树种……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风烟挈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有这种忧虑,“一旦被使徒带走,被他们发现真相,到时候是生是死就由不得我们了。”他看了一眼梦司谣,放缓了语气:“所以,在使徒发现之前,我们必须修炼到大乘境,这样一来,就算去了第一山和第二山,我们也有足够的能力反抗他们。” 梦司谣和骨乙长老都表示赞同,骨乙长老又嘱咐他们道:“距离上次使徒降临五系族群,大概过去了二十八年,也就是说,还有七十二年的时间他们才会过来。” “而且使徒降临之前,必定会出现光门,到时候白光煊天三日,你们的族群领地会比以往更加明亮夺目,所以到时候你们可以找机会提前避开。” 梦司谣与风烟挈对视一眼,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又问道:“师尊今后有什么打算,一直都留在土岳族,不回圣兽教了吗?” 就梦司谣而言,他并不希望自己的亲友面临危险,他宁愿他们永远待在安逸的环境中,自在快乐地生活。 相比于危机四伏,杀戮重重的五山战场,天波渺的三洲确实要更加安全不少。 骨乙长老怔忪片刻,缓缓摇头,道:“往日我为了传承而留在圣兽教中,如今心愿已了,我想为自己而活。三洲之内灵气稀薄,以我的资质来说,继续留在那里也会止步不前,只有在五山这样灵气浓郁的地方,或许还有一线提升的机会。” “况且……”说到此处,骨乙长老笑了笑,慈祥地注视着面前的二人,道:“我想跟上自己徒弟的步伐,争取多活个千年万年,或许,还有机会看到你们飞升的那一天。” “师尊……”梦司谣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凄怆,一时间心中感怀,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风烟挈伸出手,悄悄地在桌下拍了拍他,以示安慰。 骨乙长老淡淡一笑:“你也不用多想,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哪怕是修真之人,也常有寿数将近无法突破。” “只要在心中记得就好。” 骨乙长老眸光深深,望着自己最为出色的徒弟,满满的都是不舍之情。 但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骨乙长老在矿洞中留了五天的时间,未防土岳族等待太久而心生怀疑,便带着还未清醒的修士匆匆离开了。 梦司谣和风烟挈站在石丘上目送他,猎猎风尘之中,骨乙长老越走越远,直至化为一个黑点,彻底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很难再见到了。 梦司谣幽幽地叹气。 修真一途,情势瞬息万变,分别可能就是永恒。 “至少我们还会见面。”风烟挈温柔地拉起了他的手,“该走了。” 两人戴好面具,整理好衣衫,一齐奔入了远方的幽深峡谷之中。 以战修炼,这是最快的办法。梦司谣与风烟挈的提升之路,就从来到五山后的第二次战场开始。 * 整个木系族群的人都发现,木寿族的云梦似乎是消失了。距离卫藤族与竺林族联合宣战木寿族,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木寿族以外的地方。 藤萝花树旁的屋子里空空荡荡无人居住,对战平台上面只有其他人的身影,就算有人特地去木寿族寻找,得到的答案往往也都是——云梦不在。 那云梦不在,他去哪儿了呢? 木寿族的族人支支吾吾的,谁也说不清楚,就连木辉族长和族老们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五百多年的时间里,云梦一直待在外面,也许是在古树林深处,也许是在更远更危险的地方,只有在战场开启的时候回来过,次数不多,五百多年,也就参加了十几次战场而已。 用他的话说,木寿族不再需要他了。 这些年,木寿族多多少少又得了二十多个后继者,初见时只有开府境的桐商也已经是洞虚境初期的修为,就连梅家兄弟也突破到洞虚境后期,打算开始冲击大圆满以及更高的转轮境了。 桐氏兄弟中的弟弟桐舟于符文一途颇有天赋,这些年得了梦司谣精心编纂的书册之后苦心钻研,早已成为了一名优秀的魂师,有足够的实力帮助族人炼制法宝。 如今,木寿族内的战斗力,拥有转轮境修为的族人已经达到了七成以上,其他木系族群,最好的也不过是五成而已。 靠着战场上一次次的胜利,领取来的一笔笔资源,木寿族一点一点,在整个木系族群的注视之下,重新爬回了木系族群靠前位置。 由盛转衰再转盛,在其他人称赞之中站起来的木寿族,背后不知蕴藏了多少族人的眼泪与血汗。 薄雾冥冥,钟声杳杳,木辉族长站在藤萝花树前方,注视着空无一人的树屋,久久没有离开。 …… 蓝火熊熊,映照着坐在火前的身影,在周围的石壁上投向了大片的阴影。 苓苓紧张地盯着火焰中,那几团不断旋转的、形状奇怪的药液圆团,口中发出无比期待的低吼:“一定要成功!我要成功啊!” 梦司谣和风烟挈守在它身后,只能默默地为它祈祷,其他的什么都帮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当阵阵奇异的丹药香气在地底石室中弥漫开来的时候,坐在火焰前方的苓苓遽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落地,苓苓的气息萎靡了许多,但它双手迅速结印,运起灵力控制住了火焰中即将成形的丹药。 丹药似是受到了不明力量的牵引,在火焰中不断地挣扎,眼看着它们即将冲破封印,破壁而出的时候,苓苓低喝一声,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想要逃逸的三颗丹药。 尽管面前的蓝火是它自己的心火,加上了风烟挈给予的一丝神火,可神火的力量实在太强,直接烧焦了苓苓的整条手臂。 “我成功了!我真的炼制出化形丹了!”苓苓明明痛得要命,可心中的惊喜已经让它忘记自己受了伤,顾不得治疗包扎手臂,它干脆利落地吞服下一颗化形丹,收好第二颗,又把第三颗扔给了风烟挈。 “多谢你们这些年帮我寻找材料,这是答应你们的化形丹。” 药瓶是早就准备好的,风烟挈小心翼翼地将丹药收在乾坤袋里,正要与苓苓道谢,却发现它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梦司谣忙不迭蹲下身去扶它,发现它身上烫得吓人。 风烟挈当机立断,取出治疗火毒的药液清洗苓苓的手臂,又安慰梦司谣道:“是化形丹的药力起作用了,我们先等一等吧。” 这一等就是整整十年的时间,包裹在苓苓周身的光芒终于有了黯淡的迹象。 一道不同寻常的气息,也在石室之内悄然出现。 坐在一旁的梦司谣与风烟挈睁开眼睛,望向了从光芒中坐起来的男人,风烟挈眼疾手快,从乾坤袋内取出一套衣衫扔了过去。 那男人似乎因为刚刚醒过来,有些懵懵的,思考片刻后,才缓过神来,就着尚未消失的光芒,忙不迭穿上了衣服。 当他从地上站起,周身光芒消退,梦司谣和风烟挈也看清了他的面容。 是一个看似二十□□岁,小麦肤色,浓眉大眼的男人。 “怎么,认不出我了?”男人开口,语气轻快与苓苓别无二致,但更加深沉醇厚,是青年人才有的声音。 梦司谣挑了挑眉,“我知道你是苓苓。” 那男人却低低地“嘶”了一声,摇头道:“我不要这个名字了,喊小孩似的。” 第221章 第 221 章 梦司谣并不在意, “那你自己起一个新名字吧。” 男人想了好一会儿,编出不少名字让两人帮他选择, 可每次真要定下来的时候, 他又觉得不满意。 风烟挈叹口气,看了看身侧的梦司谣, 忽然道:“实在不行就叫云苓吧, 当初是小谣带你离开苓人露的, 可以用这个名字来纪念这段往事。” “云苓?”男人迟疑许久,黑亮的眼瞳忽地转到了梦司谣的身上,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说:“也不错, 那我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百宝囊落在地上, 他捡起来背在身后,“梦哥走吧, 该回木寿族了。” 风烟挈向梦司谣道:“我也去, 到时候待在古树林中等你。” 梦司谣点头, “好。” 云苓还蛮庆幸的, 自己化形的时候晕过去了。 继续看着他们俩,他会觉得自己很可怜。 …… 梦司谣和云苓是天黑之后悄悄回到木寿族的, 一座座树屋已经亮起了温暖的灯光,时不时有人声低语传出,族人们都回到自己的家中准备休息了。 木辉族长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清算族群的用度,忽然察觉到两道气息靠近,下一刻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是谁?” 木辉族长放下手中的书册, 握住了桌边的手杖。 “族长。”门外传来声音,无比熟悉。 木辉族长霍然起身,急问道:“是云梦吗?” “是。” 木辉族长立刻打开屋门。 梦司谣披着夜色走了进来。 “云梦,你回来了?”木辉族长正亲切地笑着,可转眼瞧见跟在他后面的男人,瞬间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嗙——! 手杖重重砸在地上,木辉族长的双手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你、你……木轩!真的是你吗?!” 云苓瞧见木辉族长扑过来,忍不住侧身一躲,习惯性地躲到了梦司谣的身边。 梦司谣也有些吃惊,问道:“木辉族长,怎么了吗?你认识云苓?” 木辉族长潸然泪下,他顾不上回答梦司谣,紧紧盯着云苓的面庞,再次上前,语气急切地问:“是你吗木轩?!” “我不是!”云苓摆了摆手,说道:“我是云梦的弟弟,我叫云苓。” 梦司谣瞪了他一眼。 木辉族长却像是被当头棒喝,登时回过神来,他抬手,用衣袖擦去脸脸颊上的泪痕,低低一笑,“是我认错人了。” 这笑声有些凄凉,蕴含着浓浓的悲伤,让人听着心中不忍。 梦司谣扶住了木辉族长,将他带回桌边坐下,柔声询问:“族长,你说的木轩是——” 木辉族长缓了一会儿,才红着眼睛抬起头,苦笑道:“他是木寿族的大司农。” “大司农?”梦司谣看了云苓一眼,后者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茫然。 真的会那么巧吗? 苓苓服下化形丹后,化出的容貌,竟然与木寿族的大司农一模一样。 还是说,他死前所用的转生之法就有这样的效果呢? 其实,梦司谣早就觉得,恢复记忆之后的苓苓适合担任大司农之位。可也没想到,他可能就是木寿族的大司农转生而来。 树屋之中寂静一片,隐约能听见外面古树林中呜咽的风声,过了许久,云苓的目光恢复清明,他坚定地开口:“巧合吧?我与你们的大司农,应该只是恰好长相相似而已。” 梦司谣注视着云苓,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说话。 云苓却是摇了摇头,似乎不想说出自己是转生而来的事情。 梦司谣尊重他的意见。 木辉族长忍不住又打量云苓许久,重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杖,才缓缓说道:“是很像,但我感觉得出来,你并不是他。” 云苓挑了挑眉,问:“怎么说?” 木辉族长抬手示意他们坐到椅子上,又亲自给他们倒了藤萝花茶,解释道:“木轩,他是一个很严肃很古板的人……其实我总觉得,他比我更适合担任族长,但他不喜欢与人多打交道,所以从没答应过我的请求。可惜……” 云苓似有所感,主动岔开了话题,道:“那是不太一样,我性情乐观活泼,还有些自来熟。” 木辉族长淡淡一笑,又望向梦司谣,问:“你弟弟是怎么来到五山的?难道说你去试炼塔那儿接他的吗?” 没想到云苓一句无心之语,木辉族长还当真了,梦司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道:“不是,他是我从外面找回来的,认的义弟。族长,你记得吧,我曾经说过的,会为木寿族寻找一位适合担任大司农的修士。” 木辉族长愣了愣,又打量云苓,面露几分难色,“这……你当初说的人,就是他吗?那他……” 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木辉族长把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梦司谣知道木辉族长心有疑虑,但苓苓不想说的话,他也不好开口解释。 云苓似乎察觉到了木辉族长口中的未尽之意,便主动说道:“族长,你见过我的,前段时间我离开族里的时候,还跟你打过招呼呢。” 木辉族长惊疑道:“什么?!”他皱眉,冥思苦想许久也没想出结果,试探着问:“你是木寿族的族人?” “再读一下我的名字。”云苓无奈摊手。 木辉族长的嘴唇动了动,忽然身子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指着他惊愕非常。 “你是那个草木之灵——!” 云苓笑了,“没错,我服下了化形丹,如今已有人身了。” “云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木辉族长觉得眼前的一切超出了自己的认知,他知道上古之时,是有妖兽灵物能够化为人形,可没想到,一直待在木寿族中的草木之灵也能变出人身。 梦司谣注视着木辉族长,明亮的眸光渐渐安抚了他的躁乱心绪,“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族长,云苓拥有人类的记忆,服用化形丹后化出了人身。其实当初族人能够解除蒻阳木的毒素,也是他给出的药方,而且平日里我教给族人的种植方法,也都云苓的功劳。所以,他才是真正适合担任木寿族大司农的人。” 木辉族长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三人在树屋中对坐许久,渐渐地,其他树屋的灯光都黯淡了下去,很多族人都已经开始休息了。 木辉族长一口气灌下三杯灵草茶,才算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他取出族书进行登记,将云苓的名字录入了木寿族的历史清册。 “我明白了,云苓以后就留在族中了是吧,那我应该如何与族人们解释呢?” 云苓从自己的百宝囊里面取出来一个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又拉着梦司谣站起来,比了比两人的身高体型,说道:“可以说云梦在外头受了重伤,回来之后失去记忆,只说自己叫做云苓。” “让别人都以为我是云梦,不过是改名后的云梦。” 木辉族长掌心灵力一停,合上族书,不安地看向了梦司谣,“那云梦呢,你以后……” 梦司谣点了点头,“族长,我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了。” 五百多年是很长一段时间,千年万年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木辉族长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问道:“那你要去哪儿?” 梦司谣将目光投入了窗外,投入了深沉幽寂的夜色之中,“我打算去闯一闯五系族群之外的地方,或许,还会去第一山和第二山见一见那些大乘境的强者。” “你可想清楚了?五山之外危机重重……你……”木辉族长原本想要劝阻一番,但陡然间,他发现自己似乎看不透梦司谣的修为了。 “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木辉族长转而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梦司谣想了想,笑道:“离大乘境还差上一些。” 木辉族长倒吸一口凉气,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七百多年骨龄的转轮境大圆满吗?这,这怎么可能?! “我该走了。”梦司谣打开屋门,外面的冷风直直灌进屋中,吹醒了发怔的木辉族长。 云苓站了起来,“你在外面小心一些啊,有机会就回来,我和茸茸会一直住在你那间树屋里的。” “好。”梦司谣灿然一笑,身影像是溶进了屋外暗沉的夜色里,随时会消失一般。他转过头,望向木辉族长,道:“族长,苓苓就拜托给你了。” “还叫苓苓啊……”云苓挠了挠头,似乎有些羞赧,忽地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梦司谣,一边拍动他的背部,一边哑声道:“谢谢……谢谢当初带我离开绿汀。” “云梦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看苓苓的。”木辉族长匆匆起身,拄着手杖走到了门口。 千言万语凝结在他那双通红的老眼之中,一瞬间,无数回忆涌上木辉族长的心头,他想到自己当初在惴惴不安中迎来了面前的修士,从此后,木寿族才渐渐缓过了气。 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没有意外的话,再经历几百年的时间,木寿族就能重新回到曾经的地位。 可是,为他们带来变化的人,却要走了。 木辉族长满心伤悲,却也明白自己留不住梦司谣,末了,只说了一句话: “若是可以……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 “我会的。” 一座座树屋都沉寂了下去,只有少数还亮着灯火,梦司谣的视线扫过那些树屋,仿佛见到了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 梦司谣跃出栈桥,跃入了幽深暗沉的古树林中。 背后灯火长明,两道身影站在树屋面前,久久没有离去。 第222章 第 222 章 云腾大陆之中, 有一处人迹罕至之地,若无特殊秘法, 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常年笼罩着雷云的群山内建造着一座极为远古的祭坛, 不知是何材质,也不知存在了多久, 隐隐散发着沧桑神秘的气息。 祭坛九角, 竖起九柱, 中心放着三座巨型石盘,代指日、月、星辰。石盘之上流动着无数璀璨的光线, 来回交错相织, 成了一张美轮美奂的光网。 星陨一族的圣子闭目坐于镂刻着繁复图纹的地面上, 也不知历经了多少年的时光, 原本华丽贵重的衣袍都被尘土所掩埋。 九柱光芒本该长明,可最近几个月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怪异的影响, 总是忽明忽灭, 连带着地面上的图纹也时亮时暗, 极不稳定。 不知什么时候, 群山之上的雷云更浓了些,雷声轰隆, 狂风呼啸,卷起漫漫风沙,向着祭坛奔涌而来。 守在祭坛外的老者们齐齐抬头,望向了灰蒙蒙的天空。 石盘之上渐渐凝聚出一道粗壮长短如手臂的雷电。 圣子睁开了眼睛,恍若星海的瞳眸中似乎有一道亮光闪掠而逝, 他缓缓起身,尘土随着动作从衣袍上抖落,化作微芒消逝在了空气中。 “圣子。”所有老者齐齐俯身,向着祭坛上的年轻人恭敬行礼,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天道示警,有天外客入侵此界。” 圣子对老者们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到了三座石盘前方。衣袍下,纹满星辰图纹的手臂伸出,一把抓住了那道在石盘上不断肆跃的闪电。 电光滋滋躁响,照亮了他清冷漠然的脸庞,圣子抬起头,注视着空中滚滚雷云,忽然在某一刻,身形骤然拔地而起,好似鸿鹄一般飞入了雷云之中。 祭坛外的老者们端坐于地,守在雷云下方,口中开始念诵古老的祭谣。 …… 三十三层天外,圣子手持雷电,漫步在浩瀚无垠的界幕之下。 这片空间原本平和寂静,如今却充斥着丝丝缕缕的混沌气流,每一刻都在撕裂空间,产生无数裂缝,引来界外的可怖罡风。 肯定是什么地方破损了,圣子想着。 他一路检查过去,终于,在走了几万里之后,发现了界幕之上的一个破口。 破口狭长,约摸一人大小,边缘还燃烧着深蓝色的火焰,显然是刚刚出现没多久。 那些混沌气流就是从这个破口中涌进来的。 圣子皱眉,手中雷电飞到了上方,一道道奇异的力量从中生出,一点点扑灭了深蓝色的火焰,将破口填补了起来。 许久后,界幕恢复完整,雷电也落回了圣子手中。 他随着火焰遗留的气息往前走,一步便是一万里的距离,很快,就在天波渺大陆的上空,发现了破界而来的天外客。 那是一队共计十人的兵将,身穿玄黑铠甲,正跟随着一枚飘浮在空中的方形灵符,列队向前飞去。 圣子落下身形,挡在了他们面前,手中雷电噼啪作响,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尔等天外客,为何来此?” 天外小队为首者迅速抬手,命令队伍停止前进,而他则是飞出一段距离,向着圣子远远行了一个平礼,解释道:“吾等为寻人而来,还请界使阁下通融。” “寻人?”圣子扫了一眼飘浮于空中的灵符,那灵符便咻得飞到了他面前。 灵符色泽透明,有黑红两色的光线在其中翻搅涌动,其中蕴含的气息,隐隐让圣子觉得有些熟悉。 “是八百多年前破界而来的那个人?” 他瞳眸之中星辰变幻,仿佛一瞬间览遍万水千山,许久后,他指尖凝出一枚光砾融入了灵符中,开口道:“他刚刚进入神者墓园,你们去吧。” 灵符飞回天外小队面前,为首者感应到其中的气息,十分感激地说道:“多谢界使阁下指引!” 圣子语气冷漠非常:“寻得之后,请速速离去,勿要乱闯,否则——” 为首者附拳在胸膛,向他允诺:“还请界使阁下放心。” 雷电闪烁,变为了耀眼的成团光芒,缓缓地包围了圣子的身形。只是眨眼的时间,他便消失在了空中。 “走吧。”为首者抬了抬手,示意小队继续前进。 * 九层天外,一叶木舟正在云层中急速向前。 戴着半边面具的双胞胎女孩翩然立于船头,同时出手操控木舟前行的方向。她们身后站着五个转轮境的修士,不是后期就是大圆满,都是近日从五系族群里带回来的。 五个修士都是首次来到第一山和第二山,有人在木舟上看到了下方景象,不免有些失望。 “原来第一山和第二山是这样的……” 这里没有日月,也没有白天黑夜,只有云层中溢出的清光如飞鱼般划过天空,时不时照亮整个空间。 下方暗蒙蒙的,广袤无垠的黑色土地上有一缕缕灰烟袅袅升起。明明这里的灵气馥郁到能凝出细微的灵露了,可土地上竟然寸草不生,连其他三山中常见的植被都没有,更见不到任何的活物。 扑面而来的,都是死亡的气息。 实在是太奇怪了。 尽管心怀疑问,可是没有人敢出言相询,谁知道前面那对双胞胎会不会暴起杀人呢? 木舟整整飞了两个月的时间,直到进入一处擎天光壁之后,眼前景象才霍然开朗。 垄垄药田广阔无疆,无数奇珍植株在风中摇曳生姿,成千上万的修士正忙着挥锄耕作。 他们不着一寸,背上绑缚着沉重的石块,身形佝偻看似十分苍老。 木舟飞过的时候,在药田上投下了大片的阴影,可是没有一个修士抬头仰望。 他们好似被剥夺了喜怒哀乐,知觉情绪,只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整齐划一地挥动药锄。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些药田里的人,站立于木舟中的五名修士,内心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木舟飞行十日,才飞过了耕作区,前方大地上出现几座被削平的山峰,就好似人工切凿出来的巨型石座,被随意扔在了这里,表面刻着豪迈沧桑的古字,为—— 我道万古,与天长青。 古字磅礴大气,也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岁月,看久了,就会产生一种极其扭曲恐怖的感觉,像是要把人的魂识都给吸扯吞没。 木舟上的修士连忙收回了目光。 再往前,变能见到一座清光闪烁的巍峨白塔了。 白塔耸入云霄,不知层数几何,踏前有一方宽阔无比的广场,刻着横纵黑线,有点儿类似棋盘。 棋盘边缘种植着奇异的树木,枝叶灰紫,叶片有些儿像是一只只人手。 双胞胎女孩操控着木舟向下而去,船底灵力涌动,托着整艘木舟稳稳地降在了广场半空的位置。 一男一女两名修士从白塔内走了出来,男性修士语气中微微带着不耐,道:“红烛、绿竹,你们这次回来的有些慢了。” 双胞胎女孩动作整齐地从木舟上飘落,转身打出一道灵力落在了木舟底部,只听得舱门开启的声音传出,两道人影落了下来,上身都被捆缚着灵索。 正是消失已久的梦司谣和风烟挈。 双胞胎女孩红烛和绿竹同声开口:“我们晚回来,是为了抓捕此二人。” 女性修士的警觉性很高,听到这句话后,便主动上前引走了还在木舟上面的五名修士,并道:“你们先聊,灰伊,你晚些时候再告知我。” 男性修士灰伊向她点了点头。 梦司谣和风烟挈并没有身穿族群的衣衫,戴的面具也是自制的,但是走下木舟的五名修士中,有两个来自木系族群和金系族群的,还是认出了他们。 “你、你是云梦吧?” “风烟?” 他们不敢高声说话,只在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低低地发问。 然而梦司谣和风烟挈只觉得他们眼熟,却并不知道他们名字,当然矢口否认,摇头不语。 就在此时灰伊厉声喝道:“不得喧哗!”声音好似远古号声激荡人心,登时就震得那两名修士头痛欲裂、脸色煞白。 “是!”他们匆匆应声,收回满腹好奇,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跟随女性修士进了白塔。 等到他们走后,灰伊收起广场上的木舟,这才问双胞胎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烛回答:“我与绿竹主持完第八万两千四十五届战场,在送离五系族群的修士之时,意外发现此二人鬼鬼祟祟潜伏在光门周围,妄图跟踪我们回到此地。” 绿竹又道:“我与红烛原本打算诛杀此二人,但见其资质奇佳,实在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宜宿之体,故而擒拿回来,请上尊裁决。” “宜宿之体?”灰伊板正的五官愈发冷硬,他走到梦司谣的面前,手指微抬,灵气如剑割破了梦司谣的手臂,连串血珠飚出,却怪异地停滞在了半空。 灰伊张开黑洞洞的嘴,伸出一道半米长的猩红舌头,将空中的血珠卷到了嘴里尝了尝味道。 半晌后,他微笑起来,似是十分满意道:“竟然是纯阴天体?上尊定会十分满意,红烛绿竹,这件事你们办得不错,等着上尊的赏赐吧!” 双胞胎女孩两相对望,欢喜地握住了对方的双手,口中发出了嘻嘻笑声。 灰伊又走到了风烟挈的面前,再次微抬手指,想要用灵气割破他的手臂。 结果,衣衫破了,却没有血珠飚出。 “嗯?”灰伊有些疑惑,不禁走上前,仔细地看了看风烟挈衣衫破损的地方。 里面瓷白的手臂皮肤上,只有一道淡淡的、灵气擦过的痕迹。 灰伊再次抬手,用了更多的力量,依然没能成功。他顿时敛了戏谑的心思,暗灰色的瞳眸盯着风烟挈的脸,语气冷漠道:“你很强,不知你是什么体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3 09:37:09~2020-03-14 18:5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喜欢站在另一边看世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3章 第 223 章 风烟挈当然不会告诉他。 灰伊也没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挥手让红烛绿竹上前,“把他们关到水轮火牢, 待我禀明上尊后再说。” “这个修士, 是有点儿奇怪。”红烛绿竹提醒了一句,手拉着手飘到梦司谣和风烟挈的面前。或许是因为得了梦司谣这样一个‘宜宿之体’, 她两人十分高兴, 连带着态度都好上不少, “跟我们走吧,乖乖听话的孩子才能活得更久哦!” 梦司谣和风烟挈对视一眼, 闷声不吭地跟在了双胞胎女孩的身后。 刚走进白塔, 周身便被黑暗吞噬了, 唯一的光源, 便是前方红烛绿竹裙摆下方的火焰双脚。 梦司谣和风烟挈不知道自己走在何处,只闻到空气中的淡淡血气。 这血气很醇厚, 似乎存在了极为久远的岁月, 然而给人的感觉确实新鲜清冽的, 像是刚从人身上取下的鲜血融入了汩汩流淌的山涧流泉。 也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 前方才出现一点亮光,然而红烛绿竹并没有向白光走去, 转而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她们在往上走。 梦司谣和风烟挈都感受到了脚下越来越高的地势,又过了好一会儿,前方终于再次出现了亮光。 这一回,双胞胎女孩没有再偏离方向了,而是直直地向着亮光迎了过去。 随着靠近, 原本星点一般的白光也渐渐涨大成了光团,光团之中似有声响传来,若有似无,飘忽不定。 直到梦司谣和风烟挈站到那面庞大参天的白光光门面前,他们才真正听清了声音。 是哗哗的水流声。 不等他们多想,站在身边的红烛绿竹同时抬手,将他们推入了光门之内。 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两人感觉到了失重的滋味,衣衫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湿了,冷意透彻入心,等到他们稳住身形,原本笼罩在双眼周围的白光也消失了。 映入眼帘的是条条火柱,前后左右,头顶脚下,相织相连,组成了一个圆形的火焰牢笼。 牢笼之内没有可以站立的地方,梦司谣和风烟挈只能用灵力稳住身体,飘在中央区域,避免触碰那些温度炽热的火柱。 而牢笼之外,便是一道望不见边缘的悬天瀑布。 大片大片的水流从上方云层之中倾斜而下,每一片都好似江河般宽广。水流四溅,隆隆作响,水花带起巨力,砸在了梦司谣和风烟挈置身的火焰牢笼上面。 火柱上的焰光缠绕在一起,组成火墙,阻挡着水流涌进牢笼。但也正因为如此,牢笼受到了水流力量的压砸,不断地往下沉去。 耳畔响起震天般的声音——夯、夯、夯,像是庞大而老旧的铁器装置,渡过漫长的岁月后,意外被人重新启动了一般。 梦司谣和风烟挈看到脚下的牢笼底端镶嵌着一道金属制作的铁臂,将他们所在的牢笼连接在了一轮巨型轴承之上,而那轴承还连接着上百根同样的铁臂,铁臂的末端,也是一个又一个的火焰牢笼。 不过那些牢笼都是空的。 整个装置,就像是俗世凡人常用的水车。只不过因为水中建着高耸的支架,把轴承撑到了高空之中,所以哪怕是沉到最低处的牢笼,也不过堪堪触及水面而已。 梦司谣和风烟挈所在的牢笼正在往下沉去,透过火柱的间隙,两人眺望远方景象,除了这座水车所在的山间飞瀑,极目所至之处,全是起伏的绿色丘陵。 风烟挈想了想,道:“我们可能在一处类似于葫芦洞天的法宝之内。” 梦司谣赞同:“这里的灵气不如五山浓郁,应该能够飞行。不管怎样,咱们先逃出去再说。” “嗯。”风烟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在监视他们,才在体外凝出一层神火,绷断了身上的灵索。 他稳住身形,飘到梦司谣身边,用同样的方法把人救了出来。 两人携手飘在牢笼中央,梦司谣想试试能不能用骨刃劈开火柱,一摸腰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们是故意被双胞胎女孩捉住的,原本他们打算自己寻找前来第一山和第二山的方法,可在五山盘桓了百年的时光,都没能找到真正的入口,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出此下策——跟随族群去往战场,在出口处招惹使徒,最后,果真被使徒带了过来。 之前在战场里的时候,梦司谣已经提前让镜儿扇儿化出人形,带着骨刃和风烟挈的幻羽千形藏了起来。 至于乾坤袋……虽然带在了身上,里面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也被双胞胎女孩搜刮走了。原本她们还想摘走面具,可当看到风烟挈脸上的东西时,姐妹俩就被那些咒印散发出的凶煞气息震惊到了,手忙脚乱地又给他盖了回去,也没敢再看梦司谣的脸。 没有法宝和其他工具,那就只能靠自己了,梦司谣道:“阿挈,你试试能不能用神火打开牢笼。” 风烟挈点了点头,掌心喷出蓝色火焰,涌向了四周的火柱。 蓝火凶猛,急速蔓延侵染了所有的火柱,只是刹那的时间,就把上面的火焰全都吞噬了。 风烟挈收回了蓝火。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条条被烧得通红透亮的金属柱身,上面纹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还打着小孔,时不时有小簇的火苗从孔中冒出。 先前的火焰应该就是从这些小孔中产生,然后在符文的作用下,组成火墙阻止水流进入,当然,也能阻止外逃。 两人如今的符文造诣远非百年前可比,哪怕这柱身上的符文已经是上古之物,但大多数他们都认识。 风烟挈飘到金属柱身面前,解开了部分符文之后,伸手抓住两根,肌肉发力,硬生生地向两侧掰扯。 梦司谣站在他身后,用极快的速度浏览着那些符文,打算先行记在识海之中。 另一边,风烟挈已经弄出了一个狭窄的出口,“小谣,快来!” 梦司谣顾不上再看符文,催动灵力靠近出口,蜷起身体蹿了出去。风烟挈跟在他后面,在柱身恢复笔直之前,也成功逃离了。 两人瞬间就被水汽沾湿了全身,而身后的柱身再次燃起火焰,变成了先前的样子。 御空术也生效了,他们运起灵力,飞离了这片水域。 丘陵表面没有任何活物,只长着细密的绿草,除了踩在上面轻轻软软,实在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唯一的缺点,一览无遗,做什么都很容易被人发现。 两人想了想,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在遮掩身形上面,先行寻找出口为好。 至于离开此地的出口……两人绕了整片丘陵找寻许久,甚至抵达了丘陵的边缘,见到了茫茫暗区,都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梦司谣和风烟挈都觉得,出口应该还在牢笼水车和悬天瀑布那儿吧?两人又飞回了原先的地方,站在瀑布两侧的山壁上,仔细地观察起来。 隆隆水声交织着夯夯轴动,闹得人头昏脑涨,风烟挈指向瀑布上方的云层,忽然说起了他们进来时候的感觉:“记不记得咱们是怎么进来的?天旋地转,身形不稳,还感觉冰冰凉凉的,对么?” 梦司谣的目光落到了悬天瀑布上倾泻下来的大片水流,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从瀑布上面掉下来,然后被水流带着砸进了牢笼里面?可是我们先前在牢笼里的时候,火焰组成了火墙,阻止了水流的进入……” 风烟挈笑了笑,反问道:“若牢笼还是空的呢?” 似是福至心灵一般,梦司谣望向夯夯转动的牢笼水车,忽然飞身而起,落到了瀑布前方。 一片片水流砸落,一次又一次地激起千层水花。水花迸裂,水汽交织,在空中凝出了阻碍视线的茫茫汽雾。 梦司谣运起灵力,猛地打出一掌。 青色的灵力匹练瞬息射出,带着劈波斩浪之势,重重斩开茫茫水汽,斩开了那不断倾泻的水流。 虽然只有几息的时间,但梦司谣还是看清了。 空的火焰牢笼,在接触到倾泻的水流时,是打开的状态! “阿挈,往上飞!”梦司谣转过身喊了一声。 风烟挈听到了,身形拔地而起,随着他一起往上飞去。 环绕在耳畔的巨响渐渐远去了,两人并肩飞行许久,才沿着悬天瀑布进入了云中。 云中竖着一道小型光门,应该就是出口。 梦司谣和风烟挈都是谨慎的人,并没有贸然进入,而是绕着光门查看起来,果然,在光门背后的发现了三团不一样的上古符文,符文颜色分别是黑、蓝、红。 梦司谣仔细瞧了瞧,笑道:“这帮大乘境搞的光门还挺有意思的,正面看着是一团光,谁知道背面还有一堵实物的光墙呢。” 风烟挈想要伸手摸一摸背面的光墙,可又怕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只好收回了手,“光门像是另一种形态的更高级的传送阵,不同于那些设置在地面上的普通传送阵,背后的符文应该代表着不同的地点。” “不同的地点……”梦司谣就觉得有些犯愁,“那咱们选哪一团符文?它上面也没标明地点。” 目光在三团符文之间跃动,风烟挈思忖良久,指向了红色的符文,“咱们去那儿吧。”说着,他指尖飞出一道白色灵力,落到光墙之上,激活了那团红色的符文。 光门边缘似有红光闪掠而过,转眼便恢复了正常。 这应该是代表着传送地点确定吧? 梦司谣跟风烟挈一起绕到前面,携手走进了光门之中。 第224章 第 224 章 周围黑沉沉的, 仿佛整片天幕都被乌云遮住,时不时有雷云闪现, 在头顶轰轰作响。 梦司谣和风烟挈来到了一处开满赤骨花的地方。 狂风呼啸, 空气里裹挟了细碎的沙尘还有土腥的气味,持续不断地刮砸在两人的脸上身上。赤骨花被风摧残得七零八落, 数不尽泛着赤红光芒的破损花瓣飘飞在空中, 与上方时隐时现的电光一同点亮了这片空间。 风烟挈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植物, 看梦司谣似乎认识,便俯身摘了一朵, 问道:“这是什么?” 花儿被狂风刮卷得折断了花茎, 梦司谣伸手从风烟挈手中接过, 放在鼻尖闻了闻, 可惜什么都没闻到,记忆中的花香全都周围的土腥气味掩盖了。 “这是赤骨花, 也叫亡者之花。” 梦司谣回忆起接受兽灵族传承时所经历的时光, 只是那场幻梦之中, 赤骨花盛开的地方, 是阿茶和屠巴那座安静而平和的小院。 不像此处,充斥着暴虐、狂肆的气息。 风烟挈思忖道:“难道此处埋葬着亡者?” “有可能。”梦司谣把赤骨花收进了袖子里, “走吧,往前看看。” 这片空间的灵气程度与三洲相当,足以支撑二人飞行,只是疾风摧人,他们有些难以平稳身形。 也不知道花海有多大, 梦司谣和风烟挈飞行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一丈高的骨架。 骨架是用干枯碎裂的人骨搭建起来的,呈三角小塔状,竖立在了花海之中。骨架顶端系着一串挂青,材质似乎有些特殊,哪怕被狂风搅得来回飞舞,也没有断裂的痕迹。 梦司谣一眼就看到了中空的骨架里面吊着一块骨牌,上面用赤骨花的花瓣拼出了散发赤芒的古字。 “青……冥……圣……族?” 梦司谣疑惑地望向了风烟挈,“是上古族群么?” “也许是八极之中的‘青冥殿’?”尽管风烟挈听说过不少秘闻轶事,但对于真正的上古族群,也不算十分了解。他用灵力拂去骨架表面的厚重尘土,仔细瞧了瞧白骨表面的印记,模糊浅淡,但能看得出来,是符文。 “这骨架……似乎暗藏着一种衍类法阵。” “嗯?”梦司谣凑到他身边仔细瞧了瞧,“好奇怪,为什么要弄这种符文?” 衍类符文,即为生生不息,组成法阵之后能够自行积聚能量,普通情况下在天地间布置法阵,积聚便是天地灵气。若是在特殊的地方布置法阵,积聚的能量就不一定是灵气了。 很明显,在这种地方布置的衍类符文法阵,并不是为了积聚灵气。至于真相为何,一时间他俩也弄不明白。 风烟挈又眺望远方,可惜整个空间都是暗沉沉的,远方景象也有些模糊,便道:“小谣,我们再往前看看,说不定还有其他骨架存在。” 两人继续顶着狂风在花海中飞行,果不其然,又发现了许多。 同样,骨架都是三角小塔状,一丈高,顶端系着挂青。骨架中间都是空的,里面吊着一枚骨牌。 九羽族、岐荒族、天泷五族……全都是上古族群的名字。 在其中,梦司谣还发现了兽灵族的名字。 因为接收了传承的缘故,梦司谣对这个上古族群有着难以言明的尊敬感和亲切感,所以在看到代表着兽灵族的骨架时,他心底莫名生出了探查究竟的冲动。 为什么赤骨花海里面会有代表上古族群的骨架?而骨架藏有的衍类符文阵法又是什么用途? 难道说,第一山和第二山的大乘境修士大发善心,祭奠他们? 显然不可能,梦司谣也不会相信。 迟疑着,梦司谣问:“要不要挖开来看看?” “挖开来?”风烟挈没有立刻出言反对,而是伸手捏了捏面前的骨架,发现人骨极难破坏,哪怕加上神火的炙烤,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他不禁语气沉重道:“不行,这不是一般的人骨……” 梦司谣愣了愣,伸出手按在了骨架上面,使了八成力量,没想到同样撼动不了骨架分毫。 要知道两人如今都已经是转轮境大圆满了,一个是无瑕纯阴天体,另一个是仙体魔躯,哪怕是对上大乘境修士都能一战,只待顿悟成功,他们就能突破到大乘境了。 可以说,他们的灵力强度已经处于人仙界的顶端,若是连他们都不能轻易破坏的人骨,那…… 梦司谣收回手,望着沉默不语的风烟挈,问:“是神人之骨吧?先前我在木寿族内听族人说过,上古时期,神人从天外而来,在天波渺大陆上展开大战,期间陨落者不计其数,会不会……这些骨架就是用神人的尸骨搭建的?” “很有可能,也是唯一的可能。”风烟挈点头。 没办法破坏骨架,就没办法挖开骨架下面的土壤,梦司谣只好放弃了,他向着兽灵族的骨牌拜了三拜,才与风烟挈一同离开。 泛着赤红光芒的骨牌绕着丝线来回摇晃,不时触碰在骨架内部,发出当当声响,像是上古幽魂穿梭时光,在对着后人低低絮语。 两人继续前行,却没再发现完整的丈高骨架了,出现在花海中的,是一小堆、一小堆还未来得及架起的人骨碎片。 同样,人骨碎片堆上都系着挂青,还有骨牌搁在上面,有的骨牌已经有了名字,但有的却是一片空白。 梦司谣和风烟挈兵分两路,低空飞过那些人骨碎片堆,看到了不少族群的名称。 遗芒族,这是梦司谣看到的。 而风烟挈飞过一段后,便向着他飞了回来,“我看到了你父亲的族群,还有藏九明的族群。” “福寿仙族?天炼族?”梦司谣就算再笨也明白了,这些还未架起的人骨碎片,便代表着现存于世的上古族群。而先前见到的那些丈高的骨架,代表的族群都已经灭亡了。 “第一山和第二山的大乘境修士肯定有什么目的,我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族群坟墓,他们想用符文法阵积聚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了,骨架的材料是神人尸骨,以我们目前的力量很难破开。” 风烟挈点点头,目光又来回扫视远方片刻,忽然道:“其实我还有个怀疑……” 梦司谣问:“什么?” 风烟挈蹲下身,捻起一撮儿土壤放在眼前瞧了瞧,答:“你感受到了吗?这里有很浓重的死气。” “死气?”梦司谣握住他的手,脸颊凑近了一些,嗅了嗅他指尖上快要被风吹走的土壤,果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就跟遗芒族的那些人……艾黎络族长,妲阿姆还有其他族人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梦司谣想起族老妲非敖曾经提起过的奇地——灵气馥郁,宝物众多,是无数修士的向往之地。 然而生活在其中的人修寿数都难以长久,只有离开才能增长寿数,只是,丹田会生出一缕怪异的气体,阻碍他们的修炼和突破。结果就是,哪怕他们离开了奇地,去往了三洲,族群也无法长久地支撑下去,早晚都有灭族的一天。 梦司谣和风烟挈都想起了这件事情,在和先前在五系族群内碰上的事情联系起来,不禁同时脱口而出,道:“丹灵树!” 是的,应该跟丹灵树有关。 所谓的宝物,由第一山和第二山中的大乘境强者赐予,五系族群的族人们吞服下树种后,丹田会自动汲取其中的精华,帮助他们吸收五山内的浓重灵力。 