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洪门的日子》
第一章 初到省城
说起来我外公有一半的四邑血统,我太外公龚家当年在乡下也算是大户人家,相传每当门下那些佃农前来交租的时候,所交稻谷往往超过上千担之多,所以乡里人送外号“龚千担”。而我外公也当仁不让继承了这个外号。
我太外公一心以耕读传家,但是我外公天生却是个不守本分之人,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惹是生非。年纪稍大,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能一辈子困在这个穷乡僻壤,
所以他就下了一个在当时足以让乡里人瞠目结舌的决定:去省城捞世界。本来外公也是犹犹豫豫,毕竟当时省城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遥远的地方。
偏偏太外公做出了一个老派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逼婚,帮外公选了一头亲事,据说新娘才十二岁。这样才坚定了外公出逃的决心。
他是上世纪20年代初只身偷偷来到省城谋生的,当年他才是十几岁的少年,在省城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刚刚到步身无分文,自然十分茫然,。
他老人家后来跟我回忆说,他还清楚记得那是大暑天时,他从乡下混上了一条红船,先到禅城,再辗转几天受尽艰辛来到了省城最大的码头:天字码头。
天字码头那时候十分热闹,货如轮转,熙来攘往。外公刚上岸,还未来得及领略一番省城的繁华,就碰上了一场码头大火拼。
那是一班身强力壮的天字码头苦力,又称“咕哩佬”的与另外一群从外省来抢饭碗的“外江佬”的打斗。外公说那班“陀地”苦力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群殴起来进退有据,有章有法,令人称奇,人人手上使一把铁钩,个个身手不凡。外省帮相形见拙,很快就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对于当年外公这个崇尚英雄的少年,当下就心而向之,立刻上前要求加入天字码头苦力行列。当时那班“陀地”苦力的领头是一个绰号叫“摩罗仔”的人,据说因为他皮肤黝黑,貌似印度混血,因而得名。他见外公前来应聘,打量了好一会儿,说看你这个细路(小孩)年纪这么轻,怎么可以胜任做苦力呀?还问外公“有没有?”
外公听了莫名其妙,什么叫有没有?钱?铺保?当然没有了,当时就摇头,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在天字码头长堤这一带所有的营生都是要有组织的,问他有没有,就是问他有没有加入什么堂口。而这班陀地苦力之所以威风八面,就是因为他们就是隶属于一手独霸天字码头的公司-----“义合兴”,省城人称“十三行”或“老二”。后来有很多我外公的故事也与其有关。
当时“摩罗仔”一听就知外公其实是个刚来省城的土包子,就把他轰走了。
外公求工不成,只好流落在天字码头,餐风露宿,十分凄惨。后来还是这个“摩罗仔”见我外公年纪这么小,发了善心,说听我外公好像是四邑口音,看在半个同乡分上,就说沙基那边有个“联顺”粮油行,也是四邑人开的,可以介绍外公去那里做学徒,没有工钱,但包两餐一宿,外公听了十分开心,马上衣衫褴褛地走去了沙基,想不到就开始了他一段传奇故事。
当时沙基还没有开始铺路改造,一条沙基涌紧挨着那条沙基旧路和陈塘南,涌上满是那些以水为生的蛋家人、各乡而来的货船还有著名的“紫洞艇”,因此河道十分拥挤,而沙基旧路和陈塘南则是省城其中一处最大的黄赌毒之地:大档、字花、公私烟格(烟局)和老举寨数不胜数。一到夜晚,这里简直就是另外一条秦淮河。
而有趣的是,在这个烟花之地,同时也是省城粮油集散之地,当中最大的一间就是沙基路正中的“联顺粮油总会”。
说是粮油总会,其实就是一间米铺,大概有十来个伙计,和一个铺面掌柜,由于有“摩罗仔”的介绍,那个掌柜不须任何手续,很轻易地就让外公成为了米铺的学徒,只包两餐一宿,宿就是住在米铺里面,晚上等于是值夜班、看守铺子,搭两张门板就是床,但比起露宿街头,我外公已经心满意足了,觉得自己交了好运。
唯一令他奇怪的是,掌柜收了他之后,就大声地对店里的伙计说:“新挂蓝灯笼一盏。”外公很愕然,这个“蓝灯笼”是指他吗?哪有这样称呼伙计的?多不吉利呀?
米铺里的伙计大都是沙基的本地人,也有一些是四邑人,我外公天生任侠,又是大户人家出来,个性豪爽,很快就跟所有伙计熟络起来,人人都开始直接叫他的外号:龚千担。那个掌柜姓方,伙计们当面叫他“全叔”,但背地里都叫他“缩骨全”,全叔虽然长相有些猥亵,但是对我外公还算不错。白天我外公就在铺子里打杂和做下手。
米铺的生意很大,从四乡收上来的大米都从铺头中转,沙基附近的居民也会来联顺米铺买米,所以白天外公是跑出跑进,忙个不停,对于他这个大户少爷也算是难为他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铺头里跟我外公最说得来的一个小伙计,叫“猫屎强”的趁空余时间凑过来跟我外公说话。这个“猫屎强”是南海人,小小年纪就出来省城谋生,比我外公也就大了几岁,但他有个很奇怪和很不好的习惯就是总喜欢出口伤人,因此极讨人嫌,得了个外号叫“神台猫屎”,唯独对我外公却十分友好。
“猫屎强”神神秘秘地问我外公道:“龚千担,听人家说你的胆子很大呀。”我外公愣了一愣,道:“马马虎虎,就是吃过几年夜粥而已。”“猫屎强”十分吃惊,忍不住打量了我外公几眼,道:“哎呀,真是看不出来呀。那晚上你在铺头过夜,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我外公打了个突,道:“奇怪的声音?没有呀,这几晚我都是一觉就到天光,睡得很好呀。”
“猫屎强”听了之后,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道:“奇怪呀,你还是挂着蓝灯笼,应该听得到呀。”
我外公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对了,强哥,为什么全叔那天招我做工,说新挂蓝灯笼一盏呀,究竟是什么意思?”
“猫屎强”瞪圆双眼,道:“怎么,你来铺头好几天了,还不知道?”
我外公莫名其妙,道:“知道什么?”
“猫屎强”正想说下去,就听见掌柜“缩骨全”喝道:“你们两个短命种,还不赶快去干活?想炒鱿鱼呀?”
两个人吓得连忙散开,各自忙活去了。
好不容易辛苦了一整天,到了黄昏,伙计们都各自散去。本地人都急匆匆地回家,“猫屎强”是寄住在他一个住在第十甫的远房亲戚家,但他在离开的时候,特意对我外公说道:“龚千担,若果你晚头黑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千万不要去看,不看就没事,一看就出事。”
我外公很奇怪,道:“夜晚沙基涌那里全是蛋家佬卖艇仔粥,还有这么多紫洞艇等那些恩客,陈塘南这里那么多大档和老举寨,比白天还热闹呀,怎么可能没声音呀?”
“猫屎强”嘿嘿一笑,道:“我说的是等三更半夜的时候,伍老财他那档云吞面快收摊的时候。你执生啦!”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我外公骂了几句,他是个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暗暗道:肯定是这个“猫屎强”想吓唬我,好,半夜我偏要出去看看。
当下,我外公早早就吃了晚饭,将门板搭好就睡觉了。
直睡到晚上半夜一点多,后来我曾经多次问过我外公为什么当年他能知道时间,他老人家说也就是约摸估计吧,反正就是凌晨时分,他就突然醒了。
这个时候外面沙基和陈塘南的路面也开始渐渐人少了,那些赌客、烟鬼也开始稀少了,剩下的就是那些烂赌客和已经在烟格抽够了烟的烟鬼赖着不走,当然也少不了那些在老举寨流连的“火山孝子”了。至于沙基涌河面上,那些卖艇仔粥卫生的蛋家人经过一夜辛劳,也撑船离开了不少,只有一两艘紫洞艇留在那里,但也是黑灯瞎火,估计恩客和姑娘们都已经相拥入眠了。
我外公起来拆了一块店门板,探头看了看,沙基路上已经基本结束了一晚上的喧闹,趋于平静,我外公忍不住又骂了“猫屎强”一句,突然就觉得饿了,醒起旁边清平路伍老财的云吞面铺应该快收摊了,连忙随手拿起一个汤碗就冲向清平路。
这个云吞面摊是一个叫伍福财的人开的街边摊,一辆云吞面车却是沙基远近驰名,十分好吃,人人都叫他伍老财。而且这个伍老财很古怪,每晚都是很晚才开摊,然后凌晨才收摊,风雨不变,仿佛就是专做夜市。有时候整条清平路都冷冷清清,还见到他的云吞面摊车在那里停着。
我外公怕他已经走了,三步并作两步兴冲冲地跑到清平路上,整条街都已经黑灯瞎火,唯独万幸的是还看见伍老财那辆云吞面车,车上还立着他那面绣着“伍财”两字的小旗。
我外公立刻隔着十几步远就大声喊道:“伍老财,四两细用行街呀!”我外公虽然来了沙基没多少天,但凭着他的交友广阔性情早就和伍老财十分熟络。
等到我外公走到近前,居然发现车前那张桌子旁还坐着两个顾客,另外还有两个在云吞面摊旁站着。我外公笑道:“伍老财,这么晚还这么好生意呀。”
正在做面的伍老财听我外公这么一说,连忙抬头看了他一眼,刚想说点什么,我外公就把汤碗和钱放在车里,大声嚷道:“快点整面啦,今天我干脆在这里吃了,这位老友麻烦借光。”说完我外公就坐在了那两个顾客的旁边,拿起了一双筷子。
据我外公回忆,伍老财当年大概三四十岁年纪,一向沉默寡言,实在想不到后来他和他的后人把这个云吞面档做到直至今天这么有名。所以当时伍老财一声不发就开始下面,我外公也毫不奇怪。
但是很快他就觉得有点异样了,因为旁边那个顾客不单止一言不发,而且似乎衣服也很古怪。当时是大热天气,虽然清平路上十分漆黑,但是我外公还是约摸就着那个云吞面车上的小洋油灯看到这两个家伙居然穿着十分厚重的衣服。
我外公十分奇怪,加上他本就是爽直的人,忍不住就当场道:“喂,两位老友,怎么这么热的天时还穿这么多衣服呀,不怕出热痱吗?哈哈。”说完还笑了起来。
后来我听了外公的这段经历之后,也很佩服他老人家居然没心没肺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笑了出来。
当年的伍老财应该也是这样想得,脸色开始变了变,抬头看了看外公。我外公却毫不在意,继续和两个人在聊天,他老人家天生就喜欢四处结交朋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空当和人侃大山了。
但是那两个顾客似乎对我外公没什么兴趣,还是一动不动。脸目都藏在灯光的阴影里。
突然,我外公终于意识到什么了。因为他发现那两个人身上穿得的居然是大戏班里的行头,靠近我外公那人穿得是小武生的行头,束身短打;远一点那人好像穿的是青衣的打扮,似乎还是个女的。
我外公有点奇怪:最近好像没什么大戏班演出呀,就算有也都是在长堤那边的利舞台呀?难道是陈塘南那个什么大戏训练学校的?
他忍不住眼角扫去伍老财那边,心中一寒,绕是他这么胆大,还是忍不住吐了口气。
因为他看到了站在了云吞面车旁的另外两个顾客。一个正对这伍老财,背对着桌子这边;另外一个站在伍老财旁边,正在看他下云吞面。那个背对着桌子这边的人
也是大戏戏服行头,看来是小生打扮,拖着两条水袖。把我外公吓到的是那两条水袖上是血迹斑斑,我外公在往下一看,桌子以下居然是空空如也!难道这个人只有上半身?
至于那个正在看伍老财下面的人,整个脸正对着我外公,刚好被小洋油灯映射到,是青森森的一片。我外公再大大咧咧的人,也应该明白那不是正常人的人脸了。
但是这个时候,我外公却做了件常人都不敢做的事,也把当时听故事的人吓了一大跳。
第二章 伍老财云吞面
我外公突然大声对伍老财吆喝道:“伍财记,弄多二两净云。今晚我万岁,请这几位老友!”
我当时听这故事的时候也忍不住问他,您老人家是不是神经也太大条了,在那个环境烘托下,居然还能说出请客这话?我外公笑了笑,说反正以前没见过好兄弟,难得这次碰上了,干脆看看他们究竟怎么吃面的,也算交个朋友。什么?这也能交朋友?我彻底无语。
我估计当时的伍老财也是这种心情,听到我外公这样喊他,脸色更差了,不停用眼色向我外公示意。但是我外公心情放松下来,倒更自在了,不停地催伍老财快点下面,还拿着筷子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起来。
坐在旁边那两位还是一言不发,不过我外公倒留意到那个站在伍老财旁边青脸的朋友这个时候开始有表情变化了。原来伍老财终于把他那拿手的云吞面放在了笊篱上面,沉到了那锅汤底里。伍老财的云吞面汤底十分正宗,远近驰名,这个时候水汽一蒸,香气四溢,那青脸的朋友明显十分受用,拼命地用鼻子在吸。
我外公现在才发现,这个人原来是个戏班二花脸,那青色是靛青的颜彩,不过似乎已经上了面很久,那些颜料都开始褪色。
外公心里一乐,好呀,小武、青衣、花脸都来了。难道我赶上了大戏班晚上出来宵夜?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了,因为这个花脸可能吸面的香味吸得太过用力,身子向旁边稍微移开,在他的戏服上居然是鲜血淋漓,好大一个透明口子。以外公的经验,那明显就是刀伤,一刀洞穿那种。
但是一个大活人受了这么严重刀伤还能出来买面宵夜?我外公情不自禁看了看伍老财,伍老财这个时候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似乎告诉我外公:“你小子终于知道了吧?”
我外公再看看桌子旁这两位,头还是垂得很低,一动不动。尽管仲夏夜还有丝丝凉风,但是他们的衣角却纹丝不动。我外公形容当时他浑身好像掉进冰窖一般,虽然他之前一直不怕,不过现在他终于明白跟前这四位恐怕是过去得有点不明不白那种。
正在害怕,伍老财偏偏还做好了面,放在了外公的大汤碗里,倒了汤,洒上韭黄,端了过来,放在了外公的面前,然后就走回了面车那里。临走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外公当时气得都快晕了过去:伍财记这短命种摆明了就靠害呀!果然,那花脸和那两水袖都是血迹的小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到了桌子前,就站在了外公旁边,应该是被那云吞面的香味所吸引,伍老财的云吞面果然不同凡响。
我外公冷汗已经把衣服都透湿了,动也不敢动一下,只用眼角扫去,那个小生就站在自己半尺距离,腰以下部分居然是水汽朦胧,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我问过外公,当时他离好兄弟这么近,感觉到寒气吗?外公说当时那个环境,光他自己就已经透心凉了,而且那种凉是从脚底一直到心,一种无法形容的寒冷,哪还能分辨出他们是不是冷的?
桌子旁坐着那两位居然也转过身来,向着外公这个方向。外公这个时候也没胆量去跟他们交朋友了,只是一味地看着面前这碗香气四溢的云吞面,平常甘之如饴的西关美食,这个时候竟像定时的炸弹。看这两位的意思,居然好像是催促外公开始吃面了。
有这么多位好兄弟看着外公吃云吞面,估计他也是西关沙基破天荒第一位了。
外公跑又不敢跑,骂又不敢骂,僵持了小一会儿,横下心来,叫了一声:“各位老友,我不客气了。”
说完就战战兢兢地拿起筷子准备夹面,就听到了身旁滴滴嗒嗒地声音,扭头一看,原来那个二花脸正低头看着他这碗面,嘴角边滴下一些不知是血还是口水的东西,差一点就碰到了他的大腿。
我外公这个时候却忍不住了:你们就算要看吃面,也不能欺人太甚,老子都已经说要请你们了,你们居然还来吓唬老子?你班契弟太不讲道理了!说完就把筷子一扔,准备骂人了。
伍老财一看我外公这个动作,就知道他要翻脸,刚想上前拦阻,街头那边突然传来激烈的嘈杂声和打斗声,听声音似乎动静还不小。
我外公和伍老财都被声音吸引过去,情不自禁向街头那边望去,只见大约十几人边打边骂,向着云吞面档这边而来。
外公连忙再扭头看去,那四个大戏装人已经销声匿迹,桌子上只剩下了一碗还是热气腾腾的云吞面。
那边打斗的十几人转眼杀到眼前,伍老财一见,动作十分灵活,迅速收拾好碗筷桌子,推着他那辆云吞面车躲进了旁边一条小巷里面,匆忙之中居然还能把那碗云吞面塞到外公手里。我外公还未反应过来,还愣在原地,待回过神来,那十几个正在打斗的大汉已经逼到他身边来了。
看起来这是两帮人在斗殴,两边都各有大概七八个人。我外公最喜欢的就是看人打架,来了精神,就捧着碗云吞面闪开几步,饶有兴趣地边看边吃。这两帮人一边是赤手空拳,另外一边用的居然是肉档的牛肉尖刀,俗称“老牛”,锋利异常。明显空手那边落了下风,有几个已经挂了彩,浑身是血。
外公看到自然不满,他平生信奉的是拳脚出好汉,现在见有人居然用“老牛”对空拳,顿时生了好打不平之心。
正好这时候空手那帮人里有一个人看见了我外公,对着他大喝一声:“老联的,快点去拖友来呀,这帮是‘十三行’的短命种!”
我外公听了愣了一愣,回头看看四周,心中还在奇怪:谁是老联的?
一直缩在巷子里的伍老财突然冒出头来,高声叫了句:“龚千担!你们老联的人打不赢了,你还不去叫人?”
我外公一见他就来气,骂道:“你个伍财记,刚才的事还未跟你算账,现在又来胡说八道!”伍老财还未等我外公冲过去就已经马上缩回到巷子里面,不过那帮手持“老牛”的大汉这个时候也注意起外公来了,其中一个身材最高大的飞奔而来,舞着那把牛肉尖刀就刺了过来,口中还骂道:“我先帮你这个老联仔埋数!”
那把牛肉尖刀闪着银光,一看就知道是经过特意打磨尖利的武器,这几个人看来今晚是有备而来,我外公毫不惊慌,他天生就对打架情有独钟,在乡下的时候跟过不少名师吃过夜粥,不过街头对仗却从未试过,叫声道:“来得好!”扬手就将那碗云吞面对着对手面门扔了过去。
这个高个子来势汹汹,但是反应却是不快,整碗热面就兜头命中,只听见他“啊呀”惨叫一声。我外公踏步上前,一挂一插就将对手的牛肉尖刀打在地上。其他几个同伙见状吓了一跳,都不由得犹豫了一下,停在原地。
刚才对着我外公喊话的那人见了,大喝一声:“今日烧你‘十三行’的数簿!”其余众人士气大振都冲了上来。
那帮持刀大汉见势色不对,又见街头那边又传来人声喧哗,连忙扶起那个受伤同伙,齐齐叫道:“散水啦。”就一起向街的另一头落荒而逃。
这个时候街头那边已经冲了大概二三十人过来,手上都拿的是“老牛”,个个袒胸露背,义愤填膺,都在对着向我外公喊话那人叫道:“仁哥,那帮‘十三行’的短命种呢?跑啦?”
这个被叫“仁哥”的人没好气地骂道:“你们这班吃塞米的,太监洞房,没鸟得用。他们早就跑了。”说完没理他们,向我外公走了过来,十分赞赏地拍拍我外公的肩膀,道:“我是‘火麻仁’,老联的‘草鞋’大底,你在‘联顺’米铺还是挂蓝灯笼?刚才几好身手,好像学过下‘蔡李佛’喔,有种。”
我外公被他一番话弄得昏头转向,只是唯唯喏喏答应,不过心中也知道面前这个“火麻仁”应该在沙基是个人物。
这个时候伍老财又突然出现在旁边,讨好地说道:“仁哥,这个小孩叫‘龚千担’,刚来米铺挂蓝灯笼的,还未开堂扎职的。他也是四邑的。”
火麻仁点点头,自言自语一句道:“龚千担。”说完没有再理会外公二人,转身对众人道:“今晚这几个‘十三行’特意来麻将馆来‘行老正’,摆明是来找碴的。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回去通知所有档口打醒十二分精神,‘老二’应该会来‘覆灼’的!”
众人齐声答应,有人小声地问了一句:“那要不要知会‘盲昌’哥一声呀?”
火麻仁沉吟了一会儿,道:“那里我会去说,大家散了吧。”
说完全部人就走回街头那个方向了。
我外公这时才惊奇地发现人群中居然还有不少是米铺的伙计,更多的就是平时在沙基路边的字花档、赌档、麻将馆和私烟馆里的伙计。
忍不住就问身旁的伍老财道:“伍财记,这些都是沙基的什么人呀?为什么还有‘联顺米铺’的伙计?”
伍老财看了我外公好几眼,摇头道:“你真是蠢得可以。亏你在‘联顺米铺’做工这么久,还不知道‘联顺米铺’就是沙基鼎鼎大名的公司‘老联’,‘联兴顺’吗?刚才被你打跑的那帮就是他们的死对头、老冤家,独霸省城长堤的‘义合兴’,江湖人称的‘十三行’。”
我外公听完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伍财记,你是说这个‘联顺粮油总会’不是单单卖米的?他们和天字码头那帮‘咕哩佬’一样?”
伍老财点点头,:“傻小子,当然了。你什么时候见过米铺的伙计拿着‘老牛’出来跟人搏命的?他们是‘三合会’,也就是‘洪门’公司呀。何止是米铺,这里所有字花、大档、公私烟档还有那些老举寨都是他们照看的。清平路这里所有肉档、鱼摊,包括我这车云吞面每个月都要交‘片数’给‘老联’的。沙基和陈塘南就是这个字头的堂口,懂吗?乡巴佬。”
我外公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真的是乡下出来的土包子,怪不得先前天字码头的“摩罗仔”不肯让自己加入苦力了,原来省城这里三教九流,行行都是被这些所谓“字头”操控,自己还糊里糊涂地以为到了间普通米铺做学徒。
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究竟米铺的‘缩骨全’说我是新挂‘蓝灯笼’一盏是什么意思?”
伍老财看了看四周,似乎怕被人听到似的,才说道:“本来我不应该说的,念在你今晚帮了我忙。‘缩骨全’肯定以为你是‘摩罗仔’介绍来过底加入‘老联’的。新收的洪英弟子若然还未开堂入门,就叫做‘挂蓝灯笼’,等于正在等投胎,还未重新做人。不过你今天在‘火麻仁’面前露了脸,应该很快就可以进‘四九’的了。”
我外公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心中灵光一闪:“挂蓝灯笼就等于还未重新做人?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方才我才看见那几位?”
伍老财好像被我外公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很尴尬地笑了一笑,道:“可能是这个缘故吧。
我外公怒道:“丢那妈,明知道有这种事为甚你这么晚还要开档卖面?”
伍老财苦笑两声:“我也没办法呀,谁叫我这云吞面摊本少利薄?除非这么晚做生意,不然‘片数’要多交很多呀。”
我外公本想向他兴师问罪,现在明白他和自己一样不过也是个为了糊口的辛苦人,也就不再追究,道:“伍财记,如果下次还碰见那几位老友,我来帮你应付。我天生大胆,一身正气,还学过下茅山,不怕邪魔外道。”
伍老财笑了笑,道:“那个我倒不怕,我只不过是规规矩矩卖面,没做亏心事。况且那几位也未必是什么衰野,你年纪还小,刚来沙基,很多事不懂。”
我外公听出他话里有话,连忙道:“伍财叔,我乡下仔初到省城,还要你指点条明路呀。”
伍老财看了看我外公,叹了口气道:“看你年纪轻轻就身手不凡,注定是要入洪英门下的。不过你还是要考虑清楚,洪英老话说得好‘入时一阵风,出来四面墙’。想当年的洪英个个是忠义之士、侠骨丹心,当初孙逸仙打旗下佬的时候,还做过洪英元帅,全靠省城的各大公司出死力。看看现在的‘三点水’兄弟?唉,乌烟瘴气,不堪一提呀”
“还有,最近我看‘老联’、和‘十三行’为了争沙基到天字码头的私烟船运,迟早要来一场‘大片’,我怕你们这些‘蓝灯笼’会牵涉其中,派去做先头卒,死了都不知道什么回事。”
我外公急道:“伍财叔,那我该怎么办?”
伍老财想了想,道:“如果你能投入‘火麻仁’的门下,那或许还不算太差。”
我外公道:“就是刚才那个‘仁哥’?”
伍老财道:“对。现在联顺里面虽然乌烟瘴气,但还是有几条好汉,这个‘火麻仁’就是之一。他虽不是武执事也不是手执白纸扇,不过是个‘草鞋大底’,但他为人仗义,还算少数几个还讲点忠孝仁义。如果你能拜在他的门下,那就不错了。”
说完他望望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也不敢跟你说得太多。我先走了。”说完就要离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我外公道:“龚千担,我知道你胆子大,不过沙基有两个地方你夜黑就千万不能去。”
第三章 开堂入会
我外公本来也准备迈步离去,一听这话,打了个冷战,连忙道:“是哪两个地方?”
伍老财再次看看四周,小声道:“你知道清平路再往东过去的塘鱼栏吗?”
我外公想了想,道:“是十八甫南吗?”
伍老财犹豫了一会儿,道:“大概是那里,应该还要再往东,反正那里有条街叫塘鱼栏,你千万记住塘鱼栏18号,无论什么人叫你去,你都不要去。”
我外公听他说的吞吞吐吐,连忙追问道:“伍财叔,究竟是什么回事,你不要说一些又不说一些呀。”
伍老财却再也不理我外公,急匆匆地离开了。只剩下我外公在留在原地破口大骂,你这短命种,又说两个地方千万不要去,现在却只说一个,而且还只说了个地址就什么都不说了,明天再跟他算账。
我外公扰攘了一晚上,这个时候也觉得精神支持不住,只好回到米铺睡觉去了。
当时我立马就问我外公,究竟这个塘鱼栏18号是什么回事,为什么伍财记要外公晚上千万不能去?难道是什么恐怖的地方?那现在这个地方还在吗?
我外公没有回答我,只是一直微笑,令到我心急火燎。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塘鱼栏18号居然和省城另外一个家喻户晓的传说有关。
第二天一早,所有伙计一回到米铺就围住我外公说个不停,个个都要我外公露几手挂、捎、插来看看。只有“猫屎强”一言不发,在一旁看着我外公。等到众人散去,“猫屎强”去凑上来,笑道:“千担哥,昨晚黑你有看见什么吗?”
我外公一见到他就生气:“我烧你个数簿!就是你这个打靶仔在那里乱说,我才三更半夜去伍财记买面吃。”
“猫屎强”兴奋道:“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什么?”
我外公道:“还能看到什么?我看到一个大戏班三更半夜出来也出来买云吞面吃,而且还是给人斩死的!”
“猫屎强”兴奋地搓手跺脚道:“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原来真是有半夜那些东西来买伍财记云吞面吃呀。”我外公听了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怒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昨晚不提醒我?”
“猫屎强”满脸委屈地道:“千担哥,我可是好心提醒了你,不过你还是要去买面,怎么怪得了我?你知道为什么伍财记的面在西关这么有名吗?就是因为他的云吞面好吃到连好兄弟也来帮衬。我听说有些人还特意要半夜去买面,顺便去开开眼界。”
我外公本不想理他,心念一动,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老实回答我。”
“猫屎强”一口应承:“千担哥,你尽管问。”
我外公盯着他道:“你已经在‘老联’开堂入了门的吗?”
“猫屎强”一听,脸色微变,一把就拉住我外公到没人的地方道:“我听说你昨晚见到了‘火麻仁’?”
我外公点点头道:“没错,我见到他了。这个‘火麻仁’究竟是什么人?他是卖凉茶的吗?”
“猫屎强”吓了一跳,道:“千担哥,我知道你拳脚犀利,但是不要乱说话呀。何况这里是‘联顺’米铺!”
我外公怒道:“那你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不得有隐瞒。”
“猫屎强”叹了口气,道:“不错,我是在‘老联’开了堂,入了门的洪英。不单是我,这里所有人都是我们‘联顺’的人。我们公司的牌头就是‘联兴顺’,沙
基的街坊都叫我们做‘老联’,洪门正宗。那个‘火麻仁’就是老联的草鞋大底,受职四三二,是沙基这里所有字花档和赌档的‘陀地’。”
我外公道:“那我现在是挂蓝灯笼,是不是我一定要入门开堂?”
“猫屎强”又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已经来到‘联顺’米铺做工,哪到你说个不字?千担哥,你从乡下出来,如果没有字头罩看,又怎么能谋生糊口呢?”
我外公摇摇头,道:“难道我有气有力,手脚齐全,就非得要投靠堂口才可以挣口饭吃?”
“猫屎强”看了看我外公,道:“千担哥,你这种炮仗颈的脾气在这里是要吃亏的。这个乱世年头,做个良民又怎么可以安身立命呢?只有被人欺负的份,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走到这条道上的。”
我外公有点吃惊地看着“猫屎强”,一直以为这小子是没心没肺,原来倒有点见识。
“猫屎强”见我外公不言语,继续道:“你看看现在这个省城的军政府,全是那帮子的广西、云南的军队把持,黄、赌、烟毒遍地都是,乌烟瘴气,乱成一团。你要做个安分守己的良民真是寸步难行呀。你那天在天字码头连个苦力都做不了,还不是因为那里是‘十三行’的堂口?”
我外公道:“那如果我要加入‘老联’,那应该怎么做?”
“猫屎强”赞许地点点头,道:“这个你可不能急,从挂蓝灯笼到开堂受职还要等很久呢?当时我也等了一年有多。另外,你还要准备一份‘老毛’。”
我外公愣了一下,道:“什么是‘老毛’?”
“猫屎强”狡猾地笑了笑,道:“当然是会钱了,现在要做洪英,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了。”我外公怒道:“我在这里只有两餐一宿,穷得拿个钱挂痧都没有,昨晚买面的钱还是掌柜打赏的,哪来的‘老毛’?”“猫屎强”安慰我外公道:“你倒不要心急,到时候再想办法。”
我外公想了想,也只好如此,突然又想起一事,低声道:“你听说过塘鱼栏这个地方吗?”
“猫屎强”一听,脸色立刻变白,颤声道:“千担哥,你....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个地方的?”
我外公见他这般脸色,好奇心就更大了,连忙追问下去。原来这个塘鱼栏18号是靠近陈塘南的一个大戏班,说是大戏班其实就是一个大戏学堂,由几个过气的老
戏子所办,专门训练些有潜质唱戏的小孩子。不过这些小孩子多数是外地逃荒而来遗弃的遗孤,大部分都是女孩,被这个学堂收养,姿色艺全的就全力培养,很多十
几岁就被卖进了陈塘南的大寨做琵琶仔。因为那里出来的琵琶仔都是经过精心培养,又懂唱大戏,自然在大寨甚受欢迎,吸引了不少西关富家子前来捧场,名闻遐迩
的“陈塘风月”自由此来。就算是不甚出色的也能卖到紫洞艇,自然也能大赚一笔。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18号就有一些古怪传闻,或许是不少苦命少女从小就不可避免沦落风尘的命运,多年来自有自寻短见的,或者是这个地方太过缺德,再加上戏行本就多故事,久而久之就成为了这一带很多人谈之色变、敬而远之的地方,各种故事传说多不胜数。
但令到“猫屎强”这种包打听,已经见怪不怪的人都这么惧怕,那就未必是三人成虎了。
我外公听完才明白伍财记所指,“猫屎强”笑道:“千担哥,看你还是个青头仔,如果你对琵琶仔有兴趣,等我过几天省够钱,带你去陈塘大寨见识一下我们陈塘风月。”我外公呸了他一句,就不再理会这个垃圾了,心里面对这个塘鱼栏18号的好奇心却是越来越大。
昨晚‘义合兴’那帮人受挫,但是却没有来“覆灼”,随后几日都是风平浪静。
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时局消息,据闻许崇智和“残仔明”联军将会从福建回师,征讨盘踞在省城的滇、桂联军,街上也有不少人呼传“孙大炮”要打回来了,又要
开始什么“护法运动”,重建海陆空大元帅府;然后北边又传来消息,那个什么“吴子玉”和曹锟起兵倒“段”,直皖大战,时世日乱,你方唱罢我登场。
而对于当时的我外公这个懵懂少年,很快就终于等到了正式开堂入洪门的时候了。
当省城内人心惶惶之时,终于传来确切的消息,许、陈大军已经正面突破潮州,向西推进,看来滇、桂统治的局面应该快结束了,而陆荣廷这次真的要完蛋了。我外
公说当时在省城的人们有句笑话叫:“陆荣廷看相,不衰拿来(自己找来)衰”,想当日陆荣廷出卖孙先生、破坏护法运动是何等风光,今日却败相已呈,要滚回广
西了。
过了没几天我外公正在米铺干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掌柜“缩骨全”走了过来道:“龚千担,你当老行(走好运)了,今晚开堂扎
职,正式过底。”我外公吃了一惊,想不到要收自己入堂口的日子这么快就到了,正在犹豫间,“缩骨全
”又道:“今晚子时开坛拜洪英祖师,带两封‘老毛’自到堂前,自有引荐人指示。”说完就飘飘然而去。
我外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猫屎强”及时地凑上来为他指点迷津。原来洪门规矩开堂过底要禀香帖,还一定要有引荐人。所谓“过底”乃是从别的帮会加入,条件和规矩更加严格,在江湖中是被视为大忌,欺师灭祖、背祖忘宗,因此引荐人更是要有很高江湖地位,否则绝难成事。
猫屎强也很奇怪,道:“虽然你是挂着蓝灯笼,但怎么说你也是个“老衬”呀,怎么突然这么快就开堂入会?还是要“过底”?”
所谓“老衬”就是走偏门、混堂口的兄弟对普通良民的称呼,往往带有贬义。我外公当年对于那些做正经营生的人都叫“熬老衬”,今天的“老衬”已经是具体指“冤大头”,广府人所谓的“水鱼”是也。
我外公当时就问:“那究竟谁是我的引荐人?怎么我不知道?”
猫屎强道:“有可能是‘火麻仁’仁哥,他为了让你尽快入门,所以就帮你过底。”
两人正说话间,“缩骨全”又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飘了回来,道:“乱说二十四,火麻仁什么辈分?他有资格帮人过大底吗?龚千担,这是今晚开堂的口诀和手势,你好好背熟它,不然莫怪到时候扎棍侍候。”说完,把一张纸交给我外公就又走了。
我外公见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就来气,低声骂了句:“短命种,你辈分又高得很?”猫屎强连忙害怕地阻止他道:“千担哥,你千万不要乱说话呀,‘全叔’是老联外堂执事大底,底数还比火麻仁要高,得罪不得的。”
我外公一听,大感意外,平时见这个“缩骨全”外表就是个酸腐无用的米铺掌柜,原来人不可貌相,居然在“联兴顺”是有职位的大底。在洪英内,九底以上就为
大底,可见这个“缩骨全”辈分绝对不低。再细看那张纸,上面都是写着三合洪门开堂歌诀和誓词,还有各种基本见礼手势,一时间也不太容易熟记,可惜我外公没
有将这些精心保留,而且年月毕竟经过太久,否则定必有不少历史价值。
但是最最麻烦的就是那两封“老毛”,根据猫屎强的经验,这笔钱数目绝对不少,但是事情来得太突然,连猫屎强都束手无策,最后我外公硬下头皮,说道:“老子我就是不给,大不了按了这条命就罢了。”
就这样商议妥定,我外公忐忑不安地一直等到半夜,按吩咐斋戒沐浴,然后果然就有“联顺”会众前来迎接。当时政局动荡,所以洪门行事也是十分张扬,虽然已经是半夜,但是居然可以一路公然吹吹打打,十分热闹,可见“联兴顺”在沙基、荔湾一带势力强横。
我外公没见过这种阵仗,心中惭愧:自己真是从乡下出来,看人家“老联”开堂过底居然跟中状元有得一比,就差攒花带红、跨马游街了。
很快,他就被引领到宝华路一处大宅,青石门面,红檀趟栊门,气派非凡,门口上高挂一幅牌匾,上写:“四邑会馆”几个金漆大字。这里就是当年位于宝华路上
的“联兴顺”总堂堂口,现在早已湮没在历史岁月中。之所以叫“四邑会馆”是因为最初“老联”会众是以四邑人士会主,所以门上就挂这个牌匾。
入了大门,过了照壁,来到大厅,一路上都是些彪形大汉伺立两旁,完全见不到一个米铺熟悉的伙计。他已经有些疑心,一个小毛孩开堂入会,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吗?
第四章 多如茶楼
正在胆战心惊之时,就看到大厅前闪出一名身材高大,赤红短打的大汉,胸前一对双鹰纹身,高声喝道:“日月两边分明,三八二一为洪。既有神超其上,岂无鬼嵌其旁。洪顺门下,忠奸自辩。前堂何人引见?”
但凡江湖上要过底之人,到这个时候就需要奉上香帖,然后由引荐人出见。
我外公忍不住四围打量,也想见见自己的引荐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联兴顺’受职四三二草鞋梁卓仁,愿保洪英弟子龚千担开堂过底!”说话之人声音宏亮,正是“火麻仁”。
我外公龚千担即时定下心来,扭头看去,只见“火麻仁”快步从后而来,对自己微笑示意。
那名发话的红衫大汉又高声喊道,像是念口诀一般:“不中不保,不做媒人三代好,弟子卓仁与该人无亲无故、无恩无仇,何故以身家财物、父母妻儿为保?日月上鉴,可有私心?洪英门下,照此莲花!”
梁卓人看了看我外公,坦然道:“入我洪英,兄弟一家。如有私心,照此莲花。”说完就按规矩将香帖和引荐人的保贴一起奉上,交由香主执事察看,所勘无误,就要开香堂过底了。这个保贴可为字重千斤,因为过底非同招收普通会员,实在干犯江湖大忌,所以被保人如若有犯帮规或偷兄食弟等洪门大忌,连同保人都要受刑。虽然当时洪门规矩已经式微,但毕竟“火麻仁”只是与我外公有那一晚一面之缘就肯做此过底保人,实在果然是江湖中少见,也可见此人快意恩仇,豪气江湖。
那个红衫大汉点点头,接过香帖和保贴,作了个洪门手势,向“火麻仁”行礼,然后转身入厅,送呈给香主执事。
我外公虽然心情紧张,很想问“火麻仁”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火麻仁”对他摇摇头,轻声道:“香堂之内,切万噤声。”
这个时候按道理就是香堂执事,也就是所谓的“二路香主”核实过底之人与先前公司可有瓜葛恩怨未清,否则一旦过底开堂,就成兄弟。所有江湖恩怨是非都是担着公司的牌头。这个时候就要看引荐人的地位和声威了。
过了很久,那个红衫大汉走了出来,高声传唱道:“堂前落马,檐下低头。引荐人带路求见香主执事。”
“火麻仁”点点头,向我外公示意了一下,就当先行入大厅。
一进到大厅,两边墙上都摆着粗大的蜡烛,正中已搭起香案,当中一个牌位,上书“洪顺”二字,前面瓜果三牲,黄纸香炉。两旁立着两名老者,穿着的竟是峨冠博带、明朝衣冠,像是大戏班的戏子一样。但是均面无表情,木然地看着“火麻仁”和我外公。
那红衫大汉道:“有请二路香主执事‘恩叔’。”从大厅后面通往二进的过道上走进来又一位老者,蜡黄面色,一看就是抽大烟的老烟鬼。这个“恩叔”绰号“老鬼”恩,就是“联兴顺”的二路香主执事,专责香堂仪式,基本上是个有职无权的偶像代表而已,因为辈分高然,所以通常只出现在帮会仪式之上。
这个“老鬼”恩有气无力地道:“‘火麻仁’,你要保这个细路(小孩)“开堂过底”?他与先前公司可有三亲六戚未了?又有否十冤九仇未解?”
“火麻仁”似乎对这个老烟鬼十分反感,方才一路仪式都是十分肃穆庄严,唯独这个老头一出来就说话有气无力,顿时有种儿嬉感觉,但是也只好如实按套路回答。
“老鬼”恩听完,没有做声,隔了好久,才对另外那两个老者道:“起誓吧。”
到了这一步基本上说过底开堂完成一大半(除了未交“老毛”),其后就是进行著名的洪门三十六誓仪式,烧香黄纸开堂,我外公就可以正式成为“联兴顺”成员了,不用再挂蓝灯笼了。“火麻仁”似乎一路也是担惊受怕,到这个时候好像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关头,就像电视剧桥段一样,猛听到门外有人高声笑道:“‘火麻仁’区区草鞋和尚,何德何能、何辈何份,敢保人过底?还要是‘十三行’来的‘鬼头仔’?”
说话之人就是“联兴顺”又一个风云人物正式登场。
“火麻仁”一听此人声音就脸色一紧,话音未落,那名红衫大汉已经高声叫道:“洪顺门下‘白纸扇’正印揸数堂前求见!”
“老鬼恩”看了看“火麻仁”一眼,双眼精光一闪,沉声道了句:“恭请。”我外公一直见这老头昏昏欲睡的样子,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扯线公仔,绝想不到原来他的眼光也如此厉害,看来“联兴顺”个个人不可貌相,藏龙卧虎。再扭头看看“火麻仁”的脸色,心中十分奇怪,这位“联顺”的白纸扇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连“火麻仁”这等好汉都如此畏惧。
三合洪门受职四一五十底的就是“白纸扇”,俗称的“师爷”,多数身负文职,凡遇有帮会纠纷对口讲数,必是此人出头。故此受此职者一定是能言善辩、口若舌簧,高深者甚至还精通术数,晓了天文。而且一般十底白纸扇还兼负公司数簿,俗称的“揸数”是也,地位不可谓不重要。
这位老联的“白纸扇”先声夺人,其人未到,光是出场已令堂内的二路香主和“草鞋先锋”如临大敌,只有我外公这个初生之犊才无知者无畏。
从厅门信步而入一人,大热天气居然穿着一身长袍马褂,梳着个当年十分时髦的西装头,浑身香味扑鼻,左手提着个“来佬”(西洋)怀表,施施然、淡淡然地走到了“火麻仁”面前,笑道:“‘老鬼恩’,开香堂扎职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搞到鬼鬼祟祟,生怕让人知道呀?”却是向着老鬼恩而说,浑不把“火麻仁”放在眼内。
“火麻仁”脸色一沉,道:“挑那星,‘姑爷仔’,你这种整天就知道‘吃老软’(吃软饭)的人,又懂什么规矩?香堂之内哪到你放肆?”
“白纸扇”江湖人称“姑爷仔”,真名叫“杨得米”,因为后来成名后嫌名字土气,学人附庸风雅,改名叫“从善”,还起了个字“佩蘅”。此人生性风流,最喜欢的就是四围勾引良家妇女,臭名昭著,故此得了这么个外号,却也不以为耻,嘻嘻笑道:“哎呀,原来是仁哥在这里,我差点看你不到,失敬,失敬。”
以我外公的个性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后来他跟我说,看这个家伙的短命相,当时就恨不得一巴掌扇了过去。“姑爷仔”斜眼打量了我外公一眼,冷笑一声:“老鬼恩,这个香堂开不得。这个人入不得我洪顺门下。”
“火麻仁”怒道:“丢那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你说我何辈何份,你又什么德性?干犯淫邪,洪门大忌,如果照规矩应该扎棍侍候、五雷轰顶!”
“姑爷仔”哈哈笑道:“‘火麻仁’,你真是食古不化。你还以为现在还是当年五祖结义的时候?还跟我讲洪门规矩?一本通书看到老,忠忠直直,最终乞食!”
“火麻仁”还想发作,“老鬼恩”在一旁干咳了一声,阻止道:“‘姑爷仔’,本执事主持香堂,是得了老顶的同意,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姑爷仔”收起笑脸,哼了一声,指着我外公道:“这条窦靓(小孩)系‘十三行’的摩罗仔过底而来,现在‘残仔明’都快要打回省城了,早不早,迟不迟他们十三行居然有人要来过底。又这么巧派人来沙基麻雀馆‘行老正’,难道有这么简单吗?”
我外公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你个死娘娘腔,没**的货。不要生草药呀(无中生有),‘十三行’过来行老正,关我鸟事?”
“姑爷仔”点点头,不怒反笑道:“好,果然是姜山山顶大,猛鬼桥上睡。初生之犊,够胆色。不过洪英之下,最讲究师师徒徒,尊卑长幼,你是什么辈分跟我说话?”
“火麻仁”向我外公打个眼色,道:“‘姑爷仔’,细路哥不知天高地厚,你不要见怪。麻雀馆的事是我睇场不力,我一个人揽上身。我相信不关龚千担的事。而且他根本不是十三行的人,摩罗仔介绍他过底,因为他们都是四邑同乡。”
姑爷仔似乎十分赞赏,笑道:“火麻仁果然不愧是草鞋大底,有仁有义。不过你跟天字码头的‘摩罗仔’似乎意气相投,私交甚笃。偷兄食弟、欺师灭祖比起我干犯淫邪,不知道哪个罪大呢?”
“火麻仁”不听由自可,马上勃然大怒,吼道:“丢那妈,‘姑爷仔’我什么时候有这样做?”洪门中人,第一大忌就是偷兄食弟、背祖忘宗,所以“火麻仁”越说越火,已经想动手了。
“姑爷仔”却昂然不惧,还是满脸笑意,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连我外公虽然对他十分讨厌,也不得不暗自佩服:“联顺”白纸扇果然与众不同,“火麻仁”似乎处处落在下风。
老鬼恩又是恰到好处地出言解围,道:“姑爷仔,空口无凭,白纸定罪。出身洪英,岂能兄弟相残。依你看,今晚此事该如何处置?”
火麻仁瞪了他一眼,似乎对这老头懦弱无能十分鄙夷。
姑爷仔拿出怀表看了看,道:“依洪顺规矩,就纳投名状啦。”
“投名状?”众人都大感吃惊。我外公更是出奇,他读书不多,不过也读过水浒,知道纳投名状是什么东西,难道这个“姑爷仔”要自己去杀个人?
老鬼恩皱皱眉头,似乎遇到个天大难题,道:“姑爷仔,投名状这等事我老鬼也从未遇过,该怎么处置呀?”
姑爷仔道:“现在关系到火麻仁的清白,他怎么说都是联顺草鞋大底,如果没有个了断,似乎很难向兄弟交待。我已经禀告了老顶,他说要请二位元帅、先锋官共同商议。”
火麻仁似乎恍然大悟,不怒反笑道:“姑爷仔,原来你今天是冲着我来的。我也觉得奇怪,以你堂堂白纸扇,为何对一个小孩开堂过底这么关心。听你的意思,就是要‘开大会’了?”
我外公曾跟我解释,当晚他也隐约意识到这个姑爷仔根本就不是为了阻拦自己开堂而来,所有一切都是借口,实际就是要借火麻仁入位,召开联顺香堂大会。
而所谓的香堂大会就有必要介绍一下“联兴顺”架构。
根据我从与外公的对话依稀回忆,“联兴顺”自称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道咸年间、洪兵起义之前,少说数百年历史,乃奉当年反清复明天地会的南分堂“洪顺堂”为前身正朔,是故“联顺”一直在省城四大牌头中自号洪门正宗,就是这个缘故。而按洪门正朔规矩,“三八二一”暗合为一“洪”字,故此“联兴顺”就有一“坐”,二路元帅和先锋官,下辖三堂八门,分别按以忠孝仁义孝信礼智勇。
“坐馆”就是联顺龙头,当年的“老坐”就是名震沙基荔湾的“火麒麟”,很多上了年纪的荔湾老街坊对这个名字至今还有深刻印象,因为此人在当年可以讲是名闻遐迩,黑白留名。“火麒麟”的绰号十分霸道和气派,其实却略含贬义,因为“火麒麟”却是周身“引”(瘾)。据说这位洪门传奇大老恶习甚多,嫖赌饮吹样样精通,故此得名,至于真实原因因为年代久远已不可考,留待有心人去发掘。
但凡有涉及到公司内兄弟背祖忘宗之事,而该人底数是大底的话,就要上禀“坐馆”,召开香堂大会,洪顺祖师牌位三焚香,细说情由,铁定分明,否则该堂口必将被江湖同道鄙夷,有道是:“家门不靖,枉为洪英”。相信此例是源自当年天地会反清复明义士对甘为荣华富贵,下作朝廷鹰犬的“二五仔”所设立的严厉规条。
虽然进入民国时期,洪门规矩已经日渐式微,世风日下,但是姑爷仔居然想出利用我外公开堂过底来达到开香堂大会,实出火麻仁的意料之外。而他也显然也不明白姑爷仔为何如此,当时就有点措手不及,恼羞成怒。
火麻仁生性耿直,性情中人,当下厉声道:“恩叔,你是二路香主,既然老顶已经决定开大会,为表卓仁清白,你也无谓回护了。几歹几歹,烧卖就烧卖。姑爷仔,难道我还怕了你?丢那妈!”
姑爷仔拍拍手,笑道:“好,仁哥果然够爽快。明天中午,多如茶楼,香堂大会,你带上这个细路,一起去见个明白。到时候老顶也会亲自主持。老鬼恩,你没什么问题吧?”
老鬼恩一听“火麒麟”也会亲自主持,顿时脸色由黄变青,口吃道:“老顶都来呀?他都好多年不理事的了呀?”
姑爷仔看他如此脓包,也忍不住摇头道:“十三行和‘残字明’关系非浅,当此时局,老顶也要出来主持大局啦。难道像你还在这里躲起来抽大烟吗?不知所谓!”说完也不答礼,扬长而去。
气得老鬼恩破口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当时总堂内火麻仁带来的门生乱成一团,有冲动的已经想上家伙来场“联顺”大火拼。
火麻仁见状怒喝一声道:“你们都同我收声,在这里做龙凤戏呀?淡定有钱净,慌什么?”转头对着我外公道:“龚千担,明天你跟我一起去香堂大会,见见联顺的叔父。你真是当老行,够面子了!”
我外公听他这样一说,心里骂道:挑那性,如果这也叫好运气,我宁愿不要了。
联兴顺出了这等大事,登时如晴天霹雳,搅动四海五湖。那个“猫屎强”不愧为包打听、天文台,连夜就赶来米铺找我外公。据他所说,“老联”似乎很多年都没开过什么香堂大会,这次居然因为我外公这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搞到这么大阵仗,连鼎鼎大名的洪门大老“火麒麟”都惊动了,真是了得。
我外公听他喷完口水,问他道:“你说明天香堂大会会有什么联顺的大人物来?”
猫屎强神神怪怪地道:“除了我们的‘老坐’火麒麟外,白纸扇姑爷仔你今晚已经见到了。这样的大龙凤,他的大佬二路先锋官一定会来。说不定连双花红棍‘打通街’也会蒲头(现身)呢。”
我外公奇怪道:“早就听那个短命种姑爷仔说什么二路先锋官,究竟是什么架势堂?”
猫屎强难得人前显摆,煞有介事地道:“这个姑爷仔除了是因为白纸扇管揸数(财务)嚣张,还因为他的拜贴老顶就是‘火麒麟’的左膀右臂二路先锋官‘骨精明’”。
相传这位洪门大老以前就是干按摩、松骨、修甲的师傅,手法了得,得到火麒麟的赏识而入洪英,所以外面的人都送他外号“骨精明”,另有一个意思就是这个人聪明绝顶,精明到骨子里去了。其人大号王正明,字叔达,很多人都说他与“残仔明”交情很好,黑白两道莫不敬畏。这次的大会,姑爷仔背后必定是此人指使。后来我外公才知道,他的目的其实就是和滇桂失势,粤军大胜,要杀回省城有关。
只是当时我外公懵懂无知,为人棋子而不自知。
猫屎强似乎意犹未足,道:“除了‘骨精明’,在‘老联’最生猛,最多门生的就非三堂武执事,双花红棍王‘打通街’莫属了。明天这样的场面,如果没有他在维持,我看火麻仁一定帮姑爷仔埋单。”
我外公对于“打通街”这个名号十分感兴趣,道:“什么红棍王这么厉害。我只听过以前禅城永春的‘赞先生’是打通街。他的功夫有赞先生这么劲抽?”
猫屎强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外公,道:“赞先生是永春,老联的双花红棍是‘蔡李佛’正宗,比起你的三脚猫挂插功夫犀利一万倍。当年出名的‘打仔王’,二三十人都近不得身,黄飞鸿都行埋一边啦。”
第五章 “打仔洪”
我外公听此人也是“蔡李佛”正宗,心想有机会也要向这个双花红棍讨教两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当时他不知道,等他后来真的有机会与双花红棍对招的时候,是被人打得如此满地找牙,引为平生大耻。
至于其后的香堂大会,他老人家继续“鸿运当头”,不单只认识了不少传奇人物,还多了几番奇遇。
猫屎强这个小子可能太过兴奋,一直和我外公吹水到天光,直到“缩骨全”来到铺头,二人才惊觉一夜未睡。
缩骨全见二人在铺头,脸色一沉,就把猫屎强轰走,然后把门板竖起,将“东主有喜”挂在铺外。我外公一看就知道缩骨全有话要对自己说,而且多半就是关于中午香堂大会的事。
果然缩骨全看了我外公一阵,叹了口气,道:“龚千担,你个花朵(绰号)真是巴闭,果然是压人千担、自己轻松。到这个时候还挂着和人吹水不抹嘴?”
我外公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人,虽然不敢顶撞缩骨全,但是嘴里还是道:“我有什么好怕?大不了香堂大会我三刀六洞,再受二十扎辊,再大不了给命一条。”
缩骨全气得脸都白了,喝道:“你还嘴硬?当初我已经劝过火麻仁不要为你开堂过底,这个风头火势,别人肯定有机可乘。这下好了,你以为你赔一条命就可以?比人过你一洞,你还不知道,真是人头猪脑。”
我外公也硬起性子来,道:“全叔,火麻仁哥为我要香堂交待,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出来捞偏也要讲雷气,到时候我和火麻仁一起受靶,老子喊一声痛我的名字就调转来写。”
缩骨全“唉”了一声,道:“你以为死你和火麻仁两个就可以了吗?坏了我洪门大业,要你们两条命有什么用?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我外公愣了一愣,方才满腔豪情,说得是慷慨激昂,现在倒像被人兜头泼了一身冷水,浑身冰凉,良久才道:“全叔,如果姑爷仔不是要搅正火麻仁,那他搞这么这场大龙凤来干嘛?他不是要除掉他的眼中钉吗?”
缩骨全坐了下来,也招手叫我外公坐下,道:“龚千担,自你入联顺米铺多日,我知你生性耿直,不是奸佞小人。唉,我联顺洪英传至我辈,忠义之士渐见渐少,反倒是那些利欲熏心、为非作歹之辈充斥其间。‘姑爷仔’根本就不是要对付火麻仁,他的目标其实是本门联顺的二路元帅副山主‘盲昌’。”
我外公后来回忆说道,那次是他第一次听到了洪门传奇人物“盲昌”这个名字,还说如果没有“盲昌”,他这条命就留不到儿孙满堂的日子,是“盲昌”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
“盲昌”真名叫黄镇龙,字其昌,又有个绰号名“细眼昌”,生年不可考,号称“洪英第一忠义”,他的名字在当时洪门之内可以一呼百诺,云随影从,堪称精神领袖。受职联兴顺“二路元帅副山主”。此人秉承洪门义旨,据传清末己酉年发动省城四大公司会党起义,进攻东校场将军府,后来将军增其被迫调动驻防十八甫旗兵、巡防营和新军才镇压成功,四大公司均有不少殉难者,“盲昌”侥幸逃出,逃奔马拉洪顺分会。
及后全国义士前赴后继,辛亥功成,袁项城窃国者侯,废除临时约法,强行解散国会,欲行洪宪帝制,倒行逆施,“盲昌”竟然只身潜回省城行刺督军龙济光。[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很快二次革命失败,被迫再度亡命南洋。
虽然后来护国革命及倒袁成功,但是“盲昌”其人嫉恶如仇、寜直不弯,既恨滇、桂军阀鹊巢鸠占,又听说与同盟会不睦,所以即便后来护法运动兴起,而西南军阀入主省城,乌烟瘴气,包娼庇赌,对“盲昌”在洪门无上之威十分避忌,所以他还是被迫隐遁南洋。
但是他在联兴顺仍旧有如教父之地位,不知多少江湖后进每日踩破门槛也要来拜其门下。“联兴顺”虽然山主“火麒麟”年纪老迈,但是还是靠着“盲昌”的名号,独霸沙基而插旗不倒。而“火麻仁”就是盲昌的大贴门生,自然有犯二路先锋官“骨精明”。
龚千担听完,忍不住用力拍着桌子缩骨全道:“这等英雄,如果我有生之年不能得逢一会,枉做洪英了。”
缩骨全道:“你这些小孩子就是只会够响够威,够架势堂。你以为姑爷仔那边的水浅吗?这次滇桂的陆荣廷、唐继尧是要滚回乡下的了,但是粤军的这班军头大老哪个是省油的灯?省城东山、西关这么大的肥肉、油水区,谁不想要?姑爷仔和‘十三行’必定背后有靠,才会如此举动,不论哪个是他们的靠山,都是视‘盲昌’为眼中钉,不识时务的绊脚石。你说,你的命在他们眼里值钱吗?”
龚千担此时终于哑口无言,想不到缩骨全才是真人不露相,洞观全局,条分缕析,而且听来他应该也是“盲昌”一边的。
缩骨全见我外公已经开始有点垂头丧气,放缓口气道:“还有呀,这里面还有对面沙面英租界那帮番鬼佬在浑这趟水。他们霸占沙面租界这么多年,难道会放过沙基这块肥肉吗?沙基外连大洋,内接珠江,航运要冲,商贸重地,而且就在沙面的对岸,英国人想插旗进来都想得快疯了,除掉‘盲昌’,联兴顺就挎了大半了,你说,你的命当得起这个洪门大业吗?岂不是千古罪人?”
龚千担这个时候已经崩溃了,想不到自己入个洪门,居然还上升到了民族罪人这里。
缩骨全还火上浇油,道:“还有一件事,我也不太清楚。我知道英国佬并不是只想侵占沙基,扩大租界。他们还打量着‘盲昌’哥身上一件东西。而且这东西关系着联兴顺数代流传的一个极大隐秘,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我外公忍不住好奇道:“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连番鬼佬都想要?”
缩骨全摇摇头,道:“你以为我是神仙?什么都知道?”
我外公赔笑道:“全叔你何止是神仙,你就是联顺洪英第一聪明人。”
缩骨全看看门外,突然站了起来,对着我外公道:“够钟了,我陪你去香堂大会’过梁山’。”
我外公连忙道:“什么事‘过梁山’?”缩骨全道:“你以为等会在多如茶楼是簪花戴红、水滚茶靓地欢迎你?按老联规矩,凡挂蓝灯笼者,必要‘过梁山’,仿效当年八百里水泊梁山,至山下到上,关关验,关关险。你有本事又大命地就能上道去多如茶楼二楼去见我们山主‘火麒麟’了。”
我外公听完,脸色也有点白了。
多如茶楼是沙基名牌,“九如”之一,总店就是惠如茶楼,当年的“九如”招牌名震省港澳。西关江湖中人常道:“洪门四教,茶烟饭炮”。若要开生意请教洪门中人关照,就要从这四样东西来下手。其中的“茶”就是“多如”楼的饮茶灌水了。
那时候的茶楼跟酒楼是分开的,饮茶和吃饭分开不同场所。“多如”就是以茶市出名,更是江湖中人的情报交换所,像今天的艺术沙龙一样,不过今日的多如茶楼就是龚千担的龙潭虎穴了。
多如茶楼所在的清平路今天人头拥拥,那些大档、公私烟格、字花、斗蟀场通通破天荒“东主有喜”,连陈塘南的大寨、四九寨,包括连沙基涌绝不上岸的艇仔粥蛋家(船户)人都蜂拥而至,要看看这个“联兴顺”香堂大会。正值中午时分,清平路果、菜、鱼三栏的那些商户摊主把个路口挤个水泄不通,顺便向人群做起小摊贩生意。只听得小孩哭,大人笑,乱七八糟,不亦说乎。
那些腰肢扭摆的大寨红牌阿姑为了看这种大场面居然还肯与那些她们认为低三下四、耻于为伍的四九寨低价妓院的妓女拥在一起,买着果贩的瓜子、香榄,口沫横飞,间中还和人群中的风流浪子打情骂俏,看得沙基的街坊口水直流,整个清平路比过年还热闹。
我外公跟我说,当时候他觉得简直就是整个省城的人都来看他怎么个死法了,因为他亲眼看见有字花档的人已经在人群那里开外围,赌他这个蓝灯笼能在多如楼坚持多久,断左腿还是断右腿,诸如此类的盘口。
我想如果当时有摄像设备,这个场面可真是历史的珍贵资料。
等到缩骨全领着我外公来到多如门前,人山人海中终于爆发出海啸般的声音,饶是龚千担浑身是胆,这个时候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一直想扬威立万的心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多如楼不高,只有三层,顶层是员工宿舍。一楼是开放大堂,已经空无一人。骑楼下早就站满了清一色的联顺会众,人人红带束腰,据说是效法武二郎的装扮。二楼满是精致的花窗装饰,从窗口处却看不到二楼的情形。漆黑金字的大招牌就挂在骑楼的墙上,那“多如”二字谣传还是饮冰室主人墨宝。
大门正中立着两名大汉,一见缩骨全,就高声道:“全叔,山高林密,自求多福。众大底已恭候多时,请上楼。”缩骨全点点头,回头看看龚千担,低声道:“细佬,如果你没穿没烂上得二楼,记住万事不要强出头,胯下须想淮阴侯。执生了。”说完一摆衣袖,就走向大堂靠里的楼梯,上了二楼。
那两名大汉打量了一下龚千担,齐声道:“清场!”两旁那几十个联顺会众喝一声,就团团围在大门前,外面的人群立即爆出嘘声。
两名大汉让到一旁,伸手作了个“请”字,又高声对着楼梯那边道:“小梁山,洪顺堂,有佳客一人,拜山求请!”
二楼上传来一人叫道:“请过小梁山,关关验,关关险。忠义堂头来相见,洪英三河合水前。”
龚千担听得那“前”字一落,从楼梯上冲下来又八名大汉,个个体健身横,来到大门前,道:“十字坡上人肉落,梁山关前第一险。”龚千担打量一下身前,通往楼梯的空间已经被这八个人各占一边,堵得严严实实,只有中间一张四方桌,上面用几张椅子搭得横七竖八,摆明了就是要自己从这里过去。
龚千担心中苦笑道:今天看来我的小命是冻过水了。说完踏步逼前,就想从桌子下钻过去。这八个人都是联顺出名的红棍,以街头搏命出身,经验丰富,早就料到他有这招,分进合击,围攻过来。
不过龚千担这是虚晃一枪,趁他们疏忽,已经跳上了方桌,准备翻过那些椅子,跳向楼梯。刚才他行动前已经盘算好距离,心中估摸自己大概可以跳到楼梯。谁知人刚到桌子上,就听到“啪啪”两声,然后身子一沉,原来两条桌脚就已被人一脚扫断。电光火石之间,他唯有踩上那几长横七竖八、摇摇欲坠的椅子上。
门口那两名大汉高声喝道:“滚水招呼!”从楼梯上又冲下三四名大汉,人手一壶大茶煲,“哗啦”就一阵水幕兜头泼向人在半空的龚千担。
那些可是新鲜热辣的开水,若然烫到身上,那就是开水烫猪皮,即时烂熟。龚千担手忙脚乱之下,扭腰向后倒去,但是半只手臂已被滚水烫到,当真是痛得入心入肺,情急之下,就地向地上滚去。身子刚一落地,还未站得起身,照面就是一拳打来,龚千担堪堪避过,那八名红棍打手已经围了上来,拳打脚踢,只往他身上招呼。这种近身围殴,任他身手再了得,也顾得了上顾不了下,挨了几下拳脚之后,已经满脸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龚千担被打得抱头闪避,心想再挨下去怕就要把小命交待在这里了,大叫一声,道:“停手,我有话说!”
众红棍听了,真的就停了手,不过还是围成一圈,恐防他突然发难。
龚千担抹一把脸上血污,骂道:“丢那妈,人多欺负人少,又泼滚水,不算好汉。”
那帮红棍听完哈哈大笑,其中一个道:“以为你龚千担什么三头六臂,原来是纸扎公仔,这么不禁打。就你这个猫样,就想上去见我们山主?”
龚千担吐了口血水在地上,道:“今天我进得来多如茶楼门口,就不想出去了。有种的,让我押命赌。不过‘老联’上下除了‘盲昌’也没什么英雄好汉,今日你们干脆就这样把我打死算了。”
众红棍听了自然暴跳如雷,就有人冲前要动手,突听得楼梯上有人淡淡道:“谁说‘联顺’没有好汉?我就同你赌一铺。”
众红棍一听此人说话,立时住手,个个都垂手退开一旁。
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人,三四十年纪,细眉细眼,看了龚千担几眼,道:“细路,你也挺能挨打,都成猪头了,八个红棍都打你不死,说出去也确实怕江湖上的朋友笑话。你说要押命赌,怎么个赌法?”
龚千担昂头看了一眼,道:“赌场无本也可以翻本,我就押我这条命,你们选一个人出来,这趟楼梯我任打不还手,我上得去是我本事;上不去,是我命贱。”
来人轻轻笑了几声,道:“好呀,八个变一个,你倒有点聪明。也不用选人了,就由我来吧。”那边几个红棍一听,脸色一变,另外几个却是幸灾乐祸地看着龚千担。
龚千担见他们这样的表情,心念一动,道:“你是什么人?”
“我?”这人笑了一笑,道:“这里的街坊都叫我‘打仔洪’,‘联兴顺’武执事正印行刑官洪带妹。”
龚千担倒抽一口凉气:“你就是双花红棍王‘打通街’?”
第六章 火麒麟
“打仔洪”摇头笑道:“‘打通街’就不敢,不过是街坊赏面,命硬挨得打而已,联顺洪门打仔哪个不是这样?”说完,转身走上楼梯,站在将到二楼的平台,双手一摆道:“今日就要看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拳头硬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下边这里那八个红棍齐齐看着龚千担,都露出同情的表情,为首一个忍不住道:“细路,不要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了,上面那个是‘打通街’,‘联顺’招牌打仔呀,‘蔡李佛’陈享师公嫡传一脉,两拳就打死你了。”
龚千担什么都好,就是不禁得激将法,使起性子,“呸”一声往地上吐了口血,对着平台上的“打仔洪”叫道:“你老味,‘打通街’是吧。我今日就同你埋单!”说完就冲上楼梯。
若然是押命赌,庄家就不能不受,要是不受注就等于认输,但是赌命之人只能任打不还手。所以龚千担一路往上冲,一路用手护住要害,心想自己怎么也是吃过几年夜粥,对方就算是“打通街”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挨他几下拳脚,怎么也能冲上二楼了。到时候在“打仔洪”手下能够活命不死,还不名震沙基?
快要冲到上去,“打仔洪”身形一动,一掌挂到面前,反手就揪住他的头发,但听得“嘭”地一声,龚千担就只觉得眼前金光四射,额头好像被一柄大铁锤照面锤过一般,身子一软就向后“骨碌碌”地摔回到楼梯底。
众红棍发出一阵叹息声。
龚千担趴在地上好一阵,才拼命半睁开眼,觉得双眼模糊,用手一抹满手都是鲜血,双耳内好像有两个大吊钟不停在敲动,嗡嗡作响,喉咙处又甜又痒,出尽全力才勉强忍住,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
打仔洪在楼梯上道:“你现在跪在地上认声衰仔,说不上二楼了,我保你平平安安、没穿没烂地走出去多如茶楼大门,联顺无人可以伤你一条头发。”
龚千担还是昂起头,用含糊不清地声音骂道:“我跪你老味,你打不死我就算我命大。”
打仔洪竖起拇指,道:“带种,够姜。你再受我两拳,不死的话,我亲自扶你上楼去见火麒麟。”说完,举起他那沙煲大的拳头就走了下来。
龚千担不退反进,也冲了上去,不过受了连翻重击,动作已经缓慢了许多,走到打仔洪面前不到一臂的地方,用手指指自己的脸,用只能半睁的双眼看着打仔洪。打仔洪也不言语,完全没有多大动作,风疾雷行间又是一拳对着他的面门打过去。龚千担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回事,就觉得自己已经摊在楼梯下,然后双眼一黑,就昏死过去。
等到他回复意识的时候,勉强睁开眼,只看到自己躺在一张方桌之上,四周围都站着那八名红棍,自己脸上却是湿漉漉的一片。
朦胧中耳听得外面的人群大声地呼喊:“那个蓝灯笼只挨得住打仔洪两拳就爆晒缸(挂彩)啦!”“打仔洪果然是‘联顺’头牌打仔,两拳就将这个小子收档。(.)”“那岂不是比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还厉害?”不过听得更多则是输了钱的赌徒在那里唉声叹气,看来看好龚千担的人还真不少。
龚千担越听越气,生平从未受此屈辱,挣扎着就坐了起身,大声道:“打仔洪,我还未死,你有种的就再打我一拳!”但是就这么一坐起来,才知道浑身好像寸寸骨折,痛得他钻心入骨,心中暗暗惊惧这个打仔洪的拳头坚硬,果然名不虚传。
再抬头看看四周,靠窗口那边都是些胡乱摆放的桌子,而大厅正中空空如也,只是摆着一张八仙圆台,周围坐着十几个人,四角也站着七八个彪形大汉。那坐着的其中一个竟然就是打仔洪,正看着自己在微微浅笑,不知是鄙夷还是赞赏。旁边还有那个缩骨全,正在闭目养神。
那八个红棍看他肿得像猪头似的脸,还一脸茫然,就道:“小子,你已经上来了二楼了。还不多谢洪哥?”
龚千担“啊”了一声,不由得看着打仔洪,打仔洪站了起来,向他走过来,慢慢扶他下了桌子,向着八仙桌那边道:“列位‘联顺’叔父和大人,今日看在我打仔洪的份上,就当这个蓝灯笼过了梁山了吧?”
那坐着的所有人互相望了几眼,一起看着坐在主位之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个五六十岁上下年纪的老人,只穿着件背心,手上摇着把葵扇,见众人看着他,哈哈笑道:“既然打仔洪都这样说了,就算过了。”
打仔洪躬身行了个礼,对龚千担道:“还不多谢坐馆?”
龚千担愣了一愣,指着那人道:“他,他,他就是火麒麟?”他万不想到自己被人打得个遍体鳞伤、千难万阻地上到来二楼,见到鼎鼎大名的火麒麟竟然就是这么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
全场当下愕然,打仔洪喝道:“不分尊卑,没大没小。坐馆的大号也是你叫的吗?”
这个时候站立一旁的人群中走出一人,向八仙桌旁众人躬身道:“这个龚千担是我保贴开堂,求坐馆定夺。”竟然就是火麻仁。
火麒麟点点头,道:“火麻仁,你身为字头大底,须知道洪英开香堂收门生,日后行走江湖,头上顶的是我们‘联顺’的牌头。你真的担保他不是十三行派来的‘鬼头仔’、‘藏底针’?万一日后做出偷兄食弟、欺师灭祖的行径,家法森严,你担当不起呀。”
火麻仁道:“我十二岁递贴入门,从来言无二话。我保得他的门生帖,若然有任何差池,弟子抵命就是。”
火麒麟看了他一眼,又打量了龚千担几眼,点点头,道:“好,有你火麻仁一句,这个小朋友又上得来二楼,我火麒麟让他再世为人,受职洪英。”
打仔洪对龚千担笑了一笑,道:“还不多谢老顶?从今日起你就是联顺四九仔了。”
龚千担心中暗骂火麒麟一句,却看到缩骨全向自己打了个眼色,只好忍着痛向火麒麟行礼。火麒麟道:“‘老鬼恩’,你是香堂执事,现在为新收火麻仁门生焚香起三十六誓啦。”原来那个老鬼恩也坐在八仙桌旁,这个时候见山主吩咐,连忙站起身来,却定神看着楼梯那个方向。
火麻仁和打仔洪见他神情异样,也不由得一起转头看去,却听得楼梯处有人高声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好,真是不好意思,某生姗姗来迟。”
旁人倒无所谓,龚千担一听此人声音却有想死的感觉,不用看也知道又是那个狡猾刁钻的联顺“白纸扇”姑爷仔来了。
此人倒真是工于心计,每次都在节骨眼卡准时刻而到。火麻仁一听到此人声音,双眼如若喷火,已经一个箭步就冲到楼梯口前。打仔洪闪身拦在他身前,道:“火麻仁,我身为老联武执事,绝不许兄弟相残、手足火拼。不要令我难做。”
姑爷仔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上来,一见火麻仁凶神恶煞的样子,似乎有点害怕,下意识地躲在打仔洪身后,道:“卓仁哥,初一十五烧香拜神,洪英不打洪英人。有什么冤亲孽债,今日老顶在堂,大家四四六六、清清楚楚拆个分明。”
火麻仁斜眼看了打仔洪一眼,始终还是畏惧他的双花红棍王威名,只好退了开去。
姑爷仔似乎有打仔洪撑腰,脸色舒展开来,看见龚千担坐在一旁,哈哈笑道:“龚千担,有点本事喔,居然能挨到上来二楼。联顺蓝灯笼你都算是头一号的了。”
打仔洪道:“洪英祖师规矩,他是过底蓝灯笼,既然闯得过小梁山,自然有资格受职四九。他现在已经是火麻仁的门生了。”
姑爷仔摇头晃脑道:“按规矩,八门红棍,小梁山十八阵,他居然可以手脚齐全地坐在这里。更何况还有你这个红棍王押尾阵,恐怕带妹哥你手下留情了吧?”
打仔洪道:“我打仔洪一向三拳之下从无活口,他同我押命赌命,受了我两拳,这样应该有资格了吧?姑爷仔,你又受得了我几拳?”姑爷仔脸色变了变,没有答话,走到八仙桌前,道:“今日老顶同这么多位叔父大人都在这里,是不是也应该讲讲规矩呀?”
火麒麟咪起双眼,道:“姑爷仔,你究竟想说什么?”
姑爷仔笑道:“常言道:错就要认,打就站定。是不是有人犯了错,仗着背后有靠,就当没一回事?”
火麒麟看看火麻仁,道:“你说得清楚一点,阿叔我年纪大,脑筋转得慢。”
姑爷仔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煞有介事地扇了两下,指着火麻仁道:“火麻仁是草鞋大底,麻雀馆被‘十三行’派人来行老正,出老千,结果连条毛都抓不到,这是不是失职?”然后又指着龚千担道:“这个蓝灯笼来路不明,同十三行不清不楚,居然可以挂牌入门,简直是不知所谓。”
火麒麟想了片刻,道:“火麻仁,麻雀馆的事你当着这么多叔父大人,比个交待吧。”
火麻仁点头道:“我火麻仁一人做事一人当,麻雀馆护场失职,甘愿受轧棍二十。然后我带人剁了十三行出千之人五只手指回来比字头一个交待。”
姑爷仔哈哈笑道:“受棍二十,然后随便找个老衬交来五只手指就可以交待过去,唉,联顺所谓洪英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火麻仁,你怎么跟你老大‘盲昌’学的?”
火麒麟突然猛地拍了一下八仙桌台面,把众人吓了一跳。他站了起身,道:“姑爷仔,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那你说要怎么样?要不要我这个坐馆位子也让给你,让你来拿主意吧。”
姑爷仔毫不惊慌,只是连忙躬身道:“老顶言重了,我只不过是未公司着想,不想让人乘虚而入。”转头对着楼梯口叫道:“上来吧。”
从楼梯口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上一个人,跪在地板上。
火麒麟皱皱眉头,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姑爷仔道:“老顶,捉贼拿赃。我有人证在此,可以证明火麻仁勾结十三行,破坏字头未来十年大业。”
火麒麟眼中光芒一闪,道:“你说清楚点。”
姑爷仔见火麒麟的表情,更加笃定,道:“各位叔父大人,我已得到确切消息,陈炯明陈大帅不日就会率三路大军夹攻省城,滇、桂两军早已分崩离析、各怀鬼胎,简直是无心恋战、不堪一击。若然联顺能顺应大业,成此接应之功,此后省城必将是我联顺天下,一统两广洪门也是指日可待。”
众位叔父一听,莫不表情震惊,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停。
火麒麟道:“残仔明反复无常、杀伐果断,而且其志不小,孙大炮也未必驾驭得住。若然接应成功,却患其后过桥抽板。更何况这跟火麻仁勾结十三行,欺师灭祖有什么关系?”
姑爷仔道:“大有关系,义合兴与我联顺多年死敌。当此改朝换代之际,其实暗度陈仓,已经和皖系及东洋鬼子搭上了关系啦。”
饶是火麒麟一直老神在在,此时也轮到他一脸吃惊的模样,急道:“他们怎么和皖系接上的?”
姑爷仔一直挥舞手中折扇,一面道:“老顶,你一直逍遥自在,自然不关心国家时局。皖系自从被直系赶走,一直暗中谋划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段祺瑞背后是东洋鬼,直系背后是英国番鬼,两边都想独霸天南。谁若能得粤军一臂之力,南北夹攻,天下何愁不得?陈大帅手上二十营劲旅,奇货可居呀。”
火麒麟道:“你是说皖系和东洋鬼子想通过义合兴拉拢到陈大帅,里应外合,然后独霸省城?”
姑爷仔点头道:“还是老顶眼光过人。”
火麒麟转身看着火麻仁,双眼如两道闪电,一改之前和蔼可亲之貌,看得火麻仁冷汗直冒。
火麻仁厉声道:“求坐馆明鉴,弟子绝无勾结义合兴,更不会跟什么东洋鬼子有瓜葛。”
火麒麟冷冷道:“陈大帅手上有枪,有兵,只要皖系和东洋人出得起价钱,他也素来跟义合兴甚有交情。财帛动人心,别说是出卖字头了,就算出卖祖宗也不在话下。”
打仔洪连忙道:“老顶,此事事关重大,如无真凭实据,决不可贸然定断。”
姑爷仔道:“猫屎强,你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一直跪在地上的那人抬起头来,看着火麒麟,龚千担和火麻仁一看大惊失色,此人竟然真是猫屎强。
第七章 褚执信
猫屎强朗声道:“弟子联顺老四九刘志强,前晚借了亲戚几个大洋想着到麻雀馆做替脚,赚几个老婆本,不巧看见‘十三行’有几个人混了进来,和本门草鞋大
底火麻仁眉来眼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还认得其中一个正是义合兴武执事‘水龙’的门生,二人趁麻雀台上有人行老正争吵之时,将一封密信交到火麻仁手上。弟子知道事有因由,
暗暗留心。”
火麻仁听罢气得七窍生烟,三尸神炸,暴喝一声:“猫屎强,你含血喷人,无中生有,吃碗面反碗底的卑鄙小人!”他的声音如春雷乍现,震得临街那边的花窗
都抖了起来。冲上前来一拳打向跪在地上的猫屎强,打仔洪早就料有此着,单手探出,迎面也是一拳击出。“澎”地一声,火麻仁被震开几步之外,收势不住,仰后
就倒在了八仙桌上,整张八仙桌立时碎成两边,搞到众位叔父鸡飞狗跳,狼狈不已。
在场众人无不被打仔洪的神力所震慑,都惊得忘了说话。
火麒麟冷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火麻仁,对着猫屎强道:“你继续说下去,有打仔洪在,无人能伤你分毫。”说完,对打仔洪道:“阿洪,你吩咐下去,外面凡是火麻仁的门生,一律即时看管,如有生事,立正家法!”
打仔洪微微躬身,看看身后那八个红棍,八大红棍才回过神来,急匆匆就冲下了楼。
猫屎强却毫不慌乱,继续道:“后来火麻仁作势追赶,到得清平路,为龚千担虚张声势接应,令义合兴众人逃脱。此事千真万确,弟子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否则人神共弃、五雷轰顶。”
火麒麟略一沉吟,道:“那封密信呢?只有人证,而无物证,你可是有人指使,陷害同门?”最后一句已经是声色俱厉,突如其来。
猫屎强身子略为一震,随后道:“弟子只是条小鱼虾毛,哪有这个本事从火麻仁手里拿到密信?不过龚千担确实是由义合兴‘摩罗仔’引荐而来,外堂执事全叔可以作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火麒麟转头看着缩骨全,道:“永全,此事当真?”
缩骨全稍一迟疑,道:“不错,当日确实是‘摩罗仔’送信前来托付引荐龚千担,我按规矩替他挂蓝灯笼,随后火麻仁愿意为龚千担保贴开堂。”
火麒麟冷笑一声,道:“一唱一和,一送一接,果然是丝丝入扣,恰到好处。不过现在没有那封密信为凭,就这样断定火麻仁出卖公司,就太过武断了。”
姑爷仔刚想出声,又听得有人从楼梯口上来,一面走一面说道:“不错,空口无凭,白纸定罪。于理不合,于情不忍呀。”
姑爷仔怒道:“是什么人敢在联顺香堂大会上放肆?”
来人走到上来,打量一下众人,向着火麒麟拱手道:“晚生后学末进,斗胆放肆误闯联兴顺香堂,请山主不要见怪。”
一旁的打仔洪却十分奇怪,楼下到大门口密密麻麻都是联顺会众看守,还有八大红棍护法,别说一个外人了,就是苍蝇都未必能飞得上来,这个人显然不是联兴顺门下,为何却能轻松上到楼上?那龚千担岂不是白挨了一顿好打?
打仔洪身为三堂武执事,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微笑道:“未请教阁下公司贵宝号?”
来人摇摇头,道:“我不烧香,不入门槛,不是三点水中人,受人所托,特意来拜会联兴顺山主。”
火麒麟和打仔洪对望一眼,见此人渊停岳峙,凛然自威,倒也不敢鲁莽。火麒麟用洪门对外手势拱手问好,道:“不巧,现在公司有些家务事,待处理过后,再同阁下详谈。未请教先生大名?”
“在下褚执信。”
姑爷仔惊道:“你就是朱执信?孙大炮的文胆?”
朱执信拱手笑道:“不敢,何敢称文胆二字,不过是会动两下笔杆子而已。承蒙逸仙先生看得起,追随左右。”
姑爷仔冷笑道:“你真是胆大包天,现在省城怎么也还是桂军天下,你居然敢孤身而来?就不怕羊入虎口,有人通风报信?”
朱执信哈哈笑道:“自从我加入同盟会以来,搞的哪一件不是掉脑袋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怕的?在下十分仰慕贵会的其昌先生,当年他孤身一人发动四大公司围攻将军府,那才真是胆大包天,大英雄所为。”
火麒麟对姑爷仔喝道:“姑爷仔,莫要给字头丢脸。单凭朱先生这番话就知道他是一条好汉。洪英最敬重的就是英雄义士。朱先生,请先稍坐,待我处理完这些家事,再为先生接风。”
朱执信摆摆手,道:“山主客气了,执信自福建千里迢迢而来,也正是为了贵会这件家事而来。”
火麒麟一听,脸色一沉,道:“联兴顺不配和孙逸仙搭上交情,不过也不需要阁下来关心我们联顺执行家规。”
朱执信摇摇头道:“我向闻联兴顺号称洪门正宗,我等同为炎黄子孙,当以国家天下为重,洪门弟子更应秉承民族大义,义不容辞。”
火麒麟奇道:“此话怎讲?”
朱执信走上前去,众目睽睽之下扶起火麻仁,道:“执信以为,其昌先生的门下弟子绝不会做出暗通东洋人此等大逆不道、有违我中华民族大义的勾当来。”火麻仁一听他如此盛赞盲昌,连忙躬身行礼道:“难得朱先生这样看得起我阿大,昌哥门下弟子感激不尽。”
火麒麟脸色越来越难看,道:“看来我诺大联兴顺,能入朱先生法眼的就只有二路元帅盲昌一人而已了。”
朱执信不以为然,淡然道:“如果今日山主能够当机立断,相助孙先生一臂之力,解民倒悬,然则山主也可称得为真正的大英雄。”
姑爷仔急道:“老顶,你莫听此人花言巧语。孙大炮的话又怎可靠得住!”
火麒麟喝道:“你嘴里放干净点,要叫孙逸仙先生。孙先生一生为公,为天下操劳,我洪门弟子莫不高山仰止。那朱先生究竟今日所为何事而来,但说无妨。”
朱执信道:“山主果然快人快语,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孙逸仙先生收到从日本而来的绝密消息,皖系大将徐树铮已经派心腹连同日本密使潜入省城,意图
策反滇桂军队。此事一成,日本人本已霸占山东、大连,若然南疆再由日本人染指,后果不堪设想。诸国列强唯东瀛图我中华最甚,狼子野心,卧榻之旁。还望山主
以民族大义为重,放弃个人恩怨,为孙逸仙先生阻止此事发生。”
火麒麟还在沉吟不语,姑爷仔道:“老顶,东洋人可是得罪不起呀,若然有什么差池,我联顺小小牌头如何经受得住?”
朱执信一脸正气道:“杨先生,当年黄其昌先生不过也是一介江湖草莽,为推翻满清鞑虏,不惜毁家倾产,街头溅血。难道今日山主就不能为民族大业出一番力?”
打仔洪突然在旁边道:“那朱先生要我联顺如何相助?”
朱执信沉声道:“要阻止日本人及皖系和桂军勾结,就要效那专诸要离之事,除掉徐树铮的心腹和日本人的密使!”
众人吓了一跳,即使打仔洪义高人胆大,也不由得愣在原地,就算是白痴也知道日本人的强横,要刺杀日本密使那等于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姑爷仔哈哈笑道:“好一招借刀杀人,你们的民军人多枪多不去干这买卖,袖手旁观。偏要我联顺洪英去送死?到时候日本人和段芝泉追究起来,就推到联顺身上,赖得个干干净净。你们得了省城,我们就死人。朱先生打得好算盘。”
火麒麟道:“执信先生不要见怪。不过姑爷仔说得也有道理。此事实在是关连太大,恐怕我联顺也无此等人才能担此重任,盲昌又不在。若然他在……”
话未说完,旁边有人高声叫道:“老顶,就让我去干掉日本人!”
火麒麟打了个突,心想居然还有人不怕死?却看见发话之人竟然是满身是伤的龚千担。
第八章 皖系密使
姑爷仔马上道:“龚千担,你什么辈分,有何本事可以去杀东洋人?不要下巴轻轻,也不看看被人打到猪头一样?”
龚千担没有回答他,而是艰难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姑爷仔面前。.姑爷仔见他满脸血污,双眼肿胀,十分恐怖,也不由得有些害怕,颤声道:“你,你,你想怎样?想以下犯上?你不要命了?”
龚千担停下脚步,道:“刚才是你说我不清不楚,不三不四,偷兄食弟,勾结义合兴。是联兴顺的‘二五仔’、藏底针。现在我要去杀了那个什么日本密使,你又说我什么辈分,有何本事。**的神又是你,鬼也是你,我杀完日本人,下一个就要活刮了你!”
姑爷仔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反驳。一直躲在一旁不发一言的缩骨全这个时候突然道:“禀报山主,既然龚千担肯担此大任,刺杀东瀛密使,岂不是正好洗刷他和火麻仁的冤屈。以此明志,证明他们二人绝对无暗通‘十三行’,还一个清白。”
老鬼恩是如假包换的墙头草,连忙也在一旁附和道:“正是,正是。龚千担开堂过底联顺,尚差一件投名状,正好有个交待。”其他叔父个个都点头称是,一个个大义凛然。
火麒麟看看众人,又看看朱执信,对着龚千担道:“龚千担,你虽刚入我联顺门下,但此事关乎本门命数,联兴顺秉承当年天地会洪顺堂忠义传承数百年,绝不可坏在我辈之手,你可知其中厉害?”
龚千担把手一挥,道:“火麻仁仁哥为我甘愿受靶,我这条命就当赔给他,他是条好汉,我死了也不算白丢一条性命。若然事败,我绝对不会拖累字头。”
朱执信叫声好,道:“士为知己者死,果然有春秋遗风。”对着火麒麟道:“我愿签下文状,与联顺祸福共享,有难同当。”
火麻仁也叫道:“弟子愿和龚千担担此重任,也愿签下文状,若然有什么差池,愿凭公司扫地出门,所担干系绝不拖累联顺。”
打仔洪笑道:“有我正印武执事在此,什么时候轮到你火麻仁?”躬身对火麒麟道:“弟子也愿为公司效力,誓死不辞。(.无弹窗广告)”
姑爷仔道:“好,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蠢人,既然你们一意孤行,自寻死路,恕杨某不能奉陪了。”说完转身对火麒麟躬身行礼,转头就走下楼去。
朱执信叫道:“从善兄,请代我向叔达兄问好。”姑爷仔脸上肌肉明显一阵抽动,似乎被戳中痛处,急匆匆地退了下去。这“叔达兄”就是一直没有露面的联兴顺二路先锋官“骨精明”王正明。
火麒麟见众人心意相同,确实也想能和国民军搭上关系,只好点头勉强同意。又见火麻仁和龚千担正在跟“打仔洪”争得面红耳热,就道:“打仔洪,你树大招
风,在省城哪个不认识你?怕你未到义合兴的地盘已被人发现。龚千担新入门,又是生面口,就让他去吧。火麻仁,他既然是你门生,你理应同去。还有,此事公司
同门兄弟绝不会施加缓手,若然你二人犯了什么凶险,就各安天命、与人无尤。”
在场联兴顺会众见火麒麟如此贪生怕死,都替火麻仁、龚千担不忿,但都慑于他山主坐馆之威,敢怒不敢言。
朱执信道:“根据我的密报消息,两日后晚上八点,徐树铮的心腹将带同日本军部密使与义合兴首脑及桂军将领于长堤‘利舞台’见面,到时长堤一带必定防守严密、水泼不进。唯有寄望两位联兴顺好汉,以地利之便,行此博浪沙一击。东南百万性命,系与君此一举。”
然后望着在场诸人朗声道:“古人言,朝闻道,夕死而,今日能认识诸位联兴顺洪门好汉,实在大慰平生。我以茶代酒,敬各位洪门英雄一杯。”说完从地上那已碎成两边的八仙桌旁捡起一个未烂的茶杯,斟满茶,团团向众人致敬,一饮而尽。
火麒麟等人也连忙回礼,朱执信拍拍龚千担的肩膀,道:“有劳龚兄移步相送。”龚千担从无受人如此礼遇,还是朱执信这等人物,感动得只有连声道好。
打仔洪对朱执信道:“朱先生,不如在沙基盘桓数日,等洪某一尽地主之谊。”
朱执信哈哈笑道:“双花红棍王难道怕我潜逃而去?”
打仔洪连忙道:“哪敢,哪敢,只是洪某向来敬慕高义之士,以朱先生这等人物更是要倾心结识了。”
朱执信拱手笑道:“多谢洪执事抬爱,不过我尚有事在身,他日革命功成、中华崛起,而执信侥幸不死的话,再与洪兄浮一大白。”说完与火麻仁、龚千担下楼而去,意态潇洒,侠骨风高。
众人被他气度所折,均称赞不已。
下到大厅,楼下的联顺会众一见三人,都全部自动散开两旁。朱执信笑道:“龚兄弟,今日你赌命硬闯联兴顺‘小梁山’,大闹香堂大会,必定名震省城洪门。”龚千担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居然有点脸红,连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朱执信意味深长地道:“我与龚兄弟今日萍水相逢,但为阁下义气所感,有几句话想同你探讨切磋。”
龚千担连忙道:“朱先生你太客气了,我读书不多,是个粗人,道理很多不懂,要请先生指教。”
朱执信笑了一笑,正色道:“你虽身为洪门中人,但洪门百年以忠义为旨。今日列强一旁虎视眈眈,倭奴亡我中华之心不死;帝制虽除,而专制当道。军阀横行、
天下散裂。民族、民生俱无从谈起。希望龚兄弟你能不离仁义二字,他日为我炎黄民族一统大业效力驱驰,比起做个江湖英豪、街头拼搏,岂不更流芳百世?”
以龚千担当时的见识又怎能领会朱执信的这番话,只是觉得此人确实是大豪杰,真英雄,言谈不凡,令人折服,就算为其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当下唯唯诺诺,像捣蒜一样不停点头。
朱执信道:“我再为你介绍一个朋友认识。”转头对着大门口道:“壮飞,你进来吧。”
从门口进来一个青年人,大概二十不到年纪,对着朱执信恭恭敬敬道:“老师,一切顺利吗?”
朱执信道:“一切顺利,已如约而行。我为你介绍两位洪门朋友。”
青年一听,十分兴奋,道:“老师,你居然和洪门搭上了联系?”
朱执信对龚千担和火麻仁笑道:“我这个学生正是多如茶楼少东主,虽然是个岭南大学学生,所谓的文明人、进步学生,但深慕洪门大义,一直想结识你等洪门好汉。”
火麻仁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能够经过八大红棍上来二楼,原来你的门生就是多如茶楼的太子爷。”
那青年道:“我叫陈久如,跟随朱先生求学,今日幸亏老师缘故,才能结识两位洪门英雄,未请教高姓大名?”
龚千担和火麻仁见他是朱执信的学生,都有好感,忙道出姓名,陈久如十分高兴,道:“我虽然甚少回来沙基,不过小时候街坊都送我个外号叫‘多九如’,如果两位不见外,也可叫我‘多九如’,不必叫我真名那么客气了。”
朱执信听他的别号如此古怪,有些好笑,然后掏出一封信函交予陈久如道:“内中详细,你与二位英雄商议。我在这里太久了,不方便再逗留,怕多有麻烦,要连夜赶回惠州。”
陈久如脸色变得有些沉重,道:“老师,陈炯明那里不太安稳,你要千万小心。”
朱执信拍拍他肩膀,转头对龚千担、火麻仁拱手道:“天涯路远,二位保重了。我静候两位佳音。”说完扬长而去。
我外公当年回忆说到这里,就不肯再说下去,明显觉得他情绪低落,双眼湿润,只是不断地说,他自己万想不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朱执信先生。不久之后他就得到朱执信先生不幸身亡的消息,谁也不曾料到他跟打仔洪一番话别,居然是一语成谶,不幸言中。虽然外公只跟他有一面之交,数语之谈,但已觉此人乃是平
生罕见,百里之才。可惜如若他不曾英年早逝,以他才情气魄,必定能创出更大一番事业。
我到那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我父母从小就灌输我一定要考上执信中学,还饱以老拳威胁我用功,虽然最终因为我资质鲁钝,还是没考上,现在总算明白个中因由,于是释然。
仅以代我外公在天之灵缅怀朱执信先生,希望他二人能在天国相会,再叙交情。
之后过了很久,我外公才经不住我纠缠,说出后来惊心动魄又匪夷所思的刺杀皖系和日本密使经过。
第九章 塘鱼栏大戏学堂
现在的长堤大马路再往东边,就是连接天字码头与长堤商埠的东堤路,“义合兴”地盘中心就是天字码头。(.无弹窗广告)当年的天字码头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混迹其中,简直就是不夜天,与上海的黄浦外滩齐名。
而其中最最有名的就是落在东堤路上的广利大舞台,也是“义合兴”除了天字码头外最大的收入来源、油水地。广利大舞台曾经在民国初年一场大火烧毁,由清末四大公子之一、庚子年护驾西太后有功的岑春煊大人公子牵头,出资重建,而义合兴凭借其雄霸一方的实力看管了这只会生金蛋的金鸡。
当时的广利大舞台是两层楼的西洋建筑,里面有最时髦的大舞台,旁边还有不少高档妓院、舞厅,每晚衣香鬓影,掷果盈车。每逢当红的大戏班来演出,光是门前的花篮据说都可以排到去天字码头。
有此重利之下,三教九流蜂拥而至,每晚那是人声鼎沸、杂乱不堪。而义合兴也凭此风流之地获取厚利,得以同“联兴顺”抗衡数十年。而主管这块地盘的就是
“义合兴”鼎鼎大名的二路先锋官龙行水,此人绰号“水龙”,又称“托水龙”,水为财也,这条水龙得此宝地自然龙游大海,鲲鹏万里。
不过这一晚,广利大舞台外东堤路上却是井然有序,过百名义合兴“水龙”的门生弟子将那些靠广利大舞台维生的乞丐、人力车、果贩、烟贩等等全部赶走,一看就知道今晚有大人物要到来大舞台看戏。
而今晚在大舞台演出的就是红得发紫的佛山红船“庆和班”,其中还有当红花旦“水云仙”压轴演出,门票一早已经售罄,而前排最好的位置早就被义合兴所包。而要驾临的大人物就是皖系强人徐树铮的心腹徐又行,字季云。而此时的徐树铮因直皖大战,皖系战败,作为“安福会”的首要人物,被迫逃到上海避难。而其心腹徐季云则受安福会众大老之命,会同日本军部密使柳生叶大佐前来省城,由义合兴牵线,要与桂军内部不满陆荣廷的大将会面商议合作,如何抵挡许、陈所率的民军进攻省城。
为了事情机密,特别不能让沙面英租界的英国人得知日本也想染指其势力范围,双方精心安排了借大戏班的演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完成双方会面和利益分割。
龚千担和火麻仁孤身二人,要在此义合兴老巢和桂军便衣军人重重护卫之下,刺杀皖系密使,简直是难于登天,就算侥幸得手,也绝无可能全身而退。(.无弹窗广告)基本上此行等于有死无生,有去无回。
唯一的机会就是大戏班。
要混入大戏班却并不是没有可能,按戏行惯例,庆和班是禅城红船戏班,入庙烧香,既然来得省城开戏,自然要请省城的戏行演员客串作为礼仪。
还有不少龙套、行头戏服整理人手,都是要从省城处请,一律不准全用庆和班人手。而唯一能够在短时间提供这么多人手的地方自然就是戏班学堂。
当晚火麻仁计划由龚千担混入大戏学堂的时候,龚千担脸色都白了。
他问火麻仁道:“仁哥,这个地方我能够不去吗?不如我留在大舞台外面,等他们出来我就动手。”
火麻仁没好气道:“你以为那些‘义合兴’门生还有那些便衣军人是傻子呀?散场的时候还由得你站在门口路上?如果你在那里动手,还未见到日本人,你就变成蜜蜂窝了。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从戏班混进去。你还算是生面口,加上脸上现在有伤,绝对是好机会。”
龚千担心中叫苦,他哪里不知道混入戏班绝对比在广利大舞台外动手要好,但是火麻仁要他去的那个戏班学堂偏偏就是塘鱼栏18号。
伍财记千叮万嘱他入夜之后不要随便去的地方,自然有他道理,龚千担再傻,都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火麻仁听完又好气又好笑:“你身为联顺洪英好汉,居然还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伍财记那个家伙本来就神经兮兮的人,况且现在你干的是大事,应该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不要生人就不生胆。”
说完见龚千担还是满脸忧色,又道:“你放心,我也会想办法潜入戏班,不过那要等明晚戏班开锣之后。今天我会派一个我的人带你去混入戏班。给你壮壮胆。”
龚千担道:“是什么人?”
火麻仁叫了一声:“汤姐带,你过来吧。”有人立刻应了一声,从门口走了进来。
等到此人走到龚千担面前,龚千担不由得笑了起来,来人居然是个小孩,大概才十三四岁的样子,龚千担自己已经年纪够轻的了,只不过是个愣头青,但是这个小孩比自己还要少了个三四岁。
龚千担不由得对火麻仁道:“仁哥,你派个还在吃奶的小孩来帮我混进戏班,你不是开玩笑吧?”
火麻仁尚未回答,那个小孩已经破口大骂:“我丢你老味呀,老子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了,**才还在吃奶呢?”龚千担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个小孩年纪不小,但是口气这么大。
火麻仁哈哈大笑,道:“他叫汤姐带,是第十甫的孩子王。精明伶俐又有胆色,一直仰慕联兴顺,做梦都想加入洪门。这次既然公司不会帮我们,只好靠我的人了,正好姐带他与塘鱼栏戏班学堂的小武龙套都很有交情,应该可以带你混进去。”
龚千担看看这个汤姐带,万想不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居然有这本事,一心要羞辱他一番,立刻道:“原来是姐带兄,失敬,失敬。请问兄台为什么不把令姐也带出来让我结识一番?”
汤姐带一听脸色顿时变成猪肝色,他是家中独子,对上还有四个姐姐,乃父汤廷枢是前清广东臬台的二公子,也算是官宦之后,中年得子自然是娇纵万分,如珠如宝。他自出世就由四个姐姐轮流照顾,胜若母子,每逢他在第十甫与别的小孩争斗吃亏,他四个姐姐必定出来为他撑腰,久而久之,人人都送他名叫“姐带”。他越是讨厌这个名字,就越多人叫,今日龚千担一针见血,直指其要害,简直就是诛心之论,擒贼先擒王。
火麻仁见汤姐带脸色难看,知道他最忌人家拿这个名字来开玩笑,连忙打圆场,道:“姐带呀,你也不用生气。这次如果你把他混进塘鱼栏戏堂学校,就是为联兴顺立了大功,到时候整个沙基和第十
甫都知道你是联兴顺的大英雄,到时候还有哪个敢叫你汤姐带?起码也要叫一声带哥了。”
汤姐带一听,双眼骨碌碌地转了一下,脸上开始有了得色,笑道:“仁哥,如果我帮了你,你会帮我开堂,我可以入洪门做大人了?”
火麻仁看了龚千担一眼,道:“当然了,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斤两了。看你年纪这么少,也不知道那几个小武龙套会不会卖你面子。”
汤姐带怒道:“我的面子他们怎么不卖?每次去买糖果,都是我出的钱。仁哥,你等着,我这带他去戏班。”
龚千担与火麻仁互相笑了一笑,这个汤姐带毕竟还是个小孩,禁不得激将法。火麻仁正色道:“姐带,你千万记住,万不可同人泄露半分他是我联兴顺门下,否则会出人命的。”
汤姐带见火麻仁如此严肃,更觉得他把自己当成可以托付大事之人,立时豪情满胸,对龚千担也客气起来:“那我就说千担哥是我乡下来的表哥,出省城探亲,顺便想在戏班打散工赚点外快。他的名字叫阿成。”
火麻仁十分赞赏地点点头,道:“好,果然心思细密。姐带,那就拜托你了。”
汤姐带受火麻仁一顿高帽,精神百倍,带着龚千担就出发去塘鱼栏。
塘鱼栏就是西关的“果、菜、鱼”三栏的“鱼栏”,鱼贩子的市场,偏偏在塘鱼栏街尾的横街内有一座三进的大屋,雕栏画栋,古色古香,饶有西关大宅韵味,与这条污水横流、鱼腥扑鼻的集市一条街格格不入。
这栋大屋就是所谓的“陈塘南戏剧学堂”,专门传授训练粤剧演员。但是其实就是四处收养逃荒到省城而遗弃的婴儿,还有那些穷苦人家养不起的女婴,花上大心血培育到十二三岁,教会唱、念、做、打,声线样貌身段俱佳的女孩就卖去陈塘南高档大寨,运气好还能被大老倌、戏剧名家看中,捧红作名角花旦,最后加入豪门高第,相夫教子。
至于运气不好或者性子刚烈不愿屈辱的,要么就是被打到帖服为止,要么就是被卖到低贱下三滥的“四九寨”,专门招待那些码头苦力、人力车夫,之所以名为“四九寨”就是因为每次的肉资不过就是四角九分银元,受尽凌辱还不得温饱,作为惩罚。
还有不少女学员受戏堂老师责罚,一时想不开,或者誓死不愿堕入风尘的,就干脆自尽了事。特别是每年将近中元节,塘鱼栏街头清晨总会发现有戏堂姑娘吊在街口那棵大榕树下,人称的“挂腊鸭”。
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街坊们因为暗地里痛恨这所大戏学堂的无良,又添油加醋,捕风捉影,所以久而久之,人人都对这里谈虎色变。所以除了大白天鱼栏人声鼎沸,生意兴隆之外,一到入黑,人人都敬而远之,奔走不及,唯恐多逗留片刻。
偏偏汤姐带这个活大胆就不信邪,经常半夜偷走出家来到塘鱼栏探险,日子久了就和几个大戏学堂的小武生熟络起来,成为好友。而今次就全靠汤姐带的脸面,学堂的管事居然很爽快就同意让龚千担做戏班的打杂,到时候可以混进广利舞台。
但是管事却道:“请你可以,但是今晚你要留在学堂这里值夜。因为庆和班的所有行头、戏服、道具都已经送了过来,就等明晚运到广利舞台表演。为防失窃,一定要留人在这里过夜看守,碰巧人手不够,你要想做这份打杂,就要在这里值夜了。”
龚千担听了,真有想把头撞墙的想法,真是越黑越见鬼。伍财记说入黑之后千万不能来这里,这下可好,自己还要在这鬼屋过夜,天知道这次会不会又碰见那班肠穿肚烂、浑身是血想吃面的戏班好兄弟了。
第十章 大戏服
汤姐带见龚千担面有难色,就道:“管事你尽管放心,我今晚就陪我表哥在这里值夜,包管这些戏服行头万无一失。(.无弹窗广告)”
龚千担倒想不到这个小孩这么有义气,现在总算有个人陪他作伴,不由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管事看了他们二人一会儿,道:“好,那我就放心交给你们了。那些戏服行头箱子都放在二厅,你们晚上就可以在二厅后面的尾房阁楼上面睡觉。”说完见天色已晚就吩咐众人离开。临走的时候,管事轻声对龚千担道:“这栋是古旧大屋,两旁又有青云巷过道,夜晚有风的时候难免有些声音。所以不用大惊小怪,只要看好那些行头戏服箱子就可以的了。”说完就急匆匆锁上大门而去。
龚千担打了个突,越想越是心寒。
汤姐带在旁边看他如此害怕,忍不住得意道:“看你个子不小,怎么这么没胆子呀?我夏天的时候晚上太热睡不着经常一个人跑来塘鱼栏玩,也没碰过什么怪事呀。”
龚千担道:“那你试过晚上在这间大屋过夜吗?”汤姐带搔搔头,道:“这倒也没有试过,一到天黑这里就大门紧锁,怎么进得来?”
“那些学戏的女学员呢?她们住在哪里?”
“哦,她们都住在旁边的浆木栏街,晚上这里通常都没人留宿的,今晚上就只有你跟我了。”
龚千担奇怪道:“你这么小年纪晚上跑出来不回去,你家人不会找你吗?”
汤姐带笑道:“我父母今日回去我母亲外家省亲,我的那四个姐姐都不敢管我的。千担哥,你是洪门弟子,这么厉害,不如我介绍我的姐姐给你认识吧?你应该还未成亲吧?”
龚千担啐了他一口,就朝二厅尾房而去,边走边道:“我们还是去看看那些戏服箱子吧,今晚可要看好了,不然有什么损坏,明天我就不能混进广利舞台了。”
两个人穿过门厅,就入到了大厅,只见大厅十分宽敞,装饰精致,古色古香,果然有大户人家的风范,正中靠墙上还供着戏班祖师爷兼保护神华光祖师神像。两人欣赏了一会,就走出大厅,过了头房,来到了二厅和大厅中的天井,这个天井似乎特意整理过了一番,成了那些大戏学员的练功场,两旁还摆满了演戏时用的刀枪剑戟兵器道具。
汤姐带突然道:“千担哥,我听我那个做小武龙套的朋友说,半夜三更这个练功场老是听到有把女声在吊嗓子和唱戏,等有人出来看的时候又鬼影也看不到一个。真是邪门,今晚我也要仔细听听有没有。”
龚千担打了一下他的头,道:“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你方才说这里晚上都没人留宿,谁又知道这里夜晚有把女声在吊嗓子?”
汤姐带被驳斥一番,心生不忿,暗想今晚半夜一定要出来看个究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过了练功场天井就来到最后一进的二厅,也就是饭厅,一般只是学员吃饭的地方,而教戏的老师一般就在三进厅两旁的偏房休息和进膳。现在的二厅则是摆满了庆和班明晚演出要用的行头箱子,足足有二十余箱,全部加了封条,上好了锁。
龚千担按照管事的吩咐,仔细查看了所有箱子,验证无误,就对汤姐带道:“我们去尾房阁楼看看晚上睡的地方吧。”哪知道回头一看,居然不见了汤姐带,正惊讶间,就听到汤姐带在二厅旁边的一间偏房叫道:“千担哥,你快来这里看看。”
这三进大厅两旁有很多偏房,有的是书房,有的是教戏老师休息的房间,一时间龚千担也找不到汤姐带究竟在哪一间房,只好循声找去。好不容易才在二厅尽头的那间偏房听到他的声音。
龚千担十分生气,一面走进去,一面骂道:“你个短命种,怎么随便乱跑呀!”
但是他一走进偏房的门口,抬头一看,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间偏房大概十步长宽左右,看似不大,但是迎面所见密密麻麻都挂满了大戏的戏服,所有戏服都是从房顶上垂下绳索所系住,挂在半空。透过练功场天井的些微光亮,仿佛间就像无数个人吊在半空一样。这个偏房没有丝微风透入,这些戏服吊在那里一动不动,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
龚千担再仔细打量这些戏服,竟然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有花旦的服饰,有武将战袍,也有老生袍服。
这个时候从房间的深处传来汤姐带的声音:“千担哥,这里还有很多大戏服,很好看呀。”
龚千担看着这些挂在半空的戏服已经浑身不舒服,听得汤姐带叫道,只好皱着眉头向前走去,一路上特意避开头上这些戏服,但是因为整个房间都挂得满满的,还是不小心会碰到额角。他一路走一路骂这个学堂的管事,为什么把这么多戏服放在一个房间还挂在半空。走过几重衣服之后,见到偏房的最里面空出一块地来,倒并没有在半空挂着戏服,但是却是摆放着两排木架,上面放着一个个花旦的头套,武生的帽子,做工十分精致。而汤姐带则是站在第一排木架的最左面,正看得饶有兴致。
龚千担走了过去,骂了一句:“你个小子,这么大间屋子为什么四处乱跑,害得我一顿好找。”
汤姐带指着木架上的几件衣服道:“千担哥,这几件戏服似乎跟外面那些不太一样,好看很多。”
龚千担顺着他手指看去,果然木架上挂着四五件大戏服,做工精致,而且边上还绣的是金丝,明显价值不菲。正中一件显然是武生的战袍,戏行所说的“靠”,银色袍甲,凛凛生威,显然是出自名师之手。
汤姐带忍不住用手上去摸了一下,吃惊道:“这几件戏衫好像是摆了好久的了,都沾满灰尘了。”
龚千担倒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打量,发现战袍下摆处绣着几个小字,靠近一看,写着“飞虎班”三字。汤姐带也凑了上来,问道:“千担哥,这‘飞虎班’是什么东西?”龚千担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
两人再看看四周,见没什么特别,就向房门走去。
突然汤姐带惊叫一声,也吓了龚千担一跳,忙问:“怎么了?”
汤姐带指着那两排木架旁边道:“那里好像有个人,还在看着我们。”
龚千担打了个突,道:“这里只是放戏服的杂物房,哪有什么人?”也向汤姐带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木架右边影影绰绰竟真是有个人站在那里,身材不高,看不清面目,只是一动不动,似乎就在看着他们。
汤姐带虽然自称胆大,此时也紧张道:“那个究竟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
龚千担笑道:“你不是说你很胆大的吗?怎么现在就吓成这个样子。你再仔细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汤姐带定神看去,才发觉木架那边居然是一面一人高的家居常见的试身镜子,而那个所谓的“人”就是镜子反射到的自己,只是光线阴暗之下,看不到镜子的镜框,虚惊一场。
龚千担道:“这块镜子应该是让这个戏堂里的学生换装时用的,你看镜子旁还有个梳妆台,应该是让他们上妆和画面的。”果然两人走进一看,镜子旁真的还有一张小梳妆台,只是上面也是布满了灰尘。
汤姐带道:“但是这里明明就是放戏衫的杂物房,谁会在这里换装呀?难道就在镜子前换?可是这里都是些女学生呀,她们难道不害羞吗?”
龚千担想着在这间挂满衣服在半空的房间内,一个花旦背对着自己现在站着的位置,对着镜子上妆,确实也是十分怪异的景象,连忙道:“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你不用在这里换衣服就行。我们还是快点去尾屋阁楼看看睡觉的地方吧。”
两人就走出了偏房门口,向二厅之后的尾房而去。
尾房其实不大,倒也干净整洁,还有一个小阁楼,阁楼上已有被铺,两人稍微收拾一下,聊了会天,就各自躺下睡觉。
睡到迷迷糊糊之际,龚千担不知怎么就突然惊醒,下意识看看旁边汤姐带的铺位,发现竟然空空如也,登时睡意全消,连忙站了起来四周看去,阁楼上除了自己空无一人,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里去了。正在暗暗叫骂之际,想起汤姐带说过要半夜去练功场的天井去看看究竟有无女子声音在吊嗓子,连忙点起一盏煤油灯走下阁楼,向那个被辟成练功场的天井走去。
经过二厅的时候,龚千担忍不住去看那间放戏服的偏房,透过手上的煤油灯从门外看进去,里面半空中的戏服斑斑驳驳,像一个个吊死鬼一样,更添几分诡异。他心中一寒,再也不敢逗留就向前走去。
将到天井之时,居然看到汤姐带伏在二厅和天井中的雕花拱门旁,向天井窥望,动作鬼祟。龚千担被他搅得没得睡觉,正是一肚子气,冲上前去,一掌就拍落他头上道:“你个短命种,怎么不睡觉跑了出来,搞什么鬼?”
汤姐带被他吓了一跳,扭转头,用手放在嘴唇“嘘”了声道:“千担哥,你想吓死我呀?不要那么大声,不然就听不到那把女声在吊嗓子的了。”
龚千担怒道:“你吓死我才是真的,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天井这里,你疯了不成?”汤姐带委屈道:“我不过是想看看人家说半夜有把女声在这里吊嗓子,是不是真的而已。”
龚千担又好气又好笑,道:“人家不过是吓唬你小孩子的。你居然当真?”汤姐带道:“那也难说,街坊都传闻这里有很多学戏被卖去大寨做琵琶仔的姑娘上吊,说不定是真的。”龚千担踢他一脚,道:“他妈的才是真的,快点滚回去睡觉吧。”
话未说完,两人都停在原地,脸色均是一变,因为从身后真的隐约传来一阵歌声,若有若无。
汤姐带兴奋道:“千担哥,我都说没错了吧!”说完就冲了过去,龚千担一把拉住他,道:“你先别急,你再仔细听听。”汤姐带半信半疑,侧耳细听。龚千担道:“这不是有人在唱戏,那是风声吹过冷巷的声音。”
汤姐带奇道:“这里哪里来的风声?”龚千担指指两旁的偏房再过去的地方道:“这些古旧大屋在偏房两旁都有条长长的过道冷巷,夏天用来通风纳凉的,称作“青云巷”。现在大门虽然关了,但是应该还是会有风从门缝中吹入,这冷巷这么长,从门厅一直到二厅,吹起来当然会有怪声了,以讹传讹就有人说是一把女声在吊嗓子了。管事临走的时候也跟我提过。”
汤姐带再仔细听去,果然似是风声多过人的歌声,十分失望,道:“原来‘鹌鹑荣’是骗我的。”龚千担奇道:“谁是鹌鹑荣?”
“鹌鹑荣是在沙基涌撑花艇买艇仔粥的蛋家崽,跟我差不大,有空就过来找我玩。他说他偷偷进来过这里,亲耳听到有人在唱戏吊嗓子。”
龚千担笑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就会乱说,你都说晚上这里锁上大门的,鹌鹑荣怎么能进来?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说完拉着汤姐带就往回去。
走了三四步,汤姐带突然拍拍龚千担,声音都变了,哆嗦道:“千担哥,我又看见一个人了。”
龚千担没好气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说什么。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偏房那边的冷巷有些房间也有很多大镜子,你经过房门的时候自然看到你自己的影像了,又在大惊小怪。”
汤姐带脸色苍白,声音哆嗦着道:“但是我方才看见那个人是穿着青色衣服,一跳一跳在冷巷那边一闪而过,绝对不是镜子里的我。”
第十一章 大戏歌声
龚千担一听也呆了一呆,道:“你可看得清楚,没有看错?”汤姐带点点头,显然已经有些害怕。[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龚千担想了片刻,道:“你看到那人向哪里跳去?”汤姐带指指前面通往尾房的方向,道:“好像是一直向二厅、尾房那边去的。”
龚千担一拍大腿,道:“糟糕,庆和班的戏服行头箱子都在二厅放着。我们赶快过去!”说完拉着汤姐带就冲向二厅。
虽然只有几步距离,两人已经出尽全力飞奔而去,很快就进到二厅,看见那二十箱行头安然无恙,原封不动。
龚千担放下心来,正想松口气,汤姐带却叫道:“千担哥,你看看这里?”龚千担今晚被他搞得一惊一乍,已经有些神经紧张,连忙走了过去,见汤姐带正蹲在一口箱子前在端详。
龚千担走进一看,却见箱子锁上竟然许多黑色的斑点。
汤姐带道:“千担哥,你说这些是什么东西?”
龚千担看了几看,却不言语,心中有些奇怪,不敢告诉汤姐带这些黑色的斑点看起来是流了很久的血迹。
两人这个时候已经被地上的东西所吸引,原来那口箱子前面的地上也同样有不少黑色的斑点,密密麻麻,形成一条直线,顺着直线看去,竟然是进了那间放戏服的偏房。
汤姐带轻声道:“莫非那个人跑了进去?”
龚千担哼了一声,道:“若然是有人在装神弄怪,看我不帮他煎皮拆骨?”说完举起双拳向汤姐带打个手势要他断后,就走向偏房。
汤姐带见龚千担要进去偏房,十分兴奋,连忙也跟了过去。两人生怕惊动对方,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偏房的门口。龚千担稍微探头向内看去,黑暗之中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些悬挂在半空的戏服,至于房间深处那两排木架因为被戏服所遮掩,在门口却看不到。一切看来并无异样。
汤姐带在后面低声道:“千担哥,我们怎么做?”龚千担打量了一下,就道:“你在门口拿着煤油灯看着,我进去看看有什么古怪。”说完就猫着腰静静地潜入房去。汤姐带就高举着盏煤油灯在门口照明。
这煤油灯的灯光非常暗弱,仅仅勉强看到面前,越往房间里走就越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龚千担尽量弯下腰,不想视线被上面挂着的戏服所遮,双眼顺着地上那些黑色的斑点一路向前。突然,他醒起一件事情,若然这些黑色的斑点是有人遗留下来,为什么地上却没有任何脚印呢?
龚千担头皮一阵发麻,眼看前面已经到了那两排木架,而那些地上黑色的斑点却已经消失到了尽头,看来留下这些斑点的人来到了这木架前面就没有再走了。龚千担瞪大双眼,浑身绷紧,四处张望,生怕有人突然从暗处扑了出来。
这个时候门口汤姐带手上的煤油灯光却突然消失不见,龚千担不由得回头看去,很快又看到那盏煤油灯光,像颗黄豆大小,在戏服丛中若隐若现,离自己大概有五六步远。
原来汤姐带也提着灯走进了偏房。龚千担尽量压低声音道:“你进来干什么?我不是要你在门口守着吗?”
汤姐带慌慌张张地道:“千担哥,你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龚千担听他声音不像开玩笑,只好不出声,凝神倾听,居然听到偏房外面,大概是从天井那边的方向真的传来阵阵歌声,而且十分清晰地传到耳内,绝对不是什么冷巷风声。那歌声分明是粤剧戏文,还夹杂着锣鼓点,好像真的有人在天井在开锣唱戏。
汤姐带似乎已经快要哭出声来,提着煤油灯走到龚千担跟前,两人对望一眼,脸色惨白。
龚千担虽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这个时候也实在提不起勇气去天井察看个究竟。
两人正在迟疑间,突然“啪”地一声,汤姐带手上的煤油灯居然毫不缘故地熄灭掉,吓得他“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龚千担也是全身冷汗直冒,因为就在煤油灯熄灭的那一刹那,他真真切切地看到汤姐带身后右边半空挂着的一件花旦衣,原本应该空空如也的下摆,居然多了一对穿着绣花鞋的脚。
两人眼前一片漆黑,汤姐带吓得双手四处乱摸,大声喊道:“千担哥,你在哪里?”龚千担喝了一声,道:“慌什么!我就在你面前。慢慢走过来,把煤油灯递给我,不要乱说话!”
汤姐带被他一喝,虽然还是害怕,毕竟没有了那么慌乱,循着龚千担的声音慢慢摸了过来,把手上的煤油灯递了给他。龚千担接过灯,用手弄了两弄,骂道:“你这小子,怎么把灯芯给弄熄了?”
汤姐带委屈地道:“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弄熄呀,刚才我身后好像有人吹了口气一样,这盏火水灯就熄了。”
龚千担听了此话,心中又紧了一下,强作镇定道:“我身上没有带打火的东西,你身上有吗?”
汤姐带摸了摸身上,道:“我也没有呀。那怎么办?”龚千担道:“还能怎么办,要么我们摸黑走出这个房间,然后一口气跑回去尾房,关上门,管它天井那里是唱戏还是跳舞,一直睡到天亮。”汤姐带想了一想,道:“千担哥,你莫要说笑了。那还有其他办法吗?”现在就算给他个水缸作胆也不敢冲出去偏房,谁知道现在是什么东西在天井那里。
龚千担想了一想,道:“要么我们走去里面那两排木架那里,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点火照明的东西。”他也是有点怕走向房门,因为刚才他看到那件多了对绣花鞋的花旦衣就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因为时间太短暂,也记不太清楚位置,天知道现在这件花旦衣会不会已经走下地来?
两人衡量了一番,还是觉得暂时呆在这里比较好受,于是就互相扶持,摸黑向那两排木架走去。在黑暗中时间久了,适应之后,已经可以勉勉强强看到一些轮廓,总比伸手不见五指强了许多。
不需多久两人就又走到了那两排木架之前,汤姐带还特意向那面试身镜子看去,可惜实在因为太黑,连镜子的轮廓也看不见。龚千担道:“还看什么看,快点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点火的,如果再找不到我们只能冲出去了。”
汤姐带不做声,瑟瑟缩嗦走到了第一排木架那里去寻找。龚千担则仔细留意着门口方向的声响,细听之下,似乎那些唱戏声已经停歇。刚刚扭过头来,汤姐带突然跳到自己身前,低声道:“千担哥,你看看那里。”
龚千担黑暗中勉强看见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排木架,原先木架上挂着那件精美的武生战袍已经不翼而飞,不由惊道:“那件盔甲袍呢?怎么会不见了?你刚才去找东西的时候有看见吗?”
还未等到汤姐带回答,就听见黑暗中汤姐带声嘶力竭地一声尖叫,那声音好像是看到了天底下第一等恐怖事情一样,然后他就没命似地转身往门口飞奔而去,连滚带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龚千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不知所措,连忙大声想喝住他,但是汤姐带转眼就消失在了房门外头,不知去向。
龚千担慢慢转过身来,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心知汤姐带年纪虽少,但是胆色还算不错,若是换作普通小孩,早就被刚才那些变故吓得屁滚尿流,所以他绝不会如此惊慌失措,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物事。
所以龚千担尽力收摄心神,向那排木架再看了过去,就看见了木架上原先挂着的一顶顶花旦的头饰和头套,最边上的一顶下面居然出现了一把女人的长发,黑暗中居然还闪着微弱的亮光,看过去就是一个女人戴着那头套,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但他却觉得那头套下的分明就是一个女人,而且这女人好像也知道他正站在她背后。如果说这个头套下出现的女人是人,哪才有鬼了。
就这样僵持了一盏茶时间,整晚上龚千担已经被汤姐带弄得一惊一乍,憋了一肚子气,他生性若是被逼得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别说是个戴花旦头套的女鬼了。
当下学说书里长板坡燕人张翼德一样,大喝一声,为自己壮壮胆,道:“我是洪门联兴顺弟子龚千担,今晚借宝地一方办件紧要事情,若然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见谅。不过若是尔等在这里阻头阻势(妨碍办事),就莫怪我龚千担不给面子了!”
说完之后,也不敢再看那个女鬼头套有什么反应,转头使尽出奶的力气向门口奔去。黑暗之中也亏得是他身手不错,居然没有任何阻碍就逃出了偏房。
出得房门,就看见往天井方向的地上掉着那盏煤油灯,心念一动:莫非汤姐带又跑去了天井那边?虽然很想就这样跑回尾房,但想起汤姐带是为了自己才留了下来,洪门弟子岂能如此不讲义气,只好暗道一声:“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啦!”抬步就走向了天井
这个时候天井那边又热闹起来,一阵紧一阵的锣鼓点声,密密麻麻。
根据龚千担看戏的经验,这阵锣鼓点声是俗称“武场”的乐器,表示的就是一大群小武和武师龙套在武戏开场时的表演,那一连串的筋斗翻腾绝对会令台下观众叫好连连。难不成现在天井就是一帮小武武师在那里翻筋斗玩?
龚千担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天井前的雕花拱门处,学着方才汤姐带一样,提心吊胆地偷偷将头探了出去,却看见偌大的练功场天井空空如也,那一阵喧闹的锣鼓点声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刚才那帮在天井开场的小武知道他要来偷看,立刻都躲了起来,连带那些乐师都不知去向。
龚千担壮着胆子走到了天井,四周围都看了个仔细,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那究竟刚才听到的锣鼓点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么就是自己的幻听,要么就是这帮鬼戏班根本就不想他来观看。
正迟疑间,却看见天井靠墙的兵器架起倒着一面像锦旗一样的东西,龚千担走过前去捡了起来,果然是一面锦旗,已经十分破旧,上满还有很多像血迹一样的斑点。上面只是绣着四个大字“琼花会馆”
“琼花会馆?”龚千担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未及细想却突然听到大厅那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听起来还有点像汤姐带。他连忙收好锦旗入怀,快步冲了过去。
除了练功场天井就是头房,过了头房就是大厅。这几间头房是位于大厅之后,若在大户人家通常是作为家中长辈的卧室,但是在戏堂里却是戏班的一些老教师居住。而透过头房的穿堂,就可以看见边上的冷巷。
龚千担刚刚跑到头房,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妥,总是觉得有个东西在自己附近晃动,不由得停了下来,四处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好继续向前,想先冲到大厅看看汤姐带是否跑了去那里。
刚又跑了几步,眼角就瞟到了右手边头房的穿堂靠近冷巷的地方似乎也有个东西在跟着自己跑。
第十二章 琼花会馆
方才他觉得有些不妥,就是一直以为是摆在靠近冷巷前的那些试身镜子,因为自己跑过所以出现了反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这间戏堂大屋四处都有大的试身镜,乃是方便学员及老师进行练习和对戏服检查,所以龚千担开始并无觉得不妥,但是此时终于发觉那个所谓的镜子反射的影子根本就不是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而是真是一个人形的物体,而且那个人是在冷巷那边一直跳着和自己一起跑步向前。
龚千担终于明白刚才为什么汤姐带也说看到了一个人在冷巷那边跳着往前走,因为太多镜子的缘故兼且和冷巷有一段距离,如果不细心留意,完全会把那个跳着的东西当成是自己在镜子的反射。
龚千担浑身僵硬,定定地看着冷巷那边那个像人的东西,虽然双方隔了有十几步远,但他还是全神戒备,生怕那东西会瞬间跳到自己眼前。那人似乎也发觉龚千担停了下来,也停下来对着龚千担,仿佛是一个人在镜子两边一样。
两人对望了很短时间,龚千担下意识举起右手摸摸自己的头,对方居然做出同样动作,只不过是镜子里的相反。
龚千担突然发力,向大厅方向跑去,一面再用眼角瞟向那人,那人反应也很快,不过不是用跑,而是一跳一跳向前而行,速度丝毫不慢过龚千担。龚千担此时也终于看清,那人之所以看起来是一跳一跳,是因为那人根本就不是用两腿跳跃,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腿。
这个人形的物体越跳越近,龚千担才发觉它的下身根本就不是两条腿的形状,而是空空如也,似乎越看越像就是刚才消失在偏房内的那件武生袍靠,这件东西此时却是鲜血淋淋,滴滴答答地流了满地都是血迹,甚是吓人。
它的目标显然十分明确,就是要冲着龚千担而来。龚千担不及细想,大喊一声为自己壮胆,然后掉转身向着尾房的方向狂奔而去,再也来不及顾及那个倒霉的汤姐带了。
还未跑了两步,前面二厅的通道上不知什么时候悬空出现了那件在偏房的花旦衣,下摆处还能清楚看到那双绣花鞋,只是浮在半空。(.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这件花旦衣像是知道龚千担要跑回去偏房,右手水袖慢慢展开,拿着的正是那顶突然出现女人长发、把汤姐带吓得落荒而逃的头花旦套。
龚千担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难不成这件花旦衣和那个女人头套居然是属于同一躯体,现在一起合体了?
真是前头遇虎,后路有狼,这两件大戏戏衣似乎早有默契,要将他截在这里。
龚千担两头打量了一番,心中暗暗叫苦。天井那里又响起了锣鼓点声,仿似是为这两件戏衣来助庆。此时那件武生战袍已经越跳越近,龚千担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看见头房通往大厅的过道上闪出一个人头来,正是汤姐带。
汤姐带看见龚千担如此危急,连忙向他招了招手,似乎是示意他过去。龚千担当下不及细想,趁那件武生战袍还离自己十步不到的距离,向大厅飞奔而去。
武生战袍见龚千担又转过身来,停了一停,像是有思想一样紧贴着他身后也跳了过来,远处的那件花旦衣也终于开始向大厅这个方向移动过来,像是要同武生战袍一起追逐龚千担。
龚千担一面飞奔一面向着汤姐带骂道:“**的跑去哪里了?害得我惹上了后面这两个东西!”汤姐带看到龚千担身后的情形,也吓了一跳,只是一味高叫道:“千担哥,你再跑快点吧,后面的快追上了!”龚千担又再回头一看,那件武生战袍已经快追到离自己不到五六步的距离,只闻得一阵血腥之味。这个时候看得真真切切,果然就是挂在偏房木架上那件绣着金丝的名贵武生战袍,不知道怎么不翼而飞现在却追着自己来跑。
但头部的地方居然多了顶紫金元帅盔,脸面的部分却是黑黝黝的,看不清楚面目,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背后插着四五支戏台武将常见的帅旗,十分威武,龚千担隐隐觉得这件武生战袍似乎是冲着自己而来,似乎带有不少恶意。
当下吓得真是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回头望去,就拼命往前狂奔,真是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了。离汤姐带只有大概几步的距离时,却猛然看见他身后冒出个红衫女子,手上好像捧着个什么东西。
在此时此刻这样的场景下突然看见这样一个女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汤姐带身后,龚千担吓得张大口,但是后面追兵已到,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向前跑,还是停下来举手投降。
汤姐带见龚千担突然停下脚步,甚是奇怪,他身后那个红衫女子见状,冲前一步,举起手上那件物事,后面那两件大戏戏衣似乎像是见到克星一般,骤然停住,然后慢慢向后飘了开去。
龚千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莫名其妙,指指汤姐带道:“你旁边的是什么东西?”汤姐带看看那红衫女子,恍然大悟道:“千担哥,不用担心,她是人,而且是自己人。你快点过来吧。”
龚千担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他们二人面前,这时候也看清楚这红衫女子手上捧着的就是大厅靠墙上供着的华光祖师像!
汤姐带笑道:“这个是戏班祖师神,那两件东西既然是戏班的东西,应该对它有所避忌,所以现在退了开去,千担哥,你放心吧”
龚千担定了定神,骂道:“我放心你个大头鬼,你刚才跑去哪里了?害得我鸡毛鸭血、魂飞胆丧。这位又是谁?”说完指着那个红衫女子。
这个红衫女子原来看样子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还是个小姑娘,比起汤姐带也大不了多少年纪,样子生得十分清秀。
汤姐带道:“她艺名叫‘小红棉’,是这个戏堂的学生,刚才我冲了出来,吓得屁滚尿流,幸亏她突然出现,一手拉上我逃到大厅这里。但是我实在是怕得要命,也不敢回去找你。只好在这里等你出来。”
龚千担对这个小红棉点点头,道:“小妹妹,真是多谢了,刚才你可把我吓得够呛,看你穿着红衫,还以为你跟它们是一路的。”
小红棉道:“我们快点回到大厅,它们不敢到大厅的,因为有华光祖师在。要是还留在这里,它们还是会过来。”龚千担一听连忙拉着二人逃入大厅。
汤姐带指指华光祖师神台之下,道:“我们刚才就是躲在那里,那里还算几安全。”小红棉还未等他说完就已经钻了进去。龚千担叹了口气,堂堂联兴顺弟子居然要搞到钻到神台下避难。
等到钻入神台之下,龚千担忍不住问道:“小红棉,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会一个人留在这个鬼地方?”汤姐带抢着道:“她也是躲在这里的,因为明天她就要被卖到东堤的大寨做琵琶仔。她无处可逃,只好留在这里。”
龚千担一听,不自禁对这个小红棉十分同情,这个小红棉这么小年纪居然要被卖到妓院,确实身世可怜。
汤姐带又道:“她是孤儿,在省城又没有亲人,自小就在戏班长大,除了躲在这里,也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也幸好她留在这,不然我们早就没命了。”
龚千担怒道:“外面这两件大戏服究竟是什么回事?难道是成了精不成?一直追着老子不放,老子哪里得罪了它们?小红棉,你在这个破戏班这么久,知道何解吗?”
小红棉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一面道:“那件‘飞虎班元帅银靠’是琼花会馆当年‘洪兵起义’时奉给平靖王‘李文茂’的。后来‘火烧琼花会馆’之后就流落到戏班学堂这里。”
龚千担吓了一跳,道:“李文茂,洪兵起义?”汤姐带拍了拍大腿,道:“我知道了,怪不得今晚有这些怪事发生。”龚千担忙道:“你知道这事情的来历?”
汤姐带点点头,道:“我整天听我爹跟我说的,当年太平天国洪秀全天王起兵反清,天地会的罗大纲将军奉洪天王之命,号召两广洪门起兵。李文茂大王本是粤剧班花面,受太平天国之召,率红船戏班艺人兴兵,琼花会馆和西江上各大戏班纷纷响应。后来太平天国被湘军和曾文正公剿灭,朝廷四处捕杀洪门弟子和红船艺人,最后还一把火烧了琼花会馆,好多永春派的高手都死了,粤剧班从此被禁。”
这个汤姐带虽然年纪甚少,但想必平时经常听他父亲讲述这段典故,故此说得十分动听详细,听得龚千担频频点头。
小红棉见他讲得兴奋,插口道:“当年李文茂平靖王率戏班起义,旗下小武生和龙虎武师就是编成‘飞虎班’,个个武艺高强,杀得清兵片甲不留。外面这件元帅银袍靠,听伍财叔讲,好像是当年李文茂还是他手下大将穿过的。”
龚千担一听,怒道:“又是伍财记这个短命种?”
第十三章 狸猫
汤姐带奇怪道:“谁是伍财记?”
龚千担没好气道:“就是清平路卖云吞面的那个死老鬼,上次也是在他面摊看到整个大戏班的好兄弟出来吃面。.看来他肯定跟这个大戏班的鬼东西有关系。一定要再找他问个清楚。小红棉,你也认识他?”
小红棉点点头道:“是呀,伍财叔是沙基的老街坊,对我也很好。”汤姐带道:“小红棉,你怎么会来到这个戏班堂的?怎麽又要卖去东堤大寨做琵琶仔的?”
龚千担瞪了他一眼,怪他小孩子说话不知轻重,居然在这个情况下还要触问小红棉的伤心事。
所谓琵琶仔就是妓院的雏妓,妓院通过卖给嫖客所谓开苞而获取高价。这个陈塘戏班学堂正是通过卖出像小红棉这种声色艺俱全的小女孩而牟利。
小红棉却十分坦然,稍微低下了头,轻声道:“我父母是当年从广西来的船户,后来生活不下去,唯有将我卖来了戏堂,由戏堂班主收养。前几日班主见到了十三行掌管东堤的‘孝字堆’办事人‘水龙’哥,说要把我送给东堤的‘群萃楼’做礼物,恭贺‘水龙’哥找到一个大码头。”
(义合兴据传是乾嘉年间四邑及禅城红船艺人所创立,乃取西江戏班对联“义气相合、事和兴旺”之意。最初的义合兴祖师们根据义字笔划创下门下十三派,称为“堆”,分别为义、合、兴、天、地、孝、永、春、佛、和、旺、忠、顺,其后所存势力最大只有孝、忠、地。)
汤姐带听完破口大骂:“丢那妈的‘十三行’,居然敢来陈塘抢人?还把我们‘老联’放在眼里吗?”
龚千担心念一动,十三行的“水龙”正是要在明晚在广利大舞台接待皖系和日本密使,看来这个所谓大码头肯定就是指皖系和日本人了,看来消息确切。
汤姐带还在那里海阔天空,大声道:“小红棉,你不用怕。千担哥是沙基联兴顺的洪门大底,有他在,保准那个什么‘水龙’不敢动你分毫。”
小红棉摇摇头,淡淡道:“没用的,水龙哥在东堤是土皇帝,就算是军政府里的人也卖他的面子。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求花旦皇后‘水云仙。’”
龚千担忙道:“就是明晚在广利大舞台表演的庆和班红牌‘水云仙’?为什么你要求她?莫非她与十三行有什么瓜葛?”
小红棉点点头,道:“不错,她就是‘水龙’的亲生妹妹。(.无弹窗广告)正因为如此,庆和班才可以在广利大舞台表演。我今晚就是偷偷留在这里,明天一早水云仙就会来这里走排场,我会跪下来求她不要送我去大寨做琵琶仔。听人说水云仙虽然是戏子,但是有情有义,是个江湖儿女。”
龚千担听完,不由得十分佩服眼前这个小红棉,看她小小年纪,虽然命途坎坷,但是却十分有心计,而且意志如此坚强,就道:“小红棉,你方才帮了我忙,明天如果见到水老板,我一定也帮你说情。”
小红棉脸上一红,还未回答,汤姐带在旁边又用那种战战兢兢、极讨人厌的语气道:“我们能熬到天亮再说吧。”
龚千担和小红棉都打了个突,一起往神台外面看去,只见大厅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热闹。
半空中全是一件件漂浮的大戏服,件件都是陈旧不堪、血迹斑斑,发出阵阵的恶臭,也不知是旧衣服的气味还是尸臭味。最奇怪的是,这些半空中的大戏衣清一色都是小武的服饰,排列的气势更像是行军布仗,在黑夜中更显出无形的杀气。
汤姐带仰头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这么多武生鬼都来了,何其壮观呀。”
龚千担气得又兜头拍了他一掌,道:“你少出点声就当帮忙吧。”转头对小红棉道:“小红棉,这里是你地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汤姐带又在旁边尖叫道:“千担哥,我看到戏服里面的脸了!”
龚千担有点愕然,虽然整晚都被吓得够呛,但倒真的想看看这些大戏衣服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他顺着汤姐带的手指看去,见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件小武戏衫的头套下现出一张人脸,五官俱在,但是十分模糊。
龚千担和汤姐带都是胆大包天之人,当下竟然都忍不住从神台下走了出来,想往前看个清楚。小红棉在后面拉拉龚千担的衣角,轻声道:“龚大哥,你是不是拿了它们些什么东西?”
龚千担打了个突,转头看看小红棉,原来小红棉和汤姐带的眼睛都已经看过去了大厅的另一边。
在大厅靠近头房的地方,那件武生战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了那里,面向三人,一动不动。旁边还有那件花旦衣,依旧是只看见后背和那一头黑长发。似乎这个花旦衣是武生袍的随从,一直随立左右。
龚千担低头想了想,从怀中掏出方才在天井捡到那面“琼花会馆”锦旗,道:“它们折腾了我一晚上,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汤姐带一见,生气道:“原来是你多手拿了人家的东西呀?”龚千担道:“我怎么知道这锦旗是它们的宝贝,早知道杀了我也不碰!”
汤姐带道:“废话,你不看见上面写着‘琼花会馆’四个字吗?摆明了就是人家红船起义的帅旗。我不是跟你说过当年就是‘琼花会馆’的洪门弟子起兵响应太平天国的吗?”
龚千担道:“你要是早告诉我,就不会搞这么多事出来了。”小红棉道:“你们不要争吵了,快把这旗还给它们吧?”
说完又轻声对龚千担道:“伍财叔说过这件‘元帅银靠’是当年‘大成国’李文茂天王的战衣,甚有灵气。不过我也从来没见过它现身出来过,这次一定是这面‘琼花会馆’的锦旗把它勾出来的。”
龚千担听罢不敢怠慢,心中不停在咒骂伍财记,一面把那锦旗高高举起,念念有词道:“‘琼花会馆’众位英灵,小弟也是洪门弟子,今日误取贵军锦旗,多有得罪。还望念在洪英份上,有怪莫怪。”
说完向汤姐带打个眼色,汤姐带心领神会,接过小红棉手上的华光祖师神像也高高举起。龚千担见他准备就绪,就将这锦旗用力抛向那件武生战袍面前。
大厅内所有戏服似乎都像是有灵魂一样,齐齐随着那面锦旗转动。看来这锦旗确实与这些戏服作祟有关。
正当那件锦旗快要落到那武生战袍面前时,突然从头房处窜出一条黑影,像条狗一样就把锦旗叼在口中,然后倏忽之间就窜回到通往二厅的走道里面。
这一下真是奇变迭出,出人意外,等到龚千担三人反应过来,那条像狗一样的黑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锦旗也一起消失而去。
汤姐带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口吃道:“千、千、千担哥,刚才那个究竟是什么东西?”
龚千担却一直看着对面那件武生战袍,道:“丢那妈,我哪看得清?那东西动作这么快。现在还是担心一下这些鬼戏服好过了。”
那件武生战袍似乎也被刚才的变故搞得有点糊涂,已经把锦旗失落全算在了他三人头上,旁边那件花旦衣的黑长发突然张起,大厅内所有小武戏服顿时都向龚千担三人围了过来。龚千担大喝一声,道:“还不把华光祖师拿出来?”
汤姐带连忙高举手中华光祖师的神像,但是这些戏服已经毫不畏惧祖师神像,还是迅速围了过来。
龚千担只闻得戏服上的臭味越近越浓烈,实在不知道若然被它们沾到身上会有什么后果,情急之下,抢过汤姐带手上的祖师神像,对着那件‘元帅银靠’的头盔出尽全力扔了过去。
这一下准头劲力十足,“澎”地一声就打中武生战袍的头盔,那件战袍先前还是神气十足,此刻却往后便倒在地上。其他的大戏服包括那件花旦衣都立时停下,似是群龙无首,不知所措。
汤姐带哈哈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原来是个湿水炮仗!”龚千担一手拉起他,一手拉住小红棉道:“你还笑个头呀,赶快走吧!”说完就拉着二人向着二厅的走道狂奔而去。
三人落荒而逃,走过天井,穿过二厅,很快就来到尾房前才停了下来。汤姐带和小红棉毕竟年纪还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蹲在原地起不来身。
龚千担回头向走道看去,那些鬼戏服却没有追来。想必华光祖师毕竟是有些用处,把那件元帅银靠击倒,其余戏服没有号令,一时应该还不会追过来。
正惊魂未定,却听得背后尾房阁楼上的瓦片传来“啪啪”两声声响。三人如惊弓之鸟,不由得一齐往上看去。
见到方才那条抢了‘琼花会馆’的黑影正蹲在瓦片之上。汤姐带看了两下,马上道:“千担哥,这只东西怎么看起来像是只猫呀?”
龚千担让他一说,倒觉得有点像,隐约中这条黑影确实很像一只类似猫的动物,但又不全像,四肢倒有点像人,只有两只招子在黑暗中泛着绿光,在看着三人。龚千担心里一寒:怎么今晚尽是遇到些古古怪怪的物事。再仔细看上去,希望能看见那面锦旗的下落。
小红棉突然轻声道:“那边又来了个东西!”龚千担和汤姐带这才发现在阁楼楼顶另外一边又出现了条黑影,在慢慢向那只像猫的东西靠近。但是后来出现的这条黑影却看起来更加古怪,简直是匪夷所思。
第十四章 乌龙太岁
那条黑影看起来像是条鱼,但是足有六七尺长,而且和那只猫一样的东西相同,居然也似长有人的四肢,婀娜多姿,在瓦片上飞快地向那只所谓像猫一样的东西爬了过来,离着大概有三四步的地方却停了下来。(.棉、花‘糖’小‘说’)
动作说不出的古怪和诡异,看起来真的就像传说中的美人鱼一样,但鱼头的部分却是黑漆漆地,看不出究竟。
汤姐带拼命掂高脚尖,睁大双眼看了一会儿,好像发现什么大秘密似地道:“这只应该不是猫,是只狸猫呀!”
龚千担忍不住问道:“狸猫是什么东西?”汤姐带道:“就是包公案里的狸猫换太子。我以前在清平路看过有人卖过。我爹爹说在北方人叫‘貉’。你看,它的脸比猫可胖多了。”
龚千担仔细再看了看那只东西,借着阁楼瓦片上的微弱月光,果然看见了那是只动物,样子确实有点像猫,但绝对不是猫。此时这只狸猫也留意到了爬到面前的这条长长的黑影,将注意力放在了黑影身上。
汤姐带神色郑重地道:“人家说‘狸猫多怪’,这只肯定不是什么动物。”
小红棉突然很紧张地退后两步,神情恐怖地道:“那是荔枝湾河的黑龙太岁!”龚千担和汤姐带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她,见她还在不停后退,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汤姐带脸色也有点不好,颤声道:“你说的是那些疍家人说的荔枝湾河的乌鱼怪?”
因为龚千担初到省城不久,所以不甚清楚他们所说的“黑龙太岁”是什么,事后他才得知:
原来在省城荔湾河道上的疍家船户几百年来一直有个世代相传的说法,而且只在船户中流传,但是又是众说纷纭。
大致的意思是在当初南汉末年,南汉后主贪淫好乐,为求合欢之术,信奉南洋的邪降,居然请来不少南洋的降头师和神灵,其中就求来一位所谓的“黑龙神”,当时岭南一带百姓俗称为“黑龙太岁”。
这“黑龙太岁”据传是不知是什么的南洋鱼怪,大概是乌鱼之类的妖物。专取妇人之精水而使南汉后主得延寿长生之功。后主宠爱有加,后来在今荔湾处挖掘河道,广植红荔,一时两岸飘红,为天南胜景。而这“黑龙太岁”就被赐寄身于这荔湾河道,享受鱼水之欢。
后来宋军下岭南而灭南汉,后主倾国而降,这黑龙太岁也被诛杀,据传死后化为十八段焦木,埋于荔湾河道淤泥之中。一直以来珠水河道的疍家船户都传闻这“黑龙太岁”根本未死,每于盛夏之夜必然变化现身勾引那些浪荡妇女,夺人精魄,还会残害冲撞于它的船户
而珠水之下藏有一阳燧龙珠,专来克制此物。[]所以荔湾船户也有一百年传统就是每年的七月会进行所谓“荔湾起龙珠”的大型传统节目,进行祭祀,希望能镇压此怪。而珠水的“珠”字据船户所言就是指这阳燧龙珠,“海珠”是也。
但是这些传说只在疍家船户中流传,而且年岁太久,早就传得支离破碎,连那“荔湾起龙头”的传统节目,真正来源也鲜有人知,很多人只把它当作是民间传说。
小红棉却是从伍财记处所听说过,因为伍财记不知道什么原因,深信此传说。还认为戏班、大寨此等胭脂场最是吸引“黑龙太岁”的所在,特意嘱咐她小心。而伍财记提醒龚千担入黑之后千万不能去的第二个所在就是荔湾河道的龙津之地,根据古老传说,“黑龙太岁”每次都是从那里现身,变化腾挪,来勾引女子的。
至于汤姐带则是从他的船户朋友“鹌鹑荣”处听过这个传说,还说“黑龙太岁”也就是“乌鱼怪”,未变化之时,乃是鱼首人身,上岸后四脚爬行向前。现在瓦片上的这条像鱼一样的大东西岂非跟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龚千担向来不信这些精怪之说,当下道:“管它是什么东西,先把锦旗找回来再说!”说完就想爬上阁楼瓦片顶上。
突然,那只狸猫突然人立起来,手上居然多了把伞,像人一样撑了开来,看那动作真是跟人类无异。看得下面三人顿时都目瞪口呆,他们几时看过狸猫撑伞的?
但是现实摆在眼前,瓦片上的这只“狸猫”不但撑住了把伞,而且开始手舞足蹈地跳起舞来。那舞姿可以讲是极尽萎靡旖旎,活像就是个婀娜多姿的美娇娘,活色生香,让人目摇神驰。恍惚间就真的好像有位舞娘出现身在瓦片上。
龚千担和汤姐带都看得眼珠快要突了出来,像着了魔一样,看着阁楼屋顶上一动不动。
而那条大人鱼也定在原地,似乎也是被这舞姿所吸引。
龚千担正看得神驰宇外,迷迷茫茫之间,忽然感到手臂上一阵刺痛,惊醒过来,看到小红棉正用指甲在用力地掐他的手臂。龚千担这才醒悟过来,一巴掌扇去旁边的汤姐带脸上,把他打得两眼直冒金星。
汤姐带摸着脸,还是一脸迷茫。龚千担道:“我们都被这只狸猫迷惑住了,它一定是会什么邪术,不然怎么我们都看得入了迷了?幸亏小红棉用手指把我掐醒。”
转头再看上去瓦片上,那只狸猫见那条大人鱼没有反应,把伞倏地一收,再一看,这只狸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把伞留在原地。
龚千担用力地擦擦自己眼睛,这一切都已经超出他生平可见,实在是匪夷所思,忍不住看了看汤姐带,看见汤姐带的下巴都快已经掉了下来,大声地问道:“那只东西呢?难道它跑进了那把伞里面?”
那条大人鱼对这反应有点恼怒,突然就人立起来,两条也不知是人腿还是其他什么腿居然就分开两边站立,而两腿之间好像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它的头却一直对着那把伞还是一动不动。
下面那三人还未猜透它在做什么,那把伞却忽然弹了起来,往屋顶的另外一边跳去,转瞬就已经落到尾屋的外面。
龚千担连忙问小红棉道:“尾屋那边是什么地方?”小红棉指着尾屋旁边一处道:“尾屋外面就是后街。那里是后门,平时都是锁起来的,或者可以从门缝处看到。”
三个人连忙跑了过去,争先恐后地想从那扇后门的门缝往外看,还是汤姐带人小动作最灵敏,率先就挤到了门口,咪起眼睛往外看去。
龚千担抬起头看上去瓦顶,却见那只大人鱼弓起身来,如大鹏展翅一般也往屋顶的另一边跳了下去,急忙对汤姐带道:“你快点看看,另外那一只也跳了下街了!”
汤姐带扭着身子,尽量想看的更清楚,龚千担和小红棉都十分焦急,很想也挤上前去看。但见汤姐带猛然缩回身来,满脸惊恐,好像被马蜂叮了脸一样,躲避不及。
龚千担奇道:“干什么,你好像见到鬼一样,外面是什么情形?”汤姐带哆嗦了一下,道:“那两只东西都已经跑了,好像那条怪物要追那只狸猫。不过他们刚才跳了下街之后,变得好古怪。”
小红棉道:“变得怎么古怪?你倒是快点说呀!”汤姐带的神情好像都已经快要哭了似的,但是一直都不肯把刚才他看到的情形说出来。
龚千担自然大大不满,但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汤姐带始终不肯透露,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之前他虽然也被那些大戏服的诡异吓到,但似乎这次尤为更甚。
小红棉凑到门缝处看了看,回头道:“天快亮了。大厅和天井那边应该也没事的了。”
龚千担一阵惊喜,道:“你说的是真的?”小红棉道:“其实这里一直都不安静,戏堂的人都知道,只不过亲眼看到的人很少。我也只看过一次,但是今晚可是最热闹的一次,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只是一到天亮,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龚千担还是提心吊胆,亲自去到大厅和天井察看了一番,果然方才那些气势汹汹的大戏衣都已经回归原位,甚至那件元帅银靠战袍都也回到了木架上面,分毫无损,一切毫无异状,搞到龚千担和汤姐带都有些恍惚,究竟整晚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幸亏看到了大厅地面上那个已经碎成两截的华光祖师神像,看来全靠祖师发威,才令那些戏服没有再追过来尾房。
小红棉倒是见怪不怪,少有的镇定,还道:“不过那面‘琼花会馆’锦旗被那只狸猫偷走了,一定会有大麻烦,迟下就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东西来。伍财叔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万一遇到有这些东西,华光祖师可以暂时镇压得住的,现在祖师像都已经烂了,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三个人经过一轮奇遇和惊魂,真是筋疲力尽,但是还是心有余悸,就互相靠在尾房前稍微歇息了一下。
终于等到天微亮,戏堂管事和庆和班的人也陆续前来,为今晚的演出准备,龚千担这才总算舒了口气。
管事前后察看了一翻,十分满意,丝毫没有去留意华光祖师像和那间偏房戏服,他也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细节,因为庆和班的红牌镇场花旦水云仙已经来到了戏班学堂门口。
小红棉一听,脸有喜色,刚想走去大门口,管事却已经看到了她,急道:“小红棉,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来到这里?难道你昨晚又偷偷留在了这里?”说完,眼睛看了看龚千担。
龚千担连忙拉着管事道:“管事,你大人有大量。小红棉她身世可怜,现在还要沦落到大寨做琵琶仔,你就让她去找水云仙水老板求求情,请她帮个忙吧。”
管事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她要卖去大寨的?况且那是要卖给‘十三行’的‘水龙’,谁敢不答应,那是寿星公上吊呀。我劝你这个乡下人也不要多事了,这里是省城,不是乡下。”说完就吩咐其他人把小红棉带走。
小红棉一听自然不肯,汤姐带更是气得破口大骂,但是他一个小孩又有谁会理会?龚千担虽然满腔怒火,但是为免误事,只好强忍下来,拉来了汤姐带,低声道:“我们有正经事要办,等过后我们再帮小红棉脱身。”
汤姐带经过一晚和小红棉患难之交,双眼含泪地看着小红棉在那里苦苦哀求管事。
管事自然铁面无情,等小红棉被他的下人强行驾走,才去大门请水云仙入来。
那水云仙在庆和班众人簇拥之下入到大厅,如众星拱月一般。当其时上世纪初年,大戏明星丝毫不下于今日,以水云仙当年在省城的走红程度,简直是风魔万千大戏戏迷,多少风流少年多金客,还有那些权贵红人莫不拜倒在这红牌花旦的石榴裙下。
但是水云仙却是气质不凡,不是一般风尘卖唱女子可比,况且人人都知道她的亲兄长就是威震长堤天字码头的“义合兴”正印二路先锋官龙行水、“水龙”,故此庆和班和省城粤剧界简直是当她女王一般。
龚千担被挤在人群外,也十分仰慕,因为他也早就听过水云仙的名头,此刻可以一睹芳颜,自然十分兴奋。但是一转眼,居然看见了‘火麻仁’也混在了水云仙身边。
第十五章 请神
火麻仁身穿长衫,扮相衣着都明显是经过乔装打扮,即便是熟人见面,一时间也未必能认出他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火麻仁自然也看见了龚千担和汤姐带,只是打了个眼色,龚千担心领神会,不再言语。
那水云仙看起来大概才二十出头,居然梳了一个所谓新时代的西装头,一身男子西服,十分俊秀和男性化。那时候刚刚经历了五四新文化运动,新思潮汹涌而来,但是以水云仙这样一个传统的女戏子如此打扮,实在是石破天惊。
围观的众人除了庆和班的人之外,还有不少附近的街坊和闲人,不少还梳着传统发髻的妇女大婶们在旁边指指点点。管事见状,连忙将闲杂人等哄出大门外,然后满脸赔笑地对着水云仙道:“水老板,您现在是想先走过场,还是要看看晚上演出的行头呢?”
水云仙却没有理他,转而对身边一个中年男子道:“陈班主,我想介绍一个人让你认识。”
那个陈班主就是庆和班的老板,大概四十开外,生得一脸精明干练,连忙点头称是。水云仙指指旁边的火麻仁道:“这位梁先生就是我请回来晚上为大戏舞台请神清场的。”
陈班主一听,连忙向火麻仁问好,恭敬万分。龚千担却惊讶万分,想不到火麻仁居然以这样一个身份混进了庆和班,而且还如此受礼遇重视。
其实却是一点也不奇怪。所谓“请神清场”,就是旧时大戏班如要在戏台演出,必然要请专人来“清场”,禀告神明,祈求演出顺利。而那些神明自然包括五方土地和在戏台的一切浪荡游神之类。因为凡是戏台,传统认为都会招惹一些闲杂神灵甚至是游魂野鬼。
逢有宗教节日,还会有人专门请戏班来演出“神功戏”,专是演来给神明看的。而“请神”的专人一般就是指“乩童”,能够请神上身的法科中人,俗称的“神打”。很多人也认为这类人就是神棍,所谓“神打”不过就是跟义和团那些门道一样,装神弄鬼,连西太后都相信。
但是对于戏班而言,每逢开戏,这类专业人士却是必不可小,否则冲撞了神明,轻者演出砸锅,重则还会出人命。
当年两广红船兴旺之时,曾有不少这些乡野传说,就是因为戏班忽略了“请神清场”,而导致人命丧失。所以这类人士在戏班乃是奉为上宾,怠慢不得。[.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火麻仁冒充“请神”,装得是煞有介事,根本不把这个陈班主放在眼里,只是鼻子“哼”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陈班主对水云仙道:“水先生,我们还是先装身,然后再走一走过场。今晚的演出十分重要,‘水龙’特别嘱咐,是要招呼重要宾客,有从京城来的贵客,不容有失。”
水云仙点点头,就在众人簇拥之下向二厅走去。
龚千担却心急如焚,一直想同火麻仁交谈,但是火麻仁却寸步不离水云仙。
那个水云仙光是装身化妆就已经用了半天的时间,然后戏班开始走过场,当晚的演出有十几出,什么“六国大封相”、“白蛇传”、“柳毅传书”等等,最后就是水云仙的压轴演出“长生殿”里面的杨贵妃回魂与唐明皇相会的情景。
水云仙因为扮演的成为仙子的杨贵妃,出尘脱俗,在当年省城相当轰动,甚至连东瀛的很多仰慕大唐文化之人都十分喜欢,包括了今晚和“安福会”要员徐又行徐季云一同前来的日本军部参谋大佐柳生田,更是慕名而来,是故“水龙”才特意要水云仙在广利大舞台演出。
龚千担却苦不堪言,一直没有机会能接近火麻仁。
到得掌灯时分,庆和班更加如临大敌,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搬行头箱子的、前去广利大舞台打点布置的。那位陈班主更是跑前跑后,唯恐有任何疏漏。戏堂管事也指挥龚千担和汤姐带等人负责做打杂,开始将戏班所有装备搬去东堤的广利大舞台。
龚千担知道今晚关系重大,本想将汤姐带哄走,但是汤姐带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傻大胆,哪肯轻易离去,况且他还一直记挂着要向水云仙代小红棉求情,所以龚千担也只好随他前来。
唯独那个火麻仁却是老神在在,一直意定神闲、袖手旁观。
到了大概晚上七点时分,庆和班一干人等全部都来到了东堤的广利大舞台。
而水云仙则是坐着人力车从陈塘一直到达东堤,一路上围观的民众络绎不绝、掷果盈车,都争相想目睹这位省城名牌的花容,蔚为壮观。
到了东堤,只见东堤的路上已经井然有序。为免引人注目,所有平时街头的小贩、乞丐、商户虽然都能出来正常营生,但是却有差不多数百名“义合兴”的门生在旁重重戒备和监视,水泼不进。“义合兴”向来雄霸长堤和东堤,果然是名不虚传。
龚千担暗呼侥幸,若非自己混入了庆和班,要想进入广利大舞台简直是痴心妄想。
等到入得大舞台,龚千担更是看得眼花缭乱。当年的广利大舞台气势恢宏,外面是两层洋房建筑,里面却是雕栏画栋,古色古香。当中一个偌大的舞台,平时是作为舞厅表演,今晚则是庆和班的大戏台。
此时戏台下早就摆好了座椅,最先一排则是留给“义合兴”的贵宾和桂系的军头大老。当时候省城内的桂系因为民军逼近,似乎是树倒猢狲散、人心惶惶,谁也没有心机来理会“义合兴”和桂系内反对陆荣廷的势力勾结。
龚千担到得后台,见到所有庆和班的花旦、青衣、武生、花面等都在紧张地上妆、开面、画眉,陈班主则是神色凝重,不停在看表。而水云仙则在后台享有一个专用的化妆间,至少有五六个贴身女伴服侍,尽显镇场红牌的风范。
龚千担眼光正在四处打量,寻找火麻仁,冷不防听得后台有人高声道:“龙行水先生到!”龚千担和汤姐带不由得对望一眼,知道这就是一手掌管东堤的“义合兴”二路先锋官“水龙”驾到,不由得神色紧张,都想一睹这位名震省城的洪门大老的尊容。
陈班主已经躬身走近后台门口,道:“原来是水龙哥大驾光临,庆和班今日真是荣幸之至。”
后台门口的门帘一起,闪入两名青年壮汉,都是唐装打扮,入来后两边一分,随后走入一人,身材高瘦,大概三十五六年纪,却是生得十分文气,还戴着副金丝眼镜,正就是“水龙”龙行水,他笑着道:“陈班主辛苦了,今晚散场后,我请戏班各位去长堤大三元宵夜。”
陈班主连番称谢,水龙道:“水老板已经在装身了吗?”陈班主道:“水老板正在单间休息,养精蓄锐。”水龙点点头,就走向水云仙的单间,后台内所有戏班演员看见水龙都起身躬身问好。
龚千担和汤姐带为免麻烦,连忙躲到一旁,再放眼寻找火麻仁,却不见踪影,想必也是怕被水龙认出,藏了起来。
水龙还未走到单间门口,水云仙已经得到通报,迎了出来,众人眼前一亮,是一身正印花旦服饰,头上还带着个做工精美的头套,面上已经上了妆,活脱脱是个“**三千无颜色”的杨太真。水龙哈哈笑道:“确实当得是‘君王不早朝’,水老板身段妆容真是越见神韵,怪不得那些西关的公子哥儿和省城的达官贵人子弟为你倾倒不已了。”
水云仙此时已经不复之前那种男儿刚阳风采,低身向水龙行了一礼道:“水龙哥说笑了。不知道今晚是哪位贵客,要劳烦到你亲自招待。”
龚千担忍不住低声对汤姐带道:“不是说水云仙就是龙行水的亲妹妹吗?怎么他们两个说话这么见外?”
汤姐带见又是显摆的时候,连忙道:“因为水云仙这个人十分低调,根本不想人家将她和‘义合兴’扯上关系,所以他们两个在人前都是这么客气的。其实大戏班哪个跟洪门帮会没有关系的?简直就是多此一举。”说完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龚千担点点头,道:“看来这个水云仙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小红棉的事或者有着落。”
那边水龙低声道:“今晚来看戏的是原先京城北洋政府的高官,要跟省城桂军的两位师长会面,还有一位重要客人,是远自东洋而来,特地要看你水云仙水老板的‘长生殿’。你待会可要落力表演。”
水云仙不置可否,对着陈班主道:“班主,是时候‘请神清场’了。”水龙一听,连忙道:“那我暂且回避,祝水老板今晚演出顺利,马到功成。”说完,团团向众人行个礼,就带着两个门生退了出去。
陈班主连忙出去寻找火麻仁,水云仙则率领戏班众人走到舞台前台。
待到得前台,水龙已经率义合兴众门生退出大门外,舞台内只剩戏班中人。
舞台上已经摆好香案,供着三牲果品和华光祖师神像,两旁各放着个纸扎人,香案前却放着整整一大盘生米和清水。
火麻仁一身正气,已经站在香案前,有模有样,搞到龚千担和汤姐带都忍不住好笑。
过去传统大戏戏班,最为禁忌的是火,因为红船戏班下乡演出,多搭戏棚,而戏棚是木做,最易失火,是故戏班所奉尊神是华光祖师。
火麻仁见众人已经到齐,就高声道:“水老板,请你先进香给华光祖师,祈求今晚演出顺利,风调雨顺。”所谓风调雨顺只是套词,无非是讨个吉利,不会触动火神。
水云仙马上上香,叩拜五方土地和华光祖师,火麻仁又高声道:“凡生肖虎、蛇、猴、猪者请暂且回避,其余人也请向祖师上香。”
戏班众人听言,都乱哄哄地上香,龚千担和汤姐带却只是盯着地上的那盘生米和清水,心里好奇这是什么名堂。
第十六章 “十三行”水龙哥
火麻仁待众人上完香,就指着汤姐带道:“那小孩,你把那盘里的生米绕着戏台洒上一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汤姐带不明所以,就听吩咐捧着盘生米绕着戏台洒去。
火麻仁转头对陈班主道:“找人把那盘清水搭在戏台正中的高处,到散场后才能拿下来,切记不可有违!”
陈班主听罢打了个突,赔笑道:“先生,若然将这盘清水搭在戏台正中高处,那岂不是有碍到时候戏班演出?”
火麻仁脸色一寒,道:“现在是你在请神还是我在请神?清水如镜,能破邪破妖,你这戏班中人日日在台上扮作他人,帝王将相、儒生乞丐,一人千面,就有如鬼魅变化、妖精惑人。有清水如镜在上,能正摄心神,免得招惹些游魂野鬼、魑魅精怪。你懂个什么?”
陈班主被他一套数说,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虽然不忿,但是却也真是听过“清水镇台、百鬼不来”的说法,只从未听过有人要把盘清水搭在戏台正中。
戏班各人听得火麻仁把他们比作鬼魅变化,也都十分不快,都对这个颐指气使的火麻仁反感起来。
水运仙在一旁轻声道:“梁先生,班主说的也有些道理。依我看,不如就将清水盘放在出将门和入相口之间的大幕前,既不影响演出,又能依照先生吩咐。你看如何呢?”
火麻仁连忙道:“既然水老板这样说,也只好如此了。但是千万要记住这盘清水绝对不能打洒,不然后果自负。”
这个时候汤姐带已经把米洒好,回到龚千担身旁,拉拉他的衣角,偷偷道:“千担哥,那盘根本就不是什么生米来的。”
龚千担十分不解,道:“怎么不可能是生米,我可是看清楚的呀?”
汤姐带一脸狡诈道:“那是糯米,火麻仁哥先前叫我偷偷换的。”龚千担十分吃惊,道:“他叫你换的?什么时候叫你换的?怎么会叫你做?我怎么没看见?”
汤姐带十分不屑地看着他道:“火麻仁哥要做的是大事,怎么会交给你做?让你看见了,准会坏事。”龚千担满脸狐疑,看看台上的火麻仁,心中只是觉得有些不妥,但却怎么也说不出究竟。
台上的火麻仁已经拿出黄纸,用刚才众人上完的香点燃,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念嘱一些法科中词,发出低吟浅唱地声音,起伏有致、抑扬顿挫,十分好听。龚千担和汤姐带对望一笑:想不到这个火麻仁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大概念了半柱香的时候,火麻仁突然将手中在慢慢燃烧的黄纸往半空一抛,刹那间那些黄纸居然显现出五颜六色的火焰,再慢慢散开,飘往舞台内不同的角落,像是有人在遥控一般。(.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而且舞台内这个时候根本一丝风也没有,都不知道这些黄纸是如何飘去那么远的。
这一下“表演”众人都看得目不暇接,这个火麻仁像是变戏法多过做“请神清场”。火麻仁对着班主和水云仙点点头,道:“我已广达周天,告禀诸神,戏台已经清场爽朗,今晚一定马到功成。”
陈班主大喜,绝不想到这场仪式这么快就结束,刚想说话。火麻仁又道:“命人取化宝衣纸跟随刚才黄纸所落之地燃烧,所余灰烬尽快清扫,不得有丝毫遗落。快去。”说完,神色疲惫,真是好像耗费了很大的心神。
水云仙指着那两个香案旁的纸人道:“梁先生,这个两个纸扎的公仔又如何处置?”
火麻仁道:“找两个童男赤子,用指血点额,放在戏台两边角落,今晚未散场都不可以移动分毫。”
众人方才见过他的表演,就算他提出再古怪的要求,都不敢再反驳,连忙按照他的吩咐去做。龚千担和汤姐带居然还被选上,要放指血两滴,点在了两个纸人额头上,气得龚千担和汤姐带心里面对火麻仁破口大骂。
等到两人将指血点在那两个纸人额头上之后,说来奇怪,纸人脸上本来只是用墨笔画了简单的眉眼,但是用人血点上之后,看上去面颊两边都隐隐泛起了很浅的桃红色,倒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但不仔细看也难发觉得到。龚千担和汤姐带二人经过昨晚的奇遇,早已经见怪不怪,心中对这个火麻仁更添仰慕,想不到他除了是洪门大哥,原来居然还会这些法科之术,也知道这两个纸人必然有些古怪,只是想不通为何火麻仁要将生米换成糯米。
这个时候离戏班开锣时刻已经很紧了,所有人都没功夫理会他二人的发现。
那个陈班主急着招呼众人按火麻仁的吩咐做好,然后就问道:“梁先生,还有其他的仪式功夫要做没有?”
火麻仁看起来十分满意,点点头道:“都差不多了,就差最后送祭华光祖师了。”
陈班主刚想请问细节,却听到广利大舞台大门外突然人声鼎沸,十分嘈吵。过了一会儿,门外居然冲进来了几十个人,一窝蜂地涌到了前台。
庆和班诸人都大惊失色,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离开锣时间这样短,肯定又是横生什么枝节了。
那几十个人里面大概有十几人是“义合兴”的门生,正同另外一群人在推推挤挤。陈班主大感奇怪,这里明明是“义合兴”的大本营,怎么会还有人敢来找碴踢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况且“水龙”明明已经亲自来到压阵,有他这位洪门大老在,这帮人是怎么冲进来的。
陈班主正在纳闷,大门口那边“水龙“在他那两个贴身门生护卫下缓步而入,一面走,一面笑道:“各位‘岭南学堂’的先生们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原来这帮不速之客竟然是“岭南学堂”的学生。岭南学堂也就是后来的岭南大学,也就是再后来合并而成的中山大学。在当时的省城是第一间的高等学府,也是所有进步学生、激进主义者的汇聚之地。
自从五四运动而来,新文化运动简直就如暴风骤雨,这些当时凤毛麟角的进步学生更是冲锋陷阵的新旗手,其气势之盛就算是“水龙”这等人物也不敢怠慢,要客客气气。
龚千担已经一眼看到这群学生站在最前面领头的就是那个多如楼少东、朱执信先生的弟子,“多九如”陈久如,看来他必定已经和火麻仁商议好,这个时候闯进来绝对是别有深意。倒料不到这个大学生也有几分本事,居然能带着这些读书人从门外义合兴的重重守卫下冲了进来。
陈久如斜眼看着“水龙”,大声道:“‘义合兴’乃反动堂口,包娼庇赌,残害妇女,还有指使旧戏班,**女戏子。藏污纳垢,是为新时代不容,今日我就是来讨个公道的!”
水龙点点头,道:“陈少爷,我认得你。你是多如楼的太子爷,家业富贵,是西关大少。还留过洋,喝过番鬼的墨水。不过陈少爷你很久没回来省城了,于国情不甚明了,还是不要太过激动,我义合兴是洪门大会,绝对不会作出这等事来。”
陈久如怒道:“‘水龙,你义合兴’贩卖土烟,开了这么多大寨妓院、赌档,整个长堤让你弄得乌烟瘴气,还有那些商贩良民都被你鱼肉多年。你居然还敢称洪门大会?你们‘义合兴’根本就是藏污纳垢之所!”
说完指指台上的庆和班众人道:“我早就知道你勾结陈塘南的戏班学堂,威逼无辜少女卖身做戏班戏子和卖去大寨做妓女。我们岭南大学现在要响应新文化运动,推行新生活,所有封建行当一律要取缔铲除,在省城实行民主文明的生活。”
他话音刚落,身后那些岭南学堂的大学生都振臂高呼,齐声高叫口号,一时间是慷慨激昂,群情汹涌。
“水龙”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们这些空谈国事的无用书生就敢来管我‘义合兴’的闲事?陈少爷,若然你说的这些行当通通铲除,我保准明天省城就乱套了。”
陈久如呸了一声,道:“今天我就要搜一下广利大舞台,看看庆和班究竟有无强押少女卖身大寨!”
水龙双手一摊,道:“那就悉随尊便,不过若然耽误了待会戏班演出,所有损失是否由陈少爷来负担?”
陈久如刚想回答,大门处又进来了三四个人,个个都是便装打扮,身材魁梧,当先一人快步走到水龙身边,轻声说了两句。水龙立刻脸色一变,对着陈久如道:“陈少爷,省军政府的要员今晚也要来看庆和班的演出,现在已经到了门口,你还想要搜查广利大舞台吗?”
所有学生都齐声喝骂,有人高声道:“‘义合兴’勾结军政府!”
“水龙”先前一直和颜悦色,此时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难看。
眼看两边快成僵局,水云仙信步而出,对着陈久如道:“陈少爷,今日是庆和班挂牌开锣,票也已经卖了出去。如果陈少爷还要坚持,那岂不是害了我们整个戏班的生计?戏班里面都是些穷苦江湖卖艺人,为两餐糊口,何必断了他们的生计?”
所有学生看见水云仙都顿时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个个立刻鸦雀无声,都为她的声音和身段所吸引。
陈久如打量了水云仙两下,道:“好,我就看在水老板的分上,现在先不搜。但是我要留在舞台这里,直到散场,再作理会。”
“水龙”一向颐指气使,何曾受人威胁过,刚想发作,却看见水云仙对他摇了摇头,只好道:“好,我就让你留下,不过也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留在这里。其他学生都要离开。陈少爷,你有这个胆量吗?”
陈久如冷笑一声,对其他学生道:“你们都先退出去,等散场再听我指示。”所有学生都以陈久如马首是瞻,全部人都点头答应,退了出大门。
“水龙”对身后的门生暗自示意,立刻有几个“义合兴”门生也退了出去,布置门外的“义合兴”人手对付这些学生。
扰攘一番,终于平息风波,那个陈班主吃足了惊风散。幸好这时戏台已经布置妥当,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戏班开锣演出了。
“水龙”走到水云仙身边,轻声道:“我现在就要接京城的客人和那位日本朋友进来,你要好好准备。”
躲在一旁的龚千担一直就在留意“水龙”的动静,留神倾听,心中一震,看来今晚要刺杀的日本密使和那个皖系“安福会”要人徐季云终于要出现了。
第十七章 广利大舞台
到了晚上八点,长堤边上的疍家船户已经开始撑着小艇来到珠江边卖艇仔粥,而更多的紫洞艇也来到了夏夜的东堤上,艇上的姑娘搔首弄姿,向岸上的风流浪子卖弄风情。[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整个热风阵阵仲夏夜天字码头,一片旖旎风情。
而庆和班也在广利大舞台正式开锣,舞台大门口摆满了送给水云仙的花篮,放眼望去,数也数不清。
门口东堤大街上小贩、乞丐、小食摊档挤得是水泄不通,因为戏班开锣也是他们做生意的大好时机。但是心细的街坊也会发现平时绝少出现的“义合兴”门生此时个个如临大敌,好整以暇,郑重其事地守在路上各个要冲。
三辆人力车悄然到达人声鼎沸的舞台大门口,下来的就是秘密从上海而来的“安福会”要人徐又行和日本军部参谋柳生田大佐,两人都是唐装长袍打扮,
特别是那个柳生田大佐,年纪不大,生得是唇红齿白,配上一身中国服饰,真能以假乱真,让人以为是什么西关阔少来到捧水云仙的场。
他二人是在桂军巨头沈鸿英手下大将陆云豹的陪同下乔装前来。为了掩人耳目,特别是怕让沙面租界的英国人探知,陆云豹命手下警卫装扮成人力车夫暗中保护三人。长堤几乎每晚都是人潮涌涌,看戏寻欢,绝对是他们达成密议论,商讨合作的好场所。
这个陆云豹表字士横,号君变,省城人送外号“大山炮”,当年曾在两广总督岑春煊手下当过督标游击,也算是文武双全,颇有大志,一直不甘居人其下,因此不为陆荣廷所喜,幸有旧桂系巨头沈鸿英赏识,成为掌军大将。这次“安福会”为东山再起,联合滇桂粤势力合攻直系,特意以重金联系上“义合兴”,再由“义合兴”牵头联系上一直暗中与“义合兴”交好的陆云豹,决定由日本出钱,皖系出头,陆云豹所部桂军出人,再联通陈炯明的粤兵民军,通电讨伐冯国璋、曹锟,南北一同发难,可得大半天下。
其时正是一战后众列强重新瓜分地盘,日本与英国的同盟已经开始出现裂缝,正可趁此机会,染指英法的口中的传统势力范围---两广。日本军部十分重视,特意派了这名精明强干的中国通柳生田前来。
当下“水龙”早就率领众门生将徐季云、柳生田和陆云豹迎入广利大舞台内,一直引领三人来到首排贵宾席入座。待得一切妥当,其余鼓噪良久的观众才得以鱼贯而入。
顿时舞台内真是比菜市场还要热闹,有小孩追逐哭闹、老友相逢招呼,还有很多卖糖果甘蔗小贩在观众席中穿梭来往,唯独首排处站着七八个魁梧大汉,都是陆云豹的便衣警卫,个个暗藏枪械,普通观众一见也知道厉害,识趣地都禁步不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水龙”知道徐又行、柳生田等人为了掩人耳目,特意不坐包厢,甘愿与众同乐,所以也微感抱歉,不停地道:“季云先生和柳先生真是不好意思,省城的大戏演出都是如此喧闹,待会开锣出场就没有那么糟糕的了。”
柳生田微微一笑,用非常纯正的西关话道:“‘水龙’大哥客气了,我当年在北平也看过堂会,开戏前也是如此吵闹,这才有味道。如果是安安静静,我反而不习惯。有道是入乡随俗,此正斯言。”
水龙和陆云豹都十分惊奇,不是因为他的中国话如此流利,而是惊讶于这个堂堂日本军部大佐居然如此斯文有礼,谈吐不俗,实在有别于其他日本军人。
“水龙”更感倾心,连忙道:“柳先生果然是高人,待会压轴的正是庆和班红牌水云仙的‘长生殿’,保准令先生听出耳油。”
柳生田双眼一亮,道:“相传梨园师祖乃是唐明皇。我一直仰慕大唐雄风,白乐天所作‘长生殿’更是千古佳作,今晚能得闻水老板的妙音,真是三生有幸,不虚此行,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转身看着陆云豹道:“不知陆总镇也觉得好吗?”
这“总镇”二字乃是前清总兵的称呼,陆云豹当年最大也不过是个记名督标游击,四品顶戴,此刻听柳生田竟然用前朝总兵官称呼,也很感受用,连忙道:“柳先生觉得好的,当然就是好。”
柳生田微笑道:“那这次就希望陆将军能够明析时务,好好地同‘安福会’的朋友合作,到时候共得天下,你何愁不能为滇桂之王?”
陆云豹心中一阵强烈抽动,忍不住已经开始做着那广西王的美梦。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安福会”强人徐又行刚想发话,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锣鼓点声传来,后面的观众发出山崩海啸似的欢呼声,大戏班演出终于开始了。
一开场照例就是群戏“六国大封相”,场面一味地够热闹,看得人眼花缭乱,下面那些观众真是看得眉开眼笑。
龚千担却一直躲在后台处偷看着外面,眼光从没有离开过首排贵宾席,只是还未搞清楚哪个是日本人,哪个是皖系“安福会”的徐又行。
先前陈久如在他出发到大戏学堂时曾约略向他提过二人容貌,但是万想不到柳生田这个中国通居然比中国人还中国人,现在都搞不清哪个是哪个。
而火麻仁也交代过他,一定要等他信号才能动手,时机大概就是在尾场压轴之时,火麻仁会制造混乱,然后龚千担和他一起向前施行刺杀,但是这个火麻仁自从在大戏学堂出现后就一直没有跟自己沟通,令到龚千担真是心急如焚,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龚千担摸摸身上那把尖刀,再看看那几个明显暗藏枪械的桂军警卫,心中暗暗埋怨为什么洪门好汉个个都这么耻于用西洋枪械,还要用冷兵器来行事,忍不住手心冒汗。
正在心急间,不经意抬头一望,居然看见舞台上空搭着大灯的竹棚吊架上伏着一个人,身形矮小,正是那个闯祸星汤姐带。龚千担这下真是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绝想不到这个家伙胆大到了这个地步,还爬了上去。
上面的竹棚吊架虽然是十分之大,藏在上面也不容易为人发现,但是离地毕竟足有几十尺,就算是个大人上去也会胆战心惊,何况是个小毛孩?
龚千担正想找个办法,汤姐带在上面却探出头来,看见了他,然后用手指指着戏台的一个角落。龚千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顿时呆在原地,只见原先放在那里的其中一个纸扎人,本来是倒在墙角,现在居然自己站了起来,脸上的轮廓眉目更加真切,简直就已经是活人一般,最诡异的是,头上好像还长出了头发,是真的人的头发。
这个时候戏台上正是上演大本戏“六国大封相”,按道理六国大封相乃是戏班重头戏,因为说的是战国时期苏仪舌绽莲花,游走合纵,最终六国拜相,那是热闹之极,六公六帅,不同的角色包括花旦、武生、丑生等等一起出场,配以花样繁多的锣鼓点和板乐,所有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可以讲是倾全戏班之力共同演出。
但是因为今晚是“佛山花旦皇后”水云仙压轴演出,所以庆和班一反传统,将它推出首场。
以至于后来港粤谚语就有形容热闹场面为“六国大封相”。
台下观众此时看得是如痴如醉,根本没有人理会到角落旁的纸扎人的异样。龚千担也开始怀疑自己经过昨晚的惊魂奇遇,眼睛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不然纸扎人头上怎么会长出头发?
他不想再理会那个纸扎人,提心吊胆地看着上面的汤姐带,生怕他一个失足就掉落下来。汤姐带初生之犊,不但毫无惧色,居然还向前爬了几步,就停在首排贵宾席的上空,不断地打量着下面水龙和柳生田等几人。
龚千担看了看四周,发现原来大幕后面有一排手架,应该是用来攀爬上竹棚吊架的,刚想走过去,忽然浑身一沉,手脚顿时动弹不得,只觉得一阵昏眩,手指上方才放血的伤口隐隐作痛,心中暗暗吃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陆云豹是超级戏迷,看到精彩处,不由得大声叫好,还吩咐手下不断地将银元抛上台上,作为打赏。坐在一旁的徐季云看起来却是心不在焉,不断和柳生田低声倾谈。而陆云豹看戏之余也不时与他二人交谈,看来正是密议合作之事。
龚千担站在原地四肢一动不能动,心中又惊又急,眼睛一直盯着那角落处的纸扎人,他隐隐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和这个古怪的纸扎人有关系,再看上去竹棚,看到汤姐带还是趴在那里,只是身边已经多了几串类似炮仗的东西。
正在疑惑间,角落处那个纸人似乎双手动了一动,龚千担拼命地眨了眨眼睛,都有点怀疑自己眼花,再定神一看,那个纸扎人还是呆在原地,但是他突然心中震动,先前一直没有留意,现在再看仔细了这个纸扎人,看它的眉目居然有点像一个人。
忽然身旁有人道:“千担哥,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呀?”龚千担勉强扭过头来看去,吓得是三尸神炸,身旁这个人不是汤姐带还是谁?
那竹棚上面趴着的那个“汤姐带”又是什么东西?
龚千担开始有点口吃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汤姐带十分愕然,道:“我怎么不在这里?难道我还能跑出去演戏?千担哥,你愣在这里干什么?”
龚千担抬头看看上面,又仔细打量着汤姐带,看得汤姐带都有点发毛。
他有点害怕地问道:“千担哥,你不要吓我呀。你不是熬底(害怕)了吧?怎么都冒冷汗了?”龚千担突然醒起一事,连忙问道:“方才火麻仁哥叫我们用指血开额的那两个纸人是放在哪个角落?”
汤姐带伸出头看看四周,指着那个在角落的纸扎人道:“一个放在那里,另外一个放在戏台的另外一边,”突然惊叫道:“哎呀,怎么会这样?”双眼定定地看着纸人那边。
龚千担被他吓了一跳,怒道:“怎么了,在这里大惊小怪?”汤姐带指着那个纸扎人道:“千担哥,怎么那个纸扎人的样子长得这么像你呀?”龚千担定神再看,差点昏了过去。
刚才他已经隐隐觉得那个扎扎人的眉目长得很像一个人,现在被汤姐带一说,原来才发觉竟然长得跟自己有七八成像。龚千担喃喃地道:“肯定是火麻仁搞得鬼!”
两人正在说话,后面却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笑得非常的销魂动听。
第十八章 真假水云仙
龚千担听那声音似是水云仙,心下奇怪,这个花旦皇后一直说话都是让人觉得娴淑有礼,温文识体,但是这几下笑声中却是充满着轻佻放荡之意,就对汤姐带道:“你快点扶我转身看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汤姐带奇怪道:“千担哥,你不能动吗?”龚千担怒道:“你看我这个**样像是能动吗?肯定是方才火麻仁那条短命种在那两个纸扎人上做了手脚,搞到我手脚都像僵了一样。”
汤姐带不敢怠慢,吃力地扶着龚千担转过身来。
此时戏班后台已经空无一人,众人包括所有龙套都去了前台表演,唯独只有水云仙坐在化妆台前,对着镜子在拨弄自己的头套。奇怪的是她那几个贴身随侍却不在身旁。
汤姐带讨好地道:“水老板,你不是已经上好妆了吗?”水云仙听到人声,慢慢转了过来,笑道:“你说我这个头套好看吗?”声调说不出的妩媚动听,跟平时完全不同。
汤姐带却打了冷战,道:“水老板,你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龚千担低声道:“舞台这里有古怪,看来连水老板都有问题。该不会是方才火麻仁请神清场搞出了什么问题吧?”
水云仙已经站了起来,轻移莲步,径直走到龚千担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又笑道:“这位哥仔,待会长生殿开戏不如你来做唐明皇吧?”
龚千担被她这冶艳的姿势吓得十分不舒服,暗道:“做你个大头鬼。”口中道:“水老板,我只是一个打杂而已,哪会唱戏?我还是出去好了,让水老板好好休息。”说完向汤姐带打个眼色。
水云仙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向他二人抛了个媚眼,就走回到化妆台前,拾起吊眉笔,又在画眉。
龚千担已经知道情况不妙,让汤姐带拉到后台门口,低声道:“这里肯定有问题,你快点四处去找火麻仁,十万火急!”
但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汤姐带答应,只见他抬头看着上空,知道他必定也看到了竹棚上的那个人,刚想说话,汤姐带却道:“千担哥,怎么另外一个纸扎人放了上去吊架呀。(.)”龚千担打了个突,抬头看去,见到原先趴着“汤姐带”的地方居然真的是另外一个纸扎人,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由一个活人变成了纸扎人。龚千担张大了嘴,空在那里发呆。
汤姐带十分不解:“刚才我明明是亲手把这个纸扎人放在戏台另外一边的,怎么会现在跑上去了吊架的?是哪个茂利(家伙)放上去的?”
龚千担心念一动,用力咬落舌尖,即时舌尖喷血,剧痛之下反而手脚立时能够动弹起来,立刻一手拍落汤姐带的头上,喝道:“别那么多废话了,赶快四处去找找火麻仁。”
汤姐带早被他打怕了,连忙答应一声,飞快地从旁边的小道跑了出去。龚千担摸摸自己的手脚,见无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再探头看去角落处,又吓了一大跳,那个长着自己面目的纸扎人已经不在原地。难道连纸扎人都长了脚会走了?但是这么大个纸扎人如果四处乱走,舞台内的观众还不吓个半死?而戏台下的观众还只是在入神地观看大戏演出,没有任何不对劲。
汤姐带跑了一圈,始终找不到火麻仁,不知道这家伙跑了哪里去。而台上继续好戏连台,折子戏演了几出,众演员十分卖力,叫好叫座。而按惯例,这个时候就要轮到水云仙的压轴出场了。
龚千担也心知千钧一发时刻已到,之前虽然一直豪气万丈,但是到了紧要关头,一想到要冒如此大险刺杀台下的柳生田和徐季云二人,两腿都禁不住发抖。莫说是杀人了,他连杀鸡都未试过几回。看来听说书就听得多什么英雄好汉杀人如麻,事到临头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什么博浪沙一击、专诸鱼肠之事,说起来就容易。
台下的观众已经开始叫嚣鼓噪,纷纷在催场,要水云仙快点出场。而首排的皖、桂两方一直相谈甚欢,看来大事基本已定。水龙见状,连忙也前去催促陈班主,马上上演压轴好戏“长生殿”。
只听一阵头架拉弦声中,压轴折子戏终于开演,观众那是欢呼雷动,“花旦皇后”果然是号召力非同一般。柳生田更是双眼放光,不由得站起身来走前几步,离戏台更加近了不少,此人虽然是东瀛外客,但对于大戏居然如此着迷。
水云仙千呼万唤之下,踏着台步,隆重登场,欢呼声更加热烈,叫好声此起彼落。那水云仙展开身段,伴着头架配乐,唱起戏来。水云仙名盖省城,不但在于她的做手身段,还在于她的独有“云水腔”,唱腔如行云流水、绕梁三日,令人回味无穷。刚念坐场白,每念一句就落在锣鼓点上,众人就欢呼一声,等到真正开唱,观众就好像犯了大烟瘾一般,终于等到解脱。
但是龚千担却是无心欣赏,已经紧张到心都要快跳出来,双眼一直盯着柳生田、徐季云二人,憋了这么久气,只是好想快快来个了断,也胜过这般无奈等待。
汤姐带突然在旁边道:“千担哥,怎么会有两个水云仙?”
龚千担正是全神贯注,一时听不清楚,道:“什么两个水云仙?”话音刚落,马上回过神来,惊道:“你说什么?”汤姐带满脸迷惘的表情,指着戏台另外一面的入相门道:“那边还站着个水云仙,难道是我眼花吗?那台上的是水云仙,还是这个是?”
两人都一起看了过去,果然台上正是水云仙在卖力献唱,直把一个色盖三千粉黛又化为仙子的杨贵妃演得是活灵活现,真似是当年的杨太真复活一般,台下的柳生田和徐季云看得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陆云豹干脆就是流了一口口水,色相毕现;只有水龙一脸警戒,不停地向后张望。
而戏台靠后的另外一边还有个入相门,是演员表演完毕退场所用,那里真的还站了个一模一样的水云仙,无论头套、服饰、妆容都毫无二致,这个水云仙正一脸迷惑地看着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龚千担和汤姐带对望一眼,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是这种场景那是他们做梦也没想过遇到的。
台上的水云仙还在款动蛮腰,莺啼婉转,声线唱腔起落有致,仿佛是有只无形的手在引动着众人的心弦,台下的观众着了魔一样,听得是如痴如狂。谁也不曾注意到入相门那里还站着另外一个水云仙。
龚千担和汤姐带二人眼光一会看着台上的这个,一会又看着门口那个,翻来覆去,越看心就越寒。
突然龚千担一拍脑袋道:“台上这个水云仙是假的!”
汤姐带道:“你怎么知道?”龚千担盯着台上这个道:“你看她的身段做手,是不是觉得很眼熟?”汤姐带低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没错!”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嗫嚅道:“看她的样子,好像,好像就是昨晚在瓦顶上的那只…….”
龚千担异口同声地道:“那只狸猫!台上这个根本就不是人,是那只狸猫变化的!”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十分荒唐,台上这个水云仙虽然是风情万种,说不尽的娇柔做作,但明明看起来怎么都是真真实实的一个大活人,无论如何也难想象她是那只狸猫所化。
汤姐带拉着龚千担的手道:“千担哥,昨晚我在门隙向外看去,根本就没看到那只狸猫跳落街去。”龚千担连忙问道:“那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古怪东西,把你吓成那个鸟样?”汤姐带一字一顿道:“我明明就是看到一个女子,撑着把伞,四脚爬爬地飞跑而去,后面还跟着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想必就是那只乌鱼怪了。这只狸猫女一定是昨晚逃脱了乌鱼怪的追赶,现在跑来这里凑热闹了!”
入相门边上的那个水云仙此时终于忍耐不住,一个箭步就走了出戏台,正是莺啼娇语的戏台上顿时嘎然而止,所有棚面乐师都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呆若木鸡,但是配乐就停了下来,乐师的领班“头架”师傅的下巴都快掉到胸口那里了。
台下那些观众个个更是仿佛被时间顿止一样,僵如泥塑,一时间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不太好使。
观众中也很有些吸大烟的烟鬼,在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都以为自己一定是今晚吸大烟吸得过了头了,产生幻觉。
正在这万籁俱静、落针入耳之际,只有那个柳生田双眼放光,站了起来,出尽力地拍烂手掌道:“好,好,好,真是‘并蒂双花妙、真假杨太真’哈哈,今晚在下真是大开眼界。”
听他的语气,好像还以为这是庆和班特意安排给他看一样。
龚千担暗觉好笑,这个日本人肯定是看戏都看傻了。就在这两个水云仙站在台上之际,台下后排处猛然有把高八度的女子叫声迸发出来,这一声尖叫简直是石破天惊,仿似就是为这个情景助庆一般。
众人本就已经有点发懵,被这声尖叫吓得个不轻,人人都下意识地扭头望去。不看由自可,一看吓一跳。只见后几排处有个年轻妇人本来是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在看戏,她旁边的座位竟然坐着那个跟龚千担长得一模一样的纸扎人。
最惊吓地是,这个纸扎公仔眉头眼额都活灵活现,宛如真人一般,正在挤眉弄眼,那个少妇可能一直全神贯注在看戏,偶然扭头看见,难怪她发出这声尖叫。
未待众人反应过来,这个少妇抖得像筛糠一般,总算还没有失去神智,一把抱着自己的小孩,没命似地逃出了舞台大门口,披头散发,像女鬼多过像人。
所有观众这个时候终于醒悟,后几排的人已经像是发了疯一样,争先恐后地效法那个少妇逃奔。
就在慌乱之间,台前那边突然从半空中竹棚吊架那里射下无数焰火炮竹,就如繁星闪耀,五彩缤纷,迸射到戏台下每个角落。“嗖嗖”的焰火喷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个舞台之内。
这一下真是如滚油落锅,余下醒悟过来但还是不明所以的观众不用再犹豫,哭爹喊娘,呼儿喊母,你推我撞,一起向大门蜂拥而去。汤姐带却觉得甚是好玩,哈哈大笑,还拍手道:“庆和班真是厉害,居然下重本来放焰火。”
第十九章 混战
龚千担又是一巴掌扇过去,道:“放你个老味,这肯定是火麻仁哥做的。[.超多好看小说]你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逃命要紧!”他知道汤姐带是个傻大胆,若然自己动手失败,这家伙一定会冲动行事。
当下也不再理他,知道这肯定就是火麻仁一早的计划,掏出怀中那把早就磨得锋利的“老牛”尖刀,就地滚出去了戏台。
台上台下早就已经被烟火黑雾所笼罩,都处都闻到浓烈的火药味,龚千担先前已经暗暗将台前的地形烂熟于胸,为了避开那些还在四处迸射的焰火火花,他一路打滚,很快就到了戏台前的边上,隐约中听到前排处的桂军大将陆云豹喝骂他那帮警卫士兵道:“快点围成一圈,保护徐先生和柳大佐!”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军人,听声音陆云豹虽然经此突变,却是万分镇定,那帮警卫士兵立刻掏出手枪,清一色的德国造,团团围在了徐季云和柳生田的身边。
陆云豹脱下身上长衫,骂道:“丢那妈,我早就知道有人要同老子来一场龙凤戏,居然还装神弄鬼,来这一套!”
又听到水龙在旁边叫道:“士横兄,大门那边全是人群,冲不过去了。还是保护两位贵客退去后台为好!”陆云豹应了一声,道:“好,水龙,你带你的门生开路,老子为两位贵客断后。”同时又对警卫道:“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若然上面有人跳下来,格杀勿论!”
龚千担暗自吃惊,想不到这个陆云豹和水龙虽是江湖草莽,但是粗中有细,火麻仁这一手焰火原是趁乱行事,但这两人指挥若定,倒已经有了戒备,毫不慌乱。
从观众席那边,在烟雾中听到“扑打”的声音,好像真有个人影走了过来。那些警卫士兵个个都是万众选一、训练有素,都不待陆云豹吩咐,一起举枪就打了过去。数十响子弹“噼噼啪啪”,来人除非是神仙下凡,肯定被打成马蜂窝。
突听水龙大喊一声,道:“他妈的,这个不是人!”众人都不明所以,却见烟雾中走出一个人来,双眼瞪直,就是那个纸扎人,身上的白纸已经被打得个稀烂,但是脸上还是那个宛如真人的眉目,似笑非笑,诡异到了极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陆云豹愣了一愣,怒道:“管他是人是鬼,不就是个纸扎人吗,给老子我把它打个粉身碎骨。”
他身后的徐季云,虽然已被警卫重重围住,还是颤声道:“陆军长,你快点把它打了,我怕这东西有点邪门!”
他还未说完,在戏台的正上方“呼”地掉下来一个庞然大物,模糊中体积不小,正是向着这帮人荡来。
这个掉下来的东西不是别的,却是一个人造的巨大仙桃,本来是戏班等在压轴场之后要做的谢神恩戏,演得不外乎就是众仙贺寿跳加官,然后台下观众往上扔喜钱的时候,从戏台上空徐徐吊落下来,再从仙桃中走出由戏班演员扮演的福禄寿三星,齐向观众讨喜。通常都是大戏班在最后的余庆演出,为讨个吉利,博个完满收场。
谁知道现在这个大仙桃居然自己从戏台上掉了下来,而且直直地向着陆云豹等人飞撞而来,亏得陆云豹反应极快,高声道:“快开枪,开枪!”
那帮警卫连忙掉转枪头又对着这个迎面而来的仙桃一阵急射,这个巨大仙桃不过是用纸糊成,顿时就被打得个粉碎,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也不见什么福禄寿三星。
柳生田急道:“这个是假的,小心后面!”他都还未说完,大仙桃的残片后面一条人影已经凌空而到,简直是电闪星驰一般快,倏地从众人头上滑过,一阵水幕就兜头淋了下来。下面个个都闪避不及,无一幸免。除了柳生田、陆云豹和水龙三人身手敏捷,就地滚到一边,堪堪避过。
原来此人是一直盘在大仙桃之上的绳索,待众卫士射完大仙桃之后,才乘势跳了下来。这人影甫一落地,扬手就一把焰火扔了过来,顿时就有两三个警卫浑身着火,一瞬间就变成了火人。
陆云豹叫道:“丢那妈,那是火水,大家小心。”众警卫这才闻到方才被那阵水幕淋到,居然散发着浓烈的火水味道。这个时候整个舞台内浓雾大起,都是焰火、炮竹在燃烧,简直就是惹火上身,其余的警卫很快也被烧着,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龚千担已看清这个从半空如天外飞仙之人,虽然蒙住脸面,但看身形绝对就是火麻仁!火麻仁不愧是联兴顺的草鞋大底,身经百战、街头喋血多年,一出手就狠辣无比、干净利落,搞到陆云豹本来警卫众多,现在已经全部被解决。原来他一早成竹在胸、早有计划,也不跟龚千担商量,想必是怕他毕竟太嫩,露出马脚。
火麻仁一个箭步就冲向已失去警卫在旁的徐季云身前,亮出一把明晃晃的短柄长身刀,反手就迎面拖了过去,竟是一把劈竹刀。
徐季云是皖系“安福会”的要人,不过不是军伍出身,平时谈风论月的多,哪曾遇过这等生死关头,已被吓得呆了,立在原地,眼看就要被这把利刀开膛,斜刺里冲来柳生田,眼明手快,举起观众席上的一条长木凳向前一递,挡住这雷霆一击,顺势举脚就将徐季云踢到一旁。
龚千担知道自己只有两人,行此刺杀之事,最讲究当机立断、速战速决,再有拖延,两个人都休想有活命离开,当下撕开衣服下摆,蒙住脸门,从后面就冲向柳生田,举起手中的“老牛”利刀就刺向他后背。柳生田断想不到台上还有一个,急忙侧身避过,大声道:“这里还有一个!”
那边厢陆云豹已经冲了过来,同火麻仁厮斗在一起。陆云豹虽然军伍多年,身手不弱,但是养尊处优多时,兼且这等埋身肉搏比起战场上枪林弹雨、行军打仗根本就是两码事。火麻仁是三合洪门硬手,名下无虚,这么多年来的街头对仗,最是擅长盘肠大战,近身搏命之斗。他完全不给陆云豹可以掏出配枪的机会,舞着那把气势无伦的劈竹刀,拼了命地处处向陆云豹的要害砍去,搞到陆云豹不停地后退,差点就被地上乱七八糟的长凳拌到,狼狈不堪。
稍为远一点的水龙唿哨几声,他的手下三四个门生就冲了过来相助,虽然赤手空拳,但是人多势众,只不过刚才被火麻仁半空偷袭,所以阻隔开了有点距离。
火麻仁逼退陆云豹,猛然回身冲了回来,举起手上劈竹刀就劈向柳生田,一边还对龚千担高声道:“搞正(解决)那个姓徐的,日本仔交给我!”
龚千担本来还是有点胆怯,此刻见到火麻仁如此神威勇猛,豪气顿生,胆气也壮了许多,大喝一声,兜头一刀就劈向徐季云。徐季云终于反应过来,总算他也是有点身手,连忙斜身去避,还是被龚千担的牛肉刀带到肩膀,这牛肉刀最是锋利,刃面起肉最深,立刻见红挂彩,痛得他闷哼一声。
柳生田还想护卫徐季云,但见火麻仁又一刀立劈而来,想也不想,再举起手中的长凳去挡,但是刚才他挡的那刀,火麻仁只是反手拖刀,现下可是刚猛绝伦的“力劈华山”,火麻仁在联兴顺的斗技和气力只比那个神威无敌的“打仔洪”逊色而已,绝对非同小可,听得“啪啪”两声,条长凳当场断成两截,柳生田的胸前一直到小腹都被刀刃扫到,幸亏他下意识吸气收腹、向后退去,才没有被劈成两半,但是身前长衫已经破了开来,也见了红,鲜血不停直流。
陆云豹见情况危急,掏出配枪想射,但是既怕误中副车,又惧火麻仁的悍猛无匹,急得向水龙大叫道:“还不快去救人!日本人有什么冬瓜豆腐,我跟你都要倒霉了!”
水龙看了看他,见他光是站在那里说,脚步却不移动,装作太大烟雾没听见。倒是他的几个门生已经冲了过来,两个就扑向火麻仁,另外两个就对付龚千担。火麻仁知道越拖下去,就越危险,随时都要失手,对着龚千担道:“几歹就几歹,舍了条命也要帮这日本人埋单!你杀了他,你就扬名立万,威震省城了!”说完一个人舞起劈竹刀就挡住水龙的门生。
龚千担知道他的意思,火麻仁要全力挡住那几个人,好让自己结果了徐季云和柳生田。
此时徐季云和柳生田都已经受伤。特别是柳生田还伤得不轻,看见龚千担双眼通红,杀气极盛;而陆云豹和水龙两个人却裹足不前;水龙的几个门生又被火麻仁出死力挡住,饶是他是堂堂日本军人,心中终于开始有点发寒,突然向着戏台上吹了口口哨。龚千担一心要行刺杀大事,完全没有理会他为什么在生死关头还要向着戏台上吹口哨,踏步向前,举刀对着他又劈了过去。柳生田流血已经不少,双腿无力,两眼一闭,心想真是九死一生,唯有坐以待毙。
但是龚千担挥刀劈刀半途,手臂一麻,居然又再动弹不得,谁知道在这紧要关头又出这等怪事。他心中一震,侧头一看,见到那个纸扎人原来就站在离他不远处,面目就像是镜子里的他一样,正看着歪嘴而笑。
第二十章 纸扎公仔
火麻仁一刀逼开水龙的众门生,看到龚千担举刀停在半途,气得双眼喷火,怒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动手?”龚千担心里暗暗叫苦,也难怪火麻仁如此盛怒,在这危急万分之际,若有半点迟疑不但刺杀不成,两人转眼就要毙命当场了。(.无弹窗广告)
龚千担发了狠心,出尽平生力气,但是手中的刀就好像铁铸一般,停在半空,动不得分毫。
柳生田见此情状,真是死里逃生,连忙站了起来,要向陆云豹那边跑去,眼角不自禁地瞟了戏台那边一眼。龚千担登时醒觉,回头望去戏台那边,只见烟雾迷漫之中,台上站着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水云仙,正对着那个纸扎人在手舞足蹈。
龚千担恍然大悟,难不成自己的手动不了,就是因为这个水云仙在搞鬼?先前自己在后台就是因为看了一眼角落处的纸扎人,结果四肢麻木,而这个纸扎人的额头上可是用他的指血点了额的。曾听乡下的茅山神打师傅讲过,人身精血若落在施过法的布偶之上,这个布偶就能为法师所驱,控制该人行动。莫非这个纸扎人和水云仙都是和茅山神打之法有关?
忍不住怪起火麻仁来了,要不是这家伙装神弄鬼叫自己放血点在纸人额头上,哪会搞到如斯田地。
陆云豹见龚千担居然错过痛下杀手之机,再无顾忌,举起手中那支德国制手枪对着龚千担就急速发射。好在四围的焰火、炮竹还在不断燃烧爆炸,烟雾越来越大,准头自然差了很多,但还是子弹横飞,有几下就擦着龚千担的头发而过,险过剃头。
混战双方都害怕子弹无眼,而且能见度又这么低,随时都会被击中,全部人都只好滚到地上,徐季云大声喊道:“士横兄,你要小心我呀。”陆云豹暗骂一声,这个徐又行委实胆小,这个混乱时候喊了出来,生怕没有人知道他的所在,岂非便宜了两个刺客?
间不容发之时,从戏台处忽然又飞来十几二十串的炮仗,落到前排的地上,瞬间就烧了起来。这些炮仗可不是一般的炮仗,乃是店铺开张所用俗称的“盘龙串”,小孩胳膊粗细的炮竹串在一起,盘成几团,远看就像是一条卷曲着身子的大蟒蛇一样,因而得名。
这些“盘龙串”一烧起来那可是威力惊人,真是好比小型火炮发射,顿时只觉得火光分明,只听得震耳欲聋的炮竹爆炸声音。众人觉得是来到了山洪暴发的大瀑布前一样,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好像失去听觉一样。
陆云豹本来得了大好机会可以开枪,但断想不到这十几串大炮仗的威力如此巨大,来了个措手不及,身子立即被炸到,“啪”地一声,手枪就跌落到地上,戏台这里连人都差不多看不到了,一时间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那个纸扎人其实最怕的就是火,盘龙串一烧起来,火花四射,方圆均遭波及,立刻就跳了开去,看它的动作似乎十分害怕。
纸扎人一跳了开去,龚千担双手马上能动了起来,更加肯定这个纸扎人一定是被人施法来控制自己,也不及细想,顺着方才徐季云发声的地方就寻了过去。陆云豹手枪一失,反倒轮到火麻仁和龚千担占了上风。气得陆云豹破口大骂道:“水龙,你老味,你‘十三行’的人都死去哪里啦?”
水龙本来布置了近百名手下门生在舞台外戒备,万想不到有此变故,这个时候如此混乱,那些看戏的群众个个都已经是吓破了胆,你践我踏,全堵住了大门口。门外的水龙门生虽然急着入来,但是一时间又怎么冲得进来。
他也暗暗叫苦,道:“士横兄,他们只有两个人,大家一起上,大石压死蟹。怎么也要保护两位要人性命!”陆云豹一听,心想:我们几个一起冲上去,对方这么勇猛,又是亡命之徒。自己不死也得掉层皮。他虽是靠从低积功而掌兵权,但是已经好多年未试过冲锋陷阵、亡命沙场,现在既然是千金之器、一方诸侯,要上前搏命真是万分犹豫。
水龙洪门出身,身为“义合兴”正印武执事,靠的就是当年双拳浴血、街头死斗而来,心中不由得冷笑这个陆云豹爱惜性命,对着几个门生道:“今日我们‘义合兴’孝字堆的牌头就靠我们了!”
说完就向着火麻仁和龚千担那个方向冲了过去。他那几个手下门生见老大身先士卒,也飞身紧随其后。
柳生田在烟雾中跌跌撞撞,看到水龙等人冲过来救命,连忙道:“水龙兄,快,快,我们快退去戏台上面!”水龙十分愕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逃去戏台上面。
未等他再想,火麻仁已经大叫一句:“哪里走!”跟在后面一刀又劈了过来。柳生田连忙一个转折,就冲到戏台的边缘,顺势爬了上去。他逃命要紧,扯动伤口,一阵钻心之痛。
同时徐季云见柳生田逃上戏台,连忙叫道:“柳生君,等等我!”幸亏他离戏台最近,也鸡手鸭脚地爬上了那个大个人高的戏台。
龚千担和火麻仁对望一眼,各自挥刀冲了过去,后面水龙和几个门生也急忙跑了过来,一时间人人都聚过来了戏台。
龚千担就是盯着徐季云,见他刚刚爬上戏台,不待细想,提气跃起,一跳就原地跳上了台,吓得徐季云面色煞白,口中念念有词,估计是要讲“好汉饶命”之类了。
龚千担刚跳上台上,还未站稳,突然心中一寒,就看见戏台中央站个妖娆万分的水云仙。
柳生田趁着龚千担犹豫之际,强忍剧痛扶起徐季云就躲到了水云仙背后。还在台下的水龙大惊失色,高声叫道:“快快躲开!”
火麻仁一手狠狠地推开龚千担,舞起手中的劈竹刀,大喝道:“手软呀?女人我也一样劈!”说完就一刀斩向水云仙。耳边只听到水龙的失声高叫。
水云仙却不闪不避、不慌不忙,晃动两只水袖,卷住了劈竹刀,向外轻轻一带,火麻仁就原地转了个圈,倒飞了出去,仰面跌倒在台上。
这一下众人都大出意料之外,谁也想不到一个弱质女流居然这样就轻而易举击倒了火麻仁。
龚千担知道面前这个绝对不是真正的水云仙,见火麻仁被击倒,再也不敢手软,挺起手中尖刀就刺向水云仙的胸口。水云仙只是轻笑一声,龚千担一听到她的笑声,不知怎地五指一软,连刀也跌到在地上,暗叫一声:“糟糕!”
这个时候水龙终于也冲上了戏台,趁此机会,飞起一脚,正中龚千担后背,力道惊人,龚千担但觉得眼前一黑,就向前仆倒在地。
水龙刚想跟水云仙说话,就听到火麻仁暴喝一声:“水龙,今天收你皮!”水龙听到背后有风声,不敢怠慢,急忙侧身要避,只觉得一样物事打到自己身上,半边身子一凉,然后立刻炙热非常,吓了一大跳。再一看,自己整只臂膀已经着起火来了。
原来火麻仁随身还带着好几个烧酒瓶,里面灌满了烈性烧酒,瓶口处塞满了浸满煤油的布屑,一点起火来就等于一个个土制燃烧弹,在这个危机关头下火麻仁就掏出一个烧酒瓶点起火来招呼到了水龙的身上。
水龙也实在想不到这个火麻仁这么多招数,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这一下躲避不及,火势蔓延得很快,一会儿就烧烂了他的衣服,吓得他连忙就地打滚,想扑灭火头,一个不留神就又滚下去了戏台。他那几个门生见大哥有难,纷纷冲上前去救助。
台下面的陆云豹见火麻仁居然手上还有这等武器,更加不敢向前,只好对着大门口那边大声呼喝,希望水龙在门外的门生可以赶快进来支援。但是此时大门口那边比戏台还要热闹,四处喷射的焰火和炮竹居然连大门口上的横梁都已经燃烧起来,熊熊烈焰,顿时成了火场,谁有这个胆子敢冲进来。
火麻仁击退水龙,将那几个烧酒瓶燃烧弹系在腰带上,有恃无恐,哈哈笑道:“水龙,你大名中带水,水火不容呀。”转身对着龚千担叫道:“你没事吧?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邪门?是什么路数?”
龚千担中了水龙一脚,虽然疼痛,但是也没什么大碍,立刻执起地上的尖刀,站起来道:“你千万小心,她根本就不是花旦皇后水老板,有古怪!”
火麻仁瞪大双眼,道:“她明明就是唱戏的水云仙?怎么不是?”龚千担怒道:“都是怪你,如果不是你搞那两个纸扎人,我怎么会被她算计到?”火麻仁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愕然道:“什么纸扎人,你究竟在说什么?”
柳生田躲在水云仙背后,一手扶着徐季云,一面喘气道:“两位为什么一定要置我和徐先生于死地?”
火麻仁“呸”了一口,怒骂道:“丢那妈的日本人,勾结外江佬想来霸占省城,害中国人?你发你娘的春秋大梦!有老子在,今天绝不让你们两个活着走出广利大舞台!”
柳生田点点头,道:“难怪你要杀我。火麻仁,是你老大‘盲昌’先生派你来的吗?”他刚说完这一句,火麻仁和龚千担万分震惊,差点把手上的刀都掉到了地上。怎么这个日本人居然知道他就是火麻仁?
火麻仁口颤颤地道:“你怎么,怎么知道我…….?”说道后面就说不下去了。
柳生田微笑道,一副早在意料之中的样子道:“我早就得到消息,有省城的三合洪门今晚要在这里下手我和徐先生不利,只是想不到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联兴顺’火麻仁先生亲自前来。只不过万想不到你的手段实在真是高明,搞到在下如此狼狈。‘盲昌’先生究竟在哪里?我但求与他一见。”
火麻仁脸上一阵红一阵绿,看了看龚千担。龚千担也是一脸迷惑,道:“不是我呀,我没有通风报信,洪门弟子怎么会做这等出卖弟兄的事情?”火麻仁对着柳生田冷笑道:“你个日本人也配见两广洪门的‘洪英二元帅’?就算让你知道我要杀你又怎么样?现在你的那些帮手都没了,现在就结果了你!”说完一步一步就向他走去。
柳生田还是微笑道:“看来火麻仁先生性子这么硬,是不肯替我引见‘盲昌’先生的了。不过你要取在下性命,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完低声就对水云仙说了两句好像是日语,谁也听不懂的话。这个“水云仙”也没有回答,还是在原地不动。
火麻仁和龚千担对望一眼,突然一起动手,一个兜头劈向水云仙,另外一个从旁边也一刀刺了过去。两个人都知道要杀柳生田和徐季云,必须要解决了这个诡异的水云仙。
两个人刚刚动手,就见到刚才那个躲了开去的纸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上来戏台,“呼”地一声就跳到了火麻仁面前。火麻仁吓了一跳,对着龚千担大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龚千担怒道:“这就是你好事多为,吩咐戏班弄来请神用的纸扎人!”
第二十一章 糯米
那个纸扎人也不会说话,就是平平地举起双手,认真看去,那两只所谓的手已经被焰火燎到只剩下了竹子做成的架,就这么向前一摆,力道大得惊人,火麻仁措手不及,也万不想到一个纸扎人居然还会动手打人,就被纸扎人挥出了好几步远,仰面跌倒在地上。.
火麻仁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摸着腰道:“**的乱说什么?我什么叫戏班弄来纸扎人?请什么神呀?我怎么会请神?”
龚千担打了个突,不知道为什么火麻仁会出口否认,稍为一分神,火麻仁惊呼道:“小心!”原来那个纸扎人已经又是双手一挥照面打了过来。龚千担急忙低头闪
避,“澎”地被纸扎人双手扫到肩膀上,比那天被“打仔洪”的拳头还要厉害,痛到好像骨折一般,倒退几步,也跌倒在地上,手中的尖刀再度脱手。
火麻仁像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哇哇大叫,举着劈竹刀对着纸扎人一通乱砍,大叫道:“我劈死你这个怪物。”但是这个纸扎人根本就不是活物,刀枪剑戟加于身
上,只不过就是捅破层纸一样,照样力大无穷,几下手脚就打到火麻仁头破血流,招架不住。火麻仁刚才对着陆云豹和水龙几乎占尽上风,分毫未伤,现在只是一个
照面就被这个纸扎人打到见了红。
台下面的水龙这个时候已经将身上的火焰扑灭,脱下衣服,臂膀上烧得一阵黑焦,气得七窍生烟,对着几个门生喝道:“快点上去,保护柳生先生!”众门生一听,立刻冲了上台,形势即时逆转。
陆云豹也捡起手枪,对着火麻仁作势欲射。龚千担倒在地上,只觉得肩膀好像没了知觉一样,眼见火麻仁情况危急,刚想站起身,右手却摸到些黏黏糊糊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之前火麻仁吩咐汤姐带洒在戏台四周的那些所谓的糯米。
那边厢水龙的门生已经将火麻仁团团围住,火麻仁头上受伤,动作已经缓慢下来,见情况危险,连忙拔下腰间那几瓶烧酒,点起火来,又故技重施,扔向对手。水
龙的门生已经早有防备,连忙四处跳开,火麻仁又扬手对着陆云豹和水龙各扔了一瓶过去,两人吓得破口大骂,就地滚了开去。那几瓶烧酒一落地,就“噼里哗啦”
地烧了起来,戏台上下都顿成火海,众人纷纷躲避火势。
他心中暗骂,这两个人真是不知死活、胆大妄为,到现在还留在这里。却看见汤姐带不断地对自己打着手势,似乎是要他将地上的糯米扔出去。
龚千担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地上散落的那些所谓糯米,实在搞不明白汤姐带的用意何在。[.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趴在后台门口的汤姐带见龚千担还未会意,十分心急,不断地作出扔东西的动作,一面指着还站在戏台上的水云仙。
龚千担总算终于明白,也无暇细想了,抓起一大团粘粘的糯米对着水云仙,忍着全身剧痛出尽力地扔了过去。那团糯米用完美的抛物线正中水云仙的脸部,然后掉在地上。水云仙被这团糯米击中,浑身晃了一晃,自然而然就看到了地上的糯米团。
柳生田见状,有点气急败坏,对着水云仙用着应该是日语的语句在大声喝骂了几下。水云仙却毫不理会,双眼放光,一直盯着地上的那团糯米,鼻子在一吸一吸,
像是在闻着什么珍馐美味一般,然后居然趴到了地上抓起那团糯米吃了起来,吃相十分之难看,弄到脸上的妆容都开始变得脏污起来。
龚千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实在不相信眼前一切,怎么这个“水云仙”刚才如此厉害,连火麻仁都不是她对手,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吃起地上的糯米来了,莫非她失心疯了?
水云仙一趴到地上吃起糯米,那个纸扎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啪”地声就倒在了地上,火麻仁一见,叫道:“好呀,果然是你个臭婆娘戏子在整鬼作怪,日本仔,你往哪里跑?”
说完就冲向了柳生田,柳生田脸色一变,转身就想跑,但是他方才受了火麻仁的那一刀,虽非致命,流血却已经不少,又被如此多的浓烟一熏,已经有点头昏脑胀,刚走了几步就被火麻仁追上。
火麻仁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举刀就劈落他后颈,只听枪声一响,火麻仁身子一晃,软绵绵地倒了下来。水龙叫道:“士横兄,好枪法!”台下的陆云豹被火麻仁连番暗算,颜面大失,一直在盯着他,现在终于瞧准机会,开枪命中。
龚千担大惊失色,连滚带翻爬到火麻仁身边,将他一把扶住,但见他半边身子都已经染红,幸好陆云豹那枪还是失了准头,只是击中他的右臂,但是子弹贯穿而出,血流不止。
火麻仁却还是神志清醒,推开龚千担,呲了呲牙道:“别管我,杀不了日本人和那个姓徐的,回去无法向山主和众位叔父交待,我火麻仁的名头就算是完了!”
龚千担知道像火麻仁这种洪门大哥,平生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信义,比他这条命还要精贵,若然不能完成信诺任务,那就是比死还要惨,于是点点头,拾起他身边地上那把劈竹刀,翻身就站了起来,走到柳生田面前,用刀指向他面门,冰冷刀锋只是离着几寸的地方。
柳生田看了看还趴着地上的水云仙,见到她还恶狗抢食一样在吃地上的糯米团,连忙惨声高叫道:“你不能杀我,我与盲昌先生是旧相识!”声音十分凄厉,而徐季云早就已经吓到像筛糠似地抖个不停。龚千担听他居然说与“联興顺”的精神教父“盲昌”是旧相识,又是一愣。
这个时候整个戏台已被火麻仁扔的那几瓶“烧酒燃烧弹”已经完全烧了起来,到处都是火焰和浓烟,但是水龙和他几个门生拼死冒着烈焰冲了过来,陆云豹也心知若然徐、柳二人一死,同时得罪皖系和日本人,非同小可,就壮起胆子也跟着水龙冲了上来。
顿时众人形成合围之势,徐季云好像见到大救星一样,大声叫道:“水龙兄,快来救我!”
陆云豹举起手枪对着龚千担道:“这位兄弟,你把刀放下。只要你不伤柳生君,我担保你安全离去还给你一万银元。”
火麻仁脸色惨白,咬了咬牙,哈哈笑道:“‘大山炮’,老子我二人来得这里,就没想着活着出去。区区一万银元就想收买洪英好汉?你有种的就一枪给老子个痛快,老子感激不尽!”
水龙一边臂膀全是烧伤,都是拜火麻仁所赐,怒道:“有骨气,果然是洪英硬汉子。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跑。”
龚千担看看火麻仁,又看看水龙和陆云豹,知道自己即使现在动手一刀砍了柳生田,自己和火麻仁肯定没命,还有后台那里的汤姐带、陈久如也必定不能幸免;但
是如果这一刀不砍下去,今晚二人千辛万苦到来行刺就等于功亏一篑,不单只不能洗刷自己和火麻仁暗通“義合興”的冤枉,还有负朱执信所托,到时候省城落入桂
军、皖系和日本人的手上,“联興顺”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一时间迟疑不决,委实难下决定,但是形势紧急,也轮不到他再花时间去想。龚千担长到这么大,从来未试过遇到如此重大的关头,额头和脸上都冒出了层层冷汗。
正在僵持之下,地上的那个纸扎人突然又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嗖”地一声扑向陆云豹。陆云豹大惊失色,冷不防看到这个纸扎人居然像活人一般扑向自己,连忙举
枪就射,连开三枪尽数打在纸扎人身上,但对于这个纸扎人来说当然是泥牛入海,屋漏偏逢连夜雨,紧要关头,手枪还卡了壳,陆云豹“啊”地一声大叫,已经被纸
扎人一下打到台下,骨碌碌滚了开去,痛得呀呀高叫。
水龙和众门生也吓了一大跳,形势又再一变,那个纸扎人看到陆云豹跌到台下,机械地扭过头来,看着水龙几人,就直挺挺地走了过去。
水龙的门生见过这个纸扎人刀枪不入,都吓的面如土色,他们洪门弟子最信奉的就是六合之内、鬼神之说,个个都连忙闪避开去。
唯独水龙面色不改,挥拳就对着纸扎人胸口打去。这个纸扎人是用白帛纸糊在竹篾外面而做成,水龙的拳头当时就穿胸而过,卡在了里面,水龙暗叫一声不好,想
抽出拳头来,居然进出不得,纸扎人挥舞双手就搭在水龙的肩膀上,两个人拉拉扯扯,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场面十分之诡异,吓得水龙的几个门生都忘记了上前
帮忙。
龚千担见水龙和陆云豹都被纸扎人对付过去,抓紧机会出尽全身气力反手一刀就劈过去坐在地上筋疲力尽的柳生田。
众人耳中就听见“啊”地一声凄厉惨叫,当场一个人仆倒在地,却不是柳生田,而是那个皖系“安福会”的要员徐季云。
柳生田在生死间发之际,发一心狠,一手拉过在旁边惊魂胆丧的徐季云在身前做挡箭牌,龚千担这全力一刀当场就从徐季云的脖子砍进去胸口处,由于用力过猛,
这把尺多长的劈竹刀完全没进去徐季云的身子,徐季云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带着把砍进去一大半的劈竹刀,直挺挺地向前仆倒在戏台上。大股鲜血如喷泉般射到龚
千担的脸上和双眼。
龚千担即时双目不能视物,只闻到满脸浓烈血腥之味,双眼粘稠不已,几欲作呕。他自出生以来,生平第一次杀人,脑中登时一阵空白,又是惊怕又是惶恐,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连连退后。
火麻仁躺在地上,大叫道:“砍得好,砍得好!快点再杀了那个日本仔!”
戏台上一片血污,而且火势越来越大,整个广利大舞台都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龚千担终于镇定下来,用手抹开眼上的血污,却看到一直趴在地上的吃糯米团的水云仙已经站在了柳生田的旁边。
柳生田只是对着水云仙低声说了两句,水云仙就半扶着柳生田走向了后台。火麻仁急道:“不要让他们跑了,快追!”说完居然站了起来,走到徐季云的尸体旁一手就拔出那把劈竹刀,追上前去,完全不顾身上的枪伤。
水云仙等到火麻仁追到近前,水袖又是一挥,就将他扫到了地上,幸亏龚千担早有准备双手在后接住他。
突听得头顶上方一阵“哗哗”的水声,龚千担刚才见过火麻仁在上空如神兵天降般扔下火水煤油重创陆云豹的警卫士兵,吓得连忙扶住火麻仁躲向一旁,抬头看去,见到水云仙和柳生田的上空掉下来一盘水,正中水云仙的身子。
那盘水就是先前火麻仁请神清场时要陈班主放在戏台上方镇场用的,此刻不知什么缘故却从上面掉了下来,还这么巧就砸中水云仙。
第二十二章 鹌鹑荣
水云仙被那盘清水一淋,立刻浑身一震,但马上就扶住柳生田消失在浓烟当中了。[.超多好看小说]
火麻仁破口大骂道:“这个女戏子怎么那么厉害,三番
两次栽在她手上,真是邪了门了!”龚千担无心再跟他解释,忙问道:“仁哥,现在怎么办?”火麻仁急道:“还能怎么办?干掉了安福会那个姓徐的,如果不杀了
这个日本人,那就是前功尽废,快追!”说完一手撑开龚千担,就要去追。
突然身后戏台边上传来一阵嘈杂人声,原来是数十个水龙的门
生和陆云豹的亲信士兵用浸湿了的棉被裹身,终于从广利大舞台的大门口冒死冲了进来,立刻帮助水龙扯开那个纸扎人。这个时候纸扎人没有了水云仙在,已经完全
失去威力,彻底变回了真正的纸扎公仔,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水龙和陆云豹看到了倒在戏台上的徐季云,两个人面色铁青。陆云豹骂道:“这下好了,安福会徐将军派来的密使死在这里,我和你的小命都冻过水了!”
水龙怒道:“大山炮,还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还不快点去抓住那两个短命种和保护柳生大佐!”陆云豹点点头,两人率领其余手下都跳上了戏台,想绕过火场。
龚千担透过浓烟看到水龙等人,对火麻仁道:“仁哥,水龙的人已经冲进来了,不要说杀日本人了,我们能逃出去再说吧!”火麻仁刚想回答,戏台后台门口传来陈久如的声音:“你们两个快点过来这里吧!”
龚千担扭头一看,却看见陈久如扶着水云仙,旁边还站着汤姐带和那个戏班陈班主。
汤姐带对着龚千担低声叫道:“千担哥,快点过来后台,我看见那个日本仔逃进去了!”龚千担和火麻仁大喜,连忙挣扎着跑了过去。
火麻仁一见陈久如怀中抱着的水云仙就大怒,操起刀就想动手,一旁的陈班主连忙阻拦道:“好汉不要动手,不要动手。这个是真正的水老板!”火麻仁愣了一愣,问道:“什么真的假的?难道还有两个水云仙不成?”
龚千担气道:“你还好说,就是你在那里装神弄鬼,弄两个纸扎人,才搞出这么个大头佛来!”火麻仁此时因为枪伤,流血不少,精神开始有些顶不住,脸色惨白,却十分惊讶道:“那两个纸扎人关我什么事?哪里是我惹来的?”
汤姐带在一旁插口道:“仁哥,你不要不承认了。[.超多好看小说]又是你叫我洒那些糯米在戏台,那两个纸扎人也是你叫我摆在戏台旁的角落的。”火麻仁脸色一变,道:“我什么时候叫你洒糯米、摆纸扎人了?”
一时间把个汤姐带问得哑口无言,陈久如道:“这么说来,难道你根本就做过?”火麻仁还是一脸茫然,龚千担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怎么也说不上来。
陈班主看看戏台外面,害怕道:“水龙哥他们快冲过来了,你们再不走的话,怕要没命了。这下可也连累我了,真是跳尽黄河也洗不请呀!”
火麻仁道:“你也不要担心,我们一起逃出去就是了。”对着汤姐带道:“你们看见那个‘水云仙’和日本仔跑去哪里了?”
陈班主立刻指指后台边上道:“那里有个太平门,是广利大舞台的后偏门,我看见他们从那里出去了。可怜水老板被火焰熏昏了,现在不知死活呀。”
火麻仁道:“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先逃出去再说,再不走,不比水龙杀死也要被烧死!”对陈班主道:“你前面带路!”说完当先就冲了过去,火麻仁果然不愧为
联興顺硬手,虽然身上枪伤严重,但是依然立机果断。龚千担等人连忙跟着他和陈班主与陈久如抱着水云仙冒着烟雾,走到了太平门。
这个广利大舞台的后台特设太平偏门,乃是为了恐防前台的戏迷太过疯狂,方便当年那些戏班当红大牌演出结束秘密离去,如非戏班中人,极少人知道。想不到今晚竟成了他们的救命门。
从太平门一出来,就是当年万福路和汉南路的交界,也就是今天的广舞台二马路的尾端,离开广利大舞台正门已经有段距离。
此时大舞台里里外外已经大火熊熊,附近的街坊居民都跑了出来看热闹。堂堂广利大舞台居然烧了个热火朝天,还要在“義合興”的老巢下出事,真是省城的头等
一大事。省城自护法运动失败,孙文出走之后,由滇、桂军政府把持,碌碌无为。所以虽然是通天大火,但是无任何俗称“火烛鬼”的消防人员前来。
至于云集在天字码头附近的“義合興”水龙门下门生此时群龙无首,自然更加乱哄哄乱作一团。风助火势,半个省城都可以看到冲天火光。显赫一时的广利大舞台终于就在这场大火中附注一旦,成为废墟,空余下一条广舞台二马路名字而已。
火麻仁等人从偏门逃出,却没见水龙等人追杀出来,陈久如道:“我们现在怎么逃回沙基?”他知道只要一过了太平路和十三行路,就是“联興顺”的地界,仗着两广“洪英二路元帅”“盲昌”的威名,那水龙纵有通天本事、陆云豹几高滔天气焰,也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火麻仁只想了片刻,断然道:“我们冲去长堤,从江上坐船回去沙基!”众人吓了一跳,龚千担道:“仁哥,你不是开玩笑吧?居然还跑去长堤自投罗网?现在那里肯定全是‘義合興’的人。”
火麻仁精神已经有点委顿,低声道:“如若不走水路,长堤到太平路、十三行路这么远,不给水龙的人追上,我们都要倒在路上了,只有冲到长堤,抢过一条紫洞
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龚千担看到他手臂的伤口鲜血直流,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只好道:“那我们就用这条命赌一把了。”
当下他搀扶着火麻仁,陈久如依旧抱着水云仙,六个人趁着夜色悄悄摸向长堤大路上。
天字码头和长堤上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夜深,但是更加热闹,可以说是人潮涌涌,人人都好奇广利大舞台本来好好地有庆和班演出,怎么搞到一场大火。
那些冲出舞台的观众受伤的不少,呼天抢地,围观的街坊都七嘴八舌在询问究竟,但是却只有大队的義合興门生聚集在舞台前面,没有任何桂军军政府的人出现,想必是陆云豹也怕被人知道自己暗通皖系,只带了自己的亲信前来,结果全军覆灭。
龚千担几人趁着所有人都拥去了东堤大舞台的正门,终于悄没声息地走小路摸到了天字码头旁的长堤路上。
江面上本来就有不少的紫洞花艇在营生,紫洞花艇是当年长堤及荔湾河道上的一大风景,美轮美奂的画艇,由花艇上的姑娘雇佣疍家船户,一到夜晚就在珠江江面上招揽在长堤、荔湾岸上的寻花客。
若然两厢满意、价钱商议妥当,客人就由船家撑小艇接到大花艇上,把酒言欢、共度良宵。而花艇上最富盛名的美食就是鼎鼎大名的“艇仔粥”,紫洞艇上的姑娘个个吹拉弹唱、色艺双全,丝毫不逊色于岸上大寨的红牌阿姑(省城妓女的俗称)。
在美丽的夜色江景之上,客人在艇上品尝着西关美食,旁边有美人奏曲轻唱,江水浮拍,暖风醉人,人间享受,夫复何求。故此一到华灯初上,长堤上可以说是游人如鲫,络绎不绝,和江上的花艇姑娘调笑戏弄,蔚然成景。
而火麻仁就看上了停靠在江边的这些紫洞艇,他对着汤姐带道:“姐带,现在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知道你认识不少长堤疍家船户。快看看有没有你相熟在左近,好让我们混上去。”
陈久如掏出怀里的银元道:“我这里有不少大洋,不怕他们不肯。”
汤姐带难得被委以重任,还是堂堂“联興顺”的草鞋大底,顿时抖擞精神,定神看去江面的那些紫洞艇。那些花艇也都靠到了江边,恩客和花艇姑娘都纷纷走到船头,向着广利大舞台那边张望,议论不已。
汤姐带突然对着不远处一艘花艇高声道:“鹌鹑荣!阿荣哥!”那条花艇的船尾坐着个大约跟汤姐带上下年纪的小孩,听到有人叫他,抬头向岸边张望,看到了汤姐带,十分高兴道:“姐带!你怎么在这里呀?”
龚千担听见汤姐带叫他“鹌鹑荣”,心念一动,道:“这个小孩就是你之前向我提起那个?”汤姐带点点头,道:“他是我的沙煲兄弟,十分有义气,就是为人胆小,常被人欺负,所以人人都叫他做‘鹌鹑荣’。”
鹌鹑荣将花艇慢慢撑到岸边,那个时候的长堤岸边还是浅滩,绝非今天繁华的江边马路,所以已经离堤岸十分近,可以看到双方眉目。
汤姐带指指火麻仁等人道:“小荣哥,江湖救急,能否借你的花艇送我们几个回沙基?”
鹌鹑荣虽然年纪小,但是十分伶俐,一扫眼就看见火麻仁和龚千担满身是血,面目狰狞。旁边陈久如还抱着个女子,脸上马上浮现疑色,道:“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跑来了长堤了?这么晚还要回去沙基?莫不是有什么蹊跷吧?”
龚千担抱拳道:“小兄弟,今日事情危急,如若承你大义,必定感激不尽。”鹌鹑荣侧头看了看他,突然激动道:“你就是那个在多如茶楼闯‘小梁山’的龚千担?”