然而就在战场上,他们从修士的尸灰中发现了会强行夺取灵力的晶片,与丹灵树的树种气息并无差别。 所以他们一直都在猜想,所谓的丹灵树,其实是一种能够寄生人体的邪物,如今联想起曾经碰上的遗芒族,这个猜想的可能性又增加了。 只是……两人谁都没有服用过丹灵树的树种,自然没办法确定它的真正效用,他们也不至于为了答案而亲身体验,所以,再多的疑问也得不到解答。 狂风呼啸,两人继续飞行,这一回却是为了寻找进出的光门。 梦司谣抬头仰望上空,有些担忧云层中会不会劈下雷电,却渐渐发现,那些雷云只在闪光,并没有任何的电弧落下……有点儿像是假的一样。 风烟挈一直在观察下方的地形,过了许久之后,他忽然与梦司谣说道:“我觉得,这里有法阵存在,不仅仅是咱们看到的骨架上面的衍类符文法阵,而是依靠整个赤骨花海的地形,连通所有衍类符文法阵,组成的巨型法阵。” 梦司谣微微讶然:“你是说,那些骨架上的法阵,组成了新的巨型法阵?” “而且,这片花海还只是巨型法阵的一部分,我猜,先前咱们呆的地方也是其中一部分。”风烟挈重重点头,脸色有些凝重,道:“我幼年在半神界的时候,曾经见到叔伯兄弟推演过类似的行军法阵,只不过那是用在战斗之中的连环杀阵,一阵套一阵,一旦敌人陷入其中,便很难逃命。” “我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尽可能在那些人发现之前,多去一些地方吧?”梦司谣抬手指向天空,正打算与风烟挈说一说雷云的事情,不曾想,上空骤然响起了男人的厉喝声—— “好大的胆子,你们竟然敢逃到这里?!” 两道身影撕破乌云,带着灼目的白光降落到了梦司谣和风烟挈的面前。 正是先前的灰伊还有另一名女性修士,都主持过战场的开闭,所以梦司谣和风烟挈认得他们。 大乘境是么? 修炼到现在,两人还没跟真正的大乘境修士,也是这个人仙界最强阶层的修士战斗过,当下忍不住战意腾腾。 “阿挈,光门应当就在上面!” 梦司谣话音才落,风烟挈便极其默契地与他一同冲天而起。 一青一白两色灵力的光芒闪耀在天地间,呼啸的狂风中,漫天回旋的残破花瓣中,他们赤手空拳,向着两个大乘境修士攻了过去。 此一战,避无可避。 作者有话要说:挂青,是清明节扫墓时候的一种活动,也代表扫墓用的——白纸或者彩纸剪出来的纸串。 不知不觉这篇文两年了,因为三次元断断续续地写,剧情终于快走完了,大概月底完结吧。 第225章 第 225 章 轰——! 两方不用近身, 雄浑的灵力便已经撞击在了一起,汹涌澎湃的冲击波逸散开来, 仿佛是摧天一斩, 瞬间就在大地上留下了可怖的裂口。布满天空的乌云也被逼退散去,露出了一道无比耀眼的光门。 无数沙石尘土伴随着碎裂的赤骨花的残渣, 宛如遮天幕布一般升腾而起, 与狂风纠缠在一起, 在天地间凝结出了十数条接天连地的暗黑色风柱。 呜呜呜…… 风柱飞旋,灵力冲撞, 整片空间都跟着颤抖起来。花海中的人骨碎片堆散落开来, 一座座骨架也不住地摇晃!若非神人的尸骨, 恐怕早就经受不住震荡冲击, 碎裂成虚无了。 不过是短暂的交手,女性修士就感受到了梦司谣和风烟挈的强横实力, 竟然不输大乘境的修士。 活了上万年, 她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事情, 他们两个不是才转轮境大圆满吗, 为什么能够跟他们抗衡?! “怎么会这样——?” 她心绪动摇,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紫宜, 冷静!”灰伊斥了那女性修士一句,毫无表情的脸上凝起一抹沉重神色,他抬手,掌心凝结出一尊紫色晶片形成的小塔,向着空中掷了过去。 只见那小塔瞬间膨胀变大, 化作房屋似的大小落到了梦司谣和风烟挈二人的头顶,底部张开黑黢黢的洞口,呼地喷吐出了成千上万条黑紫色的触手! 灰伊抬手一指,口中喝道:“定——” 那些触手有点儿像是变大的蚯蚓,一节节地不断伸长,顶端还带着利刺,张牙舞爪地向着两人冲了过来,好似要将他们的身体贯穿,狠狠地钉在触手之上! “我来!”梦司谣挡在风烟挈身前,一拳轰出,喷薄而出的青色灵力凝成万千只灵兽幻影奔腾在空,吼叫着撕咬向漫天的触手。 纷纷扬扬的肢节在两方中间碎裂开来,露出男性修士灰伊瞠目结舌的脸庞。 片刻后,他如梦方醒,高声斥道:“你们……你们竟然没有使用丹灵树树种!” “什么?!”身后的紫宜也是大吃一惊。 灰伊简略回答:“你没看到吗,我的母晶控不住他们!” 听得此言,紫宜脸色也变得铁青,她掌心光芒一闪,取出一支两指粗细的灰紫色信香。 信香冒出丝丝缕缕的烟气,竟然在狂风之中岿然不动,如有指引一般,直直地向着两人追了过去。 梦司谣和风烟挈向后疾退,然而那烟气恍如跗骨之蛆,只是眨眼的时间,就追到了身边,绕着他们缠了几圈,最后,烟气的前端涌向了丹田的位置,就像是蛊虫遇上了宿主,迫切地想要钻进去。 蓝色火焰在风烟挈身上燃起,瞬间照亮了半片天空,他整个人都成了一团火,紫灰色的烟气如临大敌,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神火全部吞噬了。 “小谣,往我这边来!” 刚脱离危险,风烟挈就径直向着梦司谣迎了过去,燃着火焰的手掌伸出,一把扼住了他身前烟气,将它焚烧成了虚无。 “走,去光门!”梦司谣拉住风烟挈,瞬移到了光门背后。 两道烟气全灭,紫宜手中的信香登时融化成了粉末,消散在了狂风之中。 她受到反噬,吐出大口鲜血。 这、这可是上尊赐予的圣物,以往战无不胜,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捕捉修士,可如今,竟然在两个转轮境大圆满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紫宜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超出了她的认知,忙不迭惊呼道:“灰伊,他们的火不简单,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逃走!” 然而梦司谣和风烟挈已经抵达光门前方了,哪怕灰伊修为高出一截,移动的速度更快,可还是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激活了光门背后的符文,成功逃离了这片空间。 “混账!!!”灰伊愤怒地吼叫。 紫宜擦去唇边血迹,赶到空中问他:“那两人去哪儿了?” 站在光门背后的灰伊脸色很不好看,盯着光门背后八团颜色不一的符文,他沉沉吐气,道:“应该是万圣祭所!” “万圣祭所?”紫宜登时哑口无言,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还是快些禀明上尊吧!” “上尊应该已经察觉了,我们去祭所外面等着就行。” 扔下这句话,灰伊激活光门背后另一团符文,踏入了光门之中。 紫宜转身望了一眼满地狼藉的花海,也跟着离开了。 …… 漫天风沙之中,坐落着无数座灰蒙蒙的参天巨像。 巨像都是人形,或坐或立,或仰头或低首,有大有小,姿态不一,却都朝向位于东方的最高者,神情虔诚好似在祈求哀哭,希望得到对方的垂怜。 滚滚黄沙宛如涌动的浪涛,一波又一波席卷过整个空间,席卷过这些巨像的身边,在它们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岁月的痕迹。 梦司谣和风烟挈顶着劈头盖脸的沙尘暴缓步前行,要不是有灵力护体,恐怕早就被砸倒在沙里了。 耳畔充斥着风沙的呼号,视线范围内没有任何活物,那些参天巨像看近实远,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每一次都以为快要抵达的时候,却发现巨像又再次离他们远去了。 时光飞逝,未曾停歇的风沙经过他们身边,也带走了他们的生命力,还没能靠近巨像所在的位置,梦司谣和风烟挈的身体就开始急速衰弱了。 等到两人发觉的时候,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经过了如此之久,灰伊和紫宜都没有追进来。 ——那两个大乘境修士知道这片空间的诡异之处,自然不会以身犯险。 梦司谣是先倒下的。 虽然他是世所罕见的纯阴天体,可这种体质更适合作为炉鼎供人修炼,哪怕是比同等级修士要强的无瑕,他的体质强度也不如出身于半神界的风烟挈。尤其是,现在的风烟挈还融合了神火,无时无刻不在淬炼身体的力量,自然也会更强。 风沙带走了声声呼唤,梦司谣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转眼便被黄沙埋了半边身子。风烟挈摸了摸他的脖颈,确定他只是虚弱晕倒之后,连忙将他从黄沙中拉了出来。 不能停下,必须继续往前。 风烟挈俯下身,让梦司谣趴到了自己的背上。梦司谣很轻,但不知为何,风烟挈背起他的时候,却像是背起了一座沉重的铜钟,连双脚也陷入了黄沙之中。 “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的。” 风烟挈默默地说,哪怕梦司谣已经听不清了。 席卷整个空间的沙尘更加凶猛肆虐,周围也变得暗黑朦胧,风烟挈一步步艰难地挪动,当他好不容易走上一片沙丘,再次眺望远方的时候,却发现原本一直坐落在远方,仿佛是指路信标一样的巨像,全都不见了。 风烟挈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原本他和梦司谣都觉得,这个空间与之前的瀑布牢笼、赤骨花海一样,也存在着可以离开的光门,而且很大可能光门的位置就在巨像附近。 但没想到的是,巨像消失了。 风烟挈肯定不会就此放弃,他给自己打气,重振精神继续背着昏迷的梦司谣前行。风沙呼啸,将他们的衣衫都刮得破旧发黄,原本的面具早就碎裂掉落,苍茫沙海之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至于巨像,也没再出现过。 一年、两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像是过了普通凡人的一辈子那样漫长,终于,风烟挈支撑不住了,他也走不动了。 他找了一片沙丘,在背风处坐了下来,又将梦司谣的上身抱在怀里,用背部帮忙遮挡风沙。 黄沙瞬间便在他们周身积聚了厚厚的一层,梦司谣的小腿和双脚都被埋住了,风烟挈动了动干枯的嘴唇,抬手想要运出灵力震开沙子,可丹田就跟干涸的枯泉,没有一丝灵力了。 “呵……”风烟挈望了望空无一物的双手,轻轻冷笑了一声。 他回想起自己少年时最为痛苦的时光,感觉很相似,一样的无力挣扎无力反抗,实在是让他厌恶至极。 风烟挈低下头,久久地凝望着梦司谣苍白憔悴的脸庞,双唇微动,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找不到出口,我是不是很没用,你会怪我么?” 风烟挈伸出手,温柔地帮梦司谣抚平衣衫和头发,紧了紧双臂,将自己额头抵在了梦司谣的脸颊上。 周围越来越黑,黑到快要不见五指,风烟挈紧闭双眼,好似没有任何痛觉一般任凭风沙砸在背上,让自己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 璀璨的星河间,飘浮着一叶血玉制成的扁舟。 扁舟的舟尾与一棵灰紫色的巨树根部连在了一起,虬龙似的根须交缠在一起,组成了一张形状怪异的躺椅。 躺椅上,有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在沉睡,他身前放着一张玉案,白发苍苍的老妪坐在玉案的另一边,正动作笨拙地为他温酒。 忽地,通体透白的玉案发出一阵清光,沉睡的男子似有所感,骤然睁开了双眼。 骇人的邪气从他眼中逸散而出,温酒的老妪手中一停,起身向他行了一礼,“上尊,您醒了?” 男子慵懒地起身,邪气也随着他的动作消失在了星河间,他稍稍抬手,指向了远处的星光。 似是有什么机关被开启了,一道新鲜清爽的风吹入星河,吹到了扁舟之上。 灰伊和紫宜惊慌失措地飞过星河,滚到了扁舟前方,跪伏在男子的面前,颤抖着禀报: “上尊,先前红烛和绿竹抓来的人闯入了万圣祭所!” 第226章 第 226 章 “终于知道要禀报了?我还以为你们在等着本尊先发现, 再告知你们呢。” 男子语气还算寻常,但尾音上扬, 带着若有似无的薄怒, 登时就让灰伊和紫宜抖如糠筛。 紫宜狠狠地瞪了灰伊一眼,心中埋怨不已。 原本她是提议先行禀报的, 可灰伊不让, 还喊她去祭所门口等着。等到过了三天, 他们俩没见到上尊降临祭所的身影,反而收到了上尊传唤的消息, 这才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哪怕心中有再多委屈, 紫宜也不敢出言辩解, 只能跟灰伊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 等待发落。 男子一时间倒也没有想起惩罚两人,只是低下头, 曲起两指在玉案上叩了叩, 任由如墨如缎的长发顺着肩颈垂荡下来, 落到了玉案上的酒盏之中。 老妪瓮声瓮气地开口:“上尊似乎有些烦恼?” 男子手指停住, 道:“若是旁人入了万圣祭所,死便死了, 可惜里头有个纯阴天体。” “纯阴天体?”老妪抬头,老眼中迸发出一抹精光,“红烛绿竹竟然从五系族群中寻到了这般罕见的体质么?” 男子没有出声,老妪便自顾自又说了下去:“纯阴天体,绝妙炉鼎, 与此人双修,上尊的功力定然能够大进,大乘飞升讲求一个缘字,说不定此人就是上尊的契机,不可错过啊……” “契机?”男子轻声念了念这两个字,有些落寞地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也罢,就当是为了纯阴天体,本尊去一趟万圣祭所吧。” 老妪放下手中酒壶,也跟着站了起来,恭敬地行礼道:“媛儿先在这里预祝上尊成功。” 话音才落,星河间无数星芒纷纷闪烁,原本还坐在躺椅上的男子瞬息不见。 老妪轻轻吐出一口气,转眼瞥见跪在扁舟前方的灰伊和紫宜,抬手射出两枚灵符没入他们的天灵之中。 惨叫声瞬间响起,灰伊和紫宜堂堂大乘境修士,竟然宛如重病的凡人,在星河间不断翻滚哭嚎。 老妪却没心情看他们在这里表现痛不欲生的戏码,怒而斥责:“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 …… 梦司谣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像是又来到了一片雪原之中,他沿着积雪中留下的脚印坑洞缓缓前行,最后来到了一处悬崖前方。 他俯视黑黢黢的崖底,却看不清任何的事物,高低落差带给他一种晕眩的感觉,他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受到了从崖底吹上来的清风。 清风在低语,似乎是在召唤着他,往下跳去。 梦司谣跳下了悬崖。他见到崖底有个一方砚台状的石头,上面躺着一个银发男人。 好熟悉的感觉,似乎他们在哪里见过一样。 梦司谣想不起来。 可那银发男人却忽然睁开眼睛,望着他笑了,“又见到你了,孩子。” “前辈,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梦司谣皱起双眉,黑亮的瞳眸中含着些许怀疑。 银发男人从砚台上起身,轻轻跃到了地上,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周围场景陡然变幻,化作了一方棋盘。 他绕着梦司谣走了一圈,笑吟吟道:“不知不觉过了一千年,你提升很快,不错。” “只是……”他脚步一停,伸出没有纹路的手掌,动作柔和地掸去了梦司谣肩头的沙粒,“你怎么去了那种地方?” 梦司谣目光迷惑,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都要炸开一样,“前辈,我——” 可银发男人没有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看向了脚下的棋盘,问:“孩子,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坚定而温暖的力量,顷刻间就抚平了梦司谣内心的焦躁与烦恼,梦司谣低头看了看,目光随着黑白两色的长线投向了无尽的远方。 “这是,棋盘?” 银发男人笑了笑,腰间的透明状毛笔自行飞了起来,在两人脚下的格子中,急速勾勒着色彩缤纷的图画。 有襁褓中嚎啕大哭的孩童,有手戴镣铐的阴鸷少年,还有自信洋溢的青年…… 仙门地界死里逃生、水月云府灭门之战……与圣兽教结缘,重回云腾报仇,寻根福寿仙族……进入五山重振木寿,再到最后的失落沙漠…… “阿挈!”梦司谣记起来了,自己应该还在沙漠之中,可环视左右,却没有见到风烟挈的身影,忍不住焦急询问:“前辈,您可见到我的同伴了?” 银发男人却是了然,眯眼笑了笑,“你我不过是魂识相见,你的同伴还与你的身体在一处。” 梦司谣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让他出手相救,可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前辈,麻烦您送我回去行吗?” 银发男人定定地盯着他,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事一般,最后点点头,语气和蔼道:“我自然会送你离开,不过,你我有缘再次相见,便是因果未灭,所以这一次,我希望能够了却你我之间的因果。” 说着,银发男人收回毛笔,在自己双掌掌心各画了一个圆。 片刻后,丝丝缕缕的淡灰色烟气飘了出来,徘徊在两人之间,久久不散。 “看,不过只是与你见过一次,送了你三样东西,我就染上了天外客的凶煞气息。”他语气正常,并没有任何的嘲弄嫌恶意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末了,又深深看了梦司谣一眼,叹气道:“你啊,竟与那人牵扯如此之深了么,你们之间的因果,怕是斩不断了吧?” 梦司谣恢复了记忆,自然明白所谓因果的厉害之处,听到银发男人最后一句感叹,不知为何,心中酸甜交织,复杂难明,“嗯。” “可惜,你本可以拥有另一番人生。”银发男人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自嘲一笑:“说到底,你这一生也是因为他……罢了,有些事说不清的。” 梦司谣似懂非懂,只能抱歉道:“不知晚辈应当如何做,才能了解与前辈的因果,但凭吩咐。” 银发男人敛了笑容,神情严肃许多,他亲手执起毛笔,在空气中划出了三道纹路复杂,高深奥妙的灵符。 灵符甫成,便自行燃烧起来,化作阵阵青烟,缠绕在了两人的周身。 “孩子,你可知,为何你一直无法突破到大乘境?”银发男人莫名地问了这个问题。 梦司谣答:“我听说,想要突破到大乘境,已经不仅仅是灵力增强多少的问题,而是必须得到一丝明悟。至于这所谓的‘明悟’,晚辈始终无法想通。” 银发男人笑了笑,双手负在身后,在棋盘上漫步而行,每走一步,他脚下都会出现水波似的流淌光芒。 青烟环绕周身,梦司谣跟上他的步伐,听他讲述起了大乘境的秘密。 “其实大乘境修士真正的修为力量,并不比转轮境修士强出多少,可他们却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强者,为什么?只因为他们明悟了一种东西,那就是‘界’的力量。” 梦司谣问:“‘界’的力量,是天道的力量吗?还是说,是这个世界,也就是这个空间的力量?” 银发男人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 “界有很多种,就拿最常见最基本的来举例吧,一般情况下,修为等级高的修士是不是能够利用自己的修为气息,强行压制修为等级低的修士?让他们定身原地无法动弹,或者丹田破碎,身亡当场。” “这种行为,这种力量,便是界的一种。” 梦司谣感觉自己像是触摸到了什么,可是还是有些不太明白,“那我该如何使用呢?” 银发男人停下脚步,意味深长道:“你莫不是忘了什么?其实你的化灵法宝黑镜,已经拥有‘界’的雏形了,只不过往日你在使用的时候,只将那种力量当作是法宝本身拥有的力量,从没有用心感悟过而已。” “……”梦司谣没想到他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不免有些惊讶。 银发男人却是淡然,没有纠结这一个问题,转而分析起了另一种界的力量,他退开几步,对梦司谣说道:“攻击我。” 梦司谣怔了怔,“前辈,我魂识来此,没有灵力……” 毛笔飞起,重重地在他脑门儿上磕了一下,银发男人笑骂道:“亏你还是魂师,难道不知道魂识本身也有力量吗?” 梦司谣当然知道,上古之时,魂师不但能够铭文铸阵,还能使用魂力,而且,他们最大的依仗并不是自己的丹田灵力,而是识海魂力。 只是岁月久远,修炼魂力的功法早已失传,现存于世的魂师,亦或叫做铭纹师吧,都无法使用魂识力量。 “那晚辈试试吧……”事到如今,梦司谣也只能硬着头皮尝试了。 结果空站了半晌,他把脸都憋红了,都没能发出攻击。 银发男人最后等不及了,索性再次执起毛笔,在他额间点了点。 一股清亮畅爽的气息直通天灵,到达了他的识海深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听到了鸟语虫鸣,闻到了花草香气,看到了万千世界…… 一枚半透明状的利箭渐渐在两人之间凝成,梦司谣睁开眼睛,利箭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直扑银发男人的面门。 结果,银发男人轻轻一点,那枚利箭便停滞不动了。 “勉勉强强吧,若是上古之时,你这样弱小的魂力,可是担任不了魂师的呢。”他伤怀地叹了口气,又问梦司谣,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梦司谣不明白。 银发男人闭了闭眼。 刹那间,梦司谣感觉自己听到了鸟语虫鸣,闻到了花草香气,看到了万千……万千世界。 等等,不对啊,刚刚他明明感受过了,怎么又来一次?! 梦司谣讶异万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面前已经凝结出一枚半透明状的利箭,直直地扑向了银发男人。 银发男人这一回提前出手了,利箭不过是划过一小段距离,便停了停,又保持原速再次前行,又忽地停下来…… 这诡异的情景,就像是有人在不断地松开利箭、又按住利箭一样。 第227章 第 227 章 “明白这是什么吗?”银发男人用指尖轻点利箭划过的痕迹, 随着他手掌拂过,无数支一模一样的利箭静静出现在了淡淡的痕迹之中, 像是把划过的每一刻都展示在了梦司谣面前。 银发男人解释道:“无论是魂力的攻击, 还是灵力的攻击,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落到敌人身上。只不过, ‘这段时间’有长有短, 低等级修士可能需要十几息的时间, 而高等级的修士,只需要一息而已。想想看, 若你现在在与低等级的修士对战, 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在半途中截下对方的攻击?” 梦司谣点了点头。 “因为十几息的时间很长, 一息的时间很短。”银发男人又点了点空中的无数支利箭, 光芒一闪,它们合而为一, 化成了最初的那根利箭, “你现在要做的, 便是用魂力尽可能地减缓对方的攻击, 让‘一息的时间’转为‘十几息的时间’,捕捉到它的破绽!” 说着, 银发男人两指捻动,浮在空中的利箭便碎裂成了虚无,他微微一笑,道:“你也接我一招试试。” 他腰间的毛笔腾空而起,风驰电掣一般刺向了梦司谣。 蚀骨的寒意迫人心神, 梦司谣眨了眨眼,魂力化作丝线射出,缠在了毛笔的尾端,似是想要阻止它,很可惜失败了。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毛笔的笔尖便已落到了梦司谣的额前。 银发男人幽幽叹了一口气,神情变作严厉,道:“不行,再来!” 梦司谣明白,他这是要彻底教会自己有关魂力的运用,当下行礼感激道:“还请前辈赐教!” 训练重新开始了,银发男人退后一段距离,不断地操控着毛笔攻击梦司谣,这回他可没有留手,一旦梦司谣接不住,利刺一般的毛笔就会真真实实地刺进梦司谣魂力化出的身体中。 没有流血,也不会有伤痕,但痛苦却是成百上千倍地增加。 梦司谣闷声不吭,咬牙死死坚持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终于能成功接住银发男人的毛笔时,不由得兴奋地欢呼了出来。 然而下一刻,梦司谣见到银发男人的嘴边噙起了一丝善意的笑容,手中的毛笔一分为二,再分为四。 “来吧,试试更厉害的。” “前辈……”梦司谣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先前魂体遭遇的痛苦,他还记忆犹新呢。 可惜善良的前辈并不会放过他,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毛笔,严厉道:“男子汉怕什么?来!” 训练再次开始了。 …… 男子刚刚进入万圣祭所,迎面便遇上了铺天盖地的风沙,他下意识地运起灵力护体遮挡,却还是迟了一步,原本洁白无瑕的衣袍沾上不少脏沙。 “真是……令人讨厌的地方!” 遥望远方那些灰蒙蒙的巨像,男子眸光中没有任何波动,他抖了抖衣袍,用自身雄浑的灵力撑开一方空间,畅行无阻地在永不停歇的沙尘暴之中飞行起来。 他的速度快极了,只是片刻的时间,就发现了梦司谣和风烟挈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座小小的沙包,已经看不出人形了。 男子衣袖挥动,灵力逆风冲出,瞬间就轰开了堆积起来的黄沙。 黄沙受到冲击,飞到空中的一瞬间就被风暴刮卷而走,暗沉涌动的沙尘过后,露出了两道相拥在一起的身影。 “有意思。”男子挑了挑眉,瞬移到他们面前,伸手就要去抓躺在风烟挈怀里的梦司谣。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风烟挈睁开了眼睛。 蓝色火焰从他身上遽然喷出,灼穿了陌生男子的护体灵力,将他的衣衫烧出了一个焦黑的大洞。 风烟挈手臂翻转,再次将昏迷的梦司谣背到了身后,急急地闪避到了一旁。 虽然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谁,但风烟挈自从被打落人仙界,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与半神界内的许多人修一样的气息。 先前听到那几个大乘境修士谈论过“上尊”,面前的陌生人很可能就是他们口中的上尊了。 若无意外,他的实力应该远比普通的大乘境要强,恐怕……是人仙界最接近于飞升的存在,就算比之于半神界的部分人修也不遑多让。 风烟挈不敢大意,尤其他正处于衰弱时期,这段时间的休憩只让他恢复了六成灵力,此处风沙滚滚不停,可能很快就会再次夺走他的灵力。 “哦?”男子瞧了瞧自己的衣衫,难得地停下了手,他注视风烟挈脸上的咒印许久,忽然笑起来,“天外客?被罚下来的?竟然能够催动神火,还算可以。” 除了福寿仙族的智祖,男子恐怕是这个世界存活时间最长最久的上古修士了,所以知道的信息也远比其他人修要多。 风烟挈没有答话。 男子生平最是厌恶这般冷酷无言之人,瞳眸之中的邪气已经无法遏制,脸上表情未变分毫,可语气怒意冲天:“就算是天外客又如何,能催动神火又如何,不过是个无法突破的转轮境大圆满罢了!” 漫天的风沙似是受到了奇异力量的支配,在男子话音刚落的时候,便停了下来,霎时间风止沙息,周围环境亮了些许,一座座沉默而神秘的巨像再次出现在了风烟挈的视线范围内。 可就在下一刻,狂风再次将黄沙携卷上天,在男子的身后,渐渐凝结出了无数只人形的沙怪。 每一只沙怪都堪比那些巨像,高大参天,气势煊赫,一拳就能在沙漠中砸出了幽深的凹洞。 “乖乖交出纯阴天体,本尊饶你全尸!” 男子飞天而起,落在沙怪上方指挥它们行动,追向前方的小小人影。 风烟挈再次催动了神火,开始焚烧自己丹田内的灵力,来强行辅助自己飞行,哪怕只是在低空飞掠也好,至少比在沙漠中徒步奔跑要好得多。 这种生死关头,他不敢再留手了。 他只希望,丹田内的灵力能够消耗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可惜,对上近乎全盛状态的陌生男子,风烟挈如今的状态注定了他只能落于下风。 沙怪们跟着他奔跑起来,步调一致,整个空间都跟着震颤,发出类似临阵待发时响起的金鼓之声。 嘭、嘭、嘭、嘭! 男子凌空飞于沙怪们的头顶,将下方地面的景象一览无遗,他挥动袖袍,沙怪们的双手同时高举向天。 一座座沙丘被沙怪们吸到了手中,凝聚成小山般滚圆硕大的沙子炮弹,在即将膨胀爆开的那一刻脱手而出,射向了在前方奋力飞行的风烟挈。 轰——轰——轰—— 沙子炮弹如疾风骤雨般砸落下来,无数沙尘在两人身边飞扬而起,风烟挈解下衣带,将梦司谣牢牢地跟自己捆缚在一起,险而又险地闪避过一阵又一阵沙子炮弹的攻击范围。 狂沙乱舞,昏天暗地,一片混乱之中,一枚半人大小的沙子炮弹恍如流星赶月,穿透阵阵烟尘,迅猛地砸向了风烟挈的后背。 风烟挈身形一滞,脚步一转,将梦司谣护在身后,正面迎上了那枚沙子炮弹。 炮弹炸开,爆起前所未有的巨响。 风烟挈被掀翻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沙丘之上。 他吐出大口含着沙子的鲜血,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忙不迭扶起梦司谣,确认他的安全。 沙怪们停止不动了,原本浮在空中的男子也降落下来,他缓缓走向倒在沙丘上的两人,语气中冷笑连连:“强弩之末,还不认输?难道你觉得,以本尊的实力,真的没办法抢走你身边的纯阴天体?” “你怕是想错了,本尊不过是陪你玩玩,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远超于大乘境修士的威压降临在这片天地之间,男子闲庭信步地走到两人面前,袖袍一挥,就要把梦司谣从风烟挈手中夺走。 可是,他失败了。 散发着可怕黑气的手臂拦在了他的面前。 也不知道风烟挈是怎么做的,他点向自己的脸庞,逼出来一枚赤红相间的咒印! 但……但他的脸上,那本该落着咒印的地方,却像是生生被撕下了一块皮肉,变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风烟挈站起身来,他双眸猩红,黑气弥漫的手掌之中握着还在滴血的咒印,恍如是从冥界爬出的可怖恶魔,向前踏出几步,挡在了梦司谣面前。 “你以为、你真的很强?” “不过是人仙界的蝼蚁……” “要我服输,你还不配!!!” 狂风拔地而起,带起千万层波涛似的狂沙,在他身后飞旋出了一个恐怖的漩涡。 蓝色火焰从他脚底生出,蔓延向四面八方,瞬间将整片沙漠烧成了火海。 沙怪们痛苦地挣扎,一个个倒下,在火焰中碎裂成了一团团黄沙。 黄沙化作沙带飞起,落入半空的漩涡之中,尽数绞成了虚无。 长发狂舞,有几缕贴在了风烟挈鲜血淋漓的脸上,他托起掌心血印,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催动什么术法。 “燃寿之术?!” 男子看到了风烟挈那双无比耀眼的黑眸,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暴戾光芒。 他疾退向后,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可以称之为畏惧的神情,“你疯了!这种上古之术,每一息燃烧的,是百年计的寿命!” 风烟挈抿唇不语,脸上神情愈发坚定。 原本婴孩拳头大小的血印从风烟挈的掌心升腾而起,宛如一轮骄阳,亮起灼目光芒,飞到了男子的头顶。 男子想要逃离,却发现有一种更为强悍的力量禁锢住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 “不——!” 耀眼的骄阳炸裂开来,滚滚黑气宛如崩塌倾倒的天幕,彻底将男子的身形淹没。 永不停歇的沙尘暴停滞了,漩涡渐渐散去,蓝火也悄无声息地熄灭。 风烟挈一步步向着沙丘上的梦司谣走去,鲜血一滴滴洒落在滚烫的沙面上,瞬间被高温蒸发成了虚无。 远方的巨像似是挪动了方位,向着战斗发生的地方旋转了过来。 沙尘暴停滞后的沙漠空间,终于出现了明亮的天光。 第228章 第 228 章 星河间, 无数星芒闪烁,一声低低的闷哼, 空间陡然被撕裂开一个口子, 一道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上尊?!”原本端坐在玉案前的老妪霍然起身,动身飞出扁舟, 迎向了重伤的男子。 “别过来!” 带着压抑的痛苦低语传来, 老妪登时停下身形, 惊疑不定地望向了满身黑气的男子。 “上尊,您——怎么了?” 男子没有回答, 而是催动灵力, 挣扎着绕过老妪, 躺回了巨树树根形成的躺椅上。 哗哗…… 巨树枝叶摇动, 一片片人手似的树叶缓缓伸长,沿着男子的身体游走, 似是在寻找他的伤口。 若是离得近, 就可以看到, 那些根本就不是树叶, 而是一条条宛如人手的怪虫。 然而除了衣摆下端有个被火焰灼烧出来的坑洞,他浑身上下并无明显的外伤, 除了……不断泛起的黑气。 树叶怪虫在黑气的侵染下不断地干枯碎裂,它们像是悍不畏死一般,扑到男子的身上,用自身的性命来帮助他消耗黑气的力量。 过了整整五天的时间,整棵树上的树叶怪虫死亡了将近八成, 巨树也变成了光秃秃的模样,男子才从躺椅上醒了过来。 老妪一直在守着他,见他清醒,忙不迭奉上一枚疗伤圣药。 男子的容颜憔悴许多,就连满头青丝也变得有些灰暗,尽管巨树帮他抵消了大部分的凶煞黑气,但还是有一部分蚕食掉了他的生命力,让他本就不多的寿数再一次减少了。 他一边接过圣药服下,一边吩咐老妪,声音里明显含着至极的愤怒,道:“派六部道君前往万圣祭所,务必诛杀那两名转轮境修士!” 尽管心有疑惑,但老妪仍旧依言而行,手掌一翻凝成六道灵符,射向了苍茫幽寂的星河。命令下发完成,她才温声询问男子:“上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您连那纯阴天体都不留了?” 男子躺在那里,安静地消化吸收圣药的药力,闻言长长呼出一口气,才答道:“万圣祭所里有个天外客,他身上带着神罚,在对战之时,刻意利用燃寿之术,将神罚传给了本尊!” “神罚?燃寿之术?”老妪低低惊呼了一声,“红烛绿竹竟然带了这种人回来,上尊,一会儿媛儿就去狠狠惩罚她们!” 男子默许了,又摆摆手让老妪退下,“本尊累了,要好好休息,你退下吧。” 老妪站起身,恭敬地行礼,“是,媛儿告退。” 男子翻了个身,将脸埋到了自己的手肘之内,树根徐徐蠕动,带着他的身体动了起来。 巨树的树干中央好似一扇大门般打了开来,露出里面椭圆形的紫色半透明晶茧。 灰紫色光芒闪烁,晶茧轻轻包裹住了男子的整个身体。 树干闭合,树根静止,整棵巨树寂寂无声地扎根在血玉扁舟之上,星河间响起了宛如心跳一般的‘咚咚’声响。 远去的老妪回头望了望扁舟,嘴角噙起一丝意味难明的冷笑。 …… 广阔无垠的棋盘上,无数魂力攻击从空中落下,刀枪箭雨之中,梦司谣低低掠过纵横长线,避开每一块危险的区域,最后成功飞到了银发男人的面前。 银发男人赞许地点头,道:“不错,你已经学会如何使用魂力了,具体在对战之时应该如何使用,你自己慢慢琢磨吧,我再传你两片魂力修炼的法诀,一定要好好练习。” 他手持毛笔,在空中勾勒出两枚杏白色的古字,飞入了梦司谣的额间。 只是刹那,梦司谣就发现自己的识海中陡然出现了两篇炼魂口诀,说不欣喜那是假的,他忍不住出言问道:“前辈,您是上古时期的魂师吗?” 不然怎会有早已失传的修炼法诀呢? 银发男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笑了笑,自嘲一般道:“我连‘人’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成为魂师呢?” 他眸光幽暗,仿佛是无波的古井,让人捉摸不透半分心思。 很明显他并不想说出自己的来历,梦司谣又怎会继续多嘴多舌呢,当下俯下身子,恭敬行礼,无比感激地说道:“这段时间多谢前辈的教导,若是以后有需要晚辈的地方,请务必告知……” 梦司谣还没有说完,银发男人便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摇头拒绝:“不用,你忘了我说的么,我只想了结你我之间的因果。” 银发男人说着,手持毛笔,对准梦司谣的脸庞,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 有淡淡的灰墨色烟气从他二人魂识之体内生出,在圆圈之内触碰在一起,结成了几丝长线。 “哈,果然很麻烦啊。”银发男人似是笑了笑,以笔为刀,从中间划过,划断了那些长线。 一种陌生的异样感生出,梦司谣觉得,眼前的银发男人恍如是陷入了朦胧的白雾之中,渐渐有些模糊了。 “未免因果重起,我打算消除你我的记忆,前尘往事,你就当做是一场镜花水月,醒来便忘了吧。” 银发男人的语气就像是在说着一件寻常无比的事情。 可梦司谣感觉不太好,两次相见时的传授恩情,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把银发男人当成了自己尊敬的长辈,还没能报答什么,就要遗忘相关的记忆,这让他觉得很悲伤。 “前辈……”梦司谣微微红了眼角。 银发男人幽幽叹了口气,干脆果决地将那些断裂的长线抓在了手里,猛地捏成了虚无。 他最后望了梦司谣一眼,眸光中含着一如既往的和善。 “好好活着,不必再见了……” 伴随着缥缈空灵的声音,脚下的棋盘消失,失重感骤然传来,梦司谣感觉自己从云端坠向了大地。 风声呼啸在耳畔,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好似浸入了水中的残墨,一点一点,被水流冲刷变淡,最后彻底看不清了。 …… 梦司谣感觉到有水滴落在自己脸上,他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满脸鲜血的风烟挈。 风烟挈坐在沙丘中,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灼目的天光。 看到梦司谣醒来,那双灰暗的桃花眼里也终于露出了几分鲜活明晰的光亮。 “是谁伤了你?!”梦司谣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急忙翻身坐起,扶住风烟挈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风烟挈想笑一笑,可是脸上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就连扯动嘴角都做不到。 他只好低声喃喃:“没……事……” 梦司谣听到了,想要轻轻摸一摸他的脸,可是又怕弄伤他,只好颤抖着缩回了手。 一定很痛吧?怎么会伤到这么凄惨的地步? 梦司谣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这片空间里发生了什么,但看自己浑身上下并无半点伤痕,就知道风烟挈肯定拼尽全力护住了自己。 他很难受,他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 梦司谣并不擅于表达内心的情感,也不喜欢将真实的想法挂在嘴边,可如今抱着重伤的风烟挈,想到往日两人相伴相处的时光,梦司谣再也抑制不住鼻间的酸楚。 “下次记得先保护自己,看到你这样,我、我……” 梦司谣低下头,微凉的唇和滚烫的泪一齐落在了风烟挈的手背上。 风烟挈眼角上扬,好像笑了。 乾坤袋被搜走,没有疗伤药,风烟挈也得不到补充,魂识靠神火吊着所以还算清醒,可他连吸收空间内的灵力都做不到了。 唯一安慰的地方是沙尘暴停了,夺走他们灵力与生命力的诡异力量也没有再出现。 梦司谣深呼吸一口气,把剩下的眼泪憋回眼眶。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必须振作起来,带着风烟挈逃出这里。 梦司谣脱下自己的衣服,撕了几块还算干净整洁的内衬下来,又用心火炙烤之后,当做绷带帮风烟挈包扎。 尽管梦司谣的动作已经放轻,可风烟挈还是感受到了痛苦,梦司谣看到他额头青筋突起不住跳动,双眸中的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没有足够的物资,只能这般简易地处理伤口,梦司谣没有再停留在原地,而是站起身将风烟挈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尽管风烟挈的身材要比他高大一些,但是飞行起来的话,梦司谣还是能够背住他的。 为了避免磕到他脸上受伤的部位,梦司谣轻轻扶着他的脑袋,让完好的那一面侧脸垂在自己的肩头。 “阿挈,我们走了。” 梦司谣以魂力撑开属于自己的‘界’,背着风烟挈成功飞了起来,这一次,他们依然是前往巨像所在的位置。 风烟挈呼吸紊乱,双眸无神,魂识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了。 他盯着自己被吻过的手背,用最后的理智逼迫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 胸膛靠着脊背,心跳也通过紧贴的身体传到了耳中。 咚、咚、咚…… 仿佛有人在耳畔低语。 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坚持,都只是为了你。 第229章 第 229 章 或许是因为使用了魂力的缘故, 梦司谣轻而易举地锁定了巨像所在的位置,再也没有偏离过一次方向。 当天光渐黯的时候, 梦司谣终于进入了玉白色石砖铺就的祭陵。 周遭空气陡然一新, 仿佛是被什么力量隔开了,巨像所在的地方并没有任何沙尘的气息, 反而满满都是充沛的灵力。 梦司谣背着风烟挈降低身形, 在石砖广场上低空飞掠而过。 暗金色的光芒与馥郁的灵气交织在一起, 凝成了暗金色的雾霭。 雾霭杳杳,笼罩着一座座巨像, 将整个祭陵镀上了一层神秘而辉耀的光芒。 每一块石砖都铭着上古时期的文字, 梦司谣识得不多, 但大概也明白这些应该都是祭谣, 在祈祷亡魂安息、福泽后人。 石砖按照次序铺设组合,形成了各式各样的奇异图案, 有飞鸟虫鱼, 还有异兽。 巨像坐落在中央大道的两边, 以相隔百丈远的距离成双相对, 而每前行十丈远,便会出现下一对成双的巨像。 巨像都是石质人形, 看精心雕刻而出的服饰,似乎是上古时期的族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坐或立, 姿态不一。 但它们统一朝向中央大道,眼神低垂,似是在注视着进入此地的外人。 梦司谣没有过多关注这些巨像,他背着重伤的风烟挈,只想快些找到光门,离开这个鬼地方。 暗金色的光芒勾勒出前方最高巨像的轮廓,朦胧雾霭之中,它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王者,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梦司谣一路飞掠到了最高的巨像前方。 它坐落在高台上,雕刻出的人形坐于华丽石椅之上,单手侧撑脸颊,正眺望着远方。 它脚下的石壁上,书写着密密麻麻的上古文字。 梦司谣匆匆扫了几眼,似乎看到了‘万古’一类的字眼。 