龚千担有点愕然,想不到他居然认得自己,只好道:“我就是龚千担,小兄弟,现在情势紧急,还请你行个方便,随后我定当报答!”
第二十三章 古厘兵团
鹌鹑荣看见他身后的火麻仁都好似随时要瘫在地上的样子,心下一软,道:“算你们好运气,今晚我的花艇阿姑要上岸陪表哥过夜,我可以空艇送你们回去,上船吧!”
紫洞艇的船家一般都称呼花艇姑娘为“阿姑”,自古笑贫不笑娼,三教九流,卖笑者比起其他低下阶层地位还要来得高,所以船家按例都要尊称其为“姑姑”。而有时候花艇姑娘也会与恩客上岸共度良宵,是故鹌鹑荣有此一说。
龚千担真是一阵狂喜,想不到运气这么好,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花艇,刚刚回头去看火麻仁,脸上的笑容就僵在那里。
此时他身后长堤的大路上已经团团站着二三十名青壮大汉,个个都是短衫束身,露出浮图般强健肌肉,肩膀上都清一色搭着一块白色搭巾。
龚千担倒抽一口凉气,一看到这等装束,就知道这帮人无疑就是当日自己初到省城天字码头时,曾见识过的所向无敌的“義合興”码头苦力军团,也就是“咕哩佬”是也了。
“咕哩”是当年老广称呼出卖力气“苦力”者的粤语转音,后来洋人直接就把这词录入了英语里头。当年的天字码头“苦力军团”标准装束必定是短衫赤膊,人手一把标志性的武器---铁钩,用来抓举货物麻包。肩上则照例一块白色搭巾用来保护肩膀免受重物磨损。
“義合興”的苦力军团十分团结,一致对外,兼且对首领忠诚无比。凡有对外纠纷争斗,进退合一,如心使臂,攻守有度。首领一声令下,纵使对方千军万马都一
往无前,义无反顾。而且苦力们以卖力气为生,自然个个生得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开起片来(斗殴)可以说的是凶狠无比、势比虎狼,就因为如此厉害才得以雄
霸天字码头所有驳船货运装卸生意多年,而屹立不倒。
当日那帮外江佬想来天字码头抢饭碗,分一杯羹而被打到落荒而逃、丢盔弃甲的。
遇到本公司要与敌对势力讲数放对,“義合興”的苦力军团一定是精锐部队和杀手锏,当时省城居民提起天字码头的“咕哩佬”个个都是闻之色变、敬畏有加。(.$>>>棉、花‘糖’小‘說’)当
年凡是有驳船从外洋运货到内河天字码头卸货,所有货主都自动自觉指定由義合興的苦力军团来负责专业卸货,谁若敢触霉头自己用人来卸货,下场和后果一定十分
凄惨。
龚千担这个时候面色一阵死白,别说面前这二三十个苦力军团了,就算是只来五六个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收拾干净,况且身边还有个重伤的火麻仁;陈久如不过是个大学生,汤姐带还是个小孩,己方可以说是毫无胜算,绝无逃生的可能。
火麻仁却满脸毫无惧色,哈哈笑道:“各位‘咕哩’大哥,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休息?难不成是到长堤纳凉来了?还是要找花艇的姑娘痛快一下?”
这班苦力军团无人搭话,突然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来,就看见水龙踏步而出,大声道:“阁下果然是条汉子,到这个时候还要‘死鸡踢锅盖’?识相的就乖乖就范,不要反抗。不然我要你横死长堤街头!”
水龙刚才率门生也从太平偏门走出,只消片刻就料定火麻仁一定要从江面上寻船逃生,所以立刻召集天字码头的苦力门生包围了码头左近,守株待兔。至于那个陆云豹见长堤上这么热闹,动静闹得太大,早就已经偷偷溜走,思量对策善后去了。
火麻仁冷笑一声,一手扯下蒙住面上的衣布,道:“水龙,我丢你老味。今日既然要死在你的手上,你就看清楚老子是谁!”
水龙看到火麻仁的脸,似乎稍微有点吃惊,道:“果然是你火麻仁,我就说省城之内还有人敢来我義合興水龙的地盘上放肆的,除了你火麻仁就没有别人了。真不愧是‘盲昌’手下的头号门生,有胆识,够本事!”
火麻仁昂然道:“多谢称赞,老子十二岁就拜贴做了‘盲昌’哥的门生,自然不能辱没他老人家的名声。水龙,你要我举手投降?就不要发**的春秋大梦了!”
水龙打量了他一阵,点点头道:“火麻仁,你和我都是洪门弟子,洪门祖师规矩最忌兄弟相残。但是你在我的地头刺杀了北平来的徐先生,这件事牵连太大,我也担当不起。只要你跟我回去,其他人我可以放过,保证给你一个交代。”
火麻仁艰难地回头看看龚千担几个人,朗声道:“‘盲昌’先生手下门生从来就没有举手投降的。生死有命、富贵由天。各人福业自己担,你要我跟你回去?休想!”
话音未落,依旧舞起他那把劈竹刀就冲向了那帮苦力军团。龚千担大惊失色,浑想不到这个火麻仁刚硬到这个地步,想要出手制止,但是已经来不及。
当先两个“咕哩”大汉见到火麻仁冲了过来,闪电般就从腰间抽出那把标志性武器的搬货铁钩。
两人不用招呼,即时一左一右、分进合击。火麻仁迎面一刀劈到,被其中一人用铁钩钩住。他本就已经有伤,气力不继,那咕哩大汉用铁钩一带,火麻仁就整个人
被扯向前,差点扑在地上。另外一个咕哩佬的铁钩说时迟、那时快就招呼到他后背,顿时钩下一大块肉来,鲜血淋漓,苦力军团当得是出手狠辣。
火麻仁背上被铁钩扫到,痛得他眼冒金星,还未反应过来,一把铁钩又扫到他小腹,亏得他侧身避过,虽然没有被开膛破肚,但是依旧扯开一道颇大的血口。
这个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变成血人,新伤旧伤加在一起,双眼通红,状若癫狂,口中“哇哇”大叫,还是挥动着手中的劈竹刀不要命地和那两个咕哩大汉打斗。
龚千担看情形不需片刻,火麻仁就要命丧钩下,但是自己那把牛肉尖刀早就已经丢落在火场里面,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赤手空拳就冲过去解救火麻仁。
水龙冷笑一声,单手一挥,道:“今天就帮这两个人埋单,砍成九块,拿回去跟山主交代!”
立刻又有三名“咕哩”大汉围了过来,五把铁钩上下翻飞,不消一会火麻仁和龚千担两个人就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丧命当场。
火麻仁转眼间又中了两下铁钩,一下还从眉心划过,鲜血淋漓,十分恐怖,他破口大骂道:“水龙,枉你是‘義合興’红棍武执事,原来是太监洞房,没**得用。有种的,和我单独放对,才叫洪英好汉!”
水龙一听,看看身边的所有门生,众门生也齐齐看着他。
身为洪门红棍武执事大哥,向来以拳勇称胜,拳头够硬,牌头才够硬,名头才更响,才会有更多门生来拜贴,火麻仁满身是伤,还敢跟水龙挑战,若然水龙不应战,旗下门生自然会对这位“義合興”的双花红棍产生轻蔑之心,以后“水龙”这个名号就再也叫不响了。
他再看看面前的火麻仁和龚千担,两个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不是血的地方,就算是吹口气都恐怕可以把他们弄倒,心中冷笑一声,口中道:“好,火麻仁,今天我就跟你单挑放对,让你死得眼闭,心服口服!”
喝停那几个苦力军团,整一整衣带,伸出手来,旁边立刻就有苦力门生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把铁钩。洪门弟子向来好勇斗狠,现在见顶头大哥双花红棍出手,所有
苦力军团都齐声起哄,纷纷叫道:“大哥,劈死‘老联’的‘短命种’!”“今日‘義合興’横扫‘联興顺’!两广洪门称王!”
“義合興”和“联興顺”两大省城会党其实为了争两广洪门魁首已死斗多年,两边都自称是洪门正宗,一个独霸西关,一个称雄长堤,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不卖对方的账。
过往省城洪门的大大小小火拼八成都是与这两个洪门最大字头有关,双方械斗“开片”死伤无数,新仇旧恨、辗转翻连,已经是解不开、说不清的死结。
火麻仁是“联興顺”的草鞋大底,所谓“草鞋”者实为会党帮会的对外联络官,司职搞好与各大三点水公司的关系。所以他可以是讲是声名在外,两广洪门之内,交游广阔,人人敬重,唯独是对“義合興”水龙一直十分敌视。
“義合興”水龙旗下门生早就对他心生不满,但碍于他那位顶头老大,传说中的两广“洪英二路大元帅”盲昌的显赫威名,一直对他无可奈何。今日既然是两方主将单挑,正好是出口气的好机会,个个苦力帮众都瞪大双眼,不愿意错过这场好戏。
龚千担对火麻仁道:“仁哥,你伤得这么重,还是让我上吧。”火麻仁一手推开他道:“傻小子,就凭你那些斤两,怎么是‘水龙’的对手?就算我打不赢,死在‘義合興’正印武执事的手下,也不算坏了我梁卓仁的名号。”
龚千担知道这些洪门大老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威名,至于生死倒只不过是些微末节,也不敢再劝,只好默默走开,心知火麻仁多半不能幸免。连番来生死与共,早为他义气悍勇所折,暗自黯然。
第二十四章 “打通街”
水龙对着火麻仁叹了口气道:“火麻仁,你何必这么硬颈?那个日本人不过是想和我们合作。(.)就算不和日本人合作也要和英国佬合作,省城这块大肥肉总有人要盯着的。只要‘義合興’和‘联興顺’联手,光是荔湾沙基到天字码头这一带的私烟船运就发大财了。”
火麻仁挥一挥手中的劈竹刀,不耐烦道:“水龙,不要婆婆妈妈,我火麻仁虽然是三合洪门的小角色,也不至于下贱到要和日本人勾结!今晚要么就是你劈死我,
要么就是我剁了你!”个“你”字还未说完,一刀就劈了过来。他右臂被陆云豹开枪打中,已经完全无力,只是用左手挥刀,力量大不如前,比起先头在广利大舞台
内内占尽上风完全不是一回事。
水龙举起铁钩一格,力道大得惊人,火麻仁拼了命才勉强握住刀柄没有脱手,他手上这把劈竹刀又沉又重,是广府四乡的农民采集竹子时常用的刀具,虽然攻击起来威猛但是最耗力气,他在重伤之下更显吃力。
洪门大底中,行刑执事官称为“红棍”,专责帮会内执刑和对外行动之事,凡是字头开片干架,必定是冲锋陷阵在前,以双拳打出名头,也是为帮会广收门生的重要力量。而红棍中打斗最出色者就称为“双花红棍”
百年前的洪门传统仪式,凡“红棍王”必授两头雕花水木红棍(表意行者武松)为威权象征,代表着身经百战,打遍天下。这“水龙”当年就是凭着一把铁钩横扫
天字码头,打下一片江山,“義合興”的双花红棍又岂是浪得虚名?舞着铁钩步步进逼,就对着火麻仁的颈部要害进攻,火麻仁好几次差点就被他的铁钩击中,惊险
万分。
龚千担手心捏着把汗,好几次差点就要忍不住上前帮手,但是那帮苦力军团早就将他团团围住,连汤姐带和陈久如身边都有三四人在招呼着,根本无从动手。
水龙见火麻仁脚步虚浮,知道他已支持不了多久,暴喝一声,铁钩一摆扫开他手中的劈竹刀,转手就插向他天灵盖,高叫道:“火麻仁,今日就帮你埋单!”
火麻仁哼了一声,突然用那受伤的右手一手就迎着铁钩抓了过去,那铁钩即时就穿过他手掌,血肉模糊。水龙见他如此勇猛,饶是身经百战也不禁胆寒,火麻仁用手出力地抓着水龙的铁钩,左手挺起劈竹刀就对着水龙的小腹捅去,骂道:“今日我和你一起死!”
水龙见情势危急,连忙撒手扔掉铁钩,死死地用双手挡住他的刀柄,两人僵持之下,火麻仁力气不继,自然是水龙力气远胜。火麻仁突然口中一口血水就喷落水龙双眼,水龙早就料到他有此一着,侧头避过,一腿就将火麻仁踢倒在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然后抢过劈竹刀,高高举起,悬在火麻仁身前半空。
所有“義合興”苦力门生大声欢呼,节奏整齐划一,齐声高呼道:“‘搞正’火麻仁,‘搞正’火麻仁!”
龚千担见水龙随时就可一刀结果火麻仁的性命,急忙冲上前相救,立刻就被身旁两个苦力死死按在地上。
水龙道:“火麻仁,你今日坏了‘義合興’的大事,我非杀你不可,有什么冤亲孽债、事事非非,不要怪我了!”说完就一刀插落火麻仁小腹。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围成一圈的義合興苦力军团的人墙突然像决堤一样,破开一个口子,三四个苦力大汉被撞得飞了开来,一条人影从决口外飞速闪到水龙面前,一拳就打落他手中的那把劈竹刀,拳头冲力来势惊人。
“澎”地一声闷响,那把劈竹刀被来人一拳震到飞上半空,转了几圈才跌落地上,厚重的刀身居然被硬生生折弯,这一拳真是威力惊人、令人匪夷所思。
水龙也被这股冲力所及,整只手臂被震到酸麻,好像感到条手臂已经不属于自己一样,完全毫无感觉,半晌才回复正常,收势不住就“登登登”倒退几步,满脸惊讶地看着来人。
周围那些苦力军团尽管多年来身经百战、组织严密,这个时候也好像炸了窝的蚂蚁,原先围成一圈的阵势这个时候乱作一团。
终于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是打仔洪!”“‘打通街’来了!”
这叫声好像瘟疫一般迅速蔓延,“打仔洪”三个字也好似瘟神一样,搞到这群“咕哩”精兵个个胆战心惊。
来人正是“联興顺”的头号战神“打通街”洪带妹。
“打仔洪”对水龙点点头,再看了看周围的苦力军团,旁若无人地扶起躺在地上的火麻仁,仔细察看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道:“火麻仁,你真是命大,中了鬼枪这么久还没死,你的命比石头还硬呀。”
火麻仁看到“打仔洪”好似看到大救星一样,勉强笑了一笑,但是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低声道:“带妹哥,山主有命,联興顺弟子不得牵涉其中,不能暗中相帮,你还是不要趟这浑水了。”
“打仔洪”微笑道:“我今晚过来救你不是用‘联興顺’的牌头。眼看兄弟有难而不顾生死,我‘打仔洪’以后还怎么同我的门生交代?我这个牌头以后也不用在沙基荔湾挂下去了。”
说完站了起来对着水龙道:“水龙哥,换做是你,也会这样做吧?”
水龙见“打仔洪”现身,本来十分惶恐,他对“联興顺”向来只是顾忌两人,一个是那个名镇两广洪门的“盲昌”,另外一个就是面前的街头战神“打仔洪”。
“義合興”门生吃过不知多少“打仔洪”的亏,但凡每次和“联興顺”开片干架,只要“打仔洪”及他的门生加入,“義合興”都是输多赢少,故此方才众苦力一看到打仔洪的出现都恐惧不已。
水龙尽量镇摄心神,向四周打量了一下,所幸发现“打仔洪”只是单身前来,并无带同任何旗下门生,稍微放下心来,心想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就算“打仔洪”再如何神勇无敌,也不需害怕,昂然道:“‘打仔洪,你现在是要来做‘架两’吗?”
打仔洪道:“洪门弟子第一要义就是要义气为先,今晚我就要带火麻仁他们几个走。请水龙哥高抬贵手。”
水龙哈哈笑道:“‘打仔洪’,你真是异想天开。火麻仁居然敢来到我们義合興的地盘杀人放火,广利大舞台都已经烧成白地。他还劫持了我的妹妹水云仙,如果今晚我放了他走,我们‘義合興’的牌头就不用再挂起来了,众位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打仔洪”转身向着四周的苦力军团看去,这帮悍勇无比的苦力一看到打仔洪的眼光,个个竟然都低下头去,连水龙的问话都无人回答。
水龙顿时恼羞成怒,万想不到“打仔洪”的威名如此有震慑力,连他手下的门生对他自己都未曾如此敬畏有加,道:“打仔洪,今晚你要带人走,不是得罪我龙行水一个人,而是整个‘義合興’字头,你担当得起吗?”
“打仔洪”慢条斯理地扶起火麻仁,道:“我洪带妹一个人扛上身来。水龙哥你要如何处置,就划下道来吧。龚千担,我们走!”最后一句已经是在招呼龚千担了。
水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大喝一声:“是義合興的兄弟就给我拦住他!”
众苦力军团虽然对打仔洪畏惧非常,但是老大水龙现在发令,人人都不敢不从,顿时站在最近打仔洪的两个苦力大叫一声,为自己壮胆,舞起两把铁钩就挥向“打仔洪”。
“打仔洪”左手扶住火麻仁,待他二人快要杀到跟前,猛然挥拳打出,“打仔洪”是蔡李佛祖师陈享的嫡传一系,出拳简单直接,但是雄浑有力,那两个苦力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回事,各自面门就中了一拳,像中了发炮弹一样,满面鲜红,一起直挺挺地就躺倒在地上,立时就昏迷过去。
水龙呼喝道:“全部给我上,让他们跑了,回去全部扎棍伺候!”
众苦力一听,互相对望一下,一起硬着头皮就上前围攻“打仔洪”。
“打仔洪”将火麻仁推给龚千担扶着,低声道:“好好照看着他。”说完就迎了上去,二十几个苦力舞动着铁钩将他围在中间。
“打仔洪”不愧是“联興顺”红棍战神,虽陷重围,但是从容不迫,刚猛拳风,
尽使出“蔡李佛”的“挂、哨、插”绝技,只要他一出拳,必定有个苦力应声而倒,面上带彩,鲜血横流。火麻仁虽然是勇猛,街头近身搏斗了得,但此时对比起
“打仔洪”简直就是业余水准,苦力们人数占尽上风,但是“打仔洪”就好似是虎入羊群,打到“義合興”苦力军团手忙脚乱,不成章法,不一会就有七八人被打倒
在地,起不了身来。
龚千担可真是头一次开了眼界,才知道什么是“街头战神”。以前自己在乡下练了几年武,自以为“吃过夜粥”,现在比起“打仔洪”来简直是狗屁不如,又是惭愧,又是敬慕,对“打仔洪”简直是敬若天神。
剩下的苦力们都胆战心惊,从未见过如此神勇之人,居然单身力敌二十几人的围攻而面不改色。“打仔洪”却越战越勇,一手挂出,就抓住身边一个苦力的头发,
顺势推将出去,可怜那个苦力好像脱了线的纸鸢一样飞了出去,“嘭嘭嘭”几声,刚好就撞倒了三四个要冲过来的苦力,几个人都倒在地上,哇哇叫痛。
“打仔洪”暴喝一声:“细佬,小心了!”又是一拳打出,正中另外一个苦力手中的铁钩,那把铁钩顿时被打成曲折,弯成一团,吓得那苦力居然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余的苦力们再勇猛,都吓得双腿发软,纷纷退开,无人再跟上前挑战这个无敌战神。
“打仔洪”依旧神色自如,看着满脸惊惧的水龙,道:“水龙哥,现在我可以带火麻仁他们走了吗?”
水龙缓了半晌,才道:“打仔洪,我今晚没本事留你。但你是‘联興顺’的武执事,此事‘義合興’绝不能就这样算数。我会回去禀告山主,到时候我们‘十三行’一定全体同仁向你联興顺‘拜山’的!”
此话一出非同小可,全场震惊,水龙所言意思就是代表“義合興”正式向“联興顺”宣战。以前虽然两大会党都有殴斗,但是这次绝对真正的龙争虎斗,绝非小打小闹可言,随时都是血流成河,酿成省城大火拼。
“打仔洪”早就料到水龙这等人物岂会如此轻易能善罢甘休,毫不吃惊,淡然道:“请代洪某向令山主‘神仙余’多多拜上。‘联興顺’牌头公司上下,恭候大驾光临。”
“義合興”洪门之内又称‘顺義山’,山主(坐馆)就是江湖上人称“神仙余”。“神仙余”在洪门辈分甚高,是省城三点水帮会之内是唯一能跟“联興顺”龙头“火麒麟”相提并论的大老,这次火麻仁和龚千担刺杀日本密使一行,想不到竟掀起了两大洪门会党的大冲突。
第二十五章 神道变术
水龙果然言出必行,知道有打仔洪在就难有好相与,只是挥一挥手,就带着苦力兵团颓然而去,连水云仙也不再理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打仔洪”拱拱手,吩咐龚千担抱起火麻仁,和众人就上了鹌鹑荣的花艇。只留下长堤路上那些围观的群众,个个议论纷纷,都在讨论之后“義合興”和“联興顺”即将到来的这场大火拼。
而广利大舞台那边就更加混乱,这一晚长堤真是闹得个天翻地覆,“義合興”颜面尽失
龚千担坐在花艇上,看着冲天火光,心中暗叫侥幸,若非“打仔洪”及时赶到,自己这条小命今晚真是冻过水了。
“鹌鹑荣”虽然年纪甚小,但是熟手熟脚,未等打仔洪吩咐就撑起花艇向着沙基的方向西行而去。
龚千担对着“打仔洪”道:“带妹哥,今晚多得你仗义相救。小弟无知,先前多有得罪,还请你见谅,不要见怪。”打仔洪只是笑笑,摆摆手。
龚千担又道:“但是你今晚出手对付水龙,违抗山主命令,又将‘联興顺’牵涉进来,回去怎么向他交代?”“打仔洪”笑道:“你大可放心,山主那里我自有交代。就算今晚我不出手,‘義合興’和‘联興顺’这一战也在所难免,只是迟早而已。”
龚千担忙问为何,“打仔洪”叹了口气,道:“两大公司其实多年前就种下冤仇。你知道我们‘老联’的二路元帅是谁吗?”龚千担点点头道:“当然知道了,就是‘盲昌’呀,两广洪英二路元帅,哪个未曾听过他的威名?”
“打仔洪”道:“当年‘盲昌’哥一手发动省城四大公司门生攻打将军府,‘義合興’的山主坐馆‘神仙余’就极力反对,说力量太过悬殊,只是取死之道。但是‘盲昌’哥却没有理会,一意孤行,率领一百名抽了‘生死签’洪门兄弟趁广州将军阅操之际,突袭东校场。后来被八旗驻兵及省城新军镇压,四大公司的兄弟死伤无数,连‘神仙余’的亲侄子也不幸遇难,这个梁子就从此结下了。”
他抬头看着夜空,似乎是回想起当日东校场省城四大洪门会党被剿灭的惨烈情景,过了很久,指着船下的江水道:“还有一件事,省城的私烟运输,有两条水路。一条就是从香港而来,经外洋入天字码头。另外一条就是从广西经西江到我们‘联興顺’的沙基码头,双方以西濠涌为界,河水不犯井水。”
“但是经滇桂而来的土烟货量充足,‘義合興’早就十分眼红,一直想独霸内河的私烟航运,近年来不断挑衅,所以说得是新仇旧恨,这一场大火拼是避也避不开的了。(.)”
当年省城还未开始旧城改建,还保有旧时的城墙。省城的名字由来其实就是指狭义上的“省城”:东边的城门就是今天的大东门、较场路一带,以东濠涌为河界,北面城墙则是依靠观音山(今天的越秀山),还有一个小北门,也就是今天的小北路一带,还保留着旧日名称。
南门就是今天的高第街、大南路一带,长堤和天字码头已经是南门以外地带,接近江边。而西门就是今天的人民路,现时的整条人民路就是西城墙和护城河“西濠涌”,而西门之外的地带就是广州传统所谓的“西关”。
而整个省城的横中轴线就是今天有名的中山路,当时叫惠爱路,所有前朝衙门包括巡抚部院、布政使公署、臬台衙门的所谓三大宪都在这条通衢大道上,今天则是省政府和财政厅的所在地。
过了西濠涌全是称为“西关”,“義合興”和“联興顺”在珠江的河道势力划分就是以这条西城墙的护城河“西濠涌”为界限。
只要一过了“西濠涌”,“義合興”就鞭长莫及,不能越雷池半步。自古省城有云“东贵、西俏,南富、北穷”,西关一带向来就是西关人家,富户商家聚集之地,油水利益自然丰厚,故此“義合興”垂涎已久。
“打仔洪”继续道:“我们的坐馆多年来都甚少过问江湖之事,‘義合興’早就蠢蠢欲动。他们唯一所忌惮的就是‘盲昌’哥。只凭他大哥的无上威名,省城之内就无人敢动我们老联在西关的地盘。”
“可惜,‘盲昌’哥为人宁直不弯,太过刚硬,与多方势力不和,而我们‘联興顺’之内也有人对他早就心生不满,有心除之而后快。‘火麻仁’是耿直性子,‘盲昌’哥不在省城坐镇,肯定就是要针对他了。龚千担,现在人人都知道你是火麻仁的门生,以后你必定更多艰险,要好自为之呀。”
一旁躺在船板上的火麻仁经过陈久如和汤姐带帮他包扎,终于有了点精神,苏醒过来,听到‘打仔洪’与龚千担谈话,忍不住骂道:“打仔洪,你也真够朋友,迟不迟,早不早,非得等到水龙要帮我埋单的时候才出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在一旁看着了,不然哪有这么巧,他刚要动手,你就出拳?”
“打仔洪“哈哈大笑:“火麻仁你真是狼心狗肺,我救你还要让你埋怨?”火麻仁说了几句,牵动手臂的枪伤,又几乎昏了过去。
陈久如道:“他受了枪伤,一定要马上送医院,不然有生命危险。”龚千担焦急道:“但是他中的是西洋枪,哪里有医院肯治呀?”
“打仔洪”沉吟了一会儿道:“看来只好送去‘方便医院’了?”龚千担问道:“方便医院是哪里?”打仔洪道:“就在省城的西北角的方便医院,我们老联的兄弟如果有重伤,都会送去那里。那里可以帮火麻仁医治枪伤,但是这么晚了,方便医院早就关了门。”
当时的方便医院就是在今天人民北与东风路的交界处,光孝寺的西北方向。
打仔洪又对着龚千担几个道:“至于你们几个的外伤,就送你们去宝芝林吧。”龚千担惊讶道:“‘宝芝林’?你是说仁安里的宝芝林?不是开玩笑吧?”
打仔洪点点头,有点奇怪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黄师傅精通跌打刀伤,不然怎么有那么多果栏、鱼栏的伙计要跟他学武?这些三栏的伙计大半是联興顺的门生,难免磕磕碰碰,有了黄师傅,小小外伤都没问题了。”
说完以为龚千担担心药费,又道:“你不用担心费用,黄师傅和我们联興顺关系很好,他年轻时就做过沙基很多年大档赌场的‘睇场’(护场保镖)的,跟洪门关系很好,你既然是联興顺的弟子,他不会收你钱的。”
龚千担在乡下早就听过宝芝林的大名,想不到今晚居然因祸得福可以前去拜访。
打仔洪又对陈久如道:“陈少爷,这位水姑娘看来也是受了伤,既然她也到了船上,我们也一起送她到宝芝林治疗,宝芝林离方便医院不远,今晚我们在那里暂留一晚,明天再和火麻仁一起送去方便医院吧。”
陈久如点点头,并无意见。汤姐带却缠着打仔洪要他教他拳脚功夫,一直求他收为门生。
龚千担连忙将他打发开去,道:“带妹哥,那个日本人柳生田让他逃脱了出去,还有几件十分古怪的事要请教你。”
当下就将在舞台内的怪事一五一十说了一次。
打仔洪听完,想了一会,道:“照你说来,看来当时请神清场的那个根本就不是‘火麻仁’。”
龚千担、汤姐带还有陈久如一听,都吓了一大跳。
“打仔洪”见众人尤其是龚千担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就道:“我认识火麻仁这么多年,从来未曾听过他会什么替大戏班‘请神清场’的。还有,难道这么多烟火炮竹都是他一个人放出来的?总之,你们在庆和班未开演前见到的那个‘火麻仁’绝对不是现在这个‘火麻仁’。”
龚千担、陈久如和汤姐带三个人下意识地看看躺在船板上神志不清的火麻仁,都不寒而栗:难道天底下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火麻仁不成?
打仔洪见众人不相信,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好像今晚戏台上不是出现了两个水云仙吗?”
龚千担点点头,回想起来,怪不得他先前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头,却怎么也说不上来。现在经打仔洪一说,原来不对头的地方就是那个请神时整鬼作怪的火麻仁,跟他认识的火麻仁除了样子一样,确实大不相同,就问道:“究竟那个救走日本人的‘水云仙’是怎么回事?她难道真是那只狸猫所变的?她又为什么要相救柳生田?”
打仔洪沉吟了一阵,道:“其实我多年前曾经听过有人提过这事。”
众人“啊”地叫了出来,都道:“是谁?”打仔洪道:“就是‘盲昌’哥。那时我还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他跟我隐约提过,在东洋有个‘神道变术隐修会,惯养狸猫精怪,修炼变化之术。’”
龚千担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神道变术乱七八糟会’?我从来都没听过。”
打仔洪笑道:“那是因为你读书少的缘故,‘盲昌’哥是洪门少有的文武全才,他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陈久如道:“我只听过东洋人有信奉神道教,是和这个有关联吗?”
打仔洪道:“应该就是东洋神道教的一个分支,据‘盲昌’哥所言,这个‘神道变术隐修会’是日本南北朝时南朝天皇所信奉的道团,曾经负责保卫南朝天皇逃避北朝幕府的追杀,听说善于支唤一切自然灵神,变化精通之术,神乎其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具体情况我也不甚明了,如果‘盲昌’哥在的话,一定能解答一切。”
“总之,这个日本军官绝对不简单,听他的语气似乎还与‘盲昌’哥有些瓜葛。据我所知,‘盲昌’哥一定知道一些十分隐秘的事情,不但东洋的这些道团在找他,连沙面的英国人也不断在打听他的事情。你们最后不要再理会,其中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复杂,连我也不敢去管。至于那个柳生田,就算他大命吧,既然他跟这些神妙秘术有关,还是少惹他为妙。”
龚千担先前已经听过“缩骨全”说过类似的说话,越加对这位两广洪门的传奇人物“盲昌”产生好奇。打仔洪如此神勇无敌,但是说起他来都是满脸的崇敬之情,可想而知,这位洪门二路元帅是何等样的大英雄。
第二十六章 猪肉荣
但是打仔洪始终也参透不到,那个“请神”的“火麻仁”究竟是什么人,而且他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是相助火麻仁和龚千担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就是因为那些糯米才会令到那个“水云仙”失了常态,乱了章法,不然的话,龚千担未必能在她手下幸免。
说话间,花艇已经到了沙基码头,等众人上了岸,早有“联興顺”的八大红棍在等候。
八大红棍看到打仔洪都躬身行礼,原来打仔洪一早就已经吩咐他们在此接应。龚千担十分感激,想不到八堂的坐堂红棍如此义气,甘愿冒犯山主火麒麟的禁令,也来出手相助。
打仔洪对龚千担道:“客气话就少说为妙,火麻仁重伤昏迷,情况危急,必须马上送到宝芝林紧急救治,明天一早送到方便医院。他熬不熬得过今晚,就看他的命有多大了。”
众红棍早就准备好了人力车,将火麻仁和水云仙好生放在人力车上,一行人就向着西关北面而去。
火麻仁也真是够面子了,堂堂“联興顺”的八大红棍加上个战神打仔洪一起为他拉车,幸亏此时已是夜深,西关的路上也没几个行人了。
当年的宝芝林就在荔湾路附近的上西关仁安里,省城的西北外角,荔枝湾的东面,西关果、菜、鱼三栏伙计多在此处落脚。从省城的通衢大道惠爱路一直向西,出了西门口,就是上西关地区,那里人口稠密,也是宝芝林所以选址所在。
而当时的黄飞鸿也远非后人所看到的如此风光传奇,当年的他已经七十几高龄,正是老境颓唐,加上时势动乱,个人命运只不过是巨浪扁舟,再非是当年的“打通街”。
他其实与洪门“联興顺”关系十分密切,因为当年的教拳师傅大多生活困苦,仅以糊口,而且多数与洪门帮会大有渊源,经常为了生计要出任堂口开设的赌档、斗蟋场和字花档的护场。而很多洪门弟子也会跟拳师习武,可以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宝芝林在西关洪门中声名甚响,因为基本上堂口弟子有什么跌打刀伤,必定会前去求医。
黄师傅因为年事已高,也早就没有理会宝芝林的杂事,现在是交由他的大弟子林世荣打理。林世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还有个无人不知的绰号“猪肉荣”。
当打仔洪一行人来到宝芝林的时候,早就已经大门紧闭,乌灯黑火。[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打仔洪轻声对龚千担道:“我与‘猪肉荣’有些不太谈得来,待会你不要乱说话。”
龚千担却是满脸兴奋,他在乡下之时就听过宝芝林的大名,想不到今晚居然有幸来到,也听不清打仔洪的吩咐,只是一味的点头。
宝芝林”是一进西关大屋,平常的青石门面,也是红檀趟栊大门,黑沉大门在内。这个时候已是夜深,大门紧闭。外面看去与一般的西关屋宅无异,只是门前并没有挂有那幅传说中的对联。
“猪肉荣”当时候因为省城政局动荡,加上他年少时因争斗曾经惹下了不少三合会堂口仇家,所以已经迁到香港定居,并开馆授徒,只是偶尔才回到省城看望乃师。
八大红棍似乎对宝芝林十分敬畏,都不敢敲门,一起看着打仔洪。打仔洪不高兴道:“人命关天,尽管敲门,如果‘猪肉荣’在,有我担当。”当下一个叫“马骝”泰的红棍,他平时与宝芝林的弟子常有来往,见打仔红有命,连忙上前,隔着趟栊门敲起大门。
静夜之际,敲门声特别刺耳。敲了良久,才听有人在里面骂骂咧咧地来开门。大门很快就打开,听到有人大声骂道:“丢那妈,这么晚了还来敲门,还让不让人睡呀?”
开门之人刚刚骂完,睡眼蒙松就看到门口站了这么多人,愣了一下,看到面前的“马骝”泰,没好气道:“原来是你这个死猴子呀?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马骝泰”因为身形瘦小,所以得此外号。开门这个人就是黄飞鸿的再传弟子刘胜,绰号“打铁胜”,他是打铁工人,后来拜黄飞鸿的门人为师,平时和马骝泰十分熟络。
马骝泰满脸赔笑道:“胜哥你好,深夜打搅,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的武执事带妹哥也来了。”说完就让开身子。刘胜一见到打仔洪,急忙道:“原来是洪大哥来了,快快请进。”
说完就引领众人进了屋,来到待客用的花厅。刘胜看到满脸死白的火麻仁,吃惊道:“这不是火麻仁吗?怎么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哪一路的人马能把他伤成这样?”
打仔洪道:“他是被‘十三行’的人打伤的,这里还有庆和班的水老板,麻烦刘兄给医治。”
刘胜知道事情重大,面色沉重,仔细察看了两名伤者,道:“这位水老板不过是让烟火熏到,没什么要紧。”说完再看看火麻仁,道:“但是卓仁哥受了枪伤,虽然子弹不在里面,宝芝林也医治不了鬼枪的枪伤呀。”
打仔洪点点头,道:“我知道,还请你稍微治理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送他到方便医院。”刘胜摇摇头道:“恐怕方便医院也没有这个能力,除非是送去西洋人的医院。”打仔洪皱了皱眉头,道:“西洋人的医院?你说的是沙面租界?”
刘胜脸有难色,点了点头。打仔洪道:“那你先帮火麻仁简单处理一下伤势,然后我再理会。”刘胜道:“宝芝林也没有这些伤药可以给他用的。”
打仔洪早就忍了一肚子气,勃然大怒,道:“挑那性,这个你说不行,那个你说没有,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仔洪’很好糊弄?”
打仔洪在西关荔湾可以讲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刘胜是打铁工人,西关三教九流无不受“联興顺”庇护,现在见打仔洪动怒,立时吓得哆嗦了起来,口齿不清。
突然有人在花厅门口道:“洪执事,何事那么动怒呀?”打仔洪和众人一听此人声音,都脸色一变,尤其是打仔洪即时平静下来,恭恭敬敬地对着门口道:“世荣叔,这么晚你还未睡呀?”
门口走入来一人,已是年逾花甲,但是精神矍铄,穿着件凉衫背心。龚千担一听打仔洪称呼他作“世荣叔”,就知道此人正是十几二十年前名头甚响的“猪肉荣”林世荣了。
林世荣对着刘胜道:“阿胜,既然是联興顺的人受伤了,我们就应该尽心医治。你去那些刀枪药出来吧。”刘胜听了,连忙答应,走了出去。
打仔洪道:“世荣叔,夤夜造访,多有冒昧,还请您不要见怪。”
林世荣看了看火麻仁,又看了看众人,眼光最后在龚千担身上停留片刻,又对着打仔洪道:“带妹兄,看来这次你们和‘十三行’弄了很大动静呀。”
打仔洪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林世荣摇摇头道:“自从‘盲昌’当日刺杀龙督军不成,又逃回南洋之后,你们‘联顺’和‘十三行’两个堂口就越来越不像话,搞到省城乌烟瘴气,不成体统。”
打仔洪好像十分不满林世荣的教训口吻,道:“多谢世荣叔关心了。听说您在香港开馆授徒多年,真是可喜可贺。洪拳一脉可以发扬光大了。”
林世荣哈哈笑了几声,道:“打仔洪,我知道你不满意我教训你。不过我说的都是实情。你们‘联興顺’的坐馆‘火麒麟’和‘十三行’的‘神仙余’唯利是图,不顾洪门忠义秉承,包娼庇赌、鱼肉乡里。还依附当权,毫无主骨。想当年‘盲昌’在省城的时候是何等意气风发,孤身一人竟敢发动四大公司围攻将军府,驱逐满人,还我汉人山河,这才是洪门本色,不愧为忠义洪英。汉失其土,方为之‘洪’呀”
他一番长篇大论,说的是慷慨激昂,完全不予打仔洪有插话的机会。在一旁的龚千担看得是目瞪口呆,他从来都未曾有人敢当面教训堂堂“联興顺”的武执事打仔洪,即便是水龙这等人物,也未必敢对打仔洪如此大言不惭。
眼前的这个林世荣已经是花甲老人,根本无法想象他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洪拳高手“猪肉荣”。其实因为黄飞鸿为人十分谨慎低调,加上“猪肉荣”年少时横行无忌,所以名气比黄飞鸿甚至还要更大,但是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不过从他现在一番语气神态,终于能领略到他当年的几分风采。
打仔洪被林世荣一番训词弄得哭笑不得,心知他说的都是实情,“联興顺”和“義合興”确实早非多年的前的忠义洪门,已沦落为唯利是图的三合堂口,但是打仔洪自幼投身“联興顺”,深受忠义之教熏陶,岂能容忍别人说三道四,又不想林世荣起冲突,只好苦笑两声遮掩过去。
林世荣见打仔洪不作声,就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相告于你,是关于‘其昌’先生的。”“其昌先生”是众人对“盲昌”的尊称,打仔洪一听是关于“盲昌”,连忙紧张起来,道:“还请世荣叔见教。”
林世荣看了看众人,打仔洪就对众人道:“你们先出正厅等候。”众人连忙答应,打仔洪却指着龚千担道:“你且留下。”龚千担愕然,不知究竟,只好遵从。
打仔洪待众人离开,道:“世荣叔你就请讲吧。”
林世荣道:“我这次从香港回来,除了因为我师父年事已高,又染疾在身,我上来省城照顾之外。其实是因为从香港得到一个消息,所以特意前来相告于你或者是‘火麒麟’的。现在想来,还是只告诉你一个,比较稳妥。”
打仔洪一听,林世荣居然连“火麒麟”也信不过,一定是事关重大,非同小可,脸色凝重起来。
林世荣继续道:“我在香港都收了不少徒弟,门路自然也不小,所得消息也多。我打听到英国那边会派一个鬼佬叫马文仙的人,听讲还是个爵士,来省城沙面租界,出任什么军事顾问。”
第二十七章 东校场
我后来才搞清楚林世荣所说的马文仙其实是说的是一个叫vincentwoondmacartney的爱尔兰裔英国人,受封爵士,是一个中国通,居然通晓官话和广府话,精明强干,长于亚洲诸国事务,尤其是印度和中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还为自己起了个非常地道的汉名叫马文仙,字五伦。他的姓氏在中国非常有名,就是馬格尼,那位乾嘉年间出使大清的代表团长,为了觐见礼和清朝争得不可开交。
而这位马文仙众说纷纭,传闻是他的后代,就不得而知了。
林世荣所打听的是,这位马文仙爵士已经到达香港,不日就要起程坐船到沙基,进驻沙面。本来英国人的调动跟“联興顺”也无多大联系,但是偏偏这位马爵士在香港下榻酒店时,身边有一个酒店华人仆伺碰巧是林世荣的再传弟子,居然听到了这位马爵士和港岛、九龙区的华人探长多番打听两广洪门的底细,尤其是主要详细询问关于“盲昌”的详情。
“盲昌”的大名威震省城,而彼时香港多有广府人迁居,自然也知晓,所以立即告知林世荣。
打仔洪听了大为紧张,似乎他对这个英国爵士十分注意,道:“那你可曾知道为何这个鬼子佬要打听‘盲昌’哥的事情?”
林世荣顿了一顿,看了看龚千担,似乎有些重大秘密,却不放心让龚千担知道。
龚千担见天不怕地不怕的林世荣突然如此犹豫,也知道他将要说出一些关于“盲昌”的重大隐秘,不由得焦急万分。
己酉年,也即宣统元年,关外盛京将军增祺奉命匆匆就任广州将军,接替上任两广总督袁树勋,驻扎省城城东的东较场,兼署理两广总督之大位。
但是当时的大清朝已是风雨飘摇,各地革命风潮此起彼伏,暗涌波涛,而省城地方一向更是得风气之先,自然令清廷倍感担心。
这个本是优差肥缺的总督封疆大吏顿时成了个烫手山芋。尤其是镶白旗的增祺大人可以讲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上任,只等对付一段时间就可以让张鸣岐前来接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而京城处要实行立宪之声已经是轰轰烈烈、民心所向,满清皇族宗室为了延续王朝国祚,不得不也开始着手顺应民意,预备立宪,裁撤旧部,好缓解民心。
增祺一到省城,就着手重用八旗驻军,提高旗兵待遇,并且严防新军,恐防新军内的革命思潮成为炸药桶。
当年“联興顺”被视为两广洪门宗首,全因为一个人----“联興顺”的二路元帅“盲昌”。
“盲昌”大名黄镇龙(并非卖凉茶那个),表字其昌,绰号“盲昌”、“细眼皇帝”。“联興顺”年轻一辈弟子都尊称他为“其昌”先生。
据闻他因生得细眉细眼,所以得此外号,也有不少老省城人称呼他叫做“细眼昌”。
“盲昌”当时只有二十余岁,但在年轻一辈的省城洪门弟子中威望尊崇,宛如教父一般,真的可以讲是一呼百诺、云随影从,因此颇遭四大公司的元老一辈的嫉恨。
“盲昌”主张趁清廷风雨飘摇之际,发动四大洪门会党,刺杀新任将军兼署理总督,从而光复省城,还汉人本色河山,还可借此机会,光大洪门,自成一路气数。
但是各大洪门元老及叔父们都认为清廷气数未尽,况且省城驻有旗兵、巡防营、水师和新军,若贸然行刺杀之举,以区区洪门力量,无异以卵击石、取死之道,纷纷要“盲昌”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会令省城四大洪门会党遭受灭顶之灾。
为了制止“盲昌”,“義合興”坐馆“神仙余”会同各大公司元老,包括西关“联興顺”、长堤“義合興”、河南“关帝厅”(海幢寺洪英忠义社)和城北“洪胜德”(红船堂口),意欲召开省城洪门大会,请出洪英祖师灵牌,褫夺“盲昌”的二路元帅之职,逼其离开省城,退出江湖。
年轻一辈的洪门弟子对盲昌死心塌地,号称“一入其昌门下,千万热血门生”。在他一声号令之下,抽生死签,选出过百死士,孤注一掷,反抗众元老叔父,行刺杀之举,趁增祺阅操之际,击杀其于东较场。
在此千钧一发紧要关头,从沙面英租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叫史提反.方宾的鬼子佬,是沙面英军驻军少将参议,居然提出要依洪门之仪拜见“盲昌”。
这个史提反.索拿英文名字系st.stephanfairburn,自封为圣,十分离奇。此人是德国血统,一向自称为条顿圣骑士团成员(knightofteutonicorder),但却不知为何能在英军中任职。
据林世荣所知,这位又是“中国通”的圣史提反依照洪门之礼和盲昌会面,道出得知盲昌要起事造反,一口应承可以为他提供英军方面的协助,甚至包括可以出动皇家海军炮舰封锁珠江口;联络及提供枪炮予驻省城进步新军、一同起事等匪夷所思的条件。
而他也同时提出了两个条件和请求,第一就是为沙面的英军解决一件棘手怪事,第二件就是要“盲昌”交出一份他珍藏在身多年的物事。
龚千担一听,道:“我听‘缩骨全’全叔也提到过,沙面的英国人不但想侵占沙基、扩大租界,而且还想从‘其昌先生’身上得到一样东西。究竟是什么重要物件,现在连日本人都参和进来了?”
林世荣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当年‘盲昌’也请求我同他一道,前去东较场击杀广州将军。不过当时发生了些变故,我被迫逃去香港,所以之后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这个英国人马文仙已经不是第一个要找‘盲昌’的鬼佬了,十几年前就有这个圣史提反。”
打仔洪道:“世荣叔,这个史提反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要‘盲昌’哥为沙面英军解决一件怪事,那是什么回事?”
林世荣脸上露出些尴尬的表情,道:“听说是沙面英军在白鹅潭边上的军营闹了些怪事,沙面租界领事束手无策,也不敢回报老家总部,只好求助新调任而来的这个少将参议史提反。岂知道这个史提反居然马上就来拜会‘盲昌’,还提出可以帮助他起事的条件。搞到‘盲昌’身边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觉得这个鬼佬是失心疯了。”
打仔洪突然恍然大悟一般,道:“这件事我也有听过!当年的沙面英军军营确实听说发生了不少怪事,连对岸沙基这边都有耳闻,搞到沸沸扬扬。难道最后是‘盲昌’哥搞定的?”
林世荣道:“应该是了,因为后来没过多久‘盲昌’就真的带领一百名四大公司的死士门生奔袭东较场,打到那个增祺大人惊魂胆丧,只是不知为何最后功亏一篑,连省城的新军都被调动过来,会同驻城旗军围攻‘盲昌’,一百死士、大半死难,‘盲昌’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人人都说他已经死在了东较场,但是后来就知道他已经逃去了南洋。其实以他的本事,又怎么这么容易让人埋单了呢?”
打仔洪摇摇头,道:“可惜当时我年纪还小,究竟当年英军军营发生了什么怪事,要搞到英国人亲自来请‘盲昌’哥?还有他是否有答应史提反的第二个条件呢?”
林世荣笑道:“你认识‘盲昌’这么多年,觉得他是这样的蠢人吗?如果他交了出来,现在怎么又有个马文仙来打听他?”
打仔洪和龚千担都笑笑点点头。
林世荣忽然又神秘地道:“既然现在英国人已经又开始动手,我看‘盲昌’也快回来省城了?”
打仔洪两人都又惊又喜,道:“此事当真?”
林世荣道:“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物事这么神秘和紧要,但是既然英国人来了,‘盲昌’断不会再留在南洋,坐视不理的。现在省城的情况这么微妙,他再不回来,谁知道那个‘火麒麟’和‘神仙余’还会弄出什么大头佛来?”
“况且还有那个居心叵测、深沉阴险的先锋官‘骨精明’?他一直想除‘盲昌’而后快,总之现在省城这里是风起云涌,错综复杂。唉,看来是我‘猪肉荣’老了,比不上后生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了。”说完,一脸沧桑、英雄迟暮。
打仔洪深知林世荣当年和盲昌交情匪浅,既然他如此说,那么“盲昌”真的很大可能会重回省城,不由得欢喜非常,对“猪肉荣”也没那么多成见了,连忙赔笑道:“世荣叔哪会老?等‘盲昌’哥回来,您二位又可以重新威震省城一方了。”
林世荣摇摇头,道:“我确实是老了,也不想管这么多杂事。反正我传话已毕,你们好好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天尽快将火麻仁送去方便医院为紧。”
第二十八章 沙面马些路神父
只是火麻仁的伤势不容乐观,刘胜为他包扎了其余的伤口,流血虽多还不算致命,棘手的是他手臂上的枪伤开始发炎,火麻仁浑身火烫,还开始说起胡话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林世荣、打仔洪和龚千担一起看着躺在床上的火麻仁都束手无策,忧心忡忡。
刘胜道:“其实洋枪的子弹已经不在手臂内,只是伤口开始发炎,宝芝林都是些刀伤跌打的药物,不管用的呀。就算是方便医院也没有这些西药。”
打仔洪道:“连方便医院都没有西药,就算明天一早送过去,他还不是要完蛋?”刘胜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
打仔洪一听又想要发火,林世荣连忙制止他道:“洪执事,你不要心急,其实还有个地方有治疗洋枪枪伤的消炎药。”
众人听到林世荣说有办法,都面有喜色,须知这位“猪肉荣”是当年名震羊城的大人物,既然他说有办法,必定是有一线生机。
陈久如突然道:“世荣叔,难道你是说的是沙面的西药房。”众人都吓了一跳,沙面是英租界,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深夜之下,如何可以去对岸的西药房买药?
林世荣摇摇头道:“没用的,沙面的西药房是专门比沙面里面的鬼子佬,要有西医的处方才可以买到。就算你们能潜过去,现在都关了门,你们也不知道是哪种药呀?”
打仔洪急道:“世荣叔,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赶快说个法子出来吧。”
林世荣沉吟了一会儿,道:“沙面的路德圣母堂里面的马些路神父跟我是旧相识,圣母堂里面应该会有消炎药,如果你们能潜过去沙面,我亲手写一封信,他一定会卖这个人情与我。”
打仔洪大喜道:“这个什么马神父靠得住吗?他真的有枪伤消炎药?”
林世荣点点头,道:“这个马些路神父是个好人,他那里一定有这些消炎药,只要你们能过去沙面,他买我的面子就一定会给你们。唉,只是。”说完他就叹了口气。
打仔洪知道他的意思,沙面是英租界和法租界,警卫森严,沙基这边的华人一向是严禁进入,违者必遭严处,当下就道:“世荣叔,难道你还担心我的身手?省城之内还没有我打仔洪不能去的地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林世荣道:“我晓得你打仔洪本领高强,但是你从来未到过沙面,那里都是鬼子佬的地盘,不是你‘联興顺’的地方,你洪门之内可以横行无忌,但是鬼子佬的地方未必就可以了。”
打仔洪有点愕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旁的陈久如道:“世荣叔,我可以陪洪执事前去,我懂法语和英语,可以和神父沟通。而且万一有什么事,起码我对鬼子佬都知晓底细。”
打仔洪之前已经向林世荣介绍过众人,所以林世荣点点赞同,道:“你去也好,起码你留过洋,浸过咸水,懂鬼子佬的风俗习惯。”
龚千担道:“带妹哥,我也要跟你去!”打仔洪摇摇头道:“你受了伤,况且这种事,人越多手脚越乱。”
龚千担急道:“仁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没有他我的命早就没了。如果我这样都不去,我就是衰仔!”
林世荣赞赏地看了看龚千担,道:“好,够义气。现在的三点水里面已经很少有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了。打仔洪,你就让龚千担去吧!”说完很有深意地看了打仔洪一眼。
打仔洪十分奇怪,知道林世荣这一下眼神必定有意思,也不再反对。
这个时候,那个汤姐带却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大声嚷道:“我也要去!”
众人对他呵斥道:“小孩子又来捣乱,哪轮到你去的份!”汤姐带怒道:“丢那妈,你们又有什么了不起?我问你们,你们打算怎么去沙面?走过桥去?还是游水过去?”
当年的沙面和沙基隔着一条沙基涌,河面比现在要稍宽,中间只有一条石桥。可不像现在这样四通八达,而这条石桥现在还保存了下来,从沙面连通到现在的六二三路。(关于六二三路的故事随后会讲到)。
六二三路就是当年的沙基路。所以要从沙基潜入沙面除了走那条石桥就只有凫水过去,但是凫水过去必然会被巡逻的英军和巡捕发现,确实是个大难题。
打仔洪笑道:“姐带哥,你有什么好办法?”
汤姐带见堂堂打仔洪居然不耻下问于他,他一向就奉“联興顺”中人为偶像,当时就神气百倍,看了看满脸怒容的龚千担,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道:“我的办法就是叫‘鹌鹑荣’用艇仔载着我们饶过沙面西,然后在白鹅潭的英军军营上岸,神不知鬼不觉。”
陈久如笑道:“白鹅潭那边的英军营全是英国军人,从那边上岸岂不是自投罗网?”
汤姐带“啧啧”了两声,露出很不以为然的神情,道:“这个陈少爷你就外行了。鹌鹑荣就是这样上过去沙面的。英军军营那里现在鬼影都没一个,那有什么英国佬?”
众人都很惊奇,忙问究竟。汤姐带却不肯说,道:“叫鹌鹑荣过来问一下就知道了。”
“鹌鹑荣”原来还留在宝芝林外头,等着汤姐带,打仔洪立刻吩咐八大红棍请鹌鹑荣进来。
“鹌鹑荣”人如其名,天生就胆小怕事、善良柔弱,现在突然见“联興顺”的八大红棍有请,战战兢兢地就走了进来。
打仔洪看到鹌鹑荣这个样子,有点过意不去,道:“荣仔你不要害怕。我请你进来是有件事请你帮忙。”
“鹌鹑荣”口吃道:“不知道洪,洪,洪大爷有什么吩咐?”他一向听过打仔洪的威名,但是今晚才头一次看到本尊,心情紧张到差点尿了裤子。
打仔洪温言道:“汤姐带说你有办法可以带我们去到沙面,此事当真?”
鹌鹑荣道:“姐带哥说的没错,以前我都试过几次送花艇阿姑上沙面去招呼那些英国鬼佬。”
打仔洪惊喜道:“原来你真的上过沙面?那白鹅潭那边的情形是怎样的?”
鹌鹑荣道:“白鹅潭那边的英军军营早就空了,那帮英国大兵都迁到了沙面西区。”
陈久如奇怪道:“为什么军营会空掉?”鹌鹑荣看了看众人,想了一会儿,才像下定很大决心道:“听说,听说,听说以前军营闹那些东西,搞到所有英国兵都不肯的呆下去,所以就空了。”
打仔洪、龚千担对望一眼,知道正是林世荣之前提到过的事。林世荣沉吟了一会,道:“看来这个是个好机会,你们或许真的能混上去也说不准。打仔洪,你就尽管坐鹌鹑荣的艇仔去吧。”
汤姐带见林世荣也这样说,那真是好想拿了御赐金牌一样,哈哈笑道:“怎么样,我说是吧?你们现在相信我了吧?还让不让我去?”
打仔洪对着“鹌鹑荣”道:“荣仔,我不会亏待你的,此行凶险万分,我给你银元作为船资。”汤姐带大声道:“不行,多少钱也不行。如果不带我去,鹌鹑荣就不带你们去。”
龚千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实在想不通这个汤姐带为何天生这样爱冒险,居然不知道个“怕”字是怎么写的。
争论了好一番,还是林世荣作了决断,怕时间拖延太久,只好叫打仔洪也带上汤姐带。打仔洪迫于林世荣的面子,唯有应承,心下暗暗叫苦。
四个人稍作准备,龚千担虽然之前在广利大舞台受了伤,但是经过短暂医治也没什么大碍,出于义气,无论如何也要咬牙顶着上。
林世荣写好一封亲笔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交待打仔洪和陈久如道:“马些路神父认得我的笔迹,只要他见到此信,必定会全力相助。你们记住,若然事有不谐,千万不要鲁莽,保存性命要紧?”说完又看了看龚千担一眼。
龚千担不明所以,只好唯唯诺诺。
当下鹌鹑荣就带着打仔洪四人静静回到沙基码头,却没有上那条紫洞艇,而是上了他家里的小艇,顺着沙基涌向西而去。
沙面其实是江中一个小小沙洲由流沙淤积而成,前清时期割让与英法两国为租界,经过多年经营早就成了省城中的外国城。东面一小部分靠近今天的沿江路是法租界,西边大部分地方包括今天的白天鹅宾馆都是英租界。
而路德圣母堂是纪念法国路德圣母神迹而建立的教堂,林世荣的老相识马些路神父(marcelo)是一位葡萄牙、法国混血,精通欧洲各国语言,为人善良正直,尤其对中国人十分友善,早年在西关传教不慎得罪了三合堂口中人,为林世荣所解围,两人就此结交为好友。
马些路神父领会甚深教义,主张平等博爱精神,华洋一体,同情中国革命,而且还奇特地支持交还沙面租界与中国政府,为洋人中的一大另类。
这个路德圣母堂就是位于沙面大街的东端,今天已经是沙面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建筑。
而今晚深夜,打仔洪、龚千担几个人却要冒着天大危险潜入沙面到达圣母堂,为火麻仁取得救命之药。
我外公万想不到,此番奇遇居然比在广利大舞台行刺柳生田还要凶险万倍,尽管有神威无敌的打仔洪压阵,五个人差点就把小命交待在沙面了。
第二十九章 白鹅潭
鹌鹑荣撑着他家里的小艇一路沿着沙基涌向西而去,打仔洪等人全部伏在后蓬内大气都不敢透一口。.对岸的沙面街上人声罕寂,灯光全无,偶然只看见有依稀的人影提着汽灯经过,想必就是深夜巡逻的英军岗哨。
鹌鹑荣是船户世家,年纪虽小,沙基涌一带的河道早就烂熟于胸,撑艇技巧高超,虽然夜色深沉,但是却通行无碍,无惊无险就绕到了沙面的西区。
汤姐带低声道:“英军军营现在已经迁到了这里,希望待会白鹅潭那里没有英国的鉄甲船。”
龚千担知道他所说的是英国军舰。英国皇家海军独步天下,号称“日不落帝国”之由来,若然白鹅潭江面上停泊着英国的军舰,他们这条小小的河艇简直就是蚊子遇到大象,九死一生。
他早就听说过英国海军的厉害,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人都吃过不知多少的苦头,心下不禁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
奇怪的是沙面西区的英国军营营区此时却寂静无声,他们安然通过,顺利地来到了白鹅潭的江面。
白鹅潭就是沙面南面的珠江水域,相传是明朝时黄萧养起义被官军最后围困于此,江面突然现出一只白鹅,黄萧养骑白鹅飞天。后人为了纪念此事,故此命名。白鹅潭对开的沙面上就是今天白天鹅宾馆,早年享誉全国的五星级酒店。
此时的江面上却黑沉沉一片,也没有什么英国军舰,众人都舒了口气。鹌鹑荣终于开口道:“现在总算过了第一关,只要从这里偷偷上岸,就可以向东北到达圣母堂了。”说完指了指堤岸。
打仔洪仔细看了过去,看到岸上依稀有些建筑物,当下月光稀疏,看不清楚,就问道:“上面那些就是废弃的军营吗?”
鹌鹑荣点点头道:“不错,那里就是以前的沙面军营。后来搬去了西区,往日那些英国佬要叫大寨的姑娘就是要我偷偷从这里送上岸的,听说是怕让值日的军官知道。”
陈久如道:“这里大概有多少英军?”鹌鹑荣搔了搔头,道:“这个我倒不太清楚,总有一百来人吧。”
陈久如道:“你确实是一百来人?”鹌鹑荣道:“我阿公是这样说的,他说军营带兵的叫上尉,管一百来个兵,听说还有炮兵、军医什么的。他还跟我说带兵的那个官叫什么邓杰森,是个大坏蛋。”
打仔洪笑道:“你阿公是何方高人?居然知道如此详细?”
鹌鹑荣自豪道:“我阿公就是沙基疍家的黄天来。”打仔洪“哦”了一声,竟然有些惊讶,道:“原来是他?”
汤姐带插口道:“带妹哥,你也认识鹌鹑荣的阿公?”打仔洪点点头,道:“我早就听闻沙基疍家船户有位好汉,绰号‘两脚黄鳝’,本领高强,想必就是小荣的阿公黄天来吧?”
鹌鹑荣不停地点头,十分兴奋和高兴,道:“原来洪大哥也知道我阿公?不错,他就是‘两脚黄鳝’,沙基荔湾这里的河道省城之内无人比他更熟悉。(.无弹窗广告)所有疍家人都对他很尊敬的。”
打仔洪没有再答话,只是不停地看着岸上。龚千担低声道:“带妹哥,你认为怎样?”打仔洪侧耳听了听,只说了声道:“奇怪,真是奇怪。”
众人忙问究竟,打仔洪道:“我用耳力听过,军营内应该是空无一人,但是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龚千担道:“若然不对劲,不如我们撑船往前去,从东边那边上岸。”
鹌鹑荣摇摇头道:“前面不能走,再走就到法租界的地头,那边的法国兵虽然少,但是对江面巡逻的更严,连那些英国兵都叫我不要过去。你们要去圣母堂,只能从这里穿过去,趁着夜晚走到沙面大街,再到圣母堂。”
打仔洪点点头,道:“不错,从东边饶过去太费时间,鹌鹑荣,撑我们过去。”
但是鹌鹑荣却没有出声,只是神情紧张地看着江面。众人都不明所以,汤姐带就怒道:“鹌鹑荣,你在干什么?还不撑船靠岸?”
鹌鹑荣突然颤声道:“是‘乌龙太岁’!”
打仔洪愕然道:“什么‘乌龙太岁’?”龚千担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那晚在大戏学堂所见,对着鹌鹑荣道:“你说的是那只乌鱼怪?在哪里?”
鹌鹑荣指着江面道:“我方才好像看见在水里面闪了一下,但是看的不太清楚!”声音发抖,似乎极度害怕。
打仔洪见他如此窝囊,有些生气,道:“什么乌龙乌鱼的?白鹅潭这里会有水怪吗?我怎么从来未听过?”
鹌鹑荣回过神来,道:“洪大哥,沙基荔湾这里真的有‘乌龙太岁’,我阿公说有,我也亲眼见过!”
鹌鹑荣的外公黄天来是沙基荔湾船户中的老行尊,地位超然,疍家船户凡是靠水为生的都对他颇为尊敬,因为他对河道熟悉,而且无论行船水性都经验丰富,又急
公好义,所以人送外号“两脚黄鳝”,只不过跟所有疍家人一样不能上岸生活,因为老广俗话“黄鳝上沙滩,不死也一身潺”。
黄天来很早就带着鹌鹑荣走船运货,从小就教晓他沙基河道的路线和水系。
自唐以来,省城沙基荔湾一带是河道纵横,水系丰富,但历经岁月,很多河道湮没。而历史上的荔枝湾两岸红云风光却是当年的一大胜景,五代十国的南汉国建都于省城,还大力建造开发荔枝湾河道,正是“一湾清水绿,两岸荔枝红”,不知为多少文人墨客提供了美妙的意境。
明清时的荔湾晚色是一大名胜。
当年西关有两大河涌,一条是上西关,一条是下西关,都是最后汇聚于泮塘荔湾,然后流出珠江。而另外还有一条分流,从西濠涌,也就是省城西城墙外的护城河流出江面,汇通白鹅潭。
还有很多小河道,发达纵横,既可通荔湾,也通江面,但是早为历史湮没。但是黄天来却相信这些河道并未消失,真正的沙基荔枝湾河道还是存在,只是现在看不到而已。
而沙基疍家船户百年来传闻的“乌龙太岁”就是镇守在这一大片的古河道中,守护着珠江的一大秘密-----“镇海珠”,也就是今天的海珠区的和珠江里面这
两个“珠”字的由来。这个“乌龙太岁”必定还知道古时荔枝湾旧河涌道,在上下西关、荔枝湾、白鹅潭和珠江上来去自如,驰骋纵横。
这个不知是神还是怪之物在黄天来所言,真名叫“乌龙太岁”而非汤姐带所说的“黑龙太岁”,是当年南汉国国王的镇物,负责看守那颗阳燧宝珠。而这颗宝珠就是
保佑着珠江太平的宝物,至于真实的埋藏点,有传说是在今天龙津西路汇集于荔枝湾的地方,也就是沙基疍家船户每年的大庆典“起龙头”的由来。
另有一说就是埋藏在海珠石内,沉于珠江水底,也就是今天的海珠区和对开的江面下。现代有枯水的时候,曾显露过海珠石于江底。
这些传说已经都是太过久远,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这个所谓“乌龙太岁”却在船户中传说得真真切切,历代都有人说亲眼见过。
黄天来曾对鹌鹑荣说过,他们祖上就是南汉国宫廷荔枝湾的船工,为南汉王室撑龙船游玩两岸红云的美景,所以知之甚详,一直传承到后辈。
祖上曾说,这“乌龙太岁”是一条巨大乌鱼成精,能幻化人形,而且在荔湾河道和江水上纵横无敌。但是天性喜淫,最中意女子精水。后来南汉国为宋所灭,这条
“乌龙太岁”就不知所踪,有人也传言为朝廷所请的三山道盟高人所诛。也有人传说它的克星就是那颗镇海珠---“阳燧宝珠”。
但是鹌鹑荣却听过黄天来所说,真正能克制这东西的就是当年荔枝湾上的荔枝树王所做的“荔枝柴龙头”,因此西关疍家船户才有每年的“起龙头”庆典,但是这个秘密也只有黄天来的祖辈传了下来,从无其他人知道这个庆典的真正由来。
而黄天来年轻时曾经两次在夜晚河道上目睹过“乌龙太岁”的真身出现,只不过鹌鹑荣天生胆小,不敢追问究竟。黄天来还说过无数次陈塘南的风月大寨遭遇了这位“乌龙太岁”的传闻。
却也不恐怖,反而旖旎无边。因为“乌龙太岁”天性喜淫,自从陈塘南成为风月场所之地后,不断有大寨传闻它幻化变换之后,上岸勾引大寨姑娘合欢,其中最耸动的传闻就是陈塘南最气派最有名的“南唐夜月楼”。(至于这些旖旎故事则会在其后介绍)。
鹌鹑荣一直不相信,直到他后来真的有一次在泮塘的河道上看到过疑似“乌龙太岁”的东西,才开始相信他外公的说话,从此心里就有了阴影,变得更加胆小怕事。
当下鹌鹑荣也没有时间把这一切道出,全部他外公所言之传说都是事后才跟龚千担等人提及,气得众人差点暴揍了他一顿。
他对着打仔洪反复地道,他真是亲眼看过“乌龙太岁”,打仔洪被他说得没办法,只好
眼睛盯着江面,但是看了良久也没看到什么异样。
陈久如是堂堂岭南大学进步学生,刚刚才接受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这个时候鹌鹑荣跟他说这些东西简直是岂有此理,十分之无厘头,所以他马上道:“鹌鹑荣,你如果没胆子撑我们靠岸,就不要说出这么无稽的借口。”
龚千担和汤姐带经过了那晚在大戏学堂的经历,却有大半相信,何况汤姐带所知的传闻都是从鹌鹑荣这里所来,因此两人站在船尾,丝毫不敢大意,牢牢地注意这白鹅潭水面。
打仔洪等了一会,怒道:“丢那妈,难道我们还怕了条什么烂鱼不成。鹌鹑荣,**
的马上给我撑船靠岸!我们要上沙面!”
鹌鹑荣最敬畏的就是打仔洪,简直是敬若天神,虽然还是害怕,连忙就撑起艇来。
突然汤姐带低声喝道:“那边的是什么?”
众人抬头一看,却没看见什么。打仔洪却一手扯过鹌鹑荣,“哗啦”一阵水声溅上了小艇,泼了陈久如和鹌鹑荣一身。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鹌鹑荣更是哆嗦个不停。
陈久如呆在原地、作声不得,汤姐带因为在船尾,看不清楚,就拍拍他肩膀,道:“陈少爷,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陈久如想了一会儿,道:“我好像看到了一条黑影从艇旁跃过,想扑向鹌鹑荣。幸亏洪大哥手快!”
众人都看了看鹌鹑荣,都又是心惊,又是佩服打仔洪的身手。
汤姐带这个家伙却唯恐天下不乱,兴奋道:“那你看到那个黑影真的是条大鱼吗?”
陈久如这个大学生口齿也开始有些哆嗦,道:“如果是条鱼还好,我看到的好像不是鱼!”
第三十章 传闻
汤姐带越加兴奋道:“那你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陈久如迟疑了一阵,道:“好像是个人,又好像是条鱼,我也不知道是条鱼还是个人。[]”
汤姐带看着龚千担拍手道:“千担哥,水下面的肯定是昨晚我们在大戏学堂瓦背顶上看到的那家伙!”
打仔洪十分镇静道:“龚千担,难道你们两个也见过什么‘乌龙太岁’?”龚千担看着水面,约摸将那晚的诡异情形说了一遍,打仔洪道:“这就奇怪了,说起来这东西似乎是跟那只狸猫怪有仇,怎么现在却缠上我们了?你们都别站在艇边,向中间靠进来!”
众人听罢都不自觉地靠在了小艇的中间,龚千担抽出一把短刀,握在手上,以防万一。
打仔洪对汤姐带道:“姐带,你眼睛够尖,给我盯着水面,有什么动静就告诉我,鹌鹑荣,把船靠向岸上!”
鹌鹑荣立即遵令,又继续撑起艇向沙面岸上而去,一面撑还一面自言自语地说:“黄萧养当年不是骑白鹅飞天的,就是骑着‘乌龙太岁’逃命的!”
打仔洪笑道:“如若是这样你还担心什么?黄萧养是大英雄,这条烂鱼既然救了他,那么也坏不到哪里去!”
话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的水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听起来好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破浪而行。
这个时节也不是潮汛之时,白鹅潭风平浪静,突然有这种声音,不用说肯定是有什么大东西在迫近他们这条小艇。众人除了打仔洪无不大惊失色。
汤姐带刚想说话,打仔洪已经示意知道,挥手招呼龚千担走到艇的另一边,两人打算看个究竟。
龚千担刚走到艇边,就闻到一阵水腥扑面而来,打仔洪在后面叫声“小心”,就一脚将他踢倒。他但觉得背上一阵凉意,被江水溅了个湿透,连忙转身一看,但见无数条不知是什么名字的小鱼夹着水花从小艇上空飞了过去,落到了艇的另外一边。
艇上众人均未曾见过这等飞鱼跃水的情形,都愣在了原地,连鹌鹑荣也忘记了继续撑艇。
那群小鱼落入水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江面下黑沉沉地,叫人看得害怕。
打仔洪猛然道:“快点撑艇,靠了岸再说!”龚千担会意,立刻执起一条船篙撑起船来,但是他丝毫不懂诀窍,用力虽大,但是小艇纹丝不动。(.)鹌鹑荣也醒悟过来,连忙继续撑船,果然是行家里手,小艇像离弦之箭一般就靠向岸边。
汤姐带不明所以,又不敢问打仔洪,转头看看江面,依稀看到离小艇大约四五十步的水面似乎是有条黑影向着小艇这个方向追来。
他因为看不清楚,不由得走向前一步看去,就看到那条黑影后半身是长条形状,正在水面下划水前行,不知是什么构造竟然速度飞快,远超小艇。至于这东西的前半身抬在水面以上,却好像是个人形,也又好像不是,说不出的别扭。
汤姐带再也忍耐不住,对着打仔洪道:“带妹哥!那是什么东西?”
打仔洪微笑道:“你也终于知道怕啦?还这么大声喊出来,不怕让岸上的番鬼佬听到?”吓得汤姐带连忙噤声,心中却奇怪这个打仔洪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打仔洪仔细打量了那东西一阵,一手抢过龚千担手中的船篙,平平地举起,也不见他用力,就随便的一掷,那条船篙像扯足风的风帆一样,破空而去,在空中还上面微微颤动,忽上忽下,直对着江面上那条黑影而去。
龚千担吐了吐了舌头,这个打仔洪果然是神力悍勇,这么轻的一条船篙从他手中掷出,竟然像标枪一样,劲力非凡兼且如电闪星驰。
船篙快要飞到那黑影头部的时候,那黑影却忽然在江面上消失了,船篙就像箭一样射入水面。众人都觉奇怪,一起看着打仔洪。
打仔洪道:“这东西潜了入水!”他还未说完,离小艇大概只有十来步远的地方又冒出了个黑影,借着依稀的月光,它好似仰着头正看着小艇上的众人。
原来就在它消失在江面上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在江水下潜游了这么远的距离,确实快得惊人。
龚千担道:“带妹哥,它潜了入水,就算是有洋枪也打不中它呀!”打仔洪对着鹌鹑荣果断道:“把你的船篙给我!”
鹌鹑荣一紧张又开始口吃道:“洪,洪,洪,那我,我,我怎么撑?”打仔洪不等他说完,一手抢过船篙,挥掌就斩在中间,这条韧性甚好的船篙立时断成两截,扔回一截给鹌鹑荣,道:“就是有半截你也要撑到岸边。”
鹌鹑荣苦着脸看看不远处的沙面堤岸,只好硬着头发继续撑下去。
打仔洪握着剩下的半截船篙,站在小艇边上,一言不发。
那黑影停了一会儿,就再度从江面上消失,想必又是潜入水中。众人看着平静的江面,又是担心又是焦急,不知道这鬼东西什么时候会潜到小艇这里,看它在水中的个头十分壮观,这小艇肯定经不起它折腾。
而最麻烦的就是谁也不知道它在水底下的情形,说不定随时都会翻艇落水,真是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只有打仔洪却纹风不动,提着那半截船篙,神威凛凛,如果不是他这个威武的样子,龚千担几个人早就已经泄了气。
一直不动如山的打仔洪突然提起船篙,对着艇边的水面从左到右像是写毛笔字一样划了一道,溅起层层水花,同时小艇的艇底给什么东西轻微撞了一下,随后就恢复平静。
龚千担知道打仔洪已经得手,凑近前去道:“带妹哥,你打中了那东西?”打仔洪摇摇头,抽回那船篙,道:“我方才看见水下似有动静,就用船篙划了下去。但是好像让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陈久如奇道:“给什么东西抓了一下?难道这水下的是个人?”汤姐带道:“陈少爷,你看见那东西在水面上的时候像个人吗?”
但是经过打仔洪这两下攻击,这东西却好像已经退却,没有再有动静。打仔洪不停地看着手中的船篙,在想着什么。
鹌鹑荣松了口气道:“到岸了!”
小艇果然已经轻轻地泊在沙面靠近白鹅潭的岸上,在当时还是一片浅滩,顺着浅滩向上,就可以看见几幢影影绰绰的建筑物,是英军废弃的旧军营。
打仔洪马上一挥手道:“大家赶快上岸,鹌鹑荣你和汤姐带留在这里看艇。”
汤姐带一听登时就想发作,但是打仔洪已一手提着他后领把他拧上了岸。
众人经过一番小小惊魂,就在岸滩上稍微歇息了片刻,再望过去江面上,什么也看不见。
陈久如道:“方才水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鹌鹑荣刚想说话,汤姐带就笑道:“荣仔你不用再说,肯定又说是乌龙太岁。如果是它,也没有带妹哥这么厉害,还不是给带妹哥打跑了?”
打仔洪笑道:“你不用擦鞋,反正你和鹌鹑荣不能过去,我不想多你这个累赘。”再对陈久如道:“管它是什么东西,或者是水鬼也难说。我们时间无多,要马上穿过这军营去找马神父!”
汤姐带突然对着龚千担道:“千担哥,既然不让我去,那我给点好东西你。”说完从怀中掏出样东西递了过去。
龚千担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包荷叶,打开一看,居然是两团糯米,就怒道:“给我糯米作甚,我又不饿!”
汤姐带也怒道:“我是为你好,我也听人说过这英国佬的军营闹过事,这糯米拿来防身也好。”
打仔洪又好气又好笑,道:“这糯米能防什么身?”汤姐带道:“那个假水云仙这么厉害,也不是栽在这糯米上面?带在身边总没有坏处吧?”
打仔洪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就吩咐鹌鹑荣和汤姐带藏好小艇,道:“如果我们一个钟头内都回不来,你们无论如何也要马上坐艇离开。汤姐带,你会看表吗?”说完,陈久如就递了块西洋怀表过去。
汤姐带最是古灵精怪,当然会看表,马上十分兴奋地接了过去。打仔洪再三叮嘱他几次,如果他们不能按时而回就一定要逃命要紧,说完三个人就猫着腰向前而去。
走了没几步就已经看得更清楚,整座英军营盘出现在眼前,方圆大概只有几十来丈,从军营再往西就是通往沙面法租界,那里的堤岸关防严密,法国巡捕来往频
繁,等于死路。白鹅潭这边因为江面较为宽阔,英军向来自负,所以来往巡查不甚严密。其实在西关的中国人又有哪个吃了豹子胆敢上沙面租界?
陈久如毕竟有些害怕,道:“洪大哥,我们从这里穿过军营应该没什么事吧?”
打仔洪笑了笑,道:“你是说这座军营呢?还是说会碰上英国佬?”
陈久如道:“为什么当年英国人会放弃这座军营,迁去沙面西?带妹哥,你是不是也听说过吗?”
那阵时正是“盲昌”将要发动四大公司门生突袭东校场,打仔洪还只是个“联興顺“的四九仔,职位不高,虽然一直想跟随“盲昌”攻打东校场,但是不知为
何“盲昌”却怎么也不同意,令到打仔洪十分郁闷,顿感大好身手不能好好施展。软磨硬缠之下,但“盲昌”始终不为所动。
过了没多久,打仔洪就从沙基的街坊口中听到了关于对面沙面英租界军营闹怪事的传闻。英国人霸占沙面作为租界多年,那条沙面石桥上永远都有英国兵和巡捕在驻守,华人不得越雷池半步,现在听说英国人有了麻烦,街坊们心底里都有些幸灾乐祸。
第三十一章 神秘英国兵
传闻又是从沙基的疍家船户传播开来的,因为那些英国大兵有时候也不得不要船户夹带些私货,就在沙面大街的岸边交易,两相互惠。[.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因此不少疍家船户与英军十分熟络,传闻就是这样散播开来。
据说在白鹅潭边上的英军军营开始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听到江面上传来隐约唱歌之声,唱的当然是广府话,本来英国大兵们听不明白,也就不加理会。但是后来歌声连续几晚不停,英国兵们就不干了,连夜晚的岗哨都不肯再值班。有个沙展(中士)就询众要求半夜起来想要看个明白,以安定军心。
结果这个沙展次日被人发现躺在了沙面大街上,人事不省,最后搞到要退役回英国老家,谁也不知道他半夜起身看歌声看出了什么事情。
再过了几日,更精彩的事情就发生了。当晚有两个炮兵连的年轻新兵,当时沙面驻军只有大概一个连的兵力,但是也配备有炮兵扼守珠江口面。这两个英国新兵听说对岸沙基的大寨姑娘风情万种、名镇省城,很想去见识一番,但是鬼子佬去陈塘南逛大寨毕竟太过不可思议,所以他们两人得军营前辈指点,通过紫洞艇的疍家船户,送了位花艇阿姑上沙面,可以得偿鸳梦。
紫洞艇就泊在了军营附近的江面上,花艇阿姑被偷偷地送了上岸,两个英国兵怕被值夜官知觉,加上饥渴已久,所以急就章拉着这位姑娘来到了军营旁边的小树林。
陈塘南和紫洞艇的姑娘向来以吹、拉、弹、唱闻名,风情万种,情调高雅,从来都未试过这样粗鲁打野战的,想不到英国人如此不解温柔,自然就万分抗拒,语言又不通,纠缠之中,不知怎地就跳下了江水。
两个英国兵吓得不知所措,又是新兵菜鸟,看搞出了人命,竟然就逃回军营。那个紫洞艇的疍家见姑娘良久未回,又没有胆子上岸查看,也就只好回去。少了一个花艇姑娘在那个年代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况且还牵涉到沙面租界的英国大爷,就算是两广制台大人也没这个胆子去查问,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次晚,军营里面就热闹了,很多士兵都异口同声、信誓旦旦地说看见一个女子形状的物体穿行于军营宿舍之中,最离奇的就是这个女子形状的物体下半身是长成鱼尾状。有几个老兵,经常帮衬沙基涌上面的紫洞艇的,还宣称这个女子物体上半身的服饰就是沙基花艇阿姑的通常服饰。
两个菜鸟炮兵受不了折磨,就对连队少尉和盘托出一切。少尉官不知如何是好,最好连沙面教堂的神父请来洒圣水都无济于事。.
于是连续好几个礼拜,军营对开的白鹅潭江面一到半夜就飘来南音唱戏,凄厉动人,就算是不懂广府话的英国佬都被吓得睡不着觉,再加上那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女子穿堂入室,那帮英国兵几日下来个个四肢酸软无力、脸色苍白。
最后连这个少尉官都意识到手下的士兵弄成这个样子,绝对不是因为晚上受了惊吓的缘故,因为营中就颇有几个胆大包天的老兵。有个见过世面,又驻扎过在印度的老兵就对少尉报告,说晚上睡觉老觉得somethingsuckingtheirlives(报告上的原话),说得好像是军营让吸血鬼光顾过一样。
沙面租界英领事看了报告,哭笑不得,只好问计于少将参议史提反,说这种荒唐的报告如何向老家汇报?
史提反却对领事言道,说对岸沙基有个洪门大老,此人知晓很多关于这一带的古老秘密,有办法对付此邪物,领事自然拒绝,堂堂大英帝国的官员和将领居然要求救于三合会的首领,传出去那还有脸的?况且内中还涉及英兵嫖妓和害死人命的问题,对岸沙基和西关的百姓早就对英国人和法国人霸占租界不满,当此革命风潮之际,泄露出去恐怕会弄到一发不可收拾。
谁知道高潮迭起。英军本来为了以防意外,开始双岗哨、双巡逻。晚上军营总共有八对士兵分上下半夜巡逻,结果通通次日回报说晚上巡逻之际,会发现无端多出一人,但又查不出究竟。
少尉官本来就已经被烦到头疼,现在更加有种想上吊的冲动。直到最后的结局到来:终于有一名英军士兵半夜执勤消失无踪。
对岸的沙基街坊每天就好像看电视直播一样,都等着疍家船户来传播最新动向。还有些船户特意送走私而来的上好洋酒给那些老兵,来打听最新的消息。
传闻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因为很快就发生了省城四大公司突袭东校场的大事,清军围剿和严密控制洪门,沙面军营的事情就变得无人去关心了。
传闻最后领事被迫认输,请求史提反少将前去以洪门大礼拜会“盲昌”,至于最后“盲昌”如何解决,打仔洪也不太清楚,因为“盲昌”亡命南洋。只知道英军军营迁移了去沙面西。
现在打仔洪看着面前这座军营,就是当年自己所听传闻中的那座,当然不敢将事情说给陈久如听,怕吓着这个大学生,就道:“不要生人不生胆,洪门弟子有前无后、打死罢就!”说完就提步上前。
这个军营虽然已经被废弃多年,但是还是约莫能看到当初的模样:四周搭建简易的围墙,正前方是个小型操场,右手边是两排宿舍营区,后面是简易澡堂和饭堂,左手边是一排小型类似仓库的建筑,估计是军械存放和修理之用。再往前就是一排平房,是连队尉官的独立办公室。不过现在所有建筑都空空如也,夜色中显得冷冷清清。
最引人注意的是在西北角处居然还摆放着两门英军火炮,也不知道是废弃无用搁置在此还是别的原因。
陈久如奇怪道:“为什么英国佬会摆着两门大炮在这里?”
打仔洪轻声笑道:“你没听说过火炮能镇邪吗?想必是当时的英国佬摆放在这里想镇一下用的,看来番鬼佬的大炮虽然厉害,对付邪物也没甚用。”
陈久如不以为然地道:“外国人的火器当然厉害,我们中国人还不是照样给番鬼佬欺负?”
要穿过这个军营,就要从小操场往北面,饶过那排尉官办公室的平房,再往北走就可以去到沙面大街。
路程看起来也不算太远,三个人都不愿意在这个军营久留,脚步轻盈加快向前走去。
快要走过小操场时,打头的打仔洪停下身子,转头对龚千担道:“你听到有脚步声吗?”龚千担也立即停了下来,搞到断后的陈久如差点收步不及。龚千担看了看四周,道:“脚步声?是我们自己的吗?”
打仔洪道:“我明明听到有四个人的脚步声,你们没有听到吗?”陈久如和龚千担对望一眼,都心知以打仔洪的本事,他既然这样说就肯定不是开玩笑,立刻都紧张起来,再四处张望。
但是整个军营放眼望去,空无一人除了他们自己三个,哪里有第四个人?打仔洪道:“龚千担你来打头,我断后。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搞搞震!”
陈久如本就已经对这个军营有点心寒,方才走在最后浑身不对劲,现在听到打仔洪断后真是求之不得,就和龚千担走在前面,打仔洪负责断后。
三人又向前走了一阵,穿过了小操场,已经可以看到前面那排尉官办公室,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的门前都挂着写有英文的木牌。陈久如走上前去看了两眼,就对打仔洪和龚千担说出哪间是上尉连长的,哪间是少尉官的,哪间是军医,哪间是文件档案室。
龚千担饶有兴趣,透过窗口在那间上尉连长的办公室向里看去,只见到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满是灰尘,也没什么异样。打仔洪却毫不感兴趣,只是一直看着后方。
陈久如道:“带妹哥,你在看什么?”打仔洪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头,似乎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们。”陈久如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了看小操场那个方向,道:“哪里有
人?我怎么看不见?”
打仔洪道:“我也没看见,只是肯定有第四个人在跟着我们。”
龚千担今晚在广利大舞台手刃了皖系安福会的徐季云,平生头一次杀人,只是因为一路惊心动魄地逃命,暂时没觉得后怕,现在经打仔洪这样一说,心中顿时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又看见徐季云满身鲜血惨呼的样子,浑身打了颤抖来。
打仔洪看见他二人的反应,低声喝道:“怕什么!管它什么东西,我们快点离开这个军营,去圣母堂要紧。”
龚千担回过神来,就绕过这排办公室平房,向前走去。没走了几步就听见陈久如道:“我也听到脚步声了!”龚千担吓了一跳,立刻停了下来,道:“你听到什么了?”陈久如道:“是脚步声!”龚千担道:“你真是没叫错名呀,多九余。我们走路当然是有脚步声了!”
陈久如摇摇头,道:“我认得这些脚步声!是军靴的声音!”当时大英帝国还是国力强盛,士兵穿着的都是厚重的军靴,声音十分特别,陈久如在西洋留学数年,自然十分清楚。
龚千担看看打仔洪,想听他怎么说,打仔洪突然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招呼二人闪进了平房的背后,然后弯下身来。
二人也连忙照做,一起探出头去。这个时候月光已经透露出来,照在地上,不远处隐隐传来白鹅潭江面水声,四处还是一片寂静,更显得这个废弃军营有点阴森恐怖。
龚千担正在打量之际,看到打仔洪和陈久如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小操场的方向,微觉奇怪,也放眼看了过去,只见到小操场的正中央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正在不停地饶着圈行走,姿势十分奇怪。
龚千担低声问打仔洪道:“带妹哥,那个是什么人?”打仔洪盯着那个人影一会,道:“看不清楚,但是绝对不是汤姐带和鹌鹑荣。”陈久如蹲在一旁,语气中带点不知所措道:“那好像是个英军鬼佬兵呀!”
打仔洪道:“隔着这么远,你怎么知道?”陈久如指着还不断在绕圈的人影道:“你看他脚上穿的东西,那是英军的军靴,还有他头上戴的帽子,肯定是个英军”
龚千担仔细看了看,果然这个人影的脚上好像穿的是那种高帮的靴子,不过他也从来没见过英国兵的装束,所以也不知道陈久如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打仔洪却点头表示同意,道:“这就麻烦了,这个死鬼佬三更半夜地来到这个军营干吗?难道汤姐带那边出事了?”
陈久如道:“我看不像,这个鬼佬似乎有点不正常。”其实不用他说,打仔洪和龚千担也开始觉得这个英国兵有些不对劲,因为他还在原地不停地转圈,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三人越看就越觉得心惊。
第三十二章 遇险
龚千担越看越觉得这个英国兵的动作虽然怪异,但是似曾相识,对打仔洪道:“带妹哥,怎么这个鬼佬的动作那么眼熟呀。”
打仔洪笑了一笑,道:“当然眼熟了,你不觉得他正在‘神打’,‘标童’上身吗?”
“神打?”龚千担顿时醒悟过来,但是陈久如却一头雾水,他留洋多年,对于中国民间传统习俗知之甚少,一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是神打。
“神打”就是俗称的“神功”法,一般出现在乡下社会、宗教庆典或者是民间艺人表演场合。“神打”的表演者统称神功师傅,宣称能通过符咒仪式请神上身,表演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通常是属于宗教庆典仪式的一种,也有跑江湖的卖艺人拿来表演。
之前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火麻仁”在广利大舞台为庆和班进行“请神”清场的仪式,广义上来说可以归类于“神打”范畴,但是严格上来说,“请神清场”只不过是以前戏班表演前的走过场的形式,希望通过祭告神灵保佑演出成功,并非是真正请神上身。
真正的“请神”才属于“神打”,只不过“请神”的目的是为了祈求神灵指点,执行请神的专业人士就是“乩童”。在有些地区,流入八闽之地,“乩童”和神功师傅其实是同一类的。
“神打”玩得最出名的就是“义和团”了,各路神仙包括那些民间肉身成圣的“俗神”都请下凡来“扶清灭洋”,结果八国联军的大炮、来复枪把狂热的义和团打得个血流成河,西太后和光绪帝被迫“西狩”。
其实民间有很多人对“神打”都是半信半疑,因为所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有太多的花样可以作弄,加上义和团之后更多中国有识之士开始意识到这些所谓神打很多其实是心理、宗教狂热的一种表现而已。
而在广府地区,“神功”师傅最有标志性的就是“标童”上身:口念六壬法令,双手捻诀,右脚不停地猛力跺在地上,就能请神上身。[]现在这个英国兵在做的动作就是类似
“标童”的动作,难怪龚千担看得眼熟。
子夜之下,看着一个英国士兵在空地上做着“神打”的动作,又诡异又些让人想发笑,想不到堂堂大英帝国的西洋人,居然会弄中国的“神打”姿势,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那个英国兵动作越来越大,酷夏之夜,口中不知为何渐渐喘出白气,一阵腥臭之味发散开来,还慢慢飘到他们三人面前。
三人差点被这阵气味熏倒,陈久如是读书人,最忍受不了,一面咳嗽一面道:“这是什么味道呀?太难闻了!像死肉的味道。”打仔洪道:“不是死肉,是野兽的味道!”
龚千担强忍眼泪,再闻了闻,果然不错,这阵味道果然像是在清平路那些卖野味的野物的味道,也只有野生的动物才有这种特有难闻的味道。
打仔洪脸色开始有点难看,道:“我们还是不要再逗留了,这个鬼佬很不对劲。”但是三个人此时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因为这个时候那个英国兵居然向他们三人靠近了不少,若然现在起身离去,恐怕会被他看见。
陈久如拍拍打仔洪的肩膀,向着右手边指了指。打仔洪和龚千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右边离军官办公室不远的地方,就是军营的西北角落,摆放着两门英军火炮。现在其中的一门火炮的炮管处冒出了一个黑色的东西,如果没看错的话,像是人的头发。
一会儿,那个黑色的东西又伸出来了一点,三人都完全看个清楚,这个黑影竟是个人头。
三人之中,打仔洪神威无敌、艺高人胆大;龚千担这几天看到的怪事也算不少;唯有陈久如甚少经历,所以只有他看得是满脸发白,打仔洪和龚千担却是泰然自若。估计陈久如如果和打仔洪和龚千担呆久了,胆子也会越来越大,见到这等怪事也只当平常。
再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头下面出现了肩膀,只一闪眼,就整个人从炮管里面钻了出来。龚千担开始有点激动,因为这个从炮管里钻出来的人居然就是广利大舞台那个“水云仙”,身上还穿着在舞台时的那身戏装。
方才在广利大舞台逃出火场之后,众人都没看见这个“水云仙”搀扶着受伤的柳生田去了哪里,随后因为被“水龙”追杀,所以谁也无暇去想这二人的下落。想不到“水云仙”出现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龚千担和陈久如对望一眼,都互相肯定,然后龚千担低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大舞台的那个‘水云仙’!”他在“水云仙”三字下加重语气,打仔洪登时就会意,脸上微有惊异,道:“那个日本人已经受了伤,怎么这东西会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她是人不是?”
三个人都盯着“水云仙”不动,“水云仙”却好像很写意,仿佛刚刚睡醒,伸了个懒腰,然后从衣袖中掏出个不知什么东西,放到嘴边吃了起来,发出轻微的咀嚼声音。
打仔洪双目如电地钉在这个“水云仙”的身上,似乎想看清楚这个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可能眼光太过锐利,“水云仙”身有所感,一抬头就望到了他们三人的藏身处,夜色中只看到她的双眼发出淡绿的光芒,让人心寒。
陈久如打了个冷战,都不敢再看,道:“带妹哥,你说那个日本人是跟神道教有关,养狸猫幻术,你看她的眼睛,只有动物的眼睛才会发光呀。”
打仔洪昂然不惧,跟“水云仙”对视,应道:“管她是什么怪物,她既然也来到沙面,必有所图,不然不会以身冒险,我倒想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水云仙”看了打仔洪良久,没有再理会他们三人,继续吃着手中的东西,吃得十分欢快。待到她吃完,就从炮管上挑了下来,扭动腰姿,向那个英国兵走了过去。
这一下出人意表,打仔洪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去招惹那个明显看起来很有问题的英国兵。
“水云仙”几下就走到了英国兵的身前不到五六步地方,看她动作轻盈,风情万种,如果不是三人事先知情,换做常人定都以为她就是那个如假包换、饮誉省城的“花旦皇后”水云仙。
那个英国兵本来还在跺脚喘粗气,冷不防抬头看到了“水云仙”,被打搅之下,就呆在了原地,没有动作。
“水云仙”上下打量了他一阵,两手水袖一挥,居然当着英国兵的面前脱起身上那件“彩云锦绣”戏服来了。
这一下更加出人意表,饶是打仔洪身经百战,也吓了一大跳。
“水云仙”很快就脱下了身上的戏装,露出曼妙胴体,在依稀的月光掩映之下更加显得让人血脉喷张。
然后裸体的“水云仙”就在英国兵面前跳起舞蹈来,那身段和肢体简直是风情万种、勾魂夺魄,那个英国兵似乎大为吸引,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这边打仔洪三个人更是方寸大乱,龚千担和陈久如都是年纪轻轻、未经人道,俗称的“青头仔”,之前哪里看到过什么女子裸体?更何况是“水云仙”这种绝色美貌和身段?真是看得都忘记自己身在何地,要干些什么了,就差没有流下口水来。
打仔洪身为洪门大老,又生得英气勃勃,难免会有些寻风弄月之事,但看到“水云仙”在这个情形下脱光衣服跳起舞来,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不知是何究竟。
那边的“水云仙”动作越来越大,极尽诱惑勾引之态,龚千担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虽然有伤在身,却开始看得身子发烫,不禁侧头看看陈久如,见他看得更加入神,那表情实在与他平常岭南大学生的的身份极不相称。
突然间,“水云仙”手上多出样东西,轻轻地对着那个英国兵招舞起来,英国兵像是猫闻到了鱼腥味一样,头部随着她手上那东西而动,着了魔似的。
打仔洪反应过来,情知不妙,对着龚千担和陈久如道:“赶快走!”“水云仙”已经将手上的东西对着他们三人藏身之处扔了过来。
陈久如因为看着“水云仙”的“玉体”太过入神,早就已经不自觉地将身子露出藏身之处,那东西不由分说就掉到他身上。轻轻一声,很多液体就从陈久如身上发散开来,空气中顿时传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龚千担被这变故所惊,清醒过来,看到陈久如胸前一片湿透,都不知那是血还是什么东西,连忙道:“多九如,你没事吧?”那一大股的血腥味分明就是从陈久如身上发散出来。
陈久如还是有点神魂颠倒的样子,满不在乎身上的血腥,双眼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水云仙”。
打仔洪知道中计,一巴掌就扇到陈久如的脸上道:“你还在发什么花痴呀?快点散水、较脚(逃跑)啦!”
他刚刚说完,那个英国兵已经被陈久如身上的味道吸引,看着他们三人,又看了看“水云仙”。“水云仙”也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又好像对他说了些什么,那英国兵突然趴下身子,四肢伏地,状若野兽,对着他们三人就冲了过来。
陈久如被打仔洪扇了巴掌,有点清醒过来,闻到身上股血腥味,顿时就想作呕。打仔洪和龚千担已经看到那英国兵正冲过来,不由分说,一人一边,左右夹起陈久如转身就跑。
那英国兵速度快得惊人,两下就已经冲到三人背后,打仔洪反手一拳就轰向他面门。英国兵还未站稳,面门就应声中着,被打仔洪这一拳打到仰后飞出几步之远。
打仔洪冷笑一声:“还以为什么架势堂,原来是纸扎关刀,得个样!”那个英国兵被打飞在地,背脊好像有弹簧一样,甫一着地又直挺挺地飞了起来,扑向陈久如。
距离这么近之下,终于看清楚了这个英国兵的面目,高鼻深目,确实是个鬼子佬的养貌,不过表情十分狰狞,已失了常性,张开嘴巴,露出一口牙齿,好像想生饮陈久如的血一样。
第三十三章 落荒而逃
打仔洪一向自负自己的“蔡李佛”拳劲,本想这鬼子佬当面中他一拳,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必定要躺在地上一阵,谁知道这鬼佬居然立刻就又扑了上来,稍一迟疑,英国兵已经扑到陈久如身上,因为冲力太大,收势不住,连同龚千担一起三个人滚落到地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个英国兵扑在陈久如身上,张口就要咬落陈久如身上。陈久如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虽然是个留洋大学生,但何曾看到这么大阵仗,不知所措,吓得张口就要惊叫。
龚千担一手按住他嘴巴,一手抵住那英国兵的下巴,道:“千万不要喊呀,要不然招来其他英国兵就麻烦了!”
陈久如顿时醒悟,这么夜深空旷之下,若然他高声呼叫,一定会惊动沙面上的巡逻士兵和巡捕的。英国兵被龚千担抵住下巴,还是猛力地想靠到陈久如身上,打仔洪从后面赶到,一手抓住英国兵的衣领,叫声:“起来!”
哪知以打仔洪的神力居然这个英国兵纹丝不动,反而转过眼睛开始打量着龚千担起来。龚千担还是用手顶住他的下巴,但是发觉到刚才和陈久如滚落到地上,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腥味,这个英国兵似乎现在对他开始感兴趣起来了。
打仔洪见拉他不动,又是一拳对着英国兵的后脑捶了落去,若是平常人挨他这一击,不死也会立即昏迷过去。但是英国兵纹丝不动,根本没有事,放开陈久如,张开双手抓住龚千担,也是一口就对着他的脸咬过来。
龚千担大惊失色,一手就抵着英国兵的脖子,一手就掏出身上的短刀,对着他的右眼就刺过去。那英国兵十分灵敏,用口就咬住短刀,力道迅猛,龚千担登时就脱手松刀。英国兵将短刀吐落地上,又继续咬过来。
打仔洪连忙在后面扳住英国兵的颈,不让他咬落龚千担的脸上,一边对着陈久如道:“快捡起刀,插个死鬼佬!”
陈久如亏得龚千担才逃过一劫,惊魂未定,面如土色,还在双手发抖,一时间未能领会打仔洪的意思。(.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打仔洪正在焦急之处,既不敢松手,又不敢大声喝骂陈久如,怕发出太大动静,再一看时,又是暗自叫苦:“水云仙”已经站在了陈久如的身后。
“水云仙”站在陈久如的身后,轻轻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和奇怪。打仔洪和龚千担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打个寒颤,那个英国兵突然一发力,将扳住他颈脖的打仔洪立时就甩到了一旁。
龚千担忍不住叫道:“多九如,小心你背后!”陈久如向后一看,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个裸体的“水云仙”,惊讶得浑忘记了龚千担还身处险境。龚千担气得暗骂一声,出尽全力用头就撞向那个英国兵。
“澎”地一声,那个英国兵被他撞得倒向了一旁,龚千担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好像撞
到块铁板一样,都不知道这个英国兵的头为何如此刚硬。
那边的陈久如还是呆呆地盯着“水云仙”的胴体,倒在地上的打仔洪对龚千担道:“他肯定被迷了心性了,等我来搞定这个鬼子佬,你去救他!”说完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身,冲向那个英国兵。
龚千担额头上还“嗡嗡”作响,强忍一口气,捡起地上那把短刀,就跑到陈久如身前,一把将他推了开去,面对着“水云仙”。
打仔洪已经挥舞拳头,左右开弓,疾风骤雨般地轰向那个英国兵。他的双拳夹风带雷,气势急劲,无一落空,今晚在天字码头时曾大显威风,打到“義合興”的苦力军团落花流水。但是这个英国兵被连番重拳所击,不住地倒退,依然毫发无损,打仔洪的拳头落在他身上根本毫无用处。打仔洪暗自心惊,平生街头接仗从未遇过此等情形。
他刚一晃神,英国兵突然低吼一声,好似野兽一般,低着头向着打仔洪一撞,就把他又撞倒在地。
打仔洪刚一倒地,英国兵又再冲到跟前,双手抓起打仔洪就抛向了半空。打仔洪像只断线风筝一样飞出好几步之外重重地摔在地上,背脊朝天,没有了动静。
龚千担万万想不到“街头战神”打仔洪两下手脚就被这个英国兵击倒,现下面前还有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的“水云仙”,旁边只有一个吓破了胆、懵懵懂懂的陈久如,强弱立判、危险万分。
他看了看伏在地上的打仔洪,把心一横,骂道:“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啦!”挺起手上的短刀对着“水云仙”的胸口就刺了过去。
“水云仙”不闪不避,对着龚千担妩媚地一笑,道:“这位哥仔,还想和我一起演一出‘长生殿’吗?”龚千担眼看短刀要刺入她心口,却听到这个“水云仙”居然开口说话,心中一慌,就觉得被人从后抱住,有把声音道:“千担哥,你莫要伤害水老板!”
说话的正是陈久如,从后牢牢抱住龚千担,龚千担这一刀离着“水云仙”雪白的胸口就差着这么两寸再也递不过去了。
急得龚千担低声喝道:“丢那妈你个死花痴,这个不是‘水老板’,是个妖怪!还不放手!”
“水云仙”笑道:“陈少爷,你是西关的风流大少、火山孝子。难道也想和我一起唱戏吗?”陈久如呵呵笑道:“我要和你唱‘长生殿’,还要唱‘桃花扇’!”
龚千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陈久如迟不迟、早不早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发花颠,不用问肯定是面前这个“水云仙”搞的鬼。
“水云仙”掩嘴一笑,双手挥舞,摆了个身段,龚千担还不明所以,就看见那个英国兵对着他已经冲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张牙舞爪,好似龚千担是什么美味佳肴一般。
龚千担拼命地挣扎,但是这个文弱书生陈久如此时双臂好像铁箍一样,只是对着“水云仙”傻笑。
其实陈久如在广利大舞台看到真正的水云仙时,已经是神摇心动,现在见到这个“水云仙”不但美貌一般无二,妖娆更胜百倍,更加是着了魔一样,大失常性。
可苦了龚千担拼命挣扎不能动弹,那个英国兵已经冲到身前,一手就抓住他的肩膀,向外一撕,龚千担肩膀上的衣服顿时被撕个破碎,鲜血淋漓。
英国兵闻到血腥味,双眼通红,口中流出涎液,那眼神和神态就像是头饥肠辘辘的猛兽一般,张开口就咬向龚千担的颈脖。
龚千担真是平生头一回碰到这种怪人,不及细想,手中短刀就对着这个英国兵刺了过去,这个英国兵虽然貌似疯狂,但是反应也快,一把就夺过那短刀,力道惊人,反手就向着龚千担划了过来。
龚千担连忙用力向后一仰,刀刃掠着他的颈脖轻轻而过,喉头一凉,差点就被割破喉咙,但是也被划了一条口子,流出血来。英国兵见一击不中,又再举起短刀对着龚千担的眉心就刺了下来。
背后的陈久如双臂也是一紧,仿似是配合默契一样。龚千担眼前一黑,心想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听得“迸”地一声,英国兵脑袋一歪,整个人像木桩一样直挺挺地倒向了一旁,他身后站着个打仔洪,高举拳头大骂道:“你老味个短命种,现在就收你的皮!”
原来是打仔洪危急关头从后一拳轰到,神力之下,将英国兵打倒在地。
龚千担死里逃生,真是又惊又喜,叫道:“带妹哥,快点救命呀。多九如他黐线了!”
打仔洪双眼喷火盯着“水云仙”,他自出道而来、横行省城,从未试过被人打倒在地,今晚对他来说可以讲是奇耻大辱,现在看着这个罪魁祸首,更加怒火中烧。
“水云仙”对着街头战神,却毫无惧色,嘻嘻笑道:“果然是洪门第一战神,名下无虚。小女子佩服,佩服。”说完还挺起胸脯,对着打仔洪。
打仔洪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裸体美女,方才满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堂堂双花红棍,确实难以对她狠下杀手。
正在僵持之下,有人低声呼道:“有糯米呀!”
一团物事就飞到了打仔洪的脚下。那“水云仙”看到地上这东西,双眼放光,立刻扑到打仔洪脚下,捧起那物事就啃了起来。打仔洪和龚千担看得眼都直了,一直仪态万千、妩媚极致的“水云仙”这个时候像恶狗抢食一样,完全判若两人。
龚千担顿时醒悟过来,在广利大舞台的时候这个“水云仙”见到糯米团像疯了一样,莫非地上这物事也是糯米?
方才出声那人已经冲到近前,打仔洪看到来人忍不住道:“汤姐带,你怎么跑了过来了?”
汤姐带冲到前来,对着龚千担道:“丢你个老味,还不再扔些糯米!”龚千担这才想起刚才汤姐带给了些糯米让他带在身上,连忙用力挣扎。
说来奇怪,陈久如先前紧箍的双臂此时软软绵绵,被龚千担一挣扎就向后倒去,幸亏打仔洪手快,马上扶住了他。龚千担也没有余暇理会,掏出怀中的糯米一发全扔向了“水云仙”。
“水云仙”双手捧着地上的糯米,贪婪地咀嚼起来,好像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美味一样。龚千担揉揉眼睛,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原因来。
汤姐带拉着打仔洪道:“我们还是赶快松人吧,那家伙又起来了!”打仔洪转头一看,被他重拳击倒在地的那个英国兵已经缓缓地又站了起来。
打仔洪也心惊胆跳,他那一拳实在是平生之力,以他的拳劲刚猛又是全力一击,别说是人了,就是一头大蛮牛也打得死了。这个英国兵还能站得起来,今晚真是邪门到顶了。
打仔洪心知不妙,单手一挥,道:“快走!””龚千担和汤姐带扯着陈久如没命似地向着沙面大街的方向落荒而逃
第三十四章 沙面圣母堂
后面紧紧跟着那个英国兵,发了狂似地穷追不舍。(.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龚千担一面拖着陈久如,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打仔洪道:“带妹哥,那个鬼子佬现在怎么办呀?”
打仔洪也没好气道:“我哪知道怎么办?打又打不过,只能逃啦。”龚千担惊讶道:“带妹哥,你是双花红棍王呀,也要逃跑呀?”打仔洪一巴掌打落他头上,怒道:“你没听过洪门前辈教下来,‘双拳难过天下,较脚方是赢家’吗?较脚要用脚来逃命的!还不赶快跑!”
说来奇怪,那个汤姐带好像对沙面的路径十分熟悉,干脆当先带路,左转右拐,简直是烂熟于胸。打仔洪和龚千担虽然满心疑惑,但是后面那个英国兵穷追不舍,也只好紧紧跟在后面狂奔。
一路跑,一路扶住陈久如,虽然狼狈万分,但是汤姐带确实对道路十分了然,带着三人跑出沙面南街,向东北角处而去,将要到达今天的沙面二街的路口时候,对着打仔洪和龚千担道:“前面会有英兵的巡哨,我们要先躲一躲!”
打仔洪和龚千担现在已经对他言听计从,连忙扶着陈久如跟着汤姐带躲进了路旁一幢西洋楼前的阴影下。打仔洪低声道:“那个英国兵追上来怎么办?”汤姐带狡猾一笑,道:“这里快到英法租界的交接处,英军巡哨和巡捕特别多,有他好受的。”
话音未落,前面沙面南街的往东方向已经听到了人声和看到了隐约的灯光。不一会儿就看到十几个英兵从东面从了过来,大声用英语呼喝。打仔洪心中一惊,还以为是行踪已露,但是很快就定下心来。
因为那个疯子英国兵正从后追了过来,这群英兵正是对着他吆喝。那个英国兵一看到自己人,好像顿时就清醒过来,脸色一变,掉头就想跑。那十几个英军十分训练有素,左右包抄围了上去,几下手脚就将个英国兵放翻在地,带上手铐,然后领头一个军官神态的人低声说了两句,将手一挥,众英军就押着人犯向西而去。
这情形发生的十分迅速,仿佛这群英军就是特意埋伏在这里守候一般。打仔洪和龚千担又是欢喜又是后怕,尤其是打仔洪,刚才自己费尽力气都制服不了这个疯狂的英国兵,谁知道他老家的士兵一出动就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他,既惭愧又庆幸,若非是汤姐带领路,此刻他们早就被这群英军遇个正着。
汤姐带等英军走远,道:“跟我来吧,这里离沙面大街已经不远,到了那里往路口右边一直去就是圣母堂了。那边就到了法租界,巡查没那么严密,安全很多的了。这里还是英国佬的地方,不能待太久。”
打仔洪满腹狐疑,刚想发问,却听得陈久如发出一阵呻吟。(.棉、花‘糖’小‘说’)龚千担道:“带妹哥,多九如好像不太妥当,还是快点送去圣母堂,找那个马神父看看。”
打仔洪点点头,低声对龚千担道:“路上打醒十二分精神,小心为上。”
龚千担打了个突然,点头应承。两人继续扶着陈久如跟着汤姐带沿着这条小街向北走去。
果然如汤姐带所言,一路去到沙面大街,沿途人影全无,一片夜静更深。待转到沙面大街上,一路向东而去,不一会儿就进入到了法租界的地头。
过了大概是今天的沙面派出所的位置,路边就现出一幢教堂模样的建筑,沙面路德圣母堂。
众人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确定无异,打仔洪就上前在大门前敲了起来。
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候,才有个年轻神甫开了大门,一看到打仔洪几个人,满脸惊惶,因为他从来未见过有这么几个中国人深夜出现在沙面租界。
唯一懂法语的陈久如又昏迷不醒,大家是鸡同鸭讲,龚千担和汤姐带比划了很久,这个年轻神甫还是不明所以,越加害怕。
打仔洪干脆一手就制住他手腕,像拖小鸡一样把个神甫推了进去,众人这才得以入内。
入得圣母堂内,正中就是供奉圣母像显灵神龛,和做礼拜之类的场所。四周的建筑虽然极富西洋特色,但是堂内却陈设简单,大出打仔洪和龚千担的意料之外。
那个年轻神甫还以为是这几个中国人失心疯要来沙面打劫教堂,吓得不停用法语在祷告,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打仔洪又急又怒,对着陈久如骂道:“你这个家伙,还想要你来跟鬼佬沟通,谁知道你却栽在了那个臭婆娘的手上。”
龚千担只好不停地安慰那个神甫,还不断地问马些路神父在哪里。神甫两眼无辜地看着他,看完又继续祷告起来,气得打仔洪又破口大骂。
正慌乱之间,从圣堂的角落的内门处现出一丝微光,有把生硬的广府话传到众人耳中:“你地系猪肉荣叫来的?你们要找的马些路神父就是我。”
打仔洪、龚千担都吃了一惊,一起看了过去。看到一个大约六十来岁的外国老人穿着一身睡袍,正微笑着看着众人。
打仔洪和龚千担对望一眼,都未曾料到“猪肉荣”所说的这位马些路神父居然会讲广府话,而且还讲得还不算差。打仔洪开声道:“你就是马些路神父?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猪肉荣’叫来的?”
马些路神父还是用广府话笑道:“三更半夜,有中国人找到来这里找我,除了这个butcher还有谁?”他虽然夹了句英文,但打仔洪和龚千担也懂他意思,都不由得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了这位神父。
打仔洪连忙将猪肉荣的亲笔信奉上,还将前后因由和刚才上岸的情形大概说了一番。马些路神父看完信,听完他说话,皱了皱眉头,走上前看了看陈久如,道:“这位朋友没什么大碍,我待会给些镇静的药过他就没问题了。”
“不过你说的那位火麻仁,受的枪伤,需要大量的消炎药。我这里的存量不太够。不过我有办法可以弄多一点来。”说完和那位年轻的神甫交待了两句,那位神甫转身就走了出去,一面走还一面很奇怪地打量着打仔洪几个人。
龚千担忍不住道:“马神父,你的广府话说得真是不错呀,我还以为你是法国人,怎么会说得这么好。”
马些路神父哈哈笑道:“小朋友,我来省城传教的时候,还是大清同治皇帝登基的时候,长毛军都未打完呢,我的广府话当然说的不错了。”
打仔洪道:“这么说来,马神父和世荣叔真还是几十年老朋友了。”
马些路神父看了看他,道:“红棍王,你还是不放心我吗?你不用担心,我和你们老联也有很多年交情了,当年盲昌和我都是关系不错的。”
马些路神父其实已经是七十有几的高龄,乃父本是法国没落贵族领主后代,但家境丰裕,其父后来在葡萄牙度假时认识了他母亲,一个来自葡萄牙北大西洋小岛马蒂拉的少女,随后结婚生下了神父。
神父出身高贵,在十四岁的时候却加入了法国路德圣母修道会,决定一生侍奉天主。十六岁那年作为志愿神职人员千里跋涉来到了省城沙面法租界,担任圣母堂神甫,立志在南中国传教,结果从此再也没有涉足故土,成为了一个地道的省城人,要在沙面圣母堂终老。
当年他到达沙面的时候刚刚是同治初年,不久湘军曾九帅就攻陷了天京,烽火连绵天下十余年的太平天国平定在即,大清朝终于迎来了喘息的机会,孔孟之道得以保存。
省城洪门自乾嘉以来秉承反清宗旨,太平军兴,省城四大洪门会党马上就奉天王召令,纷纷加入反清行列,起兵响应。尤以“義合興”和“洪德胜”为最,“洪德胜”就是以禅城红船戏班弟子为主,自康熙年间秘密反清已逾数百年,自然追随四邑红船领袖李文茂参加“红船起义”,一直挥军兵锋直达广西,“洪德胜”和“義合興”门下弟子赴难无数。
马些路神父开始在西关传教之时,已经是正值淮军精锐北上征剿捻军和太平军余部。而朝廷也开始大举镇压省城四大洪门公司,秋后算账。“联興顺”、“義合興”等各大字头被迫熄灭锋芒,门下弟子纷纷走避,一时间省城洪门声势大减,一片愁云惨雾。
当时的省城已经扩展到了新城和南关,所谓新城就是指当年的梓德街归德门城墙以南,(今日之大德路),高第街、大南路一带,是省城的新城和南关,包括了天字码头、一德路的石室教堂,(也就是旧的两广总督府)。人烟稠密、商户繁荣,和西关一时无两。
所以马些路神父就开始在南关长堤和西关一带入手传教,省城居民虽然自清初以来作为唯一通商口岸,得风气之先,但是对于洋教还是十分抗拒和避忌。
尤其是坐镇西关的“联興顺”,与西关的商团矛盾由来已久,而商团因为行商的缘故而亲近西洋教会,又以英国势力庇护与“联興顺”对抗。“联興顺”自然对马些路神父的传教之举十分不满,只不过碍于朝廷镇压,而一直忍让。
因为马些路神父的有力传教,提倡禁赌禁烟,西关商团大力支持,还动员不少下西关教民抵制“联興顺”看护的“斗蟀场”和“字花档”,终于触怒了当年的“联興顺”山主“猪油顺”。
“猪油顺”大名张继顺,参加过‘洪兵起义’,身经百战,也是洪门一大猛人,系当时省城洪门遭受朝廷重创后硕果仅存、劫后余生的几位元老之一,因为利益攸关,就派门生劫持了马些路神父,此举更加引起了西关商团的反抗甚至沙面租界英法势力的介入,搞到整个西关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此时幸亏“猪肉荣”挺身而出,凭他一己之力说服了“猪油顺”,释放了马神父,平息了这场大风波。马些路神父也接受“猪肉荣”劝说,开始与洪门修补关系,同时尽量引导西关商团与“联興顺”化干戈为玉帛,他与“猪油顺”也成为朋友。
马些路神父十分感激猪肉荣的仗义相救和提点,两人结为莫逆之交,后来神父之所以能与省城各大洪门会党交好,也全赖“猪肉荣”这个老友的天大面子,得以入乡随俗,更加有利于传教,不像其他省份闹出不少教案风波。
打仔洪和龚千担听完肃然起敬,都十分佩服神父为了传教如此矢志不渝,以身犯险。
打仔洪恭敬道:“原来神父和我‘联興顺’的上代老叔父‘猪油顺’有此渊源,真是失敬失敬。论辈分和规矩,我还要尊称你一声二叔公。”
马些路神父被他说到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在省城传教这么多年,一直叫人不要赌钱和抽大烟还要逢人就‘讲耶稣’,简直就是断你们各大公司的财路,你还跟我论辈分?况且我也不是会党中人,什么二叔父?”
神父所说的讲耶稣,后来引申为广府俗语“讲耶稣”是也,就是指长篇大论令人厌烦的说教。
龚千担道:“那神父你与‘其昌’先生可也认识?”
第三十五章 七山聚义
马些路神父毕竟年纪老迈,这么晚被吵醒,此时精神有些不济,咪起了眼睛好像是在回忆往事,过了一会儿道:“你们‘老联’的这个‘盲昌’当年真是了不得,一来就搞到省城天翻地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回想同光中兴十年,至甲午之前天下所谓清平安定,省城四大洪门字头经过太平军兴,受朝廷重创围剿,一众洪门弟子早就意气消沉,蝇营苟且,不经觉间已经沦为包娼庇赌、藏污纳垢的下九流堂口。
“盲昌”当年一出道,清廷已是大厦将倾、暗潮涌动。他年纪轻轻就号召“联興顺”年轻一辈弟子重振洪门声望,完成一统两广洪门大业,自成一路气数,不再为人附庸。他凭借其过人魄力和本事,立时就得到不少新一辈的洪门后进拥护。
而他的成名之作成为精神教父就是因为后来的省城“大闹司后街”和“火烧八旗驻地”,当年可以说是风头一时无量,两广洪门无人不识“盲昌”的威名。
所谓真正的省城其实就是依靠观音山(越秀山)之下,以当时的惠爱路为中轴线的城中心,也就是今天中山路越秀区。而惠爱路上的中心则是省城的中枢所在“司后街”,也就是今天的越华路:省政府和市政府所在地的一带。
正正是当年两广督、抚部院;藩司、臬台衙门之地,旁边还有将军府,可以说是当年省城的中枢之地,所有封疆大吏、一省大员之所在。
当时传闻这个初生牛犊“盲昌”真个是胆大包天,居然一人连夜独闯今天的越华路上的总督府和藩台衙门,意图盗取总督印信和藩台的钱粮账册,虽然不果却全身而退,神不知鬼不觉,顺手还盗出一套督标军服。
然后他再扮成督标中军士兵混入巡抚部院正堂,也就是今天的人民公园内。因为向来督抚同城,肯定是水火不容,结果搞到驻扎在巡抚部院的抚标兵丁差点和总督府的督标护军大打出手,闹出个一省督抚火拼的大笑话。
最离奇的就是他还未过瘾,还想再闯入位于大北直街和六榕寺之间的将军府,大北直街也就是今天的南北通衢解放北路,今天的迎宾馆也是当年将军府的一部分。
但是将军府守卫更加森严,“盲昌”不能得逞,洪门弟子本就深恨旗人,一气之下就冲到满八旗驻地搞了个火烧连营。当时的满八旗驻地也不算小,就是在惠爱路以南,东到今天的解放南路,也就是当年的四牌楼大街,西至今天的纸行路和人民路(省城西濠涌)处,南到归德门城墙一带区域,点起火来可就是非同小可。(.无弹窗广告)
他这样来一个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和火烧八百连营,真是要了命,八旗驻军还以为是乱军攻打省城,平时驻城八旗承平日久、疏于操练,早失当年入关的精锐,未见过什么大阵仗,一时间半夜之内人仰马翻、手忙脚乱、裙拉裤烂,幸亏有个副都统叫庆隆的还算是个人才,很快就搞清楚是虚惊一场,勒停部众,但是已经狼狈万分,引为省城人的笑柄。
这样一来,“盲昌”算是捅下天大的篓子,差点搞到“联興顺”收山下旗,灭顶之灾。也令到“火麒麟”及四大洪门公司元老与“盲昌”种下很深的心结。
马些路神父一口气说完,显得有些疲怠,不得不停了下来。龚千担听得意犹未尽,连忙追问道:“那后来联興顺怎么样了,‘其昌先生’呢?”
神父道:“本来闹出这样大件事,搞到省城天翻地覆。‘盲昌’一夜之间就得罪了督、抚、藩、臬全部一省官宪,还要火烧八旗驻地,气得将军穆克托暴跳如雷,差点就气昏过去,次日就调动所有旗兵封锁西关,搜捕‘联興顺’会众,一时间西关乌云压顶,风声鹤唳。”
“偏偏那时候的总督大人德寿却是个老好人,朝廷又刚刚经历了庚子事变,德寿怕上报朝廷会惹出大麻烦,力劝穆克托息事宁人,‘联興顺’和盲昌才逃过一劫。”
龚千担奇怪道:“其昌先生大闹省城中枢,那个总督大人就这样罢了?他这么大的官难道还怕了联興顺不成?”
神父摇摇头,道:“小朋友,你还是太年轻呀。当时的那些督、抚大员个个想的就是如何闷声发大财,出了这样的大事如果上报朝廷,除了自请处分,半点好处也没有。他德寿三任两广总督,早已经捞得盆满钵满,就快离任,何必自找麻烦,万一再激出个省城民变,那他就是得不偿失了。”
打仔洪忍不住道:“神父虽然是西洋人,想不到精通为官之道,若然前清的时候入官场,必定连升三级、左右逢源,最后入阁拜相。”
马些路神父和他同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道:“经此‘大闹司后街’,‘盲昌’的威望简直就是如日中天,当年的两广洪门年轻一辈弟子都争先恐后拜在他的门下,光是递门生帖的就可以从沙基排到去天字码头了,真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每日络绎不绝。”
“但是四大公司的元老就大不高兴了,眼看‘盲昌’的风头和声望已经是威震两广洪门,无人能与争锋,于是由‘火麒麟’出头,勒令‘盲昌’暂避香港,免得各大公司受其连累,被官府镇压。”
“‘盲昌’二话不说就离开省城落去了香港,一去就去了两年。结果在香港不到两年,居然收了更多门生,很多香港的三点水堂口弟子纷纷过底拜在他门下,也得罪了不少那边的洪门帮会。两年之后他重回省城,已经是省港洪门教尊了。”
“当年省城都说‘其昌门下,热血门生’,说的就是他的门生都是热血后进,个个年少气盛。‘盲昌’带着一众热血门生回到了省城,声势浩大,向四大公司众元老提出召开两广‘洪门祖会’。”
龚千担和汤姐带都听得入了神,想不到这个法国神父竟然是个洪门百晓生,知道这么多隐秘。龚千担问打仔洪道:“带妹哥,什么是‘洪门祖会’?”
打仔洪尴尬笑道:“那时候我只是十五六岁,还挂着蓝灯笼,怎么知道那么多。”说完也看着马些路神父。
马些路神父又变得有了精神,煞有介事地道:“说起这个‘洪门祖会’就要说到两广洪门宗源了。”
“自五祖结义,洪门发达,传到乾、嘉庆年间,两广出了‘洪英七子’,又叫‘洪门七虎’,结交了当时的两广豪杰传奇人物,共举反清大业。你们知道有哪些传奇人物吗?”
打仔洪三人都茫然地摇摇头,因为听得痴迷,也忘了发问。
马些路神父卖够了关子,才道:“那已是百多年前的事了,传说有蔡李佛的祖师公陈享、花拳王陆阿采,还有红船永春的梁兰桂,这些人都是现在两广武林洪拳、永春一派的祖师爷,你们就知道多厉害了。当年和‘洪英七子’反抗清廷,英雄气概,简直是令人神往。”
“后来官府大力剿杀之下,这帮英雄豪杰被逼隐遁乡野,落魄江湖。‘洪英七子’就各自开山插旗,其中四人留在了省城,这才有了现在的省城四大公司;另外广西居二,还有一个去了福建创立‘福’字山。这七位元老被尊为两广三点水的乾嘉始祖。”
“而当年的七山聚义,就是召开了‘洪门祖会’来焚香插旗,你们‘联興顺’因为奉天地会洪顺堂为正朔,封为興顺山忠顺堂;天字码头的‘義合興’封为興義山信義堂。”
“再后来‘洪英七子’传承之下,到‘火麒麟’和‘神仙余’是为第四辈,你们的老大‘盲昌’按辈分是论第五辈。”
“不过‘洪门祖会’已经是一百几年前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是真还是假,毕竟只是传说。‘盲昌’突然提出要七山聚义,重开‘洪门祖会’,一统两广三点水山头,洪门一家,所有元老叔父都觉得是天荒夜谈,一派胡言。尤其是‘火麒麟’一直忌惮‘盲昌’的声望,疑心是‘盲昌’不过是借口要篡夺其山主之位,所以极力反对。”
“另外一位极力反对的元老就是義合興的山主‘神仙余’,所有四辈元老都支持他二人。而省城四大公司的年轻一辈弟子几乎一面倒支持‘盲昌’,甚至有激进门生想欺师灭祖,刺杀‘神仙余’。”
马些路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想‘盲昌’当年提出召开‘洪门祖会,七山聚义’,其实是要重振洪门声威,不再是一盘散沙,也不需要再附庸当权,自成气数。此人志向远大,绝不是普通一介江湖莽夫,可以称得是洪门百年难遇之天才,可惜呀,可惜。”
龚千担问道:“什么可惜?这个洪门祖会有开成吗?”
打仔洪盯了他一眼,道:“还用画公仔画出肠子吗?神父的意思就是那个‘洪门祖会’当然开不成了。如果两广洪门一统,还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吗?”
龚千担不禁一阵唏嘘,也觉得“盲昌”其志太大,那些元老叔父向来守旧,如何能应承?
几个人说起这些省城洪门秘事就都入了神,龚千担都差点忘了他们几个半夜闯入沙面所为何来。
正说话间,那个年轻的法国神甫从大门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脸慌张神色。
这个神甫年纪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看起来稚气未脱,这么年轻就做神甫也是十分罕有。打仔洪一看到他的样子,就顿生警觉,对着马些路神父道:“发生什么事了?”
马些路神父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焦急,用法语同年轻神甫交谈了片刻,然后对打仔洪道:“外面来了不少英军,说要搜查圣母堂。”
打仔洪和龚千担一听真是暗叫倒霉,心想他们的行踪还是让英国佬发现了。汤姐带在旁边道:“马神父,这里是法租界的教堂,哪轮到他英国人说搜就要搜?”
英、法是老牌的大帝国,相互间有数百年的世仇。而英国一向奉行的就是势力均衡政策,因此在沙面租界两国虽然表面上是统一阵线,实际上却是面和心不合。只不过法国的势力主要在广西、越南,在省港还是看英国人的面色。
马神父倒有点对汤姐带刮目相看,想不到他这个小孩子居然有这样的见识,就道:“如果外面只是英国人还好办,米肖神甫说还有法国租界副领事也来了。”
他所说的米肖神甫就是指这个年轻法国人,打仔洪一听就冲上前去抓着他的衣领道:“我一早就看你个死法国佬,鬼鬼鼠鼠偷番薯的样子。刚才是不是你出去报串了?(通风报信)”
第三十六章 夜闯
这个米肖神甫从小就加入教会,碰到的都是教中神职人员,哪曾见过像打仔洪这种江湖中人,吓得双脚一软就摊在了地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龚千担于心不忍,拉着打仔洪道:“带妹哥,看他这个熬底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哪个胆子啦。况且他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打仔洪“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马些路神父连忙道:“不关他的事,米肖神甫是羔羊之性,怎么会去做这种恶魔的事情。他刚才听我的吩咐想连夜去西药房取多点消炎药,因为我们圣母堂有药房仓库的钥匙。谁知道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一大群英军在那个邓杰森上尉带领下和副领事来了,说是英国领事署失窃了重要文件,巡捕追拿之间,就看见小偷来到了圣母堂这边,所以才包围了外面。米肖神甫连忙偷偷跑了回来,差点比他们发觉,所以才这么惊慌。”
这个时候,众人都听见了圣母堂外面隐约传来了人声,透过玫瑰窗花还能看到不少亮光,看来米肖神甫所说不假,外面确实是被包围了起来。
打仔洪看看房顶,道:“神父,你们这里还有二楼吗?”马些路神父道:“上面有个阁楼,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外面看不到阁楼的。”
打仔洪连忙请马神父带他去看,还对龚千担道:“你马上将陈久如找个地方安置好。”
龚千担和汤姐带连忙扶着还是昏迷不醒的陈久如,抬他到了神龛旁边的告解室。米肖神甫脸色苍白,看着龚千担和汤姐带,一面不停地不知在念着什么。
很快打仔洪就和马些路神父从阁楼下来,道:“丢那性,外面全是英军,看来很快就要进来了。”
龚千担道:“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带妹哥,我们跟他们在这里拼了。”
打仔洪还未说话,马些路神父就道:“不行呀,你们只有两个人,那不是去送死?”
打仔洪道:“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委屈神父和这位米老兄了。”
马些路神父道:“你想怎么样。”
打仔洪道:“为了不连累两位神父,待会英军冲进来,我们就用刀劫持你,找机会冲出去再算。”
马些路神父想了一会,就对着米肖神甫说了几句,米肖神甫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纸盒递与打仔洪。马些路神父道:“这盒子里就是消炎药,应该够用的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你们跟着米肖神甫去换衣服,待会听我的吩咐。”
打仔洪十分愕然,道:“换什么衣服?”马些路神父叹了口气道:“米肖神甫会让你们换几件教袍,你们就装成是圣母堂的神职人员,让我来应付英军和副领事。”
打仔洪怒道:“我洪带妹堂堂洪英好汉,要扮成西洋教,穿西洋教袍?我宁愿冲出去杀几个英国佬来够数!”
马些路神父早知他会这样回答,连忙劝道:“你打仔洪英雄了得,当然不怕死了。但是你在沙基那位朋友还等着这药品来救命的呢。还有这两个小朋友,难道你也要他们送死?”
打仔洪看了看龚千担和汤姐带,想到还有个陈久如,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一切听凭神父意思。”
米肖神甫马上拿出了三套圣母堂神职人员袍服让三人换了,打仔洪和龚千担还好办,汤姐带的袍服却大得很多,看起来十分碍眼。但是马些路神父也只好将就,等三人妥当,交待了几句,就走了出大门。
大门一开,只见圣母堂外的大街上左右站满了英军士兵和巡捕,还有不少法租界的巡捕,人人如临大敌,神情紧张。为首站着一个英军军官打扮的人和另外一个穿着西服的人,两人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看表情十分肉紧。
这个英军军官就是英国沙面驻军的带兵上尉连长,唤作邓杰森,大概四十不到年纪,驻守过印度和新加坡。此人乃是十足的白人种族主义者,十分讨厌华人和亚洲人,在沙面臭名昭著,平时在沙面水域经常欺压沙基来往的船户,沙基的老居民帮他起了个外号叫“邓冬菇”,直到今天还有不少西关老人记得这个讨厌的番鬼佬。
另外那人就是法国沙面租界的副领事比耶,因为邓杰森前来通报英国租界领事署失窃,窃贼被追拿之下竟然说是潜入到了圣母堂这边,英军要包围搜查。比耶副领事深感事态严重,圣母堂不但是在法租界内,而且还是供奉路德圣母神迹,岂能让英军说搜就搜。
因此两人来到圣母堂外就不断在争论,若不然这个“邓冬菇”早就冲了进来。
比耶领事一看到马些路神父出来,顿时松了口气,连忙上前用英语道:“啊,神父,真是太抱歉这么晚打扰到您了,邓上尉您应该也认识吧?”说完让开身子。
马些路神父乃是贵族出身,精通多国语言,英语也是十分熟练,连忙对着那个邓杰森打招呼。
英国势力在省城可以说是不可一世,因为邓杰森上尉向来在沙面颐指气使,但是此时看到马神父也不得不恭敬起来,连声抱歉,然后就将情况简短地说了一遍,然后道:“那个该死的王八蛋偷了领事一分非常机密的文件,我们有确切证据相信这个家伙逃进了圣母堂,所以不得不要进去彻底搜查。他肯定是个俄国或者日本间谍,事态严重,希望领事先生和神父见谅。”
马些路神父道:“上尉先生,你真的确认那个小偷躲进了这里?”邓杰森道:“我们一路追查他的痕迹来到这里就消失了,所以肯定就躲了进去。我们连军犬都带来了!”
仿佛是要应征他的说话,突然就传来了一阵狗只狂吠的声音,五六个英军士兵拖着七八只纯种的军犬走到了近前。
马些路神父心下倒镇静了下来,安慰自己邓杰森此来未必就是冲着打仔洪,于是道:“既然上尉先生这么坚持,我只好用中国人的一句话‘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他这句话有点不伦不类,但是比耶领事一听十分高兴,他本就是为难此事,现在难得神父应承搜查,就不用跟英军起冲突。况且圣母堂又不是铜墙铁壁,躲进个小偷或者间谍来,又不能怪到法租界头上,他这个副领事也不用负责,不由得心花怒放,虽然半夜被吵醒,现在却不断在赞美起天主来。
马些路神父道:“不过若然要进去搜查,可不能这么多人,否则就是亵渎了我们神圣的圣母。”
邓杰森哼了一句,英国人当年同大陆天主教闹翻,自行建立了圣公会,国王成了教会领袖,对法国神父这样说自然十分不感冒,但是毕竟是法租界,也不敢太放肆,就吩咐了一个小队六个英兵,带着两条军犬进去圣母堂,其余大队人马荷枪实弹封锁了圣母堂前后左右,拉起了警戒线。
一入到里面,邓杰森上尉见到如此黑暗,就道:“神父,请把所有灯都亮起来,还有叫你圣母堂内所有职员都来这个大厅集合,然后我们就开始搜查!”
马些路神父淡然道:“非常抱歉,上尉,我们这里都是点蜡烛的,不会太光亮。”然后就吩咐一直站在大厅的米肖神甫点起所有蜡烛。然后指着早就换好衣服的打仔洪三人道:“这三人就是其他在圣母堂服务的杂工。再没有其他人了。”
米肖神甫手抖脚颤,哆哆嗦嗦地点起蜡烛,大厅顿时光亮了不少。邓杰森一直盯着他看,此时刚想问话,一直被士兵牵着的两条军犬就不停地对着神龛旁边的两间告解室疯狂地吠叫起来,若不是两个英兵用力拉着,早就脱缰而去。
邓杰森看着告解室,脸上一阵紧张和兴奋。
他将手一挥,六个英兵拉着两条军犬就冲到告解室前,团团围住。打仔洪和龚千担对望一眼,暗暗预备,只等英军动手就同时发难。
邓杰森上尉对马些路神父道:“神父,这个告解室里面有人在吗?这么晚了应该没人在告解了吧?”
马些路神父脸色有些不自然,道:“这个自然,上尉先生不是要搜查圣母堂吗?不过如果搜查不出什么来,上尉先生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邓杰森上尉道:“亲爱的神父,我这两只军犬刚才一直跟踪着那个小偷来到这里,现在它们的反应这么不寻常,告解室里面一定有古怪!”说完打了个手势,两个英军士兵就走上前去准备去开告解室的门。
其余英军都端起了手中步枪,全身戒备,那两只军犬更是好像如临大敌一般,吠叫得更加厉害。
眼看两个英军已经一左一右分开两边,其中一个伏下身子,将手放在告解室门上,然后向着身后的其他英军示意。龚千担心都快要跳了出来,明知陈久如就藏在告解室里面,都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两只军犬一进来就冲着告解室吠叫,搞到情势如此紧张。
再看一旁的打仔洪,见他握紧双拳,随时准备发难,虽然打仔洪拳脚无敌,但是现在面前却是荷枪实弹的英军士兵,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得住西洋火器,恐怕今晚他们几个都难逃一劫。
正在忧虑之时,那个伏下身子的英军突然用手用力就推开告解室的门,另外一个英军紧跟着一脚就踢了过去,“澎”地一声将门踢开。
间发不容之间,圣母堂内的所有蜡烛同时熄灭,大厅内顿时一片黑暗。只听得两只军犬一阵嚎叫,牵着军犬的两名英兵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叫,然后就听到一阵追逐之声,似乎两只军犬挣脱绳索,追着什么东西冲向了大门。
邓杰森上尉急得大声吼道:“不要开火,不要开火。马上点明,大家不要乱动。”
他话音未落,又听到两名英军齐声惨叫,跟住就听到沉重的落地声音。那边大门处传来“咣咣”两声关门的声音,外面的大队英军似乎也乱了阵脚,想冲进来,但是一时间却不得其门而入。
第三十七章 菲力比大班
等到邓杰森上尉好不容易招呼手下士兵点起蜡烛照明的时候,见到大厅内的桌椅七歪八倒,两个英军昏倒在地,两只军犬不知去向,只剩下躲在一旁的马些路神父还有比耶领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大门外面的英军还在激烈地撞门,以为圣母堂内邓杰森等遭受了不测,一时间热闹非常,人仰马翻。
邓杰森上尉满脸铁青,堂堂英军居然在这个圣母堂内如此出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发生了怎么一回事,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吩咐手下士兵去开了大门,然后救治两个昏迷的英军。
他突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高声对着马些路神父道:“刚才站在这里那三个人呢?还有米肖神甫呢?”
马些路神父脸上一阵惊魂未定,还未反应过来,茫然道:“哪三个人?”
这个时候门外的英兵和法租界的巡捕都一拥而入,一个英军沙展上前向邓杰森敬礼道:“报告上尉,那两条军犬冲了出去,我们没有拦住,已经派了人去追了。”
邓杰森没有理会他,走到那两个已经清醒过来的英军面前,道:“刚才你们为什么会昏倒在地?是什么人袭击了你们”
其中一个英军揉了揉脑袋,道:“有人打了我的头,力量很大,蜡烛又灭了,我也看不见。”
邓杰森脸色更加难看,走到马些路神父面前,道:“神父,我有两个士兵被人袭击,刚才在你的教堂这里的那三个人连同你那位米肖神甫都不见了,你有什么解释?那三个究竟是什么人?真是你教堂的职员吗?”
马些路神父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了个哑口无言,其实他也十分疑惑,方才黑暗中短短时间,莫非打仔洪和龚千担几个已经趁乱逃脱?
比耶领事说道:“那三个可疑人是不是夹持了米肖神甫逃出了教堂?”
邓杰森摇摇头,道:“领事先生,门外全是我的士兵和巡捕,他们怎么会逃得出去?马些路神父居然窝藏间谍在圣母堂,这个可是严重的问题!”
比耶领事连忙正色道:“上尉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有搞清楚,请您不要妄下判断。这里毕竟还是法租界,不是你们的辖区。”
邓杰森上尉气得浑身发抖,满腔怒火又无从发泄,满脸又变得通红,唯有对着方才用脚踢门的那个英军吼道:“该死的,你刚才究竟看到了些什么?是什么人从告解室里冲了出来?”
那个英军满脸惊恐,一半是摄于上尉的威严,一半却是害怕,走到邓杰森上尉的身边,低声道:“上尉,刚才我看到的好像不是个人?”
比耶领事耳朵很尖,马上听到,道:“什么不是人?你究竟在说什么?太荒谬了!”
邓杰森上尉却脸色一震,看了看他这个手下,严肃道:“你肯定?”那个英军慎重地点点头。邓杰森自言自语道:“难怪两只军犬表现这么反常。”
他身旁的那个沙展道:“上尉,会不会就是我们在领事署里面看到的那只东西?只有那两只军犬才嗅得到味道,我们才可以追踪到这里来。”
比耶领事越听越一头雾水,道:“上尉先生,你必须马上向我解释清楚,你看来有些事情没有向我交代。”
邓杰森上尉摆摆手,对着英军沙展道:“戴维斯沙展,马上封锁圣母堂前后左右附近一带路口,分队将所有角落搜查一遍。嫌疑人一定还在圣母堂里面!”
那个沙展戴维斯大声答应,然后就去组织人手搜查。
邓杰森上尉看了看四周,将比耶领事拉到一旁,将来由说了一次。
原来之前在沙面英国领事署大楼,也就是今天的沙面东街,值班巡逻的英军发现大楼内有不速之客,于是将大楼封锁,但是却让对方逃脱,随后就发现领事办公室被窃,有机密文件不翼而飞。
英军大为紧张,展开围捕,但是那个窃贼身手不凡,从容逃脱。邓杰森上尉赶到现场,岂知现场不少英军都信誓旦旦说那个窃贼看起来不像人形,更像只动物,神出鬼没,很快就没了踪影。邓杰森上尉自然不信,大加斥骂,调来了租借仅有的两只军犬来协助搜查。
幸好这两只军犬不辱使命,凭着味道和足迹一路带领,居然就一直追到了法租界圣母堂这里。
邓杰森上尉知道领事办公室的机密文件关系重大,如果失窃非同小可,但是事关法租界的圣母堂,不敢放肆,连忙立即通告比耶副领事,把他从被窝中吵醒,不过为怕暴露英军无能,就隐去了这一细节。
直到刚才发生这样的事情,邓杰森上尉才开始有点上心,觉得此事非比寻常。试想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居然有四个人从英军的天罗地网中无端失踪,只好对比耶领事和盘托出。
比耶领事听完之后也觉得匪夷所思,倒也不曾怀疑英军故意撒谎来掩饰发错,道:“看来现在我要马上通知领事先生,然后调集更多人手封锁整个沙面租界。要是让小偷逃出沙面,那就难办了。”
邓杰森上尉只好同意,然后道:“我现在会继续追查,有什么线索马上和你汇报。只不过马些路神父必须交代那三个教堂职员是什么人。”
比耶副领事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那个戴维斯沙展急匆匆地走来,对着邓杰森道:“上尉,我们在楼上阁楼有发现!”
邓杰森上尉一听,脸色大喜,连忙就和比耶副领事一起跟了过去。
等到他们上到圣母堂的阁楼,上面有七八个英军在四处搜查,阁楼处唯一的窗口洞开,能看到街外的夜色。
戴维斯沙展指着那个窗口道:“上尉,那几个人应该是从阁楼处逃走的。”
比耶副领事十分惊奇,道:“阁楼这么高,他们怎么逃得出去?”
邓杰森上尉走道窗口前,朝外一看,看到阁楼下是一片房顶,也是属于圣母堂的一部分,而这片房顶一直延伸开去,直到不远处一片小园林,似乎是私人住宅的花园。园林与圣母堂之间有着一排铁栅栏隔着。
戴维斯沙展道:“报告领事先生,我们发现了窗口下有一条粗绳,一直垂落到到下面的房顶,我们已经派人去了房顶上面搜查,发现了不少脚印。估计嫌疑人是从窗口处用绳索垂落,再从房顶逃脱。”
邓杰森上尉道:“那些脚印是延伸到哪里了?有下到平地吗?”
戴维斯沙展道:“没有,那些脚印一直去到铁栏那里就消失了。他们应该是翻过了铁栏,去到了另外一边。”
邓杰森上尉冷笑一声,道:“在这个阁楼里怎么这么凑巧就有这么长的绳索。”说完转头看着比耶副领事道:“铁栏那边是什么人居住?”
比耶副领事看了看,突然有点脸色不自然,道:“那个,那个是汇丰大班菲力比先生的住所。”
邓杰森上尉看到比耶副领事这样的表情,觉得有点奇怪,道:“看来领事先生有点害怕这位大班菲力比先生呀。难道他是贵国的什么大人物?”
比耶副领事嗫嚅道:“这位菲力比大班是个比较特别的人物,如果那三个人真的逃进了他的住所,那就麻烦了。”
当下他就向满脸疑惑的邓杰森上尉和戴维斯沙展略为解释了一番。这个法国汇丰银行大班菲力比先生确实是来头不少,他的全名叫路易士.阿佛列.菲力比,自称
拥有法国奥尔良伯爵的封号,是法国大革命后期建立的“七月王朝””的奥尔良皇族血统。后来“七月王朝”被二月革命推翻,法国成立了第二共和国,再后来变成
了法兰西的波拿巴第二帝国。
虽然已经是近百年前的历史,法兰西也已经成立了第三共和国政府几十年,但是这位菲力比大班却是一位狂热的君主制者,坚信自己祖上的血统可以一直追溯到法兰西帝国奥尔良王朝时代。
而且是公元九世纪查里曼大帝的神圣子孙,高贵的奥尔良皇族和波旁皇族正统,自己拥有着继承不列颠、法兰西、曾经的神圣罗马帝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皇位的法
统,光是听起这个就可以把人吓死。他本人性格十分古怪,经常和很多欧洲秘密的宗教道团过从甚密,其中就包括了神秘的条顿骑士团。
除了以上种种,此人出身贵族,家境富裕,而且和共和政府的右翼党人十分紧密,可以说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会来到毫不相干、万里之遥的南中国省城出任法国汇丰银行的大班,其中的原因我是后来才真正搞清楚。
当时的比耶副领事将原委说了出来,道:“菲力比大班是租界非常重要的人物。那三个人会不会根本就没有翻过去铁栏那边呢?”
邓杰森上尉十分坚定地摇摇头,道:“这里前后左右都被我们封锁了,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逃得出去。唯一一条路径就是翻过铁栏逃到另外一边。我们必须要进去里面彻底搜查!”
比耶副领事脸上十分为难,道:“那我只能通告总领事先生,由他来做决定了。”
邓杰森上尉一听就大声道:“绝对不能再拖延了,那三个人可能是十分危险的人物,如果我们不立即追捕,我们不能承担后果的。”
一时间两个人就争论起来,本来沙面租界里英、法两国就是面和心不和,这个邓杰森上尉更是一向嚣张跋扈惯的了,很快就两人就剑拔弩张,气氛弄得有点僵了下来。
幸好一旁的戴维斯沙展提出了个主意,就说一边由他翻过去铁栏那边察看一番,同时比耶副领事负责向总领事汇报。如果真的发现了三人潜入了大班住宅的痕迹,就等比耶副领事的消息然后行动,这样就两不耽误、两全其美。
邓杰森上尉和比耶副领事考虑了一会,同意了这个折衷办法。当下各自行事。邓杰森上尉就暗暗嘱咐了戴维斯一番,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在法租界里面让法国人丢个大脸。
第三十八章 怪影
戴维斯沙展为人就比邓杰森上尉宽厚得多,当下唯唯诺诺,然后就从房顶走到了那片铁栏前面。[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邓杰森率领余下士兵散布在四周戒备,以防不测。
戴维斯沙展也是个老兵,经验丰富、身手了得,从房顶上轻轻翻过了那排铁栏,跳到了另一边的那个园林。
待到他落了地,趁着夜色四处观看了一下,发觉这边原来大概是个私家花园,不远处树木掩映之下看到一栋大概三层楼的洋房,想必就是菲力比大班的私宅,洋房外表看来十分别致。
而圣母堂紧挨着花园这边是差不多两人高的房顶,从房顶上轻而易举就能翻过铁栏。想必是这个菲力比大班以为在圣母堂旁边也无须过分担心保安问题,所以铁栏这一边完全没有任何戒备。
戴维斯沙展在地上仔细察看,好不容易才看到了有几道杂乱的脚步痕迹,一直向着洋房处而去,看那样子好像还是刚刚踩出来的样子。
他心里一阵高兴,刚想转身就看见一条黑影从铁栏上跳了下来,原来是邓杰森上尉也翻了过来。
戴维斯沙展连忙将他的发现说了一次,邓杰森上尉上前仔细地看了看,道:“那三个家伙一定是进了房子里面,我们也偷偷潜进去!”戴维斯沙展吓了一跳,道:“可是那是法国人菲力比大班的私人住所,我们可不能进去呀,要等总领事的命令。”
邓杰森上尉“哼”一句,道:“等总领事有了决定,就太晚了。我们必须尽快把失窃的文件找回来。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戴维斯沙展十分奇怪,实在想不通上尉为何如此肯定圣母堂里逃脱的这三个人就是偷取机密文件的小偷。
但是不及他多想,邓杰森上尉已经猫着腰,飞快地走到了洋房的墙角下,躲在了阴影当中。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地走到了邓杰森身旁。
两人正在打量左右,准备下一步行动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洋房顶层上靠最左边的一个窗户传来了一下轻微的呼叫声,然后就消失了。两人立刻抬头看去,马上看到那个房间里亮了一下灯光,又随即熄灭。[.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邓杰森心下高兴,戴维斯却将他一把按住,又指了指上面。邓杰森顺着他手指一看,在那个房间窗口下面没多远的墙角现出一条黑影,有七八尺长,黑影的身子紧贴着墙壁,像条壁虎一样蜿蜒而上,慢慢在靠近那个窗口。
邓杰森和戴维斯都揉了揉眼睛,有点不太相信眼前所见,墙上面的这条黑影似乎有手有脚,看上去就像条巨型壁虎。但说是条壁虎又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世界上哪有这么大的壁虎?
最令邓杰森上尉吃惊的是,那条黑影的背上居然好像还背着个人。
黑影背上的那人一动不动,看身形似乎是个男子。邓杰森掏出手枪,向戴维斯沙展打了个手势,两人慢慢走到了黑影伏着的墙下,仰头观看。
那条黑影似乎觉察到下面的两人,低下头来看着两人。邓杰森上尉仰头仔细看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条黑影的头看起来像蛇又像鱼,黑暗中还能看见两只光芒芒的眼睛。
邓杰森曾驻守过印度,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动物,但是墙上这东西却是说不出的奇怪,平生所未见,一时间竟然愣在当下,也拿不准是否就开枪射击。戴维斯沙展在旁边一手按住他道:“上尉,不能开枪呀。这里是菲力比大班的房子!”
正当他两人僵持之间,墙角另外一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人顺着声音看去,依稀看到顺着墙角一边大概往这栋洋房大门的方向有个人影一闪而没。戴维斯沙展低声道:“让我过去看看。”说完还是猫着腰向那边而去。
邓杰森刚想跟上,耳听得头上有些响声,这才想起上面墙壁上的黑影,抬头看上去,那条黑影正四脚快爬地转过去另外一边的墙角,瞬间消失不见。然后在洋楼的另外一面传来轻微的脚步落地声音,应该是那黑影从墙上跳了下地。
邓杰森好奇心起,快步走到墙角转弯处,慢慢探头看出去,不看由自可,登时就浑身血液凝固,洋房另一边的墙根下出现一左一右两个人影,左边那个看起来就是
方才伏在那黑影背上的男子,此时正挨在右边那个黑影的身上前行;而右边那个黑影从背后看过去,无论身上的军装服饰和身形分明就是戴维斯沙展。
邓杰森上尉真是说什么也不相信,明明戴维斯沙展已经摸去了另外一边的大门方向,怎么又突然在这边的墙根下出现?而且还扶住另外一个人。
他浑身突然觉得一阵冰冷,握着手枪的双手汗水津津,双手也不自禁地抖动起来。
右手边的黑影扶着另外一人继续向前走了大概几步,就扭过头来,看着邓杰森上尉。那脸庞对于他来说再是熟悉不过,就是他的老部下戴维斯沙展。
饶是这个邓杰森上尉平时如何不可一世,也吓得个魂飞魄散,再加上忽然联想到沙面白鹅潭多年前废弃的军营的种种传说,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等到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前面那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夜色中再无任何踪迹。邓杰森上尉抹一抹脸,才发觉满脸都是冷汗。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一拍他的肩膀,邓杰森上尉扭头一看,又差点喊出声来,后面拍他肩膀的赫然又是戴维斯沙展。
戴维斯沙展也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道:“上尉,你没事吧?”
邓杰森脸色苍白,看了他好一会,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戴维斯沙展一脸疑惑,道:“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要去大门那边看看吗?为什么上尉你没有跟来?不是这里又发现了什么吧?”
邓杰森上尉舒了口气,道:“没什么,你在那边有什么发现?”
戴维斯沙展皱皱眉道:“大门是锁住的,应该是有人刚才想出来,却好像发现了我,然后又躲了进去,把门也锁了。”
邓杰森上尉看了看方才那个“戴维斯”消失的黑暗深处,道:“你有看清楚那人是什么模样吗?是菲力比大班吗?”
戴维斯沙展有点犹豫,然后道:“我看到好像是个少女,绝对不是菲力比大班?”
邓杰森上尉“啊”了一声,也十分惊讶,道:“居然是个少女?菲力比大班的房子里怎么会有个少女?难道刚才圣母堂里面那三个人之中是有个女的?”
戴维斯沙展道:“那也不一定,我刚才听比耶副领事提过,菲力比大班有个儿子和女儿。他女儿叫雅芳小姐,说不定就是她。”
邓杰森上尉想了片刻,道:“这就麻烦了,说不定那三个家伙已经在房子里面伤害了菲力比大班。我们要马上冲进去!”
戴维斯沙展道:“但是万一里面根本就没有我们找的人,那岂不是也麻烦?”
邓杰森有点生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戴维斯沙展指指不远处墙根下的地方,道:“我刚才走回来发现那里有个地窖的窗户,好像可以打开。或许我可以从那里偷偷钻进去,看看是什么回事。”
邓杰森经过刚才一番惊吓,早就对这栋洋房有点厌恶,现在见戴维斯自动请缨要从地窖进去,当然愿意,就道:“那也好,你钻进去之后小心地看一下。如果情况没有什么异样就赶快出来。”
戴维斯沙展点点头,两人就走到了那个地窖的窗户前。
沙面上基本是西洋洋房建筑,有很多都建有地窖。这栋洋房的地窖的窗户正是开在地面之上,若非是戴维斯沙展心思细密,根本就发现不了。
戴维斯三下五除二就将那窗户打开,身手利落地钻了半个身子进去,向邓杰森举手示意之后,就跳入了地窖,消失在黑暗中。
邓杰森上尉将窗户关好,正想站起身子,忽觉得脑后一阵风声,一阵剧痛就倒在了地上,临失去意识之前隐约看到一条高大的黑影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戴维斯沙展跳入地窖之后,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发觉这个地窖根本空无一物,却也不大,大约十来步见宽。尽头处是楼梯,上去就是地窖门。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了楼梯,在门前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却毫无异样,就慢慢打开了地窖门。
他慢慢探出头去,地窖外是一条走道,走道的另一边看样子是一楼的大厅,大厅过去就是大门,从大门外透入了些微的廊灯灯光,看出大厅内一片静悄悄,没有任何人。
毕竟是私自闯入菲力比大班的宅子,戴维斯沙展壮着胆子走出门外,就想走出过道,向大厅而去。
突然一只手臂从后而来就扼住了他的喉咙,另外一把尖锐的东西就抵住了他的后腰,似乎是把匕首之类。这一下突袭毫无预兆,戴维斯饶是训练有素也被打了个冷不及防,吓得马上不敢动弹。
这条手臂的力量非常之大,扼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也叫不出声,心中一片恐慌,知道是遇到了硬手。
第三十九章 沙面密道
正当他在惊慌之际,眼前忽觉一亮,前面有把女子的声音用英语道:“军官先生,你不用害怕,他不会伤害你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戴维斯从黑暗中突然见到光亮,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过了一会儿才睁大双眼,看到面前站着三个人,说话的是个十八九岁的西洋少女,手上点着蜡烛,旁边站着的赫然就是那个米肖神甫,他们二人后面还着个用黑布蒙着嘴脸的人,手上拿着把短刀。
身后制服着他的这人从他腰间掏出手枪,然后用绳索飞快地捆起他的双手,动作干净利落,不过马上又用手臂扼住他颈部,只不过用力没有那么重。
戴维斯沙展这个时候稍为镇静下来,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忽然道:“你就是菲力比大班的女儿雅芳小姐?”
那个少女有些吃惊,点了点头表示承认。戴维斯沙展再看看一旁愁眉苦脸的米肖神甫,又打量了那个蒙着黑布的人,真是一头雾水,道:“米肖神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你又会来了这里?”
米肖神甫只在那里唉声叹气,不停地在祷告。雅芳小姐摇了摇头,道:“这位军官先生你叫什么名字?米肖神甫有点吓傻了,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戴维斯沙展就报了自己的姓名,他身后那人的匕首还是没有离开他的后腰。
雅芳小姐居然用中文对着那人说了两句,戴维斯沙展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那是中文,心中很是震惊,莫非这两个人都是华人?但是雅芳小姐说了两句之后,身后那人似乎听从了她的意思,终于放开了扼住他颈部的手。
雅芳小姐顿了顿,似乎是要组织一下思路,然后就说出了原委。
其实出手制服戴维斯沙展的正是打仔洪,而那个蒙着黑布的就是龚千担。
方才在圣母堂内,邓杰森上尉手下英军踢开告解室门的时候,堂内大厅的蜡烛全部突然熄灭。两只军犬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追出了大门,打仔洪和龚千担就想趁乱逃跑,忽然发觉脚边有些异响,打仔洪连忙低头一摸,地板上居然好像出现了个地道似的坑洞。[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打仔洪也不及细想,隐约觉得这个坑洞应该是条逃生之路,就一脚将龚千担踢了下去,反手就将身旁的汤姐带也拉了进去。
等到下去了这个地道坑洞,打仔洪才发觉里面多了一个人,而他一手扯进来的也不是汤姐带,而是这个倒霉的米肖神甫。
多出来的那个就是面前的这个雅芳小姐。她正是菲力比大班的小女儿,向来就是活泼胆大,早在之前就发觉了自己住的这栋古旧洋房之下有着连通沙面的地道,其中主要的一条就是通往圣母堂。
这晚菲力比大班身在香港会面一个要人,所以当雅芳小姐发觉旁边的圣母堂有英军出现的时候,她居然异想天开走进了地道来到圣母堂想看个究竟。
碰巧她打开地道口的地方,就是在打仔洪和龚千担的落脚处,打仔洪和龚千担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英军面前。说起来匪夷所思,连打仔洪自己都暗叫离奇。
等到达了菲力比大班住宅之后,通过一番艰难沟通,这个雅芳小姐居然同意协助两人逃出沙面,而且她还提议用米肖神甫作为人质。但是当她想出门探查情况时就发现了戴维斯沙展。
随后戴维斯沙展从地窖潜入都在屋内众人的掌握之中,对于打仔洪来说,出其不意之下就轻易制服了戴维斯。
戴维斯沙展约略听完之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我的雅芳小姐,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这两个人很可能就是偷取了我们英国领事机密文件的间谍,您居然要帮助他们逃跑?”
雅芳小姐毫不在意,道:“反正我在地道被他们两个碰上,还搭上了米肖神甫,如果我不同意,他们会对我们两个不利的。”
戴维斯沙展愕了一愕,道:“那你现在告诉了我,难道是要杀我灭口吗?”
雅芳小姐摇摇头,道:“尊敬的沙展,我们绝对不会而且也不敢杀害大英帝国的军人的。只是想让你作为人质协助他们两个逃跑。”
戴维斯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道:“你就不怕我过后马上报告给我的上级听吗?说你法国大班的女儿协助大英帝国的敌人逃跑。”
雅芳小姐一听,更加得意地道:“那不要紧,反正你私自闯入法租界私人住宅,这个已经是国际纠纷了。你们侵入了法国的领土,干脆就叫这两个人现在把你解决掉吧。”
说完就跟打仔洪又说了几句中文,而且居然还是广府话,虽然语音生硬,但是却是一字不差。
打仔洪听完之后“哼”了一声,知道戴维斯不肯就范,手上的匕首就轻轻向前一挺,把个戴维斯吓得个半死,连忙求饶,心想现在自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人质了,
就算真的就范,以后也未必能怪到自己的头上,只是难以向上级解释为何会失手被擒。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深知省城内特别是沙基这一带的华人对沙面
的西洋人早就心怀不满,身后这人保不准就是省城的亡命之徒,恶向胆边生就一刀下来,自己的小命就冻过水了。
于是他连忙对雅芳小姐表示同意。雅芳小姐对打仔洪和龚千担一翻译,两人都点了点头,只有米肖神甫更加愁眉苦脸。
戴维斯沙展道:“就算我同意做人质,雅芳小姐你又有什么办法送这两位‘朋友’出去呢?”
雅芳小姐指了指脚下道:“这下面就有一条地道通往域多利亚酒店旁,那里一出去就是沙面英租界通往对岸沙基的那条石桥,有戴维斯沙展在,自然能带我们过去。”
当年的域多利亚酒店(hotelvictoria)就是在与沙基隔水相望的沙面北街上,旁边就是那条至今还在,横跨在沙基涌上的的英租界石桥。而域多利亚酒店就是今日大名鼎鼎的胜利宾馆,也是当时的英租界领事办事处所在地,酒店顶上飘扬着的是英国米字旗。
戴维斯上尉一听大惊失色,万想不到这个法租界内的洋房地下居然有条地道通道自己大英帝国领事办事处的域多利亚酒店旁,心想如果有命回去一定要报告上级这个惊人的秘密。
他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道:“我还有个问题。”
雅芳小姐有点不耐烦道:“你还想问什么?”
“既然你们四个是从地道走过来的,那么我们在圣母堂阁楼上发现的绳索和脚印又是谁留下的?”
雅芳小姐听完有点诧异,就翻译了一遍给打仔洪听。打仔洪皱了皱眉,道:“我们四个是从地下的通道逃过来的,刚才混乱之中少了汤姐带和陈久如。难道是汤姐带将陈久如也救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摇了摇头,汤姐带只是一个小孩,又如何能在黑暗之中、英军环伺之下从阁楼垂绳而下呢?
戴维斯沙展听雅芳小姐转述了打仔洪说话,道:“为什么阁楼上这么巧合就有绳索准备在那里?难道你们一早就计划好从阁楼逃脱吗?”
打仔洪道:“我上阁楼察看之时早就在阁楼找到了几条废弃的绳索,结成一股,打算用作不时之需,看来汤姐带这鬼灵精真的逃脱了出来也不定。”
龚千担焦急道:“陈久如还是昏迷不醒,汤姐带又只是个小孩,我们要马上出去救他。”
雅芳小姐摇头否定道:“你们出不去的,外面已经惊动了法租界的巡捕,还有那么多英军,现在沙面大街上早是重重封锁。你们根本没有可能去救那两位朋友。除
了从地道逃去域多利亚酒店,根本没有别的路。而且还要抓紧时间,否则等英军把那条沙面西桥也封锁了,你们就别想逃出沙面了。”
打
仔洪对龚千担道:“这位西洋小姐说得有道理,外面已经快要天光。我们要马上逃回沙基,把救伤药送比火麻仁,不然他的性命堪虞。至于汤姐带和陈久如我会再想
办法。”说完脸色也显得有点阴沉。他出身洪门,最讲究就是义气行先,现在要他暂时舍弃汤姐带和陈久如,心下十分惭愧。
龚千担也知道情势危急,打仔洪这样说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现在要救汤姐带和陈久如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打仔洪一手捉住戴维斯沙展,对雅芳小姐道:“还是请小姐带路,我们尽快从地道去沙面西桥。希望英军发觉得迟,还未来得及完全封锁西桥。”
雅芳小姐点点头,举着蜡烛就走去了过道另外一边。米肖神甫哭丧着脸,被龚千担半拖半夹跟在后面。
一行人穿过过道,来到过道的另一边尽头,面前出现的却是这座洋宅的厨房。
戴维斯沙展心下奇怪,难道这另外一条地下通道居然是在这厨房之内?雅芳小姐领着众人走进厨房,用手上的蜡烛光照着厨房左手边的角落有着一个像烘炉一样的东西。这个物体大概三分之二的部分嵌在墙上,上方还有一条内壁设计的烟囱,应该是一直通往房顶。
龚千担低声问打仔洪道:“带妹哥,这个是什么东西来的?”打仔洪从来未到过西洋人的家居,也是一头雾水,摇摇了头,对着雅芳小姐道:“那条地道就在这里?”
雅芳小姐一脸的兴奋,好像是个小孩童有着一件珍藏的玩具要迫不及待地向玩伴炫耀一样,道:“这栋房子是我父亲特意来沙面买的,我哥哥后来就告诉了我这房子的秘密,就是地下这四条通道。而这一条就是开在这个面包烘炉里面。”然后又向戴维斯说了一遍。
打仔洪道:“刚才我们从圣母堂走过来这里,出口是开在楼上的房间。莫非这里是另外一条通往域多利亚酒店的?”
雅芳小姐点点了头,道:“我可是花了很多时间研究了这几条地道的。”
戴维斯沙展突然插口道:“菲力比大班特意买这栋房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地道?这四条地道是什么人建造的?另外两条是通向英租界的吗?”
雅芳小姐摇摇头,狡黠地道:“无可奉告沙展,你今晚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第四十章 条件
戴维斯沙展听她这样一说,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看了看也用黑布蒙住脸面的打仔洪,虽然看不清他的样貌,但从此人干净利落的身手,绝对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庆幸自己和雅芳小姐说的是英文,这个人应该听不懂。[]
雅芳小姐也没有再浪费时间,在墙壁用力摇了几下,墙上的烘炉应声而开,原来这个烘炉的门是用墙上的手摇把打开的。
露出里面黑黝黝的一个方形入口,蜡烛照了进去,是个大约几步长宽的空间,地面铺满了一层黑色的煤炭末。雅芳小姐打了个手势,然后就先钻了进去。打仔洪押着戴维斯沙展随后,龚千担则扶着米肖神甫殿后。
这个可怜的米肖神甫今晚真是经历了长这么大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此时已经有些自暴自弃,由着龚千担摆布,也没有再不停地祈祷唠叨。
进了烘炉之后,打仔洪才发现原来贴着墙壁处的部分是向下倾斜的,从外面看很难分辨出来,加上被烟火所熏,以为不过是烘炉里面的部分。墙壁向下倾斜大概三四尺,然后就看到一个很小的出口,隐隐有风透出。
幸好那边的打仔洪早有准备,一手就将两人拉了出来。
雅芳小姐有点埋怨道:“为什么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我们要马上走过这条地道的。”
龚千担也不敢对她细说,和打仔洪打了个眼色。打仔洪就对他道:“你和神甫跟住小姐,我带着英国佬殿后。”
一行人就继续向前而去。
原来从烘炉这边出来已经是低入了厨房之下,是一条十分低矮窄小的通道,两边都是看似自然形成的石墙,地上有着一层细沙,走起来觉得十分湿润。五个人猫着腰,由雅芳小姐一直带领,顺着地道蜿蜒曲折前行。
戴维斯沙展和打仔洪一面走都十分震惊,打仔洪在沙基多年,虽然从未上过沙面租借,但是绝对没想到沙面之下居然也可以有地道。沙面和沙基都带着个“沙”字,其实是多年江中淤泥堆积而成,虽然经过多年人工打造,但是毕竟还是属于土质松软,这条地道的构造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至于戴维斯沙展驻扎在沙面英租界也有不少日子,同样万想不到法租界之内会有这种地道,他一面被打仔洪押着前行,一面更加疑惑为何雅芳小姐的父亲菲力比大班会知道这栋房子的秘密,和他的目的何在,不禁脑子有点糊涂起来。
雅芳小姐走了一会儿,见大家闷不作声,就对着后面的龚千担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龚千担正在后面跟随,冷不防听她这样说,吃了一惊,道:“你是什么意思?”
雅芳小姐道:“我父亲是法租界有名的省城中国通,早就对你们沙基那边的事情一清二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其实你们是三合洪门的弟子,我说的对吗?”
龚千担更加惊讶不已,他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西洋女子,现在从这个西洋小姐口中冒出洪门的字眼,实在是天方夜谭,一时间也不敢说话。
雅芳小姐道:“其实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帮助你们两个逃出沙面吗?”
龚千担忍不住道:“对呀,我们和你从来不认识,你为什么这么大胆帮我们?”
雅芳小姐道:“我帮你们可是有两个条件。”
走在最后的打仔洪突然道:“哪两个条件。”龚千担吓了一跳,想不到打仔洪的耳目聪明,一直在听着他和雅芳小姐的谈话。
雅芳小姐却毫不惊讶,道:“第一,就是你们两个要带我去参观一下陈塘南的大寨。”
龚千担听完差点晕了过去,堂堂一个法租界小姐,居然提出要去参观沙基的妓寨,真是风马牛不相及,是敲破脑袋也想不到她会提这个古怪要求。
打仔洪没有应承,道:“这个可以商量。但是我看没那么简单吧,第二个条件呢?”
雅芳小姐笑道:“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见‘其昌’先生!”她的广府话说的本来有些生硬,“其昌”先生四个字说的是中英夹杂,但是“其昌”这个名字龚千担却是听得明白,字重千斤,心头不由剧震,现在他终于觉得这个雅芳小姐绝对不是个普通的法租界银行大班女儿。
打仔洪却似早在料中,毫不惊讶,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们识得‘其昌’先生?”
雅芳小姐又笑道:“沙基洪门弟子胆大包天,能够敢闯上沙面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我说对吗,洪先生?”
打仔洪也有些诧异,这个法国女子居然也知道他的名姓,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果你可以把我另外两位兄弟也救出沙面的话,我不妨答应你的条件。”
雅芳小姐很爽快地道:“这个非常简单,我可以代菲力比先生答应你。”
他们正在说话间,跟在龚千担后面的米肖神甫忽然拉着龚千担的衣服,不停地抖动。
龚千担十分奇怪这个神甫的举动,回头去看。米肖神甫用手出力地指着众人的身后走道深处。
打仔洪走在最后,顿时警觉,也回头看去,见到漆黑的过道深处,现出一双微微发亮的眼睛。
雅芳小姐打量了众人一眼,道:“看你们的尺码应该可以进去的。”说完贴下身子,一下子就从这个小出口滑了进去。
打仔洪对龚千担道:“我先进去,你再把这英国佬塞进来,我在那边接应。”
说完也钻了进去。龚千担待他滑了过去之后,也将戴维斯沙展连推带挤给送进去了出口。戴维斯双手被绑,动作十分笨拙,幸亏他身形中等,勉强可以通过,但是也被墙壁磨伤了手腕。
龚千担等打仔洪表示顺利之后,就推着米肖神甫进去。米肖神甫看着那个在墙壁之下像裂缝一样的出口,不禁有点害怕,正在犹豫,又开始那烦人的讲“耶稣”之声。龚千担既听不懂,又有些怕耽误时间,正想动粗,忽然听到烘炉外的厨房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
他连忙转头看去,但是厨房漆黑一片,了无灯光,饶是他瞪大双眼也看不见什么东西,连忙捂住米肖神甫的嘴,再仔细侧耳去听,觉得在厨房外面的地上传来一阵好像是有东西在滑过地面一样,发出犹如落叶的声响。
龚千担没有打仔洪在身旁,胆也有些怯,再也不敢犹豫,也不管米肖神甫愿意与否,一把将他按进了那个出口,然后自己也连忙挤了进去。
幸好那边的打仔洪早有准备,一手就将两人拉了出来。
雅芳小姐有点埋怨道:“为什么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我们要马上走过这条地道的。”
龚千担也不敢对她细说,和打仔洪打了个眼色。打仔洪就对他道:“你和神甫跟住小姐,我带着英国佬殿后。”
一行人就继续向前而去。
原来从烘炉这边出来已经是低入了厨房之下,是一条十分低矮窄小的通道,两边都是看似自然形成的石墙,地上有着一层细沙,走起来觉得十分湿润。五个人猫着腰,由雅芳小姐一直带领,顺着地道蜿蜒曲折前行。
戴维斯沙展和打仔洪一面走都十分震惊,打仔洪在沙基多年,虽然从未上过沙面租界,但是绝对没想到沙面之下居然也可以有地道。沙面和沙基都带着个“沙”字,其实是多年江中淤泥堆积而成,虽然经过多年人工打造,但是毕竟还是属于土质松软,这条地道的构造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至于戴维斯沙展驻扎在沙面英租界也有不少日子,同样万想不到法租界之内会有这种地道,他一面被打仔洪押着前行,一面更加疑惑为何雅芳小姐的父亲菲力比大班会知道这栋房子的秘密,和他的目的何在,不禁脑子有点糊涂起来。
雅芳小姐走了一会儿,见大家闷不作声,就对着后面的龚千担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龚千担正在后面跟随,冷不防听她这样说,吃了一惊,道:“你是什么意思?”
雅芳小姐道:“我父亲是法租界有名的省城中国通,早就对你们沙基那边的事情一清二楚。其实你们是三合洪门的弟子,我说的对吗?”
龚千担更加惊讶不已,他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西洋女子,现在从这个西洋小姐口中冒出洪门的字眼,实在是天方夜谭,一时间也不敢说话。
雅芳小姐道:“其实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帮助你们两个逃出沙面吗?”龚千担忍不住道:“对呀,我们和你从来不认识,你为什么这么大胆帮我们?”
雅芳小姐道:“我帮你们可是有两个条件。”
走在最后的打仔洪突然道:“哪两个条件。”龚千担吓了一跳,想不到打仔洪的耳目聪明,一直在听着他和雅芳小姐的谈话。
雅芳小姐却毫不惊讶,道:“第一,就是你们两个要带我去参观一下陈塘南的大寨。”
龚千担听完差点晕了过去,堂堂一个法租界小姐,居然提出要去参观沙基的妓寨,真是风马牛不相及,是敲破脑袋也想不到她会提这个古怪要求。
打仔洪没有应承,道:“这个可以商量。但是我看没那么简单吧,第二个条件呢?”
雅芳小姐笑道:“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见‘其昌’先生!”她的广府话说的本来有些生硬,“其昌”先生四个字说的是中英夹杂,但是“其昌”这个名字龚千担却是听得明白,字重千斤,心头不由剧震,现在他终于觉得这个雅芳小姐绝对不是个普通的法租界银行大班女儿。
打仔洪却似早在料中,毫不惊讶,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们识得‘其昌’先生?”
雅芳小姐又笑道:“沙基洪门弟子胆大包天,能够敢闯上沙面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我说对吗,洪先生?”
打仔洪也有些诧异,这个法国女子居然也知道他的名姓,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果你可以把我另外两位兄弟也救出沙面的话,我不妨答应你的条件。”
雅芳小姐很爽快地道:“这个非常简单,我可以代菲力比先生答应你。”
他们正在说话间,跟在龚千担后面的米肖神甫忽然拉着龚千担的衣服,不停地抖动。
龚千担十分奇怪这个神甫的举动,回头去看。米肖神甫用手出力地指着众人的身后走道深处。
打仔洪走在最后,顿时警觉,也回头看去,见到漆黑的过道深处,现出一双微微发亮的眼睛。
第四十一章 重围
地道之中本就十分黑暗,全靠雅芳小姐手上的蜡烛在前引路,因此只能透过微弱的光亮看到这双眼睛,至于眼睛后面是什么东西,打仔洪也看不清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这对眼睛虽然只是微微发亮,却十分晶莹,透着些微的绿光,宛似猫眼一样,虽然漂亮,但是此情此景就显得十分之诡异。
米肖神甫是第一个看见,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摇晃着龚千担的衣服,然后拼命地想向前挤。地道内本就狭窄,龚千担被他差点推倒在地。最前面的雅芳小姐用蜡烛照了过去,也只是看到那双眼睛,不由得有些害怕,颤声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却是冲口说出英语。
戴维斯沙展到底是军人,也未十分慌乱,道:“这里地道太窄,我们赶快出去。”他刚说完,那双眼睛好像离众人又近了一点。
米肖神甫更加害怕,开始有点歇斯底里,拼命地想挤过龚千担,连带着也将雅芳小姐撞到石壁上。
打仔洪对着龚千担和雅芳小姐道:“你们赶快带神甫向前走,龚千担你来押着英国佬走。我在这里挡住!”说完转过身去,拦在众人身后。
龚千担应了一声,押着已经狼狈不已的戴维斯沙展和雅芳小姐一同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龚千担转头望去,打仔洪背对着他,如山之耸,堵在地道中,透过他的身子旁的间隙,看到过道深处那对眼睛又向前逼近了几步。但是奇怪的是,那对
眼睛所在的地方差不多是地道稍微转弯之处,眼睛后面似乎还有一部分类似身躯的东西是顺着地道的走向弯向后方,这东西居然是前身对着打仔洪,后半部份还卷曲
在地道的另一边。
雅芳小姐也在一旁看到,忍不住道:“这东西看起来像是条蛇呀!”龚千担道:“这地道哪里来的这么大一条蛇?”突然打了个激灵,方才临钻入地道之时,黑暗中明明听到厨房的地面有物事滑过的声音,难道就是眼前这东西?
打仔洪喝道:“还不赶快走!”龚千担怕打仔洪责怪,一手拉着她,一手拖着戴维斯沙展向前追赶跑在前面的米肖神甫。
四个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已,幸好这地道并非四通八达,没有任何岔道,一条路走下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大概走了十几分钟不到,前面就没有了去路。
米肖神甫体力不济,已经坐在地上喘气连连。龚千担停下问雅芳小姐道:“前面没有路,应该怎么走?”
雅芳小姐道:“你向上看一看。”龚千担走前几步到地道尽头,发觉地面石壁都已经十分潮湿,向上一看,石壁之上有个类似井口的出口。雅芳小姐道:“爬上去,再往上走,就是域多利亚酒店外面,沙面北街路面的下水道出口。”
龚千担看了看上面这个井口,心想爬上去倒不是难事,但是现在没有打仔洪在,又要押着戴维斯沙展,倒不是一件容易事。
一想到打仔洪,就不由得担心起来,不知道他单身面对那只东西是否已经脱身。
雅芳小姐似乎看穿他的心思,道:“你想回去帮忙?”龚千担点点头,道:“洪门弟子,岂可抛下同门于不顾。我要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雅芳小姐道:“你尽管去吧,我帮你看着这个英国人。”说完掏出方才打仔洪缴获戴维斯的配枪递给他。
龚千担摇摇头,道:“我不会用鬼枪,只用这个!你帮我看紧点这个英国佬。”说完晃了晃手中的短刀。
雅芳小姐点点头,转身将枪口对着戴维斯沙展。戴维斯见状真是哭笑不得,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位法国小姐会去帮助龚千担,调转枪头来对付他。
龚千担小心翼翼往回走去,一路走一路仔细听着前面地道的声音。
才走了十几步,突然迎面一条黑影扑到。龚千担不及细想,立即一刀就捅了过去。谁知道一刀刺过去好像被铁铸一般,丝毫不动。他正惊慌间,就听到打仔洪的声音道:“不用怕,是我!”原来这条黑影竟然就是打仔洪。
龚千担十分高兴道:“带妹哥,你没事呀!那只东西呢?”
打仔洪脸色有点难看,道:“别问那么多,我们赶快离开此处。”说完就向着地道尽头走去。
龚千担有些奇怪,忍不住向来路看去,但是地道中黑漆漆一片,也看不清楚什么,也不敢逗留,连忙跟着打仔洪而去。
雅芳小姐看到打仔洪也十分高兴,连忙追问究竟,道:“刚才那只东西失条蛇吗?太可怕了,难道是从我家里跑进来地道的吗?”但听她的语气,兴奋多过害怕。龚千担心下好笑,这个雅芳小姐倒和汤姐带一样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打仔洪却没有回答,看了看墙上的出口,道:“雅芳小姐你和米肖神甫先上去。我们二人押着这个英国佬随后。”
雅芳小姐好生无趣,只好扶着米肖神甫当先爬了上去。随后打仔洪和龚千担押着戴维斯沙展慢慢爬上出口。
众人爬上了井口,原来是个几尺方圆的空间,墙壁上十分潮湿,显然应该是靠近沙基涌的缘故。
墙壁上有一排人工开作的楼梯,一直向上延伸,大概三四人高的地方果然就看到了一个下水道的出口。
打仔洪问道:“外面是什么地方?”雅芳小姐道:“外面就是沙面北街域多利亚酒店旁边。大街对面就是沙基涌岸边。向右边走没多远就是西桥。这个时候那里的岗哨应该没那么严密的了。我们可以混出去沙面。”
龚千担高兴道:“那太好了,若然哨兵不多,我们硬闯出去也可以。”
打仔洪摇摇头道:“今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这个时候英国佬已经封锁了桥头了。”
龚千担道:“那我们该如何?”
打仔洪冷笑一声,拍了拍戴维斯沙展道:“有这个英国佬在手,我们就赌一赌运气吧!”
龚千担点点头,道:“让我先上去看看什么环境。”雅芳小姐道:“还是我先上去吧,我从这里出去过。”
说完也不等龚千担回答,手脚利落地就爬上了楼梯,上到顶部,用手捅开下水道出口就爬了上去。
打仔洪和龚千担在底下等了好一会还不见她的回音,打仔洪脸色一沉,道:“恐怕上面有些不对路,让我上去。你在这里等着,一有事情马上走回去!”
龚千担只好点头答应。打仔洪几下手脚爬了上去,龚千担在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才看见打仔洪爬了下来,道:“我们赶快上去,趁还未天光,冲过桥去!”
说完两人扶着米肖神甫和戴维斯沙展一起爬了上去。
等爬出了出口,龚千担才发觉原来这个下水道出口就在域多利亚酒店也就是今天的沙面胜利宾馆旁边的一条冷巷,四周都堆满了一袋袋的垃圾,看来这条冷巷是酒
店的垃圾站。而域多利亚酒店就紧挨在冷巷旁边,只有几步之遥。而巷口正对着沙面北街,已经能看见沙基涌和对面的沙基路。
雅芳小姐正伏在巷口,探头看着大街上的情形。龚千担也走了过去,轻声道:“刚才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音?”
此时沙面北街上十分安静,往东面看去不远处,就可以看到那条跨在沙基涌上连接沙面和沙基的西桥。桥头出并未看到有英军士兵。
雅芳小姐嘘了一声道:“刚才是英军在桥头换岗,所以我不敢叫你们。”
打仔洪在后面道:“我们现在趁英国佬刚刚换岗,防备最差,一起冲过去。”
雅芳小姐十分兴奋,道:“那让我走在前面,他们看到是我一定不为意,你们可以从后偷袭。”
打仔洪看她讲得如此轻松,浑不当回事,不由得暗自苦笑。
龚千担指指戴维斯沙展,道:“那这个英国兵和神甫怎么处置?”
雅芳小姐尚未来得及回答,众人就听到沙面北街东面的方向传来一阵人声嘈杂,和整齐的脚步声。
打仔洪几个连忙探头看去,差点叫出声来。
大街东面方向,正有一大队英军沿着大街小跑而来,荷枪实弹,大约有五六十人,后面还跟着不少看起来是法租界的巡捕。有不少士兵提着马灯在沙基涌岸边包抄过来,封锁住了桥头。
灯光照耀之下,就看见头上包着绷带的邓杰森上尉正在大声吩咐英军士兵在布防,还不停地跟身旁一个西洋人在说着什么。而那些法国巡捕也走到大街这一边,开始沿着路边警卫。
雅芳小姐终于有些慌张起来,对打仔洪道:“那个军官说,一定要封住西桥。一到天亮法租界和英租界就会展开大搜捕,还会封锁整条沙基涌!所有船只都要扣留搜查!”
龚千担听完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如坠冰窖,现在要逃回白鹅潭边找鹌鹑荣已经不可能,而且汤姐带和陈久如又失去了联系,不知道鹌鹑荣那边是否还安全。
而西桥就是唯一的通道能逃出沙面,现在邓杰森封锁了桥头,这回真的是插翅也难飞了。他焦急地看着打仔洪,打仔洪脸色凝重,皱着眉头,正在不停地思考。
那个戴维斯沙展看到桥头上这么多英军,十分高兴,不停地对雅芳小姐劝说,要打仔洪和龚千担向邓杰森上尉投降自首。雅芳小姐被他啰里啰唆开始厌烦起来。
打仔洪一手抓住戴维斯沙展的脖子,对雅芳小姐道:“叫他这条鬼佬不要再吵,不然我马上阉了他!”
雅芳小姐精神大振,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给戴维斯沙展听,戴维斯沙展被打仔洪抓住几乎透不过气来,还听说要帮他去势,连忙闭嘴,不过心下自然不服:倒要看看你今晚有什么本事逃出沙面。
看看天色将明,若然再拖延下去,等到天光就更加不用想逃跑出去了。
打仔洪双眉一挺,对龚千担道:“你够胆再来一次搏命赌吗?”
龚千担只道他说的是在当日在多如茶楼自己搏命赌抢上小梁山,就道:“有什么不敢,小梁山我也不一样上去了?”
打仔洪笑道:“好,带种,够姜!我们也跟英国佬来一盘搏命赌。若然我们命大就闯回沙基送药救火麻仁;若然运气不好,大不了就送了性命在沙面,决不能让英国佬生擒活捉。你说怎么样?”
龚千担豪情满胸,道:“好呀!能跟红棍王一起死在沙面也不错。”
第四十二章 夺路
打仔洪点点头,对雅芳小姐道:“今晚救命之恩我洪带妹感激不尽,待会我们两个劫持这个英国军官出去,硬闯桥头。(.棉、花‘糖’小‘说’)还是不要连累雅芳小姐和米肖神甫了。”
雅芳小姐一听就急了,道:“那可不行,我还要拜见你们沙基的‘细眼皇帝’盲昌呢。你们干脆也把我劫持出去,就放了神甫吧。”
打仔洪当然不肯,两个人一时间争持不下。雅芳小姐不耐烦地道:“怎么你这个洪门大老如此婆妈,很快就天亮了,再拖延下去就谁都别想走了!”
打仔洪打了个突,叹了口气,将身上的药品分了一半比龚千担,道:“等阵你自己执生了。谁有命逃出去,至少还有些药能带回去!”说的真是风萧萧易水寒,绕是他本领高强,也知道要在英军的西洋枪械下全身而退那是九死一生。
桥头的邓杰森上尉正在布置桥头防卫,一面和身旁的法租界副领事比耶在商议。他刚才在菲力比大班的花园被偷袭打晕,等到他醒来之后知道大事不妙,戴维斯沙展又一去不复返,所以就连忙带领部下赶来西桥。
比耶副领事已经上报了法租界总领事,但是总领事一听到涉及菲力比大班就责备了他一顿,还强调绝对不能惊动到菲力比先生,尽快将潜入沙面的窃贼捉获,好向英租界交待。
比耶副领事找到邓杰森上尉,告知连总领事也不敢贸然得罪菲力比大班,那就不要妄想入屋搜查了。
邓杰森上尉虽然失望,已经隐隐觉得菲力比大班的私宅有古怪,因此严命封锁沙面河道和自己亲自来西桥,来个守株待兔。比耶副领事也召集大批法租界巡捕封锁了在法租界也就是今天靠近沿江路的沙面东桥。
这样一来,沙面上英法两国已经重重封锁,专等天亮再来个瓮中捉鳖。
邓杰森和比耶副领事两人正在谈论之间,突然身旁几个警戒的英军高声呼叫起上来。邓杰森上尉抬头一看,见到不远处北街上走来了几个人,在前面的竟然穿着的戴维斯沙展的军服。
邓杰森上尉连忙对众人道:“不要开火,不要开火。”一个英军下士道:“上尉,那个是沙展戴维斯呀!”
走过来的这四个人,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前面左手边的正是戴维斯沙展,双手被反绑在后,另外一个穿的是神甫的长袍。
比耶副领事抽了口凉气,道:“上尉,另外一个是米肖神甫呀。你千万要小心!”神职人员在沙面租界地位尊崇,如果有什么闪失,就算是总领事也担待不起。
邓杰森上尉满脸怒容,他奔波了一整晚,现在才终于看到对手。此二人一定就是今晚在英领事总署的窃贼,现在居然还敢劫持英军军官,简直是对大英帝国的极大侮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生气地道:“副领事先生,我就说菲力比大班有问题。不然怎么我的沙展会被人劫持?”
比耶副领事丈二和尚,他并不知道邓杰森派了戴维斯潜入菲力比大班的房子,心道:你的部下被人劫持,关法租界什么事?
邓杰森上尉大声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竟然敢劫持大英帝国女王陛下的士兵?你知道这里是英租界吗?”比耶副领事一听就觉得是废话,对方这二人敢潜入沙面租界本来就是亡命之徒,暗暗埋怨这个上尉饭桶,色厉内荏。
后面那两人均是黑布蒙面没有说话,劫持住戴维斯沙展的那个人只是用手上的短刀指了指桥头,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英军让路。
邓杰森上尉心里怒火中烧,对着身边的那个下士打了个眼色。那个下士立即会意,马上去招呼桥头上的英军搬开路障,撤开两边。
四个人差不多走到桥头时,那个英军下士却忽然指挥着两个士兵拖了一个人出来。
劫持住戴维斯沙展的那个人身子一抖,似乎很受震动。原来那个被拖出来的人就是还在昏迷不醒的陈久如,不知道怎么会落在了邓杰森上尉手上。
比耶副领事见邓杰森上尉满脸堆笑,有点奇怪,随后立刻明白,因为他看见桥头靠近沙基涌的岸边原来埋伏着十来个英军。邓杰森上尉不愧是经验老到,一早就布置了十几个精兵在桥头旁边,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眼看这劫持之人见到陈久如就马上呆在原地,而那十几个英兵就能出其不意一拥而上,对方就算是三头六臂也要束手就擒。
邓杰森上尉看出陈久如就是对方的同伙,知道已经奏效,刚要向桥旁埋伏的英军示意。那个挟持住戴维斯沙展之人猛地将戴维斯推向邓杰森。戴维斯沙展被推得跌
跌撞撞而来。邓杰森愣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接,突然觉得双手一紧,这个戴维斯沙展已经反手将他扭住,随后一拳就打落他腰间。
这一拳力道惊人,痛得邓杰森上尉冷汗直冒,刚骂了一句,立刻醒悟过来,暗骂自己蠢钝中计。这个根本就不是“戴维斯沙展”。
当下变出意外,连桥边那十几个英军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所有士兵见上尉被沙展制服,都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邓杰森上尉怒道:“天杀的,这个不是戴维斯沙展,是假扮的!”背后那人双手一用力,痛到他杀猪般就叫了起来,此人正是打仔洪假扮,另外两人分别是雅芳小姐和龚千担。
还是比耶副领事眼尖,才看清楚这个所谓“戴维斯”只是穿着他的军装,但是一直都是微微低头,夜色之下如果不看仔细真的会想当然。而被龚千担押着的“米肖神甫”现在看清楚才是真正的戴维斯沙展,只不过他的嘴已经被一张烂布绑住,作声不得。
众英军和巡捕见上尉被擒,都投鼠忌器,无人敢轻举妄动。打仔洪一手缴了邓杰森腰间配枪,单手一捏,那把精钢手枪立时弯成一团,然后再用手放在了邓杰森上尉的头顶。
那个英军下士见到打仔洪手劲如此惊人,已经是吓得不轻,现在看到他居然还将手放在上尉的头上,还不轻易就把他的头给捏碎了?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邓杰森上尉大声对着众英军喝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点开枪,一个也不能让他们逃出去沙面租界!”
比耶副领事看到人质中没有米肖神甫,心念一动,悄悄挥手招呼法租界巡捕的带队探长到身前,轻声用法文吩咐道:“待会如果这几个人强行冲上桥逃跑,你们不要理会英军,照样开枪,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逃过去沙基!”
那个探长吃了一惊,犹豫地答应。
所有英军士兵都不知所措,只有邓杰森上尉在破口大骂,正在僵持之下,忽然沙基涌上的河面响起一阵巨响。
因为那声音十分巨大,好像潮汛一般,所以众人十分惊奇,危急关头下都忍不住分心去看。
漆黑的沙基涌上,一条浪线从不远处划水而来,速度之快简直难以形容。水浪前还有数不清的小鱼跃出水面,好像是在开路一般。而更远处,还隐约看到沙基涌河面上出现一大群的黑影,向着石桥而来。
那条浪线转眼间就来到了西桥桥下水面,不计其数的小鱼终于在水下的某个庞然大物驱逐之下,全部跳跃上了水面。
一阵像倾盆大雨般的水幕从半空中飘泼到了沙面这边的岸上,所有靠近桥边的英军全部被淋了个落汤鸡,那些小鱼也似连珠炮弹一般打到众人身上,登时所有英军和巡捕都狼狈不堪、手忙脚乱,谁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离奇古怪的场面。
比耶副领事还未来得及闪避就让一条像子弹一样的叫不出名字的小鱼打中额头,顿时让尖锐的鱼鳞割得鲜血淋漓。不少英军和法国巡捕纷纷走避,想躲到沙面北街另外一边的洋楼建筑物下找掩护。
邓杰森上尉见到场面如此混乱,气得大声喝骂,想喝停不断在逃跑的手下,但是连那个一直在押住阵脚的下士都被十几条小鱼打到头破血流,昏倒在地,其他英军士兵顿时就全部乱了方寸,不停地哭爹喊娘,有的干脆就一口气跑回原路。堂堂英军居然被水下的小鱼搞到鸡毛鸭血。
雅芳小姐被眼前奇景所惊讶,浑忘了躲避空中的飞鱼,看得有点呆了。打仔洪和龚千担实在看到的怪事太多,已经有些麻木,见怪不怪,互相给了个眼色,心领神
会。龚千担就飞步向前,左手一挂,右手一插,那两个本来押着陈久如的英兵本就被怪异情形所吓怕,又没了下士在指挥,一时间措手不及就被龚千担打倒。
打仔洪一手提起还在叫骂的邓杰森上尉道:“死鬼佬,陪我走过桥吧!”就向桥的另外一边而去。
龚千担拍了一拍还在发愣的雅芳小姐道:“芳小姐,你还想去沙基见‘细眼皇帝盲昌’哥吗?还不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说完扶着陈久如和押着被装扮成米肖神甫的戴维斯沙展走了过去。
雅芳小姐如梦初醒,向着桥下的水面看去,登时眼都直了,只见沙基涌水面之下,虽然光线不太足,还是可以看到一条大约四五十尺长的巨型黑影不停地在摆动身子,然后从水底下就不断地飞出像子弹一样的小鱼,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如果那条黑影是条鱼的话,按她自己目测所估计,这条鱼实在是太巨大了,沙基涌这条内河哪可能有这种怪物?
雅芳小姐不寒而栗,也不敢再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从桥上掉了下去,做了那黑影的早餐,连忙快步跟上打仔洪和龚千担。
突然枪声一响,打仔洪三个都立刻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有十几个法国巡捕在北街上举着手枪对着他三个瞄准。方才那一枪打在了桥的石砌栏杆上面,明显就是特意打偏,以示警告。
比耶副领事捂着满脸鲜血,不停地用法语对着巡捕在训话。
邓杰森上尉此时终于急了,大声地对着比耶副领事叫道:“死法国佬,不要开枪呀,我在这里呀!”
雅芳小姐摇摇头,对他道:“上尉先生,这位副领事说了,格杀勿论,一个也不准放过桥去。看来你也要陪我们一起死了!”
龚千担完全想不到这个法国副领事如此歹毒,连英国人也要一起杀,就道:“我们现在一起冲过桥去!”
打仔洪道:“没用的,这边离沙基那边太远了。我们没冲过桥的一半,他们就可以把我们全打死在桥上。”
龚千担指了指桥下的沙基涌,道:“那我们跳下去!”
打仔洪和雅芳小姐都看了看桥下的水面,雅芳小姐打了个寒颤,道:“你要我跳下去和那只大东西游泳?我宁愿留在桥上了!”
打仔洪怒道:“我打仔洪与其死在鬼子佬的手上,还不如跳下水去喂这只大鱼!”转头对龚千担道:“把这两个鬼佬放开,我们和陈久如一起跳水,再游过去对岸沙基,搏命赌呀!”
龚千担果断地点点头,一脚踢开戴维斯沙展在地上,和打仔洪扶住陈久如,一起爬上了西桥的石砌栏杆上。
打仔洪回头对着雅芳小姐道:“喂,你再不跳就要被打成蜜蜂窝了。随便你了!”
第四十三章 两脚黄鳝
说完,三个人就“噗通”几声,一起跳了下沙基涌。[]同一时候比耶副领事已经命令众巡捕开枪,子弹“嗖嗖”地打在桥上,雅芳小姐跺了跺脚,也一纵而下,跳水和入水姿势十分美妙,彷如美人鱼一般,看到桥头边上的很多英军百忙之中都拍烂了手掌。
可苦了桥上的邓杰森上尉和戴维斯沙展都被反绑双手,只好就地在地上往桥头滚回来,幸好这个时候比耶副领事已经命令停止射击,但是邓杰森上尉还是手臂被流弹命中,痛得他大叫倒霉。
水中的飞鱼终于停止,众英军和法国巡捕也终于稳住了阵脚,不等邓杰森上尉招呼,就全部冲到了岸边,举枪就要往水里向打仔洪四人射击。
打仔洪四人没入水中,良久还未浮上水面,邓杰森上尉被已经被手下包扎好伤口,来到沙面岸边,大声道:“大家留意对岸,他们怎么也要浮上水的,一看见他们浮上对岸,就格杀勿论!”
戴维斯沙展突然叫道:“上尉,你看那边。”众人顺着他手指一看,见到沙基涌西面的河道上,先前众人看到的那一大片黑影现在已经来到了眼前。
原来那一大片黑影不是别的,居然是数百条沙基疍家船户的小篷船。沙基船户百年在水上谋生,一般都是使用一种不大的小蓬船,后蓬就是住家,有些人口多的疍家,后蓬就比较大。
这个后蓬就是全家人的起居、煮食的地方,条件艰苦、枕星眠月。一到掌灯时分,很多疍家船户就摇弋着这些颇具岭南水乡特色的蓬船来到沙基、长堤的珠江水面向岸上游人卖艇仔粥,还有不少疍家人还帮紫洞艇“阿姑”掌船拉客,互惠互利。
而疍家人遵循祖上规矩,一生只有上岸三次。虽然到了近代已经规矩不太严格,但是疍家人还是基本遵循传统,在水上生活,就好像“鹌鹑荣”的阿公“两脚黄鳝”黄天来。
而现在不是掌灯时分,却又如此之多的疍家船出现在沙基涌上,却是非比寻常。而领头的一条蓬船特别与众不同,船头尖尖,用一段木头雕成鱼嘴的形状,而鱼嘴
的尖上站着一个穿着短打衣服的老汉,满脸络腮胡子,十分威猛,大声地对着沙面这边的英军和法国巡捕道:“我们沙基疍家人,现在就要把船停在这里捕鱼,请这
么多位洋大人不要开枪!”
邓杰森上尉见水面上被这么多疍家船所遮蔽,哪还能看到打仔洪、龚千担四个?眼看可以手到擒来,现在又被突如其来地破坏,今晚上真是头头碰着黑,气得嘴都歪了,大声道:“快开枪,快开枪,把这些中国猪打死,打死!”
但是他手下的英军却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开枪。原来邓杰森上尉虽然一向欺压沙基的船户,但是所有驻沙面的英军和法国巡捕基本上人人都与沙基疍家船户相
熟,因为全靠疍家船户,他们才可以一年到头、源源不断地买到各种私货和违禁品,有些老兵甚至和不少船户都结为好友,还学会一口流利广府话。
现在叫他们开枪,虽然英军纪律严明,但是人情大过天,谁也不想主动开枪打水上的疍家船户,都盼着有傻大胆贸然开枪,然后才开。
甚至有心特别软的英军都已经悄悄把保险拉起,想滥竽充数,蒙混过关。
邓杰森上尉见连一向纪律分明的部下都不停指挥,差点昏了过去,抢过身边的士兵手枪就要射击。
有懂广府话的法租界巡捕已经在比耶副领事耳边说了几句,毕业副领事脸色一变,冲到邓杰森上尉身前,道:“上尉,请不要开枪。这个老头是沙基船户的领头,
帮我们两边的总领事先生都运过不少货物。而且现在省城形势混乱,如果我们贸然杀害了船户,恐怕会引起更严重的事故,一发不可收拾。”
邓杰森上尉看到这个法国佬居然还有脸来阻拦他,一拳就打了过去。比耶副领事料敌机先,闪在一旁避过。
而这个时候,水上又有变化,所有疍家船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向沙基涌东面而去,另外一拨往原路而回。那鱼嘴船上的老头对着沙面岸上的邓杰森上尉众人抱拳拱了拱手,就指挥着所有船户散去,似乎已经打完了鱼。
不少老兵英军居然也对着那老头抱拳回礼,被邓杰森上尉怨毒的眼光一扫,个个吓得连忙住手。
邓杰森上尉此时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些疍家船是有意而来,打仔洪、龚千担几个已经从水下上了这些疍家船上,至于是哪一条现在根本无从查起,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今晚领事署失窃、圣母堂大乱,自己竟然还是让对手逃出了天罗地网的沙面租界。
比耶副领事一早就看不惯跋扈飞扬的邓杰森上尉,现在疑犯逃脱显然赖不到法租界的头上,还乐得看邓杰森上尉出丑和他如何回去向上级交待。
至于在桥上开枪射击则完全有借口开脱,所以比耶副领事反而一脸轻松,还为没有轻易开枪屠杀沙基船户而庆幸。二人心情可以说是天渊之别。
雅芳小姐迟一步跳了下水,等她一纵入水底,连忙留意先前看到的那条巨大黑影,但是那条巨大黑影已经消失无踪,不知去向。
她还在疑惑之际,就看到水底下不远处打仔洪、龚千担扶着陈久如,对她打着手势表示要游过去对岸沙基。但是只要他们一浮出水面,沙面岸上的邓杰森上尉肯定会马上射击,到时候四个人小命就肯定不保。
那个一直昏迷的陈久如被水一灌,此时也清醒过来,显然被水底情形所吓,不停在挣扎,喝了不少河水,又昏了过去。
突然四个人都看到了水面上铺天盖地的沙基疍家船,打仔洪心头大喜,立即会意,和龚千担拖着陈久如上了当先一条蓬船,由于水面上疍家船重重叠叠,邓杰森上尉除非坐上飞机才能看见他们了。
龚千担上了船之后也把雅芳小姐拉上水,打仔洪连忙为陈久如急救,好不容易才把他腹中的水挤压出来。陈久如还是迷迷茫茫,完全不知道今晚众人经历的艰险。
龚千担却一眼就看见后蓬里的“鹌鹑荣”,惊喜道:“阿荣,原来是你救了我们!”
“鹌鹑荣”也很激动,道:“千担哥,全靠我请了我阿公来,不然谁能一晚上找来这么多疍家兄弟!”
打仔洪奇道:“难道是你阿公‘两脚黄鳝’也来了?”
鹌鹑荣指指船头上的那个老头,道:“我在白鹅潭等了好久也不见你们,只好回去找阿公救命,阿公就说你们肯定会来西桥这边所以就带上所有沙基疍家男人,来这里了。”
打仔洪看了看船头的“两脚黄鳝”黄天来,点点头,道:“打仔洪这条命是欠了你们疍家人了!”
龚千担看了看左右,道:“汤姐带呢?你有看见他吗?”
鹌鹑荣指了指后面的其中一条船,道:“姐带哥上了那条船,他和我一起去找我阿公求救的。”
龚千担好似被蝎子叮了一下一样,惊讶道:“汤姐带和你一起去找你阿公?他不是来找我们了吗?怎么又跑回去找你了?”
鹌鹑荣一脸不解,道:“没有呀,他一直和我等你们回来,后来看情形不对,我就撑船和他一起离开白鹅潭回来找我阿公了。”
龚千担看了打仔洪一眼,看到他毫无惊讶之色,似乎早在料中一样,不由得十分奇怪,道:“带妹哥,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打仔洪沉吟了一会道:“当时我们和那个英国兵疯子打斗的时候,汤姐带突然出现用糯米团对付水云仙的时候,我已经觉得有些不妥。随后他带着我们逃向圣母堂,对于沙面上的街道十分熟悉,连哪里有英军巡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不觉得奇怪的吗?”
龚千担一向粗心,而且当时情况危急,只顾着脱身,看到汤姐带突然解救众人除了感激之外实在没作多想,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十分可疑,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当时打仔洪叫自己千万小心,原来他已经看出汤姐带不对劲起来了。
接连碰到火麻仁、水云仙、汤姐带在不同地方出现了分身,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令人费解。龚千担和鹌鹑荣不约而同一起看去后面那条蓬船,都在想那究竟现在坐在上面的那个汤姐带是真的还是假的?
打仔洪好似看穿他们的心思一样道:“你们不用猜了,现在这个汤姐带肯定是真的,不信你们看。”
此时“两脚黄鳝”的鱼嘴船已经驶离了西桥有一段距离,沿着沙基涌向着黄沙、荔湾方向而去,而随后的那条船也靠近了许多,汤姐带正在船头大声招呼龚千担和打仔洪,显得十分兴奋。
打仔洪笑骂道:“你个短命种叫那么大声作死呀,生怕英国佬听不见吗?”龚千担和鹌鹑荣相互一笑,看样子这个确实是那个胆大包天、莽撞性急的汤姐带。
打仔洪对着船头的黄天来拱手道:“今日洪某得阿公相救,感激不尽。他日定当图报。”
站在船头的“两脚黄鳝”笑道:“洪执事不用客气,你地几个今晚居然这么够胆敢闯入沙面,老汉我很佩服。况且你们是要拿药去救‘其昌’先生的门生,我们沙基疍家怎能袖手旁观呢?”
龚千担道:“黄阿公你也认识‘其昌’先生?”
黄天来道:“沙基‘细眼皇帝’,有哪个人不认识呀?如果不是‘其昌’先生,我们沙基疍家水上人到现在还是一盘散沙,自相残杀。”
自前清道咸而来,西洋势力入侵中国内河流域,省城珠江一带的疍家船户生计越来越困顿,受尽各方压迫欺压,而且更互相争斗,后来沙基细眼皇帝“盲昌”欲扩
大省城洪门在低下阶层的影响,开始招收船户门生,后来更令到本来相互敌对的长堤和沙基的疍家和解,一统船户。所以在疍家船户中“盲昌”同样是威望尊隆,也
令到沙面的英法势力更加忌恨。
黄天来道:“我们水上人家对沙面上的鬼子佬早就忍了好多年了,可惜‘其昌’先生人在南洋,们被逼忍气吞声了。现在他老人家的门生有难,我们怎么能不来帮忙?”
打仔洪和黄天来都是英雄气概,相谈之下更感意气相投,不由得平生恨见。
这个时候汤姐带已经从另一条蓬船过来,兴高采烈地缠着龚千担追问究竟。龚千担就约略将大概说了一次,还介绍了坐在一旁的雅芳小姐与他认识。汤姐带听得是如痴如醉,待听到说居然还有另外一个“汤姐带”出现的时候,更加手舞足蹈,完全是没心没肺。
龚千担又问黄天来刚才在沙基涌水底出现的那条巨大黑影是怎么回事,黄天来却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详谈下去。
第四十四章 教训
回到宝芝林处时,天色已微亮,八大红棍一直在门口守护,见到打仔洪一行人连忙上前迎接,见他们无恙而回,都十分高兴
猪肉荣和打铁胜听闻他们回到,也迎了出来。(.无弹窗广告)打仔洪见猪肉荣一脸担忧,连忙和龚千担将西药拿了出来。猪肉荣见到大喜,就吩咐“打铁胜”马上赶往方便医院延请懂西医的医生前来为“火麻仁”医治。
打仔洪和龚千担去看了看“火麻仁”,幸亏他体壮如牛、筋骨强健,虽然还有点发烧,但总算性命无碍,两人经过一晚艰险,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先前在广利大舞台被火熏昏的“花旦皇后”水云仙已经被救醒,和庆和班陈班主一起来道谢打仔洪相救之恩。
一时间宝芝林里面非常热闹,众人都坐下饮茶歇息,一起听着那个汤姐带站在厅中添油加醋地述说今晚的沙面之行,尤其是说到那个“水云仙”和“汤姐带”之时,更是口沫横飞,宛若就在当场一般。
陈久如听到自己被“水云仙”裸体所惑而癫狂,更被众人取笑,和水云仙都羞得满脸通红。
林世荣待汤姐带表演完毕,就向打仔洪询问马些路神父,打仔洪道:“神父也很想念世荣叔你,他虽然年纪很大了,但是身体还很好。世荣叔你不用挂心。”
林世荣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自从我落了香港这么多年,就也没有和这位老友见面。唉,我年纪已老,怕没多少机会可以再跟他见面了。”
打仔洪安慰了他几句,道:“世荣叔,今晚在沙面实在有很多事情令人太过匪夷所思,那个假的水老板三番四次出现和我们作对,还要向你请教。”
林世荣沉吟了一会道:“我年轻时曾经见过一位从东洋来的高僧,他跟我提到过当年南北朝时,南朝天皇得到这个‘神道变术团’的护卫,逃过北朝追杀被封为‘御国教团’。”
“再后来南朝并于北朝,但是‘神道变术团’一直要恢复南朝天王法统,而被镇压。那位高僧说过,这个变术团供奉一切自然灵神,内中更有术士精研狸猫变术。”
打仔洪道:“那为什么前后两次这个假‘水老板’看到糯米饭团就发了癫一样呢?难道糯米团是她的克星?”
林世荣笑道:“她若然真能够变化人形,还能人语舞蹈,这么大的本事还会怕什么糯米?当年那位高僧也提到过,这种变术狸猫天性最喜欢油炸糯米,变术团的东瀛法士就是用此饲养,以作驱使。如此看来,果然不假。”
龚千担插口道:“世荣叔,那之前的‘火麻仁’、还有那个‘汤姐带’都是那只精怪所变?”
林世荣哈哈一笑,道:“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况且我毕竟没有亲眼所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居然有狸猫可以用变术来幻化人形还能穿衣服讲话,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会不会是你们一时眼花而已?”
打仔洪、龚千担和陈久如三个人互相对望,都知道今晚所见绝对不是一时眼花。
打仔洪道:“这样看来,英租界领事署被盗九成九和那个日本人柳生田有关。”
龚千担道:“领事署有些什么紧要东西,居然这么大胆敢闯进去?”
林世荣道:“这个就难说了,这几年日本人和英国佬越来越多牙齿印,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日本人派那个‘水云仙’去行窃,刚好也碰上你们,正好可以把英军引来你们那里,她好乘机逃跑。”
汤姐带咬牙切齿道:“啊呀,这个假‘水老板’太可恶了,还装成我这个样子!”又问陈久如道:“陈少爷,你在圣母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怎么又落到英国佬手上的?”
陈久如摇摇头,自从今晚在军营看了“水云仙”之后一直到在沙基涌落水才算是苏醒过来,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打仔洪因为雅芳小姐在场,还想再问林世荣关于沙面地道之事,始终没有机会出口。
众人经过一夜艰险,都十分兴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但是都始终无法解释所有古怪之事情。
林世荣挥手制止众人,道:“今晚大闹沙面,牵连甚广,我怕英国佬很快就疑心到沙基这边来。我看你们几个还是找个地方暂且躲避一段时间为好。”
打仔洪还未回答,坐在一旁已经烘干身上衣服的雅芳小姐对着林世荣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们的‘其昌’先生?”
西洋女子一向说话直截了当,林世荣虽然见惯世面也不由得愣了一愣,皱了皱眉头道:“打仔洪,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打仔洪脸上一阵苦笑,只好将来由说了一次。
林世荣听完忍不住笑道:“我猪肉荣今晚算是开了眼界了。想不到你们沙基的‘细眼昌’如此厉害,连鬼子婆也要请求拜见。”说完,脸色一沉,对着雅芳小姐道:“我看你年纪轻轻居然一口广府话说得这么利落,你究竟为什么要见‘盲昌’?有何机心?”
雅芳小姐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猪肉荣”却毫无惧色,道:“因为我父亲菲利比先生很仰慕‘其昌’先生,想和他合作,所以我就替我父亲先拜会一下‘其昌’先生。”
打仔洪道:“你老豆是法国银行大班,和‘盲昌’能有什么事情合作?”
雅芳小姐道:“我和你所定条件,我带你出沙面,你带我见‘盲昌’。现在我已经带你出了沙面租界,至于其他事情你无须过问。”
八大红棍本就讨厌西洋人,现下见这法国女子敢对打仔洪如此无礼,都大声呵斥。
打仔洪挥手制止,道:“我洪带妹向来牙齿当金子使,既然答应带你去见‘其昌’先生,就一定会信守诺言。不过也要等‘火麻仁’医治好伤势。因为只有他是‘其昌’先生亲自拜贴的门生,只有他知道盲昌哥的下落。”
龚千担和汤姐带都十分吃惊,想不到原来火麻仁就是唯一知道这位洪门传奇人物的去向,都想等他伤势好转之后立刻问他。
雅芳小姐还想再说,林世荣摆摆手,道:“雅芳小姐你不用多说了。盲昌肯不肯见你还要问过‘火麻仁’,现在你就请到客房歇息,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再对水云仙道:“水老板,这里只有你是女子,还请你相陪雅芳小姐。”水云仙连忙点头,欣然从命,站了起身。雅芳小姐这个时候也领教了林世荣的威严,不敢再顶撞,只好跟着水云仙出去。那个陈班主见水云仙离开,知道林世荣定然有紧要事情要和打仔洪商量,也知趣离开。
林世荣脸色凝重,对着打仔洪道:“我还有一个紧要消息要告知于你。只不过先前你要去沙面取药救人要紧,不曾有机会说出来。”
打仔洪恭敬道:“世荣叔请讲。”
林世荣道:“‘残仔明’的粤军已经打下河源、海陆丰,占领东江地区。很快就会围攻重镇惠州,陆荣廷的广西军怕是守不住省城了。”
打仔洪十分吃惊,陈久如却是又惊又喜,道:“那孙文先生也会很快回到省城重组护法军政府了!”
“残仔明”就是陈炯明,当时直、奉联军击败皖系,入主北洋政府,滇、桂领军军阀也要消灭粤军。于是粤军自福建漳州出兵,很快就一路攻陷大埔、潮州,沿东江挺进,击败桂军前锋,现在攻陷河源,接下来就应该是兵锋直指东江重镇、省城的东面门户惠州了。
只要惠州一下,东面再无屏障,粤军必定会攻省城。短短数月就打到这个份上,看此情势,滇、桂两军客占省城,最终必然不是粤军的对手。
林世荣道:“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孙文回不回来省城不到我去理会。但是‘残仔明’此人精明强干又手握兵权,你也知道他与你们的大对头‘義合興’关系渊深,而且和你们‘老联’内的‘骨精明’也很有交情。打仔洪,你要早作打算呀。”
龚千担和陈久如不明所以,但是打仔洪却心下明白,聯興顺和義合興多年为两广洪门魁首相争,但在沙基“细眼皇帝”盲昌的威名之下,一直压着義合興一头。而
盲昌志向远大,谋求两广洪门聚合,自成一路气数,不再寄附任何势力,自然与大多数洪门公司的首领相左,都欲除盲昌而后快。
而聯興顺也不是铁板一块,二路先锋官“骨精明”为人阴沉刻忍、工于心计,和山主“火麒麟”都十分忌恨“细眼皇帝”在年轻一辈洪门弟子中的威望。特别是那个“骨精明”,绝对不能等闲视之,他做梦都想除掉盲昌,取而代之。
现在省城形势将变、风起云涌,打仔洪和火麻仁都是盲昌一系,若然粤军赶走滇桂势力,杀回省城,那在聯興顺而言,首当其冲者必定是继“细眼皇帝”之后声望最隆的红棍王武执事打仔洪。
此时省城洪门各方势力恐怕都在各自谋划,暗涌潜藏,盲昌又久未现身,下落不明,所以林世荣才要特别提醒打仔洪。
打仔洪千头万绪,心事重重,在思量若然粤军回主省城,于聯興顺之影响;今晚广利大舞台之事,義合興和“水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姑爷仔和他的拜贴老大,“聯興顺”一大厉害角色“骨精明”肯定会趁此形势变更之际兴风起雨。
想到他头都痛了,不禁入了神。
林世荣看着打仔洪凝重的神色,又对着龚千担道:“你和火麻仁两个真是胆生毛了,居然敢去长堤广利大舞台行刺军政府将领和日本军官。你们知道惹了多大的祸端吗?”
龚千担吓了一跳,转念明白必定是那八大红棍告诉了猪肉荣,现在被林世荣这样一番数落,心生不服,道:“世荣叔,義合興和那个‘大山炮’想和日本人勾结,起兵控制省城。如果我们不出手刺杀,那孙文先生的粤军又怎能杀回来省城?”
“况且姑爷仔那个短命种诬陷我和火麻仁背祖忘宗,出卖公司,所以我们才要这样做,以表忠心。”
林世荣摇摇头,道:“凡事莫要强出头,胯下虽想淮阴侯。你以为就这么简单的事?这个年月时势动荡,岂是你们这些小角色所能控制的?”
打仔洪道:“世荣叔,我就是很不明白,我早就听说‘義合興’的山主‘神仙余’和‘残仔明’交情很深,而‘骨精明’一向也和‘神仙余’暗中眉来眼去。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世荣看了他一眼,道:“当年我早就劝过盲昌很多次,现在这个年月,有兵就是大王。他却一心想振兴洪门,七山联合,和当权抗衡。这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取死之道。”
第四十五章 暂避风头
你们‘联兴顺’山主‘火麒麟’和‘义合兴’的‘神仙余’都是想依附当权,选棵大树来依靠。(.)无论是桂军也好,粤军也好,英国人也好,法国人也好,省城四大公
司不过就是做他们的附庸,谁打赢了,谁就是最大声的那个,那‘联兴顺’和‘义合兴’就倒向谁。这样才能继续做他们那些字花、番摊、赌馆、大寨的生意,继续
捞油水。至于什么洪门一统大业,谁提出来就是阻人发达、断人财路,应该五雷轰顶、三刀六洞。”
林世荣说完一大番话,又看着龚千担道:“你和火麻仁倒好,胆大包天,居然跑到‘义合兴’的地盘杀人放火,你说‘义合兴’会善罢甘休吗?”
龚千担“哼”了一声,道:“其昌门下、热血门生,大不了再跟义合兴开片,打一场!”
林世荣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道:“你倒下巴轻轻,如果‘义合兴’来找你们老联覆灼(报复),你一个人打他们十个?一百个?”
龚千担激动道:“卓仁哥这么多门生,再加上我们洪门战神带妹哥,难道还怕了‘十三行’不成?”
“义合兴”当年在“洪门七虎”开山插旗时,被封为兴义山,信义堂,开山祖师分以门下十三堆,声势浩大,所以很多人就借用洋行“十三行”来作为外号称呼。
传到当下虽然只余三堆,但是由于天字码头货运发达,加上在长堤、东堤商贸繁盛又是烟花之地,大寨、赌馆、烟格林立,所以“义合兴”的门生还是十分众多,特
别是近十年多有从潮汕之地而来拜入门下。
因此林世荣才有此一说。
林世荣冷冷道:“你以为你们的山主火麒麟会相助于你们吗?“骨精明”聪明绝顶,正好趁此良机,将你们‘其昌热血门生’一网打尽。到时候‘盲昌’的弟子全部死光光,再帮盲昌买单,四大公司那些老叔父真是要烧炮仗庆祝了。”
龚千担被林世荣这样一顿教训,登时就哑口无言,看了打仔洪一眼,忍不住小声道:“有带妹哥这个第一战神在,干脆就灭了‘义合兴’这支旗。”
林世荣哈哈笑道:“打仔洪虽然叫‘打通街’,但是他不是天下无敌的。况且双拳难过天下呀,细路(小朋友)。”
他突然脸色一沉,似乎想了什么伤心事,道:“千担,你知道我师父是谁?”
龚千担哑然失笑,道:“肯定知道啦,世荣叔的师父就是黄飞鸿师父呀,广东十虎铁桥三的洪拳传人。”
林世荣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功夫够好了,那又怎么样?他今年都已经七十几岁快八十了,难道还能好打到一辈子?以前如何英雄豪迈,不一样是晚景凄凉,连他的亲身儿子都保不住!”说完开始激动起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龚千担吃了一惊,刚想追问下去,打仔洪摆手制止了他,对着林世荣道:“世荣叔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义合兴’内藏龙卧虎,我一个人未必能对付得了。”
林世荣稍微平静了下心情,点头道:“毕竟是你头脑清醒,‘义合兴’内强人众多,最要命的是你们老联里面有这么多人盼着你倒霉,祸起萧墙,你这次是内外交困呀。”
又对着龚千担道:“你知道为什么‘义合兴’这么多年要和‘联兴顺’争个你死我活?”
龚千担道:“还不是为了争着做两广洪门第一?”
林世荣一脸的鄙夷,呸道:“第一个屁,还不是为了西关沙基到南关长堤这一大片的油水地?加上大沙头的花船大火之后,很多花艇姑娘都跑来了陈塘这边,抢了‘义合兴’多少油水?”
今天的人民路以东;中山三路的大东门以西;北到今天的越秀山、盘福路(也就是以前的观音山);南到归德门和大南门一线,也就是今天大德路至大南路和文明
路一带,才是以往省城的城墙,这个范围以内才是“省城”。前清时的督、抚、藩、臬和驻省城旗人、满人都居住在城内。而汉人大都居住在城外。
省城以外都是城外地区,包括人民路以西的西关,和大德路以南的南关长堤。南关长堤也叫新城,而长堤对开的江面,在今天的大沙头地带就是自晚清以来的花艇集会地,乃是烟花金粉之地,名副其实的销金窝。
“义合兴”雄霸南关,多年来特别是民国以来一直向当权政府包括二次革命和护国运动之后,和桂军占粤时期,承包了所谓的“花捐税”。也就是控制了所有大沙头花艇妓女的捐税收入。
随着商贸繁盛发展,从东江和外洋而来的过往客商、权贵都必定经过大沙头的珠江水域进入省城,这个花艇之地自然是千金买笑,堪比秦淮。而“义合兴”从中获利简直就是猪笼入水,每年的花捐抽头所得以百万来计。
但是民国初年大沙头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花艇失火,一场大火将这繁荣“娼”盛的花艇之地烧得过干干净净。所有美轮美奂的江上花艇付之一炬。而很多花艇妓女就纷纷转上岸上,很多就转移到沙基的风月之地陈塘南,加入大寨卖笑。
可想而知“义合兴”的损失就是十分惨重,虽然后来几经发展,在长堤、东堤一带也慢慢形成了很多大寨,甚至还因为西洋舞厅的引进,重新成为了烟花金粉销金窝,但是毕竟不能与当年的盛况相比。
所以“义合兴”一直就想争夺长堤到沙基陈塘南的地盘。
更加上西关沙基的江面乃是西江到省城的要冲,很多粮油杂货和从云南广西而来的土烟都要经过“联兴顺”的地盘;还有西关本就是商贸云集之地,这样一块大肥
肉,自从沙基“细眼皇帝”盲昌出逃南洋之后,“联兴顺”声势大不如前,“义合兴”一直蠢蠢欲动、觊觎不休。若非“联兴顺”尚有洪门第一战神“打仔洪”坐
镇,“义合兴”早就已经动手发难了。
“义合兴”当桂军占粤时期,一直与军政府中的桂系(旧)来往密切,现在虽然省城转眼就要易
手,但是粤军的强人“残仔明”却也是和“义合兴”交情颇深,所以当趁盲昌不在的大好机会,和“骨精明”合作,一举剪除“其昌先生”一系的打仔洪和火麻仁,
然后独霸西关、南关,那省城的两大油水地、富贵窝就尽在“义合兴”和“骨精明”之手了。
龚千担听完林世荣一番解释,汗流浃背,方才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这样一个大漩涡中。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乡下小子居然还赶上这样的大阵仗。
他更不曾想到随后很快就应验了林世荣的推断,“义合兴”和“联兴顺”就展开了省城洪门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的片数,也就是大火拼,若非是打仔洪,自己差点又丢了性命,也让他发现了更多的秘密。
打仔洪本来还想和林世荣详谈下去,但是他竟已上了年纪,精神不济,而打仔洪几个经过今晚连场艰险,龚千担又有伤在身,都筋疲力尽,就在宝芝林歇息下来。
等到次日上午龚千担醒来,才知道打仔洪已经一早就打发了陈久如和汤姐带各自回家,特别是那个汤姐带,打仔洪花了好大功夫才将他哄走。
打铁胜连夜请来了方便医院的医生,帮火麻仁医治了伤势,幸亏有马些路神父提供的消炎药,总算是将伤情稳定了下来。打仔洪向林世荣道谢之后就率领众人告辞。
雅芳小姐见他们要离去,又要向打仔洪提出要求见盲昌,但是打仔洪坚持只有火麻仁才知道其昌先生的下落,现在火麻仁还负伤在身,他也没有办法。
幸亏有林世荣和水云仙在一旁劝说,雅芳小姐才没有烧了宝芝林。倒是她和水云仙经过一晚交谈,一见如故,两人十分投契,水云仙在龙津路有一间别院,就邀请雅芳小姐前去小住,还说:“既然你要等火麻仁引见其昌先生,不如就暂时在我这里落脚等他伤势好转。”
雅芳小姐想了好一会,思量昨晚大闹沙面之后,虽然她父亲是菲力比大班,还是在外面避避风头为妙,所以就欣然同意,和水云仙一同离去,还交托林世荣找人带了一封信送落香港通知其父菲力比大班。
打仔洪对水云仙真是千恩万谢,感激她仗义解围,暂时送走雅芳小姐这个大麻烦。水云仙似乎十分敬重打仔洪,还再三强调虽然她兄长是水龙,但是她绝对不会相助“义合兴”。
扰攘了一番之后,众人才各自离去,告别林世荣。
龚千担临离开时问林世荣随后打算,林世荣道:“我已经是一把年纪,省城洪门的恩怨我不想再参和其中。所以我会很快回到香港,再不过问。”
打仔洪经过昨晚之事,之前对林世荣的成见早就一扫而空,就道:“那世荣叔难道不等其昌先生回来省城吗?”
林世荣道:“盲昌如若回来省城,一定又会掀动风云,恐怕从此四大公司再无宁日。我和他还是不见为妙。总之你们好之为之,小心谨慎。”说完就再没有理会众人。
打仔洪对他恭敬地行了洪门晚辈之礼,但是林世荣坚决不受,打仔洪只好吩咐八大红棍抬着火麻仁而去。
一行人回到沙基联顺米铺时,“缩骨全”和米铺伙计已经在等候,还有不少火麻仁的门生闻讯赶来,一时间七嘴八舌,乱哄哄一团,被打仔洪呵斥才安静下去。
龚千担四周看了看,就问缩骨全道:“全叔,猫屎强那家伙在哪里?”
缩骨全道:“那家伙做二五仔,藏底针,陷害你和火麻仁,哪还会这么蠢留在这里?他早就过面投贴,拜在了姑爷仔的门下了。”
所谓“过面”就是指洪门帮会之内的转投,虽然没有“过底”那么慎重,但是因为会影响帮会兄弟之间义气,所以也是十分避忌之事。
龚千担听完恨恨不已,恨不得亲手教训猫屎强。缩骨全教训他道:“这次就是教会你‘知人口面不知心’,不要轻易相信于人。”
打仔洪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让火麻仁养好伤势,不要让‘义合兴’在他伤好之前找到他。缩骨全你有什么主意?”
缩骨全想了一想,就道:“我看就送他到第十甫我家里,日夜由他手下门生看护。第十甫那里天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谅‘十三行’也不敢轻易下手。火麻仁门生众多,有他们护卫,也不怕自己人作乱。”说完很有深意地看了打仔洪一眼。
打仔洪想了一阵,点点头,道:“那也好,火麻仁无亲无故,让他在你家里养伤也好。除了他的门生,我会派八大红棍轮流护卫,确保万一。”
火麻仁的众多门生听了打仔洪命令,护卫着火麻仁而去。
打仔洪对龚千担道:“义合兴一定很快就会动手报复,而且昨晚沙面那里又搞了这么大的动静,英国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省城的形势复杂,你最好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第四十六章 莲香楼
龚千担急道:“我绝对不会逃回乡下,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省城,不会就这样回去的。[.超多好看小说]”
打仔洪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安排一个差事给你。我让你去‘莲香大茶楼’做学徒,暂时避个把月,等我安排好再说。”
龚千担一直希望追随打仔洪加入洪门之后,可以扬名立万,纵横沙基,一尝快意江湖的生活,现在居然安排自己去茶居做学徒,那岂不是大材小用?
立即道:“带妹哥,难道你要我去莲香茶楼学做饼呀?”
打仔洪和缩骨全都相视一笑,缩骨全道:“千担,学做饼不好吗?莲香大茶楼的莲蓉月饼驰名省港澳,除了学做饼,还可以学做‘企堂’(侍应),然后再升作司理,最后说不定还能做茶楼老板呢。”
龚千担怒道:“我去茶居做工,我还不如回乡下耕田呢!”