莫不是八极中所说的‘万古原’? 急着离开,梦司谣也没多想,转而在高台附近寻找起来。可是他寻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光门的存在。 难道是他想错了,光门根本就不在巨像祭陵,而是在外面的苍茫沙漠之中? 梦司谣不免对自己先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就在他徘徊不进之时,背上的风烟挈传来了动静,“那……里……” 无力的声音响起,风烟挈努力抬起手,指了指高台的方向。 梦司谣再次飞到了高台前方,这一回,他仔细阅读了石壁上的文字。 原来这个族群是上古时期,实力名列前五的强大族群,名为万……什么……族。 ——古字晦涩,梦司谣并不认识。 文字中有很大的篇幅都在诉说族群的辉煌历史,还有族民的英勇战绩。 可惜盛极必衰,族群抵不过岁月长河的流逝,许多族民都困于大乘境境界,根本无缘飞升,最终只能一步步走向了死亡。 在这种情况下,族群最后一位族王想出了一个‘生生继灭’的办法。 他们从另外一个什么血巫族换来了一种异虫,经过几代培养选育之后,得到了一种能够寄生在人修的丹田内吸取灵力和生命力的子虫,最后通过一些特殊的法阵汇集给母虫,再返还到人修的身上。 他们想要用这种办法来最大限度地提升修为,尝试能否飞升。 “惟愿生生继灭……我道万古……与天长青……” 梦司谣念完最后一句话,终于明白所谓的丹灵树树种是什么了,就是面前的上古族群培育出的一种邪恶的异虫。 为一己之私,至万千人修的性命于不顾,肆意掠夺他们的灵力和生命力,这样的大道完全就是邪道。 还妄想飞升,简直可笑。 梦司谣转身,再次望向中央大道两侧的参天石像,只觉得它们面目可憎。 石壁上指明祭陵之中暗藏法阵,说什么后人拜祭结束之后,可以按照某种方法离开。 所谓的方法只用了一个代称,梦司谣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只能按照自己的直觉在周围搜索。 直到他背着风烟挈飞起在空中,从上方俯视代表族王的最高巨像,才发现它头顶的花纹里隐藏着一道小型法阵。 或许,这就是离开的方法? 梦司谣控制着身形,飞得低了一些,他仔细研究了一会儿那个法阵,确认有几分把握后,便尝试着破解起来。 当他伸出手,将体内剩余不多的灵力渡入法阵中的时候,绚烂的光芒像是鲜花绽开,一道小型漩涡在族王巨像的头顶凭空产生,将他和风烟挈吸了进去。 下一刻,小型漩涡消失了。 就在祭陵再度恢复沉寂的那一刻,远方沙漠上空出现了一批衣衫飘飘、仙风道骨的大乘境修士。 “上尊有令,诛杀祭所内两名转轮境修士,所有人两人一组,分路寻找!” “是!” …… 映月石光芒微淡,昏暗的矿洞中,传来了激烈的争吵。 “我不管你遵不遵从主人的命令,反正我不能这么干等着,我要去找主人!” “怎么找?主人说过,五山曾是神人战场,许多地方都在星辰碎片之上,并不像云腾大陆那样紧密相连。只凭着模糊的感应咱们就能找对路吗?若是走岔了方向,反而与主人错过,岂不是又给主人添麻烦?” 镜儿一时语塞,只觉得扇儿态度冷漠,忍不住气愤道:“你——说到底你就不是真心喜欢主人!这么多年了,哪怕主人赐你化灵之体,但你始终惦记着仙魔之分。我感觉到主人气息衰弱都快急疯了,可你不在乎,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烂法宝!” “你乱说什么,想打架是不是?!”扇儿惯常平静脸庞涌起几分怒意,瞳眸中的黑光亮得可怕。 镜儿干脆利落地变出暗金色的小镜,“来打,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扇儿愤愤地瞪着他,到底是没有跟他动手,披风一扬转身离开,“真是不可理喻!” 沿着小路走出矿洞,背后还隐约传来镜儿呜咽的哭声。 扇儿沉默着,慢吞吞地走到了石丘顶端,外面的天光已经消逝,地平线的最边缘,还残余着些许晦暗的金芒。 扇儿双手合在身前,低下头默默祈祷。 主人,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吗? …… 梦司谣和风烟挈来到了一处长满了紫晶的巨型洞窟之中。 脚下是汩汩流淌的灵力河流,梦司谣站在浅水之中,只是片刻的时间,便感受到自己丹田内的灵力开始增多,而且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真是峰回路转,没想到他们进了可以补充灵力的地方。 梦司谣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观察四周情况,先找了个宽敞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放下了风烟挈。 风烟挈平躺在水流之中,灵气围绕过来慢慢地滋养着他的身体,他似乎是感觉舒服了一些,呼吸平稳许多,连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也渐渐安复了。 梦司谣动作轻缓地解开他脸上包扎的布带,放在下游濯洗起来。 没有多久,风烟挈就恢复了一些精神,挣扎着主动坐起来,在灵气充盈的浅水中修炼起来。 尽管黑气仍旧遍布他的脸庞,但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亮起了微弱浅淡的光芒。梦司谣看得出来,他的伤势在好转了。 拧干手中水淋淋的布条,梦司谣叠放在了风烟挈的身边,一边甩动手上的水珠,一边起身观察四周。 上方穹顶平整光滑,显然是人工凿刻而出,铭有与巨像祭陵那儿类似的上古文字,倒映着地面上的紫晶,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紫光。 而地面上的紫晶与战场残尸灰烬中的紫色晶片十分类似,梦司谣走近瞧了瞧,发现里面有东西在蠕动,不是蕴含灵气的晶髓,而是一条条怪异的淡紫色长虫。 梦司谣觉得有些恶心,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战场上的紫色晶片会强行夺取修士的灵力,可这里一簇簇的紫晶却在源源不断地逸散出灵气。 梦司谣大胆猜测,这里应该就是施行生生继灭之法的关键地点,而所谓的母虫也应当这片空间之中。 毕竟是通过族王头顶的隐藏法阵传送进来的,能让族王亲自顶在头上,肯定十分特殊。 梦司谣观察了紫晶片刻,并没有察觉到危险,但他也不敢贸然作出挖掘研究举动,实在是……里面的虫子令人无法接受。 他巡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存在其他活物之后,便再次回到了风烟挈的身边。 而此时,风烟挈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两成了。 梦司谣安安静静地留在他身边,也陪着他一起修炼起来。 …… 大约过了三日的时间,风烟挈脸上的伤口彻底复原,精神也恢复了五成状态,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梦司谣的俊美脸庞。 梦司谣正半蹲在他身前,定定地注视着他。 当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强烈的情愫冲破了往日的压抑桎梏,化作澎湃汹涌的激流,奔腾在了双方温柔缱绻目光中。 紫光迷蒙的水晶世界中,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第230章 第 230 章 “你见到的年轻男子, 就是那些大乘境修士口中的‘上尊’?” 梦司谣扶着风烟挈坐在地势稍高、没有水流的地方,听他讲述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 风烟挈没有提起自己是如何重伤的, 只说了陌生男子的事情, 又道:“此人相比于灰伊和紫宜,实力高出太多, 可能已经临近飞升之境, 只是碍于某些缘故, 没能成功飞升而已。” “他应该是上古族群的后人,你还记得先前沙漠中的巨像么?”梦司谣说着, 伸手从身边的一簇紫晶上掰了一块碎片下来。他把碎晶握在手里, 用心火将其融化, 凝出了几个古字。 风烟挈瞧了瞧, 也没认全,便摇头说道:“自从我们来到五山, 研习了不少符文和古字, 若连我们都认不出来, 那这个族群的历史大概与天波渺的上古八极一样悠久。” “说不定还要更久。”梦司谣详细复述了一遍高台石壁上镂刻的族群文字, 并说出自己的猜想,“母虫应该就在这里, 等你再休息一段时间,我们就去找一下吧。” “好。”风烟挈没有反对,他这次消耗得确实有些大,既然此处暂时没有危险,那抓紧机会恢复才是上策, “辛苦你守着我了。” 梦司谣握了握他的手掌,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等等,阿挈,我有两篇修炼魂力的法诀要教给你。” “修炼魂力的法诀?”风烟挈怔了怔。 梦司谣也觉得奇怪,沉吟片刻后,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先前醒来之后,我的识海中突然出现了两篇陌生的法诀,而且我还能跟传说的上古魂师一样使用魂力了。” “突然出现?”风烟挈沉吟片刻,踟蹰着问:“会不会是你在昏迷的时候,魂识飘摇,不知不觉去往了什么特殊的地点,见到了五山中的神秘强者?很可能接收传授之后,你的记忆被抹除了一部分,所以你只能记得法诀。 ” “是这样么?”梦司谣拧起眉头,眸光中似有疑虑,指尖摩挲衣带片刻,他终是摇了摇头,“我都不记得了,不管了,我先把法诀念给你听。” 风烟挈的领悟力只强不差,梦司谣只念了一遍,他就能过耳不忘,毫无差错地复述一遍。 梦司谣给了他一个鼓励赞扬的眼神,又忍不住叹口气,道:“我先前在沙漠里的时候,就是使用魂力造出属于自己的‘界’,才能顺利飞起来。不过,这应该只是魂力的初步运用吧?对于魂力的掌控,我还是太浅薄了,真不知道上古时期那些魂师……他们会有多强大……” 风烟挈听出了梦司谣言语中的憧憬之意,想了想说道:“等我们去了半神界,你能看到类似于上古魂师的人修。” “你刚刚所说的魂力造出的‘界’,在半神界还有一个代指的名词,为‘域’。那是修士在某一方面修炼到极致,而产生的一种独特领悟。” “譬如说,我爷爷手下有一名战尊,他的攻击速度在半神界当称第一,所有与他对战的敌人,都会被他锁定在漫天攻击之内,而那些攻击圈出的范围,就是他自己的‘域’,除非敌人用别的‘域’来抵挡,否则普通的反击手段根本没办法在他的‘域’里发挥作用。” 梦司谣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那你在半神界的时候,可学过这些?” 风烟挈微微垂下眼睑,答:“没有。对于半神界来说,十几岁二十几岁的修士根本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战斗力,而我当初也正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时候,整日里只知与叔伯家的兄弟们玩乐,从未想过……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梦司谣瞧见他眸光中暗藏的悲伤神色,有些心疼,连忙说道:“抱歉,我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跟我还要客气吗?”风烟挈扬唇一笑,伸手按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又帮他捋顺头发,才道:“其实镜儿能够定住其他人修,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掌控了一种‘域’。可惜他只是化灵法宝,虽然开了灵智,到底与人修不同,没办法自己主动参悟这些东西。” 梦司谣一时间沉默了,他打量着风烟挈的面容,目光来回有些飘忽。 风烟挈忍不住抬手抚摸自己的脸庞,“怎么了吗?” “没什么……”梦司谣收回目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苦笑道:“我就是觉得你刚刚说的话,好像在哪儿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风烟挈把他揽到自己身边,食指中指并拢,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按摩,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等到以后你对魂力的掌控更加熟练之后,镜儿扇儿他们也能跟着你一起参悟到‘域’的存在。” 梦司谣抛开了杂乱的想法,连声应道:“嗯,我明白了。” …… 星辰碎片之中,一队兵将正跟随着飘浮于身前的灵符在寻找方向。 为首者见到灵符静止不动,抬手示意属下停住身形,道:“根据寻方令的指示,少主应该就在这里。” 士兵们来回张望,只能见到漆黑暗沉的空间,连一个活物都没有,有人问:“牧驷将军,可是周围并没有少主的踪影啊……” 这也正是问题所在,牧驷将军沉默片刻,道:“界使大人没必要欺骗我们,大家再找找吧,或许,这里隐藏着特殊的法阵也说不定。” “遵令!”属下士兵们齐声应和,当下分散开来,搜寻着可能存在的隐藏入口。 …… 梦司谣和风烟挈又在原地停留了大约两日的时间,便动身在紫晶空间内寻找母虫。 他们沿着汩汩流淌的清水寻找源头,但没想到的是,这里地形曲折,紫晶丛生,走了很久都始终徘徊在原地,就像是徘徊在一个巨型迷宫之中。 梦司谣问:“要不要飞到空中看看?” 原本是他打算利用魂力带着风烟挈飞行的,但风烟挈却认为越往源头走去灵气越是沉重,硬要飞行的话……对于梦司谣来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所以,先前两人一直都是靠着双腿在浅水之中行走。 可如今走不出这里的迷宫,恐怕只剩下飞行这一条途径了。 “只能这样了。”风烟挈有些无奈地回答。 其实他原生的魂力并不比梦司谣弱,哪怕没有修炼过相关的法诀,但因为出生在半神界,所以魂力也远比人仙界的修士更加强大。 可惜了,他脸上的咒印不但是对他的诅咒惩罚,也是压制他能力的枷锁。 所以,除非有特殊机遇,否则风烟挈再怎么努力修炼梦司谣教授的炼魂法诀,都没办法在短时间赶上他,更别说是利用魂力飞行了。 其实风烟挈不愿看到自己这般无用的,他想撑在梦司谣面前遮风挡雨,而不是要梦司谣来保护他。 可现在情况特殊,风烟挈也不好过多矫情,只得暗暗咳嗽几声,忍着赧然靠在了梦司谣纤瘦的肩膀上。 “抓紧哦。”梦司谣侧过脸颊说了一声,呼吸吹在风烟挈的耳畔,让他觉得微微发痒。 风烟挈老老实实揽住了梦司谣的肩膀,梦司谣低头一笑,往上托了托风烟挈的精壮腰身,带着他飞了起来。 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触碰,风烟挈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蓝色的火苗猛地从头顶冒了出来,滋滋滋地肆跃跳动,像是在表示着他内心深处的雀跃。 梦司谣察觉到火焰的热度,连忙看向他头顶,惊问:“怎么了吗?” “没事。”风烟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窘态,大掌伸出一把将火苗按了回去,神情认真道:“我们快些去找出口吧。” “嗯。”梦司谣怪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再问了。 比之于水流表面的灵气,空中的灵气更是沉重了几分,哪怕有魂力支撑着属于自己的界,梦司谣也觉得消耗颇大。 他不得不半路降落下来,坐到水流中吸收灵气,进行恢复,然后继续待着风烟挈往前飞行。 就算如此艰难,但他们仍旧庆幸自己能够飞行在空中,也才能够看到整个紫晶‘迷宫’的地形布局。 这片紫晶地带确实是按照特殊的方位,构成了一方玄奥的法阵。 梦司谣忙于飞行与修炼恢复,风烟挈便主动查看分析地形,指引着两人前进的方向。 运气还算不错,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法阵的阵眼。 阵眼之内是一处极深的湖泊,水色黑暗,不知其底。梦司谣在空中看了看,不敢贸然降落,只好带着风烟挈站到了最近的一簇紫晶上面。 “要是乾坤袋还在就好了。”望着不远处的湖面,梦司谣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这湖泊的灵气远比外围那些浅水水流的灵气浓郁,我怀疑就算有魂力,咱们俩过去了也无法凌空站立。” 他们乾坤袋里还装着从战场上得到的飘萍花呢,要是有那种奇花,他们就能安全无虞地漂在水面上了。 风烟挈没有说话,他定定地望着水面上来回漂浮的无数座圆形水灯,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小谣,你有没有发现,那些水灯在按照特殊的路线漂动。也是有趣,那些圆盘竟然没有沉没到水底。” “特殊的路线?”梦司谣跟着他手指的方向观察片刻,点头道:“确实。” 风烟挈收回手,手指摩挲着脚下的紫晶,忽然跃到了前方地面上,“若我没有猜错,灵气就是从那些圆盘上逸散到湖水里的,我怀疑……母虫就在那些圆盘里。” “那些?难道说母虫不止一条……”话音才落,梦司谣深吸一口气,惊道:“我钻牛角尖了,为什么一直觉得母虫只有一条呢,说不定就是一群!” 想到这里,梦司谣也跟着跃到地面上,“阿挈,要做什么吗?” 风烟挈瞧了他一眼,摸摸自己的鼻子,凝视着前方紫晶,道:“或许咱们得试着把圆盘引过来。” 梦司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紫晶之内的长虫。 “不是吧……” 还真是。 风烟挈徒手劈断紫晶,把里面的长虫摔到了地上。他割破自己的手指,往长虫上面滴了不少血。 只是,那血里面弥漫着不少黑气。 风烟挈把长虫踢到了湖边,又用晶壳插在了长虫的末端,定住它不让它逃走。 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又或是受到黑气侵染的缘故,那长虫痛苦地扭动起来,身体拍打水面,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梦司谣觉得反胃,背过身走到一边,不再看了。 结果没等多久,风烟挈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成功了,小谣,你过来瞧。” “嗯?” 梦司谣走过去,发现风烟挈握着晶壳,把圆盘拨弄到了岸边。 第231章 第 231 章 那圆盘正中有一块镂空的凹槽, 有一条约摸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圆滚滚的深紫色无毛肥虫躺在里面。 而它的两边,则是无数个指甲甲盖一般的微小凹槽, 而这些凹槽之中……满满当当的都是类似于虫卵一样的。 圆盘上刻出了一道道细痕, 将虫卵所在的凹槽与母虫所在的凹槽相连,而此时此刻, 这些细痕之中有淡淡乳白色气流在轻轻涌动, 似乎是那些虫卵在向中央的母虫传递着什么能量。 梦司谣头皮发麻, 匆匆闭上眼睛不愿再看,饶是如此, 背后还是起了一层毛汗。 “这个圆盘是亮的。”风烟挈握着晶壳, 瞧了瞧微小凹槽里面的虫卵, “空的, 不是虫卵,应该是褪下的皮。” 他放下圆盘, 又站起身, 望向了远处的湖泊, 又对梦司谣说道:“似乎有几个圆盘不亮呢。”见梦司谣面色不好, 他一脚踢开圆盘,安慰道:“我已经踢远了, 别怕。” 梦司谣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睁开了眼睛,“那能把不亮的圆盘弄过来吗?” “不一定,我试试吧。”风烟挈说着,又走到丛生的簇簇紫晶面前, 徒手劈下了更多的紫晶,很快,就堆了一地。 蓝色火焰在他掌心燃起,瞬间扑到了成堆的紫晶之上。在炽热温度的炙烤下,紫晶很快就开始融化,逸散出丝丝缕缕的灵气。 风烟挈瞧准机会,引出湖泊中的湖水,与融化的紫晶混合在了一起,最后变成了一端带有钩子的紫色长杆。 梦司谣对他的炼器造诣感到惊叹,潋滟凤眸中光彩熠熠,问:“还能这样,这种诡异的东西也炼成自己想要的形状么?” 被他的热切眼神注视着,风烟挈唇角上扬,心潮也不禁泛起甜波,柔声道:“有些难,但是神火之下万物可融,若是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梦司谣刚起兴致,又想到紫晶里那些长虫,还是摆摆手拒绝了,“算了,我不用了,咱们去把那些发暗的圆盘弄过来吧。” “嗯。”风烟挈提着长杆当先走在前方,两人绕着湖泊走了小半圈,在距离那些发暗圆盘比较近的时候,风烟挈伸出长杆,把圆盘勾到了岸边。 这一回梦司谣敢看了,因为圆盘中间的肥虫已经干瘪成了一块薄纸,带着水,还有些湿,没那么恶心了。至于两边微小凹槽里面的虫卵……不,应该是空的虫皮,都已经碎裂成灰了。 这种发暗的圆盘上面虽然也有无数道刻痕,但是刻痕之中并没有乳白色的气流。 “好奇怪。”梦司谣不敢伸手触碰,就用脚尖勾动圆盘翻转过来,想看它背面的情况。 结果发现,圆盘的背面还刻着古字。 “这是……”梦司谣正要辨认,却发现风烟挈又勾了四个发暗的圆盘上岸。 他翻开圆盘背面,忽然手指停在了其中一个上面,“小谣,你看……” 梦司谣抬眼望去,发现那古字正是他熟悉的族群名称。 “遗芒族?!” 风烟挈又指向了另外一个圆盘背后的名字,“冥乌族,遗芒族提起过的,曾经与他们一同闯出奇地,但因为死气的缘故,最终还是灭族了。” 他说着,又把遗芒族的圆盘翻回正面,“你再看这些刻痕。” 梦司谣看到了,刻痕中没有乳白色的气流在飘动,转而代替的,是一道道灰色的气流。 似是福至心灵一般,两人异口同声道:“死气?” 梦司谣又踢了踢自己刚才查看的圆盘,正面与冥乌族的圆盘正面一样,刻痕之中没有任何气流,连灰色的气流都没有。 “这些应该都是从第一山、第二山逃出去的族群吧?冥乌族和我手里的族群灭亡了,所以圆盘自然起不了什么作用。若是没有灭族,那就跟遗芒族一样,仍然会受到圆盘的影响。怪不得,艾黎络族长他们怪不得会生出死气反噬自身……” 梦司谣的话也算是把风烟挈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他点点头,也是干脆,抬手就劈向了代表遗芒族的圆盘。 砰! 重重一声响,圆盘四分五裂。 蓝色火焰落在碎渣上,一点点将它们吞噬成了虚无。 随后,梦司谣和风烟挈依次出手,一个利用魂力,一个利用身体的强横力量,劈碎了这些发暗的圆盘。 他们用长杆勾回了更多的发亮圆盘,不出所料,圆盘背后的名字大多都是现存的五系族群的名字。 梦司谣先一步找到代表木寿族族群的圆盘,毫不犹豫地劈碎了。 砰砰声响不绝于耳,湖岸边蓝火连绵,一股股的灰烟回荡在湖面上空,许久没有散去。 …… 星河间,血玉扁舟似是遭到重物猛击,疯狂地晃动起来,连带着舟尾的巨树也阵阵颤抖,所剩无几的人手枝叶哗哗作响,眨眼便全部枯萎掉落。 就在某一时刻,树干遽然爆裂,脸色灰白的男子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 “是谁,是谁在生生法宫之中?!” 不过是几息的时间,他的肌肤迅速衰老松弛,原本年轻俊朗的面容也变得暗黄发皱。 他声嘶力竭地号叫,嗓音干哑,就像是吞了一把碎石:“媛儿、媛儿你回来!” 话音落下没多久,先前离开的老妪就匆匆忙忙赶到了扁舟前方,她一见男子的形貌,脸上褶皱颤抖,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问道:“上尊,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 “有人……生生法宫之中有人!他们在破坏我族法阵!” 看到相伴自己多年的老妪,男子的情绪总算是镇定了一些,一拂袖袍,他满头白发舞动,“媛儿,召集所有人,随本尊去万圣祭所!” …… 万圣祭所。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原本停歇的沙尘暴再次刮起,将整个空间变成了昏天暗地的黄沙世界。 某一时刻,沙漠上空骤然裂开一道口子,男子领着老妪,以及灰伊紫宜、红烛绿竹这些大乘境修士,将近二十余人,出现在了这片空间之内。 “六部道君,给本尊滚过来!” 吼声穿透滚滚风沙,狂啸在空间中的沙尘暴也渐渐停歇了,躲避风沙的修士们一个接一个从黄沙地底飞出,从四面八方向着男子所在的地方赶了过来。 他们凌空列队,向男子俯身拜倒,同声高呼:“拜见上尊!” 男子看着他们,浑浊老目之中满是阴戾与狂怒,“十天的时间,可有人完成任务了?!” 怎么可能完成?他们连人都没找到呢…… 这里的沙尘暴实在恐怖,稍有不慎就会夺走灵力和生命力,六部道君原本还寄希望于上尊召回他们亲身前来,可当抬眼看到他如今的样貌,众人不免肝胆俱裂。 完了完了,上尊自己都不好了!他何曾如此生气,想来他们这群人怕是凶多吉少! 没有人敢说话,谁先开口就是谁死。 但这样的沉默愈发惹怒了男子。 “好,你们很好!是本尊亲善太久,让你们忘了本尊的手段!” 男子抬手一挥,只听得爆炸声起,六部道君共计五十三人,所有人的左臂全都炸裂飞天,爆成纷纷扬扬的血肉,凌空如雨落。 “啊啊啊啊啊啊——” 凄惨的嚎哭声回荡在整个空间,不少修士痛得一头栽倒,摔进了下方沙丘之中。 “小小痛苦都承受不住,死了也罢!”男子狠狠发泄了一通,感觉心情平复不少,这才先一步向着巨像所在的祭陵飞了过去。 老妪冷哼一声,抬手打出几道灵力,毫不留情地杀死了摔在沙丘中的修士。 鲜血溅射开来,为下方黄沙染上了大片的猩红。 风里似乎还带着些许血气,剩下的大乘境修士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忙不迭跟上了老妪身后,一齐随着最前方的男子进入了祭陵广场。 刹那间寰宇颠倒,周遭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见不到满眼的黄沙了,周围变成一片不断旋转的星空世界,所有巨像都跟着旋转起来,它们石雕的精致脸庞变得扭曲,嘴角开裂,像是在嘲笑着谁一样。 “哈哈哈哈哈……” 诡异如夜枭嗥叫似的狂笑在四方响起,形成了一片灌耳魔音,一阵又一阵冲击着所有人的心防。 男子拂动袖袍,在祭陵内到处徘徊,无数攻击从他身上发出,轰轰轰地砸在石像上面,同时,他对着空气凄厉地叱骂叫喊: “笑什么,别再笑了!” “我活到了最后,只有我能飞升,你们永远都不会有机会!” “死啊,你们都给我去死!” 男子仿佛魔怔了一般,不断地胡乱攻击着周围旋转的石质巨像,最后还是老妪挺身向前,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上尊,请您冷静一下!” 老妪伸出手,按住了男子的双眼。 恍如是被符咒定住了身形,男子霎时便安静了下来,手中攻击也缓缓地收了回去。 许久之后,他抚触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深呼吸几口气,这才拨开了老妪的手掌。 “好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仿佛刚才连番的迅猛攻击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然而抬眼望向四周,那些石质巨像还是安安稳稳地坐落在中央大道的两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死在地上的……都是听从他命令的大乘境修士。 灰伊和紫宜都死了,红烛绿竹两姐妹紧紧抱在一起,跟随剩余未死的六部道君躲在一旁,望着男子瑟瑟发抖。 男子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恐惧目光,只是与老妪痴痴地说:“媛儿,我真的很讨厌这里,你明白吗?每次到这里来的时候,它们都要作弄我!” “明明当初是他们逼迫我试验生生继灭法阵的……我害怕的时候,痛苦的时候,无助的时候,他们冷眼旁观。结果他们死了,我活到现在,这不是应当的么?可他们都疯了,就算变成残念,也不愿意放过我……” 老妪微微一笑,动作轻柔地拍了拍男子的枯皮老手,安慰道:“上尊不必在意,石像都是死物,附着其上的也不过是残念罢了,再怎么不甘心,残念也终会彻底消散的,最后的赢家,只会是上尊。” “对,你说得对……这些可恶的人都死了,区区残念又怎么动得了我?”男子得到了安慰,不禁沉沉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先前的镇定,又颤动着脸上的肌肉笑了起来,“走,我们该去生生法宫了。” 男子和老妪领着身后活死人似的大乘境修士,飞到最前方的族王巨像头顶,打开隐藏的法阵,消失在了凭空出现的漩涡中。 第232章 第 232 章 梦司谣和风烟挈废了好大力气, 也不过劈碎了三成的圆盘,饶是如此, 他们也消耗巨多, 无力继续,只能先行修炼恢复了。 似乎是因为阵眼遭到破坏的缘故, 原本充沛的灵气开始流失了。 梦司谣和风烟挈不敢再浪费时间, 并肩坐在湖泊岸边, 全神贯注地修炼起来。 可惜他们没能修炼太久,就被上方穹顶的碎裂声音惊醒了。 黑压压一片人修出现在他们头顶, 气息强大不可捉摸。来人穿着玄黑色的甲胄, 个个身材高大强壮, 面容器宇轩昂, 他们一见到梦司谣二人,忙不迭动身俯冲下来。 梦司谣起身挡在了风烟挈的面前。 嘭!嘭!嘭! 四方地面上的紫晶一簇接着一簇碎裂开来, 梦司谣用魂力控制着它们作为武器, 向着降临的十名修士攻了过去。 “请等一下!”为首者话音才落, 掌心喷出一道白光, 凝成盾牌挡在了众人面前。 只听得咔啦啦的碎裂声起,随后便是倾盆暴雨砸落屋檐的声音, 无数紫晶碎片从天而落,落进幽深的湖泊,荡起了千层涟漪。 只是一瞬的攻击,梦司谣就知道这些人修实力不俗,而且他们状态极佳, 若是硬要拼斗,恐怕他们两人要输! 梦司谣拉起风烟挈就要离开,然而他却站在原地目光坚定,毫不畏惧地与来人对视。 “小谣,我好像认识他们。” “什么?” 就在此时,为首者向着下方喊了一句:“少主,是我,牧驷!” 少主?阿挈么? 梦司谣刚产生这个疑惑,就察觉到身边的风烟挈身子猛地一颤。 风烟挈走前一步,将梦司谣护在身后,眸光不善地望向了降落下来的人修,“牧驷?你们到人仙界来做什么?” 牧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双手交叉,曲起单膝,领着身后九名属下凌空跪了下来。 “拜见少主!!!” 呼喊声震颤整个湖泊,梦司谣听到周围紫晶嗡鸣作响,这十个人轻轻松松地跪在了湖面上,没有下沉。 实力很强,恐怕临近飞升之境了。 面对神情肃穆的兵将们,风烟挈的语气十分冷硬,“你们搞错了,这里没有什么少主。” 牧驷将军抬起头,发红的眼眶中没有一丝迟疑,“少主,请您不要怀疑,属下十人是暗中领了主公密令,破开界幕到此,要带少主回到半神界的!” 说着,他伸手点向额头,取出一块灵符似的、泛着白光的玉片,递到了风烟挈的面前,“此为主公信物,还请少主察验!” 玉片浮空在前,微微地上下跃动。风烟挈犹豫许久,终是伸手接了下来。 唰—— 玉片登时碎裂成沙,一道光影从中升起,凝成了一张半透明的人脸。 梦司谣眸光一亮,他发现自己认识这张人脸,是在缘士道君那儿斩因果的时候,他意外触碰到风烟挈的黑气,昏迷之时见到的,风烟挈的父亲。 一道威严浑厚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吾儿阿挈,见此信物之后,务必尽快回往半神界。情况特殊,吾无法多言,唯有一句,牧驷可信。” 话音落下,人脸缓缓消散,而风烟挈手中的碎玉也融成了飞烟。 梦司谣看到他眼眸晦暗,似是有水光在其中浮动,不由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风烟挈深呼吸一口气恢复镇定,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对牧驷等人说道:“起来吧,我会跟你们回去,不过不是现在。” 有父亲的传信,他当然不会再继续怀疑。 牧驷等人欣喜若狂,忙不迭站起身,一个个涌到了风烟挈的身边向他问安,牧驷将军抱了抱拳,道:“千年未见,不知少主近来可好?” 风烟挈的态度可称不上熟络,但丝毫不影响这些人的热情,“还行吧,大概让我爷爷失望了。” “少主……”牧驷将军一时哽咽,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风烟挈却不在意,主动将梦司谣拉到自己身边,面向这些半神界的兵将道:“小谣,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们是我父亲的属下,也曾经做过我的护卫,领队的是牧驷将军,你直接叫他牧驷便好,至于其他人……晚些让他们自己说名字就行。” 随后,他又语气严厉地吩咐牧驷等人,“这位是我至亲至爱之人,名号为云梦,你们对他要像对我一样尊敬和信任,若有谁敢违抗命令,或是大胆冒犯他,我拼上性命也会杀了他!” 至亲至爱?听到风烟挈如此郑重其事,牧驷等人面面相觑,尽皆愕然,看向梦司谣的目光中不光有惊艳,还有好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风烟挈更加亲密的缘故,听到他说的话,梦司谣竟然破天荒地感到有些赧然,但他还是稳住了脸上的表情,点了点头,语气淡然道:“诸位称呼我为云梦就好。” “不敢。”牧驷将军领着士兵们行礼,“属下等人还是称呼您为云梦大人吧。” 梦司谣看了看身边的风烟挈,应道:“也行。” 牧驷将军又问:“不知少主和云梦大人为何会来此地,属下等人可有能够帮忙的地方?” 风烟挈言语简练,“去把湖面上的圆盘都毁了。” “遵令!”十名兵将高声应和,立刻动身飞到湖泊上面,开始攻击那些圆盘。有他们出手,速度明显快上许多。 然而没过太久,迷宫的外围地带便有动静传来了,似是有人闯了进来。 牧驷等人的反应很快,当下立刻有五人围拢到梦司谣和风烟挈的身边护卫起来,而另外五人则是继续待在湖面上破坏圆盘,完成风烟挈布置的任务。 不一时,有三十多道陌生的大乘境气息匆匆飞来,为首的耄耋老翁一看到湖泊上的情况,气得睚眦尽裂。 “混账!你们是谁,竟敢破坏我族法宫?!” 风烟挈仔细打量他片刻,发现他身上穿的衣衫带有焦黑坑洞,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上尊?” 听到声音,上尊总算注意到了被兵将们围在中间的两个人,“好……又是你们!” 风烟挈眸光寒凛,冷笑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貌?先前你我一战,哪怕沾染到我身上的神罚之力,你也不至于此吧?” 梦司谣了然,这位上尊定然是生生继灭之法的受益者,如今阵眼被毁,没了生生灵力和生命力补充,他便被打回原形了。 上尊听出他话语里的讥讽,袖袍一挥,便当先攻了过来,“所有人,给我杀了他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 只是犹豫片刻,他身后的大乘境修士们也都出手了。 一来,他们畏惧上尊,若是抗拒命令,他很可能会暴起杀人。 二来,上尊给予的宝物,确实是好东西……能够延长寿数,增强灵力。 不用梦司谣和风烟挈出手,牧驷将军带着四名士兵飞到空中,当先迎战。 “走,我们小心别被余波击伤。”风烟挈带着梦司谣走远了些。 梦司谣望着仍旧飞在湖面上破坏圆盘的另外五名士兵,有些担忧道:“真的不用帮忙吗?” 风烟挈仰头望向空中战局,答:“如今上尊已是强弩之末,其他大乘境修士实力又寻常,若牧驷他们连如此大好局面都无法掌控,那也不配在我父亲手下做事。” 情况也一如风烟挈所料,牧驷等人在半神界之时连年征战,早就养成了优异的队友默契与机敏的战斗手段,不过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上尊一方就已经显现颓势。 而此时的迷宫,也被余波震得七零八落,遍地狼藉了。 一簇簇紫晶碎裂成了渣滓,融入水流中四处飘散,许多长虫在地上扭动,然而暴露在空气中没有多久,就一条接一条地死去了。 凹坑满地,湿土翻起,不知道有多少深埋泥水中的尸骨曝露在外。 梦司谣和风烟挈清楚地看到,有些还算新鲜的尸骨上还穿着五系族群的族服。 “原来百年一次的族群强者挑选,是挑选到这里来做上尊的养料……” “可怜,他们对第一山和第二山心怀憧憬,却不知,此地是自己的葬身坟墓。”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不免生出些许哀戚。 空中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上尊满身是血,狼狈不堪,背后的白发也被牧驷手中的长刀绞碎了大半,至于其他大乘境修士,早就死的死逃的逃了。 老妪的情况还好,但她也知道眼前已成必败之局,谁也无法扭转,连忙飞到上尊身边哀求:“上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媛儿掩护您,您先退吧!” 上尊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干枯双手,凄厉地大笑起来,随后便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一块淡紫色的玉符,猛地捏碎在手中。 一道扭曲的力量从碎裂的玉符中产生,撕出了空间裂缝,牧驷等人冲到上尊面前,却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反弹了出去。 “上尊,救救我们!” “上尊,求您带我们走……” “上尊……” 凄厉的呼喊响起,上尊扫视着周围哭嚎的大乘境修士,没有一丝怜悯,最后,目光落在老妪身上的时候,他的心软了软。 “媛儿,我们走!” 他挥动袖袍,将老妪揽在自己怀里,随着那道扭曲的力量一起,进入撕裂的空间,逃离了迷宫。 牧驷等人历经战斗,手段向来铁血,不管剩下的大乘境修士如何哀求,都没有留情地将他们尽数诛杀。 鲜血溅射开来,纷纷扬扬地落向紫芒闪烁的地面,像是在祭典那些湿土中的尸骨。 逸散在空气中的灵力余波渐渐散去,整片空间终是恢复了平静。 湖泊中的圆盘尽数被打碎,湖水像是被什么力量吸空了,水位飞速下降,露出了腥臭难闻的幽暗湖底。 湖底遍布尸骨,沾染着肮脏的湿泥,形状极为可怖,也不知生前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与痛苦,其中有一些尸骨,似乎还只是孩童。 梦司谣和风烟挈都说不出话来,饶是牧驷等人见惯了生死,也不禁有些动容。 “走吧。”风烟挈拉起梦司谣的手,指尖用力,像是在给他信心,“我去毁掉所有的法阵。” 生生继灭之法,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第233章 第 233 章 万圣祭所, 整个沙漠像是着了火,正在天光下缓缓湮灭成黑烟。 上尊走在中央大道上, 走向了最前方的族王巨像。 破烂脏污的披风拖曳在地, 将玉白色的石砖染上了殷红。 这一回,周围的巨像们没有再捉弄他了, 残念们似乎是明白, 他也快死了。 老妪默默跟在身后, 一步步踏过石砖上的鲜血,不发一言。 上尊走到高台面前, 停下了脚步, 他按住鲜血淋漓的胸膛, 费力地喘了喘气, 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媛儿,你说, 我们是不是也要灭族了?” 老妪没有回答。 “快有九十万年了吧, 没想到, 我竟然活了这么久……” “生生继灭, 倾尽全族之力……辛苦布局,培育了那么多的宜宿之体……可到底……抗不过天命……” 上尊靠在刻满文字的石壁上,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混合着他身上的鲜血,染红了写着族群历史的古字。 “老天,真不眷顾我呢……” 此时的上尊,仿佛是俗世凡间迷失了归家道路, 蹲在街边哀哀哭泣的孩子。 老妪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上尊擦去眼泪,转过身,向她伸出了手。 “祭陵之内还有最后一道生生继灭法阵,虽然规模不大,但足以支撑我们两个人的恢复,我们可以一齐藏身其中,千年之后定能东山再起!” “媛儿,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老妪微微一笑,走前几步,伸出手跟他握在了一起。 “是的上尊。”她低着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前,“得您恩赐这样的机会,媛儿感激不尽。” 变故只发生在眨眼的时间。 老妪张口吐出一条长虫,手掌紫光一闪,变出了一把紫晶磨成的长锥,捅进了上尊的身体里。 “媛儿——”上尊愣住了,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陪伴了他十几万年的人,最为脆弱的一面,最为不堪的一面,他都只与她分享过。 然而,遭遇背叛的愤怒却在看到她目光中的阴毒恨意之后,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任由子虫钻进自己的身体里,榨去他最后的力量,通过紫晶传到了她的身体里。 “媛儿……你开心么……” 白发大把大把地掉落,上尊的灵力和生命力都在急速流失。 而眼前的老妪却慢慢变得年轻,皮肤紧致,恢复嫩白,浑浊双目也重新成了盈盈秋眸。 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那个一如初见之时,身材有致、貌美娇艳的少女。 她收回紫晶锥,任由瘦成皮包骨的的上尊摔在广场石砖上,就像是被风吹倒的麻袋一样。 “开心,我当然开心。” 她笑起来,像是鲜花盛开。 “待在你身边十几万年,我早就厌烦了,无穷无尽的时光中,我一直都陪着你,没有离开一步,可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你嘴上说着爱我,可从来都是独享生生继灭的力量,你嘴上说着自己只是一个可怜的试验品,可你每天都在享受着生生法宫带给你的好处!” “我曾经是那么崇敬你爱恋你,可你每日挂着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在我面前谈笑风生,又可曾看过一眼我为你煮酒之时,那双长满了黑斑的枯皮老手?!” “说到底,你只是把我当成了宠物,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诡异如夜枭嗥叫的笑声在祭陵广场上回荡,上尊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些族人的脸庞,微光之中,他们都在嘲笑他。 弥留之际,他感受到了最后的温柔亲吻。 “我会忘记你,忘记我们相伴的时光,从今往后的岁月里,我只为自己而活。” 他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 他看到少女走出了祭陵广场,没有丝毫留恋。 可他还记得她眼底的爱恋欢欣,从未有过的清晰,恍如还在昨日。 他静静闭上了眼睛。 下辈子,不要再见了。 …… 第一山和第二山的天亮了。 笼罩在大地上的灰烟散去,露出被云层遮盖住的日月,天光降临大地,落在了巨型石座上。 我道万古,与天长青。 存在了十几万年的古字好似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牵引,在某一时刻,遽然碎裂了开来。 接天连地的光幕碎裂了,万里无垠的垄垄药田中,那些背负着巨石,浑身光裸的修士终于在终年不休的劳作中清醒过来。 他们恢复了喜怒哀乐,恢复了知觉情绪,恢复了自己本身的意识。 他们抛走巨石,扔开药锄,哭着喊着抱在了一起。 …… 五系族群中。 千千万万的修士同时丹田一颤,像是有什么纠缠了千年万年的桎梏,一下子碎裂开来。 丹田内的丹灵树枯萎了,化成灰紫色的烟气飘散出他们的身体,天地灵气疯狂地涌入他们的丹田,让他们惊诧不已。 “我的丹田怎么回事,丹灵树呢,不见了?!” “为什么我没了丹灵树,却还能吸收五山的灵气啊?” “我也是,我吸收得还比以前更多了,都快要突破了!” 木寿族最高处的树屋前方,木辉族长正坐在藤萝花树下,陪伴云苓训练几个草木之灵。 有灰紫色的烟气飘出了他的身体,转而涌入的,是无比馥郁的天地灵气。丹田像是干涸多年的裂土,如饥似渴地吸收吞噬着灵气,让他沉寂了几千年的修为,竟然出现了一丝松动。 “丹灵树?” 老眼中渐渐露出些许明亮神采,木辉族长望向了摆在窗台上的小人木雕。形状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修士,是桐氏兄弟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雕刻完之后送过来的。 可惜,他们不知道,年轻的修士早就不在了。 清风吹来,有花叶飘过窗前,仿佛有谁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 木辉族长鼻间涌起酸涩,忍不住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云梦,他真的做到了…… * 天光笼罩大地,也笼罩在了梦司谣和风烟挈的身上。 他们的身影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暗金,在某一时刻,体内灵力勃发溢出,与天光交织在一起,将他们的身形勾勒出了淡淡的金边轮廓。 灰烟散了,但乌云却出现了,天际轰隆作响,电闪雷鸣像是要震碎整个天幕。 牧驷将军抬起头,领着九名属下退到了一旁。 “少主和云梦大人要突破了……” 他们是该突破了,当生生继灭被毁,五山焕然一新的那一刻,他们明悟了。 没有乾坤袋,没有法宝傍身,他们纯粹要以自己的力量来抵抗劫云,突破到大乘境。 狂风卷起早已破碎,未及更换的衣衫,他们立于滚滚劫云之下,墨发狂舞,身形飘摇。 风烟挈脸上的咒印像是感受到了外界的可怕力量,飞快地在他五官之间游动,让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宛如冥狱恶鬼。 “谣谣,怕吗?” 梦司谣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或许是在问劫云,或许是在为他自己而问。 薄唇上扬,梦司谣望着面前一同走过了将近千年时光的男人,潋滟凤眸中生出了浓浓的缱绻依恋。 “只要是你,只要有你,我就不怕。” 风烟挈笑了,明媚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柔情春光,他容颜本是俊朗的,只是往日咒印黑气弥漫脸庞,才让他成了面目可憎之人。 可他现在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散发的神采竟然一时间压过了那些令人畏惧的咒印。 牧驷将军从未见到过自家少主这般模样,他的目光停留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之上,心底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自信情绪。 一定会好起来的,少主的诅咒也一定会解开的。 到那时…… 牧驷将军抬起头,目光像是穿透了层层劫云,抵达了更远更高的地方。 轰隆隆——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声音彻响大地,无数条粗壮电柱肆跃着撕破天幕,向着两人所在的地方砸落下来,将他们的身形完全吞没。 灼目白光亮起,电光波涛猛地逸散开来,化作万千重波涛,席卷了第一山和第二山的所有星辰碎片。 这一日,仿佛天崩地裂。 雷声传遍五山,传到三洲,甚至传到碧情海上,带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福寿仙族内,无数藤蔓从地底爬出,组成智祖的脸庞,向着天际睁开了那双蕴藏着无尽智慧的眼睛。 海神岛上,戴着神傩面具的少年与人鱼王子那拓坐在码头高台上,感受着海面卷来的狂风,抬头望向了隐隐雷动的远方天际。 云腾大陆的神秘祭坛,日月星辰三座石盘金光大亮,细小的电弧肆跃着,在石盘上组成了一道手掌大小的人形。 圣子站起身,将手伸入了电弧之中。 那一刻,他的双眸中似有无数星辰闪烁,识海记忆将他带回了千年前渊萝岛的新秀弟子试炼。 圣子的脸上出现一丝恍然。 原来,是当年水月云府的那个少年…… 相识一场,也算有缘。 罢了。 他转身离开石盘,终是没有对着电弧组成的人形下手。 …… 不知过了多久,席卷了整个五山的劫云彻底消散。 散落的星辰碎片历经闪电之后,互相之间的位置更加紧密了些,有些碎片甚至合在一起,成为了新的地点。 馥郁的灵气弥漫在整个五山,许多族群都搬了新家,搬到了灵气和资源更加充裕的第一山和第二山。 垄垄药田无疆,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新建起了重重屋宇。上古族群与五系族群签订了联盟契约,划分区域合作共享。 上古族群中有修为高深的强者联合起来掌控了试炼塔,设置奖赏资源,鼓励修士前往试炼。 使徒消失,战场再无,往日大乘境强者们设定的族群体系跟着作废,木辉族长被木系族群推举成了新任的大族长,他查清了大司农木轩死亡的真相,在联盟允许的规则下,处罚了涉事的森固、卫藤、竺林三族。 他派人重建树屋,搬来了藤萝花树。 一年年过去,木寿族的族人也都知道了云苓不是云梦的真相。 只是,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第234章 第 234 章 人仙界之上, 还有一处空间,为半神界。 半神界自成一派天地, 并无明昼白日, 只有星月黑夜。其间疆域广阔,以混沌气流组成的暗区为线, 将大陆划分为东、西两界。 东界, 为修仙者居所;西界, 为修魔者居所,一仙一魔两位神使各居两界, 划线分治。 暗区, 在半神界俗称界河, 但河中并无真正的水流存在, 翻涌奔腾的都是混沌气流。 混沌气流无形无色,破坏力强, 极易撕裂空间, 导致界河内暗藏罡风, 寻常修士根本难以飞行, 只能乘坐专门的交通工具——混沌舟。 这种载人的交通工具是用界河中出产的特殊金属打造的,能够抵御混沌气流中的罡风, 再辅以机动部件与符文法阵,只需要稍稍渡入灵力,就能轻松操控。 此时,正有一条精巧华美的玄黑色混沌舟在界河中穿行。 梦司谣靠在船舷边缘,望着静谧天幕之上的点点星辰, 感受着界河中扑面而来的静谧空虚气息,不知不觉在心底生出了浮生须臾、沧海一粟的渺小之感。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船身周围滚滚奔涌的混沌气流,感受其中是否会存在其他事物。 “小谣?”风烟挈吃了一惊,伸手一把拽回了他纤长白皙的手臂。 但还是晚了一步,那如玉无瑕的手臂上已经被罡风割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风烟挈从乾坤袋里取出伤药为他治疗,有些严肃地瞥了他一眼,望着血痕心疼地问:“不痛么?” 梦司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是我犯傻了,还挺疼的。” 风烟挈绑好绷带,又耐心地替他整理破损的衣袖,手指灵巧熟练,显然是早就做惯了的,“有什么好奇的就问我,别自己尝试。” “好。”梦司谣轻轻应了一声,自从进入半神界,他确实看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譬如这界河宽广堪比完整的大陆,飞行十年也没有见到大陆的踪影,又譬如混沌气流之中满布巨型碎石,而碎石之上竟然也有修士生活居住。 说话间,混沌舟经过了一块巨型碎石,碎石被人工开凿成了平台。平台边缘的停泊着十几艘小型的混沌舟,时不时有修士上船下船。 而平台中央建造着楼宇街道,其间珍奇花木竞相争艳,街道两旁有不少商铺正在营业,来来往往吸引了不少修士驻足。 俨然是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 在界河里飞行了整整十年,整日望着空无一物的界河也有些无聊,难得遇上人烟喧嚣的地方,任谁的心底都会产生想要过去看看的冲动。 风烟挈见梦司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碎石平台,顿时就明白了他的心意,想了想,他们也是时候补充物资了,便下令让掌舵的牧驷操控混沌舟靠了过去。 梦司谣不禁有些兴奋,可看到风烟挈脸上的咒印,他又担忧道:“我们真的能过去吗?那儿会不会有你爷爷的人?” “可能会有,不过也不必过分担忧。”风烟挈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揽过他的肩膀,伸手指向了碎石平台上高悬的旗帜,解释道:“看到那面灰旗了么?” 梦司谣刚刚没细看,现在顺着风烟挈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碎石平台边缘高悬的灰旗,绘制着特殊的图案。 “看到了,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 “有,灰旗是代表中立的意思,也就是说此处暗港的所有者并不参与两方争斗,无论是修仙者还是修魔者,都可以进入。而且,半神界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允许修士在暗港中战斗,所以我们只要小心隐匿行踪,别被旁人发现身份就好。” 梦司谣有些明白了,这平台应该就跟无名洲的星堑大三角一样,是利益至上的灰色地带。“暗港?是这些碎石平台的名字吗?” “对。”风烟挈担心他听不明白,便详细解释道:“自从半神界空间诞生,这种巨型的碎石就已经存在了,有些适宜修士居住休息,但有些只供资源出产。一般来说,只有适宜修士居住休息的碎石平台,才会被称为暗港。” “碎石平台十分奇特,因为长年累月处于混沌气流中的缘故,在它四面八方十丈范围之内,是不存在混沌气流的。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只要修士不在空中飞行,就不会遇到罡风,事实上也很少会有修士这样做。” “一来,这种行为被碎石平台的所有者禁止,二者,飞行的修士很容易被混沌气流卷走,非死即伤。” 这是解释,也是提醒。风烟挈又指向了前方暗港上空高悬的灰旗,道:“你看那面旗帜,它不仅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是标明着混沌气流的大概位置,所谓十丈的范围或许会有些许误差,但只要观察灰旗的破损情况,就会知道,在哪段高度会遇到罡风了。” 梦司谣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又问道:“那所有者呢?难道碎石平台的所有者也有除了两位神使以外的人么?” “当然。”风烟挈身体往前靠了靠,两手撑在了舷栏上,继续答道:“资源地自始至终都掌控在两方神使手中,这一点毫无疑问。至于掌控暗港的,则有三方势力了。” “其中两方,自然是两位神使,他们不仅代表着自己,也代表着东西两界。第三方,就是前面这种中立者。” 梦司谣也跟着他靠到了舷栏上,目光灼热地望向了前方的暗港,问:“中立者的话,实力肯定很强吧?难道半神界内还存在着连你爷爷,或是西界神使都管束不了的强者么?” 风烟挈侧过身面向他,笑了笑,“没有绝对的中立,其实第三方暗港的所有者,都在两位神使手下做事。” 听得此言,梦司谣十分意外,追问道:“仙魔两方不是连年征战么?那他们还能挂出灰旗,说自己中立?” “明面上当然并不允许,但就如同人仙界的凡人常言‘水至清则无鱼’,两位神使也明白这一点,所以除非发生重大意外,他们都不会对属下手中的产业进行深究。” “能够拥有专属于自己的暗港,那所有者的实力肯定达到了战尊级别,也就是我父亲身处的级别,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并不需要自己亲身出面,只要挑选一名代理者就可以了。” 半神界中,暗港就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 梦司谣不禁好奇起来,凑近了一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问:“你父亲也拥有暗港吗?” 风烟挈瞧着面前睫羽忽闪的俊美脸庞,摸了摸鼻子,微不可察地点头,“半神界内人口众多,资源稀缺,所以……” 梦司谣笑了笑,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话间,船身微微一震,似乎是有几道不同的气流撞了上来,梦司谣和风烟挈抬眼望去,发现牧驷已经操控着混沌舟进入了平台边缘的泊位。 “少主,我们到了!” 风烟挈拉着梦司谣走向船舱,“走,我们去换一身衣服。” 等到他们再出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戴上了面具,是风烟挈从牧驷十人乾坤袋里取了半神界才有的材料,利用神火融合后新炼的面具,铭刻着人仙界的上古符文,能够一定程度上遮掩他们的气息。 尤其是……遮掩风烟挈脸上的咒印。 来到中立的暗港,东西两界的修士大多都会改头换面,遮掩自己身上能够代表立场的标志。牧驷等人又是暗中领了密令前往人仙界带回风烟挈的,更要小心行事了。 所以等到梦司谣和风烟挈走出船舱之后,牧驷等人也进入其中,脱去甲胄,换上了半神界内的普通衣物。 所谓的泊位也不过是锁链格出的一间间空位罢了,平台边缘建着一座小型阁楼,楼内有泊位管理员,察觉到有新的混沌舟进入暗港后,他立刻走了出来。 “停靠一日界币十枚,请先预付五枚,不收东西两界的货币。” 牧驷先一步下了船,从乾坤袋内取出一种灰色的方形货币,扔了五枚到那管理员面前。 那管理员的态度冷冰冰的,收了界币后什么都没说,手中抛出一道锁头搭在了混沌舟的舷栏上,另一端则是锁在了平台边缘的锁轮上。 随后,他便自顾自回到了阁楼里。 等到十名兵将也都下了混沌舟,牧驷启动船上的禁制机关,将整个船体封锁起来。 混沌舟是用特殊的金属制造的,每次收取放出都要消耗大量的灵力,除非离开界河登上大陆,否则修士不会随意将混沌舟收入乾坤袋内。 梦司谣瞧了那锁链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忍不住道:“锁链细如发丝,真的能守住混沌舟么?” 兵将们笑了起来,牧驷开口解释道:“云梦大人放心,我们的混沌舟上有专门的禁制机关,寻常修士根本难以破坏,也不可能开走。至于这锁链……确实没什么用,只是拿来防人赖账的。” 说着,牧驷又指了指舷栏上的锁头,“那东西才有用,若是有人扯断锁链赖账逃走,锁头就会一直吸附在混沌舟上,而混沌舟全身一体,很难单独拆除舷栏。所以赖账的人要么不再进入其他暗港,要么更换一艘混沌舟,一旦其他暗港发现断裂的锁头,都会拒绝混沌舟上的修士进入。” 原来是这样……梦司谣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泊位管理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反正后果自负。 暗港并不像人仙界的城镇建造着城门,还有守卫待在门口收取入城费用,梦司谣跟着风烟挈他们往前走了一丈远的距离,就走进了繁华的街道。 第235章 第 235 章 人工削平的石地上随处可见灵力丝线, 用牧驷他们的说法,这是用来规定区域大小的标线。所有建筑、街道甚至是种植的花木, 都必须规规矩矩地待在专门的区域里, 不得越线。 “每个暗港都是这样么?”梦司谣问。 风烟挈想了想,摇头, “看暗港所有者的风格吧, 有些战尊为人死板, 管理就会很严格。” 牧驷正在给属下战士分发货币,并不是先前给泊位管理员的那种, 而是一根根长条锭状的货币。 见梦司谣好奇, 风烟挈便拿了些过来给他瞧。 “半神界内的货币大概分为三种, , 界币是整个半神界都通用的货币,东西两界也收,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在界河暗港使用, 因为东西两界有自己的货币, 身处对应的势力范围最好使用对应的货币。” “至于这些长条的金属锭, 一块便代表着一万枚对应的普通货币,多用来进行大笔的交易。” 梦司谣接过风烟挈递过来的东西, 翻转着仔细瞧了瞧。 界币是灰色的方形金属薄片,表面什么花纹都没有。 而东界货币则是白色鱼形的金属薄片,正反两面都刻着一个‘风’字……应该就是风烟挈他们的家族姓氏了,代指他的爷爷,那位狂妄自傲的仙界神使。 至于西界货币, 是黑色爪形的金属薄片,正反两面一面为花,另一面为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三种货币对应的金属锭,色泽与花纹也都与上述相同。 此次他们要采购的物资主要是灵精玉,这是半神界内通用的一种矿石,用处很多,最直接的就是能够提供修士补充丹田的灵气,也能用来驱动混沌舟。 牧驷他们分为三路,一路去往商贸行查看灵精玉的行情,另一路则是去往兑换所兑换界币,随后再与第一路汇合。至于剩下最后一路,当然是守卫在风烟挈和梦司谣身边,保护他们了。 半神界内的修炼方式不比人仙界那样麻烦,行走在外的修士大多已经到达了大乘境,到了这种境界,已经不是打坐修炼就能突破飞升的。 修士行走在外,或是吃喝玩乐,甚至是身上佩戴一些特殊的花草,都能从天地间或是物品中汲取灵气,所以也很少会有人专门闭关,花费时间精力来修炼功法。 牧驷在前打头,找了一家闻名遐迩的饭馆,领着梦司谣和风烟挈走了进去。 饭馆里面人声鼎沸,一眼望去竟是座无虚席,大堂之中上百名修士正在饮酒吃饭,哪怕有钱也找不到好位置。 他们只好随意捡了一个空闲的角落坐下来,牧驷伸手激活饭桌中央的灵符,清光一闪,半透明古字组成的菜谱便倒映在了桌面上。 什么虎爪狮鞭、凤心凰髓、龙须麒麟肉的……要价不便宜,但也不算贵。 最贵的一道菜,名为‘尊者神心’,后面代表价格的古字有一长串,梦司谣都搞不清到底要多少钱,他压低声音问:“这道菜肴是什么?” 风烟挈目光落在他手指的名字上面,回答:“说的是战尊的心脏。” “……”梦司谣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牧驷等人都是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他忍不住追问:“战尊不是地位很高吗……他的心脏也能拿来卖么?” 兵将们正在互相分发餐具,闻言都朗声笑起来,有个叫郁勒的战士低声道:“云梦大人,您是第一次来半神界所以才会惊讶,其实在半神界中,除了高高在上的两位神使,其他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都能拿来出售。只要……能够搞到。”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话语却显得有些瘆人。梦司谣觉得背后冷风顿起,他看着围桌而坐的一群人,略显尴尬地问:“战尊不是神使的手下么?对他们下手的话,两位神使不管吗?” 风烟挈已经点好一桌菜肴,登记着信息的灵符飞出,落到了门口的账台上,他回头对梦司谣道:“纵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战尊,也会陨落在战场上。况且,战尊的数量并不少,千年万年的时间才会陨落几个,并不会引起两位神使的重视。就说我那些伯父叔叔,有七成以上都是战尊阶位。” 梦司谣想起风烟挈说过的,他爷爷有四百多个儿子。 哪怕这些人里只有一半是战尊,那也有两百个了,加上其他呢,数量就更多了,况且不止东界,西界那儿还有战尊。 牧驷也说道:“平常战场之中打打杀杀的,不免会有战尊陨落,等到了那个阶位,可以说皮骨血肉都是宝物了。就像十万年前,咱们东界的乌涂战尊陨落在战场上,神识碎片分成了好几份,西界那儿有一个战尊运气好抢到了一份,带回去给他儿子服用,不过千年的时间,他儿子就成了新的战尊。” 听了这话,梦司谣不禁想起人仙界中也有类似的情况,譬如某种丹药的药引需要用到强者的头发,又譬如恢复神魂的时候 他的骨刃还是风烟挈在云腾大陆的时候,拿元婴境修士的骨骸帮他制作的。 这么一想,半神界内明着售卖战尊的心脏,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很快饭馆侍者就把菜肴端了上来,都只是经过普通火焰炙烤烧熟而已,有些还保留着食材最初的样貌,口味寻常算不得美味,更加谈不上凡人所说的‘色香味俱全’了。 不过食材里蕴含的灵气倒是十分充足,经过火焰炙烤之后,又把蕴藏其中的灵气逼出了一些,梦司谣只吃了几口,就感到水流似的灵气游走过身体筋脉,汇入了自己的丹田内。 如今他到了大乘境,丹田已经不再拥有金丹或者是元婴,而是返璞归真,回到了最初练气境之时,类似于灵力气旋的模样。 只不过现在的气旋又和练气境之时的大不相同,里面尽是细碎的灵力星点,每一颗都蕴含着无比精纯的灵力。 而在丹田气旋的最深处,有一道人形虚影,那是经历过洞虚、转轮两道境界之后,由原本的深青色元婴变来的,算是梦司谣的第二条性命。 其实按人仙界的说法,每一位修士在到达元婴境之后,都称得上拥有第二条性命。因为一旦遭遇危险,迫不得已之时,修士能够使用金蝉脱壳之法让元婴逃离,而等到苦修千万年之后,就能再次拥有人身。 但说到底,这种方法并不可取,因为元婴一旦脱离最初的人身,会遭遇重创元气大伤,纵然苦修千万年得到了新的人身,也很难再有进益了。 甚至有一些修士,在金蝉脱壳之后,怎么修炼也无法重塑人身,元婴也只能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烟消云散。 所以,有些人也认为,这种金蝉脱壳之法,根本算不得真正的第二条性命。 不过等修士到了大乘境,就不太一样了。 一般情况下,修士的体内都会出现这样的人形虚影,也叫作分.身,不过大部分人因为灵力中杂质混乱,分.身的实力都会很弱。 遭遇到与自己旗鼓相当的敌人那还好,分.身还有逃走的机会,也能够保住一定的天资,恢复起来也比较容易。可要是遇上强于自己的敌人,那不用想了,本身和分.身都保不住。 所以先前在第一山和第二山的时候,牧驷等人一出手,就没人能逃掉。 这种情况也有意外,譬如梦司谣这样的无瑕资质,他丹田内没有杂质,人形虚影的实力更强。按牧驷提及的例子,半神界内有几位无瑕资质的战尊,在对战的时候,还能召唤分.身一起出来助战,其他普通的战尊,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梦司谣也很想试试,可惜直到现在都没有遇到过适合的机会。 “嘿,你们听说了吗?东界那位最近好像那啥……” “什么那啥,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衰啊……” 嘈杂的环境中,有几道修士的声音格外突兀。 梦司谣一行人全都把耳朵竖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几个修士提到‘东界’的时候,周围的谈笑声似乎低了一些。 那两桌修士你来我往叽咕半天,才有人笑道:“哎哟喂阁下打了半天哑谜,我当是什么,不过就是进入灵衰期嘛,西界那位又不是没有过!” “那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了?” “西界那位只经历过一次灵衰期,但东界那位,已经是第四次灵衰期了,要知道半神界历史上,存在最久的神使,也不过渡成了五次灵衰期而已。” “真的假的?要是这样的话,恐怕东界又要动荡了。” 又有人不解地问:“啥意思啊,什么动荡啊?” “下面的动荡喽,听过一句话没,前面的波浪就像是昨日的黄花,眨眼就……” “够了!”有修士站起身,打断了那人的话语,他似乎是东界的人,故而对他们肆意品评东界神使很是不满,“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小心上了战场没人给你收尸!” “哎你什么意思啊,诅咒谁呢?我看你修为也没高到哪里去啊。” 打斗肯定是打不起来的,暗港里头有规矩在呢,这几个修士最多就是嘴上放些狠话,末了又被饭馆里的其他修士劝了开来。 梦司谣看了看风烟挈,发现他举止正常,似乎情绪并无波澜,想问些什么,可又觉得人多嘴杂,不方便询问,便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很快另外两路战士就回来了,只不过他们的脸色并不好看,一见到风烟挈,就蠢蠢欲动地想说些什么。 第236章 第 236 章 “先吃些东西补充一下灵力, 有什么事情晚点再说。” 风烟挈看了看桌上的菜肴,担心不够, 便又点了几道。 一餐饭, 吃得这些战士味同嚼蜡,当牧驷付账之后, 一行人走出饭馆, 没多久, 就有一个人高马大的战士出列,将一道灵符奉到了风烟挈手中。 没让他们等太久, 风烟挈就一把捏碎灵符, 招呼大家就走, “先回混沌舟再说。” 牧驷似乎是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没敢让属下继续围在梦司谣和风烟挈的身边,而是三三两两分散开来, 装作并不相熟的模样。 一行人分作几拨前行, 绕过一条盛开着月见花的街道, 便见到有不少身穿玄黑色甲胄的修士堵在了前面的道路上。 风烟挈停下了脚步, 梦司谣清楚地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一瞬间变得凛凓。 “换条路。”他没有多说, 立刻带着梦司谣他们回头绕路。 离开的时候,梦司谣暗中瞅了那些人几眼。 那些修士所穿的甲胄与牧驷等人先前穿着的并无差别,应当也是东界的修仙者。 如此明目张胆,又引起了风烟挈的厌恶,很有可能是东界之中, 地位比较高的人。 或许……与风烟挈的伯父叔叔有关? 换了一条路之后,他们没有碰上先前那些人了,但是刚回到泊位附近,他们就看到其他泊位上停留了另外两艘中型的混沌舟,形制与他们的近乎一致。 牧驷也不再假装路人了,下令所有战士一齐护卫在梦司谣和风烟挈的身边,向着泊位中停靠的混沌舟疾步走去。 “去哪儿啊?” 一道微冷桀骜的男声远远响起。 梦司谣抬头,看到相距三丈远的泊位之中,有一名年轻的修士走到了混沌舟的船头,隔着重重船帆,向着他们望了过来。 他的鼻子嘴唇与风烟挈有些相似,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笑容,就像是朋友在路上偶然相遇还打了个招呼。 牧驷很有眼色,迅速解开混沌舟的禁制机关。郁勒跑进阁楼结了剩下的停泊费用,泊位管理员走出来,取走了混沌舟上的锁头。 风烟挈停下脚步,“小谣,你先上船。” “好。”梦司谣只是犹豫一瞬,便应下来,先跃上了混沌舟。 对面的东界兵将围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看着站在原地的风烟挈,目光中都是冷意。 站在船头的年轻修士走下混沌舟,走过兵将们让开的道路,走到了他面前。 “千年未见,怎么碰上家里人也不打个招呼?要知道爷爷最讨厌没规矩的人了,你说是么?” 那修士手里把玩着一枚羽镖,朝着风烟挈眨了眨眼,“堂弟?” 很明显,自己回来的消息已经泄露了,风烟挈索性不再遮掩,漠然问道:“怎么,尊贵的神使大人就派了你过来拦我?若没有感应错的话,你如今还是天人境吧?” 羽镖在修士指尖翻转闪烁,那修士的脸色沉了沉,上下打量风烟挈几眼,忽地嗤笑道:“我又不是罪人,自然不用跟堂弟你一样苦苦挣扎了,没到天法境又怎样?身中罪人印的又不是我。” 他毫不在意地揭着风烟挈的伤疤,“若是我没有记错,当初爷爷可没准你回来吧?难道说……” 修士收起羽镖,看向一旁的牧驷等人,装作极为吃惊的模样,“是雪鸿叔吗,没想到竟然违抗爷爷的命令,偷偷把你带了回来?” 看到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站在舷栏旁的梦司谣气愤不已,恨不得冲下去暴揍他一顿,牧驷这些风父手下的兵将也都十分生气。 似乎是感受到了梦司谣担忧的目光,风烟挈冷冷扫了面前的修士一眼,一句话都没有回答,转身就要上船。 然而那年轻修士脚步一动,便瞬移到了他的面前。 牧驷挺身护卫在前,神情坚定地开口,语气中暗含警告:“风镕大人,这里可是暗港!” “哟,牧驷将军,你且宽心,我还没蠢到要在暗港动手。”风镕冷哼一声,又望向身前的风烟挈,再次把玩起手中的羽镖,道:“昔年,我与堂弟之间的关系可谓亲厚非常,就算要动手也万万轮不到我啊。” “况且堂弟是最了解我的,不过是个不求上进的天人境修士而已,对付堂弟的任务,还是交给其他人好了。” 他的话语里似乎暗示着什么,但风烟挈没有问,只是眸光阴沉地盯着他,盯到他额头浮起一层冷汗,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手里的羽镖。 风烟挈可没客气,“说完了么?说完了就让开!” “你——”风镕被他身上的威势压制着,有些喘不过气,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天法境……风烟挈,你还真是打不死!” “呵。”风烟挈唇边扬起嘲讽笑容,带人径直走过了他身边。 风镕身后的兵将上前一步,想要阻拦。 “考虑清楚。”风烟挈抛下这句话,脚步未停,纵身跃到了混沌舟上。 梦司谣迎上前,望向站在平地上的风镕,语气十分不善,“他来做什么?” “看好戏,顺便嘲讽我。”风烟挈拉着他离开风镕的视线范围,道:“小人而已,无需在意。” 地面上,身穿玄黑色甲胄的兵将凑到风镕的身边,急道:“镕少主,风烟挈是我东界罪人,难道就这样放他离开么?” 风镕眯了眯眼,抬手阻止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属下,冷声道:“哪里要我们出手?界河里自然有人在等着他!” “这……”兵将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风镕斜了斜眼,“怎么,有意见?别忘了,你们的第一任务是保护我!” 呼——呼—— 风帆扬起,混沌舟泛起清光,很快就驶离了泊位。 牧驷操控着混沌舟进入界河,直到再也看不到风镕等人,他才松了一口气,领着其他战士跪到了风烟挈的面前。 “少主,是属下无能,竟然走漏了风声,让他们知道了您归来的消息,还请少主责罚!” “不怪你们。”风烟挈喊他们起来,叹了一口气道:“破开界幕造成的动静不小,战尊们的眼线遍布半神界,恐怕早就发现你们去往了下界空间,稍微想想就知道是父亲要接我回来了。” 听到这番安慰话语,牧驷却只觉得愧疚,又连忙解释道:“少主,其实这些年主公和夫人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接您回来,只是神使大人多次派遣主公赶赴战场,不给喘息之机,甚至还将夫人送回了圣狐族……” 话音才落,牧驷脸色一白,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失言!” 他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黑压压的脑袋沉了一片。 “我母亲被送回了圣狐族?”风烟挈攥起双拳,手背青筋直跳,“不是‘送’,是‘赶’回去的吧?他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我的底线!” 他是谁,自然说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东界神使了。 梦司谣第一次看到风烟挈真正动怒的模样。 那双迷人的桃花眼里淡然不再,转而燃起的是幽蓝火焰,一刹那,火焰从他脚底蔓延而出,混沌舟好似置身于漫天火海,整个船身都开始升温,烫得跪在地上的十名兵将脸色通红。 梦司谣去牵他的手,一触之下,指尖嫩肉都被灼伤了。 风烟挈才猛然惊醒,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将蓝色火焰收回体内,又让兵将们起身,不要再跪了。 “纵然你们不说,我迟早也会知道这件事。放心,我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 牧驷等人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当着属下兵将们的面,风烟挈拉过梦司谣的手,替他轻轻地吹起来,“抱歉,我刚才太生气了。” “无妨。”梦司谣觉得尴尬,抽了抽手,可没能抽回来。 风烟挈抬起头,牧驷等人十分识趣,整齐划一地背转身体,不再看了。 两人磨叽了一会儿,等到为梦司谣的指尖涂好伤药,风烟挈才松开他的手,喊回了转身的属下。 “先前没有说完,父亲让你们来接我,可是因为那人进入了第四次灵衰期?” 牧驷挥手示意一名战士前去掌舵,这才答道:“正是,大约在三十年前,神使大人灵力消失,无法驱使神火,主公猜测灵衰期已至,便趁着其他大人忙于争权夺利的时候,暗中派遣属下等人前往下界接回少主。” 梦司谣不解,问:“灵衰期是什么意思?你爷……那个人会死吗?” “有可能,但他擅长苟命,我也说不准结果如何。”风烟挈想了想,觉得形势不容乐观,又给梦司谣解释道:“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秘密,灵衰期是两位神使才会经历的特殊时期,顾名思义,也就是他们灵力衰退消失的一段时间。” “每当遭遇灵衰期,两位神使都会不问世事,藏身闭关。若能成功渡过,神使的力量就会更上一层,若是失败,结果自然是身死魂消。” “灵衰期的间隔并无规律,持续的时间也并不确定,也许是千年,也许是万年,最长甚至可以持续上百万年……具体的情况谁也说不准。” 梦司谣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风烟挈又补充道:“那人已经成功渡过了三次灵衰期,这次是第四次。一般来说,灵衰期的危险性会随着经历次数的增多而成倍增强。历史上活的最久的一位神使,也不过是成功渡过五次灵衰期而已。到第六次的时候,他已是强弩之末,在灵力消失的那一瞬间,就当着手下所有战尊的面,陨落在了神殿之上。” “至于我那些伯父叔叔,可能也是被压制太久了,觉得这次有希望能搏一搏,才不安分起来。” 风烟挈的眸光沉了沉,“不过,这也是我跟父亲的机会。” 话语未尽,似有深意,梦司谣听着,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忍不住问道:“那个人藏起来的话,很难找到吧?” 风烟挈也没多说,只说:“放心,有办法的。” 梦司谣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没再多问了。 遇上风镕仿佛只是一个插曲,混沌舟在界河内安安稳稳地飞行了两个月,终于快要接近牧驷所说的‘五流域’了。 这是界河内一处极为出名的地点,混沌气流撞击在此,带来了无数微小的碎石,组成了椭圆狭长的一块地带,然后混沌气流在这里会分成五条路线,加速向前奔涌。 顺着五流域中的混沌气流行走,也能更快地抵达约定好的方位,与风烟挈的父亲碰面。 然而这两个月里,风烟挈却愈发沉默,也不见笑容,他嘴上说不在意,可风镕的讥讽、母亲的遭遇,还是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的阴霾。 第237章 第 237 章 梦司谣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安慰风烟挈, 只能默默地陪着他。 终于,过了半个月之后, 牧驷前来禀报, 说五流域快到了。 梦司谣和风烟挈走出船舱,走到舷栏边缘, 望向了前方大片的狭长碎石地带。 到了五流域之后, 周围的混沌舟数量陡然增多了, 视线所及范围,可以见到其他混沌舟上竖有东西两界标志的旗帜, 亦或是暗港自身的标志。 牧驷说, 每日都有不少混沌舟经过此地, 舟与舟之间偶尔还会发生战斗。 “少主, 云梦大人,等会儿请小心站稳, 五流域中央地带的混沌气流很不稳定, 经过那儿的时候, 混沌舟要震颤摇晃一段时间。” 牧驷说着, 亲自操控船舵,驾驶着混沌舟小心翼翼地在五流域中穿行起来。 他提醒的没错,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整个混沌舟猛然一震,开始剧烈地颤抖了。 梦司谣牢牢地抓住了身前的舷栏,他低头向船身下方望去,果然看到一大片一大片杂乱无序的混沌气流撞击在一起, 好似锅中沸腾的开水,齐齐聚集在某些位置,不断地泛起层层气浪。 无数碎石在气浪中翻搅,这里的碎石与先前看到的那些被称为暗港的碎石并不相同。早在空间创始之初,它们就被混沌气流分割成了无用的碎块。大些的不过是与一座房屋相等,小一些的只到人身一半。 修士根本没办法在这种碎石上面落脚,自然也不可能造出建筑街道,来发展暗港了。 混沌舟在一条条碎石带之间来往穿行,风烟挈回头望了望,忽然走下了船头去了船尾。 梦司谣放开舷栏,小心稳住身形,跟了过去。 船尾有战士在守着,见到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过来,行礼之后便问他们有什么吩咐。 风烟挈定定地望向后方,片刻后,问了那名叫做麻固的修士一句:“那两艘中型混沌舟,跟了咱们有多久了?” 梦司谣皱了皱眉,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 麻固呆怔一瞬,忙不迭伸长脖颈仔细观察起那两艘混沌舟来。 船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图案,也没有悬挂代表势力归属的旗帜,似乎并不属于东西两界。 但制造混沌舟的金属就那么几种,所以除非铭刻特殊的图案,否则光从表面来看,混沌舟都长得差不多。 “少主恕罪,属下……没有注意。”麻固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风烟挈抬手让他起身,摇了摇头道:“让牧驷加速前进,把我们买的灵精玉也一起用上。” “是!”麻固立刻领命去了。 梦司谣走到风烟挈身边,与他一同望向了后方的混沌舟。 舷栏很高,甲板周围也有防御光罩笼罩着,光芒闪烁,根本就看不清其中修士的面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只有在暗港之上,以及进入五流域之后,才碰到了其他混沌舟。而中间这段路途,界河之内,只有他们这艘混沌舟。 风烟挈重重地捶了舷栏一拳,捶出来一个拳型的凹坑,“来得还真快!” “阿挈,你先前说的没错,恐怕牧驷他们前往下界接你回来的消息早就泄露出去了,否则那风镕又怎么能恰好出现在那个暗港,这两艘混沌舟又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风烟挈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道:“他们应该是躲在五流域那些碎石地带专门等我的,想来是知道我要往哪条路线走。” 说话间,混沌舟的速度果然开始加快了。 但两人都清楚地看到,后面那两艘混沌舟,也同时加速跟了过来。 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梦司谣手掌按上乾坤袋,已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风烟挈气息阴沉万分,他沉默半晌,伸手揽过梦司谣往船舵的位置走去,一边说道:“我猜想,应该是东界战尊派来的人,可能与我伯父叔叔有关,也可能是别的战尊。” “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情势不对,咱们改变计划,不去与我父亲汇合了。” 正在掌舵的牧驷听到了他的声音,心中大急,可到底没敢松开手中的船舵,只得高声喊道:“少主,主公还在等您呢!咱们只要甩掉后面的追兵,等抵达了主公那里,有其他兵将帮忙,咱们就安全了!” 风烟挈叹了口气,摇头道:“他们既然有心抓捕我,肯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是轻易能够甩掉的。” “少主,属下会拼尽全力,一定要将您送到主公身边!”牧驷语气坚定,掌心灵力喷薄而出,疯狂地涌进掌心下方的船舵。 他没有再与风烟挈说话,而是全神贯注地操控起混沌舟来。 其他战士迅速地分配好任务,有的帮忙在混沌舟的动力机关中填充灵精玉,有的走到船尾观测追兵的速度并做好汇报,还有的取出了下方船舱中的武器。 然而不论牧驷怎么努力,身后的两艘混沌舟都宛如是跗骨之蛆,非但没有甩掉,还离得更近了。 “两千丈——” “一千九百丈——” “一千六百丈——” 听着船尾战士的汇报声,牧驷的脸色愈发凝重,额头也浮起了一层冷汗。 气氛渐渐沉滞起来,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宛如擂鼓的忐忑心跳。 风烟挈站在牧驷身后,眺望着前方幽暗无垠的界河,不知在想些什么。 梦司谣索性去给战士帮忙,弄混沌舟的武器去了。 那东西类似俗世凡人所用的投石器,只不过填充发射的并不是石头,而是灵精玉。 几个战士正在用心火融化灵精玉,再与其他矿物组合在一起,造出灵炮。 “云梦大人,这些我们来做就好了。” “是啊,太耗费灵力了,您还是去休息吧。” 听到声音,风烟挈回头望向了梦司谣所在的方向,眸光似有挣扎,片刻后,他开口下令:“牧驷,改变路线,走宫留到卫南两座暗港的方向。” 牧驷双目圆睁,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计划,忍不住惊呼一声:“少主,三思啊!” 然而风烟挈坚持自己的命令,他只得长长叹出一口气,双手操控船舵转向,驾驶混沌舟折转路线,往另外一处飞去。 梦司谣正在用心火融化灵精玉,闻言问道:“我们去哪里?” 风烟挈抿了抿唇,半晌后道:“去西界,我们去修魔者大陆。” “西界?!”梦司谣吃了一惊,把手中融化的灵精玉交给身侧的战士,起身问他:“可牧驷他们都是修仙者……” 风烟挈答:“他们不去,只有你我。” 梦司谣思绪一转,理解了他的想法。 若是去了西界大陆,他本来就算是修魔者,而风烟挈也能通过自己的仙体魔躯转换灵力,装成修魔者与他相伴。 但后面两艘混沌舟可没办法追过去了,他们都是修仙者,一旦进入西界大陆,会遭到所有修魔者的无情攻击。 