饮茶风气在省城由来已久,是一大传统。早期还没有茶楼的出现,只是简陋的饮早茶糕点之所,雅称为“茶居”。后来经过发展,开始出现了比较正式的建筑,称为“茶楼”。而在第十甫街上的“莲香大茶楼”是前清时期就开始设立的老字号,饮誉羊城,是为数不多的几间不受“聯興顺”势力覆盖的几间著名大茶楼,不过“聯興顺”的洪门中人与茶楼业者都保持良好关系,盖因为茶楼、茶居所在,除了饮早茶吃点心,也同时是交换信息和社交的重要场所,例如清平路上的多如茶楼。
“洪门四教,茶烟饭炮”,多如茶楼多为洪门中人出入,而莲香大茶楼则是西关的商人聚集聊天的一大沙龙。第十甫和第九甫都是西关通衢闹市,每日热闹非常,打仔洪之所以安排龚千担去那里,就如滴水入海,确是隐藏的好去处。
缩骨全道:“千担,这次‘十三行’一定是大阵仗,所以在我们未准备好之前,你在那里避风头也是个好办法。你暂且忍耐一阵,不要鲁莽。”
龚千担见打仔洪和缩骨全主意已定,只好遵从。打仔洪嘱咐了几句就率领众红棍急匆匆而去,想必是去向火麒麟交待。
随后几天却是出奇地风平浪静,山主火麒麟、姑爷仔没有查找火麻仁的下落;长堤广利大舞台弄出了这么大的风波也很快就平息了下去,连徐季云的遇刺也无声无息、无人与闻“義合興”和水龙一直按兵不动,没有来兴师问罪。
只因为这个时候人人关心的是省城越来越混乱的情况。
桂系和滇系各派别未等对手攻到就开始了内讧,军政府内争权夺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陆云豹率部撤往北校场,随后又进驻城外燕塘,传闻他已经有意倒戈,向粤军投诚。当时的军阀将领三姓家奴,随意倒戈都是常事,也不令人吃惊,只是想不到这家伙反应如此敏捷。
而省城内迎合粤军回师的呼声也十分高涨,各大院校学生和各业工人都开始出现响应孙文和粤军的行动。而孙文也通电号召驱逐军政府的代表岑春煊、莫荣新等和桂军反正。桂军的不少散乱军队开始在省城附近抢掠,治安日坏、人心惶惶。
至于沙面租界的英法当局鉴于情势变化,将重点放在了粤桂相争,反倒没有听说任何关于那晚在沙面的任何消息。而雅芳小姐又按耐不住,返回了法租界几次,仗着她父亲的名头安然无事,英军和法军都没敢追究和搜查她的大宅。
龚千担躲在联顺米铺内两天平安无事,他虽然年纪尚轻,也渐渐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又是惶恐又是担心。
反倒是那个汤姐带还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三天两头跑来找龚千担询问什么时候能加入“聯興顺”,搞到龚千担烦恼不已。
火麻仁伤势渐见好转但还是要卧床养息,龚千担不时也前往探望。打仔洪却一直没有现身。
到了第三天,缩骨全就带着龚千担前往莲香大茶楼,引荐他做杂工学徒。
有缩骨全的引荐,莲香大茶楼的司理很爽快就应承下来,但是茶楼学徒杂工无工无酬,只包三餐。幸好这种待遇跟联顺米铺没有分别,龚千担也毫不介意,总好过留在沙基提心吊胆。
他当时不曾想到自己会在第十甫的莲香大茶楼”遇到“聯興顺”硕果仅存、辈分尊崇的上三代元老“鸡糠”王继康。
莲香大茶楼直到今天已经是百几年历史的老字号,历史悠久、声誉长远。老店始创于光绪年间,在清末民初迁址到了第十甫,后来民国初期省城开始了拆除旧城墙开筑马路,第十甫和第九甫成为了西关东西的通衢大道,商铺林立,十分繁荣,也就是今天羊城的上下九步行街。
而莲香大茶楼就是位于这条通衢之上,是一栋三层建筑,底层大堂照例高大通阔,因为岭南地区炎热潮湿,茶楼多数要通风透气,其气势远超多如茶楼。底层主要是制造糕点和仓库,二楼设有有大厅及卡位,三楼则有专厅,装饰雅致古朴,为人称道。
龚千担当日就马上上工,由糕点师傅带着在底层大堂开始学做糕点。莲香大茶楼以其莲蓉月饼驰名省城及港澳,每到中秋佳节临近,在底层大堂必定立起巨大的牌匾来吸引顾客,为当时盛况。
龚千担本就窝了一肚子气,最讨厌就是这种动手轻巧的活计,所以十分不耐烦,马虎应事。
民国时期各行各业做学徒乃是一职多能,不但没有薪酬,还要做不同的工作。作为茶楼糕点学徒,除了学做糕点,还要上楼面做杂工。
以前传统的广式茶楼,在楼面工作的有分企堂(侍应、服务员)、“茶煲叔”,也就是专门看护开水炉子的人,因为茶楼最重要的就是“水滚茶靓”,对开水很有讲究。还有一种就是杂工,就是专门负责打扫地面、擦拭茶壶,一般都是由学徒担任。
底层大堂的糕点师傅们见龚千担心不在焉,虽然忿怒,但是也约摸知道此人有洪门背景,不敢得罪,只好向茶楼司理投诉。
茶楼司理也就是今天酒楼的楼面经理,能够担任此职的人必定是聪明绝顶、玲珑剔透。莲香大茶楼的的司理姓谭,见到龚千担已经触犯师傅们的众怒,只好打发他上二楼楼面做杂工。
龚千担在联顺米铺已经打过杂,丝毫不介意,而且可以在楼面听听茶客们谈天说地,还能听到不少新闻,总比在大堂做糕点强,所以欣然同意。
楼面上工作可是要求为人精明伶俐,例如企堂要随时准备为客人的茶杯添水,还有一种是叫“执盘”,当年的传统茶楼一般在桌面上都配有果脯、小食供客人享用,所以要随时将小食的碟子装满。
至于为客人添水更考功夫,茶楼的添水铜茶煲连水足有十斤重,要不偏不倚添水在客人的茶盅内。待客人要结账离开的时候,还要迅速地向柜台报账,分号不能有差,全凭心算。同时也要密切注意客人是否有结账、“走数”,俗称的吃“霸王餐”。
龚千担在二楼楼面连续两天都是在做杂工,擦拭地面,打扫杂物,还要帮茶客的桌子下的痰盂倒水换水,想不到比在大堂做糕点更加糟糕,只好暗叫倒霉。
所幸在楼面都是茶客谈天说地的场所,常常有人大声叫喊,带来最新的时局消息,但多半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
在茶楼的“吹水”当中不断有人传言,说虎门炮台的桂军已经“反水”,落入了粤军手内。一会又有人说桂军乃是假投诚、真做反,又反攻炮台,互有死伤。但是
总而言之,粤军明显占据优势,惠州指日可下,这样的话滇、桂两系在省城就岌岌可危了,因为惠州乃是东江离省城最后一个重镇。
滇、桂军阀自从护国运动驱除龙济光之后就占据省城多年,很不得人心,搞到省城乌烟瘴气、盗贼横行,那些巡警简直是犹如虚设,市政建设荒废,所以省城人都盼着粤军回主,人心一时所向。
而茶客更多的则是谈论最近风传的省城两大洪门公司“聯興顺”和“義合興”的摩擦,龚千担连续几天都以为是风平浪静,自然竖起了耳朵倾听。
原来近几天在长堤到沙基一带的“番摊”档和“字花档”全部都没有开业。
所谓“番摊”是两广一种由来已久的传统赌博,因为其赔率而命名,玩法就是庄家用一堆铜钱或其他替代品,用碗覆盖,而后由赌客下注。庄家再用一根小木棒又
称“神仙笔”来分组,一次四个,最后剩下的数目作为输赢。如果赌客猜中了最后所剩铜钱数目就为“中番”,根据赔率赢钱。
由于赌法简单直接明确,赔率也高,所以在民间十分受欢迎。众赌客在那根神仙笔之下,心情紧张地去看所剩下铜钱数目,十分刺激。
当年“義合興”的山主“神仙余”就是以“番摊档”起家,因为使动这支“神仙笔”而得了这个外号。
至于“字花”也是另外一种更大众化和历史悠长的赌博,一般玩法就是选出三十六个字或者是三十六个历史人物,又或者是三十六种物品,庄家选出“花底”,高悬起来,然后由赌客投注竞猜,有很多的下注方式,以小搏大。然后庄家或字花档主持“开底”,揭晓答案。
这种玩法在当年省城民间市井简直是风靡大众,每到字花“开底”,可以说是万人空巷。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当年张之洞为两广总督期间,当年颇受争议的“闱姓”开赌。
“闱姓”开赌就是类似“字花”,以猜估当年府试、乡试甚至是会试中榜的举人、贡士的姓氏为赌。但是后来流于作弊,对科举损害很深,出现了主考、学政大人和赌局通同作弊,甚至有专门取录冷僻姓氏的情况以来赢钱的歪招。
但是当年的张之洞为了筹措军饷、钱粮、器械,支援中法战争,只好开放“闱姓”开赌以来抽税,受到当时朝廷最好斗的清流的攻击。清流又叫“青牛”,在牛头带领下,不明青红皂白就群起而攻之,只问心性和爱国,不问经世致用之道。
所以“闱姓”开赌引起非常大的争议,后来“闱姓”开赌渐渐就演变成了字花档,成为了“字花”的前身。
第四十七章 上代山主
民国时期,在长堤到沙基一带,大大小小的“番摊”、“字花”档口林立,吸引了不知多少人来参赌,每日所抽的赌税更是惊人,养肥了洪门公司和巡警,却令不少省城人倾家荡产,贻害甚深,恐怕都是从当年“闱姓”开赌而来。(.$>>>棉、花‘糖’小‘說’)
而这沿江一带的“番摊”、“字花”基本上由“聯興顺”和“義合興”控制,是两大公司一大利润源流。沙基的“细眼皇帝”盲昌和四大公司元老不和的其中一个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些“番摊”和“字花”档口。
因为盲昌虽然明白洪门公司很多依赖经营赌博博采为生,但是他始终不赞成这项营生,认为应该适可而止,但是四大公司元老岂能同意?双方也争持过很多年。
最近这些“番摊”和“字花”档口之间出现了争端:长堤“義合興”控制的档口指责沙基的同业不择手段来争夺赌客,甚至用作弊形式来搞破坏,已经开始出现了好几次火拼,令到所有从长堤到沙基的番摊”和“字花”档口最近全部歇业,赌徒们末日来临。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茶客就敏感地认为这两大公司必定不会这么轻易罢手,而大多数的茶客则认为不过是经常发生的利益冲突而以,不足为怪。况且现在省城的局势这么混乱,这些洪门公司的冲突就更加正常了。
龚千担却注意到在这些茶客讨论的时候,有个经常来饮早茶的老人反应十分奇特,于是暗暗对他上起心来。
这个老人形相奇特,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十岁年纪,鸡皮鹤发,但是十分矍铄,身体十分健朗。其时离辛亥革命已隔十几年,他脑后还拖着条短小的辫子。
每日这个老人都是雷打不动在早上四五点就来到莲香大茶楼饮早茶,例牌的一盅两件:一壶陈年老普洱,一碟干蒸烧卖和一只糯米鸡,从不变更。谭司理都尊称他做“康伯”。其他老茶客对他也十分尊敬。
康伯吃完点心,就是拿出他那只珍藏的斗蟀出来把玩,从不与人交谈,特立独行,一坐就坐到下午收市才走。仿佛他来莲香大茶楼就是为了打发时光而已。
龚千担留意了他好几天,发觉每当茶客们讨论起省城的局势或者是关于四大公司的情形时,这个康伯就是一脸的不屑,皱起眉头,于是忍不住就向谭司理打听这个老人的详细。[.超多好看小说]
谭司理说这个康伯住在逢源大街,是西关的老街坊,无儿无女、无亲无故,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龚千担问不出究竟,对这个老人好奇心却与日俱增,因为他偶然看见这个“康伯”在喝茶吃点心的时候掏出了一块旧手帕抹手,手帕上面绣有“洪德”两个大字。
自从那晚在塘鱼栏的陈塘戏院学堂经历过怪事之后,他就当年李文茂“红船起义”上了心,特意向在恩宁路上的“八和会馆”里面的粤剧老前辈打听过关于“琼花会馆”,知道当年李文茂率粤剧班红船起义兵锋直到广西,建立了洪德朝,以戏子之身,立国称王。
而这个“康伯”的手帕上绣的这“洪德”二字分明就是与当年李文茂起义有关,这个“康伯”恐怕跟省城四大公司之一,主要活动在城北白云山和省城“河南”一带的“洪德胜”有莫大关联。
现在的海珠区一带在当年省城人中被俗称为“河南”,并非是那个位于中原的“河南”省,因此很多外省朋友初初来到省城时常常觉得老广莫名其妙,其实是因为地域特色而已。
“河南”河网密布、村落相联,同时也是省城很多大户有钱人家定居的地方。其中的名胜包括羊城名刹“海幢寺”还有在今天纺织路上的孙中山的“海陆空大元帅府---士敏土厂”。
而省城四大公司之一的“洪德胜”就是活跃于包括“河南”和省城北郊白云山一带,又被人常称作“红船会党”,因为这个洪门帮会多以粤剧戏班中人尤其是四邑
人为主,控制住省城四乡九成以上的“红船戏班”。这“洪德胜”中弟子曾经参与了太平天国时期的“洪兵起义”,后来被清廷镇压,死难者无数,元气大伤。
因为镇压太平天国的军队以早期湘军为主,所以“洪德胜”会党中人视湘人为大敌,传闻每年“洪德胜”在佛山召开宗亲大会时,都要焚烧曾文正和“曾九帅”的画像。
而白云山因为当年是李文茂誓师攻打省城的地点,也被“洪德胜”被视为祖庭之一。而另外一个祖庭则是佛山的“琼花会馆”,第一个粤剧班的行业工会,后来被清廷焚烧,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火烧琼花会馆”。
而“義合興”因为也是由两广西江上红船戏班前辈创立,所以与“洪德胜”向来互相视为同宗同源,关系密切,隐然成联盟关系,共同对抗“聯興顺”。
因为这个原因,龚千担三番四次想打听这个“康伯”的来历,却总是不得要领。
省城这个时候更加混乱,滇、桂两系操纵的军政府已经开始变得失去控制,而从东江败退回来的散兵游勇开始在城东大肆抢劫过往民众,一时间省城变得风声鹤唳、怨声载道。
而各院校学府师生和各业工人不断在省城内游行示威,呼吁驱逐军政府的参议莫荣新和岑春煊,时称“倒莫”。
“聯興顺”和“義合興”的年轻门生在双方的地盘交界太平路,也就是今天的人民南路上不断地展开小规模火拼,搞到西关和长堤的商户苦不堪言,都担心再这样下去,必定酿成洪门大火拼,会殃及池鱼。
很多茶客都纷纷讨论,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商请西关的商团会长出面来制止两帮的打斗,否则将会导致更多商户的巨大损失。
西关商团势力颇大,因为背后有洋人撑腰,所以一向不放各大洪门公司在眼内。
而两大公司的山主在这个紧要关头都“潜了水”,失去踪影,连打仔洪和水龙都不知去向。龚千担又不敢会“联顺”米铺打听消息,所以有点失魂落魄,做起工来就不断地犯错。
这天龚千担负责在楼面做“大茶煲”,也就是茶博士,负责帮客人的茶盅添水,因为心事重重,一个不留神就走到康伯的桌子旁,下意识地掀开了他的茶盅盖,倒了新鲜的热水进去。
康伯看了看自己的茶盅,又看了看龚千担,突然摇摇头道:“现在的后生真是不像话,一点规矩都不懂。难道缩骨全没有教你吗?”
龚千担当场愣在原地,在莲香大茶楼干活了好几天,这个康伯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话,今天却忽然开口,而且居然还提到“缩骨全”的名字,不禁十分奇怪,看着康伯说不出话来。
康伯看见他这个模样,有点好笑,道:“细路,你不要这样看着我。难道你不知道添水不能自己掀开客人的茶盅盖的吗?你在香堂大会帮那些叔父元老敬茶难道也是这样?”
龚千担终于反应过来,知道眼前这位老人必定是洪门中的老前辈,当下不敢怠慢,连忙道:“是晚辈疏忽了,还请前辈请教。”
康伯有些错愕,但是很快就露出满意的表情,道:“不错,不错。想不到现在三点水还有你这样懂辈分、晓尊卑的‘新科进士’,坐下吧”
说完就指着茶桌旁的一张空椅子。龚千担连忙将大茶煲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态度更加恭敬。
康伯道:“你叫做龚千担?”
龚千担又吃了一惊,想不到这老头居然知道他的名字,连忙点点头。
康伯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打听我的底细,是吗?
龚千担脸色一红,只好又点点头。
康伯哈哈笑了几笑,道:“看在你是‘缩骨全’的子侄份上,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老子我大名叫王继康,六十几年前在‘聯興顺’和江湖上,人人都叫我做‘鸡糠’。我就是上任‘聯興顺’正印坐馆,论辈分你要叫我一声‘太叔公’。不过你也可以叫‘鸡糠’叔。”
这一番话听在龚千担耳中不啻是晴天霹雳,当场浑身一震,万想不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老态龙钟的干瘦老头居然是就是“火麒麟”的前任,“聯興顺”第三辈长老。
这省城洪门之内从未听过有三辈的元老,“火麒麟”和“神仙余”已经是辈分最高的了,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个“鸡糠”的出现。
龚千担满脸狐疑地看着“鸡糠”,有点不太相信。
“鸡糠”十分得意,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小朋友。我告诉你老子已经九十有多,耄耋之年,不过命贱人贵,老而不死。”
龚千担吐了吐舌头,实在是难以置信,这个老人虽然老相,但是怎么也看不出有九十高龄,而且还能天天精神抖擞地来到茶楼喝早茶。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就肯定是比“火麒麟”和“神仙余”还要辈分尊崇的洪门前辈了。
鸡糠掏出他那块绣着“洪德”二字的手帕,道:“你这几天老是看着我这块手帕,是为了什么?”
龚千担迟疑了一阵,就约略将自己在塘鱼栏戏剧学堂碰到的怪事说了一次。
“鸡糠”太叔公认真听完,整个人像是着了魔一样,入神了良久,像是回首前尘往事一时间如穿越破碎虚空、神游宇内。
第四十八章 洪门化石
龚千担初时还以为他受了刺激就这样“埋单”,幸好等了一盏茶的时候,“鸡糠”太叔公终于清醒过来,长叹了口气,道:“看来在那个戏班学堂的那些武生戏装就是当年我参加‘洪兵起义’时的兄弟穿过的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龚千担又再次被惊得呆若木鸡,眼前这个老妖怪看来真是个活化石,居然还参加了差不多七十年前的“太平天国”和“洪兵起义”,真是“一百岁不死都有新鲜事听了”。
鸡糠看见龚千担这个犯傻的表情,有些恼怒道:“怎么,你条契弟不相信我?”
老广一般用蔑称和戏称称呼别人的时候,都喜欢用“契弟”二字,表面意思是干弟弟,实际跟“混蛋”的意思没什么分别,特别是上了年纪或者没读过多少书的人。
清末民初时独霸广州“河南”,绿林出身的军阀李福林胸无点墨、粗疏无礼,就最喜欢用“契弟”来称呼他手下的军队士兵,每当开操训话时就听见李大将军满口“你班契弟给我精神点!”之类的话语,稍微控制力差的人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鸡糠和龚千担说了这个典故,龚千担也笑道:“鸡糠叔,你同这个‘河南’王相熟吗?”
鸡糠冷笑道:“他也配?老子在咸丰年追随过李文茂天王打过绿营、打过湘军,还打过左文襄的人马。一个乡巴佬土匪头怎么配与我相熟?”
龚千担吓得当堂不敢言语,这个鸡糠虽然已耄耋之年,但是豪气不减当年,确实是英雄气概非常,左文襄就是大名鼎鼎的左宗棠,鸡糠连跟他都打过,绝对不是一般人。
须知道这个李福林乃是拥兵自重、独霸一方的草头王,与孙文是老朋友,在“河南”可以说是说一不二的“河南王”,就算是龙济光督粤及后滇桂占粤期间,也没有人可以奈何于他,还要封他个广惠镇守使。
现在桂系情况不妙,这个李福林已经宣布独立,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在鸡糠口里却是一钱不值。
鸡糠道:“小朋友,他李福林虽然独霸河南,但是‘洪德胜’和‘关帝厅’也不卖他的账。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龚千担道:“鸡糠叔原来是当年‘洪兵起义’的大英雄,还跟左宗棠打过,真是厉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但是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鸡糠急道:“你说我听!”龚千担道:“据晚辈所知,‘聯興顺’上代山主不是‘猪油顺’老前辈吗?为什么鸡糠叔又说你也是上代坐馆?”
鸡糠哈哈笑道:“你知道‘猪油顺’大名叫什么?”
龚千担想了想,道:“好像叫张继顺。”
鸡糠点点头,道:“没错,那我大名又叫什么?”
龚千担愣了一愣,立即醒悟过来,道:“鸡糠叔你大名叫王继康,莫非你们两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
鸡糠摇摇头,道:“不是亲戚,我和‘猪油顺’是师兄弟,我们二人从小就加入了佛山‘红船戏班’。我是大净,他是二花面。当年我和他是‘聯興顺’的双坐馆。我还是任职‘義合興’和‘洪德胜’的大元帅!”
龚千担真是惊讶得张大了口出不了声,原来鸡糠曾经在三大公司里面担任如此要职,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要知道洪门之内山头分明,就算是过底投靠都已经是江湖大忌,何况像鸡糠这样在三大山头都担任要职?
鸡糠十分得意,谈兴更浓,道:“吓死你条契弟了吧?如果说起我和猪油顺在红船戏班的师傅,更是吓昏了你!”
龚千担已经被他一连串的话语惊得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颤声问道:“是谁?”
鸡糠道:“不是别人,正是红船‘永春王’黄华宝。”
龚千担吞了口口水,道:“您说的是佛山赞先生的师伯黄华宝?那您和梁赞就是师兄弟了?”
鸡糠十分自豪,道:“不错,当年梁赞跟他师傅梁二娣学的是短桥功夫;我和猪油顺跟黄华宝学的是长桥。我们两个不但学永春,还跟黄华宝学唱戏。后来就追随李文茂天王参加了‘洪兵起义’。”
说完他顿了一顿,“唉”了一声,道:“可惜呀,后来红船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好不容易剩下来的回到省城的,最后也被朝廷剿杀的七七八八。可怜呀,想起当年‘火烧琼花会馆’,满条江水都被血染红了。”
方才还是一脸顾盼自豪的他,马上就变得黯然颓唐,登时显出毕竟是九十岁老人的老态龙钟,双眼也隐隐泛有泪光。
龚千担不敢打扰他,怕又惹起他的伤心,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鸡糠叔,塘鱼栏大戏学堂那晚的事真的是当年的‘红船’前辈英魂那个不散吗?”
鸡糠回过神来,道:“当年李文茂天王将手下戏班的小武生和六分架(专演龙套士兵者)编成‘飞虎班’,后来全部都死在了梧州。他们穿的戏服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是有人特意弄了回来?”
龚千担奇道:“为什么要弄这些戏服回来?”
鸡糠想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变,自言自语道:“‘召神令’,‘请神神打’?莫非是‘盲昌’他?”
龚千担开头听得没头没脑,但是还是听到“盲昌”二字,登时就心念一动,连忙追问道:“鸡糠叔,你说什么‘盲昌’?”
鸡糠被他惊醒过来,还有点迷迷茫茫,随即醒悟过来自己说漏了口,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龚千担正想追问,从楼梯上走上来了一个中年人,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他马上看到了鸡糠,就快步走了过来。
此人走到鸡糠面前,看到龚千担坐在旁边十分惊讶,然后向鸡糠行了个礼,俯下身子,低声在鸡糠的耳边说话。
龚千担装作若无其事,但是暗暗竖起耳朵偷听,隐隐约约听到这个中年人道:“又一个自梳女住家工没有出来!半年内已经是第三个了!”
所谓“自梳女、住家工”是指因为从鸦片战争而来,因为西洋商品大量涌入,导致珠三角水乡手工制丝、纺织业女工大量失业,而这些珠三角水乡的女工大都来自顺德一带,有着传统梳起发辫、终生不嫁的传统,往往三五成群凑钱买“姑婆屋”共度晚年,命运多磨,十分凄惨。
而这些自梳女工为了生计,因为失业所以大量涌入省城,充当大户人家的佣人,包食宿,所以称为“住家工”。只是这个中年人说的话十分奇怪,什么“又一个自梳女住家工没有出来!半年内已经是第三个了”,让人不知所云。
鸡糠听完神色不变,却立刻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和这个中年人离去,也没有跟龚千担打任何招呼。
只剩下龚千担坐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究竟。
结果随后差不多大半月“鸡康”都没有来到莲香大茶楼饮早茶,龚千担问了好多遍谭司理,但是他也不知道鸡康为何没有前来。
这天倒是来了个陈久如,是那个捣蛋精汤姐带领来的。原来陈久如自从那天分手后就没有了龚千担的消息,去到联顺粮油总店却不得要领,幸亏遇到了在下九甫玩耍的汤姐带,才知道原来龚千担来了这里。
龚千担看到陈久如十分高兴,老友重逢,刚想上前招呼,却看到陈久如两眼通红,似乎是哭过了一场,连问究竟。
陈久如看了他一眼,双眼湿润,悲愤道:“我得到讯息,执信先生已在虎门遇难!”
龚千担当场就呆若木鸡,乍闻噩耗,仿如晴天霹雳,缓了半晌还是不相信耳中所听,急道:“你有没有收错风呀(消息)?朱先生怎么会遇难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下的手?”
陈久如哽咽道:“是我在岭南学校的同学从东莞的亲戚那里打听到的,他也是执信先生的学生,和粤军很有联系。现在情况还是十分混乱,说不清是虎门炮台的桂军反水杀害先生,还究竟是东莞的人马下的手。总之执信先生的确已经遇难,已经有人亲眼看到他的遗体了。”
龚千担听完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自从多如茶楼一别,想不到竟成永诀,自己在广利大舞台冒险之行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两个人相对无言,过了良久,龚千担问道:“那久如兄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陈久如双眼发光道:“执信先生一生致力革命统一大业,我必定和他其他学生一起继承先生遗志。现下最重要的就是赶走桂军离粤,光复省城!”
龚千担虽然不明白什么革命大业,但是对桂军鸠占省城也是十分痛恨,连忙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手的,我龚千担一定会相助,也算是为朱先生尽一份力。”
陈久如道:“我们岭南学校已经准备成立省城学生联会,联合所有院校,共同倒桂。”
说完看了看四周,道:“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
龚千担不解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陈久如道:“我得到消息,‘義合興’已经和在惠州的粤军取得联系,准备和粤军里应外合。我估计‘十三行’会趁这个机会,混水摸鱼来对付你们。”
龚千担恨恨道:“那就最好!我早在这里闷得快发霉了。就等带妹哥的号令了。你有他的消息吗?”
一旁的汤姐带迫不及待地道:“他现在已经潜了水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第四十九章 风炉巷
龚千担瞪了他一眼,道:“那火麻仁仁哥呢?”
汤姐带道:“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躲在缩骨全的家里。[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龚千担急道:“最近是怎么回事?让人好生焦急。”
陈久如只好劝了他几句,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陈久如就想告辞,汤姐带却一把拉住他道:“陈少爷不能走!”
龚千担怒道:“你个姐带好不懂事,久如兄有要事在身,你怎么不让他走?”
汤姐带也怒道:“丢那妈,你们有要紧事,难道我就没有?”
龚千担和陈久如相视一笑,陈久如道:“姐带,那请问你有什么要紧事?”
汤姐带看到他这么客气,十分满意,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地道:“陈少爷,你是新时代的大学生,是吧?”
陈久如十分愕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点点头。
汤姐带道:“那就行了,若然你遇到有坏人强卖少女去做大寨妓女,你该管还是不管?”
陈久如道:“这个当然是不允许的,现在都已经是民国了,法治时代,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们要马上报巡警局。”
汤姐带“呸”了一声,道:“巡警局管个鸟用,不然我也不会找你们两个了。”
龚千担笑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汤姐带道:“千担哥,枉我在我的姐姐们面前说你如何英雄,原来你忘恩负义之徒。”龚千担道:“我怎么忘恩负义了?”
汤姐带道:“你还记得小红棉吗?”
龚千担吃了一惊,才想起当晚在大戏学堂救了他一命的那个苦命的女学徒小红棉,连忙道:“当然记得了,她怎么样了?”
汤姐带又呸了他一句,道:“丢那性,还能怎么样,她已经被卖到了陈塘南做琵琶仔了!”
龚千担大吃一惊,道:“不对呀,她不是要卖去长堤的群翠楼吗?怎么现在这么快就卖来了陈塘南的大寨?”
汤姐带就将事情简略说了一次。自从上次小红棉被学堂管事赶走之后,后来就再无机会见到水云仙。水云仙经过广利大舞台之事,对她的兄长水龙心生怨恨,一气之下暂时就去了佛山。
小红棉抵死不从,被学堂的管事和老师打了个死去活来。因为“義合興”在长堤被龚千担、火麻仁大闹一场暂时也没有理会这事。学堂管事为怕夜长梦多就立刻将小红棉卖去了陈塘南最享负盛名的大寨“南塘夜月楼”。
学堂的几个小武可怜小红棉,受她之托转告了汤姐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汤姐带毕竟还是个小孩,只好带着陈久如来找龚千担求救。
龚千担听完之后也束手无策,陈久如是个学生就更加没有了主意。汤姐带顿时就发牛脾气,差点就要发作。
三个人正在彷徨间,听得后面有人道:“你们三个真是蠢得要死呀!”
龚千担扭头一看,登时就笑逐颜开,原来是“鸡康”太叔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茶楼,在他们身后。
龚千担连忙道:“鸡康叔,您老人家来了就太好了。还要请您指点迷津。”
鸡康打量了一下陈久如,道:“这两个契弟是什么人?”
龚千担连忙为二人引见,也不敢向陈久如透露鸡康的身份。
陈久如却也十分恭敬,“鸡康”找了张桌子坐下,道:“你们要去大寨救个萍水相逢的‘琵琶仔’,是吃错药了吗?”
龚千担道:“这个姑娘小红棉曾经对我有恩,我也答应过她要向水老板求情。但是她已经被卖到了大寨,我不能言而无信。”
鸡康笑道:“你果然是有血性,不过大寨肯定是花大价钱买了个琵琶仔回来,是要用高价来‘摆房’的。你们有这么多钱去赎身吗?”
陈久如道:“请问老先生,什么是‘摆房’?”
鸡康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有点不可思议,道:“你这个后生还是青头仔吧?”
陈久如更加不得要领,道:“青头仔又是什么?”
龚千担毕竟没有陈久如那么书呆子气,连忙道:“鸡康叔,究竟‘摆房’是怎么样?”
鸡康哼了一声道:“废话,陈塘南的大寨高价买了这些个声色艺俱全的琵琶仔回来,除了要唱曲卖笑,就是要待价而沽,由那些阔少有钱人来‘摆房’帮她开苞,懂吗?你们两个契弟!”
陈久如再书呆子这回总算也听明白了,登时就满脸通红,连声道:“这个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小红棉不过还是个小女孩,不行,我一定要去救她!”
一旁的汤姐带道:“就凭你这个大学生连摆房都不知道的,怎么去救呀?你以为陈塘南的大寨是吃素的呀?”
这个汤姐带人小鬼大,聪明伶俐,逗得鸡康哈哈一笑,似乎对他十分赞赏,道:“好,你这个细路很聪明。陈少爷,他说得对呀,你敢去陈塘南大寨抢人?省城的大寨哪个背后没有帮会的撑腰?还是你要掏钱帮她赎身?”
陈久如怒道:“这些娼妓大寨简直就是藏污纳垢、乌烟瘴气,如果我掏钱来赎身,岂不是助长它们的气焰?”
龚千担怕他再冲撞“鸡康”,连忙道:“太叔公,您就看在弟子份上出个主意吧。”
“鸡康”听他叫“太叔公”三个字,脸色一变,想了又想才叹了口气,道:“好吧,看在你是‘老联’的份上我姑且就为你们这两个蠢材出个主意。”
龚千担喜出望外,连声多谢。
“鸡康”压低了声音道:“那我告诉你们,要对付陈塘南的大寨,只能用些歪门邪道。你们知道什么是‘风炉多古怪,一笔勾旧债’吗?”
龚千担三个人听完面面相觑,心里面都不知道“鸡康”在打什么哑谜。
“鸡康”继续道:“这是前清时传下来的规矩,凡是开大寨、赌档的这些偏门下三滥的生意,如若你有什么冤亲旧债,走投无路之下,只要去珠光街的‘风炉巷’拿一个风炉来放在他们门口,无论多霸道的龟孙子都要乖乖的听你的吩咐,什么要求都要答应。”
龚千担三人都十分吃惊,异口同声地道:“珠光街的‘风炉巷’?”因为冲口而出,声音都十分大
二楼上周围的茶客、企堂、茶博士们本是沸沸扬扬、人声嘈杂,听到他们三个说出这几个字来,顿时诺大的二楼鸦雀无声,人人都脸色惊恐地看着他们三个,仿佛“珠光街、风炉巷’”这几个字是什么石破天惊的东西。
“鸡康”看到引起众人注意,一巴掌就扇到龚千担脸上,道:“你们几个正契弟,这么要紧的事那么大声嚷出来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龚千担、陈久如和汤姐带满脸通红,十分惭愧,连声道歉。
龚千担道:“鸡康叔,您说的是说笑还是真的?怎么那条风炉巷的风炉这么厉害?”
鸡康面色一变,怒道:“你个兔崽子,难道我老人家的话你都不相信?如果不信,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龚千担立时就不说话。
鸡康又道:“还是你们几个胆子小,怕了不敢去呀?想不到'聯興顺'的洪门弟子居然沦落到你们这种胆小的货色。”
龚千担还未说话,汤姐带已经暴跳如雷:“我丢你个老寿头,谁说我不敢去?不就是珠光街吗?老子现在就去!”
说完对龚千担道:“千担哥,你也敢去,是吧!我们一起去!”
鸡康赞许地点点头,看了看陈久如,道:“那你呢?大学生?”话音中十分轻蔑。
陈久如咬一咬牙道:“好,为了救小红棉我去又何妨?鸡康叔,您说的绝对没错吧?”
鸡康哈哈笑道:“当然没错了,老子我这么一把年纪,省城有什么事情我是不知道的?”
龚千担一想也对,若说对于省城这些偏门行当,有谁比这位老化石一样的洪门元老更清楚?
鸡康道:“今晚十一点,你们一定要准时到珠光街。我会把那里的地图画给你们。”
说完又低声道:“千万记住,那条风炉巷里面有很多风炉,一定要拿其中最大的三个红土烧成的风炉才有用。”
龚千担听得有点不对劲,刚想询问,一撇眼就看见附近的茶客们都用一种像是看着死人的眼光看着他、陈久如和汤姐带三个。
好几个茶客还在交头接耳,龚千担隐约觉得不妥,对这“鸡康”道:“太叔公,这个珠光街究竟是在哪里?怎么我以前从未有听说过?”
鸡康道:“你有多大年纪?当然不知道了,总之你们听我的吩咐,今晚去那里拿三个红土风炉回来,明天就可以去大寨救回你们那个什么小红棉了。”
说完就小声对着龚千担说了大概的方位,还用纸写下他自己的地址,道:“你们千万记住一定要在十一点之后才能进去。待得手后就来逢源大街来找我,我会在家等着你们。”
然后就飘然而去,连早茶也没有喝。
陈久如待他一走远就道:“千担兄,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龚千担突然心念一动,道:“有个人应该知道详细,不过要等到入黑才能找到他。”
汤姐带立即道:“你是说清平路的伍财记吗?”
陈久如奇怪道:“谁是伍财记?”汤姐带道:“就是在清平路上卖云吞面很出名的那个伍福财,他的云吞面好吃到连鬼都要来帮衬。”
陈久如吓了一跳,道:“鬼买云吞面?”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龚千担盯了汤姐带一眼,道:“你别听这个小屁孩乱说。总之今晚十点钟我们在清平路汇合,先找伍财记打听一下珠光街,然后再做打算。”
陈久如点点头,就告辞而去。有这等刺激的事情,汤姐带又怎可放过,不停地哀求龚千担答应他前去。
龚千担本想一口答应,但是又怕这小子心怀怨恨到处乱说,走漏风声只好勉强应承。汤姐带十分高兴,兴高采烈地也回家去了。
剩下龚千担在茶楼,平时跟他相熟的伙计好像避瘟神一样,全都看见他饶路走,搞到他十分郁闷,多次出口询问,但是人人都守口如瓶,谁也不肯跟他多说。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十点钟,龚千担偷偷出了茶楼,来到了清平路南,靠近沙基一带,这个时候沙基上的所有营生正是兴旺之时,按道理那个伍财记要等到凌晨时分才会出现,所以龚千担也只是来碰碰运气。
幸好离远就看见伍财记正在推着他那辆云吞面慢慢地走在路上,于是就马上叫道:“伍财叔!”
第五十章 法场地
伍财记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龚千担,十分意外,自从那晚火麻仁被“義合興”门生暗算碰到龚千担后,两人一直没有碰面。[.超多好看小说]伍财记十分高兴,道:“原来是你龚千担呀,你也真够大命的呀。”
龚千担走到他面前,不解道:“伍财叔何出此言呀?”伍财记看看四周无人,低声道:“沙基这里都已经通了天了,听说你和火麻仁两个大闹长堤,火烧广利大舞台。你这样都没事回来,还不是福大命大?”
龚千担苦笑一声,道:“伍财叔,我今晚来找你是有事要向你请教。”
伍财记道:“是什么事情?”龚千担道:“我记得伍财叔说过沙基有两个地方入黑之后千万不能去,我一直紧记在心。”伍财记笑道:“我有说过这话吗?我也不太记得清楚了。”
龚千担暗骂一句“老狐狸”,面上堆笑道:“我要请教伍财叔,除了这两个地方,省城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伍财记脸色一变,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龚千担道:“因为我等阵要和两个朋友去个地方办点事情,伍财叔是老省城人了,所以想向您打听一下。”
伍财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道:“你这次又去哪里闯祸呀?”
龚千担愣了一愣,转念一想也对,自己自从乡下来到省城,真是一次比一次惊险,闯下的祸也不算小,只好尴尬一笑道:“我们要去珠光街风炉巷。”
伍财记一听他这句话,扭头就走,完全没有应答。龚千担早就料有他这一着,踏步上前拦住他的面车,道:“伍财叔要上哪里去?”伍财记冷笑道:“你自己去找晦气寻死,我不走难道还要陪你去?”
龚千担道:“伍财叔这就不对了。我们总算是老相识,朋友一场。你明知我去送死也不提醒两句,太没有雷气了(义气)。”
伍财记一听就怒道:“我没有雷气?清平街这里的街坊谁不知道我伍财记忠肝义胆,最讲雷气的了。我劝你赶快回家,早点睡觉,这才是正路。”
龚千担不慌不忙,笑道:“既然伍财叔不肯帮我,我只好明天去茶楼去讲鬼故事了。”伍财记一愣,道:“茶楼?什么茶楼?”龚千担道:“我现在莲香大茶楼做工。”
伍财记道:“那你讲什么鬼故事?跟我有什么干系?”龚千担道:“那可大有关系,莲香大茶楼在西关鼎鼎大名,要是我明天一早去那里讲一下大戏班鬼半夜买云吞面的古仔(故事),我想很快整个省城就会知道了。”
伍财记一听脸色变白,哆嗦道:“你,你,你不要‘生草药’乱说呀!”
“生草药”是一句广府的歇后语,通常形容那些口无遮拦的人。(.无弹窗广告)伍财记明显是被讲到痛处,声音颤抖,十分害怕。
龚千担还是不慌不忙,道:“我怎么会乱说?我口才还算可以,保证能说得活灵活现。”
伍财记脸色已经变得死灰,低下头想了良久,咬咬牙道:“你这个短命种,真是胆大包天,连珠光街也敢去。你知道那里是什么所在?”
龚千担连忙躬身道:“还请伍财叔指教。”
伍财记道:“珠光街,风炉巷,前清的时候那里是两广巡抚部院的砍头法场!”
伍财记竖起手指嘘了一声,道:“不要那么大声呀!”
“何止是斩人头,辛亥年之后在那里被打靶吃枪子的也很多。总之那个地方十分晦气,你们是不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呀,这么晚跑去那里干什么?”龚千担道:“我们要去那里拿三个红土风炉。”伍财记“啊”了一声,道:“红土风炉?拿来干什么?”
龚千担笑了一笑,道:“伍财叔,还请你说说这个珠光街有多晦气,好让我有个防备。”
伍财记叹了口气,道:“你这个龚千担真是胆包天。好吧,我尽管告诉你,如果你还是要去,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从康乾年间,省城凡有犯刑名官司要判砍头行刑的,必定是由南海县县衙判刑。因为省城乃是由南海、番禺两县分治,两县均是首县附郭。
前清官场有云:“前生作恶,首县附郭”。就是说的是和一省督、抚、藩、臬等大员同城而治的县官,称为“首县附郭”,既是优差也是难办差。两广省城的首县就是南海、番禺两府。
待死刑勘定后,两县一路上呈府、司、道,再而督、抚部院,重重复审之后再上呈京城三法司定谳,待朝廷定秋决之后,执行死刑。而当年省城的主要行刑地有两处,一处是城东外的东较场;一处就是在大南门外双门底大街,也就是今天的北京路南外面的珠光街的空地。
当年的城南通衢大道就是这条双门底大街,也就是今天十分繁华的北京路。前清时重要官员如督、抚大员到省城上任都是从今天的天字码头上岸,然后通过双门底大街一直到达惠爱大街,再前往司后街。
而要行刑的砍头犯一般就是从巡抚衙门验明正身,然后从惠爱大街(今天的中山路)押出城外行刑。由于双门底大街是南关行人和天子码头水路码头主要进城的大
道,每日可以说是人来攘往,络绎不绝,而死刑犯在这里出入可以说是十分的不吉利,因此一般的做法就是绕路四牌楼大街,也就是今天的解放南路,经过归德门,
今日大德路与解放路的交界处出城转东,沿着城墙到达珠光街,避开大南门的通衢。
如果遇有钦命要犯,要由督、抚请出王命旗牌,立正典刑的话,就要锣鼓喧天、中门三响炮,从大南门正道押赴珠光街明正典刑。而每逢这种大阵仗,本就十分热闹的大南门、双门底大街就会更加人山人海,人人都争相来看杀人头的大场面。
当年的珠光街法场死人无数,血流成河,特别是太平天国起事以来,两广各处民变四起,省城的四大公司的无数热血洪门弟子纷纷响应参加“洪兵起义”,及后天京陷落、忠王受戮,太平天国覆灭,朝廷重兵围剿两广洪门,省城、佛山等地的红船艺人和会党中人不知有多少被押赴珠光街就义,血染法场,受那颈上一刀。
及至庚子之乱到辛亥年前后,清廷大树将倾,革命起事风潮云涌,更加此起彼伏。
在省城比较有名的,先有己酉年沙基的“细眼皇帝”盲昌率领四大公司一百名年轻死士门生,趁着当时运气不好,短暂赴任的广州将军兼署理两广总督增祺前往东校
场点阅省城驻城满、汉旗兵之机,突袭东校场,结果被驻防旗兵、巡防营和新军联合镇压之下,一百洪门死士大半遇难,其余幸存者都被擒押。
而和龚千担比起来,“盲昌”才真正算得上是胆大包天,在己酉年东校场突袭之前,他就曾大闹司后街的督、抚部院,若非他出逃香港,差点就要被送往珠光街。
次年的庚戌年,接任的两广总督张鸣岐下令将所有关押的四大公司幸存弟子在珠光街法场正法,同年就接着有省城新军起事,被擒者也在珠光街和东校场正法。
到了辛亥年终于就有了广州起义,就是后来人所共知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总之在那五六十年间,珠光街法场可以说是不少省城洪门弟子、两广革命义士餐刀洒血之地。因为血光太盛,所以老省城人都视那里为不祥之地,平时是敬而远之。
传闻每逢阴日时分,法场那里就会听到鬼哭神嚎、悲呼哀切之声,人人都说是这么多年死在法场地的这些起事冤魂。久而久之跟塘鱼栏的大戏学堂一样,白天还是十分热闹,但是一到入黑,无人敢靠近那里。
但不知为何和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法场空地附近有人在那里曝制风炉,渐成格局,久而久之就多了这么一条“风炉巷”。
当年省城人骂人常常会冲口而出“短命种,看风炉”,就是因为“风炉巷”在珠光街法场所在的缘故,都是不祥之意。
伍财记回首往事,显然还是十分感慨,叹了口气又道:“当年我还是年纪甚少,少年人最喜欢看热闹,曾偷偷瞒着家人去看过珠光街法场行刑,己酉年四大公司弟子伏法,庚戌年新军暴动我都看过。”
“我还记得己酉年那日,总督大人下令将所有在押的四大公司弟子绑赴珠光街刑场,那时已经没有了巡抚一职,所以由总督请王命旗牌,臬台衙门派的差人将那三十几个四大公司弟子绑成一串,敲锣打鼓地从大南门出去。”
“那天大南门水泄不通,人山人海。很多公司弟子的家人在城门呼天抢地要送‘断头酒’,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他们也却是好汉,个个都一言不发,我还记得领头的那个是‘关帝厅’的‘烂头坤’,真是视死如归,气概非凡。”
“等到差不多押到珠光街法场空地的时候,‘烂头坤’领头喝了碗‘断头酒’,大叫了一句‘其昌门下、热血门生’后就受了那断头一刀。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人头落地,颈里喷出的血冲了好几丈远,人头被踢了开去,实在是太可怕了。”
“随后的弟子个个都跟着‘烂头坤’喊了同一句话,全部被砍了头,整块场地都被血染了个通红。他们的家人哭哭啼啼,还不能收尸,因为全部要曝尸三日。有死难的家属就破口大骂‘盲昌’,埋怨受他连累。”
龚千担听完也十分唏嘘,道:“也难怪那些家属埋怨,毕竟死的都是至亲。”
伍财记道:“虽然是有人骂‘盲昌’,但当年四大公司死难弟子临刑前都高叫‘其昌门下、热血门生’的情境,我到今天都不能忘记。虽然死了这么多人,但是很多
年轻一辈的洪门弟子更加死心塌地追随‘盲昌’。直到今天,还有很多后生仔在盼着这位‘细眼皇帝’重回省城的。”
龚千担道:“当年那些四大公司的死难前辈都是真英雄、好汉子!”
伍财记摇摇头,又叹气道:“唉,我在省城这么多年,看尽了世情变化。当年他们慷慨赴义,今天又有谁记得他们的名字。满清最后是倒了,但是省城这么
多年,走马灯的换了不知多少人马来掌权,今日你打进来,明天他又打过来。到今天还不是一个局面?现在这样的乱世,人命如蝼蚁,怎么说得清谁是英雄还是狗
熊?做英雄是要拿命来换的,后生仔!”
龚千担听完这一番话当场就愣在原地,不停地在想伍财记所说的意思。伍财记看见他发愣,道:“这么多年我从来未听说过有人可以从那里偷出什么风炉的。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还要开档做生意,就告辞了。”
说完他就推着面车向前走去。龚千担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五十一章 “鬼仔谭”
过了不一会,陈久如和汤姐带如约前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两个人的表情截然不同,汤姐带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之人,现在又可以出来冒险,简直就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反观陈久如,却是忧心忡忡,他本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是听完龚千担转述伍财记的话之后,忍不住有点担心,道:“若然那条街这么邪门,我们还是不要去冒险为妙,况且也不知道那个老头说的是真是假。”
汤姐带十分不满,道:“陈少爷,你留过洋的人怎么也信这种鬼话?那晚在沙面你不是铁齿铜牙不信邪的吗?”陈久如苦笑一声,不敢反驳,自从经过沙面那晚的事情之后,他也开始有点疑神疑鬼,每晚一想起那个诡异妖艳的“水运仙”就起鸡皮疙瘩。
龚千担道:“陈少爷,若然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但是我答应过小红棉要帮她向水老板求情,现在她却被卖落陈塘南的大寨,洪门
弟子,牙齿要当金子使,我无论如何也要去探一探珠光街的了。”
陈久如还在犹豫,但看到连个小屁孩汤姐带都这么积极前去,脸子实在是放不下去,只好同意。三个人在清平路的街边等了大概一个钟头,就出发前往珠光街。他们不敢走沙基大街,绕着小路穿过太平南街,就进入到了“十三行”的传统地盘长堤地带。
为免意外,龚千担就带着陈久如和汤姐带从一德路一直向东而行。一德路上有着直到今天还是大名鼎鼎的石室圣心教堂,是当年鸦片战争后旧总督府修建而成。从一
德路一直往东,穿过高弟街,就到了双门底大街,往北就是去大南门方向,再折而往南就可以去到城外南关的珠光街。
大约在民国七到八年,省城开始拆除旧城基,修筑马路,各处城门均已拆除,很多旧时大街改称为马路,但是南关这边还有不少街道还保持着原貌。
南关这边十分靠近长堤,西通沙基,东达东堤和大沙头,虽然现在时局混乱,但是长堤这里一到夜晚还是人声鼎沸、花艇络绎,各处大寨、舞厅都有很多寻花客。[.超多好看小说]唯独双门底大街靠东这边的珠光街却是漆黑一片,反差十分大。
说起来,珠光路离长堤和天字码头已经距离很近,但是却和长堤江岸那边的热闹截然不同。三个人按着鸡康的指示走到街头处,探头看过去,街上的房屋都是破破烂烂,乌灯黑火,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里面。汤姐带道:“千担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龚千担道:“还能怎么做,我们摸进去找‘风炉巷’,找到那三个红土风炉就马上‘较脚’(逃走),难道你还想在这里过年?”
当先一人走在前头,回头道:“姐带你跟着我后面,久如兄殿后。不要发出声响,如果有什么情况就扯衫尾来联络!一扯衫尾大家都要停下来。”
汤姐带道:“如果有人在后面扯陈少爷呢?”龚千担一巴掌扇过去,道:“你再乱说二十四,我就把你做成风炉。”汤姐带被扇了一巴掌却也不恼,只是幸灾乐祸地看着陈久如。陈久如虽然也生气,但是不想跟这个小捣蛋精计较,没有说话。
龚千担趁着昏暗的月色走入了珠光街。三个人都被传闻所吓,精神紧张,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走了大概二三十步,龚千担正在疑
惑,怎么还未见到什么“风炉巷”的迹象,而且那个传闻中的法场地也不见踪影。先前他也问过鸡康,鸡康说他年纪已大,也不清楚那个法场地是否还在,还是变成
了民居平房。龚千担早就有老大疑问,既然这个珠光街法场这么令人谈虎色变,为何居然还有人在那里居住?
再走了一会,他也开始有点焦躁,突然汤姐带在背后扯了他一下衫尾。龚千担立刻停下身来,转头去看。汤姐带没有作声,只是向后指了一指,看到陈久如已经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蹲下身来。
龚千担连忙走过去,低声道:“多久如,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自己落在后头?”
陈久如抬起头,道:“我总是觉得脚下有点不对劲,所以想蹲下来看看。”龚千担不由得低头看看地面,因为街上光线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就道:“地上有什么不对劲?”
陈久如道:“我从街头一直走到这里,总觉得脚下踩的不是泥地。”龚千担十分奇怪,当时的珠光街还未改建,地上还是以前的泥地,不是砖石马路,自己走了这么久也没觉得什么不妥,为什么这个陈久如会觉得又古怪?
汤姐带道:“千担哥,我也觉得很古怪呀。”龚千担不耐烦道:“你又怎么样了?”
汤姐带道:“我一直听到两边的墙里有风炉烧火的声音。”
龚千担生气道:“我烧你个大头鬼,墙上哪有什么声音?”
汤姐带被龚千担一顿教训,十分委屈,又不敢顶嘴,只好不再出声。龚千担对陈久如道:“我们赶快向前走,尽快找到那条风炉巷子,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陈久如和汤姐带一听他说“鬼地方”三个字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敢再说话,三个人又继续向前走去。但没走多远,龚千担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妥,分明觉得自己
脚下好像走在水上一样,连忙低头一看,又看不出什么异常,正在奇怪就听到陈久如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地上很湿,像泼了水一样?”
汤姐带一听陈久如说话也马上附和道:“是呀,是呀,我也觉得地上全是水,软绵绵的。”
龚千担立刻脱下鞋底,趁着昏暗的月光看了看,鞋底却是干的,但是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心中很是惊讶。陈久如也闻到那阵血腥味,声音有点发抖,道:“难道这里真的是行刑法场,不然怎么地上会有血腥味?”
汤姐带道:“肯定是当时砍头之后,这条街上都是流下来的血。我们是走在血上呀!”
龚千担呵斥道:“胡说八道,隔了这么久,就算是血流成河也早就干了。哪可能有这么大的血腥味?”陈久如道:“这里真的有点不对劲,不如我们还是回去
吧。”龚千担刚想劝他,就看见汤姐带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街头的方向。每次汤姐带看到什么惊恐的东西就一定是这个眼神,不由得有些害怕,连忙也顺着他眼光看
去。
只见在他们走来的那个方向不远处,也有个黑色的人影靠在墙边,像是在看着他们。陈久如看到差点就吓出声来,龚千担摆摆手,握起拳头就向那个黑影走去。汤姐带小声道:“千担哥小心呀,那个不知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正说话间,那个黑影向着他们三个走了过来,低声道:“前面的是龚千担吗?”
龚千担吓了一跳,但也放下心里,他已经听出对面这个黑影的确是个人大活人。那人走到他面前,又道:“你就是龚千担?是鸡康叔叫我来的。”
龚千担一听他认识“鸡康”,连忙道:“我就是龚千担,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走到三人面前,已看清楚他的面目,是个大约二十岁的年轻人,生得十分俊秀,梳着个西装头,看样子十分洋气,道:“我叫谭尊尼,是鸡康叔叫我来珠光街找你的。他拜托我来这里帮他查些事情,顺便来帮你。”
陈久如一听他的名字十分奇怪,道:“怎么你的名字听起来像是鬼子佬的名字?你不是省城人?”
谭尊尼露出一口白齿,笑道:“这位未请教?”陈久如报了姓名,谭尊尼“哦”了一声,道:“那陈兄必定是鸡康叔说的那位多如茶楼少东了。果然是留过洋的大学生,不错我是从花旗国过来的。”
他口中所说所谓的“花旗国”就是美国,当年广东台山一带很多劳工被卖到美国做苦工,称为“卖猪仔”,而这些老华侨多称美国为“花旗国”。
谭尊尼又对着龚千担伸出手道:“千担哥,鸡康叔已经跟我提过你。说你是‘其昌先生’的门生。其实我也是洪英弟子,人人都叫我做‘鬼仔谭’,你也这样叫我吧。”
龚千担十分惊讶,道:“你也是洪英弟子?是省城四大公司的?”
“鬼仔谭”摇摇道:“我是花旗国‘福’字山头的分堂,我父亲当年去了花旗国,在那边拜贴开堂,后来传到我这里。再后来我父亲又到了香港,我十五岁跟着他老人家也到了香港,一直到现在。”
龚千担道:“原来令尊也是洪门中人,真是失敬。”
鬼仔谭看了看四周,脸色有点黯然道:“我的亲生大哥曾经也是‘其昌门下、热血门生’,跟随过‘细眼皇帝’打过东校场,当年也是被押到珠光街这里行刑的。”
龚千担一听,“啊”了一声,道:“原来令兄是其昌先生的门生,说起来我们都是自己人了。”当下对这个“鬼仔谭”立即生出亲切感。
偏偏那个汤姐带突然道:“为什么人人叫你‘鬼仔谭’,难道你能看到鬼?”龚千担差点被汤姐带气得晕了过去,正想教训他。
但是“鬼仔谭”却十分大方,笑道:“哈哈,我从小就在阿美利加长大,中国话也说得不太好,汉字也认识不了几个。在香港这几年又是读的圣三一学堂,学的都是英国佬的东西,人人都说我是‘竹升仔’,两头不通,说我像鬼佬多过中国人,所以就叫我‘鬼仔谭’了。”
所谓“竹升”就是竹竿,引申地指那些自小在外国长大、黄皮白心的中国人像竹竿一样,两头都不通又中间空。当年的国父孙中山就是被人称为所谓的“竹升仔”,在香港读书的时候因为热衷革命,被称为“四大寇”,均是贬义居多。
龚千担听完他这样说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鬼仔谭”说话有点古怪,现在听他一说更对他添了几分好感,觉得此人十分爽直,很对自己胃口。
陈久如也是从西洋留学而回,和这个“鬼仔谭”更是一见如故,只剩下个汤姐带没人理会,一时十分气闷。
“鬼仔谭”道:“我这次从香港上来省城,是受家父所托来拜会鸡康太叔公。他老人家在香港也有不少门生徒孙,得知他还健在都十分挂念。鸡康叔现在有件棘手的事情,可能和这个珠光街有关系,所以就派我来探查一番,正好你们也在这里。”
第五十二章 大头绿衣
龚千担点点头,就问“鬼仔谭”是什么棘手的事情,但是鬼仔谭却不肯透露,只是说内情十分重大。.龚千担满心狐疑,越来越觉得这个老态龙钟的鸡康十分不简单。
三个人又商量了一番,鬼仔谭道:“按道理,前面不远就应该会看到那条‘风炉巷’,我先陪你们过去再作打算。”龚千担和陈久如欣然同意,四个人就继续向前而去,鬼仔谭换成一马当先,头前领路。
汤姐带却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鬼仔谭”十分生疑,一直想提醒龚千担,但龚千担却因为鬼仔谭的大哥也是盲昌的门生,完全没有理会汤姐带。
又走了一阵,前头带路的鬼仔谭突然举起左手,一握拳头,示意众人停步。龚千担知道他发现情况,连忙向前看去,只见远处出现一盏灯光,隐隐约约向着他们而来。
众人都十分紧张,特别是汤姐带,低声地道:“是鬼火!鬼火!”陈久如忍不住笑道:“我还未见过鬼火是盏灯呀,姐带你再看清楚点。”
汤姐带瞪了他一眼,再向前看去,果然是盏油布马灯,有个人提着这盏灯很快就走近众人。只听得陈久如道:“坏了,好像是巡警局的巡警!”
龚千担看到提灯的那人穿着一身窄身深绿警服,腰间挎着根警棍,脚上穿着对草鞋,胸前口袋扣着只哨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头上戴着的那顶大圆尖帽。一身标准的巡警装配,也就是省城人俗称的“大头绿衣”。
省城从预备立宪时,为了仿效西方体制,当局已经开始着手创建巡警部,直到民国初年正式地创立了省城的巡警局。而当时的旧巡警装配最有名的就是那顶大帽
子、绿衣警服和脚上的草鞋。在省城未拆除旧城墙时,还是旧街道没有马路,老城区内纵横曲折,一些巷口和要道还装有闸口,由于街道狭窄古旧,所以对于那些劫
匪窃盗来说就十分方便走脱,因此省城内治安非常之差。
而最开始的巡警部装备落后,所以往往遇到窃贼匪徒,这些可怜的巡警就只好吹起那只著名的哨子,一手压着大圆尖帽在巷道内疲于奔命地追捕窃贼,而且一般都是无功而返,效率低下。
而老省城人对于巡警的认知还停留在以前那些只会鱼肉百姓的衙门差役,所以对他们的印象非常之差。省城流传下来的童谣至今还有:“一二三四、大头绿衣,捉贼不行就吹bb(哨子)”
龚千担几个一看到这个大头绿衣巡警,都十分心虚,立刻就不敢动弹,暗叫不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那个巡警走到众人面前,也十分奇怪,道:“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晚还在珠光街这里游荡?”
龚千担刚想应对,就感到汤姐带拉拉他衣袖,低头看去,就看见他一脸的惊恐,以为小孩子看到巡警害怕,就拍了拍他以表安慰。陈久如担心这个巡警留难他们,连声应付着他,心里已经想打退堂鼓。
但是汤姐带还在拼命地拉龚千担的衣袖,龚千担十分奇怪,却留意到这个巡警的脸色有些古怪。
这个巡警脸色蜡黄,面无三两肉,在那盏油布马灯的掩映之下显得有点吓人。陈久如低声对龚千担道:“这个警察好像是吸大烟吸得多了,不知道跑来这里干什么?”龚千担道:“那你就弄些钱来打发他走吧。”
陈久如点点头,从衣袋中掏出两块银元笑着递给这个巡警,道:“巡捕先生,我们几个是来这里看望朋友,还请你多多包涵。”
巡警脸无表情,呆滞地看着陈久如手中的银元,只是道:“这里连鬼都不住,你们看什么朋友?还不赶快离开!”说完竟然提着马灯就向街头的方向离去。
龚千担和陈久如对望一眼,心中吃惊万分。当年省城的巡警和香港的差人都是有名的腐败横行,以收捐的名义鱼肉百姓那是常有的事。特别是桂系军政府占粤之
后,省城内几乎什么都要纳捐,连去酒楼吃饭开席都要纳税。至于那些街上的摊贩商户所交的税捐更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陈久如是多如茶楼的少东,对于这些情
况是司空见惯,但是今晚这个巡警居然看着银元而无动于衷,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升起。
这个巡警走了没几步,“鬼仔谭”突然道:“请问‘风炉巷’还有多远呀?”这个巡警马上停住脚步,扭过头道:“你们要去风炉巷干什么?”
“鬼仔谭”道:“难道你们巡警部不知道最近西关有很多住家女工和小孩失踪了吗?我怀疑她们都被运到了‘风炉巷’!”
龚千担和陈久如都大为愕然,一起看着“鬼仔谭”。“鬼仔谭”看着他们两个道:“鸡康太叔公派我来这里,就是要查探这件事。”
龚千担低声道:“那天我在茶楼也听过有个人对着鸡康太叔公说过这件事。难道是真的?”“鬼仔谭”点点头道:“千真万确,已经有几个月的那么久了。前前后后有十几个自梳女失踪,还有几个细路哥。”
龚千担几个都十分震惊,特别是汤姐带,脸色都变得煞白。
那个巡警却摇摇头,没有说话。陈久如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巡警部居然不知道?简直就是离谱呀。”龚千担冷笑道:“这些大头绿衣‘收片’就厉害,你叫他么查案,白费劲了。”
汤姐带突然叫道:“那个绿衣不见了!”龚千担、陈久如和“鬼仔谭”三人正在议论完全没有留意过他,现在听汤姐带叫到都一起看过去,果然街道上空空如也,刚才还站在原地的绿衣巡警不翼而飞,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久如道:“那家伙去哪里了?怎么跑得那么快!”“鬼仔谭”脸色一变,道:“怎么可能,这里离街头有这么远,就算是会飞也不能不见了。”龚千担走前几步,四处查看了一番,但是依旧没有发现那个绿衣巡警的踪影。
汤姐带道:“千担哥,那个大头绿衣的衣服很古怪呀。”
龚千担道:“他的衣服又怎么了?”汤姐带颤声道:“他那套绿衣警服早就没人穿的了。”陈久如皱皱眉头:“姐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汤姐带道:“我爷爷是前清的臬台大人,当年省城要创立巡警部时,他和我阿爹都有参与过。我阿爹后来还曾经将巡警制服的旧式样图纸给我看过,和那个绿衣穿的是一模一样。”
“鬼仔谭”道:“你的意思他穿的那套绿衣是前清的警服?”汤姐带拼命地点点头,道:“现在省城的巡警早就不穿这种旧绿衣了,都是二十多年前的式样了。我早就觉得他有点不妥,我刚才一直拉你的衣服,但是千担哥你都没有理我。”
龚千担道:“就算他穿的是以前的旧警服,那也没什么呀。”汤姐带道:“那他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肯定有古怪!”陈久如也道:“方才他身上有一阵味道,十分的臭,快把我熏昏了。”
“鬼仔谭”道:“那阵怪味是尸臭。”其余三个人都打了个冷战,一起看着“鬼仔谭”。龚千担道:“你怎么知道是尸臭味?”“鬼仔谭”脸色十分凝重,道:“我当然知道。珠光街果然不简单,我们要千万小心。”
龚千担的性子最是强横,越是危险越是激起他的心血,“哼”了一声道:“管他这个绿衣是人还是鬼。我偏偏就要去找‘风炉巷’。”
说完就当先向前走去,其余三人也只好尾随在后。刚才这个古怪神秘的绿衣巡警的出现,搞到他们都心里打鼓,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走了没几步,陈久如忍不住问“鬼仔谭”道:“那些自梳女工和小孩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知道内情的?”
“鬼仔谭”一面走一面道:“我父亲当年帮助过孙文先生联络香港会党起事,所以求助于省城四大公司的元老,因此同鸡康太叔公是生死之交。我父亲得知他还健在人世,特意吩咐我从香港上来省城探望他老人家。”
“到了西关之后才知道他有个徒孙在仁济路的‘荐人馆’(所谓“荐人馆”就是类似今天工作介绍机构)做事。最近这个把月来不断有自梳女工的同乡从佛山来到
省城打探她们的姐妹下落。荐人馆发觉有些不妥,经过调查才知道已经有很多自梳女失踪,都是从雇主家无故辞职然后不知去向。‘鸡康’太叔公觉得事非寻常,因
为我生面口,所以托付我来这里查探。”
龚千担回头问道:“那为何他要你来珠光街?他又怎么知道这里跟那些失踪的字数女工有关系?”“鬼仔谭”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汤姐带插口道:“那细路哥失踪又是怎么回事?”“鬼仔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口白牙,恶作剧地笑道:“上西关那边最近有很多小孩无缘无故在街头走失。有人说是外江的拐子佬来到省城做案。”
龚千担道:“一直以来时局混乱,省城经常有拐子佬拐卖小孩的了,这倒不奇怪呀。”“鬼仔谭”点点头,道:“这个是不奇怪,但是‘鸡康’太叔公说龙津路那里有间卖羊肉和狗肉‘打边炉’档摊却很是古怪。”
“打边炉”在广府话的意思就是类似今天的火锅,讲究火锅的食材用料新鲜、原汁原味而出名,在当时省城的食府都十分普遍。
陈久如本就是茶楼少东,自然很感兴趣,问道:“那间档摊怎么了?”“鬼仔谭”特意压低声音道:“现在省城天气还算炎热,按道理没什么人会去帮衬。但是那
间‘打边炉’档却每晚生意红火,客人络绎不绝。人人都说那里卖的羊肉和狗肉十分新鲜,别有一番风味,与一般的羊肉、狗肉不同。”
龚千担听到这里终于有点明白,饶是他胆大包天也不禁有点寒意,道:“你是说那些羊肉和狗肉来路不明?”
“鬼仔谭”点点头,又看了看汤姐带,道:“去光顾过的客人都说那里的羊肉和狗肉又嫩又滑,而且没有膻味,就像是,就像是小羊羔那样。”
汤姐带聪明伶俐,见他看着自己的眼光这么古怪,终于害怕起来,忍不住道:“你不要再吓唬我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我在第十甫住了这么久,怎么没听说过?”
第五十三章 珠光街
龚千担于心不忍,忍着笑对“鬼仔谭”打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再吓唬汤姐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鬼仔谭”终于正色道:“那些小孩都是在上西关失踪的,有不少还是有钱人家的。现在时局混乱,兵匪不分,很多还在趁火打劫。所以很多家属都以为是绑票、‘标参’,所以消息一直没有泄露出来。”
“‘鸡康’太叔公却对那间‘打边炉’档摊很怀疑,因为过去从来没有听说他们的肉有多么好吃。现在突然生意好起来,自然会引人注意。”
说完他又看了看街道四周,道:“据说有人曾经看见有那个档摊的伙计偷偷来过这珠光街,还是在半夜打烊之后。所以鸡康太叔公决定派我来,顺便助你们一臂之力。”
陈久如道:“那些伙计来这里干什么?”“鬼仔谭”看了他一眼,道:“做‘打边炉’的生意,那些下水废料总要有个地方丢弃。‘鸡康’太叔公怀疑他们扔在了‘珠光街’这里,因为这里平常连鬼影都没一只。要不是做贼心虚,何必要来这里?其中必定有古怪。”
汤姐带越听越是心惊,因为家里宠爱,所以也不喜欢读书,平常自己就是和一班玩伴没日没夜地在第十甫附近街上玩耍,万想不到原来西关居然发生了这样可怖的事。
龚千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姐带,你不要害怕,以后乖乖去读书,不要再在街上流离浪荡就好了。”
但是看到汤姐带脸色还是苍白无比,心想这孩子怕是被“鬼仔谭”的说话吓坏了,却听见汤姐带道:“千担哥,我们应该到了风炉巷了!”
众人冷不防被他这样一说都出了意料之外。但是他们果然很快就看见在不远处街道的右手边,斜斜地看到一条黝黑的小巷。
在外面看进去,小巷似乎十分幽深,两旁的墙壁破旧斑驳。至于深处由于光线十分昏暗,根本就看不出究竟。而唯一引起他们注意的就是从巷子里不远处地方两旁
墙壁下,整整齐齐、上上下下各叠着两三排东西,一直蜿蜒到巷子的深处。从那些东西的形状,不用问就知道肯定就是省城一般人家常用的风炉了。但是此情此景之
下,却是说不出的怪异。
陈久如看了龚千担和鬼仔谭一眼,低声问道:“这里应该就是了。我们现在就进去吗?”龚千担却没有说话,双眼一直盯着那几排风炉,似乎在打量着什么。而鬼仔谭也是脸色凝重,陈久如看他二人都不说话,也不敢妄动。
汤姐带却偷偷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陈少爷,你看左边中间那排的风炉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陈久如被他这样一说,忍不住出神地看了过去,不看犹自可,顿时就倒抽了口凉气。(.无弹窗广告)
左手边中间那一整排风炉处,隐隐约约像是有个东西形状看起来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风炉,特别的碍眼。
陈久如有点犹豫地问汤姐带:“那个像是个人头呀。”汤姐带语气中十分兴奋:“说不定就是当年在这里被砍头的!”
龚千担道:“怎么可能?姐带你不要在这里乱说!”
“鬼仔谭”也道:“绝对不是,我刚才看了这么久,那东西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什么。”陈久如这才知道原来龚千担和“鬼仔谭”二人一早已经发觉,所以才这么凝重。汤姐带不服气道:“如果不是个人头,那是什么东西?”
“鬼仔谭”道:“‘珠光街’的法场以前是在省城城墙之外的空地上,这条巷子的位置根本就是不是那里。”
陈久如忙问为何他这样说,“鬼仔谭”就解释道,前清时出了大南门,也就是今天北京路和大南路的交界处,并不是真正的城外,而是到了省城的所谓“外城”。还有一道“永清门”在外城,出了“永清门”才真正是城外珠江边,而珠光街的法场在当年就是城外靠近珠江的一块空地,而他们现在的这条巷子似乎看起来并没有到
那么远。反而比较靠近以前的“永清门”。
“鬼仔谭”道:“民国七年,市政公所拆除省城城墙,所以现在的方位已经改变。这条巷子应该不是法场地。”
陈久如十分奇怪,道:“怎么你这个香港人对省城南关这里如此熟悉?”“鬼仔谭”道:“家父当年联络省城四大公司参与起事,所以经常往返省城和香港,所以我才会如此熟悉。”
汤姐带不耐烦道:“你们两个说完没有呀,到底进不进去?”龚千担道:“当然进去!谭兄,我和你进去探探路。你们两个留在这里。”说完当先一人就走进巷子。汤姐带嚷道:“不行,我也要进去!”
龚千担瞪了他一眼,汤姐带只好不敢再说。“鬼仔谭”对他笑了一笑,跟着龚千担就消失在黑暗之中。陈久如对汤姐带道:“他们两个真是大胆,换做是我就不敢走进去了。”
两个人在巷子口等了一阵,没有听到龚千担和“鬼仔谭”的任何声响,巷子里一片漆黑,两个人又什么都看不见,不由得开始焦急起来。
突然陈久如向着街头看了一会儿,道:“姐带,你听到了吗?”汤姐带奇道:“听到什么?”陈久如又侧起耳朵听了一会,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呀!”
汤姐带一听,浑身汗毛竖起,怒道:“你个多九如,也学会吓唬我了!”陈久如道:“我哪有吓唬你,你自己听听!”汤姐带也侧起耳朵,仔细听了一阵,果然听到街头那边悠悠荡荡地传来一把女子的声音,好像真的是在自己的名字“姐带”,而且黑夜之中听来虽然不太清楚,但是却已经吓得他个半死。
陈久如道:“三更半夜,怎么会有人来这里找你,还是个女子?”汤姐带道:“废话,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找我?还跑来这个鬼地方?”看了看巷子的深处,道:“我还是进去找找千担哥安全点。”陈久如道:“你不能进去呀,他叫我们两个在这里等的。”
汤姐带没好气道:“你要等自己在这里等好了,待会有什么东西过来找你,克不要怪我不理你。”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进了巷子。他人小鬼大,动作又快,陈久如还未来得及拦阻,汤姐带已经消失在巷子黑暗中。
剩下陈久如一个人在原地,耳边听到那把女子声音似乎越来越近,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咬一咬牙只好也走进巷子。
待他走进这条巷子,勉强震慑心神,才看清楚原来巷子两旁真的是排满了许许多多的风炉,一排排错落有致。有一些上面似乎还刻着些字,但是黑暗中看不清楚。
陈久如忽然明白为何“鬼仔谭”如此肯定这里不是当年的法场,因为这些省城一般人家所用的风炉都是由土泥制成,需要曝晒才能坚固耐用,但是这条巷子怎么看也
不像是用来曝晒风炉的空旷之地,倒像是暂时用来存放风炉的地方。
他走了几步,奇怪为什么这么久还未看到汤姐带,忍不住回头看去巷口,登时浑身血液凝固。巷口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人影,正向着巷子里面张望。陈久如正是害怕得不知所措之时,身后突然有人将他一把按下来,低声道:“陈少爷是我,不要出声!”
陈久如听出是“鬼仔谭”的声音,登时就放下心来。“鬼仔谭”低声道:“你看见了汤姐带吗?”陈久如打了个突:“汤姐带明明比我早进来,怎么倒问起我了?”
原来“鬼仔谭”和龚千担向着巷子深处一直走去,靠近那个类似人头模样东西时,却发现那里只有风炉,什么都没有。两人四处搜索,发现这里竟然全部都是些普
通土泥风炉,并未有“鸡康”所提到的那三个红土风炉。然后他们就听到陈久如和汤姐带这边的声音,龚千担就继续向前查探,“鬼仔谭”折回头看个究竟,这才碰到陈久如。
陈久如指指巷口的那个人影,“鬼仔谭”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陈久如仔细一看,竟然是把曲尺手枪,不由得大吃一惊。“鬼仔谭”没有理会他,左手握着手枪,悄然摸向巷口。
那条人影在巷子口好像犹豫了一会,终于走了进来。还未走了几步就看见“鬼仔谭”突然跳了起来,从后用右手勒住对方,左右举起枪柄就要敲下去。那条人影被“鬼仔谭”右手勒住颈部,微微喊了一声,“鬼仔谭”马上就住手。陈久如十分奇怪,也冲上前去,不由得吃了一惊,也立即明白为什么“鬼仔谭”停下手来。
原来他制住的这条人影,走近前来看清楚,居然是个年轻女子,看样子大约才十五六岁,双眼惊恐地看着陈久如。陈久如心念一动,连忙道:“刚才是你在喊汤姐带的名字吗?”
这个年轻女子立刻点点头,陈久如对着“鬼仔谭”道:“她是来找汤姐带的。一定是他的姐姐了!”“鬼仔谭”一路上和陈久如闲聊,也知道了汤姐带名字的来由,立即明白,马上松开手来,道:“啊呀,那真是对不起了。你没事吧?”
那个女子被“鬼仔谭”松开,连忙跳开几步,上下打量着陈久如和“鬼仔谭”,特别是盯着“鬼仔谭”手中那只手枪。“鬼仔谭”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枪,一再道歉。陈久如道:“你肯定就是汤姐带的姐姐了,不知道怎么称呼?我们是姐带的朋友。”说完就介绍了自己和“鬼仔谭”二人。
这个女子听陈久如说完,才放下心来,低声道:“我叫汤怀娣,是姐带的第二个姐姐。我半夜发觉他偷走出来,所以找到这里来。”“鬼仔谭”道:“那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汤怀娣看了他一眼,道:“今天晚饭他问过我父亲好几次‘珠光街’,所以我就猜在这里。”
陈久如叹了口气道:“这个汤姐带真是顽皮,居然跑来这里。还害到你受了连累。”“鬼仔谭”见这汤怀娣为了她弟弟半夜跑来珠光街,十分佩服,道:“姐带刚才跑进去了巷子,我们一起进去再找他。”
他刚刚说完,就看见汤姐带从一旁闪了出来。汤怀娣一看到他,十分激动,连忙就冲上前去。汤姐带看见他姐姐,一脸的不高兴,道:“你跑来这里干什么?碍手碍脚的。”
陈久如骂道:“原来你一直躲在旁边呀,为什么你姐姐来了都不出声?”
汤姐带却一脸的兴奋道:“久如哥、‘鬼仔谭’,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说完就将手上拿着的一个风炉递给他们看。陈久如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这里这么多风炉,一点不奇怪。”“鬼仔谭”看了两眼,突然双眼一亮,道:“久如哥,你再仔细看看。”陈久如听他这样说,只好再看看那个风炉。汤姐带手中的这个风炉边上的土泥稍微有些破裂,里面露出些东西突了出来。陈久如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究竟,问“鬼仔谭”道:“有什么古怪的?”
第五十四章 “猪油顺”
“鬼仔谭”看了看汤姐带两姐弟,然后低声对陈久如道:“你再仔细看看,那些土泥里面是什么东西?”
陈久如听他这样的语气,有些醒悟,低头仔细地再看着那个风炉的裂口处。(.无弹窗广告)看了几眼之后,他猛然跳了起身,吓得有些口吃到:“那,那,那是人的骨头吗?!”
“鬼仔谭”将风炉拿到眼前端详了好一会,看到风炉底层的土泥破裂处露出一层灰白色的突出物,周围还隐约泛出暗红,越看越像是些骨头,就对陈久如道:“我也说不准,或许只是动物的骨头。”
陈久如道:“烧制风炉怎么可能会掺着骨头?肯定是跟那间狗、羊肉档摊有关。”“鬼仔谭”摇摇头,道:“看这样子应该是有些年份了,不一定是跟那档摊有关。”陈久如更加惊奇:“你怎么看得出来?”
“鬼仔谭”笑了一笑,道:“我跟九龙城杂差房的一个英国探长学过点皮毛,大概能看出来。”“杂差房”就是香港警察局刑侦部的俗称,香港警察当时虽然还未成为皇家警察,但毕竟是由英国scondyard创立,所以采用的技术也是最为先进,领风气之先。
“鬼仔谭”又对汤姐带道:“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个风炉的?”汤姐带指指巷子里面道:“刚才我进来躲在那里,想吓一吓久如少爷,结果就找到了这个风炉。”
鬼仔谭点点头,道:“千担哥已经向前走了,我们也进去先找到他再说吧。”汤姐带连声叫好,但是他姐姐汤怀娣一听就连忙道:“姐带,你马上跟我回去,要是让阿爹知道你这么晚还在这里那就麻烦了!”
陈久如也道:“是呀,姐带,这里这么危险,你还是跟你家姐回去吧。”汤姐带怒道:“回去你个大头鬼!我一定跟千担哥在一起。”
汤怀娣道:“千担哥?就是你整天嘴里说的那个吗?一定就是他带坏你的。我回去马上告诉阿爹听。”汤姐带一点也不怕她恫吓,毫不在乎,转身就要往巷子里走。突然“鬼仔谭”一挥手道:“大家不要出声!”
众人被他这样一喊不由得不敢出声,一起静了下来,立刻就听得一清二楚。从大街上和巷子四周都传来轻轻的小孩子嬉笑声音,还伴随着一阵阵童稚的歌谣:“肥仔个头,大过五层楼;肥仔只手,细过荷兰豆。”静夜之中完全不令人觉得有趣,反而毛骨悚然。[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汤姐带是西关长大的孩童,对于这首耳熟能详的童谣是再熟悉不过,在此情此景突然听到真是吓得他屁滚尿流,再也控制不住,“哇呀”大叫一声拉着他姐姐汤怀娣的手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冲进了巷子的深处。
陈久如急道:“姐带,不要乱跑,回来!”“鬼仔谭”道:“千担哥向前走了去,我们赶快追上去。他是个小孩,他姐姐也还是个细路女,不能让他们有意外!”
两个人不由分说,也不再理会身后那一阵阵越来越大声的童谣声,一起也追上前去。
但是巷子深处太过黑暗,而且出现越来越多风炉,摆放得不再井井有条,而是杂七杂八,令到“鬼仔谭”和陈久如好几次差点拌到在地。反而是汤姐带两姐弟身材不高,更加灵活,不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久如越跑越心急,突然见到前面地上出现了个黑影,收势不住眼看就要撞了上去。那个黑影在地上陡然站了起来,轻轻一让一带,陈久如就向前恶狗抢食一般扑倒在地。跟住后面的“鬼仔谭”却是身手不凡,斜斜向前一冲就避过那个黑影,跳到了陈久如身旁,连忙将他扶起。
那个黑影发出了“咦”地一声,“鬼仔谭”已看出对方是个人,立即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风炉巷?”
那个黑影“哼”地冷笑一声,道:“真是好笑,老子住在这里,你倒来问我?”
陈久如和“鬼仔谭”对望一眼,听对方的声音竟然十分苍老,完全不像人的声音,实在是令人悚然。
这个时候这个黑影已经走到两人面前,见他头戴着顶斗笠,身上却是披着蓑衣,打扮之古旧,真是好像是个前清的人物。斗笠下的一张脸老态龙钟,满是皱纹,看样子跟那个老妖怪“鸡康”的年纪应该是不相上下。
“鬼仔谭”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十分激动,声音抖颤道:“您老人家就是‘猪油顺’太叔公?”
陈久如被他这样一说也吓了一跳,他在宝芝林已经听过“打仔洪”和“猪肉荣”提到过“联興顺”上代山主就是洪门中有名的参加过“洪兵起义”的“猪油顺”,他大名叫“张继顺”,与“鸡康”是同辈份的洪门传奇人物,曾和沙面的马些路神父因为传教问题而起过矛盾,最后化敌为友。
但是省城洪门上代的元老叔父大部分已经过世,除了那位九十高龄的“鸡康”太叔公之外,想不到在“风炉巷”这里居然又见到了另外一位传奇人物。若然他真是“猪油顺”那他应该也是九十几岁的老人了。
这个老人听“鬼仔谭”这样一说,顿时有些愠怒,道:“你是什么人?和那个死‘鸡康’有什么关系?”
“鬼仔谭”连忙对他深深行礼,以洪门晚辈礼仪参见,恭恭敬敬地道:“家父谭伯先,是公保太公的徒孙呀。”
老人一听“谭伯先”三个字,脸色顿时就变得缓和,想了半响,道:“你老窦是哪个谭伯先?”
“鬼仔谭”更加恭敬:“家父就是当年香港‘人和寿’戏班的‘公脚先’呀。”
老人一听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靓公保’的儿孙,那就是自己人啦,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一把就扶住“鬼仔谭”。
“鬼仔谭”道:“顺太公,当年你为什么来到这里隐居的?鸡康太叔公找了你好多年呀。”
老人摇摇头,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陈久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二人,不知所云。老人道:“不错,我就是‘猪油顺’,这条‘契弟’是什么人?”指着陈久如。陈久如想不到这个“猪油顺”和“鸡康”都是开口闭口称呼人为“契弟”,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怎么回答。
“鬼仔谭”道:“他是我朋友,多如楼的少东。我还有三个朋友也来了这里,不知太叔公有看见吗?”
“猪油顺”摇摇头,道:“你们这帮后生怎么乱跑来这里?”“鬼仔谭”看了看陈久如,脸有难色。“猪油顺”双眉一皱,厉声道:“你究竟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是‘鸡康’那个契弟特意派你来这里另有所图的吗?”
陈久如看到“鬼仔谭“的脸色顿时明白,怒道:“‘鬼仔谭’,我还以为你是好心来帮我们,原来你是另有目的的!”
“鬼仔谭”看他二人动怒,咬了咬牙道:“不错,是鸡康太叔公派我来,也是家父的意思。我来这里是要找回当年‘靓公保’太公的骨骸的。”
他这句话一说来,“猪油顺”好像早就料到一样,陈久如却十分愕然,忍不住道:“‘靓公保’究竟是谁?”
“鬼仔谭”看了看猪油顺,猪油顺点点头,“鬼仔谭”就对陈久如道:“久如哥,真是不好意思。其实‘鸡康’太叔公派我来是为了当年在这里赴难的‘洪德胜’山主‘靓公保’,也是我的师门太公。”说完他双眼已经微微湿润,似有泪光。
“‘靓公保’就是现任‘洪德胜’山主‘靓少天’的亲叔父,也是当年佛山‘琼花会馆’的梨园弟子,是当时省城粤剧界的名伶老生王,’洪兵起义’失败,在法场地被杀。而家父正是他在香港时的弟子,跟他学戏。”
“当年‘靓公保’太公是‘人和寿’戏班的老生王,而家父谭伯先是他的得意弟子,在香港人送外号‘公脚先’。后来‘靓公保’参加太平天国洪兵起义,在清兵火烧琼花会馆之时被擒,押赴省城遇害,他的骨骸一直失落不明,‘鸡康’太叔公和家父一直耿耿于怀、有愧于心,所以这次派我来查探一番。想不到在这里遇到顺太公您。”
陈久如听完点点头,道:“原来你和珠光街有这样一段渊源。”“猪油顺”却“哼”了一声,道:“‘鸡康’那家伙有这么好心吗?恐怕他不是惦记着靓公保的遗骸,而是那本‘召神书’吧?”
“鬼仔谭”听完有点心虚,脸色十分之不自然。陈久如奇怪道:“什么是‘召神书’?”
“猪油顺”斜眼看看他,道:“关你鬼事,你不是洪门中人,不要多问!”“鬼仔谭”连忙道:“顺太公,跟我同来的有位朋友叫‘龚千担’,是沙基‘细眼皇帝’的弟子。这次他来是为了找到红土风炉的。”
“猪油顺”听到“细眼皇帝”,马上道:“你是说他是‘黄其昌’的弟子?”“鬼仔谭”点点头答应。“猪油顺”的脸色又缓和了下来,道:“看在是‘其昌先生’弟子的份上,我带你们去前边看看吧。他找那几个红土风炉来干什么?”
陈久如听他这样说也不禁对这个“盲昌”肃然起敬,按洪门辈分,“猪油顺”绝对是比他辈分还要尊崇,但是“猪油顺”也不得不尊称他为“其昌先生”,可想而知这位“细眼皇帝”果然是名不虚传。
“鬼仔谭”就将龚千担要去陈塘南大寨救回小红棉的事情约略说了一遍。“猪油顺”听完忍不住笑道:“‘细眼皇帝’的门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的,连‘鸡康’的话都相信?恐怕他是被‘鸡康’骗来的吧?”
“鬼仔谭”脸色更加尴尬,不敢看向陈久如。陈久如这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鸡康”所说的“风炉多古怪,一笔勾旧债”恐怕都是骗他们而已,不由得十分忿怒,瞪着“鬼仔谭”。
“猪油顺”对他道:“你也不用生气,‘鸡康’也没有完全骗你,当年省城确实有这样一条规矩。”
第五十五章 东山戴公馆
“因为珠光街‘风炉巷’是在以前的砍头场,都说这里制出来的风炉沾着死人的晦气,特别是‘洪兵起义’以来这里的无头冤魂更加多不胜数。(.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所以常有人因为欠赌档赌债无力偿还,或者是家中女眷被卖入大寨无钱赎身,逼得走投无路,就只好来这里偷风炉,然后摆在人家门口耍赖。”
“久而久之,‘风炉多古怪,一笔勾旧债’就是这样传开来的了。但是那种‘风炉’必须是沾有七七四十九个刚死而未过‘头七’的杀头犯的鲜血,还要是未经阳光曝晒,沾有清晨露水的才行,还要是特别烧制而成。”
“谁有这个胆子敢来刚刚行刑之后的法场地来偷?不少人就是因此被当做是乱党,也被官府胡乱杀了来凑数报功的。除非真是走投无路,本死无大碍的人来偷,不然这里的风炉不一早被偷光了?”
陈久如道:“那红土风炉又是怎么回事?”猪油顺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鬼仔谭”,“鬼仔谭”只好道:“当年‘靓公保’的骨骸就是被烧成风炉,据说烧出来成了红土色的风炉。‘鸡康’太叔公就是要我们来找到它。”
陈久如总算是恍然大悟,饶他是大学生,书生文弱也不由得破口大骂“鸡康”。
“猪油顺”道:“我们先去前面找到那个龚千担再说吧。”“鬼仔谭”道:“还有一个小孩和一个小姑娘。”
“猪油顺”眉头一皱,道:“小孩和小姑娘?”“鬼仔谭”不解道:“怎么了?”
“猪油顺”对他二人招招手,来到了墙边的一堆风炉处,指着旁边一个箩筐对“鬼仔谭”道:“你来看看这个。”
“鬼仔谭”走上前去,陈久如也想走过去看个究竟,但是“猪油顺”拦住他道:“看你是个书生模样就不要去看了,怕吓到你。”
陈久如打了个突,只好看着“鬼仔谭”走到那个箩筐前。只见“鬼仔谭”走到那个箩筐打开上面的盖子看了两眼,登时脸上大惊失色,看着陈久如,脸色一片惨白。
陈久如一路而来看见这个“鬼仔谭”身手不凡而且处变不惊很有大将之风,明显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他看了一眼那个箩筐之后居然变成这个样子,也知道肯定是大有文章。
他壮着胆子问“鬼仔谭”道:“箩筐里面有什么东西?”“鬼仔谭”没有回答他,反而问“猪油顺”道:“这个箩筐在这里多久了?”“猪油顺”从蓑衣之下掏出条古旧水烟枪,慢条斯理地放好烟丝然后点燃,“咕噜噜”地吸了一口才道:“已经有好几天了,我偷偷看见是有人从东濠涌那边运过来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鬼仔谭”自言自语了几句“东濠涌”,反反复复几遍,忽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
“东濠涌”在今天已经是现代高架路,但是以前却是省城东城墙的护城河,而“东濠涌”和大东门之外就是省城人所称的“东山”,“东山少爷”之由来。
陈久如家中是西关传统茶楼商家出身,况且他曾留洋在外,所以对于省城东郊和东山完全不熟悉,就问鬼仔谭究竟是怎么回事?
“鬼仔谭”还是没有理他,对“猪油顺”道:“顺太公,你有没有看到的是什么人运过来的?”“猪油顺”又抽了口烟,道:“我看到是东山新河浦‘大支野’公馆的下人。他们是半夜偷偷扔来这里的”
陈久如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大支野’又是什么东西?”
“鬼仔谭”道:“是新河浦的‘戴公馆’,滇军的七十六师师长戴知秀。他的公馆别墅就在新河浦那里。这个箩筐是他公馆的下人偷偷运来珠光街这里的。”
“东山”地区在前清时期还是省城东郊的郊区,过了东校场的永胜寺,沿着今天的中山二路当年叫做“百子路”一直过去,都是丘陵起伏、山岗遍布。而西洋人清末时最早在这里建立教会和教会学校。今天在寺贝通津路的基督教东山堂就是前清时由鬼子佬建立的历史悠久的教堂。
而“寺贝通津”这个名字还是用着当年的老名字,这个“寺”字就是指“东山”的代表东山庙和东山寺,今天的龟岗大马路上。在今天还能通过这些古路名来追寻当年的历史变迁。
而后来辛亥功成,袁项城窃国称帝,省城一直是南方革命人士对抗北洋政府的大本营,云集以孙文为首的老同盟会元老和西南各方军头势力,形成北平和省城两大南北对抗中心。
孙文先生清末起事以来,在海外宣传革命多年,在海外华侨特别是闽粤侨民中很有影响。自从他在省城展开第一次护法运动后,成立护法军政府,很多海外归侨特别是广东侨民认为革命功成,纷纷幕名而归,回归故土,一时间“海归”十分兴旺。
而这些海外归侨就看中了省城外东郊的这块环境清幽的宝地“东山”。经过十几年的发展,东山庙一带和新河浦这里变成西洋房别墅成片,与西关的传统岭南大屋可以说是相映成趣又各有特色,乃一时瑜亮,“东山、西关”就成为了老省城的代表特色。
后来再经过陈济棠的“南天王”时代,“东山洋楼群”终于发展成为了直到今天还是十分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也是“东山”的代表。今天东山的“梅花村”就是当年的权力中心,我的少年时代也是在那里度过。而在我外公还是少年时候的二十年代初省城,东山一带主要还是西洋人办的教会学校和海外华侨居住的洋楼为主,还未有那么多政府高官贵人的进驻,所以“东山少爷”还未有真正出现。
唯独有少数眼光独到的大军头就看中了“东山”这块环境清幽的好地方来建筑他们的别墅行馆。而滇军的七十六师长戴知秀就是在新河浦今天东山湖附近的胜地建了他的别墅行馆。
这个戴知秀并不是地道的云南人,而是前清汉旗出身,随八旗驻军到云南,任过都司。袁世凯创办新建陆军,他就成为驻云南新军十九镇下的一个副管带,当时在云南新军内后来成为大人物的就有大名鼎鼎的唐继尧和朱德。
此人经历了前清八旗、新军、二次革命、护国运动还有护法运动。一开始是追随唐继尧响应辛亥革命,云南独立;然后支持袁项城镇压孙文的二次革命;再以后他不
满唐继尧,反对护国运动,遥尊洪宪帝;再后来又投靠唐继尧,支持孙文的护法运动,反抗北洋政府。等到滇、桂军阀利用完了孙文,借机扩充地盘,破坏护法运
动,戴知秀又率部随滇军来到了省城,赶走了临时孙大总统,此时他已经晋升为七十六师的师长了。
恐怕戴知秀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自己的主子,总之有兵就是草头王。可能因为如此他开始变得有些思维混乱、神神道道,整天躲在公馆别墅里面搞些鬼把戏。
但是多姿多彩、民丰物富的省城比起穷乡僻壤的彩云之南来说实在吸引得多。因此这位戴师长一直躲在公馆内乌烟瘴气、夜夜销金,由于气派很大,他又姓戴,而且戴公馆的下人在新河浦一带气焰嚣张,因此东山一带的居民都送了个外号叫他“大支野”和“大声公”。
陈久如听完“鬼仔谭”约略述说,道:“这个就奇怪了,他戴公馆在东山那么远的地方,居然让下人运这个箩筐来这里,那究竟是为了什么?箩筐里面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害怕呀?”
“鬼仔谭”突然道:“坏了,汤姐带和他姐姐还在前面,我们赶快去找!”说完和陈久如就向前跑去,“猪油顺”慢吞吞在后面走。
陈久如一面跑,一面对“鬼仔谭”道:“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箩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鬼仔谭”犹豫了片刻,道:“那个箩筐里都是些骨头和剩肉。”陈久如道:“那你怎么会吓成这个样子?”
“鬼仔谭”轻声道:“那些都是些小孩子的骨头和剩肉!”
陈久如听到之后吓得差点就停住了脚步,他面色煞白,声音颤抖地道:“什么?是小孩子?你是说那些是人肉和人骨头?”
“鬼仔谭”点点头,道:“这下情况就非同一般了,看来‘鸡康’太叔公估计得没错,果然是那个庆隆在搞鬼!”
陈久如听他又说出个人名来,越来越觉得这个“鬼仔谭”绝不简单,看来他今晚来这里是有很大的目的。
“鬼仔谭”见他不作声,明白他已经起了疑心,就道:“你知道这个庆隆是什么人?”陈久如摇摇头,“鬼仔谭”道:“那你也应该听过当年沙基‘细眼皇帝’攻打东校场的事了?”
陈久如当然知道,龚千担对“盲昌”已经是敬仰到如神一般,开口闭口就提及“盲昌”的事迹,当年“己酉年”省城四大公司弟子喋血东校场也听过他说了不知多少遍了。
“鬼仔谭”道:“当年‘细眼皇帝’在东校场差点就死在这个庆隆的手下。”
陈久如道:“‘盲昌’这么厉害的人都差点死在他手下?他究竟是什么厉害的来头?”
“鬼仔谭”道:“他是前清满洲镶白旗人,当年是省城满旗驻军左都统标下的副都统,驻扎在光塔街。”
“‘细眼皇帝’年轻时曾经大闹省城两广总督部堂的司后街,又火烧光塔街的满旗驻地,因此和庆隆结下生死冤仇。后来攻打东校场就是这个庆隆调动满汉旗兵和联络新军围攻四大公司弟子。听说其昌先生差点就命丧在他手上。”
“此人十分机警聪明、本事高强,绝非是当年那些只会逗鸟聚赌的省城旗人可比。这么多年我们找他不到,原来他居然躲在了滇军的军头公馆里面。他手里可是欠着洪门弟子不少血债。”
陈久如还想再问下去,但是“鬼仔谭”道:“说来话长,等今晚过后我再详细跟你说。”
两人再跑了没几步,就听到前面有一声尖叫。“鬼仔谭”耳目聪明,立即就道:“那是汤姐带姐姐的声音,他们肯定出事了!”说完将手中的曲尺手枪上膛,飞快地冲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 以二敌一
再向前跑了没多远,巷子变得比前面开阔,在几间将要坍塌的旧房前居然摆放了数不清的风炉,数目和大小比他们在巷子前面看到的都要多和大很多。[]这些风炉似乎摆放得十分有规律,以圆成形。
陈久如和“鬼仔谭”很快就看到了汤姐带正站在几个大风炉旁边,手舞足蹈,十分肉紧,连忙跑过去叫道:“姐带,你们没事吧?”汤姐带见到陈久如,急道:“我家姐让个疯子给捉住了!”
不用他再说,“鬼仔谭”和陈久如都看见隔着无数那么多的风炉之外,有个身形高大的黑影站在那里,身前用手勒住个少女,正是汤姐带的姐姐汤怀娣。“鬼仔谭”四处张望,就看见龚千担站在那个黑影的大概七八步之外正蓄势待发。
陈久如看到汤怀娣倒像没有受伤,只是表情十分惊恐,说不出话来,她身后那个黑影不停地在她后颈嗅闻,状甚猥亵。陈久如对汤姐带道:“你们怎么搞成这样,那个捉住你姐姐的是什么人?”
汤姐带道:“我和我家姐一直跑到这里来,看到满地的风炉,正是奇怪就听到千担哥在那边招呼我们。我们刚想走过去,就不知从哪里跑出这样一个疯子来,捉住我姐姐了。”
“鬼仔谭”掏出手枪对着那个黑影,大声道:“兄弟,你马上放了这位小姐,不然不要怪我请你吃‘花生米’!”
龚千担在另一边对着“鬼仔谭”道:“小心走火,不要伤到汤小姐!”“鬼仔谭”道:“千担哥,这家伙是什么人?从哪里跑出来的?”
龚千担还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人,脸上表情又是疑惑又带点害怕,双眼一直没有离开那个人的脸部,答应“鬼仔谭”道:“谭兄,你的‘鬼枪’可能对付不了他。”
“鬼仔谭”吃了一惊,他这支曲尺手枪可是重金在香港从德国军火商那里买来,又冒险携带上来省城,是一战时德国新研制的大火力半自动手枪,颇为先进。他听龚千担这样说,忍不住道:“点解这样说?”
龚千担终于看了看他,道:“这家伙应该不是人!”
“鬼仔谭”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眼前这个家伙身形虽是高大怪异,但是从外形看怎么都是个人,实在不明白为何龚千担这样说。
龚千担看他有点迷糊,高声道:“我来引开他注意,你去救汤小姐!”说完就飞扑向那个黑影处。那个家伙还在不停嗅着汤怀娣的后颈,忽然看到龚千担扑了过来,猛地发出一声大吼。
这吼声震天价地响,在幽静的巷子中更加显得突兀,众人的耳中被震得嗡嗡作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鬼仔谭”闻到一阵难以名状的腥臭味弥漫开来,那味道简直是他长那么大以来都
未曾闻过,和方才那巡警身上的尸臭味截然不同,但是都熏人欲倒。说时迟、那时快,就看到龚千担已经被那人单手一挥,给扫倒在地。
龚千担在乡下时毕竟是吃过几年“夜粥”,来到省城后又见识过“打仔洪”和“火麻仁”这两个洪门中街头近身搏斗高手的表演,已经大有长进,刚跌落地上就一个蛇腰弹起,但是“鬼仔谭”已看到他胸前的衣衫被撕烂,露出一条大大的血痕。
显然那家伙就这么一挥手就令龚千担“见红”了,“鬼仔谭”都有点心惊,再也不敢迟疑,趁着这高大家伙分心,举起手中的半自动曲尺就对着他头部连轰三枪。
当年德国枪械向来称雄于西方强国,连袁项城操练新军都是一式的德国配械和制操。虽然在一战战败,但是其悠久的军工历史始终是雄冠天下。“鬼仔谭”这个“竹
升”仔精通外语,简直就是半个西洋鬼子,所以在香港能够搭上被协约国禁制的德国黑市军火商,买到了这支火力强大先进的半自动手枪。
“鬼仔谭”对自己的枪法非常自信,满以为这么近的距离至少已经崩掉了对方大半个脑袋,但是枪声过后,那人只是身子晃了两晃,若无其事,转过来头来看着“鬼仔谭”。“鬼仔谭”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孔。
一看之下差点吓得他连手枪都掉在地上。此人的面孔简直是怪异到了极点,完全难以形容于纸上。我外公后来回忆了很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不断地说那家伙的样子两分像人,三分像鬼,剩下就像一只野兽。
“鬼仔谭”也盯着对方,半是惊异,半是好奇,他自小就接受西洋文化,也读过不少当时西方的探险历奇小说,但是绝不想到在人烟稠密的省城居然会看到这样一个怪物,忍不住就爆了句英语:“这是什么鬼东西?”
龚千担大声道:“丢那性,还说什么西洋话!一起上呀!”说完纵身扑上,就跳到了怪人的背上,双拳轮起轰落他两边太阳穴。“鬼仔谭”醒悟过来,也冲上前去,一手就将被枪声吓得失魂落魄的汤怀娣推往身后。
陈久如和汤姐带急忙上前将汤怀娣拉了开去。“鬼仔谭”见手枪没用,插到腰上,左右双拳就对着那人的脸门打了过去。他精通西洋拳法,虽然是中国人的体型,但就算是对阵那些西洋boxer也不落下风,双拳左右勾回,打得十分漂亮。
那怪人力大无穷,两下手势就将龚千担又甩到地上,双手向前一抓,爪住“鬼仔谭”双拳,痛得“鬼仔谭”差点就昏了过去。
这家伙的双手手指又尖又长,一抓见血,突然用头就撞向“鬼仔谭”。“鬼仔谭”情急之下侧头避过,龚千担已经再度扑上,出尽力扳着这怪人的后颈。顿时三个人僵持不下,一起跌倒在地上。
饶是“鬼仔谭”和龚千担都是打得之人,但是一跌落地上很快就被那怪人的力气压过,两人都被他的双手抓得浑身是血,狼狈万分。
这怪人不断地发出吼声,叫的就像是野兽发出的声音。龚千担纠缠之中,越发觉得这家伙和当晚在沙面碰到那个疯狂英国兵十分相似,都是力大无穷又大失人性,简直就是头野兽而不是个人。“鬼仔谭”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再次掏出手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对着他胸口打去。
吓得龚千担连忙忍着痛就地滚了开去,大叫道:“死人‘鬼仔谭’,你想连我也一起打死呀?”“鬼仔谭”连开几枪,毕竟是西洋利器,怪人总算是被子弹逼开,连声怪叫,腥臭之味更加浓烈。“鬼仔谭”趁此机会,也连滚带爬地退开几步,翻身站起,喘气连连。
短短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知道眼前这家伙厉害无比,非常人可对付,再打下去,他和龚千担都会被轻易杀死。而且手枪内的子弹所余不多,但是就算是子弹也奈
何不了这东西。那怪人像是被“鬼仔谭”的手枪一时吓倒,见他二人退了开去,也没有立即进击,只是站了起来,伸出舌头在舔着自己的手臂,那动作像极了只猫。
龚千担上身鲜血淋淋,虽然都不是致命伤势,但是也十分严重,今晚碰到的此人比他以前遇到的对手都难应付百倍,甚至还厉害过那只“水云仙”。他高声对“鬼仔谭”道:“你手枪还有多少发?”
“鬼仔谭”刚才打斗中嘴角被击中,此时也是鲜血横流,吐了口血水道:“打了六七发,没有多少了。这东西好像不太怕子弹,打不死呀。”他说完这句才终于明白为何方才龚千担说“这家伙应该不是个人”了,不由得暗叫倒霉,怎么来珠光街会遇到如此怪异的事情。
那家伙舔完手臂,双眼扫视了在场众人,夜色中炯炯绿光甚是吓人,每个人被他看到都打了个冷战。最后他眼光落在了汤姐带身上。
汤姐带虽然吓得够呛,但是输人不输阵,况且身旁还有“鬼仔谭”龚千担在,看到怪人在盯着他,不由得大声骂道:“你看什么?还想吃了我?”
龚千担看着汤姐带,道:“这东西看来真的想吃了你,你看看那边地上。”
汤姐带顺着龚千担的指示看去,在那怪人身后不远的地方也有一个箩筐,箩筐上血迹斑斑,一条长长的东西从箩筐口垂到了地上。汤姐带还未看得清楚,陈久如忽然道:“那,那,那是什么东西?”汤姐带也不明所以,看着龚千担。“鬼仔谭”道:“那是条肠子,应该是人的肠子!”
汤姐带和汤怀娣两姐弟听到差点就吐了出来,陈久如也惊道:“难不成这家伙躲在这里吃人?”“鬼仔谭”脸色一沉,突然怒道:“西关的女工和小孩失踪,九成九就是这怪物干的。今晚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他刚刚想举起手枪,但是手臂被抓伤太重,已经举不起来,莫讲是开枪射击了。再看看龚千担,龚千担也似是伤势不轻,按着胸口在喘气,显然胸口刚才被怪人抓伤后,流血不少,一番动作更加加重。
怪人盯着汤姐带一会儿,终于举步向他走来,那眼神好像汤姐带就是只鲜美羔羊一般。汤怀娣护弟情深,连忙将汤姐带推在身后,叫道:“姐带你快点走!”龚千担和“鬼仔谭”挡在她们两姐弟身前,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正在他两个全神贯注之际,巷子那边传来一阵轻灵的歌声唱到“凉风有信,秋呀月无边,小生缪姓,乃系莲仙字,为忆多情妓女,麦氏秋娟。见佢声色性情,真正人称羡。”这歌声悠扬深远、苍凉悲切,乃是唱的那首在广东南音内声名远扬、人人耳熟能详的“客途秋恨”。
这首南音虽然此时是清唱开来,但是功力非凡,实在是将那多情深远,尽看世情表达无遗,得南音精髓,传神入脉,加上在这幽静的巷子环境下,空明清透、绕梁三日,若不是当次情景,龚千担差点就拍起手掌来。
“鬼仔谭”、陈久如几个都忍不住转过身去,赫然看到“猪油顺”站在众人身后,摆着身段做手,将那“客途秋恨”一路唱了下去,声音越发苍凉深邃,简直就是令人感怀心事,闻者泪下。
众人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看着鸡皮鹤发、耄耋之年的“猪油顺”娴熟地摆出粤剧身段做手,大家心中都惊异万分。但是从“猪油顺”的一举手一投足,就算是外行的陈久如也可看出,年轻时的“猪油顺”绝对是大戏班中的名家,身手不凡
“鬼仔谭”再看看那怪人,看到他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再也没有理会汤姐带,反而是看着“猪油顺”,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鬼仔谭”看着这家伙的脸,忽然觉得此时此刻他终于有点像个人了,而不再是刚才疯狂暴力的野兽行状。
第五十七章 逃生
听着“猪油顺”唱道“广寒宫殿无关锁,何愁好月不团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点想沧溟鼎沸鲸鲵变,妖氛漫海动烽烟。是以关山咫尺成千里,纵有雁扎鱼书总杳然”,突然曲调一转,来了段“洞庭龙女、柳毅传书”的唱段,转接得天衣无缝、丝丝入扣,方才他是以老生唱腔,现在就转到了小生,一样是多情婉转、寄托无限衷肠,简直是神了。
那怪人听得完全入了神,“鬼仔谭”心想大好机会,就要举枪射击,但是又怕伤他不得,反而又再次将他激怒,犹豫之下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猪油顺”的大戏歌声有如此大的魔力。
他正在奇怪,却留意到龚千担几个人脸色都有变化,立即耳中就听到“猪油顺”的大戏声中夹杂着一阵阵的小孩童谣:“肥仔个头,大过五层楼;肥仔只手,细过荷兰豆。”那些童声听起来变得有了几分诡异。
“鬼仔谭”虽然是来自香港,但是省港两地渊源甚深,他当然知道“五层楼”说的就是粤秀山上的镇海楼,刚才已经在巷子那边听过,现在又再响起,不由得大感疑惑。
汤姐带却是露出十分害怕的表情,颤声道:“是,是,是那些给杀死的小孩来了!”
龚千担也很奇怪,道:“姐带,你没事吧?”汤姐带看着他道:“千担哥,刚才在巷口我就听到这些小孩唱歌了,肯定就是那些在西关失踪的小孩!”
龚千担还未曾回答,就听得那怪人两声大吼,竟然对着“猪油顺”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然后拔地而起就跳上了他身后那几栋破旧烂屋的瓦背顶,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人的动作神速无伦,“鬼仔谭”和龚千担反应虽快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跳上屋顶而去,所有人也都大为意外,完全没有想到。
汤姐带看到那怪人突然离开,终于支持不住,软倒在地,幸亏汤怀娣连忙将他抱住。“鬼仔谭”对着“猪油顺”道:“太叔公,真是多得你来相救,不然我们一定会被那家伙杀死。”
龚千担对“鬼仔谭”道:“这老人是谁?你为什么叫他太叔公?”
“鬼仔谭”一拍脑袋,指着龚千担对“猪油顺”道:“太叔公,这个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龚千担,‘其昌先生’的弟子”
“猪油顺”方才的身段、做手、唱腔都显示功架,有如一位大戏名家,判若两人,现在又立即变成个鸡皮鹤发的老人,看了看龚千担,道:“你真的是其昌门下,热血门生?”
龚千担知道这老土来头不小,也不敢放肆,道:“弟子是老联草鞋先锋‘火麻仁’收贴的门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猪油顺”愕然道:“‘火麻仁?”马上就一脸地不屑道:“我还以为你是‘盲昌’拜贴的门生,原来不过是他的再贴门生。”
又对着“鬼仔谭”骂道:“你以为省城三点水中是个人都是‘热血门生’呀,简直不知所谓!”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唯唯诺诺不敢出声。“鬼仔谭”连忙向龚千担介绍“猪油顺”。龚千担一听他就是“猪油顺”,吓得连忙跪倒行礼。
一旁的陈久如看着无聊,好奇心起就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怪人方才身后的那个箩筐,掀开筐盖,朝内看去。一眼看完,双腿一软,蹲了下来忍不住连隔夜饭都呕吐到地上,“哇哇”呕完之后又开始吐黄疸水。
龚千担和“鬼仔谭”见状连忙也走过去察看,那箩筐原来里面包着个木桶,桶内上面浮着一层潲水,看似是省城一般的食肆酒家打烊后的剩菜垃圾,但是那些剩菜残渣之中竟然还混杂着有些人体残肢、内脏,还有几截断手断指,看样子真的只是些小孩童,也难怪陈久如吐成这个样子。
就连龚千担和“鬼仔谭”两人都差点抵受不住。龚千担双目如若喷火,狂怒道:“居然有这样没有人性的事情发生在省城?丢那性,我一定杀了那畜生!”
“鬼仔谭”又仔细看了看那箩筐,道:“很大可能这些就是那帮失踪的西关小童。究竟刚才那家伙是什么来头?”
突然他醒悟过来,转身对“猪油顺”道:“太叔公,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家伙一听你唱大戏就放过我们?那些真的是西关失踪的小童吗?是戴公馆做的吗?”
龚千担一听,问道:“什么戴公馆?”鬼仔谭就跟他说出在巷口碰到“猪油顺”时发现的另外一个箩筐,里面也是差不多同样的东西,“猪油顺”看到是东山“戴公馆”的人偷偷运来的。
龚千担最是火爆之性,不听犹自可,一听就几把火,暴跳如雷,差点就要冲去东山找那“大支野”拼命。
“猪油顺”慢条斯理地又掏出他的水烟筒,道:“你小子一轮嘴地问我这么多问题,我回答了你哪个?”说完又指着惊怕不轻的汤怀娣两姐弟道:“你们先那两个小孩送回去,还有包扎一下你们的伤势,你们也伤得不轻。等一切妥当再回来到我住的地方找我。
龚千担此时冷静下来,觉得“猪油顺”说得不错,就道:“那听从太叔公的吩咐。不知太叔公住在哪里?”“猪油顺”哈哈一笑,道:“当年‘火麒麟’接任山主之位,老子我就一直隐居这里,省城再无人知道我的下落。想不到今天居然让‘鸡康’那死鬼派你们几个小鬼找到。”
“我就住在仓前直街七号,够胆的等会再来找我!”
龚千担最是禁不得激将法,面前虽然辈分尊崇的上任联興顺山主,但是忍不住道:“就算顺太公家是龙潭虎穴,晚辈也一定会来拜访的。”
“猪油顺”微笑地点点头,道:“好,够胆色,够姜!配得上‘细眼皇帝’的门生。老子我在家恭候。”
说完对着“鬼仔谭”道:“你待会也来仓前直街见我,无论‘鸡康’那老不死想知道的,还有今晚发生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鬼仔谭”和龚千担连忙对他行了洪门内晚辈之礼,和陈久如一起扶着汤姐带两姐弟急匆匆地离去。
经过今晚连夜惊魂,众人都不想再在这珠光街逗留,加上龚千担和“鬼仔谭”伤得不轻,一时间也顾不得种种怪异之事。都难以想象何以这个“猪油顺”居然可以在这样的地方住了这么多年,这些洪门前辈果然是与众不同。
几个人从珠光街出到长堤边,再也不敢再向前,因为外面正对着天字码头的所在。
龚千担更是大为避忌,自己火烧广利大舞台的事情还未了结,居然又来到了“十三行”的大本营,简直就是厕所点灯,找死。
幸好长堤路边上还有几个跑夜路单帮的人力车在兜搭生意。从民国七年省城开始拆成修马路,而长堤大马路本就是很有规模,修得更加现代化,而马车已经开始绝迹,取而代之的就是人力车甚至有汽车的出现。而大部分的人力车都是由人力车公司管理,人力车夫缴纳会费和包车费,多劳多得。
而人力车公司自然也是有“十三行”势力的插手,只有定期缴纳会费才能继续在长堤拉生意,否则就会被驱逐,甚至是被痛打一顿。但还是有不少贫苦的车夫无力缴费,被迫偷偷租用别人的人力车在深夜拉生意糊口。
长堤毕竟是省城的另一大风流销金窝,所以这些偷拉生意的车夫还是能勉强糊口,陈久如拦下三辆车,出高价雇用,不敢沿长堤西去,而是走入内街,绕到高第街,向太平南路而去。
太平南路就是西濠涌的所在,是以前省城西城墙的护城河和排水渠所在,城墙拆除后,太平南路依然还是两大公司的地盘分界线。
三辆人力车按着“鬼仔谭”的指示,一直在内街也就是以前的新城内走,过了小市街,也就是今天的解放路南,又从靖海路绕了回去长堤大马路。靖海路就是以前省城新城的外城门之一靖海门,民国修路时拆除,改成靖海路。
那几个车夫大感奇怪,猜不透这班人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但也乐得多赚车费。等过了太平南路,众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特别是龚千担。“鬼仔谭”就吩咐车夫先送汤姐带两姐弟回到第十甫街。幸好还是夜深人静,汤姐带又经常玩耍夜归,两个人就悄没声息地回了家,完全没有惊动她们的父亲。
汤姐带在第十甫街头临分别时还嚷着第二天要来找龚千担打探今晚的事情,结果汤怀娣一把就将他扯走,狠狠地瞪了龚千担一眼。龚千担十分无奈,不断地叮嘱汤姐带这段时间绝对不能外出,免得又碰上那怪人。
待两姐弟走后,“鬼仔谭”笑着对龚千担道:“看来汤小姐是把你当做是坏人了,教唆他弟弟惹事生非,还差点有性命危险。”
陈久如也凑热闹道:“看来千担兄你是没什么指望了。”龚千担身上有伤,虽然听出他二人话中有刺,也不想理会,只是心中不禁真的有点懊恼。
我当时听到外公讲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那个当年调皮捣蛋的惹祸星汤姐带原来就是我的舅公大人。而他姐姐汤怀娣后来就成为了我的外婆。只是我外公他老人家断没想到,第一次与我外婆相识,居然是落到了这个田地。
我舅公也是一生传奇,他的故事同样可以成书立说。只不过当晚他们谁也没想到汤姐带后来和家人失散了几十年,直到晚年才万里重逢。人生悲欢离合,如流星飞陨,变化无常,每让后辈如我唏嘘不已。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当下龚千担三个却没了主意,不知去那里安顿。两个挂彩,剩下个只会搞学生活动的陈久如。还是“鬼仔谭”有了主意,说是在陈塘南那边的迪隆里他叔父有间空屋,不如就先去那里料理下伤势,然后再作打算。
龚千担思量不但红土风炉没有拿到,还受了伤,不好去找“鸡康”,就道:“那也好,暂时对付一下身上的伤,再回去拜访顺太公,无论如何也要搞清楚来龙去脉。
第五十八章 “生死片”传闻
三个人就在“鬼仔谭”带领下来到了陈塘南的迪隆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迪隆里在今天依然还在,乃是历史久远的巷道,与陈塘南隔着新填地和三角市巷。
而这新填地和三角市巷就是今天很有名气的珠玑路,当年省城沙基与珠江的边界经过多年向南扩展,在今天珠玑路尾出现了一块新填地,正对着沙面的西桥。新填地
的北面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烟花之地陈塘南。小小河道环绕,所有风流大寨和花厅酒家依着西关小河,每晚吸引众多寻花之客,犹比秦淮。而迪隆里就隔着三角市巷,
对着陈塘大寨。
龚千担一来看到,忍不住埋怨“鬼仔谭”:“你个西洋鬼子,真是好带挈。居然叫我们对着大寨,怎有安静可言?”“鬼仔谭”却笑道:“等你伤好点,我请你们二人到陈塘花席酒家喝花酒,请大寨阿姑出局应票。”
当年陈塘大寨的设置多数是由大寨阿姑聚集成群,分房而住,由鸨母带领。高等妓女“红牌阿姑”更享有单间,每当寻花之客、三五知己来到陈塘南就一定先在花席酒家的花厅“摆围”,也就是设宴,然后请酒家去大寨请几个当红“阿姑”出局,为之“出局票”。
而大寨接到局票,就会有专人前来“问票”也就是询问客人中意哪位妓女,然后再请姑娘“应票”,也就是赴约。仪式规矩十分隆重正式,等到“阿姑”应票,有钱的寻花客为显排场一般就包起整厅,多者会有十几个姑娘应票,少者也有五六人,大寨“阿姑”在花宴施展解数,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个个善解风情,弦乐文雅,乃是陈塘南最为有名之处,也是那些风流墨客、文人骚士趋之慕之的原因。
而大型的大寨更是合花席酒家而一体,像陈塘南最大最有名的“南唐夜月楼”就是一条龙经营,内里就设有花席酒家。
等到寻花客看中某个姑娘,谈好价钱,就到大寨“摆房”,上下均有打赏。而那些红牌“阿姑”更是想尽办法要从客人身上掏钱,所以花席一晚的消费如果是高档的话,绝对惊人。
这也是当年省城有名的“花税捐”的来源,这些从烟花大寨所得,不但能为三合公司带来巨大钱财,连市政建设,甚至公共教育都有一部分是从这些“花税捐”而来。民国省城的性工作者们居功至伟,实在有很大的贡献。
以前珠江水上的疍家人因为身份低微被视为贱民,受尽歧视,所以按规矩只有他们要尊称大寨妓女为“姑姑”,后来因为“花税捐”的税款实在贡献良多,当年省城就有好事者说“从来水上称阿姑,今日捐税靠妓扶”。[.超多好看小说]
龚千担受家教所学,向来最为讨厌这些烟花之地,视为乌烟瘴气之地,现在迪隆里看到陈塘南那里深夜之时到处纸醉金迷、凭栏卖笑,想到救过自己的小红棉落在这等之地,恨不得立即冲过去动手救人。
“鬼仔谭”和陈久如连忙安慰他,让他暂且忍耐,待去探访“猪油顺”,再想办法。
“鬼仔谭”玩笑说要请龚千担到陈塘花席酒家包厅、出局喝花酒,岂不知这三个人没一时消停,为了解救小红棉,很快就真的闯入陈塘南,大闹陈塘南风月大寨,又搞出一番风雨。
三人就在迪隆里“鬼仔谭”叔父的空屋过夜,“鬼仔谭”晓得些简单的西洋外科包扎,他和龚千担都是皮外伤,检查之下发觉都是些抓伤的伤痕,也不算太过严重。但是这些抓伤浑似是野兽所为,龚千担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怪人似乎真是像野兽多过像人。
他们讨论了一整晚都不得要领,思量着休息过后第二天再去仓前直街拜会“猪油顺”。第二天一早,陈久如去了方便医院一趟,为二人买了些外敷伤药回来,顺便去莲香大茶楼为龚千担告假。
他一回到迪隆里龚千担忙问究竟,陈久如道:“现在整个西关的所有茶楼都在讨论一件大事,沸沸扬扬呀!”
西关茶楼向来都是消息传言最大的来源,龚千担和“鬼仔谭”自然十分关心,忙追问究竟。陈久如道:“就是‘聯興顺’和‘義合興’准备的‘生死片’!”
龚千担听完吓了一惊,道:“你说的是真的?”陈久如点点头,说道原来他方才在莲香大茶楼去找谭司理,为龚千担告假,却听到很多上了年纪的西关老街坊茶客都在传言,“十三行”義合興因为长堤和沙基“字花档”和“番摊档”的纷争和“聯興顺”闹僵。
再加上先前火烧广利大舞台这样一件大事,从四大公司流出的消息,“打仔洪”为了向山主“火麒麟”交待,决定一力承担,“揽上身”。
山主“火麒麟”向来就是深藏不露、城府极深,决不肯因为“打仔洪”和“火麻仁”在这个风云交替、时局混乱之时而开罪“義合興”,所以这位堂堂省城洪门大老一于来了个不闻不问。而那位一直躲在背后的二路先锋官“骨精明”,“姑爷仔”的老大就提出了个狠毒的建议。
就是按古老的省城洪门规矩,由“打仔洪”用“生死签”选出一百门生,和“義合興”选出的人马来一场“生死片”、大火拼,以此输赢来勾销两大省城洪门公司的恩怨,“生死片”后无论输赢都一笔勾销,成败论英雄。
这一招确实够毒辣,若是“聯興顺”取胜“生死片”,自然就可以压过“義合興”,广利大舞台的恩怨就此了结,而沙基、长堤“番摊”、”字花”赌业,“聯興顺”都可以独占厚利;万一不能取胜,也可趁机用“義合興”来解决洪门战神“打仔洪”和他的门生势力,对于“骨精明”简直就是梦寐以求。
自从“细眼皇帝”盲昌逃亡南洋马来西亚后,“打仔洪”就是“聯興顺”内对“骨精明”最大的威胁,这一下借刀杀人说不定能将“细眼皇帝”最得力的援手连根拔起。
龚千担听完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马上就要去找“打仔洪”。“鬼仔谭”和陈久如忙将他劝住。“鬼仔谭”道:“现在省城的情况这么混乱,流言甚多,你千万不要冲动。况且‘義合興’也不一定会接受这个条件。”
陈久如也道:“鬼仔谭说的有道理。谭司理代‘缩骨全’全叔转告你,最好暂避风头,说洪执事自有安排,叫你一定记住‘万事不可强出头,胯下虽想淮阴侯’。”
龚千担一听这话,知道定“缩骨全”全叔又来提醒自己,当下就冷静下来,又问道:“那么‘火麻仁’仁哥呢?他的伤怎么样了?”
陈久如摇摇头道:“他的伤是早好了,也没有住在了第十甫。但是我也不知他的下落。”龚千担听完没有做声,“打仔洪”、“火麻仁”和“缩骨全”都去向不明,“聯興顺”内他再无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不由得十分懊恼。
“鬼仔谭”道:“我在香港也早有听闻‘打仔洪’的威名,他一定会有应付的方法。其实我这次从香港上来,拜访‘鸡康’太叔公也是为了洪门‘七山聚会’而来。”
龚千担精神大振,道:“你也知道‘七山聚会’?”“鬼仔谭”点点头,道:“省港洪门同源合水,香港很多三点水弟子都盼着‘细眼皇帝’重回省城,召开‘七山聚会’,汇合两广、香港所有洪英弟子,重振洪门声威,干一番大事业。”
“家父就是希望我能来省城请出几位德高望重、辈分尊崇的洪门元老叔父,再联络‘细眼皇帝’其昌先生,以他为召起之人,当时他摇旗号召,必定云随影从,大事可成!”
龚千担越听越兴奋,道:“听你这么说,难道令尊已经联络上了‘其昌先生’?”
“鬼仔谭”笑道:“其实在南洋马拉一样有洪门分会,还是正宗的洪顺山旗。‘其昌先生‘之所以逃去那里就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我们香港这边一直有跟那边联络。”
龚千担一拍手掌,道:“太好了!当年洪门乾嘉七祖开山插旗,两广七山聚义,现在加上你们香港的洪英弟子,还有南洋的洪门,只要‘其昌先生’能挺身而出,以他的威望,这么多三点水公司连成一体,洪门大业再次兴旺,就指日可待了!”
“鬼仔谭”道:“正是,这也是‘其昌先生’一生之志,百折不回。”拍了拍龚千担的肩膀,“但是以他老人家这样的魄力和本事也这么多年不能如愿,可见兴复洪门大业非一日能成。你更加要冷静下来,切忌鲁莽行事,免得辜负了其昌先生!”
龚千担被“鬼仔谭”这一番话说得服服帖帖,和他更生知己之意,暗骂自己蠢钝,立即心悦诚服地道:“那依谭兄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鬼仔谭”道:“昨晚珠光街的事我们还有太多不明白,况且‘猪油顺’在洪门内辈分极高,只有他和‘鸡康’是最后的两位第三代元老叔父。我们应该再去找他,一面了解昨晚事情的来脉,另一面就是要请他出山,对于‘七山聚义’的大业一定大有帮助。”
龚千担叫了声“好”,道:“那就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找他。”又对陈久如道:“久如兄,麻烦你这几天帮我多去茶楼打探一下消息,特别是洪大哥的动静。”
陈久如道:“那没问题,我家就是开多如茶楼,那里最多洪门中人落脚吹水的了。”
“鬼仔谭”再检查了一下两人伤势,虽然未好,也能出行,于是三个人就出门由新填地到了沙基涌,在那里的疍家船吃了碗艇仔粥充饥。龚千担不由得留意起对面沙面的情况。
他发现沙面戒备更加森严,英租界这里还多了很多印度的雇佣兵,这些省城人俗称的“摩罗差”在西桥上摆起路障关卡,对出入沙面的华人雇工和商贩严格盘查,少不了又有欺压良民的行径。
而东桥那边的法租界也好像是如临大敌,增派了很多安南的巡捕,安南就是现在的越南,当时是法国地盘,因为省城局势紧张而法国巡捕人手不足,所以也像英租界一样增派自己殖民地的雇佣兵。
龚千担看到沙面租借这样的阵势,也忧心忡忡,看来省城当次风云交替,战事肯定不免,无论谁主浮沉,省城的居民都一定会被殃及。陈久如在一旁道:“也不知道那位雅芳小姐现在怎么样了,上次她一直要见‘其昌先生’,但是也没有再来烦我们了。”
龚千担听他这样一说,又想起沙面那晚的事情,一想起那个“水云仙”就觉得省城这里实在太多复杂秘密,日本人柳生田、英国人和法国人都有所图,到现在自己还理不出个究竟。但是他们似乎都是冲着一个人而来,就是“细眼皇帝”盲昌。
第五十九章 赴约
他同“鬼仔谭”说了一说,“鬼仔谭”想了很久,才道:“‘鸡康’太叔公要我去风炉巷是为了找公保太公的遗骸,还有那三个红土风炉,我有预感这一切事情都是大有关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们要马上去见‘猪油顺’,说不定他知道所有内情。”
因为要去新城南关,所以三个人稍微乔装就从一德路而去,避开长堤,到了仓前直街,找了好久才找到猪油顺所说的7号,原来是一条横巷,叫做“晒衫巷”,想必就是因为以前这里靠近珠江边,居民洗完衣服在这里晾晒。
仓前直街离天字码头相当近,但是这条横巷却是相当僻静,住的都是些孤寡老人,无亲无故,完全没有外人入内。而他们一入横巷就看到“猪油顺”坐在间小瓦房前的天井,悠然地抽着他的水烟。
他一看到龚千担三人,哈哈笑道:“你们三个果然是够胆,经过昨晚的惊吓居然还敢回来找我,不错,不错。”
看到龚千担和“鬼仔谭”包扎的伤口,又道:“你们的伤没什么大碍吧,死不了吧?”
“鬼仔谭”道:“还要多谢顺太叔公救了我们几个。”“猪油顺”摆摆手,道:“你不用那么好口,卖口乖。你是‘鸡康’派来另有所图.不过你也是让‘鸡康’那老小子给骗了。”
“鬼仔谭”不解道:“太叔公为什么这样说?”
“猪油顺”哼了一声,道:“七十年前‘洪兵起义’时,我和‘鸡康’那短命种,还有‘洪胜德’的‘靓公保’,也就是你太师公,三个人一起去打清兵。我和‘鸡康’侥幸逃了性命,可惜‘靓公保’却被杀了头。”
“不过‘鸡康’和我都知道‘靓公保’身上有样东西是洪门宝物,从明朝时就传了下来的。但是他遇难后就再没有下落,后来有人在法场地偷偷收敛了‘靓公保’的遗骸,烧成了三个红土风炉,那件东西一定也收藏在风炉内。所以‘鸡康’到现在还是念念不忘。”
龚千担三个人听完才恍然大悟,难怪“鸡康”莫名其妙地要他们来珠光街法场地,原来居然是为了这样一件事情。
陈久如道:“难道‘鸡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找到?为什么又要选我们来?”
“猪油顺”冷笑道:“他要是找到就好了。当年我们退隐洪门,这么多年下来仇家实在太多,除了隐姓埋名别无他法,还找什么风炉呀。[.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说到这里他又得意地笑道:“说起来‘鸡康’还是没我聪明,他几十年来就躲在西关逢源街,怎么就没想到像我这样躲在法场地这里?就算我的仇家胆子再大也不敢来这里找我晦气呀,还可以查探靓公保那三个风炉,一举两得,哈哈哈!”
“鬼仔谭”待他笑完,道:“太叔公,那当年是谁烧了那三个红土风炉的?那人应该知道详情呀。”
“猪油顺”收住笑声,想了一阵,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收敛了‘靓公保’的遗骸。但我知道此人一定是当年‘火烧琼花会馆’逃出来的洪门弟子。”
陈久如打了个突,道:“‘火烧琼花会馆’?”
猪油顺点点头,双眼看着天空,出了好一会神,回首起往事
“佛山的琼花会馆,当年何等兴盛?大戏班的行会,有多少梨园名家?可惜李文茂大王大成国事败后,清兵大肆围捕大戏班中人,就算是那些非洪门中人都被杀了不少。”
“最后官兵围攻‘琼花会馆’,会馆被围,我大戏班洪门弟子岂能不去?本来我也要和‘靓公保’一同前往,结果我从广西赶回来的路上被浔州协的副将发现,被他手下的绿营兵追杀,差点就丢了性命。
等到我逃回省城,才知道清兵已经攻破了‘琼花会馆’,大半弟子遇难,所有红船被毁。可怜我许多永春师兄弟,几乎全部死在了清兵刀下,成了江底冤魂,到今天还是无人祭祀!连‘靓公保’都被押来省城处斩,我就只能偷偷躲在省城外,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红船弟子死在了法场地,曝尸无人收敛!他们和我都亲如兄弟,有若同胞呀。”
说到这里,这个九十岁的老人再都忍受不住,老泪纵横,继而嚎啕大哭,像是抑压了多年的悲愤终于能爆发出来。
龚千担三人都默然无语,本来几十年前的太平军兴、洪兵起义,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过遥远,难以理解,但现在看到这位年迈的老人到了这个年纪,说起当年惨况还如此伤感,三个人忍不住都替当年遇难的洪门前辈而感到悲伤,感同身受,这无数就义的洪门先辈更加敬仰。
“鬼仔谭”担心“猪油顺”年事已高,怕他太过伤心对身体不好,不断好言慰劝,“猪油顺”才平复过来。
他擦干了眼泪之后,才道:“‘琼花会馆’被火烧过后,官府销禁大戏粤剧,所有红船从此绝迹两广,红船洪门弟子为逃脱官府追杀纷纷走避粤西乡野,而我的师傅永春王黄华宝更是直到光绪年才回到佛山终老。”
龚千担这才知道大戏粤剧在太平天国之后被官府销禁近二十几年,不禁十分感叹,道:“顺太公,那当年收敛靓公保遗骸的人会不会就是你在‘琼花会馆’的永春兄弟?”
“猪油顺”点点头,道:“一定是,当年‘琼花会馆’的红船中人很多是洪门和永春弟子。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是哪个。”
“鬼仔谭”道:“是谁?”“猪油顺”道:“应该就是‘关帝厅’的‘白饭鱼’白贵标。”
龚千担道:“您说的是省城四大公司之一的河南‘关帝厅’?”
“关帝厅”就是雄踞“河南”的“洪英忠义社”,省城洪门四大公司之一,其设总堂于“河南”名刹“海幢寺”。“关帝厅”的弟子大多数是以乞丐为身份掩护,数量庞大,经常在“河南”的旧关帝庙聚集,所以“洪英忠义社”在省城人称“关帝厅”。
故此“河南”又以丐帮闻名,与后世的“东山少爷”、“西关小姐”并称。“关帝厅”的丐帮经常纠集成群出动,遇有商铺开张、婚筵喜庆就前去堵塞门口,借机勒索,由于人数庞大又组织严密,自清到民国,历代官府都无可奈何,剿不胜剿。
省城东、北、南郊都是村落成群,自古民风剽悍,远有三元里抗英就是城北乡民为主,可见一斑。所以“关帝厅”在河南简直就是土皇帝,基本附近乡镇的年轻村民都为其弟子,连雄镇“河南”的李福同都要让他们三分。“关帝厅”在省城四大公司内,也是最受百姓的讨厌。
“猪油顺”继续道:“不错,白贵标江湖上人称‘白饭鱼’,当年任职‘关帝厅’揸数,同‘靓公保’是过命的交情,也只有他最清楚究竟那件洪门宝物是什么东西。”
“鬼仔谭”一听“宝物”两字,忍不住道:“太叔公,那究竟是重要的东西,这么多人连外国人也想染指?”
“猪油顺”道:“我当年曾听‘白饭鱼’和‘靓公保’约摸提到过,那是从南宋时流传下来的一样东西,后来传到康熙时的洪门五祖,自高溪庙结义后就被带来到了广东,再由‘乾嘉七祖’共同看护。”
“我追寻了‘白饭鱼’几十年,但是他却销声匿迹,到今天恐怕已经不在人世。其实那宝物也不一定有多厉害,不然靓公保又怎会死在官府手下?恐怕都是故老传说、神乎其神而已。”
龚千担皱了皱眉头道:“我曾听‘鸡康’太公说过什么洪门‘召神令’,是否就是这样东西?”
“猪油顺”听他这样说完,脸色变了变,道:“召神令、请神咒,看来‘鸡康’也知道了。”
“鬼仔谭”知道这个洪门老叔父心中藏着太多的秘密,于是诚恳道:“顺太公,还请你将所有实情相告。昨晚珠光街的事情实在太过怪异,西关女工、小童无故失踪;东山戴公馆,还有那个怪人,这一切都是应该有关联的,我说的对吧?”
“猪油顺”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说件往事与你们听,你们听完就会明白昨晚的事了。”
“鬼仔谭”三人都屏息静气,看着“猪油顺”。
“猪油顺”却不急着讲,而是好整以暇地拿出一套茶壶和茶杯,沏了壶浓浓普洱,斟了四杯茶,叫声道:“来,请茶!”
龚千担三人真是又急又气,这个死老头偏偏在紧要关头来卖关子,但是又不敢不从,只好都拿起茶来喝。
“猪油顺”看着龚千担和“鬼仔谭”喝完茶,对着“鬼仔谭”道:“你知道你父亲‘公脚先’也是洪门中人吧?”“鬼仔谭”打了个突,不明白他为明知故问,就道:“我当然知道,家父是香港福字山头的‘福聯山’、興和堂弟子,总堂就在西环。”
“猪油顺”点点头,道:“嗯,你们‘福聯興’是七祖去福建创立的福字山头之一,你也算是洪门弟子了。”
“鬼仔谭”还是一头雾水,只好连连称是。
“猪油顺”又对龚千担道:“你是老聯的弟子,按辈分,我是你的太公,但是洪门在讲茶的规矩,你们两个又知道多少?”
龚千担、“鬼仔谭”面面相觑,都茫然地点了点头。“猪油顺”摇摇头,叹气道:“真是江河日下,一蟹不如一蟹。你们这些洪门后进居然一点规矩也不懂,真是不知你们的父辈、老大是怎么教人的?”
在龚千担、“鬼仔谭”面前,他“猪油顺”的辈分实在是高得太多,现在教训起来,他二人都不禁面红耳赤,十分惭愧。
“猪油顺”又对着他们两个摇了大半天的头,才将茶壶盖拿了起来,盖在茶壶耳上,问道:“你们有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龚千担在莲香大茶楼做了这么久杂工,当然清楚,立即道:“弟子晓得,这是客人要伙计添水。”
“猪油顺”道:“那为什么茶壶盖如果盖起来,茶楼的伙计就不能添水呢?你又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第六十章 洪兵大起义
龚千担猛然醒起当日在莲香大茶楼第一次和“鸡康”交谈,自己就是不懂规矩,擅自打开了茶壶盖添水,“鸡康”也曾教训过自己,说自己不懂规矩,于是马上恭敬地请教道:“还请顺太公教诲。(.无弹窗广告)”
说完他和“鬼仔谭”都肃然起立,垂手行礼,古老洪门规矩,凡叔父训话,后辈弟子都有一套特定的站立姿势和手礼,他们两个虽然是半吊子,总算这次没有做错。反倒是一旁的陈久如都不知站起来好,还是继续坐着,十分尴尬。
“猪油顺”看见他们两个总算懂点洪门尊卑礼仪,十分欣慰,不停地点头,道:“好,好,好!”
“从康熙年五祖高溪庙结义,我洪门中人弟子都是与清廷对抗,轻易就有杀身之祸,难免要隐秘行事,多行隐语手势,以作联络。洪门中的‘草鞋先锋’多任联络官之职,遇有紧急情况,就放白鸽传信。”
“这些‘草鞋’大底在前清时穿州过府,四处联络各方会党,共图反清大业。定必中途在市集茶楼落脚,为了防止被官府暗探发现行踪,随身的信鸽就会偷偷放在茶壶之内。”
说完“猪油顺”就指了指面前的茶壶,道:“千担仔,如果茶楼有你这些冒冒失失的蠢货不问三七二十一看到茶壶就打开茶盖冲水,那信鸽必定就飞了出来,都不知有多少洪门‘草鞋’会被你害死呀。”
"只要洪门草鞋到了茶楼觉得没有危险,才会将茶壶盖掀起让伙计加水,否则如果贸然揭开他们的茶壶盖,他们必定跟你拼命!”
龚千担摸摸头,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为何当日在莲香大茶楼“鸡康”会说自己不懂规矩,身为洪门弟子居然连这个典故都不知道,也确实该骂。
“猪油顺”道:“所以,茶楼传下来的规矩,凡是茶客不打开茶盖,伙计绝对不能前去加水,那是我们洪门中人百年来的暗号。”
“以致后来省城有很多旗人就来钻空子,因为这些旗下佬常在茶楼以斗鸟赌博,为了敲诈我们汉人,偷偷将他们养的斗鸟藏在茶壶和茶盅内,有不知规矩的伙计懵懂蠢钝上前揭开加水,结果那鸟就一飞冲天、不知去向,他们就乘机敲诈茶楼老板,真是十分可恶!”
龚千担三人听他说完这些洪门典故,现在才真是心悦诚服,都不住地点头受教。[]
“猪油顺”十分满意,道:“凡洪门晚辈为长辈叔父斟茶递水,叔父必要以两指叩桌,以为示意。晚辈后生一面斟茶,一面要留意叔父两指,只要叔父停手就不能再加。所谓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如果斟茶太满,那是对洪门叔父长辈的大不敬,你们要记住了!”
龚千担虽然对“猪油顺”十分恭谨,还是忍不住道:“顺太公,您说的这些又跟昨晚珠光街的事有什么关系呀?”
“猪油顺”看了看他,本来脸色红润,立即就变得低暗下来,道:“因为这一切就要从当年我随红船戏班顺西江到四会有关。我在那边的一间茶楼遇到一个人,到今天我都不能忘记那日发生的怪事!”
当年的“猪油顺”还是二十出头,也正是洪秀全在广西金田万寿起义风起云涌之际。两万金田“拜上帝会”教众以庆祝洪秀全万寿起事反清,很快就在紫荆山一带同清兵开战,随后永安突围、攻桂林、下全州,血战蓑衣渡,顺湘水而入湖南,短短时间,席卷武昌,溯江而上攻占南京城,震动清廷、天下抖颤。
而两广洪门趁机起事,就是两广历史上最有名的“洪兵大起义”,而当时的“猪油顺”和“鸡康”还是佛山红船“永春王”黄华宝的小弟子,黄华宝怕他二人血气太盛,贸然参加起事丢了性命,所以严令他两人不得离开佛山。
但是“猪油顺”和“鸡康”这两人又岂是那种安于现状之人,不久爆发了李文茂戏班中人起义,“鸡康”偷偷逃出佛山,前往省城北郊白云山,加入了李文茂座下的“猛虎班”,攻打省城。
而“猪油顺”也违抗师命,和靓公保加入了佛山红船戏班“公乐平”,以下乡唱戏的掩护,准备顺西江而上,前往梧州,再入广西,响应太平军和广西洪门。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年拜上帝会起义再加上“洪兵起义”,两广官府简直是惶恐不已,全面布防剿杀。等“公乐平”红船到达三水,也就是有名的三江合流之地(三合地),被三水水师镇总兵识破,调集了水、陆绿营前来围剿。
“公乐平”班主就是“白饭鱼”的师傅,“琼花会馆”有名的洪门粤剧大老倌“文王茂”,此人以擅演周文王而出名,他当机立断,带领“公乐平”的三条红船进入绥江,前往四会、广宁,而不是沿西江而上前往德庆,因此追杀的绿营官兵扑了个空。
“文王茂”与戏班众人商议后,打算就在四会一带山区下乡唱戏,既可暂时避开官兵追杀,又可赚取一些开销,等三水镇总兵收兵后,他们再想办法由广宁入广西梧州府的怀集,然后前往浔州,响应洪兵起义。
“猪油顺”道:“我们船到四会,在码头附近的一间茶楼落脚打尖,却遇到了那个家伙。”
“那人也在茶楼饮茶,看到我们‘公乐平’戏班就大感兴趣,马上上前打招呼。我清楚记得当时我用洪门讲茶的规矩试探他,他居然全部都知道。初时我们还疑心他是官府奸细,但看见他也懂得洪门规矩,就全部人都放下戒心。唉,只有戏班的‘衣箱’公对我说要小心此人,可惜当时没人听他的说话。”
龚千担打断道:“顺太公,‘衣箱公’是什么人?”
“猪油顺”道:“我们红船戏班自古有规矩,凡是戏服上船后必由人专门看管,所管之人就是‘衣箱公’,凡女子经期和小孩都不得坐在衣箱上,那是红船大忌。所以一般的‘衣箱公’都懂些阴阳秘术,他当年一定已经看出那家伙来路不正。”
“那人生得虎背熊腰,相貌奇特,他听说我们‘公乐平’要在四会附近的山区乡下演戏,十分高兴,一再对班主‘文王茂’说要我们在搭棚之后、开演之前为他家人演一场‘天光戏’,还说多少钱都没问题。”
“‘文王茂’班主觉得奇怪,一般乡下人虽然都是看夜戏,但是甚少有人会看‘天光戏’,因为‘天光戏’都是些垫场戏,根本就不好看。但是此人却多多钱都肯出,只要为了他家人高兴,茂班主本想答应,结果那个‘衣箱公’就突然十分生气,不准班主答应他。”
“当下越说越僵,两人还吵了起来。我们戏班所有人都来劝解‘衣箱公’,毕竟我们人在异乡,不能得罪当地人。后来那人就十分生气,拂袖而去。但是我们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有那个‘衣箱公’一个人十分担心。”
说到这里,“猪油顺”越来越难看,“鬼仔谭”道:“那人后来又来寻仇吗?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呀。”
“猪油顺”像是被蛇咬了一下,就道:“后来就惨了,我们那三条红船在四会折了一半人的性命,最先被害的就是‘衣箱公’。”
“第二天,我们‘公乐平’就到了四会在龙江附近一个山镇搭棚演戏,当地的乡公所包了我们的场,我们收了钱就准备开戏。结果当晚就发现‘衣箱公’失踪了。找了一晚都找不到他。后来你们知道在哪里找到他?”
龚千担三人都摇摇头,“猪油顺”惨白脸色,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一样,道:“我们后来就在他看管的衣箱内找到了他。”
“他的身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头!”
龚千担和鬼仔谭对望一眼,“鬼仔谭”问道:“是什么人下的手?是官兵追杀到来了?”
“猪油顺”咕噜噜抽了口水烟道:“不是,三水镇总兵的镇标官兵已经以为我们的红船到了德庆,沿着西江追上去了。”
“再说绿营官兵虽然众多但是也没那么厉害,能在我们红船众人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衣箱公’,还把他的头放在我们的戏衣箱子里。当年我们那三条红船是要去广西参加起事的,所以多是洪拳和永春的高手,个个身手不凡。特别是‘靓公保’的一手‘六点半’棍法等闲三五七人都近不得身,我们根本就想不到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衣箱公被害,人人虽然害怕,但还未至于慌乱,班主‘文王茂’说红船中人的规矩,既然人家乡公所已经包了夜场戏,我们就一定要演下去。于是我们就草草掩埋了‘衣箱公’的头颅,忍住悲痛,在镇外的空地搭棚开戏。”
“那晚上‘夜场戏’连演十八场,附近的乡民像赶集一样聚到戏棚前看戏,好不热闹。”
龚千担道:“顺太公,你们后来有找到‘衣箱公’的遗体吗?”
“猪油顺”叹了口气,道:“这正是奇怪的地方。班主‘文王茂’和‘靓公保’仔细检查了‘衣箱公’的头颅,他们当时就发觉‘衣箱公’的头不是被人割下来的。”
“鬼仔谭”啊地叫了出口道:“如果他的头不是被人用刀割下来,那他是怎么死的?”
“猪油顺”脸上的肌肉不停滴抽搐,道:“他的头是被硬生生咬下来的,是班主文王茂告诉靓公保,然后靓公保偷偷告诉我的。为了不令戏班其他人担心,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
龚千担倒抽一口凉气,道:“被硬生生咬了下来?莫不成是野兽干的?但是什么野兽这么厉害,把他的头咬下来还放进衣箱里面?况且红船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没人发现?不可能是野兽做的呀?”
第六十一章 洪门请神咒
“猪油顺”道:“我当时又何曾不是这样想,一定是‘文王茂’搞错了,但是当晚演完夜场戏,我就知道我错了。(.无弹窗广告)”
“红船下乡演戏,按惯例演完‘夜场戏’之后,就是‘天光戏’,也就是垫场戏。一般是在凌晨到天光这段时间开演,基本上是没什么人看的了。戏班通常会派学徒和那些不重要的演员来担纲,可以有些演出的经验。”
“当晚我和一帮年轻学徒就演‘天光戏’,那些乡民基本上都走得七七八八,还剩下不多的人在看。”
“我还记得当时我正在戏棚后台休息,前台只有两个戏班学徒在演。突然我发觉戏台下突然多了几个人在看。那几个人穿的都是当地山民的衣服,但是都身材十分高大,样子奇特,绝不像附近的乡民。”
“因为是‘天光戏’,在戏棚留下来的都是我们一帮后生仔,大佬官们都回到红船上休息,所以人人都是将就地应付,毕竟辛苦了一整天,大家都十分疲累。我在后台休息了一会儿,突然尿急,就走到戏棚不远处的一处草丛处解决。”
“猪油顺”说到这里脸色越来越害怕,龚千担和“鬼仔谭”看到这位久经风雨、一生传奇的洪门元老居然有这样害怕的表情,就知道他当时一定是遇到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猪油顺”看着他们三个,道:“我在草丛刚拉了一阵,就闻到一阵很浓的血腥味,觉得有些不妥。想起‘衣箱公’的惨死,顿时就浑身寒颤,壮着胆子顺着那阵血腥味向草丛里面走去,刚刚拨开草丛一看,就见到方才在台上演戏的其中一个学徒躺在地上,开膛破肚,血流满地,连肠子都露在了外面。”
“那个大戏班学徒我还记得叫‘妙玲珑’,人生得唇红齿白,很像个女子,是学二帮花旦的,此时却惨死在这里。我正吓得双腿打颤,看见旁边还蹲着个人。”
“猪油顺”突然又满面愤怒之情,咬牙切齿道:“那东西蹲在旁边,手上捧着‘妙玲珑’的内脏正吃得开心,完全不晓得我已经站在了后面。”
陈久如惊道:“您是说那是个人,在吃着‘妙玲珑’?在那个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呀!”
“猪油顺”道:“我当时就觉得那是个妖怪,但是一看到自己红船兄弟这个惨状,虽然害怕,但是却是怒火中烧,大声就喝出声来。那家伙听到我喊,扭过头来,那张脸真是怪异到了极点,说他像人又不像,总之都不知是什么东西。”
“鬼仔谭”总算是听出点眉目来,道:“太叔公,是不是和昨晚珠光街那怪人十分相像?都是像人又像野兽?”
“猪油顺”点点头,道:“不错,那家伙看见了我,对着我就吼了一声,转身就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正想去追,突然就发现躺在地上的‘妙玲珑’已经不见了。当时我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戏棚那边的兄弟听到我叫,立刻全跑了过来,我勉强将看见的事情说了一遍,顿时就有三个性子急躁的兄弟操起刀枪追那家伙去了。我和其余人就四处寻找‘妙玲珑’的遗骸,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所有人都不敢怠慢,连忙去红船禀告班主。惊动了班主和所有大佬官,还有红船上全部人。”
“现在又多了个人被害,众人都再也无法镇定,人人议论纷纷,都说我们这三条红船肯定是触犯了什么,先是‘衣箱公’再是‘‘妙玲珑’。”
龚千担道:“不用问阿贵,‘衣箱公’被害一定也和草丛那妖怪有关。顺太公,你不是看到了几个长相奇特的人来了看‘天光戏’吗?那几个人也有很大嫌疑。”
“鬼仔谭”点点头,道:“正是,珠光街那里小童被害,和当年极为相似,这帮究竟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畜生,居然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猪油顺”苦笑了一声,道:“伤天害理?这世上多得是了。只要有权有势,伤天害理又怎样?如若那些女工和小童失踪真是戴公馆所为,我们又奈得他们如何?”
“班主文王茂向我们查问详情,听说有三个兄弟追了出去,马上就叫不妙,连忙命令有功夫在身的都召集起来,由靓公保和另外一位洪拳高手领头,带起兵器前去接应。谁知道那三个兄弟一去就没回头,我们在附近的山下一直找到天光大白都没有他们的踪影。”
“乡公所得到消息也派人来查看,但是我们既捉不到行凶之人,连‘妙玲珑’的尸首都没有找到,乡公所的人半信半疑,还有人疑心我们戏班收了钱就想偷工减料,借口有戏班中人遇害,只想演一晚就走。”
“其实也难怪他们,虽然那里是乡野闭塞,很多怪力乱神,但是我们所说之事也确实难以让他们相信。反倒是那是看戏的乡民都说我们没有演‘谢神恩戏’,所以触犯了山神。班主好不容易劝说走了乡公所的人,就对我们说,大家不要自乱阵脚,一面再加紧派人去找那三人;另一面我们还是要继续演戏,因为已经答应了人家,红船戏班百年传承的规矩,绝对不能坏在我们的手上。”
“众人对‘文王茂’一向信服,虽然惊慌但总算稳定了下来。‘文王茂’待安抚了众人后,就特意叫我,又仔细问了我所见一切,然后带着我去找村中上了年纪的老者打听消息。”
“那些老者异口同声都说我们是没有演‘谢神恩戏’,所以触犯山神。‘文王茂’就问他们这里的当地山神是什么神灵,那些老者说不粗个所以然来,只有一个老人说,这里四处大山虎患频频,常有老虎下山伤人,说不定我们触犯的就是这些‘寅山君’。”
龚千担三个人听到这里都觉得十分离奇,难道当年居然是老虎成精害了“衣箱公”两条人命?
其实不止他们三人,就算是几十年后的我在听着外公讲述这事情时,我也十分不能理解,因为在我们这个年代“虎”这种的动物已经是快要绝种的物种,实在是很难理解在当年可以发生这种离奇的事情。
当年年轻的“猪油顺”也不相信。那三个失踪的红船兄弟,其中一个的尸首被靓公保他们在江的上游发现,已经剩下不了多少完整的部分,只能勉强辨认。
“靓公保”艺高人胆大,决不信邪,但是他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当晚就单独和文王茂、猪油顺和几位大佬官详谈,那位遇害兄弟的伤痕和“衣箱公”被害一样,都是被撕咬成碎片的。看来那晚“衣箱公”必定是头颅被撕咬下来,而躯干遗骸被带走,而将他头颅放在衣箱内摆明了就是向红船戏班挑战或者是警告。
几位大佬官听完都觉得事情严重,说不如马上离开。但是“文王茂”坚决不同意,说如果就这样走了,一来“公乐平”戏班的招牌传了这么多辈,就算是坏在他手上了;二来,也对不住遇害的几位兄弟。洪门中人,义气为先,岂能让同门死得不明不白。
“文王茂”还说道,洪英弟子,秉承忠义、替天行道,如果真是什么虎怪为害,他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乡民遭害。
几位大佬官就道:“我们还要找路去广西汇合广西洪门会党起事,怎可耽搁在这里,无谓折损人手。况且我们又怎么应付呢?”
“文王茂”没有回答,隔了很久,才道:“我们一于就演‘神功戏’,谢神恩,引那帮凶手出来为兄弟报仇!”
“猪油顺”看到了“文王茂”对着他弟子“白饭鱼”还有“靓公保”打了个眼色,就上了心,等众人散去就捉着靓公保追问。
“靓公保”禁不住他的追问,加上同他又是如亲兄弟的感情,就说道,“文王茂”已经想起当日在茶楼落脚时,那个想请我们演“天光戏”之人,而当时“衣箱公”是大力阻止,结果后来第一个惨死。那家伙绝对是有古怪,和这一切有关,所以一于就来场天光“神功戏”,引那个短命种出来。
“猪油顺”道:“但是如若那家伙或者是那帮家伙真的不是人的话,我们又怎么办?我们功夫再好,也打不过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呀?”
靓公保对他笑了一笑,道:“不用怕,我们还有洪门‘请神咒’!”
“猪油顺”也是第一次听到“请神咒”,“请神咒”即便是洪门中人也甚少有人知道。
粤剧大戏是从吸收京剧、皮黄演变而来,在发展过程中还将“南音”也吸收进来最后形成了粤剧大戏。因此早期的粤剧,在前清时期还是以“官话”来演唱。在演变过程中,同样也渗杂了很多中原文化。
而这套“请神咒”据传就是从南宋时流传下来,至于历史源流已经不可考。所念的咒言晦涩难懂,极少人能会。清初洪门创立,虽然粤剧大戏班还未正式形成,但是已有很多梨园子弟加入洪门,这套“请神咒”就是大戏子弟带入洪门的。
红船弟子多数下乡演戏来谋生,因为两广岭南在以前是乡蛮之地,而却水道纵横,很多乡下闭塞之地的民众要看戏,就只有是靠红船下乡。每逢社戏、宗教节日,两广乡镇必定会请红船弟子前来演戏,而且多数就是演出“神功戏”、“谢神恩”之类。
除了演出“神功戏”,红船弟子更要用“请神咒”来禀告四方土地神灵,以求保佑演出顺利,年深月久,代代相传,就成为了洪门中的红船弟子的一套看家法宝。
是以有些红船中人精通“神打”,据传只要念动“请神咒”,就能请神上身,不但刀枪不入,还能具大法力,无所不能。而且绝对不是“义和团”那种吓唬人把戏,耍两套猴拳就是齐天大圣附体了。
但是说归说,这些不过都是洪门传说,连“猪油顺”都未曾听说过。那就更不用说有懂“请神咒”的人了。
“猪油顺”听完“靓公保”这样说,将信将疑,就问他道:“这么说来,你会请神咒了?”
“靓公保”道:“其实我懂的只是皮毛,真正精通‘请神咒’的是班主‘文王茂’。他身上带着本据说是从南宋时‘三山道盟’真本的‘请神咒’,遇危急关头,能召唤神灵,身具法力。我们今晚演‘神功戏’,那帮家伙不来便罢,若然他们真的敢再来害人性命,必定有来无回。”
第六十二章 火烧红船
“猪油顺”点点头,他一向佩服班主和“靓公保”的本事,所以对他所讲深信不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于是整个红船戏班就开始准备晚上的“神功戏”,装饰戏棚,整理道具。“文王茂”还特意命人买来一大桶生漆,用大火熬了好几个时辰,然后吩咐众人将今晚演出武戏时要用的兵器全部换成真家伙,再用这些熬好的生漆涂在上面。
戏班本来就是要去广西参加起事,所以兵器都准备妥当,众人立刻就照办。等到将近傍晚,船尾厨房就煮好饭菜,人人饱餐一顿。个个摩拳擦掌专等今晚演出神功戏时为三个死去的兄弟报仇。
而按惯例,凡是演出“神功戏”,多数是不让其他人来观看的。因为”神功戏”是演来给神灵看的。乡野之中常常就有关于演“神功戏”的传说,说有人因为喜欢看
戏,就来到空无一人的戏台下看戏,满以为占了大便宜,结果最后因为冲撞了神灵而撞了邪,因为有时候看“神功戏”的不一定就是神。
但是当晚却不同,附近四乡八镇的农民和山民蜂拥而至。因为消息已经走漏开去,说是“公乐平”戏班冲撞了神灵,所以搞到死人,这晚要演“神功戏”来赔罪。在
乡村本就生活无聊,听到有这样的热闹看,乡亲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像过年趁墟一样全赶过来。最厉害的就是远在几十里外的乡镇村民都来了,来来回回翻山越岭
至少要走一整晚,特意从中午出发,在傍晚到达戏棚。
这样一来,戏班就必须加演“天光戏”,因为这些从老远而来的乡亲绝对是不会连夜翻山回去的了,必定在这里看“天光戏”。那些平常难得有演戏机会的小学徒们都十分兴奋,觉得有用武之地了。
“文王茂”无可奈何,既是开心又是担心。他开心的是这么多人来看戏,戏班绝对可以跟乡公所加价钱,担心的是若然有什么变故发生,恐防会伤及这么多无辜。
“猪油顺”是个爱热闹之人,而当晚他不用参加演出,只用在后台打点。眼看还未开演,“棚面师傅”还在调试乐器,在作准备。所以他就走到台下,混进老乡们中,跟人谈天说地,吹水不抹嘴。
当时的台下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不但座无虚席,连戏棚四周都站满了人,树上都爬了不少乡童,在那里打打闹闹,准备一会登高看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这种场面在乡下除了是过年过节演大戏才会有这么“墟陷”(广府话里形容场面热闹到了极点,人多到连墟场都倒了)。
“猪油顺”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和周围的老乡闲聊。他身边这班老乡就是从最远的乡镇而来,爬山涉水就为了来看戏,可见乡下十分难得有看戏的机会。当中领头
的是个老人,大约都已经六七十岁年纪,因为是乡下农人,勤于农活,所以身体还是壮健如牛。“猪油顺”向他请教称呼,然后就恭维他犀利,居然和年轻人一起来到这么远看戏。
那老人叫“龙须伯”,七八岁就下田种地,上山打猎砍柴,居然也去过省城,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是附近方圆几百里唯一去过省城的,又因为年高德劭,因此人人都很尊敬他。
“龙须伯”听“猪油顺”称赞他,就非常得意,道:“我唯一的嗜好就是看大戏,我很小的时候跟过我父亲去过省城办货,刚好碰上乾隆爷的万寿,省城连演三晚大戏,六国大封相,真是过瘾呀。”
“猪油顺”就连声恭维,又问道:“那您老今晚就可以看天光啦。”
“龙须伯”道:“当然了,我们也不敢连夜翻山回去啦。”
“猪油顺”听出有玄机,连忙追问究竟。“龙须伯”就说道,这附近方圆的大山自古就是虎患横行,伤人畜无数,山民就是最大胆的也无人敢连夜翻山。也不知是不
是时势动乱,最近虎患更加猖狂,大白天都敢下山伤人,若不是老乡们爱看戏,谁也不想走这么远。所以今晚肯定是要看天光戏的了,等白天再聚众回去。
“龙须伯”又道,以往虎患不过是因为遇到山里食物短缺,那些老虎才被迫下山觅食,以至伤人,其实人、虎之间还算是相处融洽,河水不犯井水。但近来不知道是为什么,虎患变得十分猖獗,已经有不少人遇害,而这些人遇害都十分奇怪。
“猪油顺”就问怎么奇怪法,“龙须伯”想了一会,看了看身边众人,才说那些遇虎害的人都是被幻化作人形的虎精所害。“猪油顺”大为震惊,想起戏班连日来所遇之事,就请“龙须伯”务必说个明白。
“龙须伯”正想说下去,就听到人们传出雷鸣海啸般的呼声,原来是戏班开戏了。“猪油顺”再想问下去,都被周围的人群声所掩,而“龙须伯”也没再理他,双眼盯着戏台再也没有离开。
“猪油顺”知道要在这些乡民们看戏的时候问他们事情,简直就是白费劲,所以只好站了起来,回到后台。他找到“靓公保”说了他打听回来的事情,“靓公保”也很感震惊,说道:“今晚我们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仔细留意戏台下有无出现那几个形相奇特之人。”
戏台上不断上演“神功戏”,一出接着一出,好戏连台。台下观众们看得是如痴如醉,连声叫好。“猪油顺”紧张地四处盯看,但是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到了大半夜,台下的观众还是意犹未尽,连声叫好。“猪油顺”正在后台看的时候,有个船尾杂工慌慌张张来找“猪油顺”。
那杂工花名叫做“咸湿光”,所谓“咸湿”在今天广府话是形容人好色下流,但是最早“咸湿”一词其实代指当时在海边码头运盐的盐工,因为常年在海边工作,所
以身上总带有咸湿之味,后来被妓院行话引用,因为很多低级妓院都是这些工人经常光顾之地,所以就被引申为“咸湿佬”。
“咸湿光”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只是他出身为盐工,所以戏班中人送了这个绰号给他。“猪油顺”和他交情很好,就问他什么事如此惊慌。“咸湿光”说道,刚才他在江边停泊的红船上在帮船尾厨房准备戏班今晚的宵夜,却看见了“妙玲珑”。
“猪油顺”大吃一惊,“妙玲珑”明明昨晚已经遇害,还被开膛破肚,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咸湿光”说他绝对没有看错,他明明看到“妙玲珑”在江边行走,似乎
在找寻什么东西,正好厨房的“候锅”师傅叫他做事,待他一转头就不见了“妙玲珑”。两人都有些害怕,就想去找文王茂禀告。
正在此时,后台众人都看见停泊在江边的其中一条红船冒起了冲天的火光。这样一来,台上台下都登时大乱,“文王茂”连忙喝停演出,招呼众人连忙赶去江边救火。
等到众人赶到江边,那条红船已经烧得大火连天,眼看是灭火也没用了。对于红船戏班来说,红船就等于他们的命根子,众人真是心痛到了极点。“靓公保”问道:“船上还有我们的手足吗?”
“咸湿光”已经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道:“船上有船尾厨房的所有兄弟,还有十几个今晚不用演出的在上面休息。”
“靓公保”一听,不由分说,除下身上的戏服浸湿了江水,披在身上就冲上了火光满布、浓烟滚滚的船上。“猪油顺”和他是过命的交情,眼看兄弟冲了上去,也连忙将身上的衣服,一样冲了上去。
“靓公保”跳上船时,“文王茂”从岸上扔了条长长的撑船竹篙。靓公保一手接过,就将船舱的门口捅破,使出他的“六点半”棍法,挥舞着就冲了进去。“猪油顺”有他开路在前,也尾随而进。一进到船舱,就觉得炙热非常,浓烟滚滚,若非他二人都是本领高强,差点就昏了过去。
“猪油顺”一眼就看见船舱内的床位上,躺着十几个戏班今晚不用演出的戏班弟子,个个血肉模糊,身首异处,有几个和“妙玲珑”一样都是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
这些人显然都是在起火前就在睡梦中遭了毒手,“猪油顺”看到日夕相处的同门兄弟惨死,虽然悲愤万分,但是也不能再逗留下去,因为大火蔓延得很快,船舱内已经是摇摇欲坠,很多木架纷纷跌落。若不是“靓公保”本领高强,棍法了得,两个人早就葬身火海之中。
“靓公保”大声叫道:“我们冲过去船尾,看看那里还又没有人?”。两个人拼了命冲到船尾,看到一样的惨况,船尾厨房的所有人都已经是尸横遍地,而且个个
的头颅都是不翼而飞。“靓公保”忍着炙热的火浪和浓烟,特意蹲下来看看那些尸首颈部的伤口,大声对“猪油顺”道:“他们的头都是被撕裂下来的,不是用刀伤
的!”
“猪油顺”虽然身上已经被火燎到,但是听他这样说浑身一阵寒意,不经意抬头一看,就看到船顶处蹲着个人,正一脸诡异地看着他笑。
“靓公保”也抬起头看见那人,惊呼道:“妙玲珑还未死吗?!”
猪油顺看着船顶上的妙玲珑狰狞的脸孔,想起“龙须伯”说的话,即时提醒“靓公保”道:“这条契弟不是妙玲珑,是害死‘衣箱公’他们的凶手!”
“靓公保”听到“猪油顺”这样说,虽然还是不太明白,眼前这个明明就是“妙玲珑”,但是他也不及细想,双手一震中手中竹篙,劲力刚猛就插向船顶上的“妙玲珑”。“靓公保”的六点半棍法是永春正宗手法,刚柔并济,连船舱门都被他一捅而破。
但是这个“妙玲珑”身手非常敏捷,侧身就轻轻避过,双眼精光四射,看得“猪油顺”浑身打了个冷战,这双眼分明就是双野兽的眼睛。眼前这个“妙玲珑”除了样子是人外,就像是里面是只野兽。
“猪油顺”看见他轻巧避过,正是焦急之际,“靓公保”喊了一声:“下来。”那条竹篙打横一扫,船顶上正是烧得猛烈,即时就将船顶上正在燃烧的一团火焰带
到了“妙玲珑”身上。“妙玲珑”没想到“靓公保”的棍法如此厉害,冷不及防就被火焰烧在身上,“哇哇”怪叫,垂身就掉了下来。
只见他裹着一团火焰掉到船尾甲板上,未等“猪油顺”两人反应过来,一手就抓向“靓公保”。“靓公保”手中的竹篙太长,收势不及,只好横在胸前挡了过去,“妙玲珑”这一抓力道大得惊人,绝非人力所为,“靓公保”被撞了开去,跌倒在地,被甲板上燃烧的火焰烧到了身上。
“猪油顺”见状连忙冲上前去,挥动手上浸湿的衣衫打落“靓公保”身上,那个“妙玲珑”也是浑身火焰,在火团中发出吓人的怪叫,突然就从火光中扔出一样东西,掉在“猪油顺”脚下。
第六十三章 折损惨重
“猪油顺”低头看去,见到那东西滴溜溜地在他脚下转动,再仔细一看,居然是个血淋淋的人头。(.无弹窗广告)
“是‘水鬼叔’!”猪油顺忍不住叫出声来。地上那个人头就是船尾的艄公,红船戏班中人俗称的“水鬼爷”,看来船尾的船工都通通遭了毒手。
“靓公保”和“猪油顺”真是怒火中烧又悲痛万分,他们都与红船的“船尾帮”所有艄公、杂工十分交好,现在不但“大舱”中的演员全部遇害,连船工都不能幸免。
眼看那个“妙玲珑”已被大火烧得伏倒在地,不再动弹,而整条红船也烧得七七八八,再呆下去势必也葬身火海,两个人只好跳入江中,游了上岸。
等到岸边,岸上戏班众人扶了他们上来,“文王茂”从“靓公保”口中得知船上惨况,脸色铁青,突然大叫不好,道:“他们趁我们在演戏来突袭红船,现在可能是去了戏棚那边了!”
仿佛是印证他的说法,众人都听到戏棚那边传来人声尖叫,像炸了窝一样。“文王茂”等人不及细想,都一起冲回戏棚那里。
原来方才他们冲去红船救火,毕竟还是留了一部分演员在戏棚内来应付冷场和观众“柴台”。
红船大戏最讲究就是“执生”,在西洋戏剧内也有同样一个名词就叫做“improvise”。就是在出错或特发情况下,戏台上的演员急中生智想出应付的办法。基本上所有粤剧戏班的学徒都要具备这种本领。所以当时戏棚上的两个演员情急智生,立时就说念白道什么远看冲天火光,原来是华光祖师降临,然后开始唱起
一段本戏来。
台下的观众本来大戏被打断,就十分不满,现在看到又开始演了起来,纷纷为台上的演员“执生”叫好,谁也没有再留意江边红船的火光。两个演员刚唱问一段,按脚本是后台会有一群小武出来走“圆台”
谁知道锣鼓点响了好一会,还是没有人从后台出来,台上两个演员此时就算再好执生的本领也无法可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窘在当场。台下的观众也开始议论纷纷,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突然从后台的出将门跑出个小武,跌跌撞撞地走到戏台中央,双手乱舞,然后就倒在了地上。观众顿时一阵大哗,还未反应过来,从出将门中“嗖”地一声飞出个圆滚滚的东西,直扑到台下的观众处。
半空中看到随着那物事飞出,一团血光四射,赫然也是个血淋淋的人头。台下前排的观众真是吓得魂飞魄散,看了一辈子“神功戏”,这次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居然看到个人头飞到台下。台上两个演员已经知道后台有事发生,连忙冲了入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台下的观众正在惊慌之中,就听到后台传出两声惨叫,不用问也就是刚才冲进去那
两人的叫声。
此时戏棚方圆左右的空地上猛然刮起一阵阴风,风中还带着阵阵腥味,人群中有上了年纪的老者立刻惊恐地叫道:“有老虎下山啦!”
当地的乡民真正是谈虎色变,虽然是人多势众,但是妇孺老弱也是不少,听到有人喊“老虎”,真是一下子如泄了堤一样。一开人有人逃跑,瞬间就如瘟疫传播一样,众人都发了疯地逃开去戏棚,呼儿喊母,惊乱不堪。只有少数青壮比较清醒,纷纷招呼要回村取火把和家伙来。
此时正是“文王茂”等人赶了回来,看到这个大乱情景也知道什么事情发生了。“靓公保”一眼看到戏台上血淋淋的模样,就道:“我们去后台!”
戏班众人看到接二连三手足惨死,真是已经暴怒得三尸神咋,纷纷掏出家伙,齐齐围上去后台。
“靓公保”大喝一声,一竹篙就扫到后台的墙上,他这一下真是力聚千钧。传统戏棚都是竹篾和木架所搭,本就不太牢固,当堂就被他扫倒一大片,露出个大缺口来。
见到后台内原本剩下之人基本上都倒在地上,没有一个是完整之躯,“白饭鱼”眼尖,叫道:“那几个家伙跑到前台去了!”
众人也立即看到有五条黑影看见他们,就窜到了前面戏台上。“文王茂”唿哨一声,众人团团将前台围住。
“猪油顺”看到窜上前台那几条黑影都是身形高大,披头散发,满身血腥之味,全部蹲在台上,黑夜中闪着绿莹莹的眼睛看着戏班众人。当中只有一个是站在原地,依稀中“猪油顺”隐约觉得就是当日在茶楼和“衣箱公”起冲突的那个家伙。
“猪油顺”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龚千担三人听得正是紧张之处,都急道:“顺太公,那然后怎么样了?”猪油顺摇摇头,只是低下头来,神情痛苦。三人追问了好久,猪油顺才很不情愿地约略说了大概。
后来“文王茂”和“靓公保”带着戏班众人冲了上前台,个个都红了眼,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这几个家伙。当时的激战十分惨烈,那五个东西简直就不是人,不但力
大无比、狂暴万分,双手好像利刀一样,好几个红船弟子一不留神就被抓得鲜血淋漓、开膛破肚。而且他们的动作之快,绝非常人可比,“猪油顺”看见那几个红船弟子死在他们手下,才终于明白为何先前有那么多手足惨死。
而他也不幸被其中一个家伙所伤,背上被抓了一下,负伤倒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心想自己的小命还未到广西参加起事就断送在这个地方了。
眼看着众人越来越多人受伤,拦这几个怪物不住,突然“文王茂”居然在戏台上唱起大戏来,那几个怪物顿时就停了手脚,痴痴呆呆地看着“文王茂”。“文王茂”果然是红船一代大老官,他平时已基本上不参加演出,但是此时他唱大戏的声线可说是“穿云裂帛、响震九霄”,除了其余几个大老官,其他人都被他的唱腔所惊震。
“文王茂”唱着唱着,他所唱的戏词突然有了变化,所有人都听不懂他口中所唱,而那几个怪物却是脸色大变,像是失了魂一样,手软脚软,似乎是十分害怕“文王茂”的唱词。
“猪油顺”因为伤势不轻,流血又太多,最后就昏迷了过去,只是他临昏迷的时候看见“靓公保”在“文王茂”的命令下结果了那五个怪物。
等到“猪油顺”第二天醒来,发觉自己躺在红船之上,背后的伤口已经有人帮他包扎好。原来“公乐平”戏班当晚就悄悄乘着剩下的两条红船沿绥江而上,前往广
宁。“公乐平”戏班原本三条红船兄弟,连死带重伤折损了近一半手足。幸好剩下的两条红船的还有“船尾叔”,不然他们连船都开不了。船上的所有红船兄弟个个
都极度悲伤,彼此都没有说话。
“猪油顺”想向“文王茂”探问详情,但是“文王茂”始终闭口不谈。等到两条红船到达了怀集,进入了广西境内。当时太平天国已经在江汉一带和清军打得天翻地覆,而广西境内也是会党四起、烽烟大作。“公乐平”戏班很快就地解散,红船兄弟各自投奔广西境内的会党起事。
“靓公保”、“猪油顺”和“白饭鱼”跟随“文王茂”加入广西洪门,随后就汇合从广东进军而来的李文茂戏班大军,合攻梧州府。梧州府乃是两广在西江的咽喉要道,一大重镇。
广西清军绿营派了重兵防守,梧州一役,十分惨烈,连“文王茂”在攻城时都不幸中了清军从西洋军队买来的开花大炮,伤重不治。而这位一代洪门大老、粤剧大
老官的骸骨就是由“靓公保”他们三个收敛的。他临过世前只跟“靓公保”和“白饭鱼”说了话,因此“猪油顺”也再无机会去问他关于那晚的红船惨剧真相。
龚千担听到这里,就问道:“顺太公,你说‘文王茂’身上藏有‘请神咒’,是不是就是那时候交给了‘靓公保’?”
“猪油顺”道:“按道理,他应该是只会交给他的亲传弟子‘白饭鱼’的,但是我想来肯定‘靓公保’也是知晓‘请神咒’秘密的人,所以‘文王茂’就交了给她们两个。”
“等‘文王茂’战死后,我们继续跟着李文茂大王在广西与清军大战。后来‘靓公保’和我遇到了‘鸡康’,我们几个跟随着一部分会党义军从湖南一直杀到湖北,
想去投奔打下武昌的太平军。但是我们在洞庭湖被团练和官军围剿,几乎全军覆没。我们几个大命死不了,就又千辛万苦绕路从江西逃回广西。”
“后来李文茂大王病故,广西会党起事覆灭。所有洪门弟子只好撤出广西。‘靓公保’收到消息,清兵要剿灭‘琼花会馆’,他十分焦急要马上赶回佛山保护会馆。”
“临走的那一晚,我就问了他关于在四会我们戏班的事情。”
“靓公保”禁不住“猪油顺”的追问,只好约略说了一些他知道的事情。原来“文王茂”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在他年轻时曾经随红船戏班下乡演习时,
在乐昌一带大山中戏班发生了同样的惨剧,死了不少红船弟子和乡民。但是“文王茂”始终没有告诉“靓公保”那些家伙是什么来路,他只是知道两广洪门向来都有
精通“请神咒”之人,而且历史渊源甚深,比洪门还要久远。“文王茂”就是其中一员。
后来这些神咒前辈将“请神咒”与粤剧大戏唱词结合,创立了一套特有的“神打功”,传说能够召神驭灵、克治百邪。虽然“文王茂”没有告诉过他,但“靓公保”
认为那些力大无穷、狂暴杀人的家伙估计是同深山猛虎成精怪有关,能幻化人形,伤人性命。但是这些东西生性最喜欢看大戏,常常纠集成群,恐怕都是由于大戏班
下乡演习,所唱的唱词往往会吸引它们前来的原因。
而“文王茂”自从在乐昌那次出事之后,就暗自研究
“请神咒”在大戏唱词中的结合,就是怕戏班如果去到边界深山时再遇到这些古怪之事。但是他万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居然又被他遇上,打了个措手不及,折了这么多兄弟人命。
事至今日,在两广和湘、粤、赣交界的山野中还是流传着关于这些东西喜欢看大戏而伤人的传说。而能够克制这些家伙就是大戏中的“请神咒”唱词和唱声。
“猪油顺”道:“你们应该也猜到昨晚在‘风炉巷’见到的那个怪人,同我当年在四会乡下演戏时碰到的那些家伙很相似了吧?如若不是我想到了当场唱戏把他吓
走,你们都不一定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当年我们‘公乐平’这么多高手结果都死了这么多人。你们没看过它们杀人的情境,实在是太可怕了。”
陈久如不以为然道:“当时你们还是用刀刀枪枪,现在我们用的是鬼佬火器了,就算它们再厉害,机关枪都可以把它们打烂了。”
第六十四章 陈塘南妓院大寨
龚千担道:“那后来‘靓公保’在‘琼花会馆’被擒,押到珠光街斩头,‘白饭鱼’就为他收敛骸骨,然后就拿到了‘请神咒’?”
“猪油顺”道:“我也不清楚,反正‘鸡康’想找的那三个红土风炉根本就不见了。(.)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一直都找不到,何况是你们?”
“鬼仔谭”道:“那究竟‘公保’太公的骸骨所烧成的风炉去了哪里?还是让人拿到了?”
“猪油顺”眯起眼睛,道:“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龚千担三个都道:“什么奇怪?”“猪油顺”道:“昨晚那家伙力大无穷,连鬼枪子弹都打不死,叫起来又像只野兽,双手似利刀一样,你们差点就死在它手下。这样的东西我们戏班是当年在粤西和广西交界那些乡下十分偏僻的地方才遇到。怎么现在它居然在省城出现了?”
龚千担和陈久如都同时看着对方,心中不约而同都想起那个“水云仙”。这下可真正热闹,先有个古怪的“水云仙”,现在又来个吃人的东西。龚千担老觉得这两件事绝对是有人特意搞出来的。
“鬼仔谭”道:“顺太公,我也觉得不简单。我看多数是同那个‘大支野’戴公馆有关。那些西关女工和小童失踪也肯定脱不了关系。”
陈久如道:“如果我们真的要去探查,那个戴知秀可是滇军的师长,手下有兵。我们除非是进到他公馆去。但是他在东山的公馆又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猪油顺”道:“千担仔,你不是说要帮个‘温心老契’在陈塘南大寨赎身的吗?”龚千担连忙道:“顺太公,那个不是我的相好,而是救过我的一个小姑娘。”“猪油顺”没有理会他,道:“那你们就混入去陈塘南大寨,因为那个‘大支野’师长最喜欢的就是去‘南塘夜月楼’去找大寨阿姑的了。一来你们去看看他同什么人在那里见面,或者可以查出个蛛丝马迹来;二来也可将那个小姑娘救出火坑。”
龚千担甚是愕然,道:“顺太公,我们怎么混入去大寨呀?我们又没有找到风炉来要挟它们。”
“猪油顺”气得一巴掌就扇了过来,道:“你真是契弟一个,男人老狗,居然连大寨也不知道怎么进去?”
“鬼仔谭”总算聪明,但是也对“猪油顺”的主意很感吃惊,道:“太叔公,你不是要我们三个去陈塘南大寨摆围出局票,嫖老举吧?”
“猪油顺”瞪了他一眼道:“为什么不行?‘洪门四教,茶烟饭炮’。[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你们两个身为洪门弟子,难道还怕去这些烟花之地?你知道‘義合興’和‘聯興顺’很多油水都是全靠大寨的花税捐而来的。”
“鬼仔谭”虽然自幼在花旗国生活,又在香港读书,但是还是十分尴尬,不敢说话。龚千担却十分坦然,道:“弟子不是不敢去,只是我身上连个‘仙’都没有,怎么去得起陈塘南大寨的花席酒家呀?”
“猪油顺”哈哈大笑道:“你真是笑死老子了,哪有人做三点水的像你这么穷的。多九如,你是‘多如楼’少东,难道就没有钱吗?”
陈久如吓了一跳,想不到“猪油顺”居然打起他的主意来。“猪油顺”骂道:“你以为我只是叫你们去陈塘南喝花酒吗?你们要去那里查探一下究竟那个戴知秀和什么人一起。我怀疑当年那个八旗副都统庆隆还未死,他已经和这个戴知秀勾结在一起。”
“鬼仔谭”连忙道:“太叔公,那个庆隆真的没死?”“猪油顺”哼了一声,道:“他当然没死。这条契弟当年在省城害死了我们这么多洪门弟子,血海深仇不能不报,‘靓公保’被斩头跟他也脱不了关系。”
“而且昨晚风炉巷那个怪人必定跟他有关,说不定西关这么多女工和小童失踪也绝对是这家伙搞出来的!”
龚千担和“鬼仔谭”对望一眼,只好答应了“猪油顺”。
“猪油顺”道:“今晚十点左右,那个戴知秀就会去陈塘南的大寨摆房开花席。如果你们真的发现那个庆隆在那里,就要想办法跟着他们,应该就可以知道那些失踪的女工和小孩的下落了。”
三人唯唯诺诺答应下来,“猪油顺”就摆摆手不想再说下去,要他们离去。
“鬼仔谭”问他要不要去见“鸡康”,“猪油顺”却十分生气,龚千担很是奇怪,为何这两位洪门元老之间有这么大的矛盾,他们二人当年是师兄弟,又在“洪兵起义”中出生入死,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令到二人反目。
他们三个只好告别了“猪油顺”,悄然回到了沙基迪隆里。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当晚前去陈塘南的“南塘夜月楼”,等候戴知秀前来,然后再作监视。
陈久如因怕家人惦记,所以就回到了清平路,留下“鬼仔谭”和龚千担在迪隆里歇息,夜晚再过来汇合。
好不容易等到了华灯初上,沙基、陈塘南一带开始了热闹的夜生活,沙基涌上的疍家人照常出来营生,沙基大街上的赌档、番摊、字花和烟格已经喧闹异常,人流络绎不绝,虽然省城局势混乱,而且两大洪门公司最近暗涌连连,但是丝毫不影响这些嫖、赌之业。
而陈塘南和新填地更是笙歌连连,很多寻花客不断地来到各大大寨和花席酒家寻欢作乐,往往是呼朋唤友,趁着美妙夜色,醇酒美人。
龚千担、“鬼仔谭”等到陈久如来到,陈久如还特意为二人带了新衣衫来换,然后就一起经过新填地,来到了陈塘南。
一到了陈塘南,看到一湾河道蜿蜒在中,两边都是张灯结彩的大寨和花席酒家,游人如鲫,呼朋唤友,高声喊笑。而那些花席酒家的“执厅”仔站在门口赔着笑脸在招呼那些熟客入内“执厅”开围。轻车熟路的寻花客一旦开了花厅,摆了酒席就会吩咐“执厅”仔开局票,邀请他们中意的大寨妓女前来陪酒和唱戏。
龚千担三个不需寻找,离远就看见了那间“南塘夜月楼”,名震陈塘风月地,首屈一指的妓院大寨。“南塘夜月楼”果然气派不凡,三层高的楼阁,门口照例是青石面、红檀趟栊大门,一楼是又高又阔的大厅,摆着十几二十张八仙桌供客人入内稍微歇息,桌上摆着的都是新鲜的泮塘五秀,还有西洋糖果,居然还有咖啡。
大厅的左右就是一个个隔开的独立花厅,供客人“执厅开围”,摆放筵席,不断有杂工、侍应和茶水大婶在进进出出,还有不少的大寨阿姑满身的胭脂水粉和西洋香水味道,穿着旗袍,婀娜多姿地走进一个个花厅,偶然回眸一笑,勾魂夺魄。
龚千担是从乡下来到省城的土包子,何曾见过这等旖旎风流之地,简直是看到眼都花了,呆在大门前不知如何是好。那个陈久如是堂堂岭南大学的大学生,来这些风月之地本就十分尴尬,同样是不知所措。
还是“鬼仔谭”从香港上来的人,见惯大世面,走上大门前,对着站在大门的一个“执厅仔”问了声好。“执厅仔”向来就是大寨的招徕客人之用,个个是伶牙俐齿、聪明伶俐,兼且是过目不忘,能记得所有熟客的喜好,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也是十足的势利眼、“白鸽眼”。
所谓“先敬罗衣后敬人”,他看到“鬼仔谭”穿着一身的西服,梳着的是省城“文明人”的头,看起来就像是西关的富人大少或者是香港上来的富商,立刻就满脸赔笑,好像是认识了“鬼仔谭”好多年一样,敬烟问好寒暄。
“鬼仔谭”同他两句寒暄,知道这个“执厅仔”姓罗,叫罗澄开,绰号叫“箩底橙”,就道:“我和两位朋友从香港来到省城,一直听说陈塘南的大寨最是销魂,所以特地来见识一下,还请‘罗仔哥’帮忙呀。”
“箩底橙”会意地笑了一笑,道:“原来谭老板是第一次来到夜月楼,包在我身上。我马上为三位老板执个大厅,然后帮老板您几位出局票,我们大寨的阿姑,个个吹、拉、弹、唱一流,保准三位满意。”
“鬼仔谭”看了看大门里面热闹的大厅,道:“夜月楼听说是陈塘南最气派,最‘架势堂’的大寨,还有很多省城的名人贵客都来这里消遣,不知道是真是假。”
“箩底橙”一听就兴奋起来,仿佛是有意显摆道:“那是当然的了,我们夜月楼名震省城,不知多少的达官贵人都来过这里,比起东堤、长堤那边的大寨我们可是厉害多了。”“鬼仔谭”露出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道:“你真是吹水不抹嘴,我就不太相信了。”
“执厅仔”如果能招揽了客人开厅,照例是可以分到“口水钱”,多劳多得,全凭个人口才。“箩底橙”看到“鬼仔谭”气派不凡,谈吐不俗,知道是个豪客,一心要巴结,连忙道:“谭老板,我说的是千真万确,我们这里真的有很多省城闻人甚至是军政要人都来的。”
“鬼仔谭”故作惊奇道:“哦?难道现在省城滇、桂军人都会来这里?”“箩底橙”看了看四周的游人,低声对“鬼仔谭”道:“这个自然了,每晚十点过后,有不少军政大老都会来这里开大厅,很大气势的。都是那些红牌阿姑相陪,等闲人都见不到。”
“鬼仔谭”看他上吊,心中暗笑,道:“那在东山的那些大官也会来吗?”
“箩底橙”看他这样一问,有些惊异,没有说话。
“鬼仔谭”抽出一块银元,悄悄递到他手上,也低声道:“不怕老实与你说,我们三个来这里是想结识一位东山的达官贵人,以后对我们在香港和省城的丝绸生意有帮助。”
“箩底橙”一听恍然大悟,又看到“鬼仔谭”出手阔绰,连忙笑道:“原来谭老板是想结识戴公馆那位。”
“鬼仔谭”奇道:“你怎么知道?”“箩底橙”道:“这个自然了,经常来夜月楼消遣的东山贵人,就只有这位戴公馆的主人了。放心,我会为老板你几个安排在他的那个大厅旁边,到时候再想办法与你引荐。”
原来这个“箩底橙”就是经常为戴知秀执厅的人,“鬼仔谭”暗叫好运,连忙就招呼龚千担和陈久如。
第六十五章 摆房
龚千担看见“鬼仔谭”几下手脚就搞定,佩服得五体投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三个人在“箩底橙”的引领下入了大门,左兜右转来到了一个小偏厅处,厅外就是一个小天井,摆放着很多鲜香扑鼻的花卉和盆景,布置得很有雅味,四周都是清一色的西关传统花窗雕花,古色古香,坐在其中别有一番风味。
“箩底橙”被“鬼仔谭”打赏过,更加落力,吩咐侍应送上热毛巾,又叫“茶水婶”送上香茶和点心,然后就道:“三位既然是第一次来,我就为你们出局票,请几位大寨的红牌阿姑来。”
“鬼仔谭”道:“那位戴公馆的主人什么时候会来?他会坐在哪里?”
“箩底橙”指着天井对面被花窗围起的大厅道:“戴先生每次都会在那里开厅,带着他的随从和幕僚。等他一来,我会找机会帮你引见。”随后他就退了出去。
“鬼仔谭”和龚千担对望一眼,两个人站了起来,打量着这个小天井,看看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匿藏起来,到时偷看那个大厅内的情形。
陈久如道:“不知‘小红棉’又被关在哪里?”“鬼仔谭”转头对他道:“这里地方那么大又那么气派,小红棉必然是很难找到。我们不要心急,看清楚了情形再见机行事。”
龚千担“哼”了一声,道:“大不了再来一次‘火烧广利大舞台’,等我放火烧了这里,趁乱去救‘小红棉’。”“鬼仔谭”不知龚千担向来是胆大包天,被他这样一说真正是吓了一跳,道:“千万不要乱来呀,这个‘夜月楼’是陈塘南的名牌,你们‘聯興顺’的山主‘火麒麟’听说也有股份在这里。”
他们三个正在说话间,侍应们就将酒菜送了上来,都是些西关地道传统的菜式,酒却是西洋的白兰地。省城大寨向客人榨取钱财可以说是花样繁多,无所不用其极,上至大寨阿姑,下至茶水大婶,都有她们的独门秘方从客人身上尽量捞取钱财,诸如什么“茶围钱”、“手巾钱”之类。
而“执厅仔”则通常是利用客人要充面子的特点,尽量点些昂贵的酒菜,什么红烧大群翅之类,一个晚上下来往往要花费好几十的银元甚至是上百。但是这个“箩底橙”却是极富心计,以退为进,没有乱点贵菜,就是要为了再吸引“鬼仔谭”这些回头客。
龚千担在乡下已经是有名的“酒筲箕”,贪杯中人,现在看到了洋酒,自然就开怀畅饮。陈久如和“鬼仔谭”心事重重,却一动不动。就看见了“箩底橙”带着四个婀娜多姿的女子走了进来应“局票”,正是有名的陈塘南大寨阿姑。
“箩底橙”拿着四个阿姑的名牌递了上来让“鬼仔谭”过目,名牌上写着阿姑的年纪还有价目,如果客人不满意可以随时改局,不过要付一定的“车马费”
那四个女子穿着窄身旗袍,梳着发髻,媚眼浅笑,龚千担和陈久如都满脸通红,只有“鬼仔谭”镇定自若,点了点头,“箩底橙”调笑了几句,就又退了出去。
剩下那四个大寨阿姑都坐了下来,向他们三个敬酒。陈塘南的大寨分三六九等,但是上陈塘的“夜月楼”的大寨阿姑不是那些下三滥之流,最讲究仪态,绝不戏谑而不庄重,得体有礼,劝了几杯之后,就一个个站了起来,然后有几个乐师走了进来,奏起乐曲。四个女子分别就唱了起来。
歌声是婉转温柔,十分动听,唱的都是传统的粤曲大戏,还配以身段做手,十分难得。“鬼仔谭”听了几听,不由得暗叹上陈塘的大寨果然是名不虚传,陈塘风月确实是风流之地,难怪那么多文人骚客趋之若鹜。
唱了好几段曲,四个阿姑就停了下来,照例就要打赏乐师。“鬼仔谭”态度潇洒,出手阔绰,那四个阿姑立刻就像蜜蜂一样围住了他,反倒没有理会龚千担和陈久如。
龚千担和陈久如看着“鬼仔谭”左拥右抱,好不写意,都十分恼怒。
“鬼仔谭”一面调笑,一面就顺便套她们的口风,看能不能打听到关于戴知秀的消息。
其中一个叫“红杏春”的阿姑就道:“那个戴师长是夜月楼的豪客,每次来到对面那个大厅一定是重重打赏,但是他却不叫阿姑。”
“鬼仔谭”奇怪道:“这是为了什么?”
另外一个阿姑接口道:“因为他只是迷住我们夜月楼的头牌‘影月花’。每次来他都要出局票请她。不过她就不是每次都来应票。”
“鬼仔谭”笑道:“想不到陈塘的阿姑也有这么大牌的,连东山的戴师长都不给面子。”
那四个阿姑一说到“影月花”就滔滔不绝,道:“最近她基本上都不应局票,十分古怪。人人都说她中了邪。”
“鬼仔谭”听得很感兴趣,道:“中了什么邪?”“红杏春”似乎有点害怕,道:“她已经有很多天都躲在她三楼的独房不出来,但是晚晚夜深人静,有人都听到她的房间传来笑声,但是从来没人看到她的‘契家佬’出现过。”
另外一个阿姑低声道:“她的阿妈已经问过她好多次的了,但是她一直不肯说。我们都说肯定是‘黑龙太岁’勾引了她。”
龚千担三人一听“黑龙太岁”的名字都吓了一跳,龚千担道:“黑龙太岁在这里出现过?”
“红杏春”道:“难道客人也听过黑龙太岁?”
陈塘南向来有个传说,这位“黑龙太岁”最喜的就是女子精水,常常化作人形流连于陈塘风月之地,勾引这些风尘女子,害人性命。所以很多大寨传统都供奉有海珠石,以来镇压。但是这些毕竟都是传说,从来没人当真,所以“夜月楼”的阿姑认为“影月花”不过是有了自己的“温心老契”,倒贴“小白脸”,而这正是大寨的禁忌,所以她们就说“影月花”是被黑龙太岁勾引。
“红杏春”却煞有介事,说道:“我看九成是真的,因为有茶水阿婶半夜看到‘影月花’的房间外面有着带水的脚印,从楼后面的河道一直上来的。”
其他的阿姑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有说已经有妓女无故失踪不见,还有的说大寨附近的猫猫狗狗最近都没了踪影,总之就是大不寻常。
“鬼仔谭”听得厌烦,道:“不知今晚这个戴师长还会不会来见‘影月花’呢?”
“红杏春”道:“他今晚肯定要来,因为与他相熟的阿妈已经安排好帮他‘摆房’了。”
“阿妈”指的就是妓院老鸨,陈久如一听“摆房”两字,就急道:“他要摆什么房?”
“红杏春”笑道:“那还用问,我们这里新近来了个‘琵琶仔’,戴师长十分满意,付了大价钱要今晚‘摆房’,风流快活。”
龚千担道:“那个‘琵琶仔’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小红棉,来了这么多天被打得死去活来,就是不肯从命,真是是十分‘硬颈’呀,听说是‘塘鱼栏’大戏学堂卖过来的。”
龚千担和陈久如听到差点就跳了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小红棉竟然是落在了戴知秀的手上。
大寨高价买来“琵琶仔”就是要待价而沽,等客人出高价来“摆房”开苞。经常有不愿从命的“琵琶仔”就这样被活活打死。而从命的琵琶仔从此就沦落风尘,落得一身病痛,最后被“打包”送走,就此凄惨死去。
“鬼仔谭”三个都无心再坐下去,如坐针毡,等了好久才等到“箩底橙”前来通报,说那个戴知秀终于来了。
“箩底橙”得了“鬼仔谭”的好处,一早就进来透露消息,说戴知秀已经带着随从开了厅。龚千担自然十分紧张,问道:“那他什么时候会摆房?”“箩底橙”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待我打听清楚再回来告诉你们。”
三个人如坐针毡,好几次龚千担想跳入天井前去偷窥,但是“鬼仔谭”却阻止了他,因为这个戴知秀前来陈塘南必定有带着“马仔”和贴身护卫,况且那个庆隆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在其中,若然被这个前清的副都统发觉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了好一会,直到差不多十二点多的时候,“箩底橙”才回来报信,说是妓院的老鸨已经收了戴知秀的银元,安排了在楼上“摆房”。
这个戴知秀四五十岁的年纪,今晚就要做新郎哥来糟蹋一个十几岁的“琵琶仔”。“鬼仔谭”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你知道他会在哪一间房吗?”
“箩底橙”道:“当然知道了,整个大寨都知道了。他特意要求在‘影月花’的房间,已经布置成新房一样,戴师长还出手很重,打赏了很多呢。”
陈久如道:“他为什么要在‘影月花’的房间?那‘影月花’怎么办?”
“箩底橙”笑道:“我看他就是因为一直得不到‘影月花’,所以特意在她的房间帮个琵琶仔开苞,也算是有个安慰吧,哈哈。”笑声十分淫秽。“那个‘影月花’最近被‘阿妈’养了小白脸,所以被单独关了起来,听说还要派人去抓她的‘温心老契’呢”
“鬼仔谭”掏出十块的银元,递给“箩底橙”道:“你想办法安排旁边一间房间让我们打茶围,我还会再赏。”
“箩底橙”看着十块的银元,眼睛都快直了,也管不得“鬼仔谭”的要求何等奇怪,连忙转身就去办。按大寨规矩,有些客人想商议一些隐秘之事,往往就不开厅,而是选择“打茶围”,又叫“打水围”。就是到大寨内某个妓女的房间喝茶谈事,“茶水婶”供应茶水点心。一般都是客人与相熟的大寨妓女才会这样做。
但是“鬼仔谭”出手如此阔绰,“箩底橙”片刻就将住在“影月花”房间旁边一个妓女说服,让出房间由“鬼仔谭”进去。
等到安排妥当,“鬼仔谭”三个就随着“箩底橙”上了三楼。“夜月楼”果然是规模宏大,二三楼少说也有上百间房间和妓女,而“影月花”因为是红牌阿姑,所以她的房间自然在三楼顶层。
“箩底橙”引领着“鬼仔谭”进了房间,就道:“旁边就是戴师长今晚要‘摆房’的新房。”
第六十六章 帐内有人
“鬼仔谭”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摆设,正中靠墙处摆了张妓女的花床,角落处是一个大衣柜,床的旁边是梳妆台,除此别无他物,就问道:“旁边‘影月花’的房间也是这样的吗?”
“箩底橙”摇摇头,道:“‘影月花’是我们这里的头牌,她的房间可气派多了,还有个淋浴室,是专门为她做的。(.)”
龚千担听到也十分吃惊,当时省城一般人家的卫生条件还是很差,西关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自来水,不少居民还是用井水而已,但是这个“影月花”却竟然有自己的淋浴室,果然是够气派。
“鬼仔谭”道:“戴师长入房之后,他那些随从有多少人?都会去哪里?”“箩底橙”笑着道:“他带了八个随从来,今晚都不走了,各自找了阿姑要风流快活。”
龚千担本想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像那个庆隆,但是一来自己也没看见过庆隆,二来“鬼仔谭”用眼色制止了他。
“鬼仔谭”就问了箩底橙几句就打发了他走。吩咐他没有招呼就不用再来,“箩底橙”得了打赏,高高兴兴地退了出去。剩下三个人在房间里面商议。陈久如就问“鬼仔谭”有什么打算。
“鬼仔谭”还未回答,龚千担道:“还打算怎样,等会那个畜牲一进去,我们就冲过去把小红棉救出来。”“鬼仔谭”摇摇头,道:“他带了这么多随从来,也不知道庆隆在不在里面,况且这里是陈塘大寨,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说完他就走到靠墙的窗户旁,打开了窗户向外张望。龚千担和陈久如也走上前去,向外看去。
窗户外面是“夜月楼”靠近河道的一边,可以遥遥看见新填地那边,而左手边看过去却可以看到“影月花”房间的窗户紧闭,不知道里面的情形。
“鬼仔谭”看了一看,就道:“等阵千担哥和我可以爬过去,想办法从窗户里进去。久如兄留在这里照看,免得有人闯进来。”龚千担看了看两边的距离和墙壁,点了点头。
房间外还是听到十分热闹,似乎那个戴知秀还在楼下欢庆,准备上楼摆房,龚千担和“鬼仔谭”见事不宜迟,就从窗户外面爬了出去,留下陈久如在房间内。
两个人身手俱佳,很快就爬到了旁边的窗户下,“鬼仔谭”从怀中掏出他那把手枪,低声道:“你有没有什么‘架生’?”龚千担掏出把短刀,道:“待会有什么不对,你尽量不要开枪,只要控制住那个家伙就行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鬼仔谭”点点头,向窗户示意,龚千担用短刀撬了两下轻易就将窗户打开了。两个人鱼贯爬了进去。
房间内却是漆黑一片,并没有开着电灯,趁着窗外的夜色,隐约看到这个房间果然比旁边的要大得多,右手处摆着一张大床,花团锦簇,布置成新房一样,床的对开有个小房间,估计就是淋浴室。
而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桌子,上面都是些新婚的装饰,看来这个戴知秀今晚真的把自己当成是新郎官了。“鬼仔谭”向大床看去,但是床外有着一层很大的帐幕,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也不知道那个小红棉是否在里面。
龚千担正想看过去,就听到房间外传来很大的人声,似乎就是戴知秀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门口。
“鬼仔谭”情急之下,指了指对面靠墙的一个大衣柜,低声道:“我们躲在那里,等人走了我们再出来动手!”
两个人就地一滚,来到了衣柜前,打开柜门就躲了进去。柜门刚刚轻轻合上,就听见房门打开,然后一大群人入了房内,喧哗不已,有人立刻就打开了电灯,灯光透进了衣柜。
“鬼仔谭”和龚千担从门缝处看了出去,看见大概有十几个人在房间内,正簇拥着当中一个四五十岁年纪上下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脸色蜡黄,但是看得出来精神很好,穿着件旧式新郎衣服。
有人就道:“戴师长,今晚是洞房的好日子,我们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那个中年人想必就是戴知秀,拱了拱手,没有说话。其余人又说了一阵笑,说是要看看床上的“琵琶仔”,但最后都退了出去,个个脸上都是一脸的淫笑。
等到众人退了出去,那个戴知秀却并不着急,居然坐在桌子前掏出纸烟抽了起来,也没有看过去大床那里。
“鬼仔谭”拍拍龚千担的肩膀,指了指大床那里。龚千担顺着他手指看去,此时灯光照耀之下,看到床里面隐约有个人影靠在床头的架上,头发很长,垂在身前,浑身一动不动。
龚千担心中有些害怕,难道小红棉想不开,已经寻了短见?他不由得向后靠了过去,却觉得有些不妥,他这时候才闻到衣柜中有股腥臭之味,十分刺鼻。
他不由得用手向自己坐的地方摸了摸,但觉触手湿滑,十分腥腻之感,于是就望向了“鬼仔谭”。微暗的灯光中,“鬼仔谭”似乎也闻到了这股怪味,正四处在柜子里张望,但是因为实在是太过昏暗,两个人什么也看不到。龚千担只是觉得这阵臭味很像是西关的鱼栏那种腥臭之味。
这个时候,那个戴知秀终于有了动作,他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纸烟灭熄,一面“哼”着几句大戏戏文,一面将身上的新郎服脱了下来。然后他就从贴身处掏出一个小瓶放在了桌子上,走到床帐前伸手揭开了帐幕。
帐幕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女子身穿着薄薄的夏天衣衫,正瞪大双眼看着戴知秀。龚千担在柜子里却清清楚楚看到,那个正是被卖落火坑的“小红棉”,登时就十分激动,差点就冲了出来。
幸亏“鬼仔谭”一手按住了他。小红棉在床上双脚被绑,双手却是自如,而大腿上透过薄薄的衣料可以隐约看到些许伤痕,显然是之前被大寨的“阿妈”教训的缘故。那个戴知秀操着口官话口音的广府话笑道:“果然是岭南风物,与北国佳丽不同,真是我见犹怜呀。”
他是前清汉旗出身,长自京城,说得口漂亮官话,虽然出身自云南绿营和新军,但是话里行间还是显示出京城的风度,十分大气,不停地在安慰小红棉,叫她不要害怕。小红棉十几岁的年纪,落在这般田地,也听不懂眼前这个中年人的口音,只是满脸惊恐,不知道下来就要发生什么事,不断地在挣扎。
她这样一挣扎,更加显得楚楚动人,本就生得很有姿色,戴知秀越看越兴奋,他这种军阀出身,闻香无数,早就厌倦了那些庸姿俗粉,看到小红棉这种清纯少女,脸上那种表情就可想而知了。
戴知秀却没有再站在床前,而是走回桌子上拿起那个小瓶子,从里面倒了些绿色的液体,用双手搓匀了,然后居然就伸进了裤裆里面。
这一下真是看到龚千担莫名其妙,他是乡下土包子自然不能明白,但是“鬼仔谭”在香港见多识广,隐约猜到这个戴知秀的小瓶子内的液体,必定是什么淫亵壮阳之物,不由得也十分生气,若非他们二人在此,小红棉定然要受这种畜牲的折磨。
戴知秀捣弄完了之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将它摊在桌子上,然后自己手指上用小刀划了道口子,滴了些血在上面,对着那幅图念念有词起来。
“鬼仔谭”看到这里再也不用猜测,就明白这个戴知秀必定是供奉了什么神秘道团秘法,现在是在行法,顿时明白小红棉是拿来什么用的了,心下大惊,用手对龚千担做了个手势,意思是随时准备冲出去动手。
戴知秀做作了一番之后,低头看了看下身,然后又将那个小瓶子打开了盖子,拿到了小红棉身前。
他一面笑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小红棉的口没有被封,惊怕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很久才低声道:“小红棉。”戴知秀早就从大寨阿妈那里知道,摆明就是明知故问,又道:“小红棉,你是从哪里被卖来这里的?”
小红棉更加害怕,羞怯地道:“塘鱼栏大戏堂。”说完她就向着大柜子这边看了一眼。
龚千担立刻明白,原来他和“鬼仔谭”刚才爬进来的时候小红棉早就已经看见,但是恐怕是黑暗之中,她也没有认出自己,不由得握紧手中短刀,恨不得冲出去帮这个戴知秀“埋单”。
戴知秀没有为意,听到小红棉这样回答,更加兴奋:“好好好,从那个鬼戏堂里来的小姑娘一定是‘琵琶仔’,未破瓜的,还吸够了阴,太好了,太合我要求了!”
说完将那小瓶子递到小红棉鼻子下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不会伤害你。”
他手中的小瓶子在小红棉的鼻子下晃了两晃,小红棉顿时脸色就变了一变,双眼紧闭过去,像是昏死过去一样。龚千担再也忍耐不住,以为小红棉出事,却被“鬼仔谭”制止,指了指戴知秀。
戴知秀看到小红棉昏了过去,得意地笑了一笑,然后就一把抱起小红棉放在了桌子上。小红棉这个时候却睁开了眼睛,眼神大为不同,十分柔媚,脸色红润粉春,让人看了十分心动。
“鬼仔谭”看到本来一个清纯年少的小红棉,眼神突然变得如此媚荡,完全是变了不同一个人一样,心下暗想:那瓶东西究竟是什么来路,竟然有这么邪门的功用?龚千担却不停地看着他,十分焦躁,只等他的招呼了。
戴知秀本来蜡黄的脸色,在看到小红棉这样的变化后,也变得十分兴奋,走到桌子前,就要去脱小红棉的衣服,又将那个小瓶子放在了小红棉大腿旁边,似乎会有所用。龚千担不想再等,就要冲将出去。
突然,床帐里又发出了一声娇喘。这一下不但戴知秀吓了一大跳,连大柜子里的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吃了一惊。明明小红棉已经被戴知秀抱到了桌子上,为何在床帐里还有人?方才戴知秀打开床帐时,大床上就躺着个小红棉而已呀。
戴知秀十分意外,也不敢轻举妄动,颤声道:“是谁在里面?”
他一面说,一面向着大床靠拢,想看个清楚。但是刚才他抱了小红棉出来之后,帐幕就自然垂了下来,现在虽然在灯光照射下,里面的情形还是看得影影绰绰,不甚清楚。
第六十七章 尾巴
只看到帐幕里出现个淡淡的影子,身材婀娜,像是个女子模样,一头长发垂了下来,也正看着外面的戴知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龚千担看着这个影子,心中已经打了个突,脸色大变。“鬼仔谭”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由得轻轻将柜门推开,想看个清楚。他向前靠了靠,却一眼看见戴知秀先前放在桌子上那张纸。
这纸原来是张图像,只不过看质地像是纸,正放在小红棉的身旁,因为灯光就在桌子上方,虽然不是太近,但是“鬼仔谭”看得有九成。那张图像上是一只象头人身的动物或者说是怪物,身上环抱着很多裸体女子,各尽淫亵之态。而象头人的脚下画着一大滩像血一样的液体。
“鬼仔谭”脑海中灵光一动,记得自己好似在哪里看到过这幅图画一样。
再看外面,戴知秀忽然像触电一样退后几步,跟被蛇咬了一样,脸色变得是有点白,额头上冒出冷汗。
龚千担却看到他手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精致的小手枪在手,但是他握枪的手只是不停在抖动。龚千担暗暗称奇,这个军头丘八居然连来大寨“摆房”都要带把迷你手枪在身,可见他的仇家也不算少,时刻要戒备。
“鬼仔谭”和龚千担都知道这个戴知秀必定是从帐幕中看出了点什么危险,以致这样害怕,但是奇怪的是既然他发现了有危险,却没有走出房门去招呼他的护卫上来。恐怕都是与他弄了这些玩意在房间有关,怕让人知道。
龚千担奇怪他看到了什么,“鬼仔谭”突然用手拍了拍他,然后指着大床的下边,显得十分激动。龚千担觉得他大惊小怪,就漫不经心地看去大床的下边,看到床底下有五只手指露了出来,似乎是有个人躲在了大床底下。
原来有人比他和“鬼仔谭”还要捷足先登,一早躲在了这里,却不知道是什么人。龚千担就看了看“鬼仔谭”,但是“鬼仔谭”又拍了他的肩膀,再指了指大床下面。龚千担知道他另有所指,再仔细看去,才发觉那五只手指苍白无血色,显然不是生人的手指,而且从柜子这边看过去,似乎那只手后面根本就没有东西。龚千担打了个冷战:难道只是只断手?说不定是有人在这里遇害。
小红棉却从桌子上站了起来,眼神迷媚荡,不由自主地脱起她身上的衣衫来。
她穿的本就是薄薄的夏天普通衣衫,是大寨阿妈特意帮她换来款待戴知秀的,不一会就脱下上衣,露出她雪白的肌肤。[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以前两广女子因为气候炎热,大都是皮肤较北方佳丽微黑,难道这个小红棉出身贫苦,却是肌肤胜雪,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现成熟女子风韵,看得柜子里的龚千担和“鬼仔谭”眼睛都差点突了出来。
但是如此娇艳的场面却在这样的气氛下,显得十分怪异,搞到那个戴知秀一会儿看看小红棉在桌子上舞动腰肢,一会儿又紧张地看着大床,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十分好笑。突然他终于低呼了一声,用枪对着帐幕,道:“里面是什么人?不要装神弄轨鬼!我是滇军的戴知秀!”
他最后这句也十分好笑,人人都听出来他是色厉内荏,徒具声势而已,内心已经是十分害怕。“鬼仔谭”和龚千担很快就知道他为什么要枪对着大床了,因为大床的帐幕下摆,伸出一只脚来,在不停地晃动,好像是在向戴知秀示威。
最令人吃惊的是,那只脚一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什么人的脚。
那只脚看上去就像是只野兽的脚爪,在帷幕下摇来摇去,十分悠闲,好整以暇。但但是在戴知秀眼中看来却是胆战心惊,从外面看进去那个人影分明就是个女子身影,何以现在帐幕下却伸出这样一个东西来。但是他毕竟是军旅出身,沙场多年,壮着胆子就慢慢走到床前,用手枪去揭开帐幕。
躲在大柜里面的龚千担和“鬼仔谭”也很紧张,都想知道帐幕里面究竟藏着个什么东西,龚千担已经隐约能猜到里面的是什么东西了,所以握着短刀的手心都渗出了冷汗。
戴知秀的手枪刚刚碰到帐幕,突然被里面伸出了一条像绳索一样的东西卷住,戴知秀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房顶上的电灯就在此时熄灭,还听到声轻微的爆裂声。顿时原来明亮可见的房间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一下来得如此巧合,显然头顶的电灯不是无缘无故地熄灭的。就听得戴知秀向后一倒,跌在了桌子旁边,他本想将手枪夺回,但是挣扎不力,手枪反倒被卷进了帐幕里面。
“鬼仔谭”和龚千担在电灯熄灭前看得清清楚楚,从帐幕里伸出来那条像绳索一样的东西分明就是一条动物的尾巴,又长又柔软,颇为灵活。龚千担低声对“鬼仔谭”道:“我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我们赶快出去救小红棉!”
他刚刚说完,就一脚踢开大柜门冲了出去。“鬼仔谭”看他动作慌乱,也知道帐幕里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连忙跟着跳了出去。
戴知秀跌在地上,刚刚爬了起来,还是惊魂未定,现在又看见大柜里面跳出两条黑影,真是吓得魂飞魄散,绕是堂堂一师之长,也要高声惊叫。龚千担早就料到他有此一着,一拳就照面打了过去,打到戴知秀又扑倒在地。“鬼仔谭”上前用手枪顶住他后脑,低声喝道:“别乱喊,不然一枪打死你。”戴知秀这时已经知道对方两个是人,也没有那么害怕,但是性命要紧,脑后硬邦邦的冰凉枪管顶在那里,连忙捣蒜似地点头,不敢高叫。
“鬼仔谭”脱下身上的西装外衣交给龚千担,龚千担连忙披在小红棉身上,看到她神志不清,还是恍恍惚惚,露出那种风尘女子的表情,不由得对着戴知秀道:“你到底给了什么东西让她闻,搞成这个样子?”
戴知秀被“鬼仔谭”的手枪顶了一顶,但是还是结结巴巴,似乎不敢说出来。“鬼仔谭”从桌子上拿起那个小瓶子,看了几看,道:“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戴知秀嗫嚅道:“那,那,那是女子阴油!”
“女子阴油?”龚千担和“鬼仔谭”虽然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龚千担没有时间理会,指指大床帐幕,又指指窗户。“鬼仔谭”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从窗户逃脱。他有点奇怪,这个龚千担向来横行无忌、胆大包天,为何却对帐幕里那家伙如此忌惮。
龚千担抱起小红棉就要走向窗户,帐幕里面传来了阵阵声响。那声音既像是女子在低笑,但是再细听又像是有人口中在咀嚼食物一般。龚千担和“鬼仔谭”对望一眼,都大感好奇。戴知秀却颤抖着声音道:“里面的那个不是人,不是人!它要来害我呀。”
“鬼仔谭”对这个戴知秀十分鄙夷,“哼”了一声,道:“在这里装神弄鬼,我偏要看看是什么来头。”说完提起戴知秀,逼着他在前头向大床走去。戴知秀回头脸色惨白道:“这位兄弟,不要逼我过去呀,里面的是吃人的怪物呀!”
龚千担笑道:“什么吃人的怪物,不过就是只会整鬼作怪的‘水云仙’罢了!”他其实躲在大柜时已经开始怀疑是那个“水云仙”在床里面搞鬼。“鬼仔谭”却不太明白,道:“什么‘水云仙’?”但随即想起龚千担向他提过广利大舞台的事情,登时就醒悟道:“是那个日本人手下的‘水云仙’在里面?”
龚千担道:“这东西我们惹不过,还是先从窗户出去再说吧!”戴知秀已经是吓得魂魄不齐,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我们赶快从窗户出去,我绝对听从两位吩咐,有钱给钱,有什么给什么!”
他还以为龚千担和“鬼仔谭”是来大寨绑架勒索之人。“鬼仔谭”对他十分厌恶,道:“我来这里不是为钱,你识相的就跟我们走,我们有话要问你。”他话音未落,从帐幕里面就飞出件物事来,一下子就砸中了戴知秀的头。这东西从帐幕里面出来得又急又快,把戴知秀砸得不轻,一下子第三次跌倒在地。
戴知秀也算是倒霉,刚被龚千担照面打了一拳,打得满嘴是血,现在又被这东西砸得七荤八素,仰倒在地上,砸中他的东西刚好就掉在他胸口上。“鬼仔谭”此时借着窗口的微光低头看去,见到他胸口全是一大片血迹,吓了一跳,莫非戴知秀这家伙被砸成这个样子。
龚千担却低声呼道:“那是个人头!”戴知秀被砸中之后此时也回过神来,刚好看到胸前之物,果然是个人头,双眼圆睁正看着自己,吓得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是口中发出些呼喊声。“鬼仔谭”立即就将手枪对着帐幕,也是暗自心惊,龚千担同样是大为惊讶,先前和“水云仙”交过几次手,虽然她形似鬼魅,但是从未见她伤过人命,何以现在却扔出个人头来?
戴知秀看着那个人头,突然道:“我认得这个人,他是,他是,他是大寨的看场!”“夜月楼”的“阿妈”、老鸨都有打手看场,为她们惩罚不听话的妓女,戴知秀经常关顾此地,所以故此认得。
龚千担十分奇怪,为何这个看场居然死在了“影月花”的房间,床底下的断手说不定也是这位仁兄的,就对“鬼仔谭”道:“不要开枪,惊动了外面的人我们就跑不了的!”戴知秀醒悟过来,道:“要叫人,要叫人,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呀!”
说完他像疯了一样就跳了起来想冲去门口,龚千担叫了声:“躺下!”一脚又将他扫倒在地。可怜这个戴知秀虽是军人出身,但是酒色过度坏了身子,又被龚千担打倒在地,龚千担一脚踩在他头上骂道:“你这种人渣,我现在就帮你埋单!”“鬼仔谭”一面用枪紧张地指着帐幕,一面道:“现在不要杀他,还要追问他那些失踪的女工和小孩子的下落。”
戴知秀一听,脸色大变,颤抖着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鬼仔谭”冷笑道:“你晚晚叫你公馆的工人去‘风炉巷’倒‘下水’,谁不知道?庆隆也在你公馆里面吗?”
戴知秀听到他说到“庆隆”两个字,双眼一翻,居然昏了过去。
龚千担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他如此害怕“庆隆”这个名字,帐幕里那条尾巴却又突然伸了出来,这次是直扑“鬼仔谭”手中的手枪。龚千担怕“鬼仔谭”开枪,连忙冲上前去,用手中短刀就劈落这条尾巴处。
第六十八章 影月花
这条尾巴像是有眼睛一样,在半路向上一抖,“啪”地一声就打在了龚千担的心口,这尾巴看似柔软,但是龚千担就好像是被条钢鞭打中一样,登时就胸口一闷差点想吐出血来,不由得退后几步,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鬼仔谭”也大惊失色,龚千担只是一下就被打倒在地,帐幕里面这东西确实非同小可。
龚千担忍着痛叫道:“这东西绝对不是‘水云仙’,比‘水云仙’还要厉害得多,开枪轰它老母啦!”
“鬼仔谭”见他这样说,本想立即开枪,但是枪声一响,势必惊动楼下,到时候戴知秀的手下冲上来,他们三个和小红棉也一样完蛋。他握着手枪的手不停抖动,从来未试过这样危难。
他还在犹豫中,房间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喊声。听声音像是把女子的声音,凄厉无比,好像是临死前的呼叫一般。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各个阿姑房间都是恩客在缠绵、“摆房”,本是销魂旖旎的时刻,突然传出这样一声喊叫,真好比是晴天霹雳、旱地惊雷,然后就听见四处的房门打开,有脾气不好的大寨阿姑开始叫骂。
紧接着又听见接二连三的狂叫声、惊喊声,语气声调比方才更加凄厉,仿佛是看到些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一样,然后传播开去,整个大寨三楼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鬼仔谭”灵光一动,趁着外面吵翻天的时机,对着帐幕内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轰了五、六枪,他的德国制手枪火力强大,黑暗中看这火舌舞动,弹壳四射,那个帐幕顿时被打成粉碎,垮了下来。
那帐幕垮下来后,在大床正中一大团,明显隆起了一部分,不用问就是盖住了本来藏在里面的那家伙。“鬼仔谭”还是用手枪指着那团隆起的帐幕,目不转睛,对龚千担叫道:“你先抱小红棉从窗口出去,回去那边房间汇合陈久如。”
龚千担握刀在手,道:“这东西非同小可,我不能一个人先走。”
“鬼仔谭”急道:“现在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就可以趁乱逃出去呀,别管我了!”
龚千担看着他,语气坚定道:“难道你忘记顺太公当年‘公乐平’的事情?”“鬼仔谭”打了个突,道:“你是说,这东西就是当年那些……?”心中却是一百个不相信,也不明白为何龚千担如此肯定的语气。
龚千担道:“要走一起走,我们现在抱着小红棉冲去窗口那里!迟了就来不及了。”
“鬼仔谭”看了看躺在地上还昏迷不醒的戴知秀道:“这畜牲怎么办?”龚千担道:“管不了那么多了,逃了命再说。.”“鬼仔谭”看到龚千担可是头一次主动要逃命,那他必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不敢再说,挡在了小红棉身前,点了点头。
龚千担一把抱起小红棉,就要冲向窗户那里,回头一看,看见散在床上的帐幕开始抖动起来,似乎盖在下面那东西要掀开帐幕爬出来。
“鬼仔谭”用枪对着那团帐幕,慢慢向窗口靠拢。帐幕下却先爬出了些像头发一样的东西,慢慢地向床边移动。
龚千担不敢再看,连忙冲向窗口,才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心中一凉,看到窗口外正慢慢升了个黑影上来,贴在窗户边上,在看着自己。
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看这窗外的黑影就知道绝对不是善类,这黑影竟然是漂浮在窗户之外,不断在飘上飘下,说它是人真是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
这条黑影看见龚千担和“鬼仔谭”,慢慢地伸长身子,似乎想要从窗口钻入来,一股腥臭之味扑鼻而来。
龚千担和“鬼仔谭”呆在原地,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龚千担断然道:“我们从门口冲出去!”“鬼仔谭”道:“冲出去会碰到‘大支野’的手下的,岂不是更糟糕?”龚千担怒道:“好过在这里前后受敌,迟早瓜‘老襯’呀!”
“鬼仔谭”想想也是,转身就冲向房门,边走边看去大床那里。大床的帐幕已经慢慢升起,有个人形形状的东西缓缓站了起来,正在不停地抖动,似乎想要挣脱罩在身上的帐幕。龚千担扶着小红棉紧跟其后,也顾不得看窗口那条黑影是否有追过来。
快要冲到房门的时候,房门却猛然被人撞开,有个人迎面冲了出来,差点就和“鬼仔谭”撞个满怀。“鬼仔谭”以为是戴知秀的护卫发觉情况有异前来相救,举起手枪就要射击。
却听得此人大声叫道:“繆郎,繆郎,你是不是已经来了?”“鬼仔谭”却吓了一跳,来人居然是个女子。房门被撞开,外面三楼走廊上的灯光透了进来,可以看见这个女仔衣衫不整,满脸血污,甚是可怖,只是不停地四处张望,神色紧张,完全没有理会“鬼仔谭”。
这个女子突然冲了进来,令到“鬼仔谭”大出意料之外,连忙放下手枪,道:“你是什么人?”地上昏迷不醒的戴知秀却被这女子的呼喊叫醒,一个打挺跳了起来,对着女子道:“月花姑娘,你是不是找我呀?”
龚千担喝道:“找你个大头鬼,人家是找繆郎,丢那妈,捉住他一起闯出去!”“鬼仔谭”明白龚千担是要戴知秀做人质,于是一手将他夹住。戴知秀却毫无反应只是对着那个女子,满脸的爱恋之情。“鬼仔谭”顿时明白,这个必定就是戴知秀每次来大寨苦苦追求的陈塘南红牌阿姑“影月花”。但是他不明白,明明那个“箩底橙”说她已经被老鸨关了起来,怎么现在又来了她自己的房间?
而房门外更加混乱,不断看到有大寨的妓女和嫖客跑过房门,大呼小叫,叫声凄厉,仿佛是有什么怪兽在追赶他们一样,而旁边房间的陈久如却没有过来,不知道他有没有出事。
“鬼仔谭”对着“影月花”道:“月花姑娘,这里没有什么繆郎。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影月花”却没有理会他,虽然是满脸血污,还是能看出姣好清秀的脸庞,果然不愧是陈塘南红牌阿姑,难怪戴知秀对她神魂颠倒。“影月花”也是一脸痴痴呆呆的表情,怔怔地看着“鬼仔谭”和龚千担的身后。
龚千担看见她这样的眼神,心中打了个冷战,自己身后除了那个怪异黑影再无他物,莫非她的什么“繆郎”居然是那东西?他心中灵光闪动,老觉得“繆郎”这两个字耳熟,突然想起了在风炉巷“猪油顺”唱的那首南音名曲“客途秋恨”,里面自述的主人公不正是“缪莲仙”吗?而且“缪莲仙”正是爱着那位妓女“麦氏秋娟”。
而“影月花”正是陈塘大寨的阿姑,但是身后这个黑影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个繆郎吧?龚千担大叫道:“鬼仔谭!向后面开枪!然后冲出去!”
“鬼仔谭”也已经会意,反手就对着龚千担身后那个已经爬进了窗口的黑影连开两枪,他的枪法果然了得,子弹堪堪擦着龚千担和小红棉身边射了过去,但是却没有打中那个黑影。那条黑影似是被枪声吓了一下,没有再向前走。
“鬼仔谭”抓紧时机,收好手枪,一手拖着已经变了花痴的戴知秀,一手拖着“影月花”,当先一马冲出了房门,龚千担抱起小红棉也紧随其后。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怪叫,在大床上被帐幕罩住的那个人形物体腾空跃起,直扑向龚千担。龚千担听到背后风声,情知不妙,心下被这一声怪叫吓得胆战心惊,连忙向左边一闪,那物扑了个空,但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龚千担百忙之中转身看去,看见那帐幕已被掀起,露出一张怪脸。这怪脸说不出的怪异可怖,脸颊两边满是鬃毛,一头散乱的长发披了下来,三角眼,一口像是怪石嶙峋的牙齿,全是乌黑。
但细看下去,这张怪脸虽然恐怖,还是能依稀辨出是个女子相貌,更加显得说不出的别扭。
龚千担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这般的模样,心里都不知道是怕呀还是惊奇,总之就定在原地,居然忘了逃跑。
“鬼仔谭”看到他这般光景,真是又急又气,想跑回来救护,但是他两手都拖着个人,又怕戴知秀和“影月花”两个人走脱,一时间也赶不过来。
那怪脸女子看着龚千担怀中的小红棉,突然嘴角露出一阵狞笑,兀地伸出手来就要抓向小红棉,似乎小红棉才是她的目标。龚千担看到那手指又长又细,指头上的指甲尖似利刃,哪里还是什么人的手指,分明就是猛兽利爪,难怪那个大寨看场护院会无端死在这房间,说不定就是被这怪物女子所杀。
龚千担连忙挺起手中短刀就刺向那只怪爪,这怪脸女子横了他一眼,反手一扫,龚千担的胸口衣衫顿时就被划了一条道子,衣衫粉碎,还伤了皮肉。龚千担看到她如此厉害,惊道:“她和风炉巷那怪人是一伙的!顺太公当年碰到的那些东西!”他话音未落,怪脸女子又是兜头一爪划了过来,神速惊人,完全非人所为,眼看龚千担整块脸就要遭殃。
但是这怪年女子的手爪猛然停在半空,没有划了下来,然后浑身打起了冷战。龚千担死里逃生,定神看去,原来窗口进来的那黑影不知什么时候扑上了她的背部,双手缠住怪脸女子的颈部,像是幅贴身膏药一般,粘得铁实。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龚千担不敢再迟疑,扔下短刀,抱住小红棉,落荒而逃,奔出房门外。“鬼仔谭”道:“我们快点冲下楼,离开这倒霉大寨!”
此时三楼所有房间内的妓女和嫖客都跑到了二楼,但是不知为何全停在二楼没有再向下走,个个向上张望,好像是在看什么东西。“鬼仔谭”和龚千担也无暇理会,就冲向楼梯。
就听到二楼有人高声叫道:“戴长官在上面被人夹持,不想死的马上放人!”看样子是戴知秀那些个护卫守在了二楼,而那些跑下二楼的阿姑和恩客们就是被这些护卫持枪恫吓,不准他们离去,恐防“鬼仔谭”和龚千担的同党趁乱逃去。
龚千担不由得骂了句“丢那性”,三楼这里已经是走投无路,偏偏这些个戴知秀的爪牙又守在了二楼,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二楼的大寨阿姑们被堵在那里,个个花容失色,纷纷对着那几个戴知秀的护卫道:“兵大哥呀,上面有个疯子杀死了我们一个姐妹,你们快上去捉人呀”常言道“三个女子就一个墟”,何况这么多“阿姑”,七嘴八舌,莺歌燕语,吵到那几个护卫不知如何是好,听到有疯子在三楼杀人,既是害怕,又怕戴知秀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就难逃其责,一时间也不敢冲上来。
第六十九章 八旗副都统
“鬼仔谭”低声道:“那些阿姑说什么疯子杀人,这里有什么疯子?”
龚千担苦笑道:“恐怕除了影月花房间里面那两位,这里还有个不知什么东西,不然刚才为什么这里像是‘倒泻箩蟹’一样?”
“鬼仔谭”一听连忙又掏出手枪,四处戒备,但是也知道自己子弹所剩无多,要是再多一个像那怪脸女子一样,他和龚千担几个今晚就真的要在这陈塘大寨“埋单”了。[.超多好看小说]
正在彷徨间,却听得头顶有人低声叫道:“鬼仔谭,看上来这边!”
龚千担和“鬼仔谭”连忙看了上去,见到原来他们所站的这里居然有道转梯子,转梯的上面是个小亭阁,陈久如正探了个头出来对着他们两个打招呼。
两人真是喜出望外,绝处逢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滚带爬,又拖又抱,好不容易将戴知秀、影月花和小红棉都弄了上去。
上到了这个小阁亭子,一阵清爽的凉风吹来,龚千担和“鬼仔谭”浑身冷汗,当场就精神了很多。这个所在十分不显眼,若不是陈久如在这里,他们惊慌中都未必能够发现,因为这转梯设计得十分巧妙,与三楼走廊溶成一体,颜色也相似,似乎是精心为之。
这个亭阁与后来上九甫的陶陶居顶楼的亭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傲然于大寨之顶,在上面可以看到天上夜月当空,正是月夜溶溶,繁星点点,凭栏期间,清风徐来,往下能遍览陈塘风月夜色,还能远眺珠江,果然是独居心思,别有一番风雅。
龚千担终于明白为何这大寨叫做“南塘夜月楼”,恐怕就是同这个顶楼亭阁有关。“鬼仔谭”道:“久如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久如看了看下面的动静,就道:“刚才我在房间等你们的消息,却突然停到外面人声嘈杂,以为是你们出了事,就壮着胆子出去查看。”
“结果我就看到有个茶水阿婶在对面一个阿姑的房间外面大喊大叫,然后旁边几个房间的阿姑就衣衫不整地出来喝骂,接着走到那个房间门口向内一看,都吓得差点昏倒在地。”
“很快所有人就都丢鞋扔裤地逃跑下去二楼,我看到你们那个房间似乎也有动静,刚想去看,我就看见。。。”
龚千担看到他没有说下去,就急道:“你看见了什么?”
陈久如抽了口凉气,道:“我看见,我看见我们之前在珠光街遇到的那个大头绿衣巡警在对面的房间探了个头出来,正好看见了我!”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大出意料之外,齐声道:“那个大头绿衣?那他是人还是鬼?”
陈久如摇摇头,道:“我真的看见那人在对面的房间,他看到了我之后,就一直盯着我看,那脸色十分吓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吓得连忙就冲向楼梯想逃下二楼,但是就看见下面的阿姑和恩客们被堵在二楼和一楼的楼梯,有五、六个打手模样的人冲了上来,腰上都别着手枪,就是戴知秀的手下。”
“他们在一楼大厅好像也发生了什么事,十分惊惶,就上来接应他们的长官,结果听到那些妓女说有疯子就都不敢上来了。然后我就看到你们了。”
“鬼仔谭”道:“一楼大厅和对面那房间发生了什么事?这里不太对劲呀。”
陈久如道:“我也不清楚呀,不过好像是大厅的大门被人锁上了,连戴知秀的手下都出不去,老鸨阿妈和全部看场的又不见了。”
龚千担看了看“鬼仔谭”,“鬼仔谭”点点头,道:“是个圈套,有人要对付戴知秀,特意设局大寨这里害他。”
躺在地上的戴知秀,自从看见“影月花”就痴痴呆呆,满脸发春,这个时候却好像是清醒过来,看着一旁在发愣的“影月花”淡淡地道:“我知道是什么人想害我。”
龚千担三个十分愕然,一起看着戴知秀。戴知秀转头看了看他们,道:“你们来这里是要探查西关那些女工和小童失踪一事吧,不错,确实跟我有关。”
龚千担冲上前抓住他衣领,怒道:“原来真是你搞鬼!你个短命种!”
戴知秀面无表情道:“不错,那些女工都是我的公馆招来的,说是请住家工。后来她们的同乡到荐人馆打听,就打发她们说,那些女工都无故辞工离去。”
“鬼仔谭”道:“慢住,据我所知,不是所有女工都是去你戴公馆做事的吗?其他那些呢?她们又去哪里了?”
戴知秀摇摇,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公馆只是请了大概是八个女工。”
龚千担道:“那些上西关被拐走的小童呢?他们去哪里了?风炉巷那些小孩的骸骨是不是你干的?”
戴知秀脸色变得惊慌起来,道:“我真的不知道呀,那些小童失踪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龚千担扇了他一巴掌,道:“丢你个老母,你还敢骗我?是你戴公馆的下人将那些箩筐里面的骸骨运到珠光街的,你还说不知道?”
“鬼仔谭”劝住龚千担,对戴知秀道:“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要瞒我,是不是庆隆在背后搞鬼?”
戴知秀愕然道:“庆隆?你是说当年省城的八旗副都统?他还未死?”龚千担看他的表情倒不像是讲假话,也十分奇怪,难道“猪油顺”估计错误,那个前清的广州八旗副都统根本就没有躲在戴公馆?
“鬼仔谭”道:“那你就告诉我,你骗那些女工到你公馆干什么?”
戴知秀看了看“影月花”,犹豫了一会,道:“是为了‘请神咒’!”
龚千担、“鬼仔谭”和陈久如听到“请神咒”三字都大为紧张,连忙催他快说。
戴知秀却反问道:“你们二人是不是省城四大公司的弟子?”
龚千担和“鬼仔谭”没料到他居然看破了自己身份,只好点了点头。戴知秀道:“那你们一定知道沙基的‘细眼皇帝’黄其昌了?”
龚千担脸色沉重,道:“难道你也认识其昌先生,此事与他有关?”
戴知秀点头道:“我何止跟他认识,我还救过他一命!”
龚千担冷笑道:“其昌先生是沙基的‘细眼皇帝’,还轮得到你来救?”
戴知秀拼命地点头道:“当年他大闹省城督、抚部院和光塔街八旗驻地,搞到两广洪门震动。我当时在云南巡防营当差,还未加入新军。在‘盲昌’大闹省城之后,滇、桂边境的广南府,有广西洪门会众弟子受‘盲昌’感召,准备起事响应,迤西道道台上报制台大人。制台大人就派了巡防营前往戒备。”
“我因为面生的缘故,奉旗营的都统大人前往广南府,混入广西洪门以作内应。后来更随洪门会众前往省城,拜见‘盲昌’。”
“鬼仔谭”吃惊道:“你居然从云南来了省城这里见‘盲昌’?他又怎么会见你的?”
戴知秀道:“我也是被广西洪门的会党裹挟才会来到省城,因为那时候‘盲昌’两个字在两广洪门简直就是像神一样,所有洪门的年轻后进都想去省城亲眼看看这位洪门传奇。”
“刚好那时候‘盲昌’受‘火麒麟’和众省城洪门元老所逼,要逃往香港,知道了广西洪门弟子前来拜见。他临走之时不想广西的洪门弟子再作无谓牺牲,所以破例接见了我们,还对我们说因为清军势大,所以要我们停止在广西边境起事。”
“我为‘盲昌’的风采所倾倒,因此当我到了省城之后,从驻省城旗兵同乡那里得悉八旗副都统庆隆要趁‘盲昌’逃往香港之时,在东莞石龙设兵伏击,我就暗中向‘盲昌’通风报讯,令他安然度过一劫。‘盲昌’对我另眼相看,将我引为生死之交。”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觉得哭笑不得,想不到戴知秀这个云南八旗出身的官府中人居然倒戈相向帮助‘盲昌’,这样说来他坏了庆隆的大事,两个人肯定是结下冤仇,庆隆应该是不会在戴公馆了。
戴知秀继续道:“‘盲昌’在东莞石龙避过一劫,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怕我会被庆隆报复,所以就传了我一点点的‘请神咒’的法咒。”
龚千担忍不住道:“究竟这个‘请神咒’是什么东西?难道真的有那么架势堂吗?”
戴知秀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盲昌’有一本‘洪英七虎’祖师手上留传下来的‘召神令’,‘请神咒’就是其中的法咒之一,能够请神驭灵、驱神护体。”
“鬼仔谭”和陈久如听到都摇了摇头,心下对这些什么请神之说不以为然,自自然然就联想到了当年的义和团。
龚千担道:“其昌先生何等英雄,怎会将洪门这么重要的东西传了给你?”
戴知秀道:“‘盲昌’一心立志要光复洪门大业,团结各方力量。他知道我是半个旗人,而且是在云南军中效力,对清廷腐败无能早就不满,所以希望可以拉拢我。他还叫我加入云南的新建陆军,说很多革命党都已经在新军中发展力量,‘盲昌’也想效法。”
“而且我和当时的广东臬台大人的公子汤廷芳是同窗好友,汤廷芳与‘盲昌’早就有了联系,因此‘盲昌’对我也十分放心。”
“当时我十分仰慕‘盲昌’,根本就没想过要他报答我。而且他传给我的只是一点儿的法咒,说是在危机关头可以救我性命。况且如果他身上的‘召神令’有这么厉害,当年那一百热血门生就不会死在东校场,全军覆灭了,连他自己都差点被庆隆暗算。”
“直到后来‘盲昌’在东校场起事失败,逃往南洋马拉之后,我借着公干之机又来到了省城,就遇到了庆隆。”
“庆隆是驻省城八旗的副都统,住在光塔街,自从‘盲昌’率门生突袭东校场之后,省城内是人心惶惶、暗潮涌动。省城的新军已经开始蓄意密谋起事,庆隆虽然赶走了‘盲昌’,但是他也知道清廷气数将尽,是守不下去的了,他身为驻省城的旗人副都统,一定难逃劫数,他见我在云南新军十九镇任职,就落力巴结我,希望我可以帮他离开省城这个火药桶,为以后铺定后路。”
第七十章 女阴油
“有一次他请我喝酒,结果酩酊大醉之后露了口风,原来他已经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关帝厅’的‘揸数’‘白饭鱼’白贵标。(.无弹窗广告)”
听到“白贵标”三个字,龚千担三个都十分惊讶。“猪油顺”曾经向他们提过,当年“靓公保”的好友就是这个“白饭鱼”,也是“公乐平”戏班班主“文王茂”的徒弟。后来“靓公保”在珠光街就义,大有可能就是“白饭鱼”收敛了“靓公保”的骸骨,而“靓公保”传下来的“请神咒”应该就是在他的手上。
“鬼仔谭”道:“庆隆是不是在‘白饭鱼‘手上也得到了‘请神咒’?”