风烟挈命人取来了半神界地图,那是一道灵符,激活后能在暗色背景区域投射出半透明的图纹。 地图不全,还有很多地方都是暗的,剩下的地图大概分成了三块,西界——界河——东界,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地盘依附在东西两界周围,也被划分到了各自依附的大陆之内。 界河的大小堪比东西两界大陆,除了未知区域,其他每一处暗港和资源地都被注明了。 风烟挈迅速在上面指了几个地点,与梦司谣说道:“我们顺着宫留暗港,先去往卫南暗港,最后到秋苍暗港。” “等到了秋苍暗港,我们俩单独行动,坐上暗港去往西界大陆的混沌舟。” 梦司谣看了看地图,暗港位于界河之中,靠近西界大陆那一侧区域了,“秋苍暗港去往西界大陆的混沌舟……属于西界神使所有吧?” “没错。”风烟挈点了点头,“西界与东界不同,有一种特派的混沌舟,也叫作‘魔鸿舟’,常年有西界兵将守卫其上,专供修魔者来往于大陆与一些大型暗港之间。” “这倒是给了咱们方便。”梦司谣笑了笑,忽然觉得西界那位神使应该要比风烟挈的爷爷开明得多。 风烟挈又对属下兵将说道:“至于你们,在秋苍暗港补给好物资,也不用急着离开,等到东界的人消失,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的时候,你们再找机会与我父亲汇合。” 郁勒抱拳道:“那属下等人又该如何联系少主呢?” 来到半神界后,人仙界中的很多东西都会失效,先前梦司谣和风烟挈在五山用过的传声符已经被弃置了。 至于半神界自有的传讯工具,因为材料难得、炼制复杂,所以只有战尊阶位的修士才能拥有一套。风烟挈父亲手中是有,但牧驷他们并没有带来,风烟挈猜测,父亲把传讯工具给了母亲。 想了想,风烟挈捡起一枚灵炮,分出一丝蓝火藏入其中,递到了郁勒手中,“把这东西交给我父亲,等我去了西界后,会想办法前往父亲常驻的战场,到时候就可以利用这火焰之间的感应联系寻找对方。各位,我们到了那里再相见吧。” “是!”战士们面面相觑,齐声应和。 风烟挈挥手让他们收起地图,又看向了掌舵的牧驷。 事已至此,牧驷也没办法劝阻了,只能悲伤地应道:“属下遵令!” 混沌舟又向前飞行了一段距离,站在船头侦测前方情况的麻固却突然喊了起来:“少主,前方有敌情!” 众兵将尽皆愕然:“什么?!” 第238章 第 238 章 风烟挈走到船头, 眺望向幽暗的远方。 原来追踪他们的,不仅仅是后面的两艘混沌舟。 前方碎石长带后面, 不知何时又转出来三条中型混沌舟, 同样没有特殊的图案和旗帜,横停拦在正中, 正静静地等着他们。 “备战!”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风烟挈没有丝毫犹豫地下令, 当先架起炮车竖到了舷栏边缘。灵炮上膛,他激活机括, 只听得‘咻——’一声响, 灵炮带起长长的灵气尾巴, 穿透混沌气流, 砸向了前方一艘混沌舟。 嘭! 灵炮撞上混沌舟的防御光罩,瞬间爆炸。 其他战士一齐将其他炮车架到了舷栏边缘, 分作两批, 一人在后制作, 一人在前发射, 只听得数道咻咻声响,灵炮一枚接着一枚冲天而起, 砸在对方的防御光罩之上,炸成了大片宛如烟花般绚烂的灵光。 很快,反击就来了。 前方三艘混沌舟上也架起炮车,好似流星一般划出一道曲线的弧度,向着他们急冲而来。 风烟挈喝道:“闪避!” 牧驷是驾驶混沌舟的好手, 当下操控着船舵,来了个天凤摆尾,混沌舟陡然侧倾,擦着两道灵炮险险避了过去。 双方位置瞬间变幻,现在的情形便是,他们在前面,后方则是东界的五艘混沌舟汇合在一处,形成上下三层阵列向他们追击而来。 这样一来,船尾遭受的火力压制便骤然猛增了,风烟挈领着战士们迅速重设了武器的位置,梦司谣跟到他们身后,问他:“我也来帮忙,这东西怎么操作?” 风烟挈也没迟疑,迅速地给他解释了一番,随后说道:“你来发射,我来组炮。” “……”梦司谣怔了怔,瞧见风烟挈正向灵炮之中填入蓝火,便知道这种火焰灵炮的威力肯定会更强,如此一来,他忙于组装灵炮,定然是无法腾出手来投射的。 想了想也没什么好怕的,梦司谣深呼吸一口气,主动走到了炮车前方。 掌心灵力涌出,梦司谣屏气凝神,瞄准前方射来的灵炮,激活机括,发射了风烟挈专门制造的神火灵炮。 咻—— 魂力随之而出,附着在己方发射的灵炮之上,不断地调整着划过的轨迹。 终于,在某一时刻,两方灵炮重重对撞在一起,发出震天撼地的剧烈响动。 纷纷扬扬的灵力碎片燃起细弱的蓝火,在界河内散落开来,随着奔涌的混沌气流不断翻搅,凝成一片阻碍视线的火焰屏障。 “打得漂亮!” 大伙儿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喘息,然而掌舵的牧驷却不敢松懈,命令身边的战士继续填充灵精玉,争取与敌方拉开距离。 有路过的混沌舟瞧见这边的战斗动静,调头逃跑都来不及,哪还敢凑上来。 没有其他混沌舟阻挡的情况下,五艘混沌舟又加速追了上来,似乎是发现风烟挈转换了路线,想要逃亡西界大陆,打算趁早拦下他。 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修士在操作炮车,只见漫天暗沉的混沌气流中,七十余枚灵炮分作两批,上下齐发,向他们这艘小型混沌舟砸了过来。 风烟挈走到船尾舷栏处,脸上面具被远方灵炮带起的光芒照得忽明忽暗。 “取绝灵弩过来!”他沉声道。 听到命令,两名组装灵炮的战士起身拆下船舱的背板,从暗藏的空间内推出来一座立地式的金属机弩。 机弩约有三人高,整体构造极为繁复,大体呈‘之’字型,喷口口径很大,与灵炮并不适配,显然发射的是其他东西。 两名战士将大堆大堆的灵精玉填入了机弩内部的法阵之内,只见徐徐清光亮起,那些灵精玉登时便咔咔裂成了细粉。 风烟挈指尖凝出一抹蓝火,投入到那些细粉之中,随后,用自身灵力激活了绝灵弩。 只见一团淡蓝色光芒霎时便飞出了防御光罩,在混沌气流之中越变越大,最后化为一张燃着蓝火的灵力巨网,与对方飞过来的灵炮撞在了一起。 轰!轰!轰! 一部分撞上巨网的灵炮瞬间爆炸,然而散发出的冲击全都被燃烧的蓝火拦了下来,根本就没能传到他们这儿。 其中固然有风烟挈火焰的威力,但这种防御武器确实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怪不得叫做‘绝灵’呢……梦司谣想。 随后,风烟挈又发射了几张绝灵网,拦下了将近四十枚灵炮。 牧驷驾驶着混沌舟左闪右躲,靠着船体小方便闪避,加上梦司谣和其他战士对轰掉一部分,最后只有九枚砸到或是擦过了他们混沌舟的防御光罩。 在众人忐忑不安的目光中,防御光罩波纹震颤,最终还是顽强地撑了下来。 周围的欢呼声立刻响起,梦司谣长长舒出一口气,内心的不安稍稍疏解。 然而风烟挈却道:“大家不要松懈,第二波灵炮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没有多久,敌方五艘混沌舟便再次发动了攻击。 这一回,他们足足发射了一百枚灵炮。 梦司谣与其他战士率先发动了反击,同样射出灵炮,与敌方对轰。而风烟挈则是瞧准了时机,当敌人的灵炮即将砸落之前,砰砰砰连发三张绝灵网。 轰轰声中,或许是这一回距离近了的缘故,还是有灵力冲击落到了他们的混沌舟上,整个船身开始晃动,防御光罩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俨然像是要撑不住了一样。 “啊——”牧驷脖颈青筋暴起,忍不住怒吼出声,掌心灵力喷发,他借着冲击而来的力量,借力使力,带着整艘混沌舟逃出了敌方的攻击范围。 然而,混沌舟的防御光罩已经岌岌可危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与敌方拉开了相当长的距离。 大伙儿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到牧驷身体一软,倒在了船舵面前。 “牧驷将军!” 有战士急忙奔过去,扶他起来,又有人急忙稳住船舵,避免混沌舟减速。 牧驷整个人都虚脱了,脸色煞白如金纸,呼吸急促什么都说不出来。 风烟挈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确认问题不大后才说道:“应该是灵力损耗太大了,先回去休息,我来掌舵。” “那我来用绝灵弩吧。”梦司谣道。 这倒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刚刚在操作炮车的时候,梦司谣就试验过了,若是将自己的魂力附着在发射的灵炮上面,就能够细微地调整发射的轨迹。虽然他的魂力还没有强大到足以附着灵炮抵达对方的混沌舟上,但能有半段路程也足够了,那叫一轰一个准。 说不定绝灵网也是这般。 只不过这样使用魂力,对他的魂识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考验。幸好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修炼魂力,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撑得住。 战士们面面相觑,没人对他的话有意见,甚至有人觉得这位云梦大人天生就适合干这个,人家一上手就能打得准,天赋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风烟挈也知道他有把握,便领着他详细传授了绝灵弩的使用方法,随后便接过战士的位置,去操控船舵了。 接下来的四个月里,他们又跟敌方展开了三次遭遇战。混沌舟的防御光罩彻底碎裂了,船身被轰出了好几个大洞,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终于,在迈入第五个月的时候,前方出现了新的暗港。 梦司谣站到船头,与风烟挈一齐并肩向那暗港上看去,那块暗港的地形很独特,像是极快碎裂的石头拼合在一起的,中间用特殊的金属搭建桥梁和锁链,将三大块平台连接在了一起,隐隐组成了一个‘宫’字。 战士们兴奋地呼喊起来:“宫留、是宫留暗港!!!” 到了宫留暗港,卫南暗港就不远了,只要抵达秋苍暗港,那东界的五艘混沌舟就再也没办法继续追击了。 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风烟挈观察了一下后方情况,下令道:“继续前进!” 船上的物资还能撑一段时间,牧驷修养了三个月也恢复了过来,能够跟风烟挈交替着操控船舵,风烟挈空了手,还能帮一帮梦司谣和其他战士。 至于梦司谣,这段时间虽然很辛苦,每次遭遇战斗的时候,他都把魂力压榨到极限,但这样一紧一松之间,反而让他的魂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强大起来。 原本他的魂力只能跟随灵炮划过半程距离,就要无奈收回,然而现在已经能够跟随灵炮划过八成距离,眼看着就能直接触及敌方的混沌舟了。 但他没有仅限于此,已经开始尝试分开魂力,多线操控灵炮,所以在保证全员安全的情况下,他开始渴望战斗了。 真不知道到了东西两界战场上的时候,又能得到怎样的提升呢? 梦司谣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风烟挈他们开足动力前行,很快便见到了卫南暗港。 而越往西界大陆方向飞行,西界修士的混沌舟越是多,纵然东界的追兵并不担心旁人插手,但到底是收敛了一些,不敢在热闹繁忙的路线上展开战斗,只能趁着到达寂静无人的区域时偷偷放上几炮。 其实自从见到宫留暗港,他们的败势就开始显露了,这场追击堵截之战,东界追兵必输无疑。 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当满眼枫红色的碎石平台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时候,当看到高悬的灰色旗帜上的枫叶图案之时,牧驷等人全都高声欢呼起来。 前面就是秋苍暗港,他们终于到了! 而此时,距离梦司谣和风烟挈进入半神界,也已经是第十二个年头了。 第239章 第 239 章 秋苍暗港, 距离西界大陆最近的一座中立暗港。再往西去,便会抵达界河的边缘, 而那里的暗港, 就都是西界势力所控了。 相比于宫留、卫南两处暗港,秋苍暗港要更加繁华热闹, 边缘泊位停靠着上百艘混沌舟, 路上来来往往的, 也有将近二十多艘。 牧驷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空着的泊位。 当梦司谣和风烟挈整理好自己走出船舱的时候, 混沌舟已经停在了泊位上, 麻固正在跟泊位管理员交费。 望着面前脸色哀戚的兵将们, 风烟挈也有些许伤感, 拍了拍身侧战士的肩膀,他对牧驷说道:“就送到这边吧。” 才相聚没有多久, 便要再次离别了, 下次见面, 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牧驷长长叹出一口气, 领着战士们向风烟挈躬身行礼,“少主, 您和云梦大人定要保重……” “嗯,你们也一切小心。” 风烟挈扶起他们,又拉住梦司谣的手,在兵将们不舍的注视中走下了混沌舟。 暗港街道上摩肩接踵、人声鼎沸,两人很快就走入人群, 消失不见了。 相比于刚来界河中见到的第一座暗港,这座秋苍暗港的建筑规划就随意得多了。 暗港街道虽然宽大,但也曲折,一圈接着一圈,有些像是贝壳上的螺纹。视线所及之处,都生长着丛丛红色的、叶片有些像是枫叶的矮小草木,有些甚至都长到了屋顶上面。 听说,秋苍暗港背后的所有者喜爱血枫草,故而遍植于土地之上,才让这座暗港得了‘秋苍’之名,也成为整个界河中一抹亮眼的红。 梦司谣和风烟挈先去鸿舟所询问了魔鸿舟的开船时间,说来也是运气好,鸿舟所的修士说正有一艘在泊位上等着,再过两个时辰便要起航。 两人交了界币,领了船牌,立刻重新回到了泊位附近。 经过先前乘坐的混沌舟时,他们发现船上已经激活了禁制机关,显然十名兵将都已经下船离开。 魔鸿舟停靠的泊位十分宽敞,暗港管理方还特地铺设了一条单独的石桥供上船的修魔者排队。或许是大家都不想在混沌舟上空等的缘故,此时临近起航,许多人才姗姗来迟,造成了道路的拥堵。 没办法,梦司谣和风烟挈只能站在人群中,耐着性子慢慢排队。 石桥上有身穿银紫色甲胄的西界兵将们在检测排队的修士,似乎是在查看他们的船牌,以及是否拥有魔灵力。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间有骚动传来,只听得惨叫声起,一道身影猛地飞到空中,又砸落在了远方街道上。 而此时,西界一名战将跃到了石桥最高处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那个摔在地面上的修士,冷声道:“趁我们西界修魔者没动手之前,快滚!” 排队的队伍中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有的声音还特别大: “又是东界的修仙者?大概又是犯了什么事,所以想躲到咱们西界来呢!” “是不是傻,以为魔鸿舟谁都能上吗?” “呵呵,知道界河难渡呗,就想到这里来碰运气了。” 眼见着队伍继续向前,离西界兵将们越来越近,梦司谣担忧地望了风烟挈一眼。 “没事。”风烟挈低下头,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兵将面前。 西界的战士收了他们的船牌,又道:“灵力呢,露出来瞧瞧。” 瞧也不是真的用肉眼瞧,战士的手中托着一方贝壳水镜,按照先前修士的样子,梦司谣和风烟挈应该是要将灵力融入水中。 若是显现为黑色,那他们就过关了。 梦司谣担忧风烟挈,便迟疑着没有先伸手。 风烟挈侧过脸颊,像是对他点了点头,随后先一步上前,将手指浸入了贝壳中的流水。 一道淡淡灰芒从中亮起,随后便渐渐加深,成了墨一般的黑。 风烟挈立刻收回了手。 负责检测的战士似乎有些疑惑,盯着水镜观察许久,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梦司谣松了一口气,也伸出手指进入了流水。 浓郁的青光照亮了整个贝壳,差点儿没闪瞎那名战士的双眼,他忽然向身后的战将喊了一声:“大人……” 梦司谣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再看青光,已经渐渐加深,变成了黑光。 那名出手打伤东界偷渡者的战将走了过来,冷声冷气地问:“发生何事?” 战士指了指身前的梦司谣,似是有些兴奋,“这个……这人是纯灵根!” 纯灵根,这是半神界对于无瑕资质的称呼,根据风烟挈所说的,半神界内的纯灵根并不少,分为两类,一类就是梦司谣这样的,并非天生,而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机运,达成的后天纯灵根。 还有一种,那就是真正的天生纯灵根了,这种人一生出来,丹田之内就不会产生其他杂质,可以说,是真正的上天的宠儿。 “哦?”那名战将仔细打量了梦司谣两眼,伸手一抬,示意借一步说话。 梦司谣看向了风烟挈。 那名战将立刻开口道:“让你的朋友先上魔鸿舟吧,只是交流片刻,无需太久。” 风烟挈向梦司谣点了点头,示意他安心,便没有浪费时间,先一步上了船。 当梦司谣跟着往旁边偏僻处走去,不经意间回过头的时候,看到魔鸿舟上的风烟挈已经特意站到了舷栏前方,在自己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戴着面具,没有显露自己的表情,但他的眼神安静又温柔,像是在告诉梦司谣不用害怕。 梦司谣扬唇笑起来,情绪登时镇定不少。 等到了石桥旁边延伸出的碎石上,那名战将当先停下脚步,取出来一朵金属制成的花苞。 咔啦一声,金属薄片花瓣缓缓绽开,依次飞起,环绕在两人周围,亮起了清冽的白光。 梦司谣看到,那些薄片花瓣上铭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似乎组成了一种能够隔绝声音的禁制。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名为怀禄,是西界雷劭战尊麾下的战将。” 这位名叫怀禄的战将面对梦司谣的时候,脸色温和不少,但他的五官依然是冰冷而僵硬的,总让人觉得他是一名严厉古板的人。 “不知阁下是否在其他战尊手下效力?” 听得询问,梦司谣迟疑片刻,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来秋苍暗港的路上,他和风烟挈早就讨论过可能发生的情况了,也早就商议定了某些说辞。 当下,便回答道:“我名为云梦,先前一直闭关苦修,从未参加过战场,自然也没有效力的战尊。这次也是因为亲人牺牲了,我便与堂兄出来历练,准备上战场复仇的。” “太好了!”怀禄扯动嘴角,似乎是笑了笑,“不知阁下是否有兴趣加入雷劭战尊麾下?” 雷劭战尊?梦司谣没有听过这个战尊的名字,来了半神界之后,牧驷等人提起的,大多也是东界的战尊,譬如什么炽叶战尊、蓉荨战尊…… 还有就是乌涂战尊,那位陨落之后,魂识碎片被人瓜分夺走的战尊。 见梦司谣似有疑虑,怀禄又多说了几句。 “雷劭战尊是近百年内才声名鹊起的新战尊,可能阁下一直闭关苦修,所以未曾听说。但我想告诉你的是,雷劭战尊是一位神念师,跟着这样的战尊,日后的前途会如何,也不用我多言吧?”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甚是自豪,似乎再说,如果梦司谣拒绝了他,会是一件极为可惜的事情。 事实上,怀禄确实有自豪的底气。神念师,类似于人仙界的魂师、铭纹师,能够用魂力伤人杀人。 之所以能冠上‘神’之名,是因为神念师上了战场之后,魂力甚至能通扫全图,找出所有魂力低弱的修士方位,指挥麾下兵将前往诛杀。 可以说,一旦成为神念师,则必然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战尊,拥有数不尽的财富资源。 听得此言,梦司谣的眼神中才出现了一丝兴味,“我想请问,阁下邀约……是因为我的纯灵根吗?” “是。”怀禄也没有否认,“我们雷劭战尊新研究出来一种战术,所以打算招收一批纯灵根的修魔者进行试验。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到了天法境后期,符合成为战将的条件。” 梦司谣点点头,又问道:“若是我接受了阁下的邀约,那我的堂兄……” 听到这话,怀禄便知道自己有几分把握了,当下态度愈发诚恳,坦言道:“你堂兄的修为实力与你差不了太多,效力于其他战尊的话,肯定能成为一名战将。可惜雷劭战尊近期并不打算招收普通灵根的战将,若是他想要陪在你身边,只能屈居于战士之位了。” 梦司谣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会与堂兄商量一下的,不知阁下可有什么信物,我回到了西界又该如何寻找你们呢?” 怀禄立刻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一份卷轴,又用灵力激活了卷轴上的机关,道:“情况都已经记载在了卷轴之内,阁下请在今日查阅完毕,否则等到其中灵力逸散,便什么都没了。” 梦司谣道了一声谢,接过卷轴放到了乾坤袋内。 怀禄的心情很好,“如此,我便期待与阁下再次相见了。” 两人就此别过,梦司谣上了魔鸿舟,而怀禄则是回到了检测修士的地方。 风烟挈立刻迎了上来,将他带到了偏僻些的船尾,问道:“那人邀请你加入某一方战尊了?” “你怎么知道?”梦司谣有些讶异。 “猜都猜得到。”风烟挈微微一笑,瞥见他手里的卷轴,便帮着一起展开,又说道:“很少会有战尊会私下命令战将帮忙招人,我想,那位战将背后的战尊,应该是近些年里新起的人吧?” 梦司谣服了,点头道:“确实如此,那名战将叫做怀禄,他背后的战尊叫做雷劭战尊,是一名神念师。” “神念师?怪不得。”风烟挈看向了卷轴上用魂力书写的古字,“长胜洲募兵处?信物……就是这个卷轴?” 真正有用的信息并不多,也就一两行,其他的便是在介绍便利的路线与交通工具了。 梦司谣哑然失笑道:“制作卷轴的人,倒是很细心。” 风烟挈问他:“你打算去吗?” “算首选吧,咱们要上战场的话,总要投效某一位战尊的。这个雷劭战尊……或许是个机会。”不过梦司谣关注的重点并不是战尊这个阶位,他在乎的是‘神念师’,据风烟挈所说,半神界并没有人仙界那样考核铭纹师的盟会,想要被冠以‘神念师’之名,则必须得到另外十名战尊的承认。 若是效力雷劭战尊,还能得到有关魂力方面的指点,也算不错。 梦司谣想了想,把刚才与怀禄的对话告知了风烟挈,说道:“只是,要委屈你了。” “怎么会呢?”风烟挈并不在意,“我的身份确实敏感,若是成了战将,免不了要和战尊打交道,但若是战士的话,或许能够更好地隐藏身份。” 两人商量了一下,目前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尽力在西界存活下去,等待去往风父所在战场的机会。 只是,拥有仙体魔躯的风烟挈方便躲藏在西界,梦司谣却是不好去往东界的。 而且不论是东界还是西界,只有神使和战尊才能决定去哪一个战场,战将和战士只能听从调令,没办法自己过去。 所以,他们俩想看看,这位新战尊是否会采纳属下建议来选择前往的战场。 若是不会……那就继续等,等到梦司谣成为西界战尊的那一天。 第240章 第 240 章 长胜洲位于西界大陆的偏北区域, 地处边缘,位置实在算不上好。唯一的优点便是疆域广阔, 一洲抵得上别处两洲, 且蕴藏着许多珍稀矿脉,是整个西界不可或缺的资源。 只不过雷劭战尊作为一名新战尊, 能够从西界神使那儿得到这样的洲域作为奖励, 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花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 梦司谣和风烟挈才成功抵达长胜洲。相比于西界大陆的其他洲域,长胜洲的城池建造得更加巍峨磅礴, 来往的修士也都高大壮硕, 身似铁塔, 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 风烟挈说,这些都是长胜洲内土生土长的修士, 应该是修炼了类似于人仙界金系族群的功法, 才致使自己的身材发生了变化。。 两人的目的地是一个名为铁峄城的地方, 募兵所就在此处。 到了这里, 街道上几乎见不到什么商铺酒肆,大部分建筑物都是兵将们的房屋, 绕过几条街道,才能看到零星的店家,买卖的也都是修士需要的资源。 其间来往的大多是身穿银紫色甲胄的兵将,很少有普通装束的修士走过,像梦司谣和风烟挈这种就是异类, 所以他们进城的时候,还受到了守门战士的盘问。 当然,一切问题在看到梦司谣手中的卷轴之时都化为乌有,守门战士似乎是得到过上头的命令,立刻转变脸色,热情和善地带着两人往募兵所去了。 一路过去,也碰上了其他战士,有人问守门战士带陌生人去哪儿,他也没隐瞒,直截了当地回答:“来了个纯灵根的修士,似乎是怀禄将军亲自招揽的。” “哟,那可是要紧事,赶紧带这两位去募兵所吧。” 募兵所就在铁峄城的正中地带,人气还算不错,有不少土生土长的长胜洲修士在排队登记报名参战。 有怀禄的卷轴,守门战士便带着他们从另外一处侧面通道进了所里,最后出来招待他们的,是一个怀禄一样,战将阶位的修士。 那修士领着梦司谣和风烟挈进屋坐下,仔细查阅了卷轴,又询问了一些关于怀禄的信息后,才叹气道:“两位来的时机有些不凑巧,我们雷劭战尊正在战场上呢。” 虽然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梦司谣还是失望了,耐着性子问:“那战尊何时才能回来?” 见不到雷劭战尊,梦司谣就得不到授权,自然无法获得战将的阶位。 那战将翻找出乾坤袋内的记录书册,查阅片刻后,道:“大概还要二十年吧。” “二十年?” 要继续等吗?还是去别的战尊那儿? 梦司谣回过头,与风烟挈对视一眼,似乎有些迟疑了。 “阁下不必担心。”那战将似是看出了梦司谣的忧虑,连忙说道:“我们战尊早有吩咐,若是遇到纯灵根资质的修士带着举荐卷轴前来,便可在他归来之前同样享受战将阶位的待遇,不过相应的权限会少一些,但是资源方面是完全一样的。” “要知道长胜洲矿产丰饶,我们战尊手下还有不少炼制法宝的好手,若是阁下需要,我们也能够量身打造整套甲胄,等到以后上了战场,阁下就会知道其中的好处了。” “而且我们雷劭战尊不过三万余岁,还是一位非常年轻的神念师,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希望阁下能够好好考虑一下。” 听到这番话,梦司谣先表示了感谢,随后说道:“请容我与堂兄商议一下。” “这是自然。”那战将没有丝毫不满,转而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了屋子,“若是阁下愿意加入,等会儿请去募兵所的大厅寻找我。若是想要离开,便从原路返回就行,出口处有战士会送你们离开铁峄城。” 他走出屋子,还十分贴心地顺手带上了屋门。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梦司谣和风烟挈没有急着开口,等到梦司谣的魂力扫过周围,确定无人窃听之后,才取出一个简易的阵盘,放出一道隔绝声音的禁制,两人才附耳低声说话。 “阿挈,你觉得咱们还有必要待在这里吗?要等二十年呢……” 其实梦司谣除了对雷劭战尊的神念师身份比较感兴趣之外,其他的诸如什么矿产资源、什么法宝甲胄的并不是那么在意。 而风烟挈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半神界了解得更多,也是因为他情况特殊,若是讲求时间效率,他们俩确实不好继续待在这里。 听得问话,风烟挈思考许久,最后才点头道:“就先留在这里吧,二十年就二十年,刚刚那名战将不是说了么,雷劭战尊愿意提供资源,那我们就抓住这段时间努力修炼,争取在上战场之前,能够最大限度地提升自己。” “再去别的地方,要花费几年的时间赶路不说,也不一定能遇上能给出这些条件的战尊了。” 梦司谣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便点头道:“那咱们去前头大厅吧。” “好。”风烟挈撤了隔绝禁制,收好阵盘,跟着梦司谣一起出了屋子。 募兵所内有不少战士正在站岗,他们问了路,被引着去了大厅。 先前那名战将正在大厅中监督战士们工作,见到两人过来,登时目露喜意,站起身亲自迎接他们。 “两位考虑好了?” “嗯。”梦司谣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道加入战尊麾下,需要什么仪式吗?” “也没什么特殊的仪式,都是其他战尊的老一套了,不过我们战尊还在战场上,所以最关键的一步要等他回来再说,其他的也很简单,阁下先跟我过来吧。” 那战将喊的是梦司谣,就如同怀禄所说的,雷劭战尊目前招收纯灵根,也是因为纯灵根,他们才会如此礼贤下士。 梦司谣回头望了风烟挈一眼,道:“堂兄,我先去一下。” 突然听到这个称呼,风烟挈也觉得有些怪异,笑得意味深长,道:“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所谓的仪式也确实是老一套,无非就是要求梦司谣对西界神使发誓,什么效忠西界,英勇杀敌之类的话。 等到简单的仪式步骤完成,那修士便自我介绍道:“我名为柏秦,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名为云梦,刚才那位是我堂兄,名为云风。” 柏秦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又从募兵所的库房里取了一大堆物资装进乾坤袋,交到了梦司谣的手里,“这里面有一枚战将令牌,没刻名字,你先用着。晚些时候我派两名战士给你,铁峄城内空置的房屋还有不少,你自己找一间住下,若是有其他需要,你再来募兵所找我就行。” 他又在一卷记录书册上面记载了信息——云梦,阶位战将;云风,阶位为战士。 “麻烦你了。”梦司谣也没多留,立刻走回原先的大厅去寻找风烟挈了。 很快柏秦派遣的两名战士就过来了。 “属下初白。” “属下尚溪。” “见过云梦将军!” “不必拘礼,这位是我的堂兄,名为云风,你们……和谐相处吧。”梦司谣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初白和尚溪简单地向风烟挈拱了拱手,便算是打过招呼了,风烟挈也有样学样地回了礼,极快地融入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云梦将军,我们该去寻找住处了。” 风烟挈说得一本正经,梦司谣差点儿被他逗笑了,幸亏脸上有面具遮挡着才没有露馅。 “那我们走吧,初白、尚溪,你们在前面带路。” “是,将军!” 两名战士应了一声,随即便领着他们离开了募兵所。 铁峄城中,地段好的房屋都已经被人占了,梦司谣和风烟挈本就不想引人注目,便寻找了一个较为偏僻地段的房屋,搞得跟来的两个战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将军,还有更好的房屋呢,您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是啊,虽然咱们战尊还未归来,但他离开之前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属下们不能苛待任何一位前来投奔的战将。” 梦司谣笑道:“你们放心,我并非故作矫情,实在是不喜欢与外人多作交流,所以我才选了这种寂静偏僻的地方。” 两名战士面面相觑,也没再继续质疑了,而是按照惯常的流程,打开了房屋的禁制机关,激活了门口标明其间主人身份的石像,这才带着梦司谣和风烟挈走了进去。 这房屋从外面看着不大,其实内有乾坤,并非像人仙界那些房屋只有一层,而是足足有四层,甚至还有地下闭关密室。 练功室、炼宝室、药园灵泉等等一应俱全,实在是一处豪华精致的住所。 这里的房间也足够多,梦司谣查看了一圈后,给大家分配了房屋。风烟挈自然是住在近一些的地方,至于另外两个战士……还是离远些吧。 其实梦司谣和风烟挈还挺不习惯的,身边突然屁颠颠地跟了陌生人,而且还要跟二十年,都要一直在面前晃悠。 他们俩又不傻,柏秦说这两个战士是听从命令,供他吩咐的,实际上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呢? 雷劭战尊诚意足,够大方,可不代表他会当冤大头,让人家拿了资源就跑路。 想了想,梦司谣决定与风烟挈一起闭关修炼,不怎么见面,自然也就不会尴尬了。 二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用来修炼魂力的话,应该能够得到很大幅度的提升。 从此以后,他们便开启了深居简出的日子,乃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柏秦都没再见过他们。 第241章 第 241 章 东界大陆, 神风之滨。 幽暗无垠的星空下,神风海的海面灯火粼粼, 柔和的光芒围绕着海面中央金碧辉煌的祈神宫殿, 将周围一整片海域照耀得亮如白昼。 海水荡漾,一波波冲刷着巍然雄伟的玉石阶梯, 阶梯最高处的平台上, 驻守着两名守殿的战将, 他们手持代表着东界神使的长戈,来回逡巡于上千层的玉石阶梯周围, 鹰视狼步, 气度神圣, 不容侵犯。 远方波涛之中, 有一队兵将劈波斩浪而来,他们乘坐着鲨船, 速度极快, 不过是三个时辰的时间, 就抵达了祈神宫殿附近的金灯带。 两名守殿战将正要出言相询, 但见来者抛出一面巴掌大的小旗,飞到空中, 化为一行蓝火古字。 “原来是古霖大人!” 两名守殿战将横过长戈,俯身行礼。 鲨船到玉石阶梯下便停了,十名修仙者跃到阶梯上,只是眨眼的时间,便瞬移到了最高处。 古霖战尊抬手示意守殿战将起身, 高空中蓝火古字重新化为小旗落进他手里。 “十九天尊可在?” “在,天尊有言,若是古霖大人回来,可去芙蓉宫寻他。” 古霖战尊微微点头,挥手让属下战将们回去休息,便自行走向了位于祈神宫殿东南角的芙蓉宫。 走过千丈长廊,无数守殿战将向他行礼,“古霖大人!” 古霖战尊脸色板正,不曾对任何人稍假辞色,只是微微点头,或是扫过目光,便代表了回应。 直到走到鸥源湖亭附近,瞧见亭中人群所穿的甲胄花纹,他才调转方向走去亭前,抬臂附于胸膛处,向着亭中人行礼。 “廿七天尊。” 听到声音,兵将们纷纷让开道路,露出了被围在最中间的修仙者。 廿七天尊头发披散,身着白袍,正用一根玉棒戏弄着吊在亭中的大鲨鱼,闻言也没抬头,只是口中轻笑道:“哟,是古霖呐,最近去哪儿了呀?老不见踪影,看来很忙嘛!” 古霖战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属下按照十九天尊的吩咐,去巡查战场了。” “是么?真是忠心可嘉。”廿七天尊转过身来,冰蓝色的瞳眸中似有怒火一闪而逝,他将玉棒递给身侧的战将,往前走了几步,两手撑着庭上栏杆,居高临下地望着古霖战尊。 “可我怎么听说,你去截杀了和雅的儿子?是十九哥让你去的吧?没想到他竟然也会跟一个孩子作对。” “廿七天尊慎言,那人并非和雅天尊之子,而是我东界的罪人。” 古霖说完这一句,便没有再回答有关十九天尊的问题了。 “罪人?古霖,你还真是没有心啊……”廿七天尊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忽然点头道:“我总算懂了,为什么你活了十几万年,至今连个道侣都没有。” 这句话戳到了古霖天尊的痛处,他脸色黯了黯,冷声道:“若无他事,属下告退了。” 廿七天尊当然无法反对。 天尊与战尊阶位相同,不过天尊都是神使的子孙,所以战尊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会出于对神使血脉的敬意而自称属下。但事实上呢,根本没有多少战尊是真心服从天尊的。 所以古霖战尊想走就走,廿七天尊也只能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真没劲啊。” 也不知怎的,廿七天尊兴致阑珊起来,挥手让属下战将释放了吊在亭中的大鲨鱼。 …… 祈神宫殿的道路曲折而又漫长,古霖战尊继续往前,一路过去,也碰上了其他天尊,有一些与他相熟的,年岁较长的天尊都想从他口中探听消息。 不是询问十九天尊的动向,便是询问和雅天尊的儿子。 “上个月我才见到十九哥,他似乎心情不怎么愉悦,见到我与他打招呼,都没有理会,古霖,等会儿你见到十九哥之后,帮我探听下,是不是我最近做了什么事情,让十九哥不满了?” “那罪人真的回来了么?风和雅胆子可真够大的,父亲给他的教训还不够吗?” “呵,就是仗着父亲进入第四次灵衰期,没办法教训他罢了!等到父亲归来,我一定要奏请父亲好好教训他!” “最近东界战尊调动频频,听闻有不少常驻于战场的战尊都回来了,古霖,你可曾巡逻完战场了?” 古霖战尊选择性地回答了一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自有度量。 饶是他加快了步伐,也并未与其他天尊过多闲聊,可抵达芙蓉宫的时候,也已经是第四日了。 美艳的仙芙蓉花盛放在一望无际的花苑之中,馥郁醉人的花香中,风姿婀娜的宫婢款款走来,将他迎进了花丛中的玉石路。 “天尊大人正在饮酒,古霖大人还请稍待片刻。” 宫婢走入千层纱幔围绕的四方华庭,不一时,才转出来通传:“天尊大人请您进去。” 纱幔层层掀起,古霖战尊走过一根根雕梁画栋的庭柱,周身散发的灵力气息将庭柱上镶嵌的莹光露都压制了下去。 微淡莹芒笼罩的华庭中,正有一群天尊正在饮酒作乐。 战将们伺候在旁,神情卑微而又恭谨。 古霖战尊缓步走到天尊们身前,华庭中的欢笑声骤然一停,正中高位上的年轻男子抬起手,身边的子孙们便立刻收敛笑容,放下杯盏,组成几列队伍,站到了华庭之外。 年轻男子邪邪一笑,将已至唇边的酒盏一饮而下,才笑道:“霖弟,你回来了?” 古霖战尊屈膝蹲身,神情肃穆地高呼:“拜见十九天尊!” 十九天尊伸出稍显羸弱的双手,向着古霖战尊招了招,“来。” 古霖战尊起身,低着头,快步走到了他身前。 十九天尊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锐利目光中隐隐含着期待,“这回出去,可有结果了?” “还请天尊大人恕罪,古霖此次出师不利,让罪人逃跑了。” “哦?”十九天尊眯起眼,手中力道加重了些许,“若是情报没有错误,风烟挈的身边只有名为的牧驷战将吧?我那好弟弟被困在伏魔高丘,可没办法亲自过去帮忙呢,这样都让他逃了吗?” 古霖战尊脸色未变,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只是一五一十地诚实禀报:“原本属下是打算在五流域中截杀他的,但没有想到罪人极为警惕,刚发现我们的混沌舟,便立刻改变了航线,并未去往伏魔高丘。” 十九天尊皱眉,眼梢的醉意已经完全被愤怒取代,“那他去了哪里?” 古霖战尊愣了愣,答:“他走的航线是宫留至卫南,再至秋苍,这三座暗港的方向,最后在秋苍暗港消失,属下猜测,他应当是乘坐魔鸿舟去了西界大陆。” “呵……”十九天尊冷冷一笑,松开了他的手,“我倒是忘了,风烟挈是仙体魔躯,可以转换魔灵力,去西界大陆做一个修魔者,倒是遂了他的心意呢。” “如此……事情倒是不好办了。你是二十三年前离开祈神宫殿的,除去路上花费的时间,算下来,风烟挈应该已经在西界大陆待了将近十二年,若他被西界修魔者发现了身份,想必再过段时间,咱们就能听到消息了。” “但凡事也不绝对,这小子跟风和雅一样,精明又狡猾,以他的本事,我担心西界那帮蠢货根本就发现不了他的身份。” “所以,我们得推一把。”说完这句话,十九天尊便沉默了,他指尖微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古霖战尊收回自己被捏至红肿青紫的双手,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边。 华庭中寂静良久,半晌之后,十九天尊抬手招来了自己的儿子,“擎天,你可有什么办法?” 风擎天,十九天尊最宠爱的幼子,智谋高超,在祈神宫殿内素有‘绝谋’之名。 “父亲大人。”风擎天乖乖地站到十九天尊面前,脸上露出满含孺慕之情的笑容,“还请屏退左右。” 十九天尊并未出言反对,侍立于一旁的战将们极有眼色,立即行礼告退。 很快,华庭之中便只剩下了十九天尊及其子孙,还有古霖战尊。 风擎天这才开口道:“父亲大人,儿子认为,目前咱们应当暂且搁置有关风烟挈的事情,转而关注其他天尊的动向。” “哦,擎天,何出此言?若是为父没有记错,你素来是最恨风烟挈的,当初那一箭之仇可在为父耳边念叨了千年。如今他既然敢回到半神界,为父自然不能放过他。” 十九天尊虽是这般说,但他对于风和雅、风烟挈的仇恨一点儿都不比自己的儿子少。 然而风擎天之所以能够得到父亲的喜爱,就在于识时务,知进退,当下愤慨道:“儿子当然想要报仇,可如今神使大人踪迹未明,神火归属未定,若是因为儿子执着报仇,而让父亲大人忽略了其他天尊的动向,一旦神火被其他人夺取,那儿子有何颜面面对父亲?” 十九天尊挑了挑眉,“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风擎天自信一笑,稚气未脱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恨意,道:“风烟挈之所以能在西界躲藏,皆因修魔者不知千年之前那桩丑事。以前神使大人在位,自然无人胆敢泄露,可如今……” 十九天尊嘴唇开始上扬,“你的意思是——?” “父亲大人只需联系那几位与您交好的西界战尊,让他们在西界大陆散播有关风烟挈的丑闻,并且说明他是仙体魔躯,脸上带有罪人咒印的信息,那西界的修魔者自然会帮忙找出他来。到那时……” 风擎天眸光森寒,道:“他便是无处可逃的丧家之犬!” 十九天尊抚掌大笑:“妙哉!我儿擎天,真不负‘绝谋’之名啊!” 风擎天收起脸上的冰冷笑容,又向着自己的父亲展露出温情的笑容,说道:“如此,父亲大人便可以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其他天尊身上。此次机会千万年难得一遇,其他天尊更是动作频频,显然都在觊觎那个位置……儿子衷心希望父亲大人能够心想事成!” 确实如此,联想到最近几十年内发生的事情,十九天尊不禁沉下了脸色,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古霖战尊,道:“霖弟,你先休息一段时间,晚些时候我会有新任务给你。” 古霖战尊恭敬颔首,“是,那属下便先退下了。” “你去吧。”十九天尊说着,召回自己的子孙,与他们再次举起酒杯,欢饮作乐。 古霖战尊这才动身离开。 层层帐幔依次落下,遮掩了天尊们的身形。 听着身后传来的阵阵笑语,古霖战尊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美艳不可方物的朵朵仙芙蓉,发出了一声悠然的叹息。 第242章 第 242 章 “云梦将军!” “云风兄弟!” 初白和尚溪穿过重重连廊, 走到了地下的演武大厅。 大厅内,梦司谣正在与风烟挈切磋, 两人打得昏天暗地, 阵阵灵力冲击来回激荡,威力甚是骇人。 初白和尚溪根本就不敢踏入隔绝光罩之内, 只能站在外面静静等候。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的时间, 直到两人灵力消耗大半, 才带着些许疲惫走出了光罩。 