戴知秀没有回答,而是道:“你们听说过‘白饭鱼’有个过命交情的老友叫‘靓公保’的吗?他是四大公司‘洪德胜’元老,当年在清军‘火烧琼花会馆’的时候遇难。”
龚千担和“鬼仔谭”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戴知秀继续道:“庆隆当年告诉我,‘靓公保’手上也有召神令,和‘盲昌’手上的都是从‘洪英七虎’祖师传下来的。后来‘白饭鱼’潜回省城,悄悄收敛了‘洪兵起义’后遇难的‘靓公保’的骸骨。而这个‘靓公保’身上刻有请神咒,‘白饭鱼’就将他的骸骨烧成了三个红土风炉,藏在了珠光街。”
“不过无论庆隆如何绞尽脑汁、软硬兼施,这个‘白饭鱼’始终不肯透露那三个风炉在哪里。”
“鬼仔谭”道:“那庆隆一定是对‘白饭鱼’下了毒手!”
戴知秀摇摇头,道:“不是,这个‘白饭鱼’是洪门三代的元老,庆隆对他十分敬重,还异想天开希望可以拜在他门下加入‘洪德胜’。”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觉得这个庆隆十分好笑,以他旗人身份居然想加入当初要“反清复明”的洪门,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戴知秀道:“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辛亥年武昌起事之后,广州的新军也攻占省城督练公所和在‘司后街’的总督部堂,两广总督和水师提督出逃,省城的旗人联名支持辛亥革命,所以没有被革命军秋后算账。但是庆隆这个人杀了不少革命党,绝无被放过的可能,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我在护法运动开始之后率军进驻省城,曾经千方百计打探过他的下落,始终没有消息。”
戴知秀说到这里,看着龚千担道:“但是我知道今晚要来害我的必定是他,他一定已经知道当年向‘盲昌’通风报信的就是我!他也知道我手上有‘请神咒’!他是来找我的!”
龚千担一手捉住他的衣领,道:“你还未有告诉我,你骗那些女工到你的公馆是为了什么!”
戴知秀被龚千担盯着,吓得脸色都白了,过了一会才嗫嚅道:“是为了,为了为了请‘乌龙太岁’!”
龚千担和陈久如都大为惊讶,龚千担道:“你说清楚点,这跟乌龙太岁有什么关系?”
戴知秀道:“‘盲昌’给我的那几句请神咒法咒,能够驱动在西关荔湾水道的‘乌龙太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东西是真的有的,从当年南汉时候就有了!”
“它最喜欢的就是女子精水,传说能幻化人形和女子交合,得取女子的纯**水,能炼成女子阴油,平常人用来服用可以延年益寿,而且能够,能够。。。”
说到这里他就不敢说下去,但是“鬼仔谭”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怒道:“怪不得小红棉一闻到你那瓶油就变成这样一个样子,你这个大淫棍,除了那八个女工,你都不知道还残害了多少无辜女子!”
龚千担听“鬼仔谭”这样说,大约明白了七八成,道:“莫非那‘乌龙太岁’之所以现身,全是这家伙搞的鬼?”
戴知秀见龚千担三个人都十分愤怒,害怕起来,道:“我没有害那八个女工,我只是骗她们来我公馆炼女子阴油,我绝对没有伤害她们的性命。她们还好好地在我的公馆!”
“鬼仔谭”奇怪道:“若然你只是骗了八个女工,那其他失踪的女工去了哪里?还有珠光街那些被害小童的残骸又是什么人下的手?”
他再看着戴知秀,道:“但是有人亲眼看见那些装着小孩骨肉的箩筐是从你戴公馆运出来的,你怎么解释?”
戴知秀连声称冤枉,龚千担正想对他逼供,陈久如却突然示意众人不要说话,指了指楼阁下面。
“鬼仔谭”悄悄探头看下去,看见正是那个“大头绿衣”巡警走到了三楼走廊这里,四周张望,似乎是在找些什么东西。
龚千担和“鬼仔谭”看到楼下此人确实就是当晚在珠光街看到的那个“大头绿衣”,脸色依然是那样,阴阳怪气、像个死人一样。但是身上却没有穿着那件过期的巡警服,而是一身旧式长衫。
戴知秀也凑上来往下看去,脸色有点变化,道:“这家伙我认识!”
龚千担奇道:“你怎么会认识他?他是什么人?”戴知秀道:“他叫庆魁,是庆隆的堂兄弟,以前省城人都叫他做‘油炸鬼’。他怎么会在这里?”
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不停地道:“没有错了,一定是庆隆派他来的,来找我的!”
“鬼仔谭”道:“那么他也是旗人了?”戴知秀点点头,道:“他是旗籍,不过身世不详,听说是庆隆父亲的养子,后来抬旗入籍。当年他跟随庆隆来到省城之后,任职巡防营的哨官。”
他看着龚千担道:“‘盲昌’当年攻打东校场刺杀将军增祺,庆隆带兵来救,就是这个庆魁带巡防营前来相助。他在东校场杀了不少洪门弟子,后来也镇压过新军暴动。想不到辛亥之后他居然逃了过来!”
龚千担一听,怒道:“好呀,等我下去帮这个家伙埋单,为当年的洪门前辈报仇!”
说完他刚想跳下去,就听到有把女子的声音叫了起来。
见到走廊对面有个看似是大寨阿姑的女子,衣衫不整地从其中一个房间爬了出来。陈久如一看,连忙道:“庆魁就是从房间出来的!”那个大寨阿姑的声音十分低微,几乎是在呻吟,脖子上满是鲜血,看来是受了重伤,她抬头看到庆魁,脸上露出了恐怖的神情,浑身颤抖起来。
“鬼仔谭”对龚千担道:“有些不对劲!我们要下去救这个女人!”他话音未落,从“影月花”的房间跳出一条人影,正是那个怪面女子,看来她摆脱了从窗口跳入来的那个黑影的纠缠。
庆魁看见这个怪面女子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在四周张望。那个怪面女子却不停用鼻子在四处嗅闻,却一下子就看到了爬在对面房间门口的那个大寨阿姑。那个妓女看到怪面女子这个模样,更见惊慌,拼命地想站起来逃走,但是她看起来四肢无力,始终站不起来。
怪面女子飞快地走到那个妓女面前,双眼放光,似乎要对她不利。“鬼仔谭”早有准备,一个飞身跳下楼梯,滚到三楼走廊处,一面翻滚,一面举枪向那个怪面女子射击。动作利落潇洒,身手不凡。
怪面女子连连被“鬼仔谭”手枪击中,痛得哇哇大叫,急忙走开。庆魁被枪声惊动,不由得看着“鬼仔谭”。“鬼仔谭”昂然不惧,也看着庆魁,道:“你究竟是人是鬼?为什么要在这里害人?”
庆魁面无表情地看着“鬼仔谭”,没有回答,然后向着楼梯看去,似乎已经知道“鬼仔谭”是从哪里跳下来的了。
龚千担大叫一声小心,也从楼梯上跳了下来,道:“小心那个怪物!”“鬼仔谭”转身一看,原来那个怪面女子已经冲了过来,速度非常之快,已经快要冲到自己身前。这个时候他也看清楚,这个女子居然穿的是条中式女子长裙,但是长裙下却赫然是两只像野兽一样的脚掌。
“鬼仔谭”越看越惊,不及细想,连忙举枪对着怪面女子连轰三枪,但是三枪过后,手枪居然卡壳,那个怪面女子虽然被枪击中,但只是稍微退后几步,旋即又扑了过来,一爪就抓向“鬼仔谭”。幸亏“鬼仔谭”反应够快,低头一缩,雷霆万钧之际仅仅避过,差点就被抓中,但是手枪却被打在了地上。
龚千担方才在楼阁上见到庆魁那张死人脸望了上来,就知道他已经发觉他们的藏身之处,为了不被他发现小红棉和“影月花”在这里,就跳了下来。
那边“鬼仔谭”没有了手枪,险象环生,被那个怪脸女子逼得四处躲避,狼狈万分。龚千担挺起短刀,大声叫道:“你就是庆魁吗?当年在东校场杀害四大公司弟子的就是你?”
庆魁依旧面无表情,没有理会龚千担,继续看上去楼阁。戴知秀吓得脸如土色,连连退后,手足无措。庆魁抬起脚步就要走上那转梯。龚千担快步冲上前去,挺起短刀就刺向他背心。但是短刀刚刺入他背后,就好像碰到快钢板一样,定在那里。
庆魁反手一抓,顿时就抓住龚千担的手腕,那手指像是钢爪一样,指甲又尖又长,痛得龚千担差点就松开短刀。庆魁向后一推,龚千担就不由自主地被推开好几丈远,“澎”地一声跌倒在地,撞在栏杆上,痛得他差点昏了过去。
那个怪面女子看了庆魁一眼,放开“鬼仔谭”,也向转梯这边走了过来。这两个家伙人不人、鬼不鬼,力大无穷而且手如利爪,龚千担和“鬼仔谭”空手同他们对打根本不是手脚,同那晚在珠光街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转梯。
戴知秀在楼阁上大声喊道:“你们这班饭桶,还不赶快上来救我!”
他正是招呼在二楼的护卫,那几个护卫听到主人喊叫,只好硬着头皮而二楼楼梯上冲了上来,探头探脑地想看个究竟。庆魁停下脚步,原来他正定神地看着楼阁上的“影月花”。“影月花”此时也似乎恢复了神智,看到躺在对面房间门前的那个妓女,忍不住叫道:“莲春,你怎么样了?”
第七十一章 缪郎莲仙
那个大寨阿姑看了看“影月花”这个方向,却是没有力气回答。.“影月花”看来跟这个叫“莲春”的妓女感情十分要好,焦急地对着戴知秀道:“戴师长,你快救救我的姐妹,她下个月就要‘靠街吃井水’的了。”
民国初期以前的省城,还没有自来水供应的时候,居民都是吃用街道上的井水,而省城的大寨跟普通居民不同,不是食用井水。因此凡有大寨阿姑、妓女从良嫁人,就通称“埋街吃井水”,意即就是从此告别风尘生涯,过回良民的生活,也吃井水了。
以前的大寨妓女命运坎坷,受尽凌辱和折磨,通常不得善终,所以能够从良“吃井水”简直就是三生有幸、千载难逢。可怜这个叫“莲春”的妓女眼看难得就要从良嫁人,现在却飞来横祸。
戴知秀自身都难保,看着“影月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是这个庆魁伤了她,我也没有办法呀。”
“影月花”看见他这个窝囊样子,啐了他一口,道:“平时你就不可一世、横行霸道,原来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
说完她就冲下楼梯要赶过去救“莲春”。龚千担急忙叫道:“不要下来呀!”庆魁已经伸出手来拦住“影月花”,“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忍不住闭上眼睛,心想她肯定要遭这庆魁的毒手。
但是庆魁却没有动手,只是拦住“影月花”,开口道:“你的‘契家佬’呢?怎么还没有来?”他所说的“契家佬”就是通常指的大寨阿姑暗中交往的相好。
龚千担大为惊奇,竟然听到这个庆魁开口说话。听他的声音却十分正常,与普通人无异,完全不像他的样子。
影月花盯住他道:“哪个是我的契家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庆魁皮笑肉不笑地道:“影月花是陈塘南的红牌阿姑,大寨的老鸨阿妈怎么会容许你找相好,你一定是每晚偷偷叫他来这里,不然怎么会派个看场护院躲在你床下面?”
“影月花”听罢,吓了一跳,显然她也并不知道此事。庆魁继续道:“你的阿妈将你困了起来,然后偷偷派人躲在你房间,就是今晚要趁你的‘契家佬’来跟你相会,然后当场将他捉住。”
龚千担和“鬼仔谭”听完对望一眼,那房间里面的人头果然就是大寨的护院,原来是被庆魁指使这个怪面女子所杀。但是“鬼仔谭”却很是奇怪,他和龚千担潜入“影月花”房间时,小红棉应该就已经被放在大床上,那这个怪面女子又是什么时候躲进床里面的?
还有既然大寨的老鸨设埋伏在“影月花”的房间捉拿奸夫,为何又安排戴知秀在那里和琵琶仔“摆房”呢?
“影月花”对庆魁道:“我的繆郎已经来了,是你伤了我的姐妹吗?”
庆魁看了看躺在对面房间门口的大寨阿姑“莲春”,阴阳怪气地道:“我听人说夜月楼的阿姑个个都是懂得风月的文雅女子,而且夜月楼这里吸阴月精华,所以女子的精血已经十分有益,所以我特意来见识一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影月花”听他这样说,又看看奄奄一息的“莲春”的脖子上满是鲜血,浑身打了个冷战,颤声道:“你,你,你不是人!”
她初是惊恐,继而愤怒无比,大声骂道:“你这个下贱畜生,我们大寨阿姑已经是够命苦的了,难得她可以从良‘吃井水’,你为什么要下这个毒手?”
说完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为“莲春”心伤还是感怀自己的悲惨身世。
这个“影月花”虽然是陈塘红牌,“花魁状元”,但是每个大寨妓女背后都有悲惨的身世,人前迎来送往,背后窗下垂泪。
庆魁“哼”了一声,却没有动怒,对着楼阁上的戴知秀道:“戴师长,我知道你有召唤它的法咒。今晚我就是特意来找你的,怎么你还不叫它来救命呀?”
戴知秀道:“果然是庆隆派你来的,原来你是想逼它现身。”
庆魁却没有回答他,一手捉住“影月花”,道:“现在就看你的‘温心老契’来不来救你了!”
龚千担和“鬼仔谭”听到这里才有些明白,这个庆魁原来竟然是冲着“影月花”的那个相好而来,而且说来说去,戴知秀有请神法咒可以召唤它,看来和“影月花”一直口中说道她的情人“繆郎”是同一个人。
这个跟“客途秋恨”里面那个“缪莲仙”都叫“繆郎”的人,是何方神圣,难道真是像先前那些妓女传言,是专门勾引陈塘大寨的“乌龙太岁”?
不但“鬼仔谭”,连龚千担都感到匪夷所思。先前他几番看到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所谓“乌龙太岁”,原来真的是像传说中如此风流,敢来到大寨与红牌阿姑相好?
正在惊疑和不解之间,“澎”地一声巨响,“影月花”的房门被人从里面踢了开来。众人都向那个方向看去,却是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龚千担和“鬼仔谭”二人刚才全靠了在房间那条从窗户进来的诡异黑影,缠住了怪面女子,否则他们两个能不能从“影月花”的房间逃出来都是个问题。
现在房门被踢开,龚千担心中就有种感觉这个黑影一定就是“乌龙太岁”,自己之前先后两次碰见了他,一次是在塘鱼栏大戏学堂,一次是在沙面,但是都只闻其声,或者是隐隐约约之间,从未真正看见其庐山真面目。而这个“乌龙太岁”每次仿佛都是在助他一臂之力。但是在西关里面关于它的传说,大都是邪恶有之,残害妇女的妖物。
庆魁有点吃惊地看着“影月花”的房门,然后对着那个怪面女子低声说了几句。在“鬼仔谭”耳中听来,听起来却像是兽语一般无异。那个怪面女子看了看庆魁,又看了看房门那边。
突然就飞身跳起,落在走廊的栏杆上,然后四脚飞快地爬了过去,完全没有一点人的样子,转眼之间就扑进了“影月花”的房间。
“鬼仔谭”看着她的身形,脑海中电光火石,好像漆黑中半空晴天霹雳一样,对着庆魁叫道:“是你从四会山区请她回来的?”
庆魁没有回答,只是哼了一句道:“当年‘靓公保’和‘猪油顺’在四会大难不死,算他们运气好!”
龚千担勃然大怒,也好像有点明白,喝道:“原来当年‘公乐平’戏班弟子惨死都是你搞的鬼!”说完就扑了过去,挥拳打向庆魁的面门。庆魁侧身让过,反手一掌就将龚千担打翻在地,他手上指甲锋利,当场就在龚千担脸上划了几道血痕,所幸庆魁出手不重,不然龚千担当堂就要破相。
“鬼仔谭”暗暗吃惊这个庆魁的强悍,就听见房门那边传来一声像猫叫一样的惨叫,听起来还像是被人打得很重的样子,走廊上所有电灯都已经熄灭,顿时三楼处乌黑一片,只有从楼阁上还能透下些少亮光
庆魁面色一变,就冲了过去,他刚走了几步就看见那个怪面女子还是四脚落地奔跑着从房门里面冲了出来,这次脸上却是惊慌失措,再没有了凶恶可怖的表情,刚才那一声惨叫明显就是她叫出来的。
庆魁一下子就停下脚步,而且还带点惊慌失措的表情。“鬼仔谭”大感奇怪,庆魁和怪面女子都是如此强悍凶狠,为何现在却怕成这个样子,畏缩不前?难道房间里面那个真的是“乌龙太岁”?
但是房间里面的那个黑影始终没有出来现身,庆魁像是泄了气一样,开始四处张望。房间里面的东西也好像是在考验庆魁的勇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和动作,整个三楼顿时寂静无声。
趁这个空当,在二楼楼底那边探头探脑,戴知秀的护卫有五六人慢慢走了上来,向戴知秀走了过去。
正在僵持之下,“影月花”大声一叫,道:“缪郎,真的是你来了吗?那我来找你,你说过帮我赎身的,你现在就带我走吧!”
然后她就向房间那边走了过去。“鬼仔谭”看着她,也十分尴尬,不知拦不拦她好。戴知秀看见“影月花”走过去,也大声叫道:“影姑娘呀,你不要过去呀。那个不是人来的!”
“影月花”停住脚步,转身对着他道:“你叫我不要过去?难道我跟着你就好吗?”
“你们这些都是忘恩负义的畜牲,当我们大寨阿姑不是人。等到我年老色衰,一身是病的时候,就一条草席裹出去扔下珠江。我们大寨阿姑命比纸薄,好不容易挨到‘埋街吃井水’,又无钱赎身。”
“就算嫁了出去从良,也一样是受尽白眼、担惊受怕。做人就是命苦,做鬼就是无主孤魂,我们做阿姑的真是命苦呀!”
说完她就开始号啕大哭,一发不可收拾,哭声震天但是又催肝裂肺,道不出的辛酸苦楚。连龚千担听了一会也开始悲伤起来。
那个受了伤的妓女“莲春”躺在地上被“影月花”感染,也不由得低声啼哭起来,过了一会就变得大声,两个女人真是此起彼伏,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二楼的那帮阿姑们听见姐妹痛苦,一时间个个都感怀身世,正所谓“断肠人自有伤心处”,好像感了瘟疫一般,全部都一起哭了起来。起初还是很小声,马上就连成一大片。
三楼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被这变化搞得面面相觑。戴知秀看见“影月花”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就不由得大声道:“影姑娘,你不要伤心。我戴某人帮你赎身,还要娶你过门,做正室!”
龚千担大出意料之外,听他的声音十分真诚,想不到一个军头丘八居然对一个大寨阿姑动了真情,还要明媒正娶,对戴知秀的厌恶感也减少了一点。
戴知秀看着庆魁,怒道:“你这个旗下佬居然敢来这里放肆,来人呀,将他捉住!”
他那帮手下听到戴知秀的命令,又不知道庆魁的厉害就全部一拥上来。庆魁冷冷地看了戴知秀一眼,两下手脚就将那五六个大汉打倒在地。这次他出手就再没有对龚千担那么客气,那几个护卫顿时就血流满面,哇哇大叫地倒在地上。
戴知秀骂道:“你们这帮‘吃塞米’,为什么不开枪!”庆魁冷笑地向着戴知秀慢慢走了过去。戴知秀见全部护卫都已经倒在地上,立时吓得脸色苍白,心中暗骂自己为了个大寨阿姑一时激动,居然得罪了这个家伙。
第七十二章 魅惑
庆魁对着戴知秀道:“戴师长,你不是有幅‘请神图’吗?当年你从‘细眼皇帝’手里面骗出来的,有了它就可以驱御‘乌龙太岁’,还可以得享温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现在就交给我吧!”
戴知秀更加慌张道:“什么请神图?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前清的走狗,现在省城已经是民国军政府了,我可以去告发你!”
庆魁哈哈大笑道:“告发我?不错,我手下是杀了当年的很多革命党,罪大恶极。但是你呢,你当年做的好事又怎么样?”
戴知秀神情已经几近崩溃,看着龚千担道:“我知道你是‘细眼皇帝’的弟子,这个家伙和他大哥庆隆就是当年处心积虑要害死‘其昌先生’的。你快点帮我挡住他!”
庆魁转头看着龚千担,道:“你果然是‘盲昌’的弟子,‘盲昌’虽然同我作对,但是他是真正的洪英好汉。”
转头又看着戴知秀道:“不过当年他错信了一个人,把‘请神图’交了出来,
结果在东校场差点丢了性命。戴师长,我说的没错吧?”
戴知秀连忙对着龚千担道:“你不要停他乱说二十四,我没有出卖‘细眼皇帝’!”
“鬼仔谭”厉声道:“你还说没有?分明就是不打自招!原来当年东校场四大公司门生全军覆没,就是你干的好事!”
龚千担被他说的有些糊涂,不禁问道:“‘鬼仔谭’,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鬼仔谭”道:“我大哥当年从香港上来省城参拜‘其昌先生’,准备追随他攻打东校场,但是他收到消息有人已经向将军府通风报信。想不到原来就是这个戴知秀,他对‘其昌先生‘如此熟悉,一定知道他手上有‘请神咒’,所以从他手上骗了过来。”
“其昌先生没有了‘请神咒’就差点死在了东校场!那一百热血门生就全部遇难!”
说完“鬼仔谭”逼视着戴知秀道:“你身上那幅图的背后应该还有一面吧?上面就是‘乌龙太岁’的请神咒!”
戴知秀还未等他说完就转身想跑向楼梯那里,但是庆魁已经一手抓住他后领,顺势将他扔向墙上。(.)戴知秀撞在墙上,痛得骨头碎裂一般,咬一咬牙就冲上了转梯,跑上了夜月楼楼阁。
庆魁说一声:“哪里跑!”就要冲上去,“影月花”却突然大叫道:“庆魁,你伤了我的姐妹,就这样算了?”
庆魁已经闷了一肚子气,忍不住扭头对着“影月花”骂道:“你个水性杨花、下三滥的四九阿姑,等会我捉住戴知秀之后再对付你!”
说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影月花”十分美味一般。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知道就就是他伤了“莲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突然一阵风从走廊刮了过来,昏暗中众人都觉得有条黑影飘了过来,说是飘其实更像是滑了过来一样。“澎”地一声巨响,庆魁像是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十几步之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鬼仔谭”眼神犀利,在微弱的光线中看到在庆魁飞出去的刹那间,那个黑影猛地撞在了庆魁的身上。
刚才两下手脚就打发了戴知秀护卫的庆魁,此时却是被撞飞出去十几步远的地方,都有点被撞到蒙头蒙脑,一时间倒在地上似乎是有点不知所措。
而方才那个滑过来的黑影此刻却是消失不见。
“鬼仔谭”低声对龚千担叫道:“这里有个东西,千万小心!”龚千担瞪大了双眼却是什么也看不见。整个三楼都是漆黑一片,除了在转梯那里才透下些微的光亮,戴知秀看见庆魁被无端击倒,又是高兴但又是担心,缩在楼阁上偷偷探头看下来,想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撞倒了庆魁。
任他也是瞪圆双眼,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约看见“鬼仔谭”等几个的影影绰绰的人影。庆魁伏在地上也是一动不动,如临大敌,十分紧张,口中轻轻叫唤了几声,但是“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个怪面女子却似乎听明白,蹲在地上,开始发声怪叫。那叫声说不出的难听,又像猫叫又像是哭声,把下面二楼那些阿姑和恩客们吓得大气都不敢透一下,好几个大寨阿姑又开始大哭起来,不过这次是被吓得。
在二楼剩下的戴知秀的护卫既不敢上来,又不肯离去,只好大声呵斥众人,一时间十分混乱。
怪面女子一直在叫,听得龚千担心烦气躁,不由得大声对庆魁道:“你老母个‘油炸鬼’,能不能叫她收声呀!”
庆魁没有理会龚千担,而是双眼不停地盯着四周,想找出刚才出手袭击他的人。他正在全神戒备,突然那个怪面女子像是发了疯一样不停在原地转圈。龚千担和“鬼仔谭”被她这个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一时间也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鬼仔谭”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好笑,这个怪面女子的举动很像那些贪玩的小猫在追逐自己尾巴的游戏。只是她的动作非常之快,而且还有点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她转了十几个圈之后就开始站了起来,不停地在原地转身,发了疯似地用她的利爪抓向自己身后。龚千担道:“有东西在她背后,她知道有东西在她背后!”
“鬼仔谭”恍然大悟,但是又觉得奇怪,怪面女子身后明明是空空如也,那她为何要这样做呢?他还在奇怪之际,突然听到“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怪面女子仰面就倒在了地上,痛得她哇哇大叫,发出一阵阵的嚎叫声。
然后就不停地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怪面女子好像是被人扇耳光一样,脸上被打得鲜血淋漓,但是她却毫无还手之力。这个怪面女子如此凶悍厉害,现在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整治得吃足了苦头。
庆魁脸色变得像刚才戴知秀的脸色那样苍白,突然对着躲在楼阁上的戴知秀道:“是你把它请出来的,是吗?”戴知秀冷笑道:“我没那个本事!或许是你刚才对‘影月花’姑娘这么没礼貌,它才来对付你呀!”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影月花”听戴知秀这样说,连忙在黑暗中叫道:“繆郎,是你吗?你已经来了?是不是你在帮我出气?既然你来了,为什么不现身来见我?”
龚千担和“鬼仔谭”站在一旁,黑暗中听她对着空气这样说话,语气却是十分真实,仿佛她那个“繆郎”真的就站在身旁一样,都不由得毛管也竖了起来。那边的怪面女子已经在响声中被打得满脸鲜血、七晕八素,不省人事,像团软泥一样瘫在了地上,大小便失禁,搞到一塌糊涂。庆魁越来越怕,站了起身大声叫道:“你出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不要藏头露尾,装神弄鬼!连‘盲昌’都差点死在我的手上,我就不信降服不了你!”
他正在大骂叫阵,抬起头来不经意看见楼阁上探下头来观看的戴知秀,正瞪大双眼、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的身后。庆魁浑身打了个冷战,却感到背后有个粘粘滑滑、湿湿漉漉的人形物体,正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背上。
饶是庆魁这么厉害的人,此刻却从脚底到头顶升起一种无名的恐惧,仿佛身后站的是个恶鬼修罗一般,自己也说不出为何如此害怕,浑身僵硬动惮不得,刚才还大声叫嚣,现在额头上冒出层层的冷汗,双膝差点就一软跪在了地上。
戴知秀在楼阁上只看见有个淡淡的黑影伏在庆魁的背后,又像人又不像人,但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分外清晰,还不经意地往上看了自己一眼。吓得戴知秀连忙缩回楼阁上。
陈久如一直呆在楼阁上,看见他这么害怕,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什么东西了这么惊慌?”
戴知秀道:“他妈的,我一直供奉着这东西,但是从来也没有真正看见过呀。坏了,这次一定是它了!”说完吓得竟然将头伏了膝盖上,浑身抖震。陈久如看到他堂堂一个滇军师长,雄霸省城这么些年的军头吓成这样,惊讶得张大了口都不知道说什么。
突然他耳边响起一阵的歌声,一直缩在一旁的小红棉站了起来,唱起了大戏来。
戴知秀和陈久如正被三楼的情形惊讶莫名,现在这个小红棉却在这个关头来了这么一出,都发傻地看着她,像木偶一样定在原地。
小红棉却毫不理会他,只是翩翩起舞起来,挥动双手,像是在甩大戏服的水袖,但是她身上是披着“鬼仔谭”的西装,所以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小红棉唱了几句,突然露出妖媚的笑容,对着戴知秀道:“戴师长,你不是要和我‘摆房’的吗?”
戴知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我?我?我?”他连说了三个“我”字,却什么也没有再说下去,双眼像是着了魔一样地看着小红棉的双眼。
陈久如看着小红棉这个妩媚、娇俏的样子,简直可以令天下男子神魂颠倒,他虽然没见过小红棉,但也从龚千担口中得知她是个苦命的小女孩,自小就被卖到大戏学堂,真是难以想象为何小红棉会有这种烟视媚行、勾魂夺魄的行径。
小红棉继续媚笑地道:“戴师长,今晚本来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是要做新郎官的,是不是呀?”
戴知秀不停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我是从你们大寨的阿妈那里出大价钱才买下你来开苞的!”小红棉道:“这么多琵琶仔,为什么你要选中我?”戴知秀道:“因为你是陈塘南大戏学堂那里来的,学堂里面供有当年李文茂的‘飞虎班’战袍,所以你身上沾着战袍的阴气,可以引它来。”
小红棉娇媚地笑道:“为什么‘飞虎班’的战袍阴气可以引它来呀?”
戴知秀完全被小红棉迷住,简直就是有问必答,连忙道:“因为,因为当年‘洪兵大起义’,李文茂飞虎班里面有洪门的‘请神咒’高手,穿过这些战袍,战袍上还绣着一些法咒。”
“当年洪门‘请神咒’的高手想用法咒驱御那个东西,但是最后始终没有成事,但是法咒还留在战袍上,而且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阴气,肯定能够引它出来。它最喜欢的就是女子阴油和精水,如果加上法咒和请神图,我就可以永葆青春、精壮恒常了!当时候就可以晚晚欢愉、夜夜都可以摆房了!”
第七十三章 降服
小红棉道:“就是这样而已呀?你可真是‘咸湿‘得厉害了,简直就是色胆包天!”
戴知秀笑道:“什么如此而已?如果能有全部的请神咒,当时候我连大总统都有得做,加上我手上印把子兵权,到北平坐龙庭也不算什么!”
小红棉掩嘴笑了笑,道:“说得这么厉害,不如让我看看你身上的那幅‘请神图’吧!”
戴知秀十分听话,就要从身上去掏。(.)
楼阁下的庆魁还是僵直地站在原地,连手指都僵硬不能动弹,心想这次是劫数难逃,暗叹道:自己当年手下这么多血债,想不到今天就来偿还。他正在思量之际,颈脖上觉得有条湿腻的东西在滑了几下,感觉就是条长长的舌头。这条舌头在他颈脖上滑了几下,虽然没有什么,但是庆魁却感到差点透不过气来,想着还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更好了。
正在惊惶,背后有把声音轻轻道:“以后再见到你来陈塘南,绝无生路!”
这声音十分之生硬,好像是有人口中含了快肥皂一样,听起来就像是说话之人好多年没说过话一样,很不连贯,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人在说话。
庆魁此时怕到真是到了极点,哪还敢强横下去,连忙拼命地点头。
背后的粘粘缠缠的感觉顿时消失,庆魁背后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此时终于松了口气。突然那把生硬的声音又道:“还有对大寨的姑娘客气一点,不然就扯下你的舌头!”
庆魁以为对方已经离去,冷不防听到这句,吓到下意识就大声叫道:“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背后一阵微风刮过,就听到从楼阁上掉下来一个人来。
龚千担和“鬼仔谭”连忙冲了过去,却看见是戴知秀摔在转梯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十分茫然地看着他们两个,道:“我怎么掉了下来了。”
龚千担连忙抬头看了上去,却看见一脸妖媚的小红棉,也正在上面看着自己。
小红棉居然没有理会龚千担,而是对着戴知秀道:“戴师长,怎么说着说着就掉下去了?”说完纵身就跳了下来,站在戴知秀面前。
戴知秀奇怪道:“我刚才有跟你说话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小红棉笑道:“你明明是说要把那图画交给我的。怎么又反口了?”
她转眼看见“影月花”站在一旁,就笑道:“你肯定是迷上了这个陈塘南的红牌阿姑了!”
“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唱大戏吗?我也会唱呀,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说完果真就开始摆起身段,舞动“水袖”唱了起来。龚千担和“鬼仔谭”看着她摆动蛇腰,轻启朱唇,舌绽仑音,完全不敢相信她就是小红棉,抬头看见陈久如在楼阁上也是一脸的震惊。
戴知秀却十分赞赏,道:“果然是从塘鱼栏大戏堂出身,果然是名不虚传,以后必定能成为花旦皇后呀!”
龚千担听到“花旦皇后”四个字,心里猛然打了个突,却听得戴知秀看着小红棉惊呼了一声。
戴知秀一面指着小红棉,一面口吃地道:“这个不是小红棉,她不是小红棉!”小红棉微笑着看着她道:“我怎么不是小红棉?你刚才在房间不是想和我摆房的吗?”戴知秀看着龚千担,慌张地道:“这个真的不是小红棉,真的不是小红棉!”
龚千担道:“你怎么这么肯定她不是小红棉?你今晚不是第一次见这个‘琵琶仔’的吗?”
戴知秀道:“她刚才的样子不是小红棉!”龚千担一时间不明白他所说,疑惑道:“她刚才的样子不是小红棉那是谁?”戴知秀盯着身前的小红棉道:“她刚才变了,变成了‘影月花’!”
“鬼仔谭”听见他这样说更觉得他神经错乱,道:“什么变成了‘影月花’,‘影月花’不是在那里吗?”说完用手一指,但是龚千担和戴知秀望过去,方才‘影月花’站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影月花”不知所向。
龚千担道:“‘影月花’去哪里了?她刚才明明就站在这里呀?”戴知秀扯扯他的衣角,龚千担转头看着他,看见他眼光只盯着前方,也吓了一跳,明明站在面前的小红棉此时却是“影月花”的模样。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她身上的衣服,但是相貌轮廓却是“影月花”一般无二。
不但戴知秀吓得呆若木鸡,连一向镇定的“鬼仔谭”也吓了一大跳,只有龚千担终于醒悟过来,大声道:“原来是你!”一手就拉着戴知秀向后退开。
在楼阁上的陈久如叫道:“这个不是‘影月花’也不是小红棉,她是‘水云仙’!”龚千担向上看去,见到楼阁上陈久如正扶着一个女子,昏迷不醒,赫然正是小红棉。戴知秀已经被眼前一切搞得迷迷糊糊,看着上面的小红棉,又看着眼前这个“影月花”,像中了邪一样。陈久如又叫道:“赶快上来,她会迷人心性的!”
“鬼仔谭”听他和龚千担这样说也醒悟过来,知道眼前这个应该就是那个会幻化人形的“水云仙”,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影月花”却幽幽地道:“戴师长,你不是要帮我赎身吗?”
戴知秀道:“你不是影月花,你把她弄去哪里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龚千担一手扯着他,一面怒道:“你还理她是什么东西?赶快逃命吧!”说完就要冲上去转梯。
但是这个戴知秀却是痴痴迷迷地站着不动,像是已被“影月花”所迷,傻笑着道:“不错,不错,我要帮你赎身。我立刻就娶你做我正室!”
“鬼仔谭”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然后指着地上道:“你看看那里,这个不是‘影月花’,‘影月花’在地上!”
戴知秀被“鬼仔谭”扇了一巴掌,清醒过来,隐约看到地上还躺着个人,看样子才是“影月花”,但已经不知是生是死。面前这个“影月花”阴测测地看着“鬼仔谭”和龚千担道:“我才是‘影月花’!”
说完又开始唱起大戏来,这次她的歌声听起来再也不是美妙动听,而是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她一面唱一面又走了过来,“鬼仔谭”刚想动手,却看见躺在地上满脸鲜血、半死不活的那个怪面女子居然听着“影月花”的大戏唱声缓缓站了起来。
她似乎对“影月花”的大戏歌声十分着迷,听得如痴如醉。陈久如在楼阁上急道:“赶快上来,再不上来救迟啦!”龚千担和“鬼仔谭”不敢再有迟疑,一人一边就拖着已软成一团的戴知秀向转梯冲了过去。那个怪面女子突然嚎叫一声,这叫声犹如咆哮一般,震耳欲聋,仿佛像是什么猛兽的叫声一般。然后一阵腥风扑到,她已经冲到他们三个的身后,“澎”地撞到了戴知秀。
龚千担万没有想到怪面女子和珠光街那个怪人一样,都对大戏歌声着迷,而且“影月花”竟然也会“猪油顺”那一套。“鬼仔谭”连忙就要去扶戴知秀,哪知道还未冲过去,一条钢鞭一样的东西已经拦腰扫到。
他毫无防备就被扫到,腰上痛得像刀割一样冷汗直冒,仰面就跌倒在地。龚千担看得清楚,就是那怪面女子身后的尾巴,一手就抓落去。黑暗中那怪面女子的一双眼睛绿光四射,弓起身子,两只利爪就扑了过来。
龚千担急忙就地滚开,怪面女子一口就咬住戴知秀的衣领然后拖住他回到“影月花”的身边。“影月花”停下大戏歌声,一手扶住戴知秀,道:“戴师长,你若是要帮我赎身,就要交出那幅图画来了吧?”龚千担和“鬼仔谭”都焦急万分,尤其是龚千担,面前这个肯定又是“水云仙”在装神弄鬼,都是为了戴知秀身上的请神图。龚千担之前三番四次都吃过她的亏,想不到这次还是让她骗了过去,真是又急又怒。但是有这个怪面女子在,就算他和“鬼仔谭”加起来也无济于事。
怪面女子是和庆魁一路,所以“鬼仔谭”连忙回头去看庆魁,但是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原处,也不知道是逃走了还是躲了起来。
戴知秀被怪面女子拖着衣领,脸上迷迷茫茫,已经完全被“影月花”迷住。
突然怪面女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一样,丢下戴知秀,像是只受了惊吓的猫一样,露在外面的寒毛直竖,然后掉转头一支箭地奔进了“影月花”的房间。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大为不解,互相看了看,却觉得黑暗中似乎有条又长又滑的东西从身边溜了过去。
“影月花”也被怪面女子的反应吓了一跳,不动声息地看着龚千担和“鬼仔谭”这个方向,只是看到她脸上苍白,虽然是“影月花”的娇媚容貌,但是在龚千担和“鬼仔谭”看来却是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一时间众人都僵在原地,谁也不敢乱动。只有躺在中间地上的那个“影月花”此时却清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再仔细看了一看,方晓得吓出尖叫声来。
龚千担一面捉住她,一面问“鬼仔谭”什么回事。“鬼仔谭”看了看窗口道:“两个都从窗口出去了!”龚千担打了个突,这才发现窗外陈塘南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还电闪雷鸣,更加让人心惊。在窗口外夜月楼的背后正是那条陈塘南的小河道,连接到荔枝湾,此时暴雨连绵,平时安恬不波的小河道上河流奔涌。陈塘南这里和新填地中间是有条小石桥连接,平时在石桥上看,确是陈塘风月的韵味,一湾清水,两岸都是西关建筑,岭南风味。
此时暴雨如注,却漆黑一片什么看不见。忽然一个闪电下来,龚千担却在刹那间看到小石桥上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追逐奔走,而后面在追赶的那条人影十分高大,在闪电照耀之下,通身漆黑,奇怪莫名。
而前面那条人影却是低着头在狂奔,离远看去,只看见两只又尖又长的耳朵。龚千担打了个寒颤,看了看“鬼仔谭”。电光之下的“鬼仔谭”也是脸色苍白,惊异万分。
转瞬之间,那两条人影在小石桥的新填地那边消失不见,闪电过后外面只是大雨倾盆,依旧漆黑一片。
第七十四章 关帝厅
龚千担和陈久如七手八脚将“影月花”抱了出去,“影月花”已经安静下来,但是神情痴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龚千担问陈久如道:“小红棉怎么样了!”陈久如道:“她只是昏了过去,没什么大碍。”
“鬼仔谭”道:“方才你明明和小红棉在楼阁上面,怎么突然多了一个出来?”陈久如哑口无言,过了一会才道:“我明明看着戴知秀掉了下来,然后小红棉就跳了下去。但是过了一会儿,我才发觉小红棉就躺在我的身后。”说完他没有说下去,显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几个人正是惊魂未定,就听到二楼下面又开始人声嘈杂骚动起来,然后听到有大寨阿姑叫道:“是巡警厅来了,是巡警厅来了!”
“鬼仔谭”眉头一皱,道:“坏了,惊动了巡警厅,我们要脱身就难了!”龚千担指着戴知秀道:“怕什么,我们夹着这家伙出去。”“鬼仔谭”摇摇头,道:“现在这家伙痴痴呆呆,他的守卫全都死在了这里。我们怎么也脱不了关系,今晚的事情闹大了!”
他悄悄探头看下去二楼和大厅,居高临下,看见大厅处果然进来了好几个穿着巡警制服的人,也正在看上来,还有另外几个人大声道:“我们戴师长还在上面,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这些巡警公安全部都要回乡下耕田了!”听口气好像是戴知秀的手下也来了。
戴知秀是滇军将领,滇、桂两军又独霸省城多年,巡警部哪敢得罪,连忙低头哈腰称是。
“鬼仔谭”正在低头思量对策,突然听到下面又一阵大吵大闹,然后看到很多乞丐打扮的人冲了进来大厅。
龚千担和陈久如也被吵闹声吸引,也看了下去,陈久如不解道:“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乞儿到大寨?”“鬼仔谭”看了一会,忽然高兴道:“他们不是乞丐,是‘关帝厅‘的人马!”
“关帝厅”就是雄镇“河南”百年的省城四大公司之一“洪英忠义合社”,乾末嘉初年间“洪门七山”开旗聚义,“关帝厅”奉为“洪英山、秉义堂”,弟子门人多为南番顺(南海、番禺、顺德)等地的贫苦乡民,及后于“河南”的村落群处杂居,渐成气候。“关帝厅”的弟子因为大多是出身贫苦,从南番顺乡下来到省城南郊,而且又为逃避清廷镇压,所以多以乞丐为生,总堂设立于“河南”名刹海幢寺。当年海幢寺曾有关帝像,所以“关帝厅”是此得名。而现在的海幢寺已经被改建为海幢公园,旁有南武中学。[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关帝厅”以行乞为业,专门勒索商家、富户,故老广有所谓“东山少爷、西关小姐,‘河南’丐帮”,但是组织深密、部勒精严,绝非乌合之众,而且其在海幢寺的总堂颇负传奇,相传“广东十虎”之首的洪拳泰斗“铁桥三”晚年就是托身于该寺。
正因为这位两广洪拳北斗级的巨匠与“关帝厅”有此一场渊源,“关帝厅”内云集众多南海、佛山、顺德和西樵等地的洪拳高手,加上门生弟子大多是同乡兄弟、血亲相连,“关帝厅”雄镇“河南”达百年之久,即使是“河南”的土皇帝李福同也忌惮三分、退避三舍。
而“关帝厅”另一大王牌就是其山主“佛山笑”,此人虽然十分低调,从不轻易示于人前,但据说幼年的时候得过“铁桥三”亲身指点,可以说是这位一代宗师巨匠离开人世前的关门弟子,侍奉他老人家终老,单凭这份资历“佛山笑”在南番顺一带的威望就不在“盲昌”之下。
但是今晚却有点反常,“关帝厅”向来所奉规矩是“无事不过海”,这个海就是指沙基和“河南”之间的珠江江面,百年前这里确实十分浩瀚,所以省城人俗称为“过海”。“关帝厅”对于其他的三大公司向来敬而远之,绝少渡过江面来到“聯興顺”的地盘,今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关帝厅”的门生,实在是非常罕见。
龚千担也仔细看下去大厅,看到大约有十几二十个乞丐打扮之人围成一圈,将那几个巡警包围了起来,他不由得问“鬼仔谭”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河南’关帝厅?”
“鬼仔谭”笑道:“你几时见过有这么神气的乞丐的?连警察也不怕?”然后又指着那帮乞丐道:“‘关帝厅’的乞儿每十个人为一筒,五筒为一索,五索为一两,五两为一束,下面这些人看起来都不是普通的门生弟子,职位都应该是五两以上。”
陈久如道:“管他几两几斤,我们现在怎么办?下去还是不下去?”
“鬼仔谭”道:“当然是下楼了,‘关帝厅’向来甚少在“河北”现身,但是今晚有他们在,我们就不用怕巡警留难了。我们一起下去!”龚千担道:“有他们在,我们真的能脱身?”“鬼仔谭”却是胸有成竹,道:“不用怕,跟我下去就是了。”
说完他对着戴知秀道:“戴师长,看来你要陪我们一起下去了。”戴知秀经过一晚的惊吓,自己的护卫全部都被解决,哪敢多说,只好连连点头。
龚千担道:“那这里怎么办?”“鬼仔谭”道:“虽然让庆魁走脱,但是我们总算是救到了小红棉,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于是“鬼仔谭”就押着戴知秀,陈久如和龚千担扶着小红棉和那个受伤的大寨阿姑莲春慢慢走了下楼。
二楼的妓女们和老鸨看到这般情景谁也不敢多说和阻拦,有两个阿姑看到了莲春就连忙上来照应,龚千担就将莲春交给了她们。
楼下大厅的巡警们看到突然被这么多乞丐包围,都是如临大敌,领头的巡警警目就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沙胆!”
那帮乞丐毫无惧色,都露出鄙夷的眼神。省城的巡警向来就是纸扎的摆设,除了“收片”和欺压良民,就什么都干不了,何况是赫赫有名的“关帝厅”?那个警目看到乞丐们这种神情,方才就醒悟过来,口气也软了下来,道:“你们是河南‘关帝厅’的?”
当先一个身材高大的乞丐沉声道:“你既然知道还问?”警目颇为吃惊,道:“但是你们怎么会从河南来到这里?你们从来都不过来的呀?”
那个高大乞丐冷笑道:“我们既然从河南过来必定就有紧要的事情。这个你不用管。你们来这里又是干什么?”语气骄横,完全不放这几个巡警在眼内。
那个警目打量了一下这帮乞丐,脸色越变越差,他身后的一个巡警就走上前低声问道:“怎么了?”警目对着自己同僚道:“今晚真是不走运了,这帮应该都是‘关帝厅’的‘五两红棍’!”他这个同僚也吓了一大跳,“关帝厅”这么多五两红棍执事一起出动,如此架势的确是非同小可,他们只有区区几个人,还不够人家活动手脚的。
高大乞丐看见他没有回答,厉声道:“**的是聋子呀?没听到我在问你吗?”
警目即时换了副嘴脸,点头哈腰赔笑道:“我们是来找滇军的戴师长的。”
高大乞丐点点头,道:“那就不劳费心了,我们也是来找他,几位可以请回了。”
警目还想再说,但是一想到“关帝厅”的名头就好像是老鼠见了猫,双腿发软,他也知道“关帝厅”的利害,虽然这里是沙基不是“河南”,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走为上着,连忙就带着几个手下同僚匆忙就从大门走了出去。
几个巡警穿着雨衣一走出大寨大门,就看到门外原来还站着三个人,一动不动,显然就是这帮“关帝厅”的领头,更加不敢逗留,都鸡飞狗走而去,至于戴知秀的下落他们也无心再去理会了。
“鬼仔谭”和龚千担四个人已经走下来到了大厅,那个高大乞丐一看到他们,对着戴知秀立即就道:“这位就是滇军的戴师长吗?”
龚千担心下奇怪“关帝厅”为何从“河南”跑过来找这个戴知秀,就看了看“鬼仔谭”。“鬼仔谭”却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大门外的大雨。戴知秀看见龚千担没有阻拦他,连忙就道:“我就是戴某人,不知道几位是什么人?”
那个高大乞丐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垂手向着大门。大门外那三个人这才走了进来,两个在前,一个在后,那帮关帝厅的乞丐立刻排成两排,让开中间。
这几个人还未说话,就听到“鬼仔谭”高兴地叫道:“门外的是潮安的‘潮州柑’吗?”
所有“关帝厅”乞丐一听到“鬼仔谭”这样说,个个都大为愕然,不约而同地看着走在最后的那个人。
那个人也愣了一愣,看着“鬼仔谭”,十分狐疑地道:“你怎么会认得我?”
“鬼仔谭”看他承认,更加高兴,道:“潮安福字山头的‘潮州柑’大哥,我怎么会不认得?”
那人听他这样说,脸露喜色,道:“我就是‘潮州柑’,你是什么人?难道也是福字山头的?”
“鬼仔谭”道:“我父亲就是香港福字山头的‘公脚先’!”
“潮州柑”左右看了“鬼仔谭”一会儿,道:“你就是谭伯先的儿子‘鬼仔谭’?”“鬼仔谭”道:“许大哥,想不到在省城这里遇到了你。”“潮州柑”冲上前来一把抱住“鬼仔谭”,神色激动道:“伯先公在香港一切可好呀?”
这样一来不但所有“关帝厅”的人马大为意外,连龚千担也有点反应不过来,想不到“鬼仔谭”居然和对方是认识的。
“鬼仔谭”和“潮州柑”两个人好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特别亲热,说了好一会话,“潮州柑”才指着身旁那二人对“鬼仔谭”道:“我为你介绍两位朋友。”
“鬼仔谭”打量了一下那二人,指着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之人笑着道:“许大哥你不用介绍,‘关帝厅’的探马官‘鳄鱼头’我自然认识。”
那身材高大之人略感惊奇,哈哈笑道:“‘潮州柑’,你这位香港来的朋友居然还会认识我?”
龚千担和陈久如都很吃惊,这个“鬼仔谭”看来对省城洪门中人十分熟悉,怪不得刚才他如此胸有成竹。“潮州柑”道:“我来为两位介绍,这位是我们潮州福字山头在香港的同门,名叫‘鬼仔谭’。他父亲就是省港闻名的粤剧名家‘公脚先’,当年洪德胜‘靓公保’的再传弟子。”
这个叫“鳄鱼头”的人立刻点点头,显然是听过“公脚先”的大名,肃然起敬,道:“原来也是我们两广洪门同宗,那实在是太好了。”转眼看到龚千担,就道:“不知道谭兄的这位朋友又怎么称呼?”
“鬼仔谭”道:“这位就是‘其昌先生’的再传弟子,龚千担。”
第七十五章 正将
这个“鳄鱼头”和其余在场“关帝厅”众人一听到“其昌先生”四个字都齐刷刷地看着龚千担,个个的表情都是一片仰慕和敬重,比起先前对那帮巡警的骄横鄙夷的态度大为不同。.
搞到龚千担自己反倒十分不好意思,有点心虚“鬼仔谭”这样为他脸上贴金,其实他自己连沙基的“细眼皇帝”都未亲身见过一面,只好立即和陈久如上前寒暄,练称“不敢,不敢”。陈久如不是洪门中人,所以就没有太多和他们交谈。
“鳄鱼头”一手握住龚千担,道:“原来是‘其昌先生’的‘热血门生’,我就是‘鳄鱼头’,任职关帝厅的‘山前探马’,今日能够见到‘细眼皇帝‘的弟子,实在是荣幸之至。”脸上的表情十分真诚,从语气就听得出是个豪爽之人。
“关帝厅”与其他洪门公司不同,别成一格,所设职位名称也有异,这个“鳄鱼头”担任的“探马官”乃是司职对外联络、走探声息。
龚千担听到他这个外号,心里却有些好笑,省城俗语正所谓有云:“鳄鱼头、老襯底”。意思就是形容某人外表凶猛精明,其实不过是虚有其表,是个“老襯”,没用的货。不知道为何他会有这样一个绰号。但是能在“关帝厅”担任要职必定有过人之能,龚千担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潮州柑”和龚千担互相问好之后,指着“鳄鱼头”旁边那人,对着“鬼仔谭”道:“这位来头非同小可,是关帝厅的二路先锋官。”
那个人大约四十来岁,生得斯斯文文,衣着并不像“鳄鱼头”和其他“关帝厅”门生那样破破烂烂,十只手指又长又白,倒像是个“文化人”,完全和他的身份不相称,
“鬼仔谭”听到此人居然是关帝厅内的高层,心想今晚“关帝厅”必定是有重大事情要图谋,不然不会连先锋官也出动了,脑海中闪动念头,道:“‘千门八将’,关帝厅的‘提留老正’老正南前辈。”
“潮州柑”听到之后很得意地看着这人,“鳄鱼头”立刻竖起拇指,心悦诚服地道:“谭兄果然是见多识广,连我们先锋官‘老正南’的出身都知道,厉害。”
那人打量了“鬼仔谭”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道:“我都已经没有做‘提留正将’很多年了,你居然还知道。果然不愧是‘公脚先’的儿子,省城洪门之内的情况你都很清楚呀。”
“鬼仔谭”连忙对着龚千担道:“这位就是当年名震省城的‘千门八将’之首,‘提留正将’老正南前辈了。”
这个“老正南”除了是“关帝厅”的先锋官,以前还是出身赌档。传统省城赌博,有称“千门八将”,以“正将”为首,俗称“老正”,单以出神入化的赌术取胜而出名,绝非那些下三滥诈骗作弊之徒可比,在三教九流中地位很高。而“正将”之中又以“提留老正”为最强者,是这一行当顶儿拔尖之人。这个“老正南”当年就是“提留老正”之一,但是他觉得这个行当毕竟出身低微,十分低调,所以甚少人知晓。
“鬼仔谭”在香港经常听他父亲“公脚先”讲述省城洪门中的大老一级的事迹,自然听说过这位传奇色彩的“关帝厅”千门高手“老正南”。
龚千担听完“鬼仔谭”一说,才留意到“老正南”那对手指,难怪又长又白,必定是浸淫了数十年的功力。“鬼仔谭”待众人都引见之后,就问“潮州柑”道:“为什么许大哥你会和‘关帝厅’的朋友来到沙基?你不是一向在潮安的吗?”
“潮州柑”瞪了戴知秀一眼,道:“粤军已经从福建回师,一个月前克服潮安汕头等地,现在快打下惠州。我们福字山头在潮州会党自然是支持粤军打回省城,驱赶‘滇、桂’军政府了。”
说完又对着戴知秀凶恶地道:“蒲你阿摩!你个短命种,你是站在莫荣新、岑春煊那边,还是站在我们粤军这边?你说!”
戴知秀这个时候已经恢复神智,一听“潮州柑”这样说,才知道原来他是来策反自己来了,这可是稍有不慎就杀头掉脑袋的事情,一时间吓得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当时的粤军已经三路合围攻下惠州,虎门炮台在朱执信的策反下也投诚粤军,如此一来珠江入海口和省城东江的门户重镇已在粤军之手,指日就能沿东江而上,挥师东莞等地。只不过可惜因为虎门炮台守军和当地民军发生冲突,才导致朱执信遇难。
同时孙文在上海也致电湖南湘军从北江顺流而下,夹攻省城;广西民军亦响应孙文号召会攻南宁、桂林,旧桂系后院起火。
旧桂系在省城可以说是风声鹤唳,四面楚歌,粤督莫荣新虽然口气还是依旧强硬,发电声讨对抗孙文和陈炯明。但是省城内各界社团、学校和各业工人纷纷响应“省城还粤”,声潮此起彼伏。
戴知秀又何曾不知道这些情况,他手下主要部队大约有二千余人,驻扎在省城东郊的瘦狗岭,若然粤军西攻省城,他必定是首当其冲。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举部反正,倒戈滇军;一就是早寻退路。
他没有回答“潮州柑”,脑中却是不停地转换着念头。“潮州柑”不耐烦地道:“你不用再犹豫了,你的‘老表’大山炮已经同意反正,他在燕塘宣布和桂军决裂了!”
“大山炮”就是桂军的那个陆云豹,虽然之前已经获悉他率部离开省城到了燕塘驻扎,想不到这么快就宣布和桂军决裂。龚千担吃了一惊,对着戴知秀道:“原来你和陆云豹是‘老表’?”
所谓“老表”就是拜把子的兄弟,戴知秀见被“潮州柑”道破,又看似乎龚千担和陆云豹是有过节,连忙就摆手道:“我和他不太相熟,不太相熟。”
“潮州柑”冷笑道:“你和他不太相熟?你们两个好到一条裤子两份穿,怎么会是不太相熟?”
“陆云豹已经投靠了粤军的大老许崇智,连番号都会改成粤军,看来他比你是快了一步啦。”
戴知秀道:“你究竟和粤军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潮州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戴知秀道:“蒲你阿摩,不要在老子面前装了,你自己看看吧!”“鬼仔谭”却一把就那封信抢了过来,打开一看,然后笑道:“戴师长,原来你早就和粤军搭上了线,果真是墙头草呀,见机真快呀。”
龚千担接过信一看,原来是此信是粤军在惠州的前敌总指挥部委托“潮州柑”混入省城交给戴知秀的。信中所提,戴知秀和陆云豹早就在半月前和粤军的大老许崇智取得了联系,要求投诚,但是提出的条件就是增拨军费和等省城光复后,其部能够驻扎省城内。粤军内的高层将领经过讨论,认为若然陆云豹和戴知秀两部能够反正,那省城的东面和北面门户就会不攻自破,而且戴知秀的部队扼守九广铁路要冲,非同小可,所以初步同意了他的要求。
不过戴知秀和陆云豹这两个滇、桂军阀,向来是以反复无常著名,所以粤军高层首脑都存有戒心,因此委托潮安会党强人“潮州柑”前来探查虚实,并要尽力促成二人反正投诚。
当年护法运动失败后,粤军退出两广,奔赴福建发展,在漳州一带站稳了脚步。漳州、厦门属闽南地区,和潮汕一带都是潮州会党活跃地盘,粤军之所以能在福建卷土重来,全靠得力于潮州会党特别是潮安的“福字山头”的帮助。而潮安的“福字山头”就是当年洪门七山聚义中的福字山头的分支,还有另外一支后来到了香港岛“四环”之一的西环,也就是“鬼仔谭”父亲“公脚先”所属公司。
龚千担看完信就扔给了戴知秀,想不到这个戴知秀现在奇货可居,若然他真是投诚粤军,要想从他身上追查那些西关失踪女工和小童,以及庆隆的下落就大不容易了。
戴知秀看完信,连忙堆笑道:“原来这位潮大哥是‘嘎几冷’(自己人),那就好说话了。”
“潮州柑”啐了一口道:“谁跟你是自己人?我是潮州好汉,你是云南滇军,风马牛不相及。”“鳄鱼头”道:“戴师长,现在情势分明,到这个时候你还要反反复复吗?”
戴知秀眼珠一转,立刻爽快地道:“那还用说吗?‘粤人治粤’正是我一向的主张。等粤军回师省城后,我还要追随孙先生北伐,统一全国,恢复临时约法,实现民国共和!”
“鬼仔谭”看到他大义凛然、侃侃而谈,毫无做作之色,心里也十分佩服此人见风使舵、口才了得。“潮州柑”却道:“空口无凭,戴师长最好写封回信,由我带回汕头,让我有个交待。”
戴知秀知道“潮州柑”是要真实凭证,免得自己反口不认,又听到连陆云豹都已经决定脱离桂军,于是马上道:“这有何难,我现在马上写下两封电文草稿,盖下我的公章。一份由潮大哥你带走,一份我回到公馆后马上通电全国,如若到时电文不同,上有我的公章我也无从抵赖。”
“潮州柑”点点头,道:“粤军攻下惠州后,很快就会进逼省城,到时候戴师长可要大力协助。省城光复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戴知秀想到自己倒戈投向粤军虽然冒着很大风险,毕竟他的部队人数不多,比起在省城内的桂系直属部队十分悬殊。但是他和陆云豹在省城滇、桂势力之内都是一向遭受排挤的,尤其是他的滇军在省城被桂军一赶再赶,结果被赶去了驻守在东郊的瘦狗岭,那里盗贼如毛而且民风剽悍又没有油水,他的部下简直是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但是若果粤军果真能回师光复省城,孙文等必将会回粤重组护法政府,到时候酬庸论功,他自己的部队能够回驻在省城内,必定大多油水和钱财,一样可以继续霸占省城,想到这里戴知秀也觉得这笔生意做得过。
龚千担却是十分恼怒,陆云豹和戴知秀这两个小人现在居然成了省城光复的一份子,陈久如看到他的脸色知道他心中所想,低声道:“千万要忍耐,省城光复大业为重呀,想想执信先生的嘱托”
“老正南”对“潮州柑”道:“既然许兄的任务已成,那就轮到我们‘关帝厅’来问了。”“潮州柑”点点头,对戴知秀道:“戴师长,我们来陈塘南拜会你,还有另外一事要请教。”
戴知秀连忙道:“各位请讲。”“老正南”却没有说话,看了看“鳄鱼头”,又看了看龚千担、“鬼仔谭”和陈久如一眼。“潮州柑”立即道:“这三位都是自己人,两位无须顾虑。”
第七十六章 九龙城寨
鳄鱼头”点点头,对戴知秀道:“戴师长,向你打听一个老朋友的下落。(.)”
戴知秀笑道:“不知道问的是哪位?”
“鳄鱼头”一字一句地道:“省城八旗前副都统庆隆。”
戴知秀一听,本来满面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还冒出冷汗。龚千担和“鬼仔谭”都有些惊异,“关帝厅”原来也是在找寻庆隆的下落。
“潮州柑”道:“戴师长你不要隐瞒了,我们都知道你和庆隆认识,还很有过交情,你究竟是否知道他的下落?”
戴知秀摇摇头,道:“我和他自从辛亥年省城通电独立之后就再也没有见面,更加不知道他的下落了。”但是语气中究竟掩饰不了他的心虚。
“鬼仔谭”道:“既然你不知道他的下落,为何他的弟弟庆魁会来找你?”
“鳄鱼头”惊讶道:“你是说庆魁那家伙在这里出现过?”“鬼仔谭”点点头,就将刚才的情形约略说了个大概。
“老正南”越听就神情越严肃,“潮州柑”脾气急躁,登时就发作道:“好你个‘大支野’,原来你手上有请神咒!”一手捉住戴知秀的衣领,道:“你快说,你究竟和庆隆有什么瓜葛?”
戴知秀吓得脸色苍白,连忙道:“潮大哥,不要冲动,有话慢慢说!”“鳄鱼头”也劝住“潮州柑”,“鬼仔谭”道:“许大哥,你们今晚来到陈塘南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潮州柑”狠狠地瞪住戴知秀,然后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庆隆的下落!”
龚千担和“鬼仔谭”忍不住一起道:“你们找到了庆隆,他在哪里?”
“鳄鱼头”看了看“老正南”,“老正南”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鳄鱼头”对“鬼仔谭”和龚千担道:“他躲在了‘九龙寨城’!”
“鬼仔谭”当场定住,道:“你说他居然躲在了香港?我怎么会不知道?”
“潮州柑”道:“因为他已经和英国人混在了一起,所以躲在了九龙城寨这个三不管的地方,自然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了。”
“他手上欠了这么多洪门弟子的血债,自然不敢留在省城。清廷倒台之后,天下虽大已无他容身之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去了香港,混入了九龙寨城。”
“鬼仔谭”道:“难怪我们西环的‘福字山头’找了他这么多年一无所获,想不到他原来躲在了对岸的九龙城寨,真是狡猾无比。九龙寨城三教九流混迹其中,乌烟瘴气,他如果躲在其中,真是难找到他呀。(.$>>>棉、花‘糖’小‘說’)他怎么又会跟英国人在一起了?”
“潮州柑”道:“沙面最近新调来一位英国佬参议叫马文仙,我得到消息庆隆就是投靠了这个番鬼佬,搞不好他很快就会混回来省城。”
龚千担看着戴知秀道:“这个马文仙是冲着‘其昌先生’而来,庆隆一定是同他勾结在一起,图谋不轨。不用问阿贵了,就是为了‘请神咒’!”
戴知秀看见众人都看住他,更加惊惶,道:“你怎么又如此肯定庆隆就是躲在九龙城寨?”
“潮州柑”哈哈笑道:“九龙城寨虽然品流复杂,但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们福字山头的潮州会党一样有兄弟安排在那里。”说完看了“鬼仔谭”一眼。“鬼仔谭”倒不知道此事,道:“九龙城寨向来都是无法无天,想不到里面有福字山头的兄弟。”
潮州柑点点头,继续道:“不错,我的兄弟也是无意中才探到这个消息。就是因为九龙城寨最近发生了些怪事。”
九龙寨城最初是前清在九龙的“外飞地”,今天的遗址就是靠近原启德机场一带,外至马头围道,也就是当年的九龙湾码头。自从九龙割让于英国之后,清政府唯一的治外之地就是这个九龙寨城,城中之地,地中建城。
九龙寨城与油麻地是当年两大码头之地,往来船只繁多,自然吸引了三教九流的汇集,连英国人也甚少插足,后来九龙城寨在香港重光之后更成了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污垢不堪,与隔海相望的维多利亚城成为鲜明对比。
“鬼仔谭”和他父亲“公脚先”所属的“福字山头”设堂于西环,多以潮汕闽南人士为主,甚少涉足九龙,所以就算是“鬼仔谭”也不知晓“潮州柑”得到的这个消息。
但是“潮州柑”却是潮汕洪门强人,交游广阔,手眼通天。他有一个生死之交,和他是过命的交情,在当年油麻地码头叱咤风云的一位江湖豪侠,大名叫程官水。此人来历不凡:太平天国“两广洪兵起义”风起云涌之时,死伤最惨烈和首当其冲的就是“洪门七山”在广西的两个山头,基本上全军覆灭,只有极少数的弟子能够逃过官府剿杀,其中硕果仅存的几位广西弟子九死一生之下逃奔到香港九龙,栖身于当年的油麻地码头。
广西的两大洪门山头弟子多数是在西江上讨生活的好汉,所以与水有缘,于是得以在油麻地码头隐姓埋名下去,逃过一劫。而这位程官水就是当年广西两大山头的后辈弟子,两条麒麟臂,神力惊人,专职帮油麻地码头来往船只翻新除旧、抹上桐油防虫。他每天担着两个桐油大桶,于船只间来往自如、如履平地,名震九龙。江湖上大名鼎鼎人送外号“桐油程”的就是此人了,又称“九龙水官”。
虽然太平天国之后洪门弟子死难惨重,但是省港洪门同气连枝,毕竟是兄弟血亲相联,“潮州柑”人在潮安,与这位油麻地好汉多年来结为生死之交,时有书信来往。
“潮州柑”向来自负,但唯独仰慕一人,就是沙基的“细眼皇帝”,这近十年来不断打探“盲昌”在马来西亚的消息,期盼这位洪门元帅能够重回省城,重振洪门声威。
他与“猪肉荣”一样都探查到沙面新到任的那位英军参议马文仙在香港暗中调查“盲昌”的底细。“潮州柑”担心这个英国佬对“细眼皇帝”有所图谋,所以通知“桐油程”,以他在九龙的人脉和地位代为侦查一番。
“桐油程”虽在油麻地长大,但是自幼秉承当年的广西洪门前辈教导,念念不忘两大山头的洪门前辈死难惨况,也和“潮州柑”一样甘心追随“细眼皇帝”,对“潮州柑”的请求自然义不容辞,立即调动油麻地的所有桐油铺弟子在九龙城四周打探,果然是猛虎不及地头蛇,很快就打探出了消息。
这个马文仙与一般的英国佬不同,简直就是个中国、香港通,在香港逗留的时间,每日就乔装打扮来往于香港和九龙之间,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此人谈吐了得又精通当地风土人情,很快就和油麻地和九龙城的江湖人物打成一片、如鱼得水。
“桐油程”很快就意识到这个英国人殊不简单,必有重大图谋,小心探访之下,发现他在九龙城杂差房的一位“鸡仔饼”的陪同下,居然经常前往九龙寨城。“鸡仔饼”就是现在俗称的“士沙”,即士官沙展。当年的华人探长凤毛麟角,更何况是“鸡仔饼”的华人探长头?(我外公记忆或许有误,但大约就是如此)。
马文仙居然要请这位华人探长头陪同到九龙寨城,必然在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而且绝对是和“细眼皇帝”有关。要混入九龙寨城对于“桐油程”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很快他和一众弟子就每天守在城寨内,专等这个马文仙到访。
很快“桐油程”就发现了不妥:自从马文仙到访九龙城寨之后,城寨内的鸦片“道友”也就是吸食鸦片者纷纷失踪不见,平常在城寨内的那些私烟档简直就是多如牛毛,却也难见这些鸦片烟鬼的出现。
接着“桐油程”的手下弟子就发现这帮烟鬼原来都聚集在了寨城中心的一间破旧大屋。当年的九龙寨城内就像是迷宫一样,地形错综复杂,经过多年的人口迁入,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破旧小房,层层叠瓦,十足十的贫民窟。“桐油程”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所在。
而这些鸦片烟鬼之所以全来了这里,是因为这里居然有免费的鸦片提供。而且这些鸦片都是上等的“云土”,是从云南而来。更令人奇怪的就是,城寨内的那些三教九流竟然无一干涉。“桐油程”满心狐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必定是和那个马文仙和那个探长头有关。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是要从这帮鸦片烟鬼身上得到些什么。
没过多久,马文仙就离开了香港,应该是前往沙面赴任,但是那些鸦片烟鬼还是继续蜂拥在那个免费的“鸦片馆”,每日乐此不疲,还把油麻地庙街的瘾君子都吸引了过来。但是这种好事不可能长此下去,很快那间免费烟馆就关闭了,内中的人员也消失无踪,然后城寨内就开始怪事频频,城内开始有小孩无故失踪。
“鬼仔谭”、龚千担和陈久如听到这里打了个突,一起看着戴知秀。
戴知秀连忙甩头摆手地道:“不干我事,不干我事呀,冤枉呀各位。”然后一脸惊恐地看着龚千担,唯恐又要被痛殴一顿。
龚千担道:“那究竟这是事情和庆隆又有什么关系?‘桐油程’又怎知是庆隆所为?”
“潮州柑”道:“因为‘桐油程’见过庆隆一面!”
“十几年前‘细眼皇帝’大闹省城司后街总督部堂和光塔街旗营驻地,弄得省城天翻地覆,被省城四大公司元老胁迫前往香港躲避,先在东莞石龙落脚,庆隆带兵意图在石龙设伏,幸好消息走漏,‘桐油程’与一众在香港的广西洪门山头的弟子前往护卫,安全护送细眼皇帝到达宝安。”
“一路上他与庆隆交过手,还差点伤在他手下,所以他认识庆隆。‘桐油程’多番查探,发现九龙城寨内早就已经有小童和少女失踪,起初还以为是英国佬所为,但是后来‘桐油程’却在那间烟馆的附近发现了有小童的残肢和骨渣。”
龚千担和“鬼仔谭”听到这里都脸色大变,怒火中烧,这与他们在珠光街的发现一样,居然有这种心肠带毒之人忍心对小童下此毒手。尤其是“鬼仔谭”,想不到连在九龙都发生了这等事情。
“潮州柑”看他们这样愤怒连问究竟,“鬼仔谭”就约略说了一次,只是隐去了“鸡糠”和“猪油顺”的身份。“潮州柑”点点头,道:“看来西关和香港的小童失踪都是一样,有人要用他们的血肉来炼符油!”
第七十七章 逼问
“符油?”龚千担、“鬼仔谭”和陈久如都叫了出声,他们从来都没听过这样东西,均不得其解。.
在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正南”道:“想必你们都听过‘请神咒’了?”龚千担三人连忙点了点头,都看了看戴知秀。
“老正南”道:“除了‘请神咒’还有一套‘召神令’。远自康熙年间就传下两广洪门,源流早就不可考。所谓‘请神咒’据传是以南音大戏入密,能吁唤山精野灵、水陆神物,还有多套符咒图箓,纷繁无比。”
“而我所知有一套符咒乃是以元阳未足的小童来炼造,还有以房事未开的处子少女来炼造阴油,都可以吁神唤灵。那些小童和少女失踪九成就是和此有关。”
“至于召神令就只有‘细眼皇帝’才知晓,两广洪门之内再无第二个人知道其中的玄机。”
“鬼仔谭”越听越是惊讶,忙道:“‘其昌先生’、还有‘靓公保’太公的请神咒都是这种东西?”“潮州柑”摇摇头,道:“绝对不是,这两位是何等的英雄前辈,怎么会做这种阴鸷的事情?”
龚千担突然暴怒非常,抓住戴知秀道:“你先前说用那些西关女工来练的女子阴油就是这种邋遢东西,你这个短命种!”说完一掌就扇过去。“鬼仔谭”连忙将他拦住,道:“慢点动手,他那什么阴油不是从其昌先生那里来的!”
戴知秀一听“鬼仔谭”这样说,脸上十分震惊,立刻就低下头不敢说话。“鬼仔谭”对龚千担道:“以后将跟他理会,先搞清楚庆隆的事情。”
“潮州柑”道:“‘桐油程’和庆隆有过生死之斗,辛亥之后更不断追查此人,所以甚为清楚庆隆的底细。这个短命种是唯一会懂得这种没人性的勾当,所以我们估计八成就是他在九龙城寨搞鬼。”
“鬼仔谭”道:“但是那些鸦片烟鬼又是怎么回事?”“潮州柑”道:“我们也查不出是究竟是什么把戏,‘桐油程’知道这个庆隆极难对付,而且看样子他和那个马文仙已经有了勾结,所以连忙告知于我。”
龚千担道:“那在城寨中有没有发现庆隆的踪迹?”“潮州柑”道:“没有,庆隆此人非同小可,‘桐油程’虽然已经是千万个小心,但恐怕已经是打草惊蛇,要找到他是难上加难了。况且九龙城寨内错综复杂,就算是‘桐油程’也不敢造次。因此我们才来拜访这位戴师长的。”
众人都一起看着戴知秀,看来此人说话不尽不实,一定是隐瞒了许多事情。
戴知秀看见众人神色不善,冷汗直冒,双眼转动不停地思量可有脱身的办法。他不经意抬头一望,顿时就眼睁睁地不动。
“鬼仔谭”等人看他这般神情,也一起顺着他眼光看上去,看见三楼的走廊处站着个浑身湿淋淋的“影月花”。“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呀”地一声,方才在楼上看见“关帝厅”的人马出现,怎么就把她给忘了。
二楼的大寨阿姑们和几个老鸨看见“影月花”浑身湿淋淋地站在三楼走廊处,神情呆滞,都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七嘴八舌地招呼她的名字。特别是几个“阿妈”,看见“影月花”似乎疯疯癫癫的样子,她是陈塘南大寨的红牌摇钱树,自然万分紧张。
有几个和“影月花”比较要好的“阿姑”就连忙冲了上去三楼,因为看“影月花”的样子九成九是想从三楼跳下来。
戴知秀立即叫道:“影月花姑娘要跳楼自杀呀,快点先去救她吧!”
“潮州柑”大声道:“快点上去救她,我有话要问清楚!”“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十分奇怪,不明白为何“潮州柑”居然也认识这位陈塘阿姑,而且还有话要问她。但是眼看影月花随时都会跳下来,二人不敢怠慢一起冲了上去,“潮州柑”和“鳄鱼头”也紧随其后。
四个人冲到上三楼,看到“影月花”已经站在了走廊的栏杆上,几个“阿姑”正不停地劝说着“影月花”。“鬼仔谭”走上前去,道:“影姑娘,有话慢慢说,千万不要想不开。”“影月花”倒还认得“鬼仔谭”,转过头来凄凉地道:“繆郎都已经不要我了,我留在这里还做什么?”
“潮州柑”厉声道:“你那个繆郎究竟在哪里?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影月花”看见他脸色凶恶,不禁有些害怕,道:“你找我的繆郎干什么?”“潮州柑”道:“你的那个繆郎就是西关的乌龙太岁,你是怎么把它找出来的?”
“鬼仔谭”和龚千担听到“潮州柑”这样说,又是吃了一惊,一起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潮州柑”道:“这个当然是真的了,这个女子一定知道如何召唤乌龙太岁的秘密,也必定知道请神咒!”“鬼仔谭”忍不住道:“许大哥,你为何要找到请神咒?”
“潮州柑”脸色凝重道:“‘请神咒’是我们两广洪门数百年来的秘密,现在其昌先生不在,如果我们能够重新找到‘请神咒’,对‘七山聚义’有莫大的帮助。”
“鬼仔谭”和龚千担对望一眼,虽然是将信将疑,但听到和两广洪门“七山聚义”的大业有关顿时就不敢多说。“影月花”却摇摇头,道:“我不会让你害我的繆郎的!”说完纵身就从栏杆上跳了下去。她的动作实在太快,“鬼仔谭”几个还未反应过来,一时间也拦阻不及。
只听得二楼的阿姑们一阵惊呼,和楼下传来一声沉重的声响,“鬼仔谭”和龚千担探头看下去,见到“影月花”已经是摔在大厅的地上香消玉殒、其状可怖。“潮州柑”也想不到这个“影月花”说跳就跳,破口大骂起来,那几个“阿姑”却不肯放过他,一起冲了过来要找他算账。
“鬼仔谭”和龚千担看见事情弄成这样,好不容易才把“潮州柑”拖了下楼。一下子出了人命,整个“夜月楼”像炸了窝一样。
“老正南”眉头紧皱,对“鳄鱼头”打了个眼色。“鳄鱼头”连忙对“潮州柑”道:“甘哥,现在出了人命,巡警很快就会来,我们无谓惹上这个麻烦,还是先和我们回‘河南’再说吧。”
“潮州柑”又急又气,道:“今晚我们来这里本想追查‘请神咒’,结果这个‘阿姑’倒这么烈性,说跳就跳。都怪那个戴知秀!”扭头一看,惊道:“那个‘大支野’短命种呢?”
众人这才发觉戴知秀原来已经趁乱消失得无影无踪,“老正南”也有点发窘,方才全部人都在留意“影月花”,但是凭他的本事居然也让这个戴知秀趁乱逃走。“潮州柑”急道:“这个短命种果然是靠不住,要想再抓住他就难了。”
“老正南”道:“虽然让他逃了,但是他在桂军那里已经呆不下去,反水是必然的了。”“潮州柑”道:“没有拿到凭证,我如何回汕头交待?”“鳄鱼头”道:“我会派人守在瘦狗岭,如果他迁出东山前往瘦狗岭汇合他的部队,就证明他有心反水了。”
“潮州柑”听他这样说还是一脸的懊丧,这次他奉粤军高层所托前来策反戴知秀,结果搞到这样一个结局。“鬼仔谭”和龚千担也是十分沮丧,本想捉住戴知秀问清楚关于他和庆隆的瓜葛,还有西关失踪女工小童的下落,现在放虎归山,戴知秀回到东山有这么护卫,再也难以捉到他了。
此时大寨内的“阿姑”和老鸨们越吵越厉害,“老正南”连忙对“潮州柑”道:“这里毕竟还是西关,我们‘关帝厅’不宜久留,还是赶快离开为上。”
他说完就挥手带领“关帝厅”人马要离开,“鬼仔谭”刚想说话,龚千担却忽然高兴地叫道:“仁哥,是你呀!”
大寨的大门处已经冲了十几人进来,为首的正是“聯興顺”的草鞋先锋“火麻仁”。龚千担和他多日不见,真是喜出望外,连忙就走上前去。
“火麻仁”看见龚千担在这里,十分惊讶,连忙道:“千担仔,你怎么会在陈塘的大寨?”龚千担有些愕然,正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火麻仁”已经对着“老正南”道:“几位‘关帝厅’的大哥大驾光临沙基,怎么也不跟在下打个招呼呀?”
“老正南”笑道:“今晚我是陪这位‘潮州’福字山头的‘潮州柑’兄弟来陈塘办点事情,没有知会‘老聯’,礼数不周,还请‘火麻仁’兄弟不要见怪。”
“关帝厅”一众人马来到陈塘南虽然秘密,但是沙基遍布“聯興顺”的弟子,“火麻仁”自然得到消息前来,道:“要惊动到关帝厅的‘开山先锋’老正南前辈,自然是事情重大了,莫非也是跟粤军回师省城有关?”
“潮州柑”不认得“火麻仁”,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的行藏泄露,省城毕竟还是在桂军手上,连忙道:“你怎么知道的?”
“火麻仁”哈哈笑道:“阁下是潮安福字山头的猛人,我又怎么不知道?”龚千担连忙向“潮州柑”介绍“火麻仁”。“火麻仁”是“盲昌”门下有名的拜贴门生,“潮州柑”早就听过,脸色当场就放松下来,道:“原来是其昌先生的拜贴门生‘火麻仁’,真是久仰大名了。”
“火麻仁”道:“甘大哥是为粤军办事,就是我的朋友。我又何尝不想赶走桂军?‘盲昌’哥对桂军霸占省城早就是恨得不得了,各位不用担心。”
“潮州柑”点头道:“其昌先生的门生我自然信得过。”
“火麻仁”却对“老正南”道:“但是‘关帝厅’也是站在粤军的一边的吗?”
“老正南”和“鳄鱼头”连忙点头,“老正南”道:“‘关帝厅’身为省城四大公司,自然是支持粤人治粤了,况且这几年桂军搞得省城这里乌烟瘴气,早就要他们滚蛋了!”
“火麻仁”叫了声好,突然脸色一变道:“那我们和‘十三行’的恩怨,‘关帝厅’又怎么样?”“十三行”就是长堤的義合興的俗称,“老正南”一听“火麻仁”这样问当场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鳄鱼头”连忙道:“火麻仁,你们和‘十三行’的生死片,按洪门规矩,我们‘关帝厅’是不能插手的!”
龚千担听到“生死片”三个字,吓得连忙问“火麻仁”道:“仁哥,传闻‘生死片’是真的?”
“火麻仁”瞪了他一眼,道:“当然是真的了,珍珠都没那么‘真’!‘十三行’已经将‘草片书’都送来了!”
第七十八章 话不投机
龚千担没听过什么‘草片书’,但是“老正南”几位洪门大老却十分清楚,古老洪门规矩,凡洪门帮会相斗,若媾和不成,就要发送“草片书”,由双方的香堂执事主笔,要焚香拜请洪英祖师,上书定于某年某月,在何地开片。[]而两方相斗,则称为“片”。
至于“生死片”则是规定双方相斗人数,称为“友”,都要在“草片书”上写明,如果是各出动一百人,就称为“一百友”。
莲香大茶楼的茶客传言果然不假,“聯興顺”和“義合興”相斗多年,已经势成水火,之前的火烧“广利大舞台”和现在长堤、沙基的“字花档”相争更加是如导火索一般。
“義合興”的山主“神仙余”为人热衷功名,颇善投机,眼看省城风云色变,粤军回师入主已经是大势所趋,先前“義合興”一向是迎合桂军,现在情势有变就要思量退路,早就暗中和粤军内的“东江系”取得联系。
孙文自二次革命以来,一直都是依仗各方军事势力与北平对抗。第一次护法运动失败后,粤军退往福建,“东江系”乘机坐大。这次粤军大举回师,剑指省城,“義合興”自然是见风使舵倒向“东江系”。
但是省城洪门公司内威望最盛的自然就是沙基的“细眼皇帝”,几乎所有的年轻洪门弟子都视他为神,“盲昌”虽然不在省城,但是他手下门生一呼百应、云随影从,就算是连潮汕、香港等地的洪门弟子也有不少他的追随者。而“细眼皇帝”根本就不是任人摆布之人,“东江系”一直当他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要将“细眼皇帝”除去,“打仔洪”首当其冲,而“聯興顺”的二路“大先锋”“骨精明”更是与“神仙余”结盟,想出订下“生死片”,由“打仔洪”来了结两方恩怨和利益相争。
“火麻仁”身为“盲昌”的拜贴门生,自然是义不容辞,所以就要来请“关帝厅”相助。
“老正南”是洪门大老,老谋深算、久历江湖,怎会肯混入这浑水,几句话就推卸开去。“潮州柑”最是仰慕“盲昌”,当然要拔刀相助,但是毕竟省城是人地生疏,况且“十三行”与粤军的“东江系”关系不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火麻仁”脾气最是火爆,看到话不投机,知道“关帝厅”向来奉行“无事不过海”,肯定不会轻易相助,当场就发作。
幸好“潮州柑”将双方劝开,不欢而散。“老正南”看到今晚一行毫无收获,自然不肯久留,就带领“关帝厅”人马连夜坐船回去河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潮州柑”临走时就叮嘱“鬼仔谭”改日到“河南”相会。
龚千担等“关帝厅”众人离开就介绍“鬼仔谭”认识“火麻仁”。“鬼仔谭”就道:“仁哥,就让我也参加‘生死片’吧?”
“火麻仁”和龚千担都十分意外,龚千担连忙道:“‘鬼仔谭’,你是福字山头的,怎可以来管两大公司的事呢?”
“鬼仔谭”道:“我哥哥当年曾是‘其昌先生’的热血门生,追随他老人家攻打东校场遇难。这场‘生死片’关乎‘其昌先生’,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火麻仁”大为赞赏,道:“果然是够雷气的好汉,但是这场‘生死片’凶险异常,你实在没这个必要。”
“鬼仔谭”却万分坚持,还说他懂西洋拳,又会洋枪,身手不错,一定能够助一臂之力。
“火麻仁”道:“这次生死片,‘十三行’一定是精锐尽出。除了‘水龙’之外,二路元帅和先锋都会出来压阵,你可要想清楚了。”“鬼仔谭”道:“早就听说过‘聯興顺’战神‘打通街’的威名,这次正好可以领教‘打仔洪’大哥的风采。”
龚千担道:“那生死片的‘片地’定在哪里?”
“火麻仁”道:“就在‘太平南’的珠江江面上。”太平南路就是今天的人民南路、文化公园和沿江西路一带,那里有三十年代的著名建筑南方大厦。而在当年就是西关和长堤的交界处,也是旧省城的护城河。
不但龚千担和“鬼仔谭”奇怪,连在一旁听着的的陈久如也很不禁问道:“在太平南的珠江上面怎么开‘生死片’呀?”
“火麻仁”道:“怎么不可以?这次的‘生死片’非要在太平南不可!”
长堤与东堤是義合興“十三行”的地盘,不但字花档众多,而且烟馆林立,“十三行”掌控的私烟来源主要是从香港水路运到,因为“義合興”掌控着省城最大的水运码头“天字码头”。
而沙基西关一带以前也是有很多烟馆,但是“细眼皇帝”盲昌对鸦片烟却是深恶痛绝,因此亲手关闭了沙基大半的私烟格。
自从“盲昌”辛亥之后流亡马来西亚之后,“火麒麟”和“骨精明”趁此机会,卷土重来,为了私烟暴利,利欲熏心之下,在沙基码头也开始了私烟水运,主要来源自云南一带,沿西江运到省城。这十几年来,省城珠江水面上的“疍家”船户就为这两大公司分别控制,强迫“船户”运送私烟鸦片,自然就产生了纠纷。
“義合興”为了独霸珠江私烟船运,就要截断沙基码头的水运源头,因此多年来两帮“疍家”船户经常在珠江航道上打斗和火拼。
珠江“疍家”船户自古就被视为贱民,一向遭尽歧视和欺压,十分凄惨,而且常常因为生计而互相争斗。“细眼皇帝”盲昌挺身而出,号召沙基船户停止自相残杀,团结一致,鹌鹑荣的阿公“两脚黄鳝”黄天来为“盲昌”风采倾倒,受其影响,虽然“盲昌”已经离开省城,但是他统一了沙基“疍家”船户,不再为“火麒麟”运送私烟。
沙基的私烟水运受“疍家”罢工影响自然停顿,聯興顺的先锋官“骨精明”眼看滚滚财源断绝,虽然恼怒万分,但是始终忌惮“盲昌”的威名,只好忍气吞声,现在看到“義合興”已经倒向了“东江系”这个重兵在握的大靠山,于是就挑动“神仙余”,索性一举铲平沙基疍家船户和“打仔洪”,那省城珠江航道的私烟船运就会畅通无阻。
所以这一次两大省城洪门公司的“生死片”就定在了双方在珠江水面上的分界---太平南,将会由长堤天字码头和沙基的“疍家”船户各自出动过百只“疍家船”在江面,连成一片,作为“生死片”之地。
向来两广洪门最忌兄弟相残、背祖忘宗,若然同门间有什么冤亲孽债,都要通过协商来解决,决不允许动以刀兵,故此“生死片”可以说是甚少会发生。但是義合興和聯興顺两大公司早已沦为为利所驱,什么规矩义气都全然不顾。
龚千担听完“火麻仁”这样一说,口上不敢言语,但是心下却已经有点腹诽,难道自己就为了这一场所谓纷争就去“生死片”拼命?
“火麻仁”看他的脸色就看穿他心事,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次和‘十三行’一战只不过是为了那些私烟、赌档,所以很无谓?”
龚千担哪敢说个“是”字,只是看了看“鬼仔谭”没有说话。“火麻仁”道:“我和‘带妹哥’在老聯之内早就是成了少数派,我们的山主‘火麒麟’还有那个先锋官‘骨精明’把其昌先生看成是眼中钉,就算这次‘十三行’不来找我们麻烦,他也迟早要算计我们的。所以我们一定要顶住,总有一天‘盲昌’哥会回来省城,重振我们洪英忠义的。”
“鬼仔谭”点点头,道:“不错,就算粤军光复省城,‘其昌先生’也不会受他们欢迎的,我们都算是‘其昌先生’的‘热血门生’,就算是千难万险我们都要顶下去。”
龚千担听见“鬼仔谭”也这样说,心下也放下疑虑,道:“那一切就听仁哥你的吩咐。”
“火麻仁”摇摇头,道:“‘生死片’有五去五不去,今次实在是凶险万分,我也拿不了主意。等我问过带妹哥,由他来决定吧。”
他们正在说话,门外终于来了一大帮巡警,显然就是大寨因为出了人命所以报了警。先前被“关帝厅”吓走的那个警目现在仗着人多,神气活现地走进门来,结果一眼就看见了火麻仁。
当场他的脸色大变,心里大叫倒霉,走了“关帝厅”的那帮强人,现在又来了沙基的“火麻仁”。“关帝厅”虽然强横,毕竟只是在“河南”,“火麻仁”却是大名鼎鼎的沙基“草鞋”先锋,他更加得罪不起。
警目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原来是卓仁哥呀,你老人家怎么也来了陈塘南呀?”
“火麻仁”却没有“老正南”和“鳄鱼头”那么强横,也和这个警目立即寒暄几句。那个警目不敢和“火麻仁”多说,就带着手下前去察看“影月花”的尸体,所有“阿姑”就七嘴八舌在一旁添油加醋。
今晚在“夜月楼”所发生事情实在是太过古怪,那个警目好不容易才听完“阿姑”们的叙述,都不知如何是好,反而开始借故勒索起大寨的老鸨,双方又开始喧闹吵骂开来。
龚千担看到“影月花”无端惨死,总觉得多多少少与自己有关,又同情她在大寨卖身受尽凌辱,就想上前理论。
“火麻仁”知道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一手拉住龚千担道:“今晚大寨天翻地覆,又出了人命,巡警都招惹了过来。现在紧要关头,你还是不要鲁莽了。”
龚千担听“火麻仁”这样说就看了看“鬼仔谭”,“鬼仔谭”道:“小红棉受了一晚的惊吓,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这笔账迟下再跟戴知秀算。”
出到沙基大街,“火麻仁”就问小红棉如何处置,陈久如十分同情小红棉的遭遇,就自告奋勇,说可以先带小红棉回多如楼由他家人照顾,然后再想办法。龚千担和“鬼仔谭”都觉得只能这样,就由陈久如带着小红棉先回多如楼。
“火麻仁”先吩咐他的手下门生散去,然后随着龚千担和“鬼仔谭”到了迪隆里的住处。
“火麻仁”就问起他们三人为何会到陈塘南大寨,龚千担就约略将自从和“火麻仁”分别之后,遇到“鸡康”和“猪油顺”,然后又来陈塘南找戴知秀的事情说了一遍。
第七十九章 青龙白虎将
待到“火麻仁”听完也是惊讶不已,道:“这两位是省城四大公司三辈的叔父,年纪这么大原来居然还在人世,我也只是听过他们的大名而已,数十年来从来没人见过他们。(.棉、花‘糖’小‘说’)”
转念一想,道:“说来奇怪,按道理‘猪油顺’是不可能会住在珠光街的呀?”
龚千担就问为何,“火麻仁“道:“‘猪油顺’太公是我们老聯的上任山主,怎么会住在十三行的地头呀?况且他和鸡康太叔公自幼就是师兄弟,情同手足,怎么会不肯见他呢?”
龚千担就道:“因为他和‘鸡康’都想找到‘靓公保’的那红土风炉,得到‘请神咒’,又或者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恩怨,所以反目成仇。”
“火麻仁”摇摇头,道:“这事情我怎么也觉得有些古怪,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一趟珠光街拜访一下顺太公。”
“鬼仔谭”脸色一变,道:“莫非仁哥你觉得那个根本就不是‘猪油顺’?”
龚千担也是大吃一惊:“若然我们在珠光街遇到的不是‘猪油顺’,那他又是谁?”
“火麻仁”三个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难道除了“鸡康”、“猪油顺”还有另外一个三辈的长老?若然“火麻仁”推测没错,那这个假冒的“猪油顺”又会是谁?
“火麻仁”想了一会儿,道:“这几件事情实在太过古怪,而且西关居然有这么多女工和小童失踪,绝非普通。”
“还有那个‘影月花’的相好真的就是‘乌龙太岁’?”
龚千担想起自己在窗外看到的那一幕,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火麻仁”咬牙切齿道:“那个假的‘水云仙’三番四次和我们作对,总有机会我要亲手帮她埋单。”
“鬼仔谭”道:“总而言之,这所有事情都和‘乌龙太岁’与‘请神咒’有关,我们一定再找戴知秀问个明白。”
“火麻仁”点点头,道:“如果那个庆隆真的在九龙城寨和英国人勾结在一起,那对‘盲昌’哥就大大不妙。那个庆魁又这么厉害,恐怕连带妹哥也不是他的对手。”
三个人商议了好久都毫无头绪,“火麻仁”就道:“现在我们多想也没有用,等我见过带妹哥,看他如何安排。离‘生死片’还有大半个月时间,我们要多加准备。”
龚千担道:“有带妹哥在,我们哪用怕‘十三行’?就算是那个‘水龙’不也是被‘带妹哥’打得落花流水?”
“火麻仁”摇摇头道:“你不要看轻‘十三行’,義合興雄霸长堤这么多年,卧虎藏龙。[.超多好看小说]就算是带妹哥也没有把握。”
“鬼仔谭”道:“我听我父亲提到过十三行,说有什么‘青龙白虎将’,究竟是什么架势堂?”
“火麻仁”听到“鬼仔谭”居然也对義合興如此熟悉,倒有点意外,道:“不错,‘水龙’虽然厉害,但是论本事,‘十三行’最厉害的还是他们的‘青龙白虎将’。”
“‘義合興’的‘白虎将’就是司职‘十三行’二路副元帅的‘白纹虎’。此人大名白文辅,字应星,十分精明强干,文武双全,是‘十三行’第一号的人物。只是甚少露面。而‘青龙将’就是‘十三行’出身于东堤的二路掌印先锋官‘沙尘’。”
龚千担听到这个名字就笑道:“这个人倒真的好大口气,居然叫‘沙尘’?”因为“沙尘”在省城俗话中就是引申为嚣张无礼之意。
“火麻仁”道:“他大名叫陈三星,听说是心狠手辣、杀伐果断,而且为人甚为嚣张自负,因为这样几年前得罪了省城桂军一个大老,所以暂时避去了‘马交’。现在桂军就快要倒台了,他自然会回到省城了。”
“義合興的‘青龙白虎将’名震省港的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有这两个人助阵,我们实在没有多大把握。如果有‘盲昌’哥在那当然不怕,可惜现在只有‘打仔洪’一个人,孤掌难鸣呀”
龚千担豪气道:“什么青龙白虎将,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次‘生死片’我偏要会一会他们两个。”
“火麻仁”道:“有志气,到时候干脆就让你做‘掌旗手’吧?”
龚千担奇道:“什么是‘掌旗手’?”
“火麻仁”笑道:“你以为‘生死片’就像是你们细路仔打群架吗?”
“这个‘旗’就是指洪门七山当年的开旗聚义,每一山都有一面洪英旗号,供奉在总堂。凡‘生死片’必要由本门的掌旗手,又称为‘掌旗爷’或者是‘掌旗将军’的来执掌。以山旗为号,指挥进退。犹如行军打仗,旗进人进、旗退人退。沙场中有所谓‘斩帅夺旗’。我们洪门山旗就是山头的标志,威望之所在,能任‘掌旗将军’的必定是辈分高崇、本领高强之人。就凭你这个小孩子,哪有这个资格做掌旗手?”
“義合興的掌旗手绝非是等闲之辈,就是省城人人称作的‘斗零乐’。”
“斗零”是老省城人和老香港对五分钱硬币的叫法,来自于清末民初时铸币的术语代号。时至今日还沿用这个叫法,所谓“身边一个斗零都没有”来形容身无分文。因为“斗零乐”大名叫乐五仙,而五分又叫做“五仙”,所以就得此外号,更因为此人在省城是出名专放利钱的高利贷,俗称的“大耳隆”,经常将五分的银毫放在自己的耳上,是“斗零乐”人尽皆知的标志,三岁小孩都知道他的名号。
“斗零乐”虽然是高利贷放利钱,但是为人急公好义,颇有豪侠之风,从不逼害人命,在“義合興”辈分高崇,不下于“神仙余”,很受尊敬,因此顺袭两广洪门传统,司职“掌旗爷”,乃是掌管本山的“开山之旗”,连山主“神仙余”都不能过问。
“火麻仁”虽然是名声在外,但是说起“義合興”这三位洪门强人,言谈中始终充满敬畏,龚千担上次在长堤见识过“水龙”对“打仔洪”敬畏无比,想着有“打仔洪”在何须惧怕“義合興”,但原来“義合興”在“水龙”之上尚有这三位猛人,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现在才开始有些害怕。
“火麻仁”看见他这个神色,有些好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次‘生死片’義合興是精锐尽出,他们三个加上‘水龙’,除非是‘盲昌哥’才有必胜的把握,就算是‘带妹哥’也难说呀。”
“鬼仔谭”道:“那我们怎么应付呀?难道就未打先输?”
“火麻仁”沉吟了一会儿,道:“就凭我二人当然难以取胜了,所以我决定同‘带妹哥’去请将!”
“火麻仁”深知这次“生死片”,他和“打仔洪”是势孤力弱。“火麒麟”和“骨精明”借口所有的纠纷都是由于“打仔洪”在长堤救下火烧“广利大舞台”的“火麻仁”而引起,因此“打仔洪”一力承担责任,同门不得相助。
虽然现在有龚千担和“鬼仔谭”二人,但是他二人毕竟还是年轻,所以只好“请将”。
“请将”也是古老的洪门传统,又称“借将”,纵使是山主“火麒麟”也无权制止。
龚千担听到有这个办法十分高兴,但是又忧心道:“‘其昌先生’都不在省城,我们‘聯興顺’还有什么高手可以请出来对付十三行的‘青龙白虎将’?”
“火麻仁”道:“当然是有,不过就比较难请了,因为这两个人都是‘三栏’的英雄人物。”
龚千担和“鬼仔谭”听到“三栏”两个字都不由得一起倒抽口凉气,面面相觑。
这个“火麻仁”口中提到的“三栏”在几十年前的西关和省城就是鼎鼎大名的“果、鱼、菜”三栏,也就是这三种行业的传统市场,在省城俗话里这种传统行业市场的集散地被俗称为“栏”。其中的鱼栏就是龚千担之前领教过的的“塘鱼栏”。
西关“果、鱼、菜”三栏之所以在省城鼎鼎大名,就是因为这“三栏”都是果贩、鱼贩和菜贩聚集之地,所谓的“九流之地”,龙蛇混杂,而且自成一国,外人根本就难以打入,所有定价、商讨事宜都是由这三栏的各自行业公会自行决定。
这西关“三栏”的商贩们非常之团结,极度排外,凡有外人入侵必定招致迎头痛击。因此“三栏”数百年来在省城已经成了个独立王国,无论哪一任当权都不敢过问。
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就是这种下九流之地才真正是藏龙卧虎,“聯興顺”百年来个中不少的厉害人物就是出身于“三栏”之内,但是这些大老们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省城之内恐怕除了“细眼皇帝”盲昌之外,他们谁也不放在眼内,现在“盲昌”不在,要请得动他们简直就是难于登天。
龚千担自然也听过“三栏”的名头,知道确实是藏龙卧虎,但是也明白“火麻仁”的意思,高兴过后又脸露忧色,道:“仁哥,那里的高手又哪有这么容易请得动的?”
“火麻仁”不屑道:“废话,就是因为‘三栏’那里高手如云,我们才要去,如果容易请我早就请好了。”
“鬼仔谭”虽然是来自香港,但是也听他父亲“公脚先”提过“三栏”的名头,和香港的油麻地“果栏”可以说是齐名的省港两大“英雄地”,就道:“我听过有个‘镇三栏’的洪门前辈,是否就是在三栏之内的人物?”
“火麻仁”更加吃惊,不由得再次打量“鬼仔谭”,道:“想不到你这个年纪竟然也知道‘镇三栏’的名头?”
“鬼仔谭”道:“我也是听我父亲提过,说此人手段高强,威震西关果、鱼、菜”三栏,人人拜服,所以得了这个名号。‘三栏’中卧虎藏龙,风云人物无数,个个都是高傲自负,而这个人居然能被人叫做‘镇三栏’,那必定就是有过人之能了。”
“火麻仁”道:“不错,‘镇三栏’当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了,我们如果能够请得他来助阵,那就胜算大增了。”说完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不过要请得动他那是比上天还难,除非是‘盲昌’哥在啦。”
龚千担道:“就算是难请,我们怎么也要试一试的了。”
第八十章 逢源大街
“鬼仔谭”道:“仁哥,你说是有两人,那另外一位是什么来头?”
“火麻仁”道:“十三行有‘掌旗’手,我们‘老聯’难道就没有吗?另外一位要请的猛人就是聯興顺‘掌旗爷’三栏里面果栏的‘威水’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大名叫‘黄威水’,是中山人士,洪拳高手,辈分又高,连‘盲昌’哥也敬他几分,司职‘聯興顺’的掌旗将军,不过他多年来从不过问省城内的事,一直躲在三栏之内隐居,要请得动他,恐怕比‘镇三栏’更艰难。”
龚千担道:“这果、鱼、菜”三栏真的是龙潭虎穴吗?我倒要去闯一闯!”
“鬼仔谭”道:“如果能认识这两位西关英雄,我也想去‘三栏’一趟。”
“火麻仁”道:“你们真的敢去?”龚千担和“鬼仔谭”都点点头。“火麻仁”道:“好,我和‘带妹哥’正发愁没人想帮,现在多了你们两个人,那‘请将’的机会就大很多了。”
“鬼仔谭”不解道:“仁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火麻仁”笑道:“我们这一趟去西关三栏可不是去买鱼买水果,而是有求于人,难道还会簪花戴红地等我们去?说不定还要受些痛楚,闯一闯关。千担仔,你还记得多如茶楼的小梁山吗?”
龚千担自然记得,吓了一跳道:“莫非我们去三栏也要去闯一次小梁山?”
“火麻仁”正色道:“你就想得好,三栏里面可比闯‘小梁山’凶险得多了。要是运气不好,小命都要送在那里。”
龚千担听“火麻仁”说得夸张本待不信,但是“火麻仁”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却对“三栏”害怕成这个样子,心中已经信了五六成,嘴上还口硬道:“挑那性,我龚千担难道还怕了不成,去就去!”
“火麻仁”听他这样说点了点头,看看时候已经不早,就道:“今晚你们也劳累不少,还是早点休息。待明天我跟‘带妹哥’商议妥当,再来告诉你们去‘三栏’的安排。”说完就离开了迪隆里。
到了次日,陈久如一早就来到了迪隆里,龚千担问他小红棉的情形,陈久如就说小红棉已经恢复正常,身体也没什么大碍,至于“夜月楼”昨晚出了人命,那些警察却不了了之,连那些老鸨也没有追查小红棉的下落。
陈久如还说他会找关系让小红棉去东山的私立培正女子小学读书,不用再回大戏学堂受苦,还会资助她的学费。[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龚千担和“鬼仔谭”听完都十分高兴,三个人商量了一阵,看见“火麻仁”还没有消息,就决定先去逢源大街去拜见“鸡康”,将在陈塘南的遭遇告知,也可打探些缘由,留了纸条之后,三人就出发走去逢源大街。
逢源大街就是今日的逢源路,当年是多是西关富户居住之地,有很多西关大屋。三人顺着沙基向西,从宝华大街一直走到逢源街,按着“鸡康”留下的地址来到了一栋西关大屋前。
三人都有些意外,想不到“鸡康”居然是住在这样一间西关大屋,看来境况比“猪油顺”是好得太多了。
走到趟栊门前敲响大门,过了良久才有人前来开门,大门打开,却是没有什么光线透入,只是隐约看到里面的大厅。那开门之人却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生得细眉细眼,倒像个女子,柔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找人吗?”
龚千担看见这个人如此阴柔细气,有些惊奇,“鬼仔谭”见多识广,却知道此人一定是个唱花旦的粤剧中人,连忙就道:“请问王继康在这里吗?”
“王继康”就是“鸡康”的大名,但是这个阴柔男子听到“王继康”三个字却有些吃惊,道:“你们找的是哪个王继康?”
龚千担听他的语气应该是认识“鸡康”,连忙就道:“我们是来找‘鸡康’太叔公的。”
那阴柔男子听完双手抚胸,显然十分害怕,道:“你们找的是‘鸡康’?他在几十年前已经死了!”
龚千担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道:“你说‘鸡康’太叔公已经过世了?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那个男子打量了他们三个一会,道:“你们怎么会知道‘鸡康’这个人的?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鬼仔谭”就道:“家父是香港的‘公脚先’,我是他儿子‘鬼仔谭’。家父是‘鸡康’太叔公的晚辈子侄。”
那男子听到“公脚先”三个字,立时脸上露出喜色,道:“是西环興和堂的公脚先?”
“鬼仔谭”点点头,道:“这位师兄想必是‘洪胜’中人,未请教高姓大名?”原来“鬼仔谭”从这男子的神态谈吐已经看出对方来历。
“洪胜”就是省城四大公司唯一清一色红船弟子组成的“洪德胜”,也就是当年‘洪兵大起义’中追随李文茂天王广西戏班起义的洪门弟子,“洪德胜”弟子在洪兵起义中前赴后继,死难无数,每年都会在白云山祖庭举行祭奠仪式。
“鬼仔谭”的父亲谭伯先是省港粤剧名家,以老生出名,故名“公脚先”,“公脚”就是粤剧十大行当之首,“公脚先”三个字饮誉羊城多年,因为同是粤剧大戏中人,所以和“洪德胜”中人多有来往。
这个花旦男子掏出块手帕掩嘴笑道:“我叫方艳秋,曾在香港的‘喜寿年’戏班做过二帮花旦,得过伯先前辈的指点,想不到居然在省城能看见谭公子,三位快快请进。”当下双方各自引见,方艳秋听到龚千担竟然是“其昌先生”的弟子,十分热情,就请三人入内相见。
寒暄之后,龚千担就将找“鸡康”的来意道明,方艳秋低头想了一阵子,那神态简直就像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一般,看得龚千担和陈久如啧啧称奇。
方艳秋抬头道:“听你所讲,那个确实是‘鸡康’太公的长相模样,但是他已经仙逝多年,我师父‘薛千岁’也是他的晚辈,可以作证,此事当真是匪夷所思呀。”
龚千担倒抽口凉气道:“之前我们已经遇到个假的‘顺太公’,现在又见到个已经去世多年的‘鸡康’太叔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鬼仔谭”问方艳秋道:“‘鸡康’太公吩咐我们三个前往珠光街寻找‘靓公保’前辈的遗骨风炉,不知师兄有否曾听说过?”
方艳秋大为紧张道:“你说什么?‘靓公保’的遗骨风炉?”
龚千担就将之前珠光街的事情简单说了一次,方艳秋听完脸色大变,花容失色,缓了良久才道:“原来是请神咒,原来是请神咒!”
“鬼仔谭”听他口气似乎知道不少内情,连忙道:“还请方师兄指点,这请神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艳秋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们‘洪胜’的山主与‘靓公保’是何关系吗?”
“鬼仔谭”三人都摇了摇头。方艳秋道:“我们现任山主就是省城的正生王‘靓少天’,他的亲生叔父就是当年‘洪兵起义’遇难的‘靓公保’。”
“靓公保”是红船艺人世家,世代靠红船谋生,相传数百年来保有一套“请神咒”大戏唱词,是从南宋年间就已经留传下来。红船中人多加入洪门,而这套“请神咒”能够驱神御灵,因此为官府大力禁剿。
据“靓少天”家传所知,洪门内还有一套“召神令”,能够召神神打,非常了得,而洪门当今之内唯一保有“召神令”的就是沙基的“细眼皇帝”。自从“靓公保”遇难之后,“请神咒”就下落不明。“靓少天”倾尽全力寻找“靓公保”的遗物和遗骨,但多年都遍寻不获。
方艳秋又道:“除了‘靓少天’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找寻‘靓公保’的遗物,此人就是‘关帝厅’的长老‘白饭鱼’。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现在看来有不少人都在打这请神咒和召神令的主意,至于你们见到的那个是否是‘鸡康’太公,我也不太清楚了。”
“鬼仔谭”听完看了看龚千担,道:“如果那个真的是还在生的‘鸡康’,为何他要我们来这里找他,自己又避开我们呢?”
方艳秋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所以才隐藏起来。”
陈久如突然道:“我们在珠光街看到的那个‘猪油顺’会不会就是那个‘白饭鱼’假扮的?”
他这样无来由的插口,龚千担和“鬼仔谭”都打了个突,龚千担一拍大腿,道:“很有可能呀,这个‘白饭鱼’说不定是同庆隆勾结在一起,假扮顺太公然后引我们去陈塘南找戴知秀,探查‘请神咒’。因为他知道戴知秀曾经从其昌先生那里得到了那张能够驱动乌龙太岁的请神图。”
“鬼仔谭”道:“照你这样说,如果他是白饭鱼,那‘鸡康’太叔公派我们去珠光街找所谓的‘风炉’,就是去试探真实?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个不是真的‘猪油顺’?”
龚千担大声道:“这两个死老鬼,果然是老奸巨猾。几句话就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差点连性命都丢了。”
方艳秋道:“你们在珠光街遇到的那个怪人应该就是我们‘洪胜’红船戏班所说的‘虎煞’了”
“什么是‘虎煞’?”
“我们洪胜弟子组成的红船戏班经常循水路来往于两广山区下乡演戏,数百年来受尽‘虎煞’的残害。两广、湖南及江西大山之间,多有虎患,传说百虎之中必出‘虎煞’,是虎中之神王,为祸甚巨。曾多有虎煞领军,以百虎灭村之说。而历代的红船前辈所提到,‘虎煞’偏偏最喜欢的就是听粤剧大戏,红船戏班每到山区下乡演戏,必定会在‘天光场’演神功戏来安抚‘虎煞’,以求平安无事。”
“若然是‘虎煞’仍然为害,就要由红船‘请神咒’高手出手除害。数百年来我们‘洪胜’的红船戏班弟子与‘虎煞’相斗不已,结下生死对头。我听山主靓少天说过,当年洪兵起义,‘洪胜’弟子在广西与清军大战,就曾有‘虎煞’出现,红船戏班弟子死伤无数,清军反而得利。”
第一章 三栏九大簋
“鬼仔谭”道:“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些‘虎煞’的出现绝非偶然,一定是有人从中作祟!”
方艳秋点点头,道:“清军中也肯定有‘请神咒’的高手,能够以‘虎煞’为兵。[.超多好看小说]现在你们在珠光街已经又再遇到,看来‘洪胜’前辈所说的九成是真的了。”
陈久如道:“我们在陈塘南也碰到了‘虎煞’!”龚千担听到立即瞪了他一眼。
方艳秋吃惊道:“你们去过陈塘南大寨?”
“鬼仔谭”一脸尴尬,只好也将陈塘南的事情说了一遍。方艳秋神色凝重,道:“是庆魁?他怎么会驱动‘虎煞’?这可非同小可呀?”
“庆隆、庆魁两人是我们省城洪门大敌,现在居然有了‘虎煞’驱御,这样一来可是对我们洪门弟子大大不利呀,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遇害了!”
方艳秋用手帕抹了抹嘴,突然像是想了什么,道:“难道最近西关有不少小童失踪,就是同这有关?”
龚千担道:“方先生也知道有小童失踪?”
方艳秋点点头道:“现在市井谣言四起,说有小童和女工无故失踪。先前我还从‘洪胜’弟子那里听闻,说有人亲眼看见陆公馆请了女工,但是从来就未有看见那些女工再出现过。”
“鬼仔谭”马上道:“陆公馆,哪个陆公馆?”
方艳秋道:“省城桂军的‘大山炮’陆士横,陆君变呀!”他所说的陆士横就是已经反水出走燕塘的桂军将军陆云豹,“士横”就是他的字,又号“君变”
方艳秋道:“陆君变,君子豹变,现在又来了‘虎煞变’了。”
龚千担和陈久如都异口同声地道:“是这个短命种!”
“鬼仔谭”知道方艳秋的师傅“薛千岁”是“洪德胜”的二路元帅,乃是省城的梨园魁首,为人仗义,颇有侠名。他既然是‘洪胜’的红船前辈,一定对与红船的死对头‘虎煞’很有了解,就道:“难道陆云豹和戴知秀都和庆隆是一伙的?那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方艳秋看了他一眼,用手支额,道:“‘细眼皇帝’当年大闹‘司后街’,火烧光塔路八旗驻地,庆隆引为奇耻大辱,东校场之时又让‘细眼皇帝’走脱,必定处心积虑,所做一切就是为了对付他!”
“鬼仔谭”一拍手,对龚千担道:“这个‘大山炮’是不是和‘十三行’義合興是一伙的?”
龚千担愕然道:“是呀,这次陆云豹反水桂军,投靠粤军,一定也是同義合興有关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鬼仔谭”道:“我们一定要去三栏请将成功,否则‘生死片’一败,庆隆要对付其昌先生就更添把握了!”
方艳秋“啊”了一声,柔声道:“你说什么‘生死片’,‘三栏请将’?”
“鬼仔谭”和龚千担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一次,方艳秋“唉”地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少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三栏’是虎穴龙潭,哪是你们可以应付得了的!”
龚千担不屑道:“三栏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卖菜卖生果的地方嘛。”
方艳秋甩了一下手帕,摆了个花旦的手势,道:“你真是下巴轻轻,说得轻巧。‘三栏’中人藏龙卧虎,而且从来不喜欢理会闲事。你们如果是要去请将,就要过他们的‘行花街’!”
龚千担奇怪道:“‘行花街‘不是过年才有的吗?”
方艳秋道:“什么过年!凡要去三栏请将,有‘九大簋’设下的‘行花街’,你们如果能在三栏的街头打到落街尾,还能活命的话,他们才会答应的。高手如云,我还未听过有谁可以活着走出去的!”
“鬼仔谭”道:“‘九大簋’是什么人?”
方艳秋道:“就是‘三栏’的九位主持,为首的就是‘镇三栏’和黄威水两个。‘镇三栏’名声响震西关,能止小儿夜哭,黄威水人如其名,威猛强横,你们两个少年摆明了就是去送死呀。”
“其余七个是‘马骝泰’、‘朱仔炮’、‘荷兰澄’、‘荷兰水’、‘老襯庭’、‘花仔开’,还有个‘老虎蟹’。除非是‘细眼皇帝’亲自到来,否则谁也别想请得动他们!”
龚千担和“鬼仔谭”听方艳秋一口气说完连串人名,有些反应不过来。陈久如却又插口道:“‘马骝泰’不就是‘打仔洪’手下的八大红棍吗?”
方艳秋道:“‘马骝泰’心地不错,这还好说。其余那几个都是身怀绝技,三教九流中人,在三栏内威望尊崇。你们两个还是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了。”
龚千担豪气道:“你不说还罢了,若是我说不去,还算什么洪英好汉?传出去让人笑话!”
方艳秋看他口气如此般大,话不投机,也就没有多说。“鬼仔谭”看时间不早,就连忙告辞。
三个人闷闷不乐回到迪隆里,谁知道“火麻仁”和“缩骨全”都已经找到上门。“火麻仁”劈头就一句:“带妹哥决定今晚八点去‘三栏’请将,你们两个够胆去吗?”
龚千担没有想到“火麻仁”这么快就来找自己,有点吃惊道:“今晚就去?”
“火麻仁”道:“难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十三行’的‘青龙白虎将’已经到了长堤与‘水龙’见面了,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进行‘生死片’。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缩骨全”已经听“火麻仁”提到过“鬼仔谭”,就对着“鬼仔谭”道:“你就是‘公脚先‘的儿子?”
“鬼仔谭”恭敬道:“晚辈正是,家父也常常向我提到过全叔您的。他还说‘簪花戴红,由清入洪。’”
“缩骨全”听到“鬼仔谭”说完这句话后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打量了“鬼仔谭”好一阵,才道:“既然你是‘公脚先’的儿子,也可算是自己人了。今晚‘三栏请将’可是凶险无比,你可想清楚了。”
“鬼仔谭”昂然不惧,道:“家父也是甚为仰慕‘其昌先生’,现在晚辈可以为他老人家效力,正是家父的愿望。”
“火麻仁”道:“好,准时八点在新填地街口见面,然后出发到‘三栏’!”说完即转身离去。“缩骨全”临离开时拉过龚千担到一旁道:“今晚若是有什么危险,记得保住你自己的小命要紧,你要执生了,细佬!”