梦司谣看到他们眉眼隐含喜意,便问道:“怎么过来了, 有什么事情吗?” “是好消息!今天我们二人去募兵所领取资源的时候, 听说柏秦大人说, 战尊提前离开战场了!” “嗯, 大概一年之后就能回到咱们长胜洲啦!” 两名战士心情激动并不只是因为能够见到雷劭战尊,也是为了梦司谣这么久以来的等待。 等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 才等到战尊归来, 真是太不容易了。 梦司谣也有些期待, “这么快吗?” “嗯!”初白点了点头, 又道:“这回柏秦大人也命我们告知将军一声,这一年莫要再闭关了, 等到战尊归来,便要将军您和云风兄弟一起去拜见呢。” 尚溪喜气洋洋,说:“将军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得到战尊的认可了,到时候咱们还要开宴席,宴请其他将军大人呢!” “还要这样吗?”梦司谣听到要跟陌生人交际, 不由得有些抵触。 “这是咱们长胜洲的惯例,将军您放心,咱们战尊手底下的战将并不多,也就五六十个吧,要知道其他战尊手底下,少的都有将近千名战将呢!”尚溪笑着摸了摸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购买哪些物资了。 初白也安慰道:“将军,等您成了正式的战将,战尊会指派两百名战士给您,到时候宴席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 这两名战士虽然跟梦司谣、风烟挈接触得不多,但好歹也是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多多少少也对他们的习性有些了解。 若说以前,他们还是抱着监督检视的态度,如今满心便只剩尊敬佩服了。 连续二十年的苦修,这两个人没有离开过房子一步,不是闭关就是切磋,几乎把自己的潜能压迫到了极致。 说出去,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的。 但初白和尚溪确实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里。 其实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梦司谣和风烟挈要这么拼命,甚至还私底下请教过。 不过当时梦司谣没有开口,反倒是风烟挈主动解释了。 “对于半神界来说,每一年、每一天、哪怕是我们站在这里的时候,都在发生东西两界大战,死伤无数不可计算,在这里,人命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对于自己至亲至信之人,我们的生命就比什么都要可贵了。” “许多半神界的修士并不在意这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出生在半神界的孩子,从哭喊发声的那一刻,就拥有了天人境初期的修为,拥有几千上万年的寿命,如此漫长的时间,大家都习以为常,自然不明白生命的可贵。” 彼时,初白和尚溪并没有听懂这番话语的深意,只是觉得他们两个的思维方式与自己并不一样。 而现在,看到他们的修为,两名战士才明白,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应该有天法境大圆满了吧,若是能够再进一步,就是战尊了呢……” 两名战士看着面前的梦司谣,隐隐觉得跟对了人,说不定自己今后也能成为战尊的心腹,荣升战将阶位呢! 只是…… 初白和尚溪又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望向了旁边的风烟挈。 好可惜啊,明明也能担任战将的,可惜战尊现在不招收普通的战将了呢。 梦司谣和风烟挈自然没有注意到两名战士眼神之中的期待,两人并肩走出地下的演练大厅,回到泉园打算浸泡灵药泉了。 这是他们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西界的药浴极为有效,能够在修炼或是受伤之后快速补充灵力,增强修为。 初白和尚溪忙不迭屁颠颠跟上了他们,殷勤地在泉边药台上调试药汁。 当药汁融入灵泉的泉水中,浓郁的药香登时随着雾气逸散而出,弥漫在了整片泉园之中。 “麻烦你们了,你们也去忙吧。”梦司谣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泉园大门闭合,阻止进入的禁制光罩也被激活,两名战士老老实实地守卫在门口,并没有离开。 因为有禁制光罩的存在,他们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安静的气氛中,似乎有什么在缓缓发酵。 或许是因为今天得知了雷劭战尊归来的好消息,两名战士的心思和情绪远比先前活络不少。 寂静之中,初白先一步开口了,“尚溪,你有没有觉得,将军和云风之间……” 尚溪感觉他语气中隐含暧昧,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道:“你要说什么?我怎么不太明白……” 初白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附耳过去,低声道:“你不觉得他们太亲密了吗?咱们也不是没见到过兄弟姐妹一起来效力战尊的,可关系这么亲密的一对,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你记不记得一百年前,战尊手底下那个……” 尚溪猛然瞪大眼睛,差点儿惊呼了一声,他慌忙用手捂嘴,深呼吸几口气后,才道:“你是说,将军和云风是那种……道侣关系?” “很有可能!”初白十分肯定地点头,“我观察很久了,将军看云风的眼神,跟看你的眼神完全是两种样子,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尚溪不喜欢他扯到自己头上,又道:“可他们不是堂兄弟吗,你这样怀疑不好吧?!” “额,这倒也是……”初白口中喃喃,眼神迷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他轻轻“嘶”了一声,似乎是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忙不迭摇摇头,道:“不想了,我不能想了,要真是堂兄弟的话,那就太刺激了。” “别想了,以后咱们还是注意一下分寸。万一被将军嫌弃了,调离咱们,那咱们去哪里找这样又有前途,脾气又好的战将啊。”尚溪嫌弃地瞪了初白一眼。 初白挺直脊背,闭上嘴巴再不说话了。 …… 一年后,雷劭战尊归来了。 整个长胜洲开启了欢庆仪式,在消息传到铁峄城的第二日,柏秦亲自上门,邀请梦司谣前往镇烽城与雷劭战尊相见。 “咱们明日辰时出发,坐金甲兽过去,大约十天时间,就能抵达镇烽城了。” 这回跟柏秦一起上路的,不仅仅是梦司谣,还有另外一名纯灵根的预备战将。 只是这样一来,风烟挈就不能一起过去了,毕竟雷劭战尊只召见了梦司谣。 柏秦走后,两人回到屋中,梦司谣的情绪有些低落。 风烟挈安慰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先前在五流域追击我们的人也该回到东界大陆了,指不定后面会有什么招数。目前局面未明,我们也不曾见过雷劭战尊,先低调行事吧。况且铁峄城和镇烽城之间一来一回也不过是二十天的路程,若你有事情绊住了,我便赶过去与你见面就好了。” 相比于情感细腻的梦司谣,风烟挈总是更加冷静理智的。 他身份特殊,若是跟了过去,被那雷劭战尊察觉到异样之处,只会徒增麻烦。 想了想,梦司谣也觉得有道理,便收起了低落的情绪,点头应道:“行,那你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 风烟挈微笑起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 第二天,梦司谣准时到达了募兵所,柏秦已经带着自己的小队在等待他了,众人一起坐上了体型庞大的金甲兽,即刻出发前往镇烽城。 同行的时候,梦司谣也见到了另外一名纯灵根修魔者,是这十几年间招募到的另外一名预备战将,他是孤身一人,穿着遮掩形貌的斗篷,似乎也不喜欢与人多作交流。 正合梦司谣的心意。 柏秦只得在中间担任沟通的桥梁,还帮忙互相介绍,梦司谣也知道此人的名字,展醇。 好在路程短暂,在第十天的早晨,他们抵达了镇烽城。 镇烽城内外已经张灯结彩,四处洋溢着修士们的笑声,有一一队队兵将在街道上分发物资,听人说是雷劭战尊的意思,因为打了胜仗,所以拿出来一部分资源奖励给本洲的修士。 镇烽城是第一批,晚些时候命令传到其他城池,也会这般施行。 说来也是有缘,接应他们的人是梦司谣见过的怀禄,两人一见面,怀禄就立刻走上前来,给了梦司谣一个撞肘礼,表情僵硬地微笑,“云梦,我们又见面了!” 有熟面孔总是让人更有安全感的,哪怕梦司谣并不了解他的真正性格,但见面的时候,心里也是欢喜的,“怀禄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这也不是秘密,怀禄解释道:“我是十年前被战尊调去身边的,秋苍暗港的魔鸿舟那儿已经不是我负责了。” 柏秦与怀禄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仅限于简单聊聊的程度,所以很快怀禄就引着梦司谣和展醇离开了,“走吧,我带你们去见战尊。” 梦司谣情不自禁地好奇,也不知道那名雷劭战尊到底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格。 怀禄带他们去的地方并不在镇烽城内,反而是离开了城池,去往了城外。 镇烽城之所以得到此名,就是因为城外有一处熔岩湖泊,常年高温,将周围地表烧得寸草不生,石土焦炭化后,反而成了一种特殊的矿石。 走过冒着滚滚热气的黑土,梦司谣见到熔岩湖泊前方站了一大批人,看他们甲胄的花纹,大部分都是战将。 “战尊大人,云梦与展醇已经带到了。” 怀禄走上前,恭敬地向着其中一名修士俯身行礼。 第243章 第 243 章 梦司谣跟展醇也一同上前行礼, “拜见战尊大人!” 很快,便有一道温润而年轻的男声响起:“不必多礼, 两位请起。” 梦司谣站正身体, 垂下眼睑,没有立刻直视雷劭战尊的面容。 雷劭战尊先看向了展醇, 沉默片刻, 笑道:“天法境中期, 修为弱了些,但灵根确实是纯灵根……不知你是否愿意效力于我, 成为我麾下战将呢?” 当然是愿意了, 展醇再次行礼, 接受了雷劭战尊的正式邀请。 “很好。”雷劭战尊似是笑了笑, 从自己的乾坤袋内取出了一方贝壳水镜,与秋苍暗港上那种用来检测仙魔灵力的水镜很像, 但明显更加厉害。 “滴血其中, 进行宣誓。” 展醇依言而行, 指尖血珠飞入水镜之中, 登时便有一片泛着清光的古字从水镜中飞出,落到了众人头顶半空。 展醇语气严肃地照读一遍, 以作宣誓。 随后,雷劭战尊收了贝壳水镜,从乾坤袋内取出一枚真正的战将身份牌,指尖轻拂而过,在表面烙印上了展醇的灵力气息。 “从今天起, 你便是我麾下第五十六名战将。” 展醇双手接过,高声道:“多谢战尊大人!” 怀禄领着他走到了一旁的战将队伍中,有些性情外向开朗的战将立刻跟他打了招呼。 “你叫云梦是吧?”很快雷劭战尊便再次开口了,周围嘈杂声瞬间低沉下去,那些战将全都闭上嘴巴,规矩地站在原地。 雷劭战尊说:“不必太过拘礼,只管抬头直视便好。” 他都这样说了,梦司谣也不好故意避开他的目光,当下便抬起头,直视向面前的修士。 梦司谣看到的是一个星眉剑目,看似只有三十余岁的银发男人,他身穿银紫色的衣袍,腰间别着一支银紫色的金属笔刀,正淡然微笑望着自己。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一样。 梦司谣识海微动,在这一瞬间,对着面前的雷劭战尊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亲切感。 “你……”雷劭战尊微微偏着头,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思考片刻后道:“你身上,有让我觉得很熟悉的气息。” 两人四目相会,竟然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类似于‘他乡遇故知’的情绪。 梦司谣大着胆子,低声说了三个字:“天波渺。” 雷劭战尊眸光猛然一亮,“你、你也是……”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了,但梦司谣已经明白了,这位雷劭战尊,也是从人仙界上来的! “战尊大人?”有战将低声提醒了一句。 雷劭战尊回过神,点了点头,又向梦司谣微微一笑,道:“云梦,天法境大圆满,骨龄……竟然只有一千四百余岁么?” 他踟蹰片刻,又道:“你的魂力很强,若是只看战将阶位的修士,东西两界之中无人是你对手。” 这话可了不得,其他战将听到后都十分惊诧,就连怀禄也忍不住多看了梦司谣几眼,就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雷劭战尊注意到了怀禄的动静,赞许地说道:“这回你举荐的人很不错,当记一功。” “多谢战尊大人!”怀禄欣喜若狂,又偷偷向梦司谣展示了他独有的冷硬微笑。 梦司谣扯了扯嘴角,以示回应。 雷劭战尊又看向梦司谣,目光甚是慈和,“不知你可愿意效力于我的麾下,我可以培养你成为神念师。” “什么?!” 周围响起低低的惊呼,若说先前那句赞许只是让部分战将心起波澜,那这一句‘培养你成为神念师’,则足以让所有战将欣羡嫉妒了。 神念师,是所有战尊之中最为顶尖的阶层,是许多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可惜想要成为神念师,就必须拥有强大无匹的魂力,而想要修炼魂力,就必须要有得天独厚的资质。 许多人败就败在没有天赋,永远都不可能修炼魂力成为神念师。 雷劭战尊的话一出来,所有战将都明白,面前的修士,今后的成就非比寻常了。 若是运气好一些,万年之内成为战尊,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梦司谣明白,雷劭战尊愿意这样说,也是因为有同出一界的情分在,当下立刻感激地说道:“属下愿意。” “好!”雷劭战尊满意非常,立刻取出贝壳水镜,让梦司谣完成了仪式。 “从今往后,云梦便是我麾下第五十七名战将。” 当血珠融入贝壳水镜之中,梦司谣感觉自己的识海中像是被梳子轻轻地梳开了几条通道,而这些通道之中,隐隐传响了另外一道人声。 随着他的魂力向那些通道中探去,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 这是……魂识传音吗? 梦司谣有些惊愕,抬眼望向面前的雷劭战尊,却发现他正向自己颔首。 与此同时,识海中也响起了他的声音:“不必紧张,这是魂识传音,以这枚魂力水流为媒介,只有身为神念师的战尊与战将之间才能做到,但是普通战将只能‘听’,不能‘说’。你魂力强大,可以试试与我对话。” 梦司谣尝试了一下,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识海之中。 被开辟出来的‘道路’之中,一丝若有似无的魂力正在浮动,而正是这丝魂力,让雷劭战尊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识海。 梦司谣也分出一丝魂力,与那道魂力接触在了一起,同时心中默念想要说的话语,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战尊大人,有听到属下的声音吗?” “听到了。” 此时怀禄已经再次走了过来,要领梦司谣站到战将的队伍中去。 雷劭战尊魂识传音道:“你先过去吧,晚些时候我再找你单独聊聊人仙界的事情。” “是,战尊大人。”梦司谣同样回应。 在场之人没有人的魂力强过他们,用魂识传音也是一件非常方便的事情。 梦司谣走到了战将的队伍中间,有许多陌生的战将热情地与他打招呼,并且介绍自己。 梦司谣笑着一一应下,态度谦逊低调,倒也博得了不少战将的好感。 只是那展醇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明明他们是一起过来的,可所有的光华全都落到梦司谣身上,他的心里自然有些不平衡。 梦司谣又怎会在意他的看法?察觉到他的敌意之后,也没有兴趣与他过多接触了。 等到所有战将都回到队伍中,雷劭战尊才开始说起今后一段时间的打算。 “先前一仗辛苦大家了,三个月后,我即将启程前往尊神峡谷参与神使大人主持的尊者大会,持续时间待定。在我回来之前,大家就好好休息一下,顺便补充物资还有手下战士的缺额。” “是!”战将们齐声应和。 听到说十年内不会打仗,梦司谣其实是有些失落的,因为这代表着风烟挈只能继续待在西界大陆,压抑而低调地生活。 雷劭战尊的魂识十分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梦司谣的失落情绪,目光来回扫视片刻,又说道:“参加尊者大会,我需要两名战将作为副手同往……” 此言一出,不少战将抬起头来,满含期待地望向了他们的战尊。 雷劭战尊淡淡一笑,道:“落湘、云梦,你二人随我去。长胜洲的具体事务便由柏秦负责,怀禄从旁协助。” 梦司谣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战将队伍的前方,已经有一道女声响了起来,“是!” 原来落湘是一名女战将。 在一片欣羡目光的注视下,梦司谣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属下遵命。” “好了,大家先回城休息吧。”雷劭战尊没再说什么,眨眼之间便瞬移离开了。 战将们这才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乘坐金甲兽回往镇烽城。 有不少战将走到梦司谣身边,向他道贺能够陪伴战尊前往尊神峡谷。 传言,能够进入尊神峡谷的战将,都是有望在日后成为战尊的人,所以对于战将来说,这是一种荣耀,也代表着一份认可。 有人喜便有人愁,展醇臭着脸走过他们身边,与几个同样不太满意雷劭战尊决定的战将攀谈起来,坐上人家的金甲兽先一步离开了。 柏秦和怀禄觉得自己和梦司谣相识更久,有心进一步结交,不约而同地盛情邀请他同乘,这就造成了尴尬的局面,选择谁都会对另外一方造成伤害。 气氛有些紧张起来,梦司谣尴尬地站在原地,望着面前两人想自己伸出期待的双手,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落湘走过来,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位,先把云梦让我一次吧,晚些时候我们要一起出行,总得要互相了解下。” 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柏秦和怀禄都无法拒绝,当下只能与梦司谣道了别,径自乘坐着金甲兽离开了。 梦司谣舒出一口气,跟着落湘坐上了另一只金甲兽。 “多谢落湘战将帮忙解围。” 落湘微微一笑,抬脚轻踏金甲兽的背部,驱使它往前行进,这才说:“不必这般见外,喊我落湘就行。” 因为往昔的经历,梦司谣对这样优雅而强大的女性修士很是欣赏,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落湘姐……我可以这样称呼么?” 落湘柳眉扬起,杏眸中似是有一抹意外,随后也笑着点头,“活了上万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喊我姐姐,倒也有趣,行吧。” 两人跟随在其他战将的金甲兽后面缓缓前行,路上的时候,落湘并没有打听梦司谣的来历或是其他方面隐秘的事情,反倒是说了一些众所周知,但梦司谣不太了解的情况。 “你虽是第五十七名战将,但战尊手下的战将只剩下五十一名了,有六名已经牺牲在了先前几次的战斗之中。” “我们劝过战尊,希望他跟其他战尊那样,多招收一些普通的战将,不必非要执着于纯灵根,毕竟像你这样的修士还是少数。事实上我们这批老人也都是普通的战将,只是,战尊却不这么想。” 梦司谣问:“那战尊可有提起过原因?” “提起过的。”落湘低低叹了一口气,说起了往日的事情,“战尊觉得与其使用人海战术,像其他战尊那样招揽数不清的战将和战士,拿人命去填补战斗的缺口,还不如化繁为简,尽量利用少量的修士,去争取更大的胜利。” “他说,每一位战将、战士的性命都十分宝贵,因为半神界的特殊情况,大家不得不踏上战场争夺资源,但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他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失去性命。”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的战尊是一位非常仁慈亲和的人,能够效力在他的麾下,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 落湘低头一笑,带着些许腼腆的羞意,她对梦司谣说道:“你以后可要好好跟着战尊修习魂力,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神念师啊。” 不知道是不是梦司谣的错觉,落湘在提起雷劭战尊的时候,杏眸之中总是荡漾着不一样的光芒。 一番交谈下来,梦司谣跟她相处得十分愉快。 落湘战将,确实是一位温柔亲和的姐姐。 第244章 第 244 章 镇烽城内有一块区域是单独辟出来的, 建造着雷劭战尊的行营。 因为手下战将不多,雷劭战尊便没有让他们居住在外, 而是从行营里面分了上百间房屋出来, 让他们自由选择着居住。 战将中有些老人已经住了很多年,他们自然是不会变换房屋, 所以一些好位置早就没了, 剩下的房屋大差不差, 无非就是距离战尊远近的问题。 梦司谣自然又是选择了比较偏远的房屋,他不喜欢跟陌生人交流太多。 行营内有不少守营的战士, 这些人并不像初白与尚溪那样能够在战将手下做事, 只能在行营内担任劳役, 偶然才能与战将们见上一面。所以每到打仗归来, 战将们住到行营中的时候,这些守营的战士就会拼了命地讨好逢迎战将, 希望自己得到提拔。 相比于梦司谣这样的新人战将, 许多守营战士还是更希望能够去那些老人身边, 获得重用的可能性也更大。 加上梦司谣还特地住到了偏院的房屋, 显得与其他战将格格不入,有不少守营战士心里就在打鼓, 总觉得这位新来的云梦战将和那些老人的关系不是很好。 行营主管在安排随侍战士的时候,有不少战士便纷纷躲着云梦战将,不想接受安排。 挑来挑去,只有一名战士没有出言反对。 行营主管瞧了那战士几眼,也是个跟其他人交情不多, 格格不入的人,正好跟那云梦战将凑上对了,便发了令签给他,道:“琉英啊,你去那位云梦战将那儿吧。” 琉英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接过令签,自顾自地离开了。 行营主管往日最不喜他这副冷漠傲然的样子,如今却只觉得千恩万谢,好歹还有个人搭理他,虽然这人是个闷嘴葫芦,一点儿都没礼貌吧,但也算是个人了。 先这样吧,要是那个云梦战将不满意,他再重新换人。 琉英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同住的几名战士已经在了,正一边收拾着行装,一边低声谈论自己即将随侍的战将。 “落湘战将可是大美人啊,可惜了,我这回随侍的是她隔壁那位,只能每日进进出出的时候,寄希望能看到她一眼了……好伤心啊……什么时候我也能随侍在她身边呢?” “嗨,你别想了,落湘战将从来都是找女战士的,你想过去伺候她啊,先把□□弄没吧!” “滚你的!你咋不弄没?说的你好像不喜欢落湘战将一样。” “喜欢啊,大美人谁不喜欢,你不也喜欢吗?” 他们又开始谈论一些战将的禁忌,嘱咐对方小心行事,期间还夹杂着嬉笑声,落入旁边的琉英耳中,却没有引起丝毫反应。 有战士瞧了琉英几眼,突然说道:“今日可来了两位新的战将呢,一个叫展醇,一个叫云梦,你们可听说了什么消息吗?” “没呢,你都说了是今日新来的,那两位先前一直待在铁峄城,咱们镇烽城里没战士认识。” “你们急什么,等咱们这批战士过去两天,就会有新的消息传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两位新来的战将难不难伺候了,万一碰上个性情奇离古怪的,那可就遭罪了……” 古里古怪的揶揄笑声在背后响起,琉英手中未停,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他们谈论的人物,是自己即将前往随侍的战将。 他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行装,封好自己的床铺之后,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自然又是引起了同一房间的战士不满,几人面面相觑,尽皆摇头。 “嘁,你们看这人,都不知道打个招呼的!” “他不一直这样么,不理咱们就不理,咱们也别理他呗!” “他这回是第一次去战将身边随侍吧,瞧着吧,不出两天,那位云梦战将就要把他赶回来了!” …… 琉英查看了令签里面的方位,沿着幽长的道路慢慢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身边的人声远去,眼前出现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冰茅草时,他才看到了偏僻角落里面的一处房屋。 他低下头,默默地走到房屋门口,轻轻地敲响了门锁。 “门没关,进来吧。” 琉英便推门走了进去。 前厅中,正有一名戴着面具的修士在捣鼓金属矿石,见到他过来,不过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你的床在耳房,先去休息一下。” 琉英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离开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他又回来了,不过是站到前厅门口去了,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 梦司谣正研究手里的东西,也没多注意他,等过了三四个时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名年轻的战士还在前厅门口站岗。 “嗯?”梦司谣不由得分了些注意力在他身上。 看他的修为,似乎是转轮境后期。 哦,转轮境是人仙界的说法,到了半神界,便改变了。 半神界内的修士,主要分为天人境、天法境、天神境。 天人境,囊括了人仙界中的金丹境、元婴境、洞虚境。 天法境,则是代表着转轮境、大乘境。 而天神境,就是大乘境以上,即将飞升。 梦司谣如今的修为是天法境大圆满,也可以算是大乘境大圆满了,只不过到了这种境界,再想提升,进一步就只能是飞升了。 可惜,飞升神界,就连东西两界的神使都没能做到。 仔细观察门口站岗的战士片刻,梦司谣确定了他的修为,天法境初期,看他皮骨坚实,肌肉紧绷,应该是一位身体力量非常强横的修士。 “你叫什么名字?” “琉英。” 吐出这两个字,琉英便继续站着不说话了。 梦司谣忽然想起与风烟挈初见之时,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也是话语不多的相处方式,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可是想到他们两人很久都无法见面,他又收敛了笑容,无奈叹气。 “我听其他战将说,行营主管会给每一位战将分配两名随侍的战士,到我这儿的就只有你么?” “不清楚。” 这话也太少了,梦司谣强烈怀疑,是不是行营主管不拿他当回事儿,所以随便派了个刺头过来。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自然也不会去找行营主管的麻烦,当下起身道:“不必为我站岗,你去休息好了,我平日习惯闭关修炼,没什么事情麻烦你,看好门就行。” 琉英冰冰冷冷的声音又传了进来,“是。” 梦司谣见他不动,也没再理会,自行回到厅后的卧房修炼去了。 …… 等到夜深人静,行营之内也早就沉寂下来。 梦司谣全神贯注地坐在玉床上修炼,识海中却忽然响起了一道轻微的男声:“在努力么?真是勤奋的孩子。” 梦司谣霍然睁眼,同样魂识传音回道:“战尊,是您在跟我说话么?” “是我,开门吧。” 梦司谣看到门前出现了一道人影,正是雷劭战尊的形貌,忙不迭站起身来,开门放他进来。 雷劭战尊还是穿着先前那条银紫色的战衣,现在的他 梦司谣向外面瞧了一眼,发现那个名叫琉英的战士还守在门口站岗,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雷劭战尊进来,还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 雷劭战尊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忧虑,“放心,我的魂力笼罩了这个屋子,我们说话他是听不到的。” 梦司谣这才放下心来,缓缓关上了房门。 两人在桌边坐下,雷劭战尊十分客气地从乾坤袋内取出了一枚贝壳,贝壳七彩斑斓,盛着琥珀色的液体,味道有些像是成熟的果香。 雷劭战尊随手拿了桌子上的杯盏摆正,琥珀色的液体好似受到了一道力量的牵引,自行从贝壳中飞起,落到了杯盏之中。 微微晃荡的灵液在莹光石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不多不少,正好装满了杯盏。 梦司谣眸光晶亮,“战尊大人,您是用的魂力吗?” “不错。”雷劭战尊微微一笑,面前杯盏自行飞起,落到了两人手边,“这可是神使大人赐下的灵液,喝吧,对你的魂力也有好处。” “多谢。”梦司谣感受到了其中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让他的魂识感受到了轻柔舒缓的力量。 雷劭战尊抿了一口灵液,这才进入正题,询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半神界的?照道理没有达到飞升之境,很难突破界幕,发现半神界的存在。” 这话问得就有些犀利了,但梦司谣看得出来,雷劭战尊并不是刻意质问什么,而是正常地了解情况。 可是梦司谣肯定是不会泄露风烟挈身份的,心头一时千回百转,想出来一个折中的说法。 “属下是三四十年前来到半神界的,当时属下还只是转轮境大圆满,是五系族群中木系族群的族人,但在参与过几次族群战场之后,第一山和第二山的大乘境强者觉得我天赋不错,便将属下带了回去。” “第一山和第二山?大乘境强者?”雷劭战尊皱眉,脸上似有忿然,道:“他们还在做那样的事情么?” “什么?”对于有关第一山和第二山的事情,梦司谣确实知道得不多,最后毁灭生生继灭的迷宫,还有打败上尊的时候,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雷劭战尊却是摇了摇头,“你先说,我等会儿给你解释。” “是,当时属下被带回了第一山和第二山,却没想到那些大乘境强者将属下关进了一处火焰牢笼,当时属下便知道那里的情况,或许不像五山中流传得那样美好。” “说来也是天大的幸运,正当属下一筹莫展之际,却意外发现那些大乘境强者和一批半神界的兵将打了起来,界幕破裂,出现一道罅隙,一艘船……哦,后来属下才知道那是混沌舟,正停在界幕之外。” “属下便趁机逃到了三十三重天外,遭遇混沌气流重伤,成功潜进了混沌舟。” “后来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似乎有别的势力也加入了战斗,最后那些半神界的兵将们逃了回来,立刻驾驶着混沌舟离开了人仙界。” “他们开船开到一半发现了属下,属下当时奄奄一息,无力反抗,本以为要被他们抛下,却不曾想他们容我在船底仓库中休息,只不过到了暗港的时候,就将我放了下来。” “后来属下便在暗港上打工劳作,赚取到足够的界币后,找了商船乘坐,来回辗转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抵达了秋苍暗港,也意外见到了怀禄。” 听完这番话,雷劭战尊沉默了片刻,有头有尾,似乎很有说服力,但他毕竟是神念师,又与梦司谣进行了魂识连接,自然能够察觉到一些细微的魂识波动。 “你倒是谨慎。” 他笑了笑,言语中似有深意。 第245章 第 245 章 许多人都这样说过梦司谣, 听起来像是在称赞,未尝不是一种揶揄。 很明显, 雷劭战尊发现他的话半真半假, 不尽真实。 梦司谣垂着头,有些赧然。 雷劭战尊深深看了他一眼, 又给双方杯盏倒了灵液, 道:“每个人都有秘密, 放心,我不是那种刨根究底的人。” 梦司谣这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所说的第一山和第二山, 或者就说五山吧,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雷劭战尊晃了晃手中的杯盏, 有些落寞地说道:“神者墓园。” “神者墓园?” “嗯。” 雷劭战尊饮下灵液, 将杯盏搁在桌面上,给他解释起来:“五山的往事你应当听说过, 上古时期, 那儿确实是神人的战场, 他们陨落在那里, 历经千百万年的时光,身躯血肉早就与五山融为一体。” “第一山和第二山中的大乘境强者, 他们有一位领头人,被称之为上尊,其实是源自上古时期的一个族群,名为万天古族。” “至于带你回去,也不过是想要吸食你的灵力生命力, 供那上尊延长寿命,等待飞升罢了。” “万天古族……”梦司谣总算是知道了那个族群的名字,想到迷宫之中的万千尸骨,心中的愤慨不由得再次升起。 但是…… 抬眼望向面前的雷劭战尊,梦司谣又不禁有了疑惑,“战尊大人,您也去过五山吗?” 雷劭战尊一时沉默,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半晌后才摇摇头,道:“说起来并没有真正去过,我一直都在三洲之中。” “那您是怎么来到半神界的?” 犹豫片刻,梦司谣还是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雷劭战尊瞪了他一眼,“臭小子,自己不说实话,反倒打听起我来了?” 梦司谣赧然地笑了笑,坐直身体,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您,就感觉像是认识您很久一样,可我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您……” 雷劭战尊注视他片刻,忽地叹了一口气,点头道:“你确实见过我,或者说,也不算是我……” 梦司谣不明白他的话。 “你识海之中,存有那人的气息,他应当是消除过你的记忆了。”雷劭战尊顿了顿,又问道:“你可会炼魂的法诀,背来我听听。” 梦司谣便背诵了几句记忆中的法诀,不曾想,雷劭战尊的双眼中却闪烁起了泪光。 梦司谣停下了法诀的背诵,“战尊大人,您……” 于修士而言,修为越高,情感越弱,就像两位高高在上的神使,据说早已失去了很多为人应有的感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战尊,也算是站在了半神界的顶层,可雷劭战尊的情绪如此起伏不定,显然是极为伤感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梦司谣的讶异目光,雷劭战尊闭了闭眼,迅速将泪水逼了回去,片刻后,情绪恢复了正常。他看向梦司谣,目光愈发和蔼,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后辈一样。 “是我失态了。” 梦司谣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道:“战尊大人,您说的那位……是谁?若属下没有猜错,炼魂的法诀定然是他教给属下的,可为什么他要消除属下的记忆呢?” 雷劭战尊身体靠向后方椅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眉眼中显出几分寂寥神色。 “他……应当算是我的主人吧,也不对,应该说是我主人的残魂与一点开启灵智后的墨痕融合在一起,化出的新生体。” 说到此处,雷劭战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消除你的记忆,大概也是不想与你产生太多的因果联系,毕竟他身处人仙界,还在天道的控制之下。” “是这样么……”梦司谣懵懵的,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雷劭战尊叹出一口气,腰间银紫色的笔刀飞了起来,徘徊在两人之间,散发着淡淡的莹芒。 接下来的话语,更像是晴天轰雷,炸进了梦司谣的耳朵里。 “其实,这才是我的本体,我曾经……只是一支笔。我的样貌,便是我主人曾经的模样。” “你来半神界之后,或许听说过一种强大的法宝,也就是化灵法宝。” “这种法宝能够修成人身,自我提升,除了……无法生育后代,其他的与人修并无差别。” “而我,就是这样的法宝,修成人身至今已有三万多年的时光。而在一万年前,我察觉到了界幕的存在,便破开界幕,来到了半神界。” 梦司谣瞠目结舌地望着雷劭战尊,魂识乱成一团,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人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雷劭战尊主动开口道:“怎么,太吃惊了吗?” “属下听说过化灵法宝……”梦司谣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问道:“可是,化灵法宝不是需要主人的帮助,才能继续提升吗?您的主人不是已经……” 雷劭战尊摇头,答:“我不一样,因为我获得过一缕鸿蒙之气。” “鸿蒙之气?!”梦司谣当然知道这东西,风烟挈与他提起过许多次,这是诞生在空间之外的一种特殊物质。有了鸿蒙之气,锦西锦南才能够继续提升,镜儿扇儿也才能成为真正的‘人’。 看梦司谣的眼神,雷劭战尊便知道他听说过,又在掌心凝出一枚图纹,解释道:“那缕鸿蒙之气,来自我主人的族群,你可能听说过,人仙界有一个特殊的族群,名为星陨族。” “星陨族?星、陨……”梦司谣望着那枚图纹,沉吟片刻,回答道:“云腾大陆的渊萝岛,曾经有一个门派名为星陨圣宗,他们也确实拥有一名圣子。属下当时是水月云府的弟子,曾经与圣子一起参与过新秀弟子试炼。” “星陨圣宗?”雷劭战尊收回手中图纹,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点点头道:“既然他们拥有圣子,那应该就是星陨一族了,只是不知……他们为何入世,与其他普通的修士接触。” 梦司谣问:“他们出世的时候,您不在云腾大陆了吗?” “不在了。”雷劭战尊叹口气,回忆起了曾经的往事,“我的主人便是星陨族的族长,这个族群与天波渺那些上古族群不同,是专为人仙界的天道而生。可以说一定程度上,他们族群的未来已经与天道融为了一体,而圣子,就是被天道选中的天罚者,代表着天道的意志。” “半神界并无天道,只有两位神使。而人仙界有天道,也有一位界使,便是星陨一族的圣子。” 梦司谣怔了怔,忽然想起先前,跟牧驷他们在混沌舟上的时候,听到他们提起的人仙界界使,说什么多亏了界使大人的指点,才能顺利找到风烟挈。 当时,梦司谣只以为他们提起的人是什么隐藏于世的高手,没有想到,竟然就是自己曾经见过的星陨圣宗的圣子。 雷劭战尊笑盈盈地望着梦司谣,道:“或许是因为你与那人的渊源,所以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分外亲切。” “我相信那人的目光,若非你本性纯净善良,他决不可能将炼魂的法诀交给你。” 梦司谣觉得自己有些惭愧,雷劭战尊将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了自己,可自己先前还要欺骗他…… 想到这里,梦司谣站起身来,向着他再次行礼。 “战尊大人,抱歉,先前我所说的话里确实存在虚假。但是……其中涉及到一些不属于我的秘密,在获得允许之前,我无法对您说明。” 雷劭战尊却突然板起脸色,颇有些严肃道:“云梦,你好大胆子,竟然敢私藏东界修仙者!” “……”梦司谣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两方僵持片刻,雷劭战尊手指叩了叩桌面,佯怒道:“坐下吧,还要我请你吗?” 他像是早就看穿了一般,道:“是因为你的‘堂兄’吧?我早就从怀禄和柏秦那儿得到了你的信息,什么亲人牺牲,什么跟堂兄独自出来历练,亏你编得出来!” 梦司谣垂下头,坐回椅子上,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 “你也不必瞒我,现在你‘堂兄’的事情已经在西界战尊之间传开了,想必不久之后,整个西界大陆都会知道有一名仙体魔躯的修仙者混在了修魔者中间。” “什么?!”梦司谣想不通,他们先前在铁峄城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与外界接触,西界战尊怎么会知道风烟挈的存在? “战尊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及这一点,雷劭战尊的眸光晦暗不明,片刻后,才缓缓说道:“你应该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处于中间的灰色地带。” “西界战尊会知道如此隐秘的事情,也是因为他们有相熟的东界战尊。” 相熟的东界战尊……梦司谣觉得自己脑袋发胀,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没搞错的话,东西两界一直在打仗吧,两边的战尊竟然还能成为朋友? “明明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却在最近一两年内传了开来,现在东西两界,应该有不少人知道当初东界神使的孙子是仙体魔躯了。据我打听得知,东界某位战尊还请求西界战尊帮忙铲除你的‘堂兄’,晚些时候某些洲域之内应该会下发命令,搜捕捉拿他。” 雷劭战尊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望着面前的梦司谣不断摇头,“云梦啊,你还真给我搞了个□□烦。” 梦司谣自然看得出,雷劭战尊并不是真的在怪自己,他应该早就知道了风烟挈的身份。假若不想招惹麻烦,今日也不会在熔岩湖边收下自己成为战将了。 “战尊大人,您是神念师,那么强,应该不怕他们吧?”梦司谣奉承夸赞了他一番,以示安慰。 “别给我戴高帽!”雷劭战尊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我确实不怕那帮人,别说魂力了,就说身体力量,他们也比不得我。就算是几个神念师打我一个,我也有信心全身而退!” “不过一码归一码,你得让你‘堂兄’躲好了,我可以保他一段时间。不过这段时间你必须好好修炼,等去了尊者大会,不准给我丢脸!” 梦司谣重重点头,“属下遵命!”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雷劭战尊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事我不必多说,应该知道怎么做。” “战尊大人放心,属下明白的。” 梦司谣话音刚落,房门打开,转瞬之间雷劭战尊已经消失了踪影。 而前厅门口,琉英还在那里站岗。 梦司谣喊了他一声,他才僵硬地转过了脸颊。 “去休息。”梦司谣言简意赅。 没想到还真的奏效了,琉英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关上前厅大门,往旁边的房间去了。 …… 梦司谣给风烟挈送了信,十分隐晦地与他提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并让他安心待在铁峄城,暂时不要外出。 那天晚上见面之后,雷劭战尊让怀禄过来送了新的炼魂法诀,又突然出现指点了梦司谣两回有关魂力的技巧,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应该是忙着准备参加尊者大会。 说句实话,梦司谣内心有些庆幸自己来了长胜洲,还结识了雷劭战尊,不但得到了魂力方面的教导,还能获得一些只在战尊内部流传的消息。 可能一切都是缘分吧,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指引着他,让他来到了这里。 梦司谣想不起那位在人仙界教导过自己的修士了,想必,应该是和雷劭战尊长得十分相像吧? 望着窗外在风中摇曳的冰茅草,梦司谣情不自禁地喃喃:“前辈,谢谢你……” 第246章 第 246 章 三个月的时间匆匆而逝, 很快,雷劭战尊便再次出现在行营之中。 他一连几日都召见了梦司谣和落湘, 详细告知他们有关参与大会要注意的一些禁忌, 还让擅长炼制法宝的战将特地为他们二人打造了一套新的战衣。 等到出发的那一日,当梦司谣换上新的战衣赶到行营门口的时候, 惹来了不少战将的热切目光。 身姿挺拔如雨后新竹, 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 相比于一些半神界中土生土长的修士,梦司谣更像是生来就带着不染俗尘的仙气。 就连一向不将男人放在眼里的落湘都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眸光中满含欣赏意味, 末了还要抱怨一句:“云梦, 你戴的面具有些煞风景了, 怎么,舍不得让姐姐看看你的俊脸么?” 梦司谣还是第一次发现落湘有这样肆意的一面, 登时脸颊发烫, 忍不住说道:“落湘姐, 咳, 你别取笑我了。” 落湘噗嗤一笑,瞥了前方正在与柏秦、怀禄说话的雷劭战尊一眼, 对梦司谣道:“知道你面皮薄,不逗你了。” 琉英亦步亦趋地跟在梦司谣身后,在他与其他战将聊天的时候,闷头去给金甲兽喂食了。 有不少战士躲在行营门口附近,见到往日被他们冷嘲热讽的琉英竟然能够出现在战尊和战将们的身边, 一个个妒红了眼睛。 “凭什么啊……琉英他何德何能……” “谁能想到那位云梦战将这么受战尊重用啊!明明是新人,竟然跟着战尊去参加尊者大会了?” “而且他都没把琉英那小子赶回来,肯定是个脾性温和宽容的战将,唉,我好后悔啊!” “琉英真的是走了狗屎运!” 全神贯注喂养金甲兽的琉英自然没有发现周围的嫉恨目光,他只顾着干活,来来回回推了好几车的金属矿石,速度又快,没见停的。 自从梦司谣成为正式的战将之后,不仅分配到了一只专属的金甲兽,还拥有了自行招募一支九人战士队伍的权力,只不过梦司谣之前一直忙于修炼,还没来得及招募而已。 况且雷劭战尊也只让他和落湘跟着前往尊神峡谷,并没有让其他战将或是战士随行,所以梦司谣打算等到参加完尊者大会之后,再来挑选效力于自己的战士。 “吼——”很快,梦司谣的金甲兽就吃饱了,披满鳞片的身体扭了扭,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叫声,琉英愣了愣,只得把剩余的金属矿石重新堆回推车上面,打算带回仓库。 路过的时候,梦司谣喊住了他:“麻烦你了,回去后好好休息。” 琉英脚步停了停,点了点头,也没说话,便自行离开了。 落湘却是拧起眉头,有些疑惑道:“行营主管怎么给你配了这么个人……” 梦司谣摆了摆手,“无妨,只知干活的人也不错。” 落湘本就是随口一说,见梦司谣并不在意,便岔开了话题。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雷劭战尊总算结束了对柏秦、怀禄的嘱咐,走到梦司谣和落湘的面前,挥了挥手,“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一行三人各自坐上金甲兽,与行营门口的战将们道了别,便立刻启程了。 当琉英放好推车,再回到来的时候,却发现战将们都已经散去,门口空空荡荡什么都没了。 然而还有一些守营战士没有离开,瞧见他过来,便眼巴巴地凑上去讥讽,以此发泄自己的嫉妒: “别看了,云梦战将早就走了。” “啧,难不成是在只望着人家带他一起参加尊者大会?”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强者或许还会有怜悯,可弱者恶毒起来,却只会更加伤人。 琉英面色未变,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望了望渺无人烟的道路,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 全力加速的情况下,金甲兽的速度极快,而且它们只吃金属矿石,连清水都不用喝,一路上几乎都在赶路。只花费了一年的时间,一行三人便抵达了位于西界大陆中央区域的尊神峡谷。 相比于浩浩荡荡带着百十人前来的其他战尊,雷劭战尊称得上是真正的‘轻装简从’了,前前后后也就三个人而已。 尊神峡谷位于空中,或者说,是峡谷所在的整片群山都位于半空之中,好似千万年前遭遇过什么力量的撞击,它与大地割裂开来,露出下方可怖而幽暗的大型凹坑。 凹坑中充斥着狂肆的混沌气流,被一道浩瀚无边的禁制光罩压制着,挤成了扁平的黑色云团,无法逸散出来,反倒是作为支撑撑起了整片群山。 远远看去,三角状的群山连接着下方云团的形状,让它们整体看起来有些类似一个又宽又扁的黑蘑菇。 山中生长着千万棵魔青柳,柳叶中灵气流淌,散发出淡淡的碧翠光芒,在幢幢阴影下,凝成了大片的青色星海,远远望去,就像是与天幕之上的星辰融为了一体。 因为有禁制的存在,所以哪怕是战尊阶位的修士,也不能飞行进入尊神峡谷,只能前往神使亲自设立的传送点,依次排队传送。 这时候就体现出人少的好处了,雷劭战尊带着梦司谣和落湘传送走的时候,其他战尊还在分配手下战将进入传送点的次序。 尊神峡谷的入口处有一块极大的广场,铺设着深灰色的矿石,被人工削出了光滑如镜的平面。此时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梦司谣粗粗一扫,便看到了两百多名战尊,一千多名战将。 随着广场上的传送法阵中陆陆续续有人出现,显然参与尊者大会的并不止眼前的数目。 雷劭战尊是新战尊,认识的人并不多,所以也没什么人与他打招呼,多是匆匆瞥了一眼,便转过了脸。落湘似是有些担心,便提议道:“战尊大人,属下两人都是第一次过来,不如一起去转转吧?” 望着她杏眸中的期待之意,雷劭战尊只是淡淡一笑,应允了下来:“也好,我们到处看看吧。” 尊神峡谷之内草木葳蕤,晶玉丛生,温度远比外面要低上许多。除了铺设在山石溪涧之间的矿石踏板,基本保留了最为原始的景色。 魔青柳树下生长着一种会发出白光的花,花朵有些像是小白球,有人经过的时候,会逸散出光点似的花粉,宛如是一只只在空中飞舞的萤火虫。 落湘有些惊喜:“夜明花?” 听到她的语气,梦司谣问道:“这花有什么特殊的么?” 落湘望着前方雷劭战尊的背影,轻轻点头,“夜明花在西界代表着恋人之花,传说一起见到它的恋人,都会获得幸福……” 梦司谣不由得停下脚步,与他们退后了一小段距离。 然而雷劭战尊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继续往前走着。 落湘暗暗吐出一口气,回过头,稍显落寞地对梦司谣说道:“走吧,咱们快些跟上去。” …… 魔青柳上栖息着许多魔鹰,时不时地发出响亮的鹰唳,像是在欢迎到来的战尊和战将。 梦司谣三人抵达峡谷深处的大会广场之时,周围的环形看台上已经坐了许多人,雷劭战尊扫视四周,走到了认识的战尊身边坐了下来。 那名战尊名为缘夙,有些轻佻地打量着梦司谣和落湘,“雷劭,你怎么只带了两个战将过来?” “有什么问题吗?”雷劭战尊面带微笑地坐到缘夙战尊身旁,似乎没有任何担忧。 缘夙战尊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等会儿还有混战比赛呢,带来的战将当然是越多越好啊……” 雷劭战尊似笑非笑,反问道:“或许我带两个战将也就够了呢?” 缘夙战尊眉梢挑起,不太相信,“那我可就等着瞧了啊,就我所知可有不少人不服你这位新战尊呢,呵呵,晚些时候你手下的战将怕是要吃亏了。”说着,他还指了指场中的其他战尊。 “是么,不如来打个赌?”雷劭战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颇有自信道:“若是我手下的战将赢得第一,又当如何?阁下总要有些表示吧?” “第一?!”缘夙战尊脸色僵硬一瞬,忍不住嗤笑起来:“雷劭,你莫不是在玩笑?” 雷劭战尊却敛了笑容,“就拿你的四方盘做赌注如何?若是我的战将赢得了第一,你便将四方盘送他,若没能赢得第一,我便送你‘裂魂’。” 听到最后一句,缘夙战尊眸子一亮,情不自禁地反问道:“真的么?你真的愿意拿出‘裂魂’?” 梦司谣与落湘对视一眼,忍不住道:“战尊大人……” 雷劭战尊却微微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如何,缘夙,你敢跟我赌一把吗?” “怎么不敢!”缘夙战尊大笑连连,“怎么看都是你的输面大,我先谢你送我‘裂魂’了啊!” 雷劭战尊轻哼一声,胸有成竹的样子,什么都没有说。 落湘凑到他身边,劝道:“战尊大人,是否太过玩笑了……” 雷劭战尊只是对她淡淡一笑,又看向了坐于另外一处位置上的梦司谣,只说了六个字:“只许胜,不许败。” 梦司谣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如此做,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属下明白。” …… 大约等了六天的时间,所有与会的战尊总算是到齐了。 至此,广场之上一共落座了五百多名战尊,三千多名战将。据落湘解释道,还有八十多名战尊和麾下战将正守卫在各处战场上,并没有前来。 或许是因为战尊们自持身份,或许是战将们都不敢在这种重要的场合放肆,哪怕人数众多,广场上也是安静平和的,就算有人说话,也都是压低了声音。 像雷劭战尊这样的神念师,就可以与梦司谣魂识传音了。 此时,梦司谣正在询问:“战尊大人,为什么您要与缘夙战尊打赌?混战大赛,又是什么比赛?” 雷劭战尊的语气平淡寻常,解释道:“混战大赛是战将们之间的比赛,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战尊的颜面,等到尊者大会结束,混战便会开始,到时候你和落湘也都要上场。” “至于那枚四方盘,对你的‘堂兄’很有帮助,至于有什么用处,等你赢了混战大赛拿到手上,我再告诉你。” ——对你的‘堂兄’很有帮助。 只要这句话就够了,梦司谣的斗志瞬间燃起。 “是,属下定会拼尽全力!” 雷劭战尊笑了一声:“对嘛,就要这样打起精神来。” 就当广场上众人静静等待的时候,忽然四方峡谷之中鹰唳声响成一片,而南方上空闪烁起了银紫色的光芒。 “神使大人降临了!” 有主事的战尊高呼一声,只听得甲胄摩擦声起,全场战尊、战将屏息凝神,一同站起,向着峡谷南方躬身行礼。 梦司谣跟着站起身,深深地低下头。 第247章 第 247 章 南方的银紫色光芒飘了过来, 恍如是一团云层,飘到了广场上空。 狂风呼啸起来, 一道莫名的强大力量当头压下, 峡谷内的温度立刻将至冰点,就连战尊和战将们的甲胄上也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清霜。 轰轰轰—— 天际隆隆雷动, 银紫色的光芒渐渐凝结出代表着眼鼻口耳的五官来。 然而没有人敢抬头, 将近四千名修士低下平日里尊贵无比的头颅, 齐声高呼,道:“拜见神使大人——!” 响声回荡在整个峡谷之中, 不知道惊起多少栖息在树上的魔鹰。 “诸位不必多礼。” 电闪雷鸣之间, 闷响声传出, 震得所有修士耳畔嗡鸣。 有些实力差一些的战将在这声音的攻击下脸色煞白, 几乎站立不稳了。 梦司谣的魂力早已今非昔比,非但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 反而能够突破那层层银紫色光芒, 听到其中发出的神使的真正声音。 清越如泉, 听起来像是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 战尊领着手下的战将们坐了下来, 而天际的银紫色五官并未散去,而是移动到了广场的中央, 光芒凝成一道光柱,投射在中心空地上,化作一道模糊人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便是神使的化影。 梦司谣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透神使大人的修为,哪怕是使用魂力, 感觉就像是在注视着空气一般,没有任何的反馈传来。 可明明,神使化影又是真正切切存在着。 就在此时,神使仿佛是注意到了有人在暗中注目,化影微微侧身,向着梦司谣所在的地方望了过来。 雷劭战尊即刻魂识传音道:“不可直视神使大人!” “是!”梦司谣连忙低下了头。 好在神使大人并没有在意他的小小举动,环视四周后,便开启了大会。 “首先,本君要感谢诸位,在刚刚过去的万年间为西界作出的贡献,此次尊者大会,本君只有几点要说。” “第一点,本君要欢迎几位新上任的战尊。” 神使化影没有任何动作,上空的银紫色光芒却自行照到了一些战尊的身上,其中就有雷劭战尊的身影。 在全场轰动的掌声之中,神使化影再度抬手,指向了雷劭战尊所在的位置,随后,他的身边便凝结出了一道一模一样的化影,“其中,有一名神念师,名为雷劭。” 梦司谣发现,那道化影的实力竟然与身边的雷劭战尊并无二致,不禁对神使所拥有的能力诧异万分。 神使又简单地说了几句勉励鼓舞的话语,便算是将万年间新上任的战尊介绍完毕了。 沉默片刻,雷劭战尊的化影消失,他继续开口道:“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 “东界神使进入了第四次灵衰期,如今隐遁不知踪迹,麾下天尊与战尊摩擦不断、争斗频频,本君希望诸位能够早作打算。” “若是东界神使能够安然度过第四次灵衰期,那一切皆罢,若是不能,还请诸位勠力合作,在新任东界神使上任之前,夺下几处主要战场。” 神使的话语十分直白,似乎并不担心今天会议的内容外泄。 随着他话音落下,背后空气中仿佛水墨点染,徐徐展开了一副半透明的银紫色图卷,梦司谣认得出来,那是整个半神界的疆域地图,只不过,有关于西界的部分,远比风烟挈那儿拿出来的要详细得多。 “凛霞窟、伏魔高丘、妃青水圩……” 随着神使点名,疆域地图上对应的地区好似水波荡漾一般,散发出阵阵涟漪。 伏魔高丘?梦司谣留了心眼,若是没有记错,风烟挈说过,他父亲如今的主战场便是此地。 “这几处战场务必全力出击,占领下来。” 神使作出了一些指示,并且简略说明了有关于资源的把控与利用,其间有不少话语含有西界特定的术语,说得十分隐晦。梦司谣初来乍到,根本就听不明白,只能懵懵地坐在那里,看着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 “散会之后,本君希望一些战尊能够收敛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到战场之上,明白了么?”神使声音平平,可落进某些战尊耳中,便代表着异样的含义了。 在场战尊心思各异,却也只能齐声称是:“明白了!” 神使点了点头,又道:“第三点,也是最后一点,无论东界神使的第四次灵衰期结局如何,东界肯定会动荡一段时间。为了避免殃及到西界的暗港与资源地,所以本君需要各位战尊,尤其是手下战将数目超过五百者,提供更多人手去往各处驻扎。” “遵命!” 在高呼声中,神使跨前几步,又点出了十几名战尊,“刚刚过去的万年间,各位功勋值高达十万,实为西界楷模。为表嘉奖,还请接受本君奖励的祝福吧。” 奖励的祝福? 梦司谣抬眼望去,只见十几名战尊被光芒托举着飞到了半空中,在全场战尊和战将的注视之中,神使化影分为十几团光芒,落到了他们身上。 似乎是有什么浩瀚的力量涌了开来,那十几名战尊的气息节节暴涨,过了许久才稳固下来,他们落在广场中央的空地上,喜笑颜开地向着天际的银紫色五官行礼。 “多谢神使大人!” 这是神赐么? 梦司谣感受到了逸散而来的能量,宛如风暴,几乎要将他整个识海都给搅碎了。 神使……到底有多强? 他迷茫了。 “尊者大会到此结束,接下来诸位尽兴吧。” 随着再度响起的轰鸣声音,银紫色光芒重新飞回南方天际,渐渐消散,化成了虚无。 星辰夜空再度出现在每个人的头顶,然而广场之上静谧顿时,转而变为了吵闹的战斗场。 无数战将们英勇地走下席座,踏入了广场中央的空地上。 “这是……” 梦司谣向落湘看了一眼,发现她已经站了起来,正与雷劭战尊道别。 “战尊大人,我们去了。” 雷劭战尊并未显露出任何的关心脸色,只是点了点头,“一切小心,别忘了我刚刚跟你们说的战术。” “是,战尊大人!”梦司谣和落湘同时称是,落湘又向着梦司谣微微一笑,道:“云梦,等会儿就拜托你了。” 两人一同走下席座,站到了广场之上。 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所有战将才算集结完毕。喧闹的人声夹杂着各式怪异的气味,淹没了梦司谣和落湘的身形。 梦司谣抬手掩护身后的落湘,道:“落湘姐,等会儿不要离我太远。” 落湘点头,“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随着一声钟磬巨响,广场像是被点燃的油桶,瞬间便爆发了战斗。有不少站在落湘附近的战将瞧见她是一位女性战将,便觉得她好欺负,不约而同地率先向着她攻击而来。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的攻击才落到距离两人一丈远的地方,就被一道无形力量阻挡住,再也不得寸进。 “怎、怎么回事?!” “我也打不到她!” 有战将不相信,再次攻击,然而依旧没有产生任何的效果。空气中仿佛有淡淡波纹轻动,轻轻松松就把他们的攻击卸下了。 望着周围咬牙切齿的战将,落湘好整以暇的站在梦司谣的背后,持着手中的法宝不断摩挲,一边笑道:“云梦,你的魂力又有长进了,恐怕连我都打不破这魂力屏障。” 梦司谣没有回头,“都是战尊教得好。” “是啊……”落湘眉目温婉,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席座,又说:“若是撑不住了便告诉我一声。” “放心,还没到极限呢。” 转眼间广场上的战将已经下场了一片,不过都只是受到轻伤罢了,在众位战尊的注视之下,自然不会发生丧命的事件。 梦司谣和落湘这里的动静引来了更多战将的注意力,但是无一例外,没有人能穿透梦司谣的魂力屏障。 “真是奇了怪了!” “难不成他手上有什么奇特的防御法宝?” “这人是谁啊?他身后站的是落湘吧,那位雷劭战尊的战将。” “雷劭战尊是神念师,会不会给了他们什么魂力方面的防御法宝?” “很有可能!算了,我还是不浪费时间了,先去打其他战将吧!” 有不少战将散去了,可也有更多的战将前来攻击他们,运气不错的是,梦司谣一直没有碰上擅长魂力攻击的战将,所以他一直安安稳稳地护着落湘,而广场上的战将也只剩三分之一。 “差不多了,云梦,我准备出去了,看了这么久,我都手痒了。” 落湘打了个招呼,在得到梦司谣的回应之后,便持着自己的法宝离开了魂力屏障。 雷劭战尊的战术,就是让梦司谣先用魂力屏障护住两人,以逸待劳,等到其他战将打得差不多了,再出去对战,争取更大的胜利机会。 落湘也不愧是雷劭战尊手底下的老手战将了,看似是一位软弱可欺的女性战将,但靠着无比敏锐的直觉以及灵动飘洒的身形,刚一上场便打趴了不少战将,搞得不少人在下场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梦司谣自然也不愿输她,当下撤去魂力屏障,也加入到了混战之中。 他就像是一星飘起的蓬絮,带着无形的魂力攻击如清风拂过人群,有不少魂力低弱的战将只觉得识海一阵钝痛,不由得倒在了地上。 “他、这人会魂力攻击!” 有些战将尚且坚持得住,随机指着梦司谣的背影大叫起来。 很快,就有战将拦在了梦司谣的身前。 “魂力攻击么?我也会哦。” 听到这话,梦司谣停下了脚步。 第248章 第 248 章 拦在梦司谣身前的是一个小个子的战将, 看他的样貌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但实际上骨龄早就超过了六千余岁。 他看似笑得天真纯洁, 但眸中的暗涌再怎么隐藏也还是露出了几分。 梦司谣感受到了周围空气中蓄势待发的魂力攻击, 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面前的少年战将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有点手段, 应该也是一位擅长使用魂力的战将。 “呵, 那就来试试吧。” 梦司谣退后一步, 魂力从周身席卷开去,控住了四方内的一小片空间。 两人对峙着站在原地, 谁都没有动身, 但附近的战将却感受到了他们身上喷薄欲出的强悍气息。 有不少魂力低弱的战将迅速远离, 就怕被他们的魂力之战相互波及。 对峙到某一时刻, 两人都动了,不过是空气中的无形魂力攻击动了起来。 明明没有任何的光华显露, 可两人周身却响起了不绝于耳的金属铿锵声, 广场地砖上似是被尖锐重物狠狠砸过, 只听得‘嘭!嘭!’连绵重响, 坚硬矿石切割出来的的石砖碎裂了不少。 少年战将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双拳攒起, 他身体不断颤抖,几乎要克制不住地往后退去了。 在对战之前,他从未想过,面前的战将会拥有这般强大的魂力,非但把他布下的攻击尽数碾碎, 还凝成一道浩瀚无比的屏障,向他当头压了下来。 就像……就像是界河中奔涌不息的混沌气流,一波接着一波未曾停歇。 没有丝毫破绽,也完全不给他可乘之机! 若是就这样下场……战尊大人会很失望的…… 少年战将侧脸向着看台上望了一眼,突然口中爆发出一声呼喝,他猛地咬破舌尖,施展了特殊的术法。 梦司谣只觉得有一道力量从少年战将身上涌来,登时逼退了自己的魂力,为他撑开了一方空间。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反抗之力么? 梦司谣不知道少年战将施展的术法是什么,可看他那副憔悴不堪的脸色,也明白定然是容易受到反噬的术法。 就在此时,另外一道无形的魂力攻击从背后袭来。 前后夹击之下,梦司谣没有丝毫慌乱,周围铺开的魂力瞬间改变方向,向着前后两方反弹而去。 趁着这个机会,梦司谣从两方之中弹跃而起,落到了另外一边的空地上。 然而他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牵引着自己的魂力,让那道袭来的攻击冲向了少年战将。 两方魂力相撞,在空气中爆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冲击波,但都被梦司谣的魂力屏障拦截下来,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上。 “嘻嘻嘻,躲得可真快啊……” 沙哑的老年女性笑声响起,一个浑身被灰紫色斗篷包裹的战将出现在了梦司谣刚才站立的位置上。 白色的长发垂荡在身前,枯皮般的手掌从斗篷下伸出,她手持一根淡灰色的短矛,短矛上附着魂力,显然是一件能够压制魂力的法宝。 很明显,她就是冲着梦司谣来的。 “这是……这是冬俐战将!” “冬俐战将?就是那位功勋快到战尊阶位的战将?听说骨龄不小了哇……” “要是下次战场上她能够利用魂力大显身手,应该就可以获得其他战尊的认可,成为‘神念师’了吧?” “哦豁,这两个年轻战将怕不是她老人家的对手呢……” 看台上,有不少已经下场的战将低声私语起来,他们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三方对峙的场面,好奇地猜测胜负。 缘夙战尊大笑一声,望向身侧的雷劭战尊,笑道:“看样子是要二对一了,雷劭啊,记得把‘裂魂’准备好哦!” 雷劭战尊却是一脸淡然,“该准备东西的不会是我。” 果然,场上态势转换,冬俐战将与少年战将联手,同时向着梦司谣攻了过去。 他们手里都有特殊的压制魂力的法宝,然而梦司谣却是什么都没有拿出来。 梦幻一般的光芒浮涌在三人周围,这是一场无形的战斗,除了战尊和魂力强大的战将,其他人根本就看不清三人是如何交手的。 只见三人身上的清光交织在一起,好似龙卷风柱一般在广场上肆意地游走,所过之处,不知道多少战将晕头转向地倒在地上。 落湘见到情势不对,远远地躲了开来,最后有不少战将顾不得相互对战,也跟着一起避退到了一旁。 就在此时,两道不同颜色的光芒猛然从三人之中散发而出,众人只觉得眼前似有镜面反射的光芒扫过,随后狂风平地而生,两道身影宛如浮萍一般,升腾到了空中。 “啊——” 一老一少两声惨叫,他们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在了广场边缘。 而光芒消散,原先的方位上只剩下了脸戴面具,身形纤瘦的梦司谣。 周围鸦雀无声,片刻后才有喝彩声响起,但其中包含着不少战将的讶异的询问: “怎么回事啊?我都没看清,雷劭战尊手下的战将怎么就赢了?” “我也没看出来,照道理就算是魂力,也不可能以一敌二啊,对方还有冬俐这样的老战将呢!” “有谁敢问问战尊大人么……” 不少战尊看清了,有些熟悉雷劭战尊的,譬如缘夙战尊,就知道梦司谣是怎么打败那两名战将的。 “不是吧雷劭,我没看错的话,他用的是你的绝招‘诸神辟易’吧?你竟然把这个都教给那个战将了?!” “招数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流传下去,若只是昙花一现,那创造招数又有何意义?”雷劭战尊语气平淡,仿佛毫不在意,他和蔼地望着傲立于广场上的年轻战将,眼底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好了,快结束了。” 是要结束了,梦司谣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两个魂力强大的战将,其中一位还是十分出名的冬俐战将,足以让不少人胆寒畏战。 最后甚至有战将稍稍对战片刻便认输退场,毕竟被魂力伤到之后,哪怕只是轻伤,识海也会震荡许久,疼痛难忍。 一切果真如同雷劭战尊说过的那样,若只看战将阶位,东西两界之中无人是梦司谣的对手。 最后广场上剩下的只有梦司谣和落湘了。 落湘知情识趣,早早就退了场,随后场外再次响起钟磬声音,一片片魔青柳的柳叶飞舞而来,在梦司谣的周身闪烁起了碧翠光芒。 掌声响起,雷劭战尊亲自下场,迎向了自己的战将。 “此次尊者大会,混站比赛胜者,为我麾下战将,云梦。” 灵力凝成的古字在上空回荡,从今天开始,这个名字必将在整个西界大陆传响。 “云梦……” 有些战尊口中喃喃,看向梦司谣的眼神也各有心思。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西界大陆又要再出现一位神念师了吧。 梦司谣抚触着在身边飞舞的柳叶,望向四周一张张神情不一的脸庞,心中荡漾起从未有过的豪情。 真想让你也来看看…… 梦司谣想起远在铁峄城的风烟挈,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尊者大会彻底结束了,战尊和战将们依次退场,一件件宝物如同流水一般被战将们送到了雷劭战尊面前。 他们一边笑着与梦司谣打招呼,一边介绍着法宝原先的所有者是哪位战尊。 雷劭战尊在旁提醒道:“把名字记下来。” 梦司谣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照做。 雷劭战尊又看向身侧起身欲走的缘夙战尊,伸手揶揄道:“四方盘呢,阁下莫不是忘了?” “你……”缘夙战尊脸色一沉,鼻间冷哼,到底是拂过腰间的乾坤袋,取出来一方五角的石盘,“拿去!” 他没好气,雷劭战尊也没恼怒,转手就递给了梦司谣,平静地说道:“还不谢过缘夙战尊?” 梦司谣立时起身行礼,“多谢缘夙战尊大人。” 见他态度恭敬谦逊,缘夙战尊的脸色才好看了些,道:“这回就当是你欠了我一个人情!好好保管四方盘,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找你换回的。” “是。”梦司谣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希冀话语。 等到缘夙战尊带着自己的战将离开,梦司谣才看向了手中五角的石盘,似乎叫它‘五方盘’会更妥帖一些,上面还有一根凸起的类似指针一样的东西,触碰之下却纹丝不动。 “战尊大人,这四方盘到底有什么用处?” “等你回到铁峄城,试试这东西,便知道它的妙处了。” 等到广场上所剩之人寥寥无几,落湘望着三人周围琳琅满目的宝物,情不自禁地以袖掩口,感叹起来:“真不愧是云梦啊,只是第一次来参加尊者大会,就赢得了如此多的宝物。” 梦司谣望了一眼身侧的雷劭战尊,“这些应该交到长胜洲的公库吧?” “你当里面有多少好东西么?大多都很鸡肋,真正的宝物,那些战尊才不舍得拿出来呢。”雷劭战尊轻轻笑了笑,又对梦司谣道:“这是每次尊者大会的惯例了,有些属意混战比赛优胜者的战尊,会特意送上宝物以示祝贺,其中也代表着想要结下善缘的心思。” “你要明白,并不是每个战尊和战将都会平平安安活上一辈子,若是某位战尊不幸陨落在战场之上,那他麾下的战将也需要重新寻找效力的对象。而往日结下的善缘,也会影响两者的选择……” 雷劭战尊深深看了梦司谣一眼。 梦司谣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宝物代表着战尊的橄榄枝,雷劭战尊之所以要自己记下送礼战尊的名字,就是要自己记住结下的善缘。 “收下吧,这都是你应得的。” “这,既是如此……”梦司谣看了看面前的两人,突然对落湘说道:“落湘姐,你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去吧。” 落湘讶然,瞥了一眼雷劭战尊的脸色,也不知道在问谁:“真的可以么?” 梦司谣扬唇一笑,道:“战尊大人不是说这些东西都给我么,虽然是一些鸡肋的宝物,但在适合的时机下,也能发挥一些作用吧?落湘姐你尽管拿。” “那我就不客气了。”落湘确实看中了几件宝物,当下也没再推脱了。 梦司谣就欣赏她的爽利性子,等她挑完之后,才把剩下的宝物装进乾坤袋里。 他已经打算好了,回到铁峄城之后,先行让风烟挈挑过一轮,初白尚溪他们有什么想要的,也送上几件,至于其他实在没什么用处的,还是拿一些去公库吧。 哪怕雷劭战尊并没有如此命令,但梦司谣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贪心为好。 “收好了便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话音才落,雷劭战尊便走下了席位。 落湘即刻跟了上去。 梦司谣轻轻叹了一口气,连忙也追上了他们二人。 第249章 第 249 章 时隔两年, 梦司谣再次回到了镇烽城,城内的柏秦和怀禄早就收到雷劭战尊的传讯, 早早就在门口等候了。 当三只金甲兽穿过沙尘而来, 他们也热情兴奋地迎了上来。 “战尊大人!” “落湘阁下!” “云梦!” 雷劭战尊飞身跃到地面上,立刻有战将上前指挥着金甲兽前往笼槛。 战将们向雷劭战尊行礼, 柏秦上前一步, 朗声道:“战尊大人一路辛苦, 不知这次尊者大会情况如何?” 雷劭战尊点了点头,“也辛苦你们待在镇烽城了, 这次尊者大会上, 云梦赢过了其他战将, 夺得了第一, 过一段时间之后,这个消息应该就会传开了。” “第一?云梦才刚成为战将, 就得了第一啊?” “战尊大人不是早就说过了么, 人家魂力强大, 东西两界的战将都不是对手。” “没错, 有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啦!” 不少战将上前向梦司谣道喜,柏秦、怀禄更是玩笑着要他大宴众人。 “行啊, 大伙儿有空的话都来铁峄城吧,我让手下战士安排一下,咱们不醉不归!” 当下又不少想要结交梦司谣的战将应和起来,梦司谣又走到了雷劭战尊的面前,“战尊大人, 请您一起来。” 雷劭战尊却摇了摇头,“看情况吧,若是无事,我便赶过去,镇烽城与铁峄城之间很近。” 梦司谣自然不会强行要求什么,当下行礼之后,便先告退,打算回到行营之中休息。 不曾想柏秦却追了上来,“云梦!” “有什么事情吗?”梦司谣停下脚步等他。 “就是你手下战士一事,你何时回往铁峄城,先把这件事办了吧?虽然说十年之后长胜洲才会参战,但你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训练他们。” 原来是这件事…… 梦司谣想了想,他也确实是要招收自己的手下了,便点头道:“那我明天去军队那儿挑选一下吧?不知道你明日可有空?” 听得此言,柏秦整个面容都明朗起来,“当然有空!明日辰时我在行营门口等你,到时候陪你去挑选吧!” “好,那就麻烦你了。”梦司谣应付完他,便告辞回往了自己居住的偏远房间。 然而这一回,梦司谣却没有见到琉英的踪影了。在前厅中迎接他的,是两个笑容十分谄媚的年轻战士。 “哎呀!这、这不是云梦将军嘛,您可总算回来了!” “将军,我们等您好久了!” 他们兴奋地冲到梦司谣的面前,只顾着自我介绍。 梦司谣皱起眉头,用魂力阻挡他们前进,反问道:“琉英呢,他在哪里?” “琉英啊,被调走了。”见梦司谣提起另外一个名字,两个战士显而易见地展示出了自己的不屑。 “主管觉得他擅长喂养金甲兽,便命他去了笼槛,换我们两个过来做将军的随侍。” 梦司谣魂力过人,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他们的魂识中不安的波动,“说真话。” 那两名战士懵了片刻,对视一眼,笑问道:“将军……” 话音刚落,右侧的战士只觉得梦司谣的双眼像是化作了幽潭,不断地旋转、旋转,把他的心魂全都吸了进去。 “琉英为什么会被调走?” 质问声再一次响起,站在左侧的战士正要再次回答先前的话语,然而身边的同伴却迷迷糊糊开了口。 “我们……想要成为……云梦将军的手下……” “请求主管……帮忙……” “喂、你!”那战士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同伴会吐露出真正的心声,在察觉到梦司谣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冷之后,他忙不迭跪地行礼。 “将军,请您……” 他话语还未说完,一股巨力涌来,两名战士被梦司谣扔了出去。 “去找行营主管,让琉英回来。” 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就连清醒过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说到底,梦司谣并不是非要琉英前来随侍,只是厌恶这样的欺瞒。而且相比于这些心思复杂的人,琉英显然好用得多。 在前厅等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有两道气息渐渐靠近了,梦司谣还没见到人影,就听到了行营主管的声音。 “将军!云梦将军!” 他大步跑进前厅,冲到梦司谣面前行礼,口中道:“没想到那俩小子竟然狗胆包天冒犯将军,在下晚些时候一定会重重处罚他们的!还请云梦将军恕罪啊……” 跟在后面进来的,正是两年未见的琉英。 见到梦司谣,琉英行了礼,便也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有说。 行营主管原本还担心他会不会告状,见他一声不吭,总算是放下心来。 梦司谣挥挥手,“主管先去忙吧,我这儿也没有其他事情了。” “那先前的事情……”行营主管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眼眸中满含期待的神情。 梦司谣点点头,“可一不可二,这一次的事情我不会再追究。” “多谢将军!”行营主管见好就收,忙不迭再次行了礼,便知趣地告退了。 前厅之内恢复了寂静,琉英低头站在那里,哪怕行营主管走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告状,可他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梦司谣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多看了琉英几眼。 瘦了,也更黑了,看精神状态并不算好,似乎遭了不少的罪。 “琉英?”梦司谣开口。 琉英抬头,目光纯澈却迷茫,好似不清楚事情的发展态势一般,定定地看向了梦司谣。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譬如去笼槛做了什么,其他守营战士又对你说了什么?” 琉英有些意外,瞳眸缩了缩,片刻后摇头道:“没有。” 梦司谣叹了口气,问道:“你如今的修为如何?” 琉英回答:“天法境初期。” 还算可以,梦司谣想了想,说道:“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情我再喊你。” “是。”琉英低着头,走回了自己原先的狭小卧房。 梦司谣望着他的背影沉思片刻,也站起身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 天一亮,梦司谣就睁开了眼睛,外头传来动静,是琉英已经起床打扫了。 等到梦司谣走出卧室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一壶热气腾腾的灵草汤。 而琉英则是再度站到前厅门口站岗去了。 梦司谣记挂着与柏秦的约定,等到临近辰时的时候,便往外走去,对着守卫的琉英说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守好这里。” “是。”琉英应了一声,头也没抬。 两人都不喜欢过多交流,梦司谣也没再说些什么,扫了他一眼,便独自朝着行营门口走去。等到了那里的时候,发现柏秦已经在等待了。 “云梦,午时还没到呢,你来得真早!” “你也来得早啊,我本打算在周围闲逛片刻来着。” “事情都办完了,所以我就提前出来等你了。” 寒暄几句之后,柏秦也没继续废话,直接带着梦司谣前往镇烽城内驻军部队所在的营地了。 他昨天就已经打过了招呼,让那些部队推举出来一些优秀的战士供梦司谣选择。 云梦在尊者大会的混战比赛中夺得第一,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镇烽城,所以战士们听说是云梦将军要人,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报名,想要到他手下效力。 所以,当梦司谣进入驻军营地的时候,就发现演练广场上已经有一大批战士列好了队伍,在等待他的到来。 雷劭战尊的行营有行营主管,驻军营地也有营地统领,都是战士阶位,比不得战将们地位崇高,所以见到柏秦和梦司谣过来的时候,他们的态度都甚是谦卑。 “两位将军,报名的战士都已经在这里了……” 柏秦扫视着面前列成阵型的战士,一个个精神振奋、器宇轩昂,与行营那儿的战士完全是两种状态。 “那就开始试验吧。” 柏秦说着,又侧过脸颊,对梦司谣笑道:“看来你的名头很是响亮了呀,我记得我第一次过来挑选战士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战士报名呢!” 梦司谣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在长胜洲,战将挑选战士自有一套方式,驻军统领自然也按照惯例开展了试验。对此梦司谣没有指手画脚,他静静地坐在看台上,观看他们如何拣选。 无非就是个人加上团体,作战的战术、战斗的方式方面进行比拼,让那些战士抽签组队,进行几方对战。 看到后来梦司谣干脆站起身,绕着广场四周观察。 其实他并不是很在意自己手下战士的修为强弱,或许他的想法跟其他战将有些格格不入,相比于个人能力,他在乎更多的是队伍之间的相互配合。 所以他一路观察下来,挑选出的战士并不是柏秦看好的那些,就连驻军统领也有些奇怪,为什么梦司谣要选择这些人。 “云梦,你怎么挑了这么多天法境初期?” “无妨,可以慢慢提升的。” 梦司谣思忖之间,已经想出了好几个能够训练他们的战术,说起来也多亏了他在人仙界的时候,指导过木寿族的族人,所以已经拥有了相当多的团队作战经验。 到了半神界之中,除了顶层的神使、还有天尊战尊,剩余的不论是战将还是战士,修为的差距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而且上了人多势众的战场,有时候团队的力量要比个人的力量更加强大。 柏秦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关键是跟这人说也说不通,啰嗦了几句之后,便岔开了话题,“那你怎么只找了六个战士啊?每一位战将手底下可有十个战士名额呢!” “你忘了?铁峄城那儿还有三个战士呢。” “你是说初白和尚溪?”柏秦愣了愣,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当他回想起来的时候,默默地笑了笑,“他们两个确实靠谱,本来我还想留着做自己手下的预备役呢。” “对,不光是他们,还有我的堂兄云风。”梦司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提起了风烟挈,又说道:“至于另外一个……我已经有打算了。” 柏秦问道:“是谁?” 梦司谣微微一笑,“在战尊的行营那里。” 第250章 第 250 章 当梦司谣带着手下新招的七名战士赶回铁峄城的时候, 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初白和尚溪早就接到了委任令,明白自己从今往后便要在梦司谣的手下做事, 所以再次见到他的时候, 便多了几分热切与亲近。 “将军大人,您回来了?!” “嗯。”梦司谣点了点头, 也没跟他们多聊, 立即问道:“我堂兄在何处?” “云风兄弟在泉园呢。” 梦司谣又指向身后的七名战士, 吩咐初白和尚溪,“带他们先安顿下来, 都是我新招的战士。” 初白和尚溪齐齐抱拳称是:“遵令!” 梦司谣第一时间奔向了泉园。 太久没见面, 实在是有些想念他了。 泉园门口设了禁制, 但对于梦司谣并不是什么复杂难解的东西, 他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那扇思念的园门。 温热朦胧的雾气铺面而来,他抬步踏入了充斥着馥郁灵气的空间。 “阿挈?” 梦司谣轻轻唤了一声, 随后便转身关上园门, 打算重新设下禁制。 不等他做完,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 背后伸来一双健壮有力的臂膀,轻轻搂住了他的腰间。 有柔和的呼吸徘徊在他耳畔, 清越迷人的嗓音响起,宛如一根羽毛,轻轻地挠着他的心弦。 “谣谣,你终于回来了。” 一句呢喃,穿越了整整两年的时光, 带着浸染过思念的喜悦,在两人的心间来回盘旋。 梦司谣反身抓住了他的胳膊,望向面前那张沾染着水珠的俊朗脸颊。 可怖的咒印仍在,但落入梦司谣的眼中,却再也折损不了那双眼眸中的深情眷恋。 蓝色的火焰在脚下燃起,一路随着两人的步伐烧到了泉边。 泉水叮咚,似是一首悦耳的曲调,掩盖住了情人之间的婉转轻吟…… …… 梦司谣交给手下战士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准备好两个月后的宴席。请柬已经发散了出去,有三十二名战将明确表示了自己愿意参加,如何安排好人员与宴席酒菜,是一项艰巨的挑战。 一开始梦司谣并没有选出领头的主事者,而是让手下的战士们自己商量着来,并且每日听取他们汇报情况并且进行商讨,借此观察他们每个人的个性与能力。 在三天之后,梦司谣发现了,有一名叫做信春的战士极为擅长统筹协调,不但能在众人商量的时候迅速汇总记录好每个人的分工,还能合理地提出建议。加上人缘不错,就连闷声不吭的琉英都能与之交流,显然很适合担任战士们的队长。 当然,这也是风烟挈的意见,原本梦司谣是打算让他做队长的,但他觉得既然要低调,就干脆低调到底,在上战场之前,成为一个寂寂无名的普通战士,恐怕是最适合他的生存方式。 如今西界已经传开了仙体魔躯的消息,若不是长胜洲有雷劭战尊压着,恐怕就要跟其他洲域那样,下令大肆搜查批捕嫌疑人士了。 而接下来的宴席,对风烟挈也是一个挑战,万一被哪个心思敏锐的战将察觉到猫腻,那风烟挈在西界的日子可就要艰险万分了。 所以两人商量下来,决定让风烟挈躲藏在密室之中,谎称身体不适,不要出面。 这种法子虽然有效,但对于风烟挈来说也很残酷,至少在与风父相见之前,他一直都要这样躲躲藏藏,不见天日。 若是、若是他们能够再强一点的话,那就不必再惧怕了…… 可惜,这也只能想想而已。 两人都很清楚,为了避免风险,必须最大限度地低调行事。就算是躲藏在密室中,万一有战将好奇想见见梦司谣的堂兄,说不定也会再起波澜。 怀着这样的担忧,一直到宴席开始的那天,梦司谣都始终惴惴不安。 最后还是风烟挈想了个法子,让梦司谣拿出在尊者大会上获得的宝物,作为彩头,让战士们切磋表演,以此充实宴会的节目,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还真是个好法子,当梦司谣拿出那些被雷劭战尊称之为鸡肋的东西时,还引起了一众战将的轰动。 “哇,云梦,你也太大方了吧,竟然真的舍得把战尊赏赐的宝物拿出来啊?” “你这瞧得我都眼热……我也想上场了!” 听着其他战将议论纷纷的话语,面色微红的落湘举着酒杯,笑容满面道:“云梦本就大量,你们想要的话,那也一起上场好了,大家都是同僚,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柏秦也道:“没错,错过了之后,下次可没这么简单的机会了。云梦说了,等过段时间,他会把多余的宝物送到长胜洲的公库,到时候你们再想要什么,可就要拿功勋去跟战尊换了。这回也是凑了巧,他正好开办宴席,就把宝物拿出来了。” “竟然是这样么?!” “云梦可真够意思啊!” 心动不如行动,还真有战将上了场。 “大家见笑,云梦拿出来的那块天珠木,我是真想要啊,那位同僚一起来切磋一下?给老弟我一个机会,毕竟无功不受禄,我没什么能给他的,不好白要啊!” 喝彩声登时响起,许多人醉醺醺的脸上展露出亢奋的笑容,在热闹人声中,有另外一名战将上了场。 “我来!” 欢声笑语中,切磋开始。 梦司谣坐在主位上,望着周遭的一张张笑脸,却觉得杯中美酒无比地苦涩。 他高坐于似锦繁华之中,美酒佳肴享用不尽,可风烟挈却只能孤独地待在密室之中,对着冰冷的墙壁发呆。 诅咒一日不解决,风烟挈一日没回到东界,梦司谣的心头始终压着一块千斤巨石,无法消散……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虽然雷劭战尊并未参加,但靠着梦司谣手中的战尊宝物,依然获得了一众战将的交口称赞,甚至让一些没有前来的战将懊悔不已。 不管如何,宴席之事总算是顺风顺水地过了,梦司谣也按照自己的承诺,在风烟挈挑选过后,将多余的宝物送到了长胜洲的公库之中。 …… 整整十年的时间,梦司谣都在和风烟挈训练手下的战士,为了上战场而做准备。 这段时间里,梦司谣也把自己所知的消息全部告诉了风烟挈,两人商议之下,都认为雷劭战尊很有可能会听取他们的意见,将下次战场的地点选择在伏魔高丘。 “对于他来说,我也算是个潜藏的□□,若是有机会能让我离开,我想,他应当很乐意。” 风烟挈平淡的话语,却让梦司谣觉得心酸不已。 “为什么东西两界不能好好相处呢?说到底两方除了灵力不同,其他地方又有何差别?” 风烟挈道:“无论是东界还是西界,都有好人坏人。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纠纷,加上存在着界河瓜分两界大陆,将双方远远隔开,所以矛盾产生之后,只会愈发不可调和。自半神界创始之初到现在,便渐渐演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至于仙魔灵力之分……” 风烟挈自嘲地笑了笑,神色极尽悲伤,“说到底都是一样,不过是区别修士的一种最为简单最为快捷的手段罢了。” 梦司谣明白他不曾说出口的深意,同样,这也是梦司谣自己的想法。 ——因为灵力不同,而断定对方有罪,实在是一件又可笑又悲伤的事情。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梦司谣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风烟挈,只能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 半年之后,雷劭战尊的命令下发到了铁峄城,召唤麾下所有战将,前往镇烽城参加战前准备会议。 所有战将都是独身前往的,梦司谣也不例外。 会议内容也正如梦司谣所料,雷劭战尊集结了所有战将,打算商议这一轮他们前往的战场。 给出的备选地点,也正是先前在尊者大会上,西界神使大人点出的那些地点。 梦司谣注视着大厅墙壁上的灵力图卷,目光锁定了‘伏魔高丘’这个地点。牧驷早就说过,至少百年之内,风父都会待在那里,等待风烟挈的到来。 “云梦、云梦?” 梦司谣正自出神,却被身侧的怀禄推了一把。 “发什么呆呢?战尊大人唤你回话。” 梦司谣这才看到雷劭战尊正站在图卷前方,定定地看着自己,而其他战将也是神情各异地向他投来了目光。 梦司谣站起身来,“抱歉。” 雷劭战尊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再度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云梦,你觉得,这一回我们应该选择哪里作为战场?” “这……”梦司谣扫了两眼图卷,语气坚定道:“伏魔高丘。” 伏魔高丘? 雷劭战尊扬唇一笑,目光中露出几分促狭的意味。 梦司谣明白,他懂了自己的意思。 有些战将显然对这个地点很是厌恶,不等梦司谣说完,当下便道:“伏魔高丘不吉利啊,而且常年驻守着东界的精锐部队,很是强势,咱们人数稀少,过去之后,很有可能会落得下风。” 之所以说伏魔高丘不吉利,也是因为远古之时,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情。 当时东西两界还未有争斗,曾有一族以吸食人血,食用人骨为修炼方式,残杀了两方大陆上的无数生灵,最终惹得当时两方神使大怒,下令讨伐此族。 而伏魔高丘,就是那个族群的葬身之地。因此,也得了‘伏魔’之名,哪怕是在修魔者所处的西界大陆,也都是称之为伏魔高丘。 据传,当时那个族群的族人在死前对整个半神界下了诅咒,诅咒东西两方争斗不休、永无宁日,还有……无人能够打开界门,成功飞升。 虽然不知这个传说是真是假,但如今的半神界,确实如同诅咒所说的那般连年争斗,无人飞升了。 第251章 第 251 章 梦司谣听说过这个传说, 也能理解其他战将的心情,但若是要他退让, 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然而不等他再次发声, 落湘就先一步站了起来。 她是第一个发声支持梦司谣的,道:“都知道此处是东界占据上风, 若是所有人都畏难不前, 那不等同于将伏魔高丘拱手让与东界?没有记错的话, 自从战尊大人将我们招到麾下,还从未带领我们去过伏魔高丘战斗, 恐怕早就被有心人记在了眼里。” “尊者大会上, 神使大人着重点出了伏魔高丘的重要性, 显然是打算加派战尊前往, 与其让神使大人主动开口要求,倒不如我们长胜洲率先站出来, 也能在神使大人那里博得几分好感。”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一比下来, 先前那些因为其他原因而拒绝前往伏魔高丘的战将, 就显得不够大气了。 嘈杂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了,会议厅内鸦雀无声, 所有战将都将目光投向了最前方的雷劭战尊。 雷劭战尊环视四周,最后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一次,就如云梦所言吧,我们去伏魔高丘。” “是!” 纵然有些战将内心不甘, 却也只能认命了。 看着雷劭战尊的淡然神色,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有些战将又在猜测,是不是他授意梦司谣和落湘两人主动提出的。 只是这个疑问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 大家没想到的是,还真被落湘言中了,西界神使在知道雷劭战尊主动提出要前往伏魔高丘之后,大力褒奖了一番,还赏赐了不少资源与宝物下来。 趁此机会,雷劭战尊召集擅长炼宝的战将,为所有战将添置了新的法宝。 三年后,长胜洲的征战队伍终于踏上了旅程。 伏魔高丘位于界河之中,其实是一块巨大的碎石平台,不过广阔远超暗港,也算是一处资源地,能够出产特殊的丝织物。 西界大陆附近的界河之中并没有类似于五流域这样的存在,所以哪怕伏魔高丘距离两界大陆路程相近,可从西界大陆乘坐混沌舟前往,花费的时间也远超从东界大陆乘坐混沌舟前往的时间。 这也是为什么伏魔高丘一向是东界占据上风的原因,无他,东界修仙者想要抵达此地实在是太方便了,援军源源不断,西界修魔者再怎么赶都赶不上。 当一艘艘混沌舟抵达伏魔高丘的时候,梦司谣也清楚地看到,整个碎石平台周围停泊着上百艘混沌舟,悬挂着东西两界的旗帜,以中心线为线,蔓延攀附着无数条锁链,而正是依托于这些锁链,两方各自建起了防御屏障。 梦司谣在甲板上听了一会儿其他战将对于伏魔高丘的地形分析,很快就回往了船舱。 这艘混沌舟是西界专门打造的战船,体型极大,可同时容纳上千名修士,而雷劭战尊手下只有六百多人,所以空间绰绰有余。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端倪,这些时日里风烟挈也一直待在房间里,用修炼来避人耳目,梦司谣进入房间后等了一天,才看到他脱离修炼状态,缓缓睁开了眼睛。 风烟挈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出了梦司谣的心思,“小谣,是到伏魔高丘了么?” “嗯,刚刚我收到战尊的消息,说要我们准备下船,等到了”梦司谣说着,瞧了瞧风烟挈的脸色,问道:“你可有感应到先前给你父亲的神火?” 风烟挈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很模糊,我也不算确定,恐怕要等到真的踏入伏魔高丘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了。” 梦司谣碰了碰他的脸颊以示安慰,随后便站起身来道:“下船吧,我先去喊其他战士,你等会儿一起出来。” 风烟挈点点头,“好。” 当梦司谣领着手下所有战士走出船舱的时候,只剩一半的战将和战士没有下船了,雷劭战尊正站在船头舷栏处眺望界河,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便转身走了过来。 梦司谣一眼就看到他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队伍的身上,便领着身后战士们齐齐行礼,“战尊大人!” “准备下船了么?”雷劭战尊声音平淡一如往常。 梦司谣感觉他的话语意有所指,点头应道:“是的。”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雷劭战尊口中说着,眼神却瞥向了站在战士队列中的风烟挈,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跟谁打招呼。 风烟挈低着头,再次行了礼,惹得其他战士也茫然地跟着行礼。 雷劭战尊笑了笑,退开一步让出了道路。 梦司谣领着手下的战士先一步离去,当跃到碎石平台上的时候,有不少雷劭战尊麾下的战将正在入口广场上等待。 看到梦司谣过来,他们纷纷上前询问:“战尊大人呢,怎么还没下来?” 这问题就问得莫名其妙了,雷劭战尊做什么与梦司谣又有什么联系呢?只不过因为先前商定战场的事情,不少战将将他当成了战尊的心腹,所以心怀疑问的时候,也会过来问问他的看法。 梦司谣只得回答:“战尊大人应该还有一些事情处理吧,大家再等一下吧,我先行一步。” 有战将问他:“哈?云梦你去哪儿啊,不跟我们一起吗?” 梦司谣瞥了一眼身侧的风烟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有其他任务。” 其他战将见他神秘兮兮的还真信了,当下也没拦着他多问,任由他执行任务去了。 此言一出,身后的其他战士也兴奋了起来,满怀憧憬地跟在梦司谣身后,穿过重重人群,离开了集合广场。 往前奔掠了万里的距离,他们终于临近了战线。 周围是重峦叠嶂,幽深树林间,只有他们十一人而已。 信春作为队长,忍不住发问道:“将军,我们到底要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属下可有什么能做的?” 梦司谣看了一眼风烟挈,却发现他在望着某个方向发呆,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便魂识传音道:“知道要去哪里了么?” 风烟挈回应:“在东南方向,我能感觉到,对方也在靠近。” 他很谨慎,用了‘对方’两字,可能是不确定拿着神火灵炮的人是不是他的父亲。 “咳……”梦司谣清清嗓子,看向了其他战士,踟蹰着回答:“我们需要先行探查敌方的人手分布。” 私语声在人群中低低地响起,有战士面露沉重,觉得这个任务极为艰巨。 信春也愣住了,未曾料到他们竟然接到了这种任务,“东界强势,我们需要小心行事……否则……很可能会有去无回。” 梦司谣瞧着他们当真的脸色,忍不住在心底说了句抱歉。 一般情况下,探查双方人手分布的事情都是由战尊中的神念师来做的,毕竟战将和战士魂力弱小,往往还没探查清楚就会被对方发现。 信春等人都以为雷劭战尊是为了训练梦司谣才让他们接下这个任务,所以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梦司谣和风烟挈先找了个安全的藏身之所,打算安排另外九名战士原地等待,却没想到这些人知道他俩要单独外出之后,一个个踊跃上前,自请同去,还说什么要用最快最短的时间来完成任务。 “这……” 然而事实上梦司谣是打算送风烟挈回到东界的,当然不可能带着他们,只得苦口婆心地将人劝下,两人好不容易才脱身离开。 伏魔高丘之所以有个‘高’字,也是因为整块碎石平台的东面地形远高于西面,所以越往东面越是难以前行,山丘一重高过一重,远远望去,没有尽头。 两方前线位于一处大裂谷附近,战况也是极为激烈,梦司谣和风烟挈行走在裂谷附近,时不时就能碰上西界的巡逻战将,若不是梦司谣拥有身份牌,恐怕早就被他们抓起来审讯了。 “我感觉得到,拿着神火灵炮的人就在裂谷对面了。”风烟挈魂识传音道。 可是梦司谣也感应到了周围不同寻常的魂识气息,便建议他不要轻举妄动,“据我魂力感知,前线这里还有隐藏着其他战尊,若是贸然飞渡裂谷,恐怕会遭遇到战尊的攻击。” 风烟挈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自乱阵脚,望着狂风涌动的裂谷,他呼唤梦司谣暂且离去。 “假若对面持有神火灵炮的人真是我父亲,他会想办法的,不出十日,应该就会有动作了。” 或许是风烟挈和他的父亲心有灵犀,四天之后,裂谷上空爆发了东西两界的战尊大战。 第252章 第 252 章 战鼓擂动, 地颤山摇。 当梦司谣和风烟挈出现在裂谷边缘的时候,东西两界的修士已经杀得血流成河。 而裂谷的上方, 几位战尊厮杀在了一起, 看甲胄的颜色,竟然是东界一位战尊单挑西界三位战尊。 风烟挈一眼就看到了战斗中身穿玄黑色甲胄的男人, 时隔千年未见, 满溢于心的孺慕之情差点就让他惊呼出声。 但在最后时刻, 他忍耐住了,只发出了梦司谣能够听到的低低呼唤。 “父亲……” 梦司谣抬眼望向空中, 一如当日在幻境中所见, 风父与风烟挈的容貌极为相似, 只是五官给人的感觉更加冷硬漠然。 他骑乘在一匹胁生双翅的独角六足马上, 手持一杆萦绕白光的长刀,劈斩之间爆发出的雄浑力量不可阻挡, 没有一名西界战尊能够近身。 这一回, 是东界修仙者主动攻了过来, 西界修魔者已经在裂谷边缘筑起了防线, 一道道特殊的攻击武器被布置在了防线之上,灵炮四射, 灵网乱飞,狂轰乱炸之间,无数罡风呼啸而起,在两方战将和战士的脸上刮出了深深的血痕。 梦司谣在漫天的身影中,看到了牧驷、郁勒、麻固。他们在裂谷对岸边缘搭建出延伸向外的铁桥, 架起炮车与绝灵弩,与西界修士们对轰对战。 有西界战尊怒道:“和雅天尊,我等约好划谷而治,停战千年!可你今日却单方毁约,未免欺人太甚,真当我西界无人了么?!” “此事我有错在先,但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诸位海涵。”风父开口,嗓音醇厚如酒,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海涵?!” 三位战尊冷笑连连,手下攻击却没有减缓。 “那便用你们东界修士的性命来偿还吧!” 一具具修士的尸体坠落入谷,鲜血爆射开来,狂风一吹便弥漫在裂谷之中,形成了大片的血雾。 血腥味道充斥鼻腔,喊杀声中,风父来回驰骋在裂谷周围,锐利目光扫视着下方地貌,似是在寻找什么。 “父亲,我在这里……” 细语呢喃随风而散,就当风烟挈打算飞身而起的时候,却有战将和战士推动炮车路过周围,一眼就看到他们闲在一旁观战,忍不住怒斥道:“你俩发什么呆呢,还不快些过来帮忙?!” 这些人不认识梦司谣,自然也不会给他面子。 “来了!”梦司谣连忙应声,趁着那些修士骂骂咧咧前行的时候,忙向风烟挈使眼色,并且魂识传音道:“找机会离开,小心灵炮和灵网的攻击。” “嗯。”风烟挈应了一声,默默走在他身后,仔细地观察着空中风父的位置。 当风父骑乘着独角六足马飞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空中时,风烟挈抓住时机,脱去套在外面的甲胄扔进梦司谣手中,纵身一跃,踏着高树飞了起来。 翩翩白衣灌风而起,他好似从天而落的仙神,冲破防线,冲过一道道灵力冲击散开的波纹,冲到了与那些战尊同样的高空之中。 “这是谁?!” “喂,你疯了?!” 连连爆炸声中,下方响起阵阵惊呼,无数攻击擦过风烟挈的身畔,然而他却没有任何犹豫,冲向了风父所在的位置。 在空中缠斗的西界战尊也发现了他的身影。 “汝乃何人?!” “不想死就赶紧滚!” 在西界战尊们的厉喝声中,风父的锐利目光穿过层层罡风,在落到风烟挈身上的时候,却只剩惊颤与急切。 “挈儿!!!” 凄怆的呼喊响彻整个裂谷,风父猛地调转座下独角六足马的前进方向,手持长刀,向着自己的儿子冲了过去。 “父亲!” 终于,风烟挈能呼喊出这个思念已久的称呼了。 上千年的时光,你我音容早已发生改变,但两界相隔,从未隔断父子间之血浓于水的亲情。 牧驷等人的脸上也露出万分惊喜的神情,他们高声呼喊:“少主!” 罡风刮卷着风烟挈的身体,在他没有穿戴甲胄的身上割出了道道血痕,面具被撕扯着碎裂分开,化为齑粉飘散在了空中。 鲜血淋漓的面容上,一枚枚可怖的咒印不断浮动,凶煞可怖的气息随着罡风释放开来,一时间,竟然将西界的三位战尊惊退了! “这、这是神使的诅咒?!” “他是——” “东界罪人,他就是东界的那个罪人!” 在三位西界战尊的震惊目光中,风父伸手一抓,就将风烟挈抓到了自己的坐骑上。 “撤退!” 随着他长刀劈出一道灼目白光,裂谷对岸的东界土地上响起了沉重悠长的号角,修仙者一方攻势立减,幢幢人影如退潮一般迅速撤回了防线后方。 独角六足马扇动双翅,宛如流星一般,载着马背上的两人冲向了对岸。 坐在后方的风烟挈回过头,狂风卷动着他的满头黑发,目光穿过血雾与罡风,他深深望向了下方地面上的梦司谣。 双唇微动,似乎在喊……小谣。 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在别人发现之前,梦司谣已经收起他的甲胄躲了起来,所以当先前路过的战将和战士再回头去找梦司谣的身影,想要进行质问的时候,却发现跟在后面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你们还记得那个人的样貌么?”领头的战将问道。 “不、不记得了。” “将军,我也没看清……” “那人很奇怪,掩藏了气息,周身也像是笼着模糊的烟雾一样。” 问了一圈,竟然都没有人记住刚刚与东界罪人同行者的样貌,领头战将愤怒不已,叱道:“混账!我们西界竟然出了叛徒?!” 他手下的战士纷纷附和: “对啊,为什么要窝藏东界罪人呢,实在太过分了!” “我们快去报告给战尊,请命立即封锁四周,那位帮助东界罪人逃脱的修魔者肯定还在附近!” 事已至此,狂怒也解决不了问题,领头的战将便带着手下的战士匆匆离去了。 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躲在不远处林木间的梦司谣才显露出身形。 幽幽一声叹息散入风中,梦司谣抬眼望向余波不断的裂谷上空,却再也看不到那匹独角六足马的影子了。 何时才能再次相见呢? 回去之后,他又会遭遇到怎样的麻烦? 梦司谣知道自己多想无益,可还是止不住地担心起来。 …… 信春等人已经在藏身之所翘首以盼了,当看到梦司谣回来的时候,剩下的九名战士纷纷围了上来。 “将军大人,我们听到了远方传来很大的动静,是前线打起来了么?” “将军,您可还好,没受伤吧?” 梦司谣心中烦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尚溪眼尖,瞧见他身后无人,傻呵呵地叫喊出声:“耶?云风兄弟呢,他怎么没回来?” 其他战士的注意力都被尚溪的话吸引过去了,果不其然,周围人群中哪有风烟挈的身影?再看到情绪消沉的梦司谣,不由得跟着慌乱起来。 “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难道云风兄弟他……” 望着他们的担忧面容,梦司谣沉默片刻,终是吐出了早就与风烟挈商议好的说辞。 “他……先前我二人去前线大裂谷附近查探东界人手分布,没想到意外卷入了小型战斗之中,随后更是引来了东西两界的战尊,云风……为了保护我,挡下了战尊的全力攻击,不幸坠入裂谷之中,尸骨无存了。” “啊……” “怎么会这样?” 战士们倒吸一口凉气,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看着面前失落伤神的梦司谣,却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其实梦司谣是因为风烟挈的离开而消沉,倒也恰好符合了刚刚的说辞,长长舒出一口气,他下令道:“大家都休息吧,咱们明天就回去。前线……出了点儿事情,恐怕伏魔高丘的格局要发生变化了,还是听从战尊的安排为好。” 可能是因为‘云风’突然殒命的缘故,战士们的情绪都有些消极,当下也没人多问,各自分散开来休息去了。 琉英顿了顿,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了梦司谣。 梦司谣的声音很淡,“还有事吗?” 琉英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低声道:“节哀顺变。”随后,他也走到其他战士身边休息去了。 “……”梦司谣怔住了,霎时心情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只能默默地说了句谁都无法听到的抱歉。 欺骗固然算不得光彩的行为,但风烟挈又何其无辜,不过是因为拥有仙体魔躯,便遭到审判诅咒被打落于人仙界。他安分守己地躲在西界大陆,也只是想回家而已。 若是要怪,就怪这不公的半神界,怪那顽固残忍的东界神使,怪那些不顾情面追杀他的东界修仙者吧。 第253章 第 253 章 “云梦, 你回来了啊,这一去可有两个月了呢!” “云梦, 任务完成了没有啊?” 雷劭战尊的临时营地内, 见到梦司谣归来,有不少战将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呼。 尽管距离风烟挈离去已经渡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但梦司谣的心情没有丝毫好转, 哪怕看到熟悉的战将, 也只是简单地点头,并没有寒暄的闲情逸致。 落湘正巧走出雷劭战尊所在的主帐, 听到声音后主动迎向了梦司谣。 “云梦, 回来了?来吧, 战尊等你很久了。” “落湘姐。”梦司谣应了一声, 挥手让手下战士自去休息,随后便向着主帐走了过去。 落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低落情绪, 忍不住问道:“云梦, 你没事吧?” “没事。”梦司谣扯动嘴角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有些苦涩。 “这……”落湘停在门口, 见他闷头走进主帐,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自行离开了。 帐内,雷劭战尊正站在沙盘边,俯身查看伏魔高丘的地形,见到梦司谣过来,他抬眼打量片刻, 问道:“走了?” 梦司谣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点点头,“走了,应该很快就会传开了,前线那儿有三位西界战尊呢。” “哦?”雷劭战尊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笑容,道:“有意思,可惜我当时不在场,否则还真想看看那些战尊的脸色啊!” “战尊大人……”梦司谣叹了口气,恭敬行了一礼,“此事是属下欠了您一个人情,日后但有驱策,属下定无怨言。只是,还望您早做准备,万一神使大人追查下来……” 听得梦司谣话语里的担忧之意,雷劭战尊摇摇头,解释道:“放心吧,神使大人不会追查的,他与东界那位可不太一样,最是宽宏大量,你堂兄也并未对西界图谋不轨,不过是躲藏些许时间,神使大人怎会在意?” “真的么?”梦司谣还是第一次听到雷劭战尊如此直白地评价西界的神使。 雷劭战尊直起身子,从沙盘边走了过来,示意梦司谣坐下说话。 “不但如此,我猜,东界那位和雅天尊应该很快就会送上一份‘谢礼’。到时候,神使大人更没理由生气和追查了。” 梦司谣不太明白,“和雅天尊是——?” 雷劭战尊亲自倒了一杯灵草茶,等梦司谣双手接过后,他才回答:“是你堂兄的父亲。” “东界与西界不同,东界那位生养了许多子孙,然而我们这里的神使大人甚至未曾娶妻。” “在东界,战尊之中还有天尊,都是东界神使的子孙,阶位同等,不过因为神使血脉的缘故,比普通战尊的身份要更加高贵一些。和雅天尊就是你堂兄的父亲,他的全名为风和雅,是一位名扬西界的强大天尊。” 梦司谣捧着手中茶杯,疑惑道:“那您说的‘谢礼’?” “等着看吧。”雷劭战尊神秘一笑,将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三天后咱们一同出发去前线。” 怀着郁闷与不安的心情,梦司谣告退离开了营帐。 …… 等到雷劭战尊带着手下战将赶到前线大裂谷所在的位置时,消息果然已经传开,梦司谣走在战尊们的联合营地中,随处都能听到有战将和战士在谈论‘东界罪人’。 “也不知道战尊大人有没有上报给神使大人,怎么还没有新的命令下来呢?” “真是奇了怪了,东界的人怎么就能藏得那么好,竟然还进了咱们这边的战场……” “有什么奇怪的,先前不是说了,那个罪人是仙体魔躯吗?他能使用魔灵力呢,当然骗得过检查了!” “不光如此呢,我可听说了,当时有好几个西界的战将偷摸着帮助那个罪人逃走呢!唉,万万没想到,我们西界出了这么多的叛徒!” “同时拥有两种灵力的仙体魔躯……还别说,听上去很强唉!” “强个屁啊,东界神使直接判他为罪人,都下了诅咒呢,换成你还强的起来吗?” 听到诸如此类的议论话语,梦司谣只觉得心头烦躁更甚。 看客们抱着随意的态度品评风烟挈的人生,却根本就不了解他到底受到多少折磨。 “云梦!云梦!” 背后突然传来呼喊,梦司谣转过身,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寻找他的怀禄。 梦司谣主动向他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是战尊有什么吩咐吗?” 怀禄点头,答:“听说几位战尊商量过后,打算让咱们雷劭战尊作为先锋攻打东界。我过来是喊你回去准备开会的,等会儿战尊会议结束之后,就要召集咱们战将了。” 梦司谣有些讶异,“居然是我们打头阵?” “没错,说起来也在意料之中。”怀禄面色未变,领着梦司谣往回走去,一边说道:“毕竟我们是第一次来到伏魔高丘,那些久驻于此的战尊肯定是希望我们先上场的。” “原先神使大人要求在伏魔高丘取胜之时,战尊还在苦恼要如何主动开战,没想到东界这次却给了我们合适的理由。” “因为先前有停战协议吧?”梦司谣还记得两个月前,西界战尊与和雅天尊对战之时,曾经斥责过的话语。 怀禄道:“对,原先东西两界说好了以此裂谷为中心,划线分治,停战千年。” 梦司谣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倒也真是凑巧了。” 谁都没有想到,风烟挈离开西界一事会产生如此多的连锁反应,雷劭战尊麾下的战将还真是不凑巧地赶上了。 随后,雷劭战尊召见了所有战将,详细商讨了作战计划。 兵贵神速,第二天,在几位战尊的运筹之下,雷劭战尊带领战将当先出战。 西界修魔者在裂谷边缘搭建起延伸出去的铁桥,搬来炮车与绝灵弩,主动向着对岸攻击了起来。 留下四十多名战将驻守前线,雷劭战尊领着几位战将飞过裂谷,攻向了对岸。 作为尊者大会混战比赛的优胜者,梦司谣自然是跟着雷劭战尊一起的,然而当他们抵达对岸没有多久,就发现对方的战线在往后收缩了。 可是与此同时,胁生双翅的独角六足马却驰骋而出,和雅天尊手持长刀,威风凛凛地拦在了他们前进的道路上。 “来者何人?” “西界,雷劭。” 雷劭战尊脸色肃然,说道:“前些时日阁下违背协议主动开战,今日必当付出代价!” 和雅天尊目光扫过雷劭战尊身后的战将,最后落在了脸戴面具的梦司谣身上,那张与风烟挈极为相似的面容上展露出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他对雷劭战尊道:“伏魔高丘一向是我东界强势之地,且看今日是你亡还是我活!” 梦司谣总觉得,两方喊话之中,少了一些狠决的意味。 下一刻,和雅天尊便与雷劭战尊缠斗在了一起。 有灵炮和灵网从东界防线之后投射而出,只不过数量并不多,准头也不太行,打了半天也没打中人。 就在战将们四散开来寻找突破口的时候,一名身穿玄黑色甲胄的年轻修士飞天而起,宛如惊鸿一般拦在了他们面前。 脸上咒印浮动,他带着令人惊惧的凶猛煞气,冰冷眼眸锁定了每一个战将的身影。 梦司谣呼吸一滞,认出了来人。 正是风烟挈。 柏秦狐疑地打量着拦在面前的人,总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你、你是那个逃出西界的……” 展醇叱道:“有咒印,肯定就是他!” 话音未落,几个战将一拥而上,便与风烟挈缠斗在了一起。 梦司谣心下担忧,徘徊在空中躲避着投射而来的灵炮灵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想到他不过是在空中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识海中忽然响起了雷劭战尊的声音,“别发呆啊,随便轰打一下。” 什么?梦司谣疑惑地望向了雷劭战尊,明明跟和雅天尊打得很激烈啊,竟然还能分心关注他么? 虽是这般想,但梦司谣依言照做,掌心发出灵力,瞧准了下方无人的地方,随意地轰打起来,造成了极大的动静。 可谁都不曾料到,柏秦、展醇几个战将联合起来,也完全不是风烟挈的对手。 那枚代表着耻辱和痛苦的咒印附着在幻羽千形表面,好似一道黑色长虹飞旋在战将们的周身,煞气倾涌而出,沾染到他们的身上,霎时便让他们灵力阻塞,难以施行。 “云、云梦!你快来!” 见势不妙,柏秦连忙呼唤梦司谣帮忙。 骨刃飞旋而出,与沾着黑光的幻羽千形‘锵’一声碰撞在了一起,爆起千重气浪,瞬间将柏秦等人掀飞了出去。 “啊啊啊——” 呼号声中,梦司谣飞到他们面前,挡住了正欲上前的风烟挈。 风烟挈扬唇一笑,眸光中露出几分温柔情意。 两人只是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蓝色火焰弥漫天空,炙烤着高丘林木的每一丝水分,梦司谣身上的银紫色甲胄也染上了一抹淡蓝。 随着呼啸的狂风,有青色火焰一同生出,与那蓝色火焰烧在了一起。 只不过,青色火焰到底是难以匹敌蓝色火焰,在连绵交缠的火焰之中,梦司谣和风烟挈消失了踪影。 “云梦!云梦!” 柏秦大吃一惊,来回扫视着空中残留的火焰,可哪里还能见到人影,“完了,云梦怕是被对方捉去了!” 几个战将立刻飞向地面,然而就在此时,东界修仙者的攻势却加急了不少,一时间灵炮灵网齐飞,倒是把他们拦在了半空。 “那个罪人也太强了,明明他身上还带着神使诅咒呢!” “我真的没想到仙体魔躯会这么恐怖……你们想想看,若是没有神使诅咒,他、他的实力恐怕早就达到战尊级别了!明明他也才一千多年的骨龄啊!” “如今东界神使进入了第四次灵衰期,那诅咒的效果怕是也大大衰弱了吧!” “恐怕我们以后还会对上他的,我总有种预感,那人的诅咒很快就会解除了……” 当柏秦等人在空中一边闪躲着东界修士的攻击,一边伺机寻找梦司谣的踪影时,梦司谣却已经被风烟挈带到了千里之外的深林之中。 光虫飞舞的幽暗古树下,两人相拥在一起,享受着专属于他们两人的片刻安宁。 “情况怎么样了?你和风伯父是如何打算的?” “我已经跟父亲商量过了,等到伏魔高丘这里的局势稳定之后,便出发前去寻找我爷爷藏身的地方。” “去找你爷爷?”梦司谣忽然想起风烟挈曾经说过,他有办法找到东界那位神使,便道:“我能问问你用什么办法寻找你爷爷吗?” 风烟挈唇边噙起笑容,松开抱住梦司谣的一只手,指尖浮出了一缕蓝色火焰。 “靠这个。” 梦司谣不解,风烟挈便带着他坐在树下,低声解释起来。 “你知道的,这是我的心火与神火融合后产生的新心火,以往为了方便,我们也会称之为神火。但事实上,蓝色火焰之所以会成为神火,是因为它是神使身份的象征,换言之,它便是神界界门赐予我爷爷的权力证明。” “无论是东界还是西界,神使都拥有自己的神火,但事实上,他们并不算神火的‘所有者’,只是一个‘使用者’。而我爷爷当初能够轻松破开界幕,将我打落至人仙界,也是靠着神火的力量。” “像我先前能与父亲碰面,是靠着火焰之间的微弱感应。同样,我对我爷爷拥有的、真正的‘神火’,也有着类似的感应。所以,我有办法找到我的爷爷。” 梦司谣彻彻底底懂了,思绪回转,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忍不住问道:“那你……能不能融合你爷爷手中的神火?” 刚问出这个问题,梦司谣就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 先前在人仙界的时候,不过是几缕残留的神火,就把风烟挈折磨得够呛,若是碰上真正的神火,恐怕难度与危险度会成千上万倍增加吧?说不定这种办法就是让风烟挈去送死。 思及至此,梦司谣脸色一白,连连摆手道:“是我想多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但风烟挈的眼眸中却出现了几分赞许的意味,他伸手轻抚梦司谣背后的发丝,口中又像是在叹气,又像是在轻笑,道:“你怎么总能与我想的一般呢?” 梦司谣愣了愣,问道:“你、你真要……” 风烟挈松开手,鼻间冷笑一声,望向远处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残酷,“总要试试的,纵然身死,我也并无畏惧。当初他审判处罚我的时候,恐怕根本没有想到,被他视为罪人的孙子,有一天会回到半神界抢他的神火吧。” 情急之下,梦司谣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那你想过没有,若你死了,我——” 风烟挈按住了他抓住自己衣领的手,醉人的缱绻眼眸坚定无比,“我不会死。” 这是承诺,也是信心。 “你应当看得出来,随着我的修为增强,仙体魔躯的体质带来的好处也更大,我的实力只会更为强悍,如今已经不弱于普通的战尊了。不是我骄矜狂傲,若是与你真刀真枪地对战一场,胜负还未可知。” “而这一千多年里,我父亲也为我寻找了不少天材地宝,我能够成功抢夺神火的,你要相信我。” 风烟挈的眸光太过深邃,让梦司谣哑口无言。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半晌之后,梦司谣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行,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风烟挈问。 梦司谣松开他的衣领,转而揽住他的脖颈,“我不回西界了,我要跟你一起去找你爷爷。” 风烟挈侧过脸,讶异地瞪了他一眼,“别闹,我又不是去观光游玩的!” “你也知道危险吗?” 梦司谣伸出另外一只手,强行固定住风烟挈的脑袋,逼迫他与自己对视,“反正我一定要去,你拦不住我!” 风烟挈拨开梦司谣的手,剑眉拧起,第一次在对待他的时候言语中带上了些微怒意,“谣谣,听话!” 梦司谣冷笑一声,索性起身,站到了他面前。 “这不是听不听话的问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也想想我的心情,好么?” 想起过往回忆,梦司谣情不自禁地垂落了目光。 “这辈子,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够让我安心……信任……陪伴的人……我不允许自己眼睁睁看着你……” “或许我该跟从前那样理智行事,可这一次不一样,是因为你!我、我只想感情用事……” 话音才落,巨力涌来,风烟挈搂住他的腰身,脚下一转,就将他按在了古树的树干上。 “小谣……你让我能怎么办……我……” 千言万语,都融入了激烈碰撞的唇。 远方隐隐传来凶猛的打斗声,灵力余波穿过重重枝叶至此,已经消失了最初的雄浑威力。 清风吹过两人紧紧相贴的身影,仿佛也沾染上了两人交缠在一起的甜美味道,化作了醉人的春风。 * 雷劭战尊手下的战将云梦消失了,就是那位在尊者大会的混战比赛中获得第一名的战将。 坏消息不胫而走,只是极短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西界,甚至还引来了西界神使的一句关怀。 ——问问东界,如何才愿意交还云梦。 区区战将,却能够得到神使大人的重视,实在是震惊到了不少西界的战尊。 柏秦和怀禄都觉得可惜,落湘狠狠哭了一场,至于初白尚溪、信春琉英这些战士更是伤心失落了好久。 最为痛苦的当属缘夙战尊了,云梦消失,他比雷劭战尊还要焦急,每次一见面就要催问相关情况。 “我的四方盘啊!雷劭,你这回真的是坑死我了!” “不是,云梦干嘛不用我的四方盘啊,这下好了,人没了,四方盘也没了!” “雷劭啊,你别成天发愣啊,倒是去问问东界那个风和雅,到底怎么才愿意交还云梦?他们东界要一个修魔者干嘛呢,看着好玩吗?”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好消息就显得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而这个好消息也正是雷劭战尊回应缘夙战尊的话。 “风和雅都让出了伏魔高丘一大片土地,如今的裂谷已入我西界占领范围,他又怎么可能再交回云梦?” “缘夙,你不知,云梦的容貌极其俊美,为人芝兰玉树,实属半神界第一,指不定东界的天尊看上了他,想要占着他呢?” 雷劭战尊镇定地坐在营帐之中,捧着手中的灵草茶小口啜饮,似是极有闲情逸致。 缘夙战尊被他的闲适神态气到了,恨恨拍打面前的桌子,差点儿就打翻了刚泡好的一壶灵草茶。 “喂,雷劭!云梦效力的战尊到底是你还是我啊,我怎么觉得你一点儿都不急呢,你还有没有心啊?!” “小心!”雷劭战尊伸手一捞,把茶壶捞在了手里,下一刻,两人中间的桌子便碎成了齑粉,彻底散落在了地上。 “缘夙,你且冷静一下,不是我不着急,只是云梦那事儿我实在没辙,总不能让我自己孤军奋战去东界抢人吧?恐怕不光云梦回不来,我也回不来了。” “若是神使大人不发话,其他战尊也不会听我的,陪着我一起攻打过去,要不然……你跟我去抢人?我倒还敢试一试。” “你、你管我怎么做?!”缘夙战尊霍然起身,手指着他不断颤动,“四方盘,反正你得想办法赔我!” 甩下这句话,缘夙战尊拂袖转身,怒气冲天地走出了营帐。 “呵呵,想得美。” 雷劭战尊轻轻一笑,似乎对缘夙战尊的反应毫不在意,他修长指间晃动着手中的杯盏,荡起了一层浅浅的涟漪。 思绪不知飘飞到了何处,他脸色蓦然垮下来,浮现出几分莫名的寂寥。 “臭小子,要走也不知道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