龚千担一向敬重“缩骨全”,心里虽然不以为然,口中维维是诺,他待“缩骨全”也离开之后,对“鬼仔谭”道:“这个‘全叔’虽然为人很好,但总是胆小怕事。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加入三点水的。”
“鬼仔谭”笑道:“你不要看小‘缩骨全’,他的来历大不简单,有机会你自然会知道的。”说完脸上莫测高深。龚千担看他这般玄虚,想起方才他提到的“簪花戴红,由清入洪”,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久如就道:“今晚你们去三栏可要千万小心,我还是先回家,等你们的好消息了。”龚千担点点头,道:“你回去也好,今晚毕竟是我们三点水的分内事,你是个读书人,还是不要牵涉进来了。”陈久如苦笑道:“我书读得不少,今晚你们是动拳脚的事务,我想牵涉进来也不行呀。”他说完就和龚千担、“鬼仔谭”道别而去。三人数日来出生共死,都对今晚“请将”忐忑不安,所以特别珍重道别。
好不容易等到八点,二人来到了新填地街口,早看见“打仔洪”和“火麻仁”在等候。“打仔洪”依旧是英气勃勃,不过却是一身长衫打扮。龚千担本来还是十五十六的心情,但是一看见“打仔洪”顿时就信心百倍,而且和他分别数日未见,连忙走上前去问好。“打仔洪”拍拍他肩膀,尽在不言中。“火麻仁”又替“鬼仔谭”引见“打仔洪”,“鬼仔谭”此刻见到“打仔洪”本人顿时一脸孺慕之情。
寒暄之后,“打仔洪”就对龚千担和“鬼仔谭”道:“三栏请将,祸福难料;各有兴旺,生死由天。今晚若是有什么万分凶险,必要时就跪地求饶,他们看在‘老聯’的份上,你们自可保全性命。”
龚千担一直就对“打仔洪”的身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而“鬼仔谭”未到省城之时也听过无数次关于“打仔洪”的威名,想不到这位堂堂“洪门”战神,面对长堤数十名“咕哩”兵团的包围都未曾有过惧色,现在还未到“三栏”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想而知今晚确实异常凶险,祸福难测。
四个人再不言语,一起就沿着新填地街向北而行,直向着“三栏”而去。
当年的西关英雄地“果、菜、鱼”三栏,除了“塘鱼栏”地名犹在,其余两地历经近百年的沧海桑田、风云变幻,到今天早已不复存在,徒留下散碎和即将湮没的历史尘烟。
其位置大概就在今天西关的梯云东路以西,平治里以东的一带,那里到今天都是民居密集,水产、肉店林立,而在八十几年前,则是“三栏”的天下,也称作“市井乐园”,西关的贫苦阶层多数就聚居在这一带。
“打仔洪”四个走到来果栏的开道口时,已是华灯初上,这个时候的“三栏”也结束了白天的热闹营生,所有摊贩都收业离去,一般只有“三栏”公会的主事们会留在这里商议事宜或者是谈天说地。
第二章 “荷兰水、荷兰澄”
龚千担放眼看去,黑漆漆的一片低矮房屋,密密麻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地上湿湿滑滑,还有不少白天开摊时留下的杂物污秽。外面大街上的微弱灯光映照之下,中间一条路道,两旁都是已经收业的摊铺,但是一个人影也不见,像是内里机关重重,更让人有点胆战心惊。
“打仔洪”一早已经按规矩将“请将”拜贴送到来三栏之内的公会,也知道此时三栏内的高手早就布置妥当,单等他四人前来,所以一点也不吃惊,大步走上前去,高声道:“‘聯興顺’武执事洪带妹,有事求见。”
但过了良久,栏内毫无声息。一向横行无忌的“火麻仁”现在却有些畏手畏脚,低声问“打仔洪”道:“带妹哥,现在怎么办?”
“打仔洪”微笑道:“今晚来请将,就料到要‘闯花街’的了。如果在这里畏畏缩缩,只会让人取笑。我‘打通街’的招牌还不想今晚毁在这里。”说完就举步向前走去。
“火麻仁”脸上一红,看了看龚千担和“鬼仔谭”一眼,表情复杂,就快步跟了上去。
四个人两前两后,走进栏内,都没有说话。走了一阵,“鬼仔谭”拉了拉龚千担的衫尾,龚千担立时会意,向后看去,看到来路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影影绰绰站了七八个人,手上都拿着家伙,黑黝黝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鬼仔谭”低声道:“他们手上的都是杆秤!”
前面的“打仔洪”已经停下脚步,因为听到面前有人大声笑道:“‘打通街’果然是‘打通街’,胆识过人。既然入来了花街,那就封路口吧!”
有两个人站在去路之上,一左一右,虽然天气开始转凉,但是都穿着夏天的短衫,左边那个手上还拿着个玻璃瓶正在对着嘴喝。
“火麻仁”低声对龚千担和“鬼仔谭”道:“这两个就是果栏的主事,‘荷兰澄’和‘荷兰水’两兄弟。”
省城在康熙年间就是全国唯一的通商口岸,向来是外国商品的往来之地,鸦片战争之后外洋货物更是如潮水般涌入。而老省城居民对这些各国货品都贯以“荷兰”通称,因为“荷兰”曾是“海上马车夫”,最早为省城人所认知。(.)
据说在二十年代初,已经有外洋的汽水销入,价格便宜而且对于省城居民来说口味新鲜,很受低下阶层的欢迎,一律通称为“荷兰水”。这两位位列三栏“九大簋”的高手,就是绰号“荷兰澄”和“荷兰水”的两兄弟,专以销售批发外洋水果和汽水为生,手下门生伙计众多,兼且好勇斗狠,名震西关。不问而知,左手边那个拿着玻璃瓶的肯定就是“荷兰水”了
“打仔洪”笑道:“劳驾两位‘荷兰哥’先出来迎接,真是够面子了。”
那个拿着玻璃瓶汽水的“荷兰水”,大概有三四十岁年纪,身材长得却不是十分强壮,对着“打仔洪”道:“洪执事向来甚少来到三栏,今晚究竟是有什么贵干?”
“打仔洪”见他明知故问,只好道:“我今晚来‘三栏’为的就是‘老聯’和‘十三行’的生死片,故此要来三栏‘借将’,还请几位主事念在多年的情谊,给几分面子我洪带妹。”
“荷兰水”哈哈笑道:“你‘打通街’的名气这几年是如雷贯耳,威震西关。想不到今天也有来求我们‘三栏’这些下九流的人的时候。不过,我‘荷兰水’虽然只是个卖水果的,还有点骨气,不太喜欢给人家面子。”
“打仔洪”暗暗叫苦,他深知自己这几年为了抗衡‘十三行’,以至在省城风头太盛,招摇过甚,岂知却遭来“三栏”英雄的妒忌,现在听这个“荷兰水”的语气,摆明就是不满意自己的风头。
“火麻仁”道:“我们大家份属同门,这次‘生死片’关乎重大,难道众位‘三栏’英雄会袖手旁观吗?”
“荷兰水”瞪了“火麻仁”一眼,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原来是沙基的赌档看场卓仁哥呀。”“火麻仁”平时是担任沙基所有赌馆的看场,一向为“三栏”中人所不屑,现在听“荷兰水”的口气十分轻蔑,忍不住心中有气,刚想发作。
“打仔洪”挥手制止他,然后道:“那看在‘其昌先生’的份上总可以了吧?火麻仁怎么也算是他老人家的拜贴门生。”
“荷兰水”哼了一声道:“这次的‘生死片’本就是他‘火麻仁’自己闯出来的大祸,与我们三栏有什么关系?如果是‘细眼皇帝’亲自来到,我们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是就凭你们两个?”
“火麻仁”再也忍耐不住,道:“挑那星,‘荷兰水’你个短命种,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火麻仁’是‘太监洞房’,没**用啦?”说完冲上前去就要动手。
还未等他走上前来,旁边的“荷兰澄”突然大喝一声:“动手!”就听见“哗啦啦”地巨大响声,两旁黑漆漆的摊铺突然排山倒海般就飞来无数物事,朝着“打仔洪”四个人劈头盖脸而来。
“火麻仁”一时不曾防避,额头上就被那些物事击中,痛得哇哇大叫,这时才看清楚居然是铺天盖地的水果!有橙,有苹果,还有斗大的沙田柚,好像是下了一场水果雨一般。原来在两旁的房屋上早就埋伏着“三栏”的伙计,有一二十人不停地将一筐筐的水果推倒下来。
“打仔洪”四人急忙闪避,还未得及避开,又有无数数不清的玻璃瓶扔了下来,顿时碎片四溅,除了“打仔洪”,龚千担、“鬼仔谭”和“火麻仁”都不及提放,脸上和手上立刻就受了伤。
“荷兰水”大声喝道:“要想‘借将’,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再说啦!”说完就冲了过来,他的兄弟“荷兰澄”唿哨一声,守在街头的那七八个手下舞起手中的大杆秤也围攻上来。
龚千担却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已经被那些水果和玻璃碎片弄得又慌又乱,黑暗中四面八方就有人挥动家伙打过来,那些“果栏”的伙计看来平时都是精于用大杆秤做武器,那杆秤上的铁钩锋利无比,还有几个人干脆就用那铁秤砣当成是流星锤兜头打来,差点就打到脑袋开花。
“打仔洪”一手将龚千担扯过,将他推向前面,大声道:“‘鬼仔谭’和你先冲过去,这里有我来挡住!”说完就和“火麻仁”抵挡住众人。
“鬼仔谭”和龚千担连忙就抱头向前冲去,没走了几步,就看见“荷兰水”和他兄弟“荷兰澄”拦住去路。
“荷兰水”却不认识龚千担二人,喝道:“你两个寿头不怕死?”龚千担情急之下也不再多话,迎面一拳就轰了过去,“荷兰水”看见龚千担如此凶猛,心中有气,侧身避过,身手异常敏捷,反手就将那玻璃瓶打向龚千担后脑,龚千担刚来得及闪避,一旁的“荷兰澄”已经一脚踢将过来,“澎”地将他踢倒在地。
龚千担虽然有两下所谓身手,但是眼前这两位是纵横“三栏”多年的洪门大老,街头对仗无数,所以一下子就被击倒在地。“荷兰澄”刚刚踢倒龚千担,“鬼仔谭”已经双拳左右开弓打了过来,“鬼仔谭”在香港受过西洋拳法专业训练,这一下组合拳完全是西洋套路,比龚千担的三脚猫“蔡李佛”就厉害得多了,饶是“荷兰澄”在“三栏”见多识广,但是却从未见过,一时间被他逼开了几步。
“鬼仔谭”扶起龚千担,道:“怎么样,没什么事吧?”龚千担摇摇头,刚才吃了小亏,当场也发了狠,大声喝道:“丢那性,冲过去!”说完又朝着“荷兰水”冲了过去。“鬼仔谭”也和“荷兰澄”混战在一起。
龚千担虽然勇猛,但是讲到街头近身搏斗的经验哪能及得上“荷兰水”,加上他手上那个玻璃瓶原来也是武器,几个来回就被他打得手忙脚乱。反倒是“鬼仔谭”的西洋搏击拳法非常了得,而且身法灵活,所以一直占着上风,“荷兰澄”忙于招架。龚千担同“荷兰水”斗了一阵,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手上的玻璃瓶打中额头,顿时满头鲜血淋漓,视线受阻,又被“荷兰水”踢倒在地。
“荷兰水”哈哈大笑道:“你这样的身手也敢来闯三栏?今晚就帮你埋单!”说完举起那汽水瓶,对着龚千担的头就砸了下来,突然听到好像响雷一声暴喝,一条人影扑到身前,“澎”地一声响一拳就将那玻璃瓶打个粉碎,那些玻璃碎片溅射开来,吓得“荷兰水”连忙低头闪避。
他十分吃惊,抬头看去,面前站着的是神威凛凛的“打仔洪”。“打仔洪”一击即中,却没有乘势攻向“荷兰水”。他和“火麻仁”已经将那七八个“果栏”伙计打退,看见龚千担有危险,立即就冲过来相救。“荷兰水”单是看到
“打仔洪”就已经怯了三分,转头再一看,见到“鬼仔谭”已经将“荷兰澄”逼到无路可退,这个时候埋伏在四周的几十个“果栏”伙计像潮水般涌了出来,将“打仔洪”四个团团围住。
“荷兰水”喝道:“都给我停手!”“鬼仔谭”听他这样一说,就停下手来,没有再攻向“荷兰澄”,连忙将龚千担扶了起身。
第三章“老衬庭”
“火麻仁”道:“‘荷兰水’,刚才这么大口气,现在怎么又不动手了?”
“荷兰水”对着“打仔洪”竖起拇指,道:“多谢手下留情。[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不愧是‘打通街’,论拳头,我不是你的对手。”转头对着“鬼仔谭”道:“这个少年是什么人,居然会西洋拳。”
“火麻仁”道:“他是香港西环‘公脚先’的公子,叫做‘鬼仔谭’!”
“荷兰水”哦了一声,显然也听过“公脚先”的名头,道:“难怪有这样的身手。洪执事,你们不用‘闯花街’了,我带你去三栏公会去见‘镇三栏’!”
“打仔洪”却十分意外,想不到居然“荷兰水”肯带他拜见“镇三栏”,又惊又喜道:“多谢成全。”“荷兰水”没好气道:“你过了我这头关,不代表你就可以请将。今晚你们四个能够走出公会再说吧!”
说完和“荷兰澄”转身就走。“火麻仁”低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我们应该怎么做?”
“打仔洪”道:“管他那里是龙潭虎穴,先见到‘镇三栏’再说!”“火麻仁”知道公会那里必定是云集了“三栏”高手,只好点点头,又对龚千担道:“千担仔,你还顶得住吗?”
龚千担真是又羞又愧,想不到自己一开头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还受了伤,连忙道:“当然顶得住了!”“打仔洪”就吩咐“鬼仔谭”扶着龚千担,四个人跟着“荷兰水”后面而去。
“荷兰水”两兄弟在前引路,四周那几十个“果栏”伙计隔开了一段距离尾随,倒像是护卫着“打仔洪”一般。
走了一段路,“火麻仁”突然道:“慢着,你们现下究竟是去哪里?”“荷兰水”回头冷笑道:“‘火麻仁’,堂堂‘聯興顺’草鞋先锋,难道也怕了?”
“火麻仁”骂了一句,道:“我怕你个大头鬼,不过你们现在这个方向是向着多宝大街去的。”
“荷兰水”道:“‘火麻仁’果然是‘心水清’,头脑清醒,不错我们现在是经多宝大街去泮塘!”
“打仔洪”道:“你们不是要带我们去‘三栏公会’吗?怎么要去泮塘?”
“荷兰水”哈哈笑道:“我们三栏的公会就在泮塘大街的‘仁威庙’!”
“打仔洪”和“火麻仁”对望一眼,心中十分吃惊,他们一直以为今晚必定要在“三栏”内来一场龙争虎斗,想不到原来三栏公会居然不是设在“三栏”之内,而是在仁威古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仁威古庙”是供奉真武大帝的观宇,就位于今日的泮塘路上,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泮溪酒家之所在。“打仔洪”和“火麻仁”威震沙基,对于泮塘荔枝湾一带却甚少涉足,虽然不惧,但是毕竟是不明底细。
“荷兰水”和“荷兰澄”二人看见连“打仔洪”都露出犹豫之色,更加自豪,看来仁威古庙、三栏公会连赫赫神威的“打仔洪”也存了三分惧意。“荷兰水”道:“洪执事,我们三栏‘九大簋’今晚齐集三栏公会,除了恭候大驾光临,同时也是因为有件关乎我们三栏生死的大事。”
“打仔洪”正色道:“既然要‘九大簋’一起现身,这件事必定非同小可了。”
“火麻仁”道:“究竟是什么大事那么要紧?连你‘荷兰水’都如此凝重?”
“荷兰水”脸色一变,却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继续前行。“火麻仁”十分知趣,没有再追问下去。众人各怀心事,在黑夜中前行,很快就穿过了多宝大街,来到了龙津西街。龙津路在省城十分有名,由东自西,龙津东从今天的人民路起发,正是当年的西城护城河,龙津者自然就是指河,当年这条河道起源于旧日泮塘荔枝湾,一直蜿蜒到太平南西濠涌,汇合到护城河。
而龙津西街在前清时期还是一条清水河道,两岸荔枝红,而这“龙津”的龙字则是众说纷纭,在很多沙基、荔湾船户口中,就是指那位神出鬼没的“乌龙太岁”。
从龙津西前行,沿途就是泮塘和荔湾,也就是今天的荔湾湖公园,荔湾湖公园是建国后五十年代改田建湖而成。在当年却还是泮塘农田,风光秀丽,出产着著名的“泮塘五秀”,也是今天的著名老字号酒家“泮溪酒家”所在。一条美丽绝伦的岭南特色的荔枝湾水道往西而汇入珠江江面,在今天的海角红楼泳场对出的江面,也是“疍家船户”在江面上贩卖艇仔粥的最旺盛场所,多少文人墨客于盛夏间流连忘返。
但是今晚的龙津西却是气氛凝重,所有住户都是关门闭户,不敢声张。而街上两旁的屋檐下每隔一段,就站着两三个身形彪悍的大汉,面无表情在看着“打仔洪”四人。“火麻仁”心中不由有几分惊惧,面上却毫无异样,哈哈笑道:
“西关三栏果然是人多势众,从龙津西开始就布置了这么多人手站街,这里到泮塘还有一大段路呀,哈哈!”
“荷兰水”冷冷地道:“我们三栏没出什么英雄人物,不过就是命贱、胆壮、人多,什么‘洪门战神’我们也不怕。”
“打仔洪”并不生气,道:“今晚三栏精锐尽出,齐集仁威庙。但是这个天时不是‘起龙头’的时候呀?”
“荷兰水”听到“起龙头”这三个字,吓得整个人当场怔在原地。他的兄弟“荷兰澄”为人较是粗疏,忍不住失声道:“你,你,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起龙头’的?”由于太过惊讶,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荷兰水”气得瞪了他一眼,道:“不要乱说话!你真是‘单料铜煲’呀!”“荷兰澄”这才意识到自己露了底细,十分羞愧,立刻不敢再出声。
“火麻仁”也不太明白“打仔洪”为何一说出“起龙头”三个字,“荷兰水”这么强悍之人吓成这个样子,刚想打个眼色,“荷兰水”指着前方就道:“我们三栏的会计先生来迎接洪执事来了!”
从街的北面走过来一个人,朗声笑道:“带妹兄,今晚怎么这么好雅致来‘三栏公会‘消遣呀?”
这个人戴着副眼镜,像是个读书人打扮,但是双眼眼神锐利,一看就知不是个等闲人物。“火麻仁”低声对龚千担和“鬼仔谭”道:“这个就是‘三栏’的师爷和会计‘老襯庭’了。”
“鬼仔谭”在香港时也曾听乃父说起过“老襯庭”的名号,此人大名叫梁学庭,能写会算、足智多谋,是个懂笔墨之人,在三教九流中算是文化较高,因此担任“三栏”公会的会计,此人出生于香港,后随父母移居省城,在西关长大。他的绰号正是香港山顶上的有名建筑“老襯亭”的谐音,除了因为他是出生于香港,还因为此人精明算计,经常号称“世人除他皆老襯”,“老襯”者就是容易被骗之人的意思,所谓“水鱼”呀,所以江湖中赠他此外号。
“打仔洪”也曾见过“老襯庭”一面,不敢怠慢,连忙行礼,“老襯庭”笑道:“洪执事无须多礼了,就请入庙内三栏祖师堂,‘镇三栏’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老襯庭”当前引路,众人来到了泮塘大街上,远远就看见了泮塘湾上坐北朝南的那间仁威庙。龚千担和“鬼仔谭”离远看着仁威庙的坐向和气势,都隐隐觉得此庙建在泮塘之源上,朝南俯视荔枝湾和珠江面,必定有其原因。
“荷兰水”对着“老襯庭”道:“学庭先生,按规矩凡外人要入庙到三栏祖师堂,必须要饮‘三栏酒’!”
“老襯庭”微笑点头称是,“火麻仁”怒道:“你们三栏怎么那么多烂规矩?这三栏酒又是什么东西?”
“老襯庭”道:“‘三栏酒’就是我们西关果、鱼、菜三栏调制的酒,胆雄心壮之人才敢喝。喝了三栏酒才有资格进入仁威庙三栏祖师堂。”说完他挥了挥手,有名三栏伙计就捧着个“九江双蒸”烧酒瓶走到前来。
“火麻仁”哈哈笑道:“原来是九江双蒸烧酒,我喝它十七八瓶也没问题呀。”“打仔洪”却皱着眉头,似乎对这三栏酒十分避忌。“鬼仔谭”心细如发,连堂堂“打仔洪”都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三栏酒”绝对是大有文章,低声道:“仁哥不要大意,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打仔洪”摇摇头道:“今晚我们是来三栏‘请将’,有求于人,轮不到我们不喝的了,我先来吧!”
“老襯庭”十分赞许,点头道:“洪门战神果然是大英雄本色,佩服,佩服。”说完就吩咐手下拿了四个普通酒杯出来,亲自将烧酒瓶中的三栏酒倒尽酒杯内。
龚千担看到那倒出来的酒像是黑漆一样,恶臭难闻,不用说喝下去了,就是这样闻了几闻已经快倒了下来。
“火麻仁”破口大骂道:“丢那妈,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闻?像是你们塘鱼栏的烂鱼味道?”
“老襯庭”笑道:“卓仁哥平常都在赌馆、麻雀馆逍遥自在,少在塘鱼栏。其实那些鱼腥臭味闻惯了还挺好闻的。”说完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下“火麻仁”、龚千担和“鬼仔谭”都不知如何是好,这“三栏酒”的味道实在是令人作呕,都开始有点头晕了,要真的喝下去,任他三人如何英雄了得,都不禁有些害怕。
“打仔洪”看了看面前黑沉沉的仁威庙,二话不说,仰头就将第一杯酒喝了下去,面不改色、神态自若。“老襯庭”、“荷兰水”和“荷兰澄”三大元老都吃了一惊,脸上露出无比敬佩的神情。
而“火麻仁”、龚千担和“鬼仔谭”三人虽然一向对“打仔洪”敬若天神,但现在看到“打仔洪”如此了得,也都吓得目定口呆,一起看着“打仔洪”。
“打仔洪”对着“老襯庭”道:“学庭兄,我看他们三个也不用全部要喝,就再选一个来喝吧。反正你们也用不着那么多人。”
第四章 泮塘仁威庙
“火麻仁”对“打仔洪”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老襯庭”却面色大变,有些惊慌失措,但是很快就恢复平静,道:“既然洪执事这样吩咐,我怎么敢不应承。[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你看谁再来喝?”
“打仔洪”看着龚千担道:“千担仔,你就来喝这第二杯吧。然后我们几个就入三栏祖师堂拜山。”
龚千担大出意料之外,实在想不到“打仔洪”居然是选自己来喝,而且听他的意思,要是自己不喝,他们四个就不能进入仁威庙。无可奈何之下,又是“打仔洪”带妹哥的吩咐,只好硬着头皮接过酒杯。“火麻仁”在一旁一脸的同情之色,还有点幸灾乐祸。
“鬼仔谭”低声道:“带妹哥这么好功夫,你跟他不能比,千万不要一口就吞下去,不然肯定有麻烦。”
龚千担心中骂了一句:你真是好提议,还不能一口吞下去?难道还要含在口里面好好品尝?但“鬼仔谭”一向见识不凡,听他的话总应没错,于是就将酒杯放到口边一饮而尽。
他果然不敢一口就吞下肚子,在口中停留了好一阵,才缓缓咽了下去,但是那股腥臭味差点就把他熏昏过去,这种味道简直就是无法形容,平生从来未有喝过如此腥臭无比的东西。
只觉得双眼迷蒙,头晕眼花,摇摇欲坠,五脏六腑上下翻腾,仿佛所有肚子里的东西都要争相从喉咙里喷涌出来,但是喉咙处偏偏是无法动弹,那种难受感觉就像恨不得马上用刀把自己插上几下。
“火麻仁”和“鬼仔谭”看见他这样的情形,都十分紧张,大声叫唤龚千担。龚千担已经是神志不清,只听到朦朦胧胧有人叫自己名字,但是自己却无法答应。
“打仔洪”吩咐“鬼仔谭”扶着龚千担,然后对“老襯庭”道:“学庭兄,还请入庙带路。”
“老襯庭”看了看“荷兰水”一眼,马上笑道:“那小弟我就前头带路,恭请四位到祖师堂。(.)”
说完挥了挥手,在街上所有的“三栏”伙计都四处散开,井然有序、悄没声息,只剩下“老襯庭”、“荷兰水”和“荷兰澄”三名“三栏”大老带着“打仔洪”四人向着仁威庙大门而去。
“火麻仁”低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为什么要千担仔喝那三栏酒,现在搞成这样模样?”“打仔洪”沉声道:“你不要问那么多,等会入到仁威庙一切听我的主意,不准乱说话!”
“火麻仁”见“打仔洪”也如此慎重,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轻淡自信,吓得连忙点头,不敢再出声,也知道进入仁威庙内必定有重大的事情。
龚千担这个时候稍微感觉好了一点点,隐隐约约听到“打仔洪”这样吩咐,心中觉得“打仔洪”选自己喝这三栏酒一定是大有原因,但是刚想了一阵,就又想作呕,幸好有“鬼仔谭”搀扶,不然早就摔倒在地上。
八十几年前的“仁威庙”绝对没有今天翻新后的那么好看,庙宇建筑已经是破旧不堪,平时也甚少有人前来,而仁威庙前的泮塘荔枝湾也因为多年的时局动荡,大大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此时深夜之下,仁威庙更显得十分肃穆和神秘。
而三栏祖师堂却是隐藏在仁威庙的背后一个角落,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祠堂模样,其破落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和赫赫有名的西关“三栏”联系起来。
“老襯庭”走在前头,来到了祖师堂前就止步不前,反而是在四处张望。“荷兰水”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怎么‘老虎蟹’两个不在这里,难道已经提前动手了?”“老襯庭”瞪了他一眼,“打仔洪”道:“学庭兄,‘镇三栏’大人在哪里?”
“老襯庭”只是勉强笑了一笑,随即镇定道:“我们先入祖师堂内等候,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打仔洪”哈哈笑道:“恐怕他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能够来吧?方才‘老襯庭’你才说他一早在祖师堂内等着我们,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不是太过奇怪了吗?”
“老襯庭”眉头一皱,没有再说话,只是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打仔洪”。“打仔洪”也看着他,两个人互相对视了好一阵,令到一旁的“火麻仁”等众人都莫名其妙、不寒而栗,生怕这两位名动西关的洪门大老随时动手。
直到过了良久,“老襯庭”才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马骝泰’这条契弟已经不是‘三栏’中人了,他应该告诉了你不少的事情了吧?”
“打仔洪”道:“也多亏他告诉了我,你们三栏‘九大簋’也真是口痰上颈,居然想出这样的主意!”
“老襯庭”摇摇头道:“给人逼到了墙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火麻仁”再也忍耐不住,急忙道:“带妹哥,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打仔洪”还未回答,就看见祖师堂内冲出个人,身形矮小但是异常壮实,此刻满头大汗,显得十分惊慌。“荷兰水”一看到此人就大声道:“老虎蟹,你老味!你死去哪里了?”
这个被“荷兰水”唤做“老虎蟹”的矮小之人看见“老襯庭”,急忙道:“‘干货’已经拿到了!”
“老襯庭”一听十分高兴,道:“那栏哥他老人家呢?他现在哪里?”
“老虎蟹”一顿脚道:“他们三个已经下水了!”
“老襯庭”“啊”地惊叫一声,完全没有了他一派风流淡定的仪态,显得有些气急败坏道:“洪门战神‘打通街’已经来了,不是说好等他来才动手的吗?”
“老虎蟹”道:“等不及了,那只东西好像也来了!”
“打仔洪”突然道:“老虎蟹,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从方便医院把‘影月花’的尸体给偷了出来!”
龚千担本来还是昏昏沉沉,一听到这句话立时就吓醒了过来。一旁的“鬼仔谭”也很震惊,他知道这个叫“老虎蟹”的“矮冬瓜”非同小可,他就是名列三栏“九大簋”之一、江湖人称的“老虎蟹”,向来敢做敢为、胆大包天,所谓的“老虎蟹都要干”。
但是万想不到此人居然敢做敢为到了这个地步,把坠楼身亡的陈塘大寨阿姑“影月花”的尸体偷到了这里来,只是不明白他这样做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老虎蟹”却不太认得“打仔洪”,但立即就明白过来,连忙道:“洪执事,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虽然有伤阴德,但不这样做很难引那、那、那出来呀。”他连说了三个“那”字,不懂内情之人绝对不明白他是指什么。
“打仔洪”却似乎明白,对着“老襯庭”道:“快带我去见‘镇三栏’,我愿意助一臂之力。”
“老襯庭”听到“打仔洪”如此说,十分高兴,道:“如若有你‘打通街’帮手,我们就多很多把握了!”
“打仔洪”道:“你不用客气,我也是为了向‘三栏’请将而来。大家互相帮忙。”
“老襯庭”道:“只要今晚大功告成,我们‘三栏’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任凭吩咐”说完对着“老虎蟹”道:“快抬起条干货,给我们带路!”
“老虎蟹”点点头,转身就进了祖师堂,然后抱着个由白布裹着的人形物体出来,应该就是“影月花”的尸体。
“火麻仁”和“鬼仔谭”对望一眼,直到现在他们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呆在原地,反应不过来。“火麻仁”毕竟忍不住,还是走过去低声问“打仔洪”道:“带妹哥,这究竟是搞什么把戏呀?”
“打仔洪”看见“火麻仁”这个模样,想了一想也低声道:“我们今晚要帮‘三栏’‘九大簋’起龙头捉‘乌龙太岁’!”
“火麻仁”和“鬼仔谭”听到这句话都再次惊讶得有点反应不过来,“乌龙太岁”不过一直是西关荔湾百年的传说,难道还真有其事?“三栏”九大高手今晚齐集仁威庙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传说?
“打仔洪”显然一早就已经知晓内情,道:“现在没什么时间来解释了,事情紧急,我们一定要帮手。总之一会儿一切听我的吩咐!”
“老虎蟹”仍旧抱着“影月花”的尸体在前面带路,其余人紧紧在后跟随,个个都知道今晚之事非同小可,心情紧张,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龚千担却还是迷迷糊糊,由“鬼仔谭”扶着走在最后。
从“仁威庙”的祖师堂后转了出去,就看到一大片的“泮塘”水塘,水道纵横,水塘洼地混杂,也是百年前西关荔湾最著名的风貌,只是历经沧海桑田,到今日已经不复重见。
夜色之下也分不清楚哪些是水,哪些是泥。走了一段路之后,众人都觉得是走在泥绊之中,寸步难行,“老虎蟹”就提醒众人,走夜路是要看“黑泥、白石、光水坑”,因为泮塘之内隐藏的水道纵横,半泥半水,一个不小心就会陷进泥塘里。
走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已经远离了仁威庙,相信是走进了泮塘的深处。自前清以来,这里一带还是大片的泮塘农田和水塘,因为时局的原因早已是人烟稀少,四处也没有任何的灯光,漆黑一片。“鬼仔谭”隐约中却听到有水浪之声,估计此处已经是靠近珠江江面。
“火麻仁”有些吃惊,对“老虎蟹”道:“我在西关这么多年,居然也不知道原来泮塘荔枝湾有这样的所在,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呀?”
“老襯庭”“嘘”了一声,道:“不要那么大声,免得让人发现。”
“火麻仁”怒道:“老襯庭,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了。在这个鬼地方还怕给什么人发现?”
第五章 龙津古道
“老衬庭”赔笑道:“卓仁兄不要生气,只是因为我们的镇三栏大人和‘威水哥’早有吩咐要我们在祖师堂等候命令。(.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火麻仁”道:“究竟他们两人现在什么地方?你们究竟是在怕什么?”
“老衬庭”抬眼看着四周黑沉沉的夜色,道:“他们二人要找到当年的龙津西古涌道,起荔枝龙头!”
“火麻仁”道:“你莫不是脑子坏了?龙津西就在泮塘大街那里,我从来未听过有什么古涌道!”
“打仔洪”对“火麻仁”道:“真正的龙津古涌道就在荔湾泮塘这里,也是‘乌龙太岁’往来珠江和荔枝湾的河道,当年南汉王室的行宫别苑的所在。只有找到荔枝龙头的地方,才能找到龙津涌。”
“鬼仔谭”道:“究竟那个荔枝龙头是什么东西?跟乌龙太岁有什么关系?”
“老衬庭”看了看“打仔洪”,然后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请了沙基涌上的‘两脚黄鳝’来帮忙。他跟镇三栏大人和威水哥已经前去探路,我们其余人等就在祖师堂等候他们回来,再商议下一步。谁知道他们却这么快动手了。”
“打仔洪”和“火麻仁”都知道这个“两脚黄鳝”就是沙基疍家船户的当家,“鹌鹑荣”的阿公,也确实只有他最清楚乌龙太岁这个传说的真正究竟。
“鬼仔谭”道:“你们从方便医院将‘影月花’的尸体盗取出来,就是为了引乌龙太岁吗?”
“老衬庭”道:“不错,那晚你们在陈塘南碰到的就是乌龙太岁。‘影月花’一定是被它所迷。”
“鬼仔谭”忍不住看了“打仔洪”一眼,“打仔洪”对他点了点头,“鬼仔谭”这才明白原来当晚在陈塘南的事情,“三栏”早就已经在暗中留意,看来他们今晚的行动部署已久。
“鬼仔谭”十分不解:“为什么你们‘三栏’要这么大阵仗来起龙头捉乌龙太岁?就算这家伙是真如传说一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老衬庭”摇摇头,道:“这一层我也不清楚,只有镇三栏大人和威水哥二人知道。我只知道乌龙太岁与你们沙基的‘细眼皇帝’大有关系,内中关乎洪门请神咒的重大秘密。只是我也想不到这一次居然还有别的人来打主意。”
“鬼仔谭”刚想发问,“荷兰澄”突然低声道:“有人!”
众人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连忙伏下身子在泥塘之中。只听到得是远处传来的珠江江水声音,其余却是没有任何动静。(.棉、花‘糖’小‘说’)“老衬庭”低声道:“荷兰澄,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荷兰澄”道:“丢那妈,难道是我眼花?我明明好像看到个女子在远处走过来,一晃眼就不见了。”“荷兰水”道:“难道你是见鬼了不成?”
“老衬庭”道:“你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荷兰澄”道:“我只隐约看到个女子从那边走过来,但是现在却不见了。”“荷兰水”道:“庭哥,荷兰澄看到的是个女子,应该不会是那个东西。”
“火麻仁”道:“荷兰水你个斩头鬼,你说清楚点,什么那个东西?你们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们?莫非待会会碰到什么厉害的东西?”
“老衬庭”和“荷兰水”都面露难色一起看着“打仔洪”。“打仔洪”对着
“火麻仁”道:“数日前油麻地的九龙水官‘桐油程’已经告知我消息,他怀疑庆隆已经从九龙城潜回了省城,而且他的目标就是泮塘荔湾这里。”
“火麻仁”一听十分兴奋,道:“好呀,原来是庆隆这个短命种来了,他居然还没死?这不正好,我们联兴顺可以和他算算当年东校场的血债了!”
“打仔洪”摇摇头道:“你真是下巴轻轻大口气,庆隆此人十分神秘莫测,当年连‘盲昌哥’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上。他多年后居然冒险重回省城,又怎么会是那么好对付的?”
“鬼仔谭”看到“打仔洪”欲言又止,心中觉得奇怪,荷兰水刚才明明说的是“那个东西”很可怕,但是“打仔洪”却说的是庆隆,但是他看见“打仔洪”的神色又不便出言询问。
反倒是“火麻仁”看着“打仔洪”和“老衬庭”的表情,还要再说什么,“老虎蟹”却在一旁道:“我应该知道镇三栏大人在哪里了?”
“老衬庭”连忙道:“你刚才又不早说?”“老虎蟹”道:“也是我一时紧张。镇三栏大人和威水哥在出发之前跟我提过,说乌龙太岁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再回陈塘南。”
“打仔洪”打断他道:“你是说若然乌龙太岁回到陈塘南大寨找不到影月花,就会从原路返回荔枝湾和泮塘?那他们三人应该是向多宝大街那个方向而去的。”
“老虎蟹”道:“洪执事果然是聪明过人,但是镇三栏大人认为这条古西关涌一定还是从泮塘这里流出珠江,乌龙太岁也是从这里出江的。而那荔湾龙头所在一定就在泮塘之源。‘两脚黄鳝’说要用那个大寨阿姑的尸体来引它现身,否则我们一辈子也别想找这条西关古涌道。”说完他居然还解开那条裹着“影月花”尸体的白布,也亏得他胆大包天,若是旁人哪有肯能抱着着尸体四处跑?
众人虽然都是好汉,但是闻到那阵味道都有些觉得晦气,当年的方便医院条件很简陋,况且还是警察厅强行摊派的任务,自然对尸体就更加马虎处理了。
但是“荷兰澄”却是脸色惨白,方才他离“老虎蟹”最近,无意中看到了白布里尸体的模样,忍不住张口颤抖道:“刚才我看到的那个女子跟这条咸鱼干货的样子是一模一样的!”
众人听他这样说来,都有点吃惊。“火麻仁”自然是一脸的不屑,但是“荷兰水”却深知他这位手足最是耿直,向来不会信口开河,道:“如果是这条咸鱼干货有问题,那就要等‘朱仔炮’大哥来对付了。”
他口中所说的“朱仔炮”也是三栏“九大簋”之一,但是现在却不在此处。“火麻仁”久闻其名,却有些奇怪道:“这跟‘朱仔炮’有什么干系?”
“老衬庭”挥一挥手,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我们不要疑神疑鬼。当下最要紧就是找到镇三栏大人,听候他的吩咐。”说完又看着“打仔洪”道:“带妹兄,不知你意下如何?”
“打仔洪”看了看四周环境,思量了大约方向,道:“如我估计无错,镇大人现在很有可能就在泮塘西北方向的深处。”
“老衬庭”和“老虎蟹”都露出佩服得眼光,“老虎蟹”道:“镇三栏大人临出发时确实有跟我提过,他说当年泮塘荔枝湾的先民每于端午前的阴日时刻必在泮塘的深处将旗标龙骨请出,然后在端午过后再收回泮塘淤泥深处。而旗标龙骨舟是从古下西关涌驶出珠江,因此‘起龙头’一定是在下西关涌的尽头。”
“老衬庭”道:“事不宜迟,荷兰水两兄弟断后,老虎蟹你前头开路,我们马上赶过去泮塘西北的深处!”
“鬼仔谭”听“老衬庭”这样说来,已经开始有些头绪:数百年来泮塘荔枝湾所谓的“起龙头”仪式原来就是从泮塘先民从泮塘荔枝湾的深处请出旗标龙舟。但是这旗标龙舟与“乌龙太岁”及请神咒又有什么关系,看来只有那位镇三栏大人才知道内情了。
“打仔洪”低声对“鬼仔谭”道:“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在龚千担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鬼仔谭”心里自然吃了一惊,但是连忙点头听令。
“老虎蟹”原来除了胆大包天,还有一项绝技,抱着“影月花”的尸体于淤泥水塘中行走如飞、如履平地,众人跟在他身后走起来就方便了很多。走了不知有多久,众人虽然都是洪门精英,但黑夜中再泥塘淤泥中跋涉,现下除了“打仔洪”和“老虎蟹”外,个个都已经气喘吁吁,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很快每个人都精神一振。
因为前面居然出现了为数众多的坡堤,还有很多条溪河之道,堤上面满满地遍布了数不清的荔枝树。这些荔枝树数目实在是太多,仿如一片密林一般。此时虽然已经过了仲夏,但是这些荔枝树居然还散发着阵阵荔枝幽香,夜风之下沁人心脾,令人情不自禁有苏大学士当年之叹,叶蔓低垂处轻触水面,别有一番风姿。只不过因为是夜晚所以看不清上面是否还是片片挂红。
这眼前的景象不但令“竹升仔”“鬼仔谭”大为惊叹,连“打仔洪”和“火麻仁”两位见惯世面的沙基洪门大老都十分惊异,想不到还能有幸看到“一湾清水绿,两岸荔枝红”的依稀景象。
“火麻仁”忍不住道:“这里究竟是在哪里?为何有这么多荔枝树?”
“老衬庭”笑道:“这里当然就是泮塘荔枝湾了,不然何来那么多荔枝?”“火麻仁”点点道:“也是我少来泮塘荔湾这里,确实是大开眼界了。从未想到会有这么多荔枝树,只不过这么多荔枝树是什么人种在这里的?”
“打仔洪”道:“全是当年的泮塘先民所种,其中还有珠江上讨生计的疍家船户的先祖,也就是南汉时宫苑的船工。‘一湾溪水绿,两岸荔枝红’正正说的就是南汉王在荔枝湾上所建宫苑的景色,一辈辈这样相传下来。”
他转头对“老衬庭”道:“学庭兄,我说的可有错?”“老衬庭”勉强笑道:
“带妹兄果然是见多识广,博学宏才,的确是洪门第一人才。”
“打仔洪”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道:“荔枝湾上遍植荔枝树,因为荔枝树是纯阳之木,最利深埋龙骨之舟,以锻龙舟纯阳之利。所以泮塘先民远自五代残唐开始,就已经在泮塘荔枝湾这一带的淤泥水塘中沉埋旗标古龙舟,而相传其中最大的一条巨旗古龙舟就埋在了泮塘荔枝湾之源,也是早已不为人所知的古‘上下西关涌’合流归一之地。”
“鬼仔谭”听到“打仔洪”这样说,心中一阵激灵,再看看眼前的风物,这些一排排的荔枝树越看越是非同小可,棵棵都是枝状奇特、隐成飞龙腾空之形,莫非“打仔洪“所说的古“上下西关涌”合流归一之地就在这里?
“老衬庭”脸色开始变得有点难看,道:“想不到洪执事虽然一向只在沙基活动,原来对泮塘荔枝湾的渊源也如此熟悉。就算是‘马骝泰’也没有你知道得清楚呀。”
第六章 丢包
“打仔洪”道:“不敢,我也是只知其一而已。[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那传说中埋在泮塘之源的巨型旗标古龙舟听说巨大得超乎寻常,龙舟的船头是用当年南汉宫苑内的荔枝王树所做,但是这巨古龙舟造于什么年月和有什么用处,我却不知道了。不过既然连镇三栏大人都如此舍命重视,要出动到你们‘九大簋’就一定是大有文章了。”
“老襯庭”没有回答下去,对着“老虎蟹”使了个眼色,道:“还不把这条咸鱼干货放下来?”
“老虎蟹”有点愕然,道:“不是说要等镇三栏大人吩咐吗?”“老襯庭”道:“不用了,你没听洪执事说吗?这片荔枝密林就是上下西关涌的合流之地,泮塘的源头,乌龙太岁的藏身之所,也是它的必定返回之地!”
众人一听都打了个冷战,忍不住看了看黑沉沉的四周,仿佛那条“乌龙太岁”会在水面突然出现一般。三栏“九大簋”向来信服“老襯庭”的足智多谋,既然他这样吩咐,“老虎蟹”不再迟疑,就将白布打开,将里面“影月花”的尸体彻底露了出来,放在了地上。
“火麻仁”一面捂着鼻子,一面低声骂道:“大吉利是,你们‘三栏’怎么搞这种恶心的事情?”
但是“打仔洪”和“鬼仔谭”却对望一眼,面上都有诧异之色。“老襯庭”马上觉察到他二人表情变化,连忙问道:“带妹兄,哪里有不妥?”
“火麻仁”此时也觉察出些不妥来,有点狐疑道:“老襯庭,这条咸鱼干货真的就是‘影月花’?”
“老襯庭”和“老虎蟹”一听,忍不住齐声道:“这当然就是那位陈塘大寨红牌阿姑呀!”
“火麻仁”道:“你两位肯定是少去陈塘南大寨了,就算这条咸鱼有些变样,但是我拿人头担保,也绝对不是‘影月花’!”
“鬼仔谭”也道:“当晚我也见过这位红牌阿姑‘影月花’,认得她的样子。你们一定是在方便医院搞错了。”
“老虎蟹”听完脸色大变,一顿足道:“难道我老虎蟹居然偷错了条咸鱼?但是明明脚牌上写的是‘影月花’呀!我还偷听到那几个杂工是这样说的,这也有假的?”
“老襯庭”看见“打仔洪”正在沉吟不语,道:“带妹兄,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打仔洪”对“火麻仁”和“鬼仔谭”道:“你们两个再看仔细一点,看清楚样子。[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火麻仁”看了两眼,道:“带妹哥,都这个样子了,还能认出什么来?”“鬼仔谭”道:“我似乎在陈塘大寨看见过这,这位。”他突然眼睛一亮,拍了拍大腿道:“她不是影月花,她是,是,是那个被庆魁袭击受伤的阿姑莲春!”
“老襯庭”、“荷兰水”几个听得有点一头雾水,但是“打仔洪”一早听‘鬼仔谭”说过当晚大寨大概的情形,立刻道:“你肯定这个就是莲春?”“鬼仔谭”道:“看样子就是,她就是当晚被庆魁所伤的那个莲春,和‘影月花’似乎关系不错。但是怎么她会在方便医院?那‘影月花’去哪里了?”
“火麻仁”啊了一声,道:“莫不成是是是那只东西救了她?但是她明明当晚已经摔成那个样子了,怎么可能呀?”
“老虎蟹”听罢,双手好像触到电一样,将那“咸鱼干货”扔在了地上,完全没有了方才的胆量。“老襯庭”也有些不知所措,既然这个是被掉了包的“影月花”,那如何能引出“乌龙太岁”?
他忍不住用求助的眼光看着“打仔洪”,其余众人也都将目光投向“打仔洪”,一起等候“打仔洪”的主意。
但是“打仔洪”的眼光却看着众人的身后,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条疍家的小蓬船停靠在一棵荔枝树旁,枝叶掩映、密密麻麻,夜色之下更难令人发现。若非“打仔洪”目光锐利,绝对很难发觉得到。
“火麻仁”和“老虎蟹”二话不说,一左一右包抄过去,发觉果真是条小蓬船,但是上面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众人此时也围了上来,“打仔洪”和“老襯庭”再次仔细地察看了整条小船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老襯庭”道:“这条船应该就是‘两脚黄鳝’黄天来驶到这里来的,很有可能他和镇三栏大人和威水哥就在这里下水的。”
“火麻仁”道:“那真正的下西关涌必定就在这里附近了!”“打仔洪”却是眉头紧皱,道:“这条小船留在这里我始终觉得有点不妥。”“老襯庭”道:
“带妹兄不用太过多虑,有镇大人和威水哥两人一起出手,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打仔洪”道:“那若然是‘虎煞’呢?他们两位还能对付得了?”
他说出“虎煞”两字之后,连还是神志不甚清醒的龚千担也即时清醒过来。当日他和“鬼仔谭”、陈久如在逢源大街大宅遇见方艳秋,方艳秋就曾经提到过“虎煞”一事,他们在珠光街、陈塘大寨早就已经领教过“虎煞”的厉害,差点连小命都弄丢了。“打仔洪”冷不防说出“虎煞”二字,不但“鬼仔谭”和龚千担万分诧异,“老襯庭”更是有点气急败坏,道:“带妹兄,你说的话小弟我有点不太明白。”
“打仔洪”道:“学庭兄,你不用在我面前隐瞒了。你们三栏一早就知道‘虎煞’的来历,今晚之所以要冒险‘起龙头’,是不是就和‘虎煞’有关?”
“老襯庭”更加不自然,居然没有回答“打仔洪”。
“打仔洪”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庆隆和‘虎煞’一定脱不了关系。他这么年后潜回省城,也是为了荔湾‘起龙头’而来。究竟这‘起龙头’和乌龙太岁有什么关系,学庭兄还请告知详情,否则我们是很难出手相助的。”
他一连串的发问,句句都关乎利害。“老襯庭”一向多谋善断,本来是想趁着“打仔洪”有求于“三栏”,乘机要这位洪门第一猛人相助,谁知道“打仔洪”反客为主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这一来他自己就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老襯”了。
当时的气氛立刻有些沉默,众人心里各有想法,谁也没有说话。唯独是那个荷兰澄突然叫道:“老虎蟹!你带来的那条咸鱼干货呢?”
众人都被这条小船吸引了注意力,这个时候回头一看才真的发现刚才被“老虎蟹”放在地上的那“莲春”的尸体已经不翼而飞,没了影踪。
“荷兰水”觉得头皮发麻,看了看四周黑沉沉的夜色,道:“不是那么邪门吧!这条咸鱼哪里去了?”
“老襯庭”也很吃惊,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居然连“莲春”的尸体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实在是匪夷所思。他和“老虎蟹”立刻在附近的地上转了好几圈,却毫无发现,一点踪迹也没有。“荷兰澄”粗人一个,最是迷信,不停地在说“见鬼,见鬼”,“老襯庭”呵斥了他几句,但是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只好都一起看着“打仔洪”,这个时候“打仔洪”早就已经成为众人的领头人了,连“老襯庭”都希望“打仔洪”拿个主意。
“打仔洪”道:“莲春的尸体不会无缘无故地不见了,必定有其原因。我们不要疑神疑鬼,现在最重要是找到‘镇三栏’大人。既然‘两脚黄鳝’把他的船留在了这里,他们就必定是进了前面的荔枝林。”
他转头对“老襯庭”道:“学庭兄,你们三栏‘九大簋’中除了‘马骝泰’还有两位未曾露面,现在可以告诉我他们二位的下落了吧?”
“老襯庭”叹了口气,道:“今晚变化实在是太多,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现在我也不敢隐瞒带妹兄你了。本来按照镇大人的安排,他和威水哥两位亲自前去探明下西关涌的方位;我在祖庙居中接应;荷兰水两兄弟负责引你们几位前来。而‘马骝泰’三人在泮塘北面负责‘接待’几位不速之客。谁知道现在全盘计划打乱,我和他们两边都失去了联系,老虎蟹还偷了条错的‘咸鱼’来。”说完忍不住还瞪了“老虎蟹”一眼。
“火麻仁”立时就跳了起来道:“好你个‘老襯庭’,果然就会‘滚老襯’。原来你一早就在算计引我们来帮手,还有什么不速之客?你到底隐瞒了多少实情呀?”
“老襯庭”苦笑道:“卓仁兄,我也是迫不得已呀。我们‘三栏’也是措不及防,才会如此狼狈。”
“前段时间我们发现经常有个番鬼佬带着随从在泮塘荔枝湾这里溜达,这条鬼佬精通广府话,对泮塘荔枝湾的人情乡土精熟无比。后来他就通过西關商团向三栏公会要求租用泮塘深处一块田地。镇三栏大人得知后勃然大怒,当场拒绝,结果双方就不欢而散。镇大人还特意派人跟踪这个番鬼佬,发现他原来是来自沙面的英租界,镇大人知道之后就愁眉不展,请了威水哥来商议。”
“两人讨论了良久之后就召集了我们‘三栏’九大簋前来,说是马上要去找出当年的下西关涌‘起龙头’。我们几个都莫名其妙,但是他两位有命,所以只好听从吩咐了。镇大人还说今晚必定会有不速之客前来干扰,而且还和什么‘虎煞’有关,特意命令‘朱仔炮’亲自出马带领‘马骝泰’和‘花仔开’前去应付。”
“火麻仁”和“鬼仔谭”都看着“打仔洪”,“打仔洪”点点头,道:“这个英国佬就是马文仙!”
“老襯庭”道:“你们也知道这个英国鬼?”“打仔洪”就将马文仙的来历简单说了一遍,“老襯庭”道:“难怪镇大人和威水哥如此紧张,这个马文仙一定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
“打仔洪”道:“马文仙要硬闯泮塘倒不奇怪,但是为何镇三栏会说和‘虎煞’有关?其中实在是令我费解。”
“荷兰水”道:“洪执事,先不要管什么马文仙了,这条‘咸鱼’无端端地不见了究竟是什么回事?我们又怎么能引乌龙太岁现身?”
“打仔洪”沉声道:“管它什么乌龙太岁和‘咸鱼’,既然两脚黄鳝把小船留在这里,我们就向荔枝林处搜索,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踪迹?”
第七章 水长虫
“老衬庭”点点头,当下吩咐“老虎蟹”领头,自己带着荷兰水二人随后,“打仔洪”四人殿后,众人就向着荔枝林的方向而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刚走了没多远,半空中一道闪电划空而过,紧接着就是一阵雷鸣,斗大的雨点就打了落来。
所有人都来不及咒骂,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人人都成了落汤鸡,在泥塘水洼中更是难行。倒是龚千担被大雨一淋,整个人都清醒到了七八分。雨势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劲风,根本就听不到身前后左右人的声音,“打仔洪”四人对泮塘的地势不熟,只好紧紧地跟着前面的“老衬庭”几个。
待进入到那一大片荔枝林内,雨势虽然还是很大,但毕竟比在露天中好了一些,但是荔枝林内泥塘和水洼此时被水流倒灌,已经成为了无数条的小河,水面很快就漫到了荔枝树底部之上,众人可以说是在涉水而行,行动更加缓慢。越向前走,那些荔枝树的枝叶更加繁茂和硕大,越发艰难向前走。
“打仔洪”四人都从未遇到这种情形,特别是“鬼仔谭”,更是第一次走到泮塘这种水乡景象。
突然走在前面的“荷兰水”回头看了一眼就停下了脚步,“老衬庭”觉得有些奇怪,就打手势示意他继续走,“荷兰澄”却摇摇头,很用力地用手指指向走在最后的“鬼仔谭”。
众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不约而同地看着“鬼仔谭”。“鬼仔谭”已经是走得狼狈万分,现在看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不由得也停下了脚步,有些不解。“老衬庭”大声地对“荷兰澄”问个究竟,“荷兰澄”双眼圆睁,没有说话。走在最前面的“老虎蟹”好像发现了什么,也突然用手指比划了起来。
“打仔洪”似乎有些醒觉,回身一手将“鬼仔谭”拨开,顿时就打了个冷战。只见漫天雨幕之下,他们身后的路上远处隐约站着个人影,似乎是在跟着他们,但是此时荔枝林枝叶遮挡之下,却看得不太清楚。
“老衬庭”走近几步大声问打仔洪道:“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们?”
“打仔洪”没有回答,向那个人影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仔细地看了起来。他定神地看了一阵,突然转身就跑了回来,大声地对“老衬庭”道:“我们马上向前走!”
“老衬庭”眉头一皱,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打仔洪”看了他一眼,道:“那个人身上好像是裹着白布的!”
此时雨势虽然还是很大,但是在荔枝林内风声却少了一些,“打仔洪”这句话众人都勉强听到。“荷兰水”和“老虎蟹”都对望了一眼,特别是“老虎蟹”,虽然胆大包天,此时脸色都变了个样。(.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火麻仁”却笑道:“带妹哥,后面那个人身上裹着白布,岂不是就是那条‘咸鱼’?跟着我们来了?”
“打仔洪”道:“莫要开什么玩笑了。这个地方我总觉得有些异样,‘老衬庭’这里真的还是泮塘荔枝湾吗?”
“老衬庭”有些愕然,道:“这里当然是泮塘了,不过泮塘这么大,这么深远的地方我倒没有来过。”
“火麻仁”大声道:“原来你也没来过这个地方呀!我还以为你认识路呢?走了这么一会儿也没看见什么镇三栏的踪迹,会不会我们是走错路了!”
众人都回头看着那个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都依稀觉得这个人影身上好像裹着就是白布。这个东西掩映在荔枝树枝叶之中,静静地站在雨幕下,一动不动,好像是因为看见众人停住脚步,它也停下一样。
当时雨势、风声大作,还有地上泥塘和水洼的水流越来越急,荔枝林内又左曲右弯不知方向,身后还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东西,即使是“打仔洪”和“老衬庭”一文一武两大洪门高手都觉得十分头痛,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老衬庭”咬一咬牙道:“管它是什么东西!我们继续往前走,这里泥塘水洼这么多,说不定那条传说中的下西关涌就在前面。
还是“老衬庭”咬一咬牙道:“管它是什么东西!我们继续往前走,这里泥塘水洼这么多,说不定那条传说中的下西关涌就在前面。”
“打仔洪”道:“突然下这样一场雨,地上所有踪迹都没有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
有他二人这样说,众人就抖擞精神继续向前走,“打仔洪”和“鬼仔谭”就留在最后。走了十几步远,回头一望,似乎已经看不见那个人影了。但是雨势却是有增无减,而且大得有些异常。众人除了龚千担和“鬼仔谭”都是久在西关,也从来未遇到如此暴雨,再这样下法,恐怕泮塘必定成为珠江的支流了。而地上的水势越来越大,那些小溪河已经汇集成了大的支流,荔枝林下的坡堤都已经被水漫在底下,水面也已经浸到众人的差不多膝头处,越来越寸步难行。
而还是没有见到任何镇三栏、黄威水或者两脚黄鳝的踪迹,这片荔枝林的规模也实在不小,还没有看到什么尽头。
“打仔洪”一面走,突然对“鬼仔谭”道:“数百年前,珠江的江岸应该还在这里。靠近江岸处的地方就像这里一样。”
他突然说了这一句,前面的龚千担也听到了,他和“鬼仔谭”都正在奇怪为何“打仔洪”如此清楚,半空中一道闪电又再划破长空,然后那雷声振聋发聩,让人胆战心惊。
龚千担在闪电遥驰天际的那一刹那,仿佛看到在自己右手处的荔枝林间现出一个庞然大物,体形巨大,十分惊人,但再仔细看过去时,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还在惊疑之际,“鬼仔谭”在后面低呼了一声。“打仔洪”和龚千担连忙都一起看着他,“鬼仔谭”指指身后,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被暴雨淋湿还是因为害怕。
身后不远处的水面处,那条白布包裹的“咸鱼”干货正半浮半沉,向着众人而来,看那样子,下面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托着一样。
龚千担扭头向前看去,看见“火麻仁”和“老衬庭”等人走在前面还未有发觉,连忙就要开口招呼,脚下一滑,“噼啪”一声就摔在了水中。
此时因为雨势暴烈,地上的积水已经不浅,他刚一跌入水中就连喝了几口水,急忙双手撑地要跳将起来,但是却觉得触手处很有点异样。“鬼仔谭”和“打仔洪”将他拉了起身,一起再向后看去的时候,那件半浮半沉的“咸鱼”这个时候又消失不见了,应该是沉入了水中。
龚千担也顾不得看这条“咸鱼”,大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地上有些古怪呀!”“打仔洪”道:“有什么古怪?”龚千担道:“下面好像不是水洼泥塘地,而是青砖地呀!”
“鬼仔谭”听到他这样说十分吃惊,道:“这里是泮塘荔枝湾,怎么会有青砖地在这里?”
“打仔洪”蹲下身子,双手在水中摸索了一阵,站起身来,点点头大声道:
“地下面好像真的有点古怪,似乎这里真有铺上一层青砖!”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忍不住四处打量附近的地面,但是除了不停打落的雨水外,就只有这一大片的荔枝树林,漆黑中什么也看得不清楚,还有那条神出鬼没的“咸鱼”,想想也有点怕。
走在前面的“老衬庭”和“火麻仁”也停了下来,正回头观望,正是奇怪为何“打仔洪”三人没有继续前行。因为雨声和风声实在太大,“打仔洪”连忙打了个手势,示意要他们往回走,就看见“老衬庭”和身旁的“火麻仁”大声地招呼了两句。但是“火麻仁”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不停地看着脚下,似乎有什么异样。
“打仔洪”果断道:“我们冲过去和他们汇合,再做商议!”说完就抬腿冲向“老衬庭”和“火麻仁”。龚千担和“鬼仔谭”也连忙跑在后面,但是如此大的雨势和积水之下实在是难以跑得有快,尤其是龚千担方才喝了那杯“三栏”酒,虽然清醒了不少,但是被大雨一淋,又觉得十分难受,身子还有点发冷。
眼看着就要跑到“老衬庭”等人近身前,却看见“荷兰水”和“荷兰澄”指着前面不停地对“老衬庭”叫嚷,好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事物一样,“老衬庭”顺着他们指的方向一看,然后向着“打仔洪”大声喊了一句,就领着“荷兰水”、“荷兰澄”还有“老虎蟹”向前飞奔而去。只剩下“火麻仁”还站在原地,不停地打量着地下的水面。
这边“打仔洪”耳中只听得有风声、雨声,完全没有听清楚“老衬庭”在喊什么,心里估计一定是他发现了“镇三栏”和黄威水的踪迹,不然也不会如此焦急就向前跑去,却又看到“火麻仁”这个模样,忍不住大声喝道:“阿仁,你在做什么??”
“火麻仁”此时也看到了“打仔洪”,连忙手舞足蹈地道:“带妹哥千万小心,丢那妈,水里有水长虫,而且还很大条呀!”
“打仔洪”三人一听他这样大声喊道,都有点奇怪,“火麻仁”口中所说的“水长虫”应该就是岭南水乡所谓的“水蛇”,虽然是蛇但并非有毒,何以让赫赫有名的“火麻仁”吓成这个样子?
“火麻仁”看见“打仔洪”他们不以为意,就焦急道:“丢那性,我方才看到那条水蛇老莲那么长,有两三丈呀,吓死人了!尾巴那里好像还长有脚!”
“打仔洪”有些生气道:“火麻仁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水蛇的尾巴上怎么还会长脚?蛇也有脚的吗?”“火麻仁”十分认真道:“带妹哥,我哪敢骗你呀!那条水蛇尾巴上长得的可是对人脚呀!”
“打仔洪”打了个突,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龚千担却立刻冲口而出道:“是乌龙太岁,一定是乌龙太岁!”“打仔洪”道:“阿仁,‘老衬庭’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他对我说了句什么呀,你有听到吗?”
“火麻仁”茫然道:“我只顾着看地下面,倒没有留意呀。”“打仔洪”道:“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赶快追上去汇合他们!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刚刚说完,就听见“鬼仔谭”“啪”地一声倒进了水中。
“打仔洪”和龚千担连忙将他扶了起身,龚千担道:“鬼仔谭,你怎么也摔倒了?”“鬼仔谭”看着“打仔洪”有些慌张地道:“带妹哥,刚才水下有双手将我拖倒了!”“火麻仁”立刻道:“带妹哥,你看我没有说大话嘛,这地下果然有古怪!”“打仔洪”也有些不知所措,绕他身手超卓,但是在这完全不熟悉的泮塘之内又是滂沱大雨之下,实在是毫无用武之地。
第八章 下西关涌
还是“鬼仔谭”道:“我们什么都不要管,往前面冲去!”“打仔洪”点点头,道:“不错,管它有什么古怪,只管向前冲,待我来开路!”说完脱下身上长衫舞动起来,将面前的水面激起片片水花,双腿轮流不停地踏水前行,也不管是什么东西在水中,一路冲上前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火麻仁”也有样学样,学着“打仔洪”用脚不停地踢着地面上的雨水水流前行,龚千担和“鬼仔谭”在他二人开路之下紧随其后。
四人向前走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因为先前耽搁了一会儿时间,还是因为“老襯庭”、“老虎蟹”几个熟头熟路走得太快,这个时候竟然看不到前面他们的踪影,只剩下弯弯折折的荔枝树林,遮遮掩掩,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跑去了哪个方向。
“打仔洪”心下有些焦躁,自己这四个人对泮塘地势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猛虎不及地头虫,现在和“老襯庭”失去了联系,自然是十分麻烦。他们正硬着头皮冒雨继续前行之际,突然“火麻仁”大声道:“有东西在我脚边游过去呀!”
刚听他叫出声,“打仔洪”也立刻察觉得到了,果然脚边好像有条又凉又滑的东西在他脚下瞬间划过,而且凭他感觉这条东西还真的不小,至少有碗口那样粗。“打仔洪”这个时候才相信“火麻仁”的说话,水下果然是有条像水蛇一样的东西在随着他们四个游动,但是这么粗大的水蛇却是非常小见,十分吓人。不过“打仔洪”艺高人胆大,大喝一声,用尽力飞起一脚就向地下踢去,脚风凌厉,还夹杂着无数的雨点,希望能够将这条“水蛇”逼出水面。那被他震起的雨水滴打在龚千担三个的脸上都觉得生生作痛。
以“打仔洪”的神力,他这一脚踢出,别说是什么水蛇了,就算是大蟒蛇也必定立刻毙命,但是只听到“嗤啦”一声巨响,他一脚却像是踢在了地上的什么东西之上,但绝对不是踢中那条水蛇。“火麻仁”道:“带妹哥,这条东西很狡猾,居然能躲了开去!”
四人都不敢大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地上。突然却听到地上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听起来既像是建筑物坍塌一样,又像是有泉水要从地里面喷出来一样。然后众人都感觉到站立不稳,地上抖动得十分厉害。
“火麻仁”大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这究竟是什么回事?”“打仔洪”也有点疑惑,看着地上好一会儿,忽然他双脚一软,好像是踩在了陷坑一样,就往下沉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火麻仁”连忙一手将他扯住,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十分吃惊,想不到以“打仔洪”的身手都会这样失足掉下。
“打仔洪”突然大声地叫道:“大家小心,好像是地要塌了!”
未等他说完,地上正在流淌的雨水猛然就像山洪暴发一样向上翻腾,然后形成一个很大的漩涡,龚千担和“鬼仔谭”都觉得双脚好像突然凌空一样,不由自主就往下跌,整个人摔倒在水中,立刻就被这些瞬间变得汹涌万倍的雨水水流覆盖。
龚千担的水性不是太好,骤然遇到这样的情景忍不住有些惊慌,幸好“鬼仔谭”一手将他抓住,不至于被雨水冲走。而另一边的“打仔洪”和“火麻仁”本领高强,遇变不惊,已经跳了起来,四个人手挽着手,互相扶持,不至于再度陷落去。
“火麻仁”道:“带妹哥,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回事呀?莫非是地陷了?”
“打仔洪”道:“不是地陷了,是地塌了!我们终于找到下西关涌了!”
众人都万分惊讶:“找到了下西关涌?它在哪里?”“打仔洪”指指脚下道:
“这里地形太过曲折,又下着这么大雨,因此没有看到地上原来是有条青石板路。青石板路下面的就是当年的西关旧河道,‘西关涌’!”
“刚才我一脚踢了过去,应该是将那青石板给踢破了,下面的西关涌的河水倒灌上来,结果我们差点就陷了进去。”
大家听完“打仔洪”这样说都觉得匪夷所思,不敢置信。“鬼仔谭”忍不住道:“带妹哥,为何这条古西关涌会让人在上面用青石板封住?”
“打仔洪”道:“西关涌和荔湾涌当年是南汉朝在荔枝湾宫苑内的内河溪流,湾流曲折,两岸飘红,后来到宋太祖征伐两广时就毁于战火,相信也是在那时候开始封存的,必定有其原因!”
“鬼仔谭”越听越吃惊,道:“刚才地上的青石板是从宋朝时就封存到现在?难道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打仔洪”道:“怎么会没有人发现?自两宋之后历朝历代都在泮塘荔枝湾这里修建园林庭院,一定是有人发现之后就将它又再封存。只不过这条西关涌已经很多年没被人发现了!”
“火麻仁”道:“带妹哥,究竟‘镇三栏’、‘老襯庭’几个今晚一定要找到西关涌和起龙头为的是什么目的呀?”
“打仔洪”道:“古西关涌下埋的就是自先秦南越时就由先民流传下来的上古旗标巨龙舟,其中有着泮塘荔枝湾一个很重大的秘密,但必须能将龙头请出,作法之后安在巨龙舟之上。‘镇三栏’是三栏公会首领,和黄威水也是洪门大老,三栏公会既然设在泮塘仁威庙,他和黄威水必定是深知这个流传下来的秘密的,今晚一定是也有其他强人来打这个主意,所以‘镇三栏’要先下手为强。”
“鬼仔谭”问道:“那我们现在还要去追上‘老襯庭’吗?”“打仔洪”道:“还追什么?镇三栏一定比我们更早找到了这条西关涌,说不定还已经找到了那条巨龙舟了。我们现在就顺着这条涌去找他们就行了!”
他刚刚说完,水中突然扑出一个白色的影子,向着他们四人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龚千担,龚千担冷不防看到从水中扑来的这个影子,定神再看,真是吓得有点腿软。
这条黑影通体湿淋,白布裹身,倒像是木乃伊一般,露出大概二分之一的惨白的脸面,却不能肯定就是陈塘大寨的那个阿姑“莲春”。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她”双眼翻白,一副可怖的样子,在这样的情形下,龚千担真是吓得双腿发软,完全没有了反应,连喊叫都未来得及。
“火麻仁”和“鬼仔谭”刚才都被脚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点惊魂未定,所以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幸亏“打仔洪”暴喝一声,飞起一脚就踢落这条白影身上。这一脚力道更为刚猛,简直就是碎碑裂石之功。
那条白影扑到龚千担面前,从白布中已经伸出一只五指如钩的怪手,眼看就要抓到龚千担的胸口,龚千担鼻子中闻到了一股怪臭之味,这个时候“打仔洪”一脚踢到,登时就将它踢飞到了几丈之外,重重跌在了水中。
龚千担又一次死里逃生,真是大呼侥幸,失声大叫道:“带妹哥,是虎煞!是虎煞!”
“火麻仁”大声道:“原来这就是虎煞?那一定是庆隆搞鬼了。这次新仇旧怨可以一次了结了!”“打仔洪”摇摇头,道:“这不是虎煞,若然真是虎煞,我们早就没命了。”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有点吃惊,一起道:“带妹哥,你也见过虎煞?”“打仔洪”却没有说话,默默地留意着地面,提防那只白影再次偷袭。但那只“木乃伊”似乎也畏惧了“打仔洪”的神威,跌入水中之后居然又没有了踪影。
而方才地面崩塌所形成的那个漩涡此时也消失不见,但是地上的水势更加激烈。“鬼仔谭”看着地上水流好一会儿,突然将从水面上浮起的一块东西拾了起来,看了两眼之后就递给了“打仔洪”道:“带妹哥,这就是封闭那西关涌上面的青砖吗?”
“打仔洪”接过来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很久,道:“奇怪,这上面刻着有字,但是我一个也不认得,应该是番鬼文呀。”“火麻仁”道:“鬼仔谭,你不是会番鬼佬文吗?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呀?”
“鬼仔谭”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上面那些不是英文,我也不认识。”“打仔洪”道:“不管它是什么文字,但这块肯定不是在地上封存西关涌的青砖。”众人都很奇怪,既然不是在地面封存西关涌的青砖,那又是什么?
“打仔洪”道:“这块东西倒像是船上的东西。”“火麻仁”看着地上遄急的水流,道:“这下面怎么会有船呀?难道就是那条巨龙舟?”“打仔洪”道:“应该不是,这东西是磁铁做的,像是航海用的指南针,我们荔枝湾的龙舟怎么需要用指南针?”
正在议论之际,四个人都感觉到脚下的水流突然起了变化,汹涌起伏,然后就有一条像蛇一样的东西滑过,冰凉的身体碰到众人的脚踝处,感觉出像泥鳅一样湿滑,而且还特意在“打仔洪”和龚千担的脚边转了几圈,倒像是有意挑衅一样。
“火麻仁”看来最怕的就是“水长虫”,虽然在沙基是一向颐指气使、洪门英雄气概,但这个时候像是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大声呼叫。“打仔洪”也有些心惊,自己虽然神勇,但是对付这水中的神秘动物却没什么把握,因为水下面根本就看不清楚有些什么,何况刚才地上的泥塘水洼还出现了崩塌,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个大水坑在那里,平生之下从来未遇到如此的情形。
突然大雨之下,天上又亮起几道闪电和惊人的雷声轰隆而来,荔枝丛林内瞬间都被照射得十分清楚。龚千担正聚精会神地低头看着脚下,生怕这条“水长虫”忽然跳起袭击,又担心刚才那只“木乃伊”没有退去,总之就是提心吊胆,在几道闪电的刹那间,分明看到遄急的水中有条两三丈长像是巨蟒一样的粗大黑影从自己的脚边游过,而最让他惊讶到万分,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就是这条巨蟒一样的黑影,居然长着像人一样的四肢。
那四肢虽然跟人的四肢不尽相像,但也相去无几,只不过是粗短很多而已。这个时候空气中也传来一阵异常腥臭的味道,龚千担闻了两闻,觉得这怪味跟先前自己在仁威庙喝的“三栏酒”十分相似,想起自己喝了整整一杯,忍不住又想呕吐起来。
“打仔洪”猛地大声叫道:“千担仔,小心脚下!”
第九章 镇三栏
他话还未说完,龚千担却突然像是被水里的什么东西吸掉一样,平地被掉进了水中,没过了头顶。(.无弹窗广告)站在一旁的“火麻仁”和“鬼仔谭”都十分震惊,一起跳了过来要相救。但是水中已经没有龚千担任何踪影,两人拼命在水中摸索,但只是摸到水中的泥塘水而已。
“火麻仁”十分生气,道:“丢那妈,一定是那条水长虫,怎么这么厉害,居然可以把这么大个人拖进水里面?”他刚刚说完,“鬼仔谭”就指着不远处道:“快看那里!”
“打仔洪”顺着他手指看去,不远处的水面迅速泛起阵阵激流,大量的塘泥污水浮起,分明就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面飞速地游动。“打仔洪”大叫一声:“追!”然后就朝着那方向飞奔而去,“鬼仔谭”和“火麻仁”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也飞跑而去。
但是在大雨之下的泥塘水洼中奔跑本来就十分不易,而且这个时候的地面看来被方才的崩塌所影响,出现了不少的坑洞,好几次“火麻仁”一个没留神就陷在里面。跑最前面的“打仔洪”本领高强,依然跑得飞快,随后的“鬼仔谭”心思灵敏,只是留意“打仔洪”的落脚之处,也能跟得上。
可苦了“火麻仁”,在沙基的大路上不可一世,但是在这泮塘的地形上却吃尽了苦头,很快就落后了不少,渐渐就和“打仔洪”和鬼仔谭拉下了很大段的距离。但是出于同门义气,现在龚千担下落不明,“火麻仁”自然要咬牙撑下去,他又好面子,不肯出声让“鬼仔谭”放慢脚步等他。
跑了大概有一段距离,“火麻仁”却似乎听到身后有些异样,好奇之下转身看去,不禁打了个冷战。身后大概不到十米处的地方,也跟着个人,只是头低了下去,看不清样子。
“火麻仁”十分奇怪,怎么这个时候有个人跟在自己身后?再细看此人身上的服饰,原来还是个女子装扮,但是看起来就十分眼熟。“火麻仁”越看越起疑心,猛然醒觉,这身装扮就是陈塘南大寨的“阿姑”服饰,改装过的旗袍,而且还飘来一阵大寨“阿姑”经常喷洒的香水。“火麻仁”称雄于沙基当然知道,心里面却打了个寒颤,知道这个“阿姑”必然有古怪。(.$>>>棉、花‘糖’小‘說’)回头看去,已经看不见“打仔洪”和“鬼仔谭”的身影,于是干脆就停下脚步,面对着这个“阿姑”。
“打仔洪”和“鬼仔谭”一直追着那在水中游动的物事而去,一时间顾不得看什么方向,只是觉得在荔枝林中曲曲折折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所行的地势却是越跑越低,水面也越来越深,脚下的坑洞越来越多,更加难以跑动。前面在水中不停飞速游动的那东西看起来力大无穷,在水下面不停地发出撞在坚硬物体上的声音,看起来水下面不尽是泥塘水洼,还有些坚硬砖石之类。
再追了一会儿,两人已经变成了一半身子浸在水中游动,“鬼仔谭”的水性更好已经追上了“打仔洪”。“打仔洪”心念一动,大声道:“不好,这里真的就是西关涌了!这东西是要引我们来这里!”
“鬼仔谭”听他这样一说也有些明白过来,这条古西关涌的尽头流段果然是被埋在泮塘的地下,多年来被青砖瓦石封存在地下,上面一层就是泮塘荔枝湾的泥塘水洼,今晚被这场罕见的暴雨冲刷之下,加上铺在上面封存的青砖又被这“水长虫”冲破,里面的西关涌水倒灌上来成了一片沼泽水塘。这个时候水面上也漂浮起一块块长方规整的青砖石块,一看就是人工特意修砌而成。打仔洪”叫声不好,道:“古西关涌最后是流出珠江的,当年巨龙舟也是从这里出江。难道那‘长虫’要把千担仔拖出珠江?”
上百年前的上下西關涌在泮塘荔枝湾汇合之后,经由“荔湾涌”而流出珠江,所以今天的荔湾还有“涌边一马路”为证。这一带就是有名的“一湾清水绿、两岸荔枝红”的胜景所在。下西關涌还有一支流经由今日的蓬莱路而流向黄沙、沙基涌一带,环绕沙面流出白鹅潭。而“荔湾涌”就是今日的荔枝湾路所在,不过在共和建国的50年代因为已成臭涌,而在其上铺盖,成了时至今日之马路。
但是上古的西關涌其实原来还有一条秘密干流,直达到泮塘的深处。当日的泮塘荔枝湾河道交错、水网密集,这条干流在到达大概今天的西郊泳场处出江,而江的对面就是海角红楼。旧日的水上疍家船户经常在这条河道上贩卖艇仔粥,成为省城一大胜景,文人墨客流连之处。只是时局动荡之下,早已经成为荒凉之地。
当下“打仔洪”所担心的正是那条所谓的“水长虫”将龚千担拖入水中,很有可能就会顺着这条古涌道而游出珠江,只要一拖处江面,到时候水性不佳的龚千担就小命冻过水了。
旧日之时每逢一到暴雨倾盆,西關一带的居民可就是苦不堪言,泮塘地势本就是低洼水塘,珠江的水面涨水之时往往比泮塘、荔湾一带的地势高出许多。当年荔湾一带河涌纵横、蛛网相联,一旦暴雨成灾江水就会沿着河涌倒灌,水汇乘势。偏偏过了龙津路以东的地形又变得偏高,再加上以前的古老街道地下排水系统不力,因此倒灌的江水不能漫过高处,就会将下西關地带变成泽国,包括泮塘、荔湾、黄沙一大处的街道就会“水淹七军”。也因此西關的古老童谣里面就有了“落大雨、水浸街”这首脍灸人口的歌谣,当年的儿童几乎人人会唱,也是真实反映下西關一带的地势。
今晚这场百年罕见的暴雨更使西面和南面的珠江水汹涌如潮地倒灌入荔湾的众多河涌之中,“打仔洪”和“鬼仔谭”穷追之下不自觉地发现两人已经是陷入了汪洋之中,不要说去救龚千担了,能不能自保都成了个问题。
“打仔洪”危急之下还没有忘记“火麻仁”,大声问“鬼仔谭”道:“火麻仁他去了哪里了?”“鬼仔谭”一面在水中挣扎,一面道:“方才他还跟在我们后面的,一转眼就不见了!”“打仔洪”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水流卷入了水底,他一面拼命挣扎向上,一面却不经意看见水底下居然现出了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街道,古朴齐整。这条街道看样子断非当时的路面,应该是被大水冲开了表面覆盖重重的塘泥而现出了原貌
待他浮出水面,“鬼仔谭”就道:“带妹哥,你看到了水下的路面了吗?怎么从来也没在西關见过?”“打仔洪”点点头,道:“不错,那应该是当年的泮塘南汉宫苑遗留下来古街面!”“鬼仔谭”道:“带妹哥,那条水长虫是不是就是‘乌龙太岁?’不然它怎么会知道这条西關涌道,还会看见南汉宫苑之物?”
“打仔洪”道:“九成九也是它了,自古相传它一直留在了西關荔湾之地,隐身在秘密河涌中来往纵横。镇三栏和黄威水两个今晚就是冲着它来的?”
真是白天不要说人,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暴雨中后面有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道:“打仔洪不要怕,我来救你!”“打仔洪”和“鬼仔谭”在水中向后看去,就看见倾盆大雨中一条黑黝黝像蛇一样的怪物向他们冲来。
“鬼仔谭”对水蛇本来就有点怕,刚才又被那条“水长虫”吓了一大跳,现在看见这般情形真是脸色发白,差点就叫了出来。“打仔洪”大声道:“不要怕,是‘镇三栏’来了!”
“镇三栏?”“鬼仔谭”十分吃惊,一直只是听闻这位“三栏”的顶尖人物的大名,但想不到居然是这个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等到那条蛇一样的东西靠到近前时候,他更加惊讶得张大了口,原来来到两人面前的这条物体竟然是一条岭南水乡所说的“龙舟”。他自己虽然在香港乡下也多次看到过“龙舟竞渡”,但此时在雨夜之中,因为修长的船形和暗黑无色,在水中更像是一条负水前行的蛟龙。
眼前这龙舟其实很小,严格来说不算是标准的龙舟,大约只有五六米的长度,通体黝黑,也不知是什么木材所制,最奇怪的是通常岭南的龙舟头都是雕成龙头形状,煞是威风,但是这条龙舟的“龙头”居然是像个蛇头一样,十分的丑恶,难怪在黑暗中把“鬼仔谭”吓个够呛。
龙舟之上有两个人,一个坐在舟尾掌控,一个站在“龙头”之后,威风凛凛地看着“打仔洪”。那人生得身形健壮,十分魁梧,堂堂一表之威,单手就将“打仔洪”和“鬼仔谭”扯了上来,大声道:“洪执事,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听声音十分豪迈,一派绿林本色。
“打仔洪”抹干脸上的水滴,没好气地道:“镇大人,我看你是特意这个时候才现身的吧?我弄成这个落汤鸡也是拜你所赐!”
“鬼仔谭”听“打仔洪”这样一说,终于确定面前此人就是“老襯庭”口中万分尊敬的“镇三栏,镇大人”了,仔细打量了几眼:这“镇三栏”大约是四十余岁的年纪,生得十分威武庄严,倒不像是岭南人士样貌,身上披着件油布雨衣。他听“打仔洪”这样一说,脸上狡黠地笑了一笑,转头看了看“鬼仔谭”,“打仔洪”就连忙向他引见。
第十章 蛟龙舟
“镇三栏”待“打仔洪”介绍完“鬼仔谭”,笑道:“原来是‘公脚先’的公子,为了到‘三栏’请将冒如此大的风险,果然够义气,不愧洪英本色。(.棉、花‘糖’小‘说’)可敬!”“打仔洪”脸色陡然一变道:“镇大人,你在一旁躲了这么久,见死不救可真够雷气呀!”
“镇三栏”苦笑了一下道:“什么事也瞒不过洪执事,我也是迫不得已呀。”“打仔洪”急道:“我们有个兄弟已经被那东西拖进了水中,你还不赶快去救?”“镇三栏”看了看龙舟下汹涌的河水,哈哈笑道:“洪执事不用担心,你的朋友不会被拖进江的,它今晚也不是要出江!”“鬼仔谭”越听越是迷惘,忍不住看着“打仔洪”。
“打仔洪”听镇三栏这样一说,脸上紧张的表情也松了不少,看见“鬼仔谭”的眼神,就忙解释道:“方才我们在仁威庙喝的‘三栏酒’就是用来引‘乌龙太岁’现身的!”
“鬼仔谭”“啊”了一声,更加迷茫,道:“三栏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镇三栏”道:“那三栏酒是我们三栏中‘塘鱼栏’的特制,其鱼酒气味为乌龙太岁喜爱之物,如果人喝了下去,在水中必定会将它引来。”“鬼仔谭”道:“照你这么说,带妹哥和龚千担喝下去不就是成了鱼饵了?”
“镇三栏”摇头道:“‘说起来也是我对不起你们,拿你们做饵,也是事出突然,不得已为之。还要希望两位不要见怪。”“鬼仔谭”听完他这样说真是怒火中烧,心下道:你这样算计我们,事后才望我们不要见怪?但是这“镇三栏”是赫赫有名的洪门前辈,哪里敢翻脸?只好强忍怒火。
“打仔洪”道:“好你个镇三栏,原来从一开始就来算计我。我虽然也知道那三栏酒绝非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想到你们是想让我们来做鱼饵的。今晚的来龙去脉你快快老实地说出来。”
“镇三栏”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坐在龙舟尾的那人道:“黄鳝公,你来帮忙说两句吧!”“打仔洪”这才看见原来坐在舟尾的那人居然就是沙基的“两脚黄鳝”黄天来,他与黄天来当晚在沙面惺惺相识,互相敬重。[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黄天来向“打仔洪”行了个礼,道:“洪执事,今晚之事多半是我的主意,请你不要怪责镇大人。”
“打仔洪”道:“你们这条古怪龙舟究竟是哪里搞来的?有什么玄虚?”黄天来道:“这条龙舟是我父亲祖父当年亲手所制,用在荔枝湾起龙头上的。”
岭南的先民从百越时代开始,与其他中原先民一样均有图腾崇拜,岭南多近水乡,而水乡中又多出蛟龙之类,所以岭南古老风俗中从百越时代就演变出了“龙舟水上民俗”,龙舟多以类“蛟龙”而制,也就是雕刻出龙首模样的“龙舟”,后来更和端午节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今日的“端午龙舟”文化。
但在古远的岭南时代,“龙舟”的出现其实就是先民们为了捕捉或者是信奉祭祀所谓“蛟龙”所用,因为“龙舟”就是从“蛟龙”的形象而仿造出来。在数千年前的泮塘荔枝湾,相传就有庞然巨大“蛟龙”作为“地神”镇守其中,而广州城建城之初,也就是南越王“番禺城”之时,就是因为以“蛟龙”为龙津起首之势,依龙津自东而建城。古“番禺城”的遗址就是在省城的中轴线上,以越秀山为靠,西面顺龙津而直达泮塘。“龙津路”也就是暗示着这里曾经是蛟龙兴没之地。
荔湾起龙头的仪式风俗可以追溯到南越王时代,是泮塘先民为了信奉或是祭祀泮塘“地神”的仪式。黄天来号称“两脚黄鳝”,是沙基疍家船户的正宗,其祖上是泮塘的先民后裔,曾在南汉王宫中效命,从他的祖先时代留传下来:数千年前的省城泮塘先民根据那条自上古年代就潜伏在这个珠江要道上的“地神蛟龙”,合力造成了一条巨型旗标龙舟以来作图腾信奉。听说这条龙舟栩栩如生,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神蛟再现。但是这条巨大旗标龙舟的龙舟首从制成的那一日并没有合拢在龙舟身上,而是分开安置。
这条旗标巨龙舟身在阴晦之日深深埋没于当年广阔的泮塘水塘泥洼之中,而其龙首则会另外埋在荔枝林之下,因为荔枝木其性刚强乃纯阳之木,所以荔枝湾就以广植荔枝林而得名。等到“起龙头”时日一到,先民们就会进行盛大的仪式之礼,请出龙舟之首,然后重新接在舟身之上,接下来先民们奉上鲜花果品,载歌载舞,登上龙舟在泮塘荔枝湾一带巡游再经由西關涌下游从泮塘的深处行出江面,同行的还有先民们用荔枝木自行制造的小“龙舟”,作为护卫。
今天珠江面在数千年前乃是如汪洋大海之阔,可以想象这条栩栩如生的“蛟龙神舟”在风浪上率领无数的小“龙舟”,时现时没的壮观情景。
黄天来自幼就从疍家船户先辈中听到这个传说,却一直深深相信那条所谓“巨龙舟”其实并不是简单的由先民制成,而是那条上古“地神”蛟龙精血所化,因为神威如岳,所以其龙舟首不能接在身上否则“蛟龙”必会腾空下海,晃动众生。
所以龙舟首与身一定要分开,只有在“起龙头”的时节才能合在一起作为节日庆祝,荔湾“起龙头”的风俗就这样留传了下来。只不过那起的“龙头”就不过是普通的木制龙舟首而已了,至于那条上古巨龙舟早就因为岁月无情的洗礼不知湮没在哪个角落里面了。
而那神秘的“乌龙太岁”在黄天来看来就根本不是什么低级的“乌鱼精”,而是纯正的泮塘荔枝湾“蛟龙”之后,只要能够驯服此物,就能通过它找到真正的埋舟之地。要吸引和驯服到“乌龙太岁”就要靠由荔枝木制成的龙舟了。
所幸先民打造的“荔枝小龙舟”的手艺通过疍家船户一直流传了下来,这些“龙舟”也越做越精美,成了龙舟竞渡的英雄。黄天来祖上传下的“龙舟”手艺却并不是是为了参加什么龙舟竞渡而用,而是为了再次真正的“请龙头”盛大仪式时派上用场。现在众人坐上的这条龙舟就是黄天来祖上历代传下来的手艺,由黄天来的祖父和父亲共同打造而成,据说颇具蛟龙之形性,可以用来吸引到“乌龙太岁”。因此黄天来就将这条珍藏的“荔枝龙舟”趁着暴雨之际,行到了泮塘。
那英国人马文仙却清楚地知道当年西關涌的那条秘密干流的位置,也是相传的当年泮塘先民“起龙头”出海之地。“三栏公会”镇守仁威庙百年,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因此当“镇三栏”得知这个消息后大为紧张,连忙与另一位三栏的强人“黄威水”商量,还叫来了最了解个中情形的“两脚黄鳝”。黄天来听完消息之后,一口断定这个英国佬必定是冲着这“巨龙舟”而来。
“打仔洪”听完有些好笑,道:“黄阿公,恕我洪某直言。那巨龙舟所谓埋藏之处只不过是岭南上古传说,还未定断。何以你们就因为一个英国鬼佬就搞到今晚如此大阵仗,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黄天来听他这样说,不由得看了看“镇三栏”,似乎有口难言之态。“镇三栏”脸色也有些犹豫,道:“那龙舟深埋之处其实还有另外一样东西十分重要,是我们三栏洪门的重大隐秘,确实难以言道。”
“打仔洪”怒道:“镇大人,现在是什么情势,你还要隐瞒内情?我打仔洪难道就不是洪英弟子?”
“镇三栏”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想相告,而是我们的二路元帅‘盲昌’兄曾经吩咐过我,不能让你和‘火麻仁’牵涉其中。”
“打仔洪”、“鬼仔谭”听到居然是“盲昌”的吩咐,都大为震惊,特别是“打仔洪”,他追随“盲昌”多年,哪里能想到“盲昌”曾有这样的吩咐?
“镇三栏”道:“也不是细眼皇帝有什么用意,你们二人不用介怀。只是这个秘密实在是关系重大,而且绝对和那个英国人有关。”
“你是说马文仙?这个英国佬为什么会对荔湾的底细如此熟悉?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镇三栏”看了看龙舟下的水势,然后道:“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先追上水中那只东西吧,不然就救不了你们那位小兄弟了!”
说完他就对“两脚黄鳝”吩咐了一声,黄天来就撑起龙舟顺着水流一直向前而去。“打仔洪”虽然有满腹疑团、众多问题,但是也只好耐起心来等候“镇三栏”来解答。黄天来果然不愧是疍家船户之首,操纵起这条蛇头龙舟来比他孙子“鹌鹑荣”那是高明百倍。蛇头龙舟在水流中真像是一条蛟龙一般,水波上下兴没,于黑暗中倒真是一时难以看出是条龙舟。
第十一章 又一条龙舟
而前面水中早就已经没有了那“水长虫”的踪影,也不知它拖着龚千担去了哪里,龚千担的生死未明,“打仔洪”和“鬼仔谭”都十分担心。(.无弹窗广告)“镇三栏”却叫他们不用太过忧虑,因为黄天来是行船高手,对泮塘荔湾一带的水势和地形又十分熟悉,因此绝对会找到那条“水长虫”。
“打仔洪”向来纵横江湖无敌,但是今晚率领“火麻仁”三人来到泮塘,结果一个失去踪影,另外一个也不知下落,平生从未落过如此下风,真正是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发作起来,质问“镇三栏”,为何非要找到‘乌龙太岁’的下落,而且还骗他们喝下三栏酒来引它现身?
“镇三栏”看见“打仔洪”如此身份的洪门大老也变得气急败坏,甚是过意不去,只好道:“洪执事不要动气,今晚我们三栏‘九大簋’弄到如此大阵仗其实是为了保护埋在那巨旗标龙舟的东西,万不能落在那英国佬的手中。”
“打仔洪”听完十分吃惊,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重要物事,连‘细眼皇帝’都不想让我知道?”
镇三栏道:“这个马文仙的确非比寻常,因为他就是当年那位驻在沙面的英国参议史提反费宾派来的。”
“镇三栏”与“盲昌”交情很深,“盲昌”也是“三栏”公会中人。“三栏”公会其实是担负着保护泮塘龙津之地的职责。而“镇三栏”一直保存着一份“三栏”洪门留传下来的古籍,叫做“历代荔湾河道变化细则图”。这份细则图上明确地标示了那条巨旗标龙舟的埋没地点,是泮塘先民的不传之秘,图上还记载了有“乌龙太岁”一物,称为巨龙舟的守护。“盲昌”身上的洪门“召神令”就能够驱御此物为之己用。
宣统元年,二路元帅“盲昌”欲趁增祺赴任省城,总督大位交接之际,发动百名洪门门生攻打东校场,其后事败。当时沙面英租界的一位参议名叫史提反费宾曾主动提出协助“盲昌”起事,而其中之一的条件就是希望“盲昌”能故借出那份河道变化细则图。
这位费宾参议其实是德国裔,表面上是在英国租界办事,暗地里的身份却是德意志帝国的秘密“条顿骑士团”成员,他一直致力苦苦寻找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时期从君士坦丁堡出发的东罗马教廷使团下落。(.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这个使团随后成功进入红海,然后混上了大食国的商船通过印度洋,一直来到了南中国海,最后消失在入海口。而费宾通过调查之后,认为这条商船到达了当时海运发达的中国沿海后,进入了海上丝绸之路的一站---省城,最后沉没于在珠江河道之内。
而他又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竟然获知的这份河道变化细则图上,就有这条沉船的确切地点,就在泮塘龙津之内。但是“盲昌”当下就拒绝了费宾的要求,费宾只好悻悻罢手。
随后时局动荡,翻天覆地,其昌先生被迫逃亡南洋,费宾忍隐多年早就想卷土重来,这个中国通马文仙就是他的继任,同样对省城的人情物事特别是对泮塘荔湾十分熟悉,所以在到达香港时已经开始打听并得知“盲昌”逃亡至了南洋马拉。而且他似乎已经对沉船的地点很有把握,直接就来泮塘要求租地。“镇三栏”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因此召集“九大簋”一起应付对手。
镇三栏道:“‘我们‘三栏’世镇荔湾,祖辈都是泮塘先民,而且泮塘又是巨旗标龙舟沉埋之地,龙津所在,所以我们身负保护之责,岂能够让这个马文仙得逞?那条沉船上必定有极其重要之物,而且和我们泮塘关联很大,所以其昌先生临去南洋之前曾说,那费宾的番鬼佬必定不会死心,定会重来,千叮万嘱要我务必要保住泮塘之源,千万不能让那英国人进入。‘盲昌’哥就是知道此事很有凶险,才不想让你和‘火麻仁’牵涉进来。”
“如果要阻止英国佬进入泮塘,就必须要在他之前找到古西關涌的下落,可惜的是我只有细则图,而没有召神令,对付不了那‘乌龙太岁’。”
“鬼仔谭”听到这里,忍不住道:“镇大人,听你的意思难道你也不知道那巨旗标龙舟的下落?”
“镇三栏”皱一皱眉头,道:“细则图上标明巨龙舟埋没之地就在上下西關涌交汇于泮塘龙津之尽,但我也从来未曾找到过。”
正在行舟的黄天来插口道:“古西關涌通达整个西關,只有‘乌龙太岁’才知道,它就是凭着西關涌从珠江到西關中来去纵横。有它一日在,又怎么让我们找到?我们又没有召神令,除非能引它现身。”
“打仔洪”道:“听镇大人的意思,莫非那英国佬马文仙已经找到了沉船之地,我们是要去把他赶走?”“镇三栏”脸色尴尬,没有言语,似乎已经默认。“打仔洪”和“鬼仔谭”都十分震惊,想不到马文仙如此厉害,一个外国人还能先于“镇三栏”这个三栏元老找到泮塘西關涌。
“鬼仔谭”道:“就算那英国佬马文仙找到了西關涌又怎样?既然乌龙太岁能够阻挡你们,英国佬也好不了哪里去。”
“镇三栏”叹了口气,道:“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地方。这次这个番鬼佬可是有备而来,他必定是与那庆隆勾结在一起,而且带来的手下中有些古怪,十分棘手。所以我才派了‘朱仔炮’前去应付,似乎连他也抵挡不住。还有威水兄先前下水探路,但是也失去了消息,唉,总之是棘手呀。”
“打仔洪”也是脸色凝重,他知道“镇三栏”所说的“威水兄”就是三栏中与之齐名的黄威水,司职聯興顺的“掌旗爷”。此人本领高强,世镇塘鱼栏。相传他有塘鱼栏祖传的秘术,于水下如游鱼一般,现在却下水探路而失去了踪影。
至于那“朱仔炮”在“九大簋”中精通阴阳法科,传闻他以精制朱砂来做成手雷发炮出名,但“打仔洪”也只是听闻,从未亲眼所见。除非是马文仙真的与庆隆勾结,出动了“虎煞”,否则怎么镇三栏会说连“朱仔炮”都抵挡不住?
“镇三栏”道:“带妹兄,若非今晚情况如此危急,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逼你相助。若然泮塘龙津地失守,我镇三栏愧对三栏历代祖师呀。”说完这位叱咤西關的洪门大老脸色一阵颓唐,看来真是十分沮丧。
“打仔洪”道:“镇大人放心,今晚我洪带妹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守护住泮塘龙津之地。”
“镇三栏”十分感激,正想出言答谢。就听到黄天来低声叫道:“前面也有条龙舟!”
众人一听连忙向前看去,果然见到一条和黄天来这条极为相像的龙舟在大概十几米前行驶。“镇三栏”十分奇怪,问黄天来道:“两脚黄鳝,你这条蛟龙舟是祖上独传的手艺,怎么又出来一条?”
黄天来的脸色发白,看着那龙舟好一会,口齿都开始不清楚起来,只是道:“不对,不对呀。这泮塘荔枝湾内除了我,懂得做这龙舟的人就没有了,怎么还有一条?”
“镇三栏”道:“对呀,所以我才问你呀。”黄天来突然道:“莫非前面这条不是龙舟?是真正的泮塘蛟龙?又或者是当年泮塘的先民祖宗来‘起龙头’?”
“打仔洪”和“鬼仔谭”观察了那条龙舟好一会儿,“打仔洪”道:“不要乱说,那龙舟上有人,我们划上去看看?”
黄天来壮着胆子将龙舟向前划近了一点,空中的雨势已经稍微小了一点,所以众人可以勉强就着雨点看过去。很快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连“镇三栏”和“打仔洪”二人都有些吃惊。
前面那条龙舟与其说是龙舟,更像是条珠江上的花艇。因为上面船尾就挂着一盏花艇常见的花灯,船上还坐着两位女子和一位乐师,那两个女子打扮都是江上紫洞艇的阿姑模样,此时也跟那些花艇阿姑在在珠江上一样,正在唱着大戏。
要说是在省城夜晚的江面上看到这等情景那是再正常不过,因为每晚上灯时分过后,珠江上的花艇来往如鲫,等待寻花客的光顾。但在这个大雨滂沱的情景下,却令人有些时分不自在。
“镇三栏”几个当然不敢怠慢,黄天来撑着龙舟也不敢太过靠近,但是前面龙舟上那两个花艇阿姑的大戏歌声却是一阵阵传了过来,听得众人都打了个冷战。“鬼仔谭”低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这首大戏曲词是,是‘客途秋恨’呀!”
“打仔洪”仔细一听,果然不错,正是那哀怨缠绵的南音名曲“客途秋恨”,本就已经是悲凉凄切,在如此雨夜怪异的情形下更加令人听得是直起鸡皮。“打仔洪”骂了一句,道:“丢那妈,真是赠兴应景呀,唱首这样的曲?”
“鬼仔谭”也不知是被雨淋得打冷战,还是听得这歌声害怕,颤声道:“带妹哥,那晚我在陈塘大寨也听过影月花提过,说她的情郎就是繆郎,就是客途秋恨里面的繆郎。”
“镇三栏”指着那龙舟前的水面道:“快看那里!”众人应声看去,只见那花艇龙舟前不远的水面上,居然又出现了阵阵水波,似乎是水下有件庞然大物正飞速游来,看动静就像是拖走龚千担的那“水长虫”。
第十二章 朱仔炮
“打仔洪”似乎有所领悟,和“鬼仔谭”奔到龙舟前头观看,正在看间,“鬼仔谭”一把扯住他道:“带妹哥,你看那龙舟上的女子像谁?”
“打仔洪”对着这条古怪龙舟上的两个女子仔细看了一看,道:“坐在后面那个正在唱戏的就是影月花?”“鬼仔谭”打了个寒颤,道:“就是她!那晚我亲眼看着她从陈塘大寨的三楼上跳了下来,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打仔洪”身为洪门大老纵横江湖多年,怪事也见过不少,依然十分镇定,道:“无论她是不是影月花,这两个女子分明就是要引乌龙太岁现身!”说完就对着黄天来道:“黄鳝公,将龙舟摆过去!”
黄天来有些吃惊,但是立刻就扬起船桨将蛟龙舟移向对面那条龙舟一旁。(.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打仔洪”霍然抄起蛟龙舟上的一条备用船桨在手,伸入水中,大喝一声将船桨拨起,顿时一股水波就像炮弹一样打向对面龙舟上那两个怪异女子的身上。
龙舟船桨与一般的船桨有别,桨身较短,利于快速划水前行,但必须有一定的臂力不然根本就挥舞不动。而黄天来的蛟龙舟船桨是用荔枝木特别薰烤而成,挥动起来更加沉重。“打仔洪”天赋异秉,神力莫测,这一手挥动泼起来的水波若然打在普通人身上,很有可能就会立刻被撞昏过去。
但是那两个女子无动于衷,浑若无事,那股水波快要打到她们身上的时候,那龙舟却突然向前,堪堪避了过去。“打仔洪”很是吃惊,因为那龙舟上除了这两个女子根本就没有龙舟手在操控,而她们也只在唱戏,根本没有看见有何动作,难道这条龙舟能自己前行?
他正在疑惑之间,就听到“镇三栏”在龙舟尾大声叫道:“是老襯庭他们在水里!黄鳝公,快把船摆过去!”
“打仔洪”和“鬼仔谭”闻声向后看去,在他们这条龙舟尾不远处的水面上,露出几个人头,距离最近的依稀就是“老襯庭”。
黄天来连忙就蛟龙舟掉过头去,很快就到达那几个人的面前,当先一个果然就是“老襯庭”。“老襯庭”在水中大声叫道:“镇大人,是你吗?”他看来已经在水里有一段时间,脸色十分狼狈。[]“镇三栏”道:“学庭兄,你怎么会在水里的?其他几位手足呢?”
“老襯庭”一眼看见“打仔洪”,立即叫道:“带妹兄,快来帮忙。我们找到火麻仁了!”说完就指了指他身后那几个半浮半沉在水中的人。
那几个人中分明有“荷兰水”两兄弟,两人正抱着一个人,脸朝下,似乎是昏迷过去,但衣着就像是“火麻仁”。另外还有一个人在一旁,脸色也是不太好看。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将这几个人拉上蛟龙舟,顿时龙舟上就拥挤不堪。“荷兰水”两兄弟将那个昏迷之人仰面放在舟上,果然就是“火麻仁”。见他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但是还有呼息。“鬼仔谭”颇懂些西洋急救训练,连忙上前照看。“打仔洪”不失洪门大老风范,连忙向“老襯庭”和荷兰水两兄弟道谢,询问究竟。
“老襯庭”喘了口气,原来方才他带着荷兰水兄弟和“老虎蟹”走在前面,突然看到前面空中发出一下赤红色的光焰,他们三栏“九大簋”都知道是“朱仔炮”的独门武器“朱砂掌雷”发出的特别光焰,以为“朱仔炮”遇险,于是一起冲上前去救援。
但是跑了一会,“老虎蟹”却不知为何会掉进水中消失,因为这个时候倒灌的江水已经来到,顿时四周成为泽国。
狼狈之下,“老襯庭”带着荷兰水两兄弟好不容易才走到比较水浅的地方,却看见了“火麻仁”昏迷在地,而站在一旁的竟然就是“朱仔炮”。
“打仔洪”这才留意到从水里救上来的另外一人,此人一身粗布衣服,背上负着一个古怪的竹筒形状物体。“打仔洪”久闻“朱仔炮”大名,却从未见过其面,当下立即问好。
“朱仔炮”精神十分不振,看起来劳累不堪,勉强同“打仔洪”问好,然后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火麻仁”道:“丢他个老味西,火麻仁今晚是着了那些百变狸猫的道了!”
“镇三栏”和“打仔洪”听他这样都有些意外,“镇三栏”道:“朱仔炮,你说什么百变狸猫?说清楚点!”
“朱仔炮”道:“今晚入黑之后我和‘花仔开’就按你的吩咐在仁威庙附近埋伏,对付那些不速之客。开头我还以为不过是些被番鬼佬请来的下三烂角色,谁知道来的全是东瀛的神道变术狸猫士!我的朱砂掌雷几乎打了个精光,都抵挡不住。连‘花仔开’都失去了联络了!”
“打仔洪”和“鬼仔谭”脸色都是一变,对望了一眼。“镇三栏”道:“你说那些今晚夜探泮塘的人不是英国佬派来的?”
“朱仔炮”摇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那帮东西一定就是东瀛的神道变术派的变术狸猫士。我多年前就曾经听说过这些古怪东西,变术无穷,或人心智。火麻仁刚才一定就是被那东西所迷,所以才会昏迷在地上,幸好我从仁威庙那边撤过来,凑巧碰上,不然后果难测呀。”
“打仔洪”这时候才知道“火麻仁”昏迷的原因,但是他再看去“老襯庭”和荷兰水兄弟,“老襯庭”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而“荷兰水”的嘴角却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不过碰到“打仔洪”的目光,即时吓得低下头去。“打仔洪”也没有工夫再细问下去,转身看去那“影月花”的龙舟,已经离他们有段距离,而远处激动溅起水波却越来越近,快要到达那龙舟的面前。
他立刻大喊一句,道:“事不宜迟,黄鳝公,快赶上去前面那龙舟!”“镇三栏”道:“带妹兄,这是为何?”“打仔洪”道:“如我想得无错,前面那个不是影月花,而是那些东瀛狸猫所变,意在引乌龙太岁现身的。我们要上前阻止!”
“朱仔炮”一听又有那些狸猫在前面,双眼立即精光四射,一扫颓然之貌,手中握着一块暗赤红色的石块站在龙舟头。“镇三栏”也大声吩咐黄天来立刻驾驶蛟龙舟向前,一面对“朱仔炮”道:“朱仔炮,你的朱砂掌雷向来破邪破妖,为什么今晚却如此狼狈,老猫烧须呀?”
“朱仔炮”怒道:“我丢它老母个叉烧,今晚下这么大雨,我的硫磺药大半都湿透了。而且这些东西变化无穷、出人意表,简直是防不胜防,连火麻仁也这个老屁股都着了道了!”
“镇三栏”从身上抽一出一把长剑,剑柄上挂着两个古铜钱,大声喝道:“我这把是三栏的洪门祖师传下来的镇妖铜钱剑,管什么东瀛妖邪,今晚一定要保住巨旗标龙舟,不辱我两广洪门威名!”
雨夜之下看见他堂堂一表,凛凛神威,正气罡身,而且慷慨激昂,众人都为他所感染,一起叫好。“鬼仔谭”今晚本来一直觉得三栏众人似乎是三教九流、江湖术士之辈,特别是看到“朱仔炮”之后,但此时听到“镇三栏”所说,不禁暗暗佩服,看来这几个“三栏”九大簋毕竟是洪门正士,并非那些下三烂的乌合之众。
“朱仔炮”先前连番苦战,仅以身免,正是窝了一肚子气,凛凛然站在龙舟头,恨不得插翅飞到前面那条龙舟之上。
众人正是同仇愤概之际,突然蛟龙舟一阵震动,大家都差点站立不稳,“朱仔炮”站在那蛟龙头前几乎就又掉下水去,幸亏“打仔洪”一手将他扶住。“镇三栏”定神看去,不知从什么地方插出又一条蛟龙舟,一下子就撞在他们这条龙舟的尾部。那龙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造,十分坚硬,幸好黄天来乃是祖上独门手艺,蛟龙舟是百年荔枝阳木薰制而成,才禁得起这一撞之威。
对面那龙舟撞完之后完好无缺,立刻就驶了上来,与黄天来这龙舟并驾齐驱,双方隔了大约是一个人的距离,明显是来者不善。
镇三栏”连忙叫黄天来稳住龙舟,然后大声道:“大家快拿桨,不要再让它撞上来!”他眼光独到,看到对方那龙舟外面居然裹有铁皮,装有尖锐钩刺,要是再撞上来几次,他们这条龙舟再好也会散架。
“打仔洪”也领悟过来,快步走到与对面龙舟相近的船舷,挥起木桨划起水来,他功夫高强,臂力远胜诸人,虽然没有黄天来那么有经验,但是整条龙舟顿时就龙头翘起,破水前行。
黄天来也缓过神来,吩咐众人各在两侧坐下,操起备用的船桨,由他指挥划水的深浅和节奏。“镇三栏”没有船桨可用,于是扯下身上衣衫,高立龙头之前为大家喊口令。
对面那条龙舟这个时候似乎意识到“打仔洪”这边速度突然加快,于是斜摆船头向他们的蛟龙舟中部又撞了过来,力道速度之快简直超人想象。众人都心中一寒,大呼不妙。
第十三章 虎神打
“打仔洪”霍然站起,也将衣衫脱下裹着船桨,在水中一搅,兀地打出,点在对面龙舟的船头,抖动起的船桨带着无数的水波像是炮弹一样打在对方的龙舟之上。(.无弹窗广告)这时候那龙舟也靠得近了,众人都看清楚对方的龙舟船头,并非是黄天来的蛇形船头,而是雕刻成似龙非龙,两只獠牙模样。
对面的恶形龙舟被“打仔洪”一桨点到,还是借着从水中带起几十斤的水波之力道,顿时就被强行点了开去,但是众人庆幸和叹服“打仔洪”的神力之余,鼻子中都闻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恶臭。
这阵恶臭对于“鬼仔谭“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他当晚在珠光街和陈塘大寨都曾经闻到过,正是那珠光街怪人和在陈塘寨几乎取了他性命的古怪女子身上特有的味道。这味道直如山野动物的骚味,十分特别,“鬼仔谭”现在再次闻到,不由得大为紧张。
其余众人却不知道个中利害,齐齐为“打仔洪”的神威喝彩,纷纷朝退了开去的那条铁皮龙舟高声叫骂。“三栏”九大簋均是世镇西關,自然懂得不少今日已经失传的市井粗话俚语,一时间骂得个不亦乐乎、精彩纷呈。特别是果栏一霸的“荷兰水”,简直就是出口成章如行云流水,连“打仔洪”都听得饶有趣味。那铁皮龙舟似乎也是有所避忌,一时间不敢再撞过来,只是与蛟龙舟并肩同行,不敢太过靠近。此时众人都隐约看到对面龙舟上坐着四个人,但是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看样子绝非是本地人。一直站在船头的“朱仔炮”在众人叫骂声中一直一言不发,突然左手一扬,一道赤红色的光焰就直奔对面而去。
“打仔洪”心中一凛:莫非这就是三栏人常道“朱仔炮”的独门秘技“朱砂掌雷”?那道赤红色的光焰一落到对面的龙舟,顿时就化成一大片,甚是好看,这朱砂掌雷竟然可以像开花炮弹一般爆裂开来,那龙舟上像是放烟花一般,“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也传来一阵阵暴喝吼叫之声,似是野兽被激怒发狂的声音一样。
“朱仔炮”一击得手再不留情,间不容发之际连珠炮式地左右手开弓,漫天一片朱砂赤红之色,落在对面龙舟上好似炸药爆炸。(.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众人大声连连喝彩,就是强如“打仔洪”都不禁心中佩服万分,这“朱仔炮”果然不愧是三栏九大簋,这一手左右开弓、连珠发炮的功架非同凡响,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令人叹为观止。
这位位列“九大簋”之一的“朱仔炮”传闻独擅阴阳法科,祖上出身前清时位于省城东面要冲的文冲江面炮台炮手,因为前清所用岸防大炮是旧式火炮,炮身肥大臃肿,被省城人戏称“猪仔炮”,在今天的沙面公园内还保存有几尊。加上他俗姓朱,所以他自祖上得此绰号至今。
“朱仔炮”自幼就喜欢翻弄火药之物,自从鸦片战争前清官军,省城海防、江防一败涂地,朱家祖上也有不少先辈战死在护城战中,西人的精利火炮给了朱家极大震动,转而开始钻研西洋科技。
其一位远房叔祖曾学三山盟法里面的“朱砂敕雷符”,专在沿海一带乡下驱邪,“朱仔炮”得其叔祖启发,结合自己所学西洋火炮之技,居然发明了这一朱砂掌雷,能在瞬间用硫磺火药激发朱砂而出,威力无穷,据称专克水中邪物。因为三栏靠近江水,所以他这一手绝技得以威震“三栏”,名列“九大簋”。但是“打仔洪”向来对这些所谓阴阳法科之说却是不甚为然,今晚才是第一次见到“朱仔炮”的出手,也不禁收起轻视之心。
对面的铁皮龙舟一时间被这漫天朱砂炸药打得晕头转向,摇摇晃晃,船上那四人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突然间丝竹弦乐声大响,先前那只载着两个唱大戏女子的那条龙舟却又再次使了回来,此时水面上颇为热闹,那两个女子在龙舟上轻声谈笑,正看着这边的情形。“朱仔炮”一看到这两个女子,沉声道:“大家小心,神道隐修变术派!”
“打仔洪”道:“还说什么废话,快点炸他老味呀!”
“朱仔炮”看来对这两个女子也有些顾忌,十分慎重,双手将十几发朱砂掌雷用尽平生之力发向那两个女子坐着的龙舟。但是距离却比那条铁皮龙舟远了不少,加上雨势此时又再增大,“朱仔炮”的硫磺炸药毕竟只是土法自制,威力顿时锐减,只是落在了那两个女子的面前的水面上,没有爆炸起来。
那两个女子一点也没有为意,站了起身,挥舞起水袖,伴随着一阵阵棚架乐曲之声“咿咿呀呀”地唱起粤曲大戏起来。
蛟龙舟上众人都瞠目结舌,这两个女子的龙舟之上并没有带有棚架师傅,但是
却不知从哪里传来这一阵大戏曲乐之声。而且“鬼仔谭”还看到这两个女子的脸孔已非是陈塘大寨阿姑的样子,而是变了个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倒出来一样。
“镇三栏”有些自言自语道:“这,这不是庆和班的头牌文武花旦皇后‘水云仙’吗?怎么会跑出来两个?”
“朱仔炮”道:“镇大人,这是假的!是神道变术幻象,不要中计!”但是他话未说完,龙舟上众人都被那两个“水云仙”的歌声所吸引,停下手脚来。
“打仔洪”心思清明、见识广阔,虽然不为所动,但也听出这两个女子所唱的大戏唱词隐约是和“琼华会馆”有关,说的是当年洪兵大起义,“琼花会馆”的红船弟子如何英勇无畏、慷慨赴死,在广西大破清军的事迹。他不由得有些暗暗惊奇,若然这两个女子如“朱仔炮”所言是东瀛神道变术派的,为何会懂得这些大戏唱词,更加奇怪的是这首大戏唱词竟然是唱诵当年“琼花会馆”红船起义的事迹?
对面铁皮龙舟那五名彪形大汉也在愣神地听着两个“水云仙”在唱戏,都听得如痴如醉,站了起来。“鬼仔谭”看着对面这般情景,有些醒悟过来,大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这些大戏不是唱给我们听的?你看对面那几个人!”
“打仔洪”和“朱仔炮”看了对面铁皮龙舟两眼,不约而同互相看了看,“朱仔炮”说了声道:“大戏请神咒!”
他话音刚落,对面那四名大汉一起仰天大嚎,这阵嚎叫声听起来完全非人所发,倒像是一群野兽在咆哮,雨夜中更显得恐怖凄厉。“打仔洪”叫声不好,操起船桨就立在龙舟舷边,脸色又是凝重又是紧张,对着黄天来喝道:“黄鳝公,快把船驶开!”
那四名大汉此时双眼血红地瞪着“打仔洪”等人,像是有人指挥一般,齐齐将身上衣衫撕落,“鬼仔谭”毕竟是初出茅庐,未见过大场面,顿时吓得有点不知所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因为这几名大汉脱落衣衫之后,露出的是毛茸茸带着斑纹的体毛,浓密异常,完全看不到体肉。这斑纹黄中带黑,像极了那百兽之王、“寅山君”的条纹。人人的双臂都十分粗壮,比常人足足粗壮有两三倍之多,双手五指又尖又长,像铁钩一般,看落能轻而易举将人开膛破肚。而且看样子,这四人显然是被那“水云仙”的大戏歌所激动,将“打仔洪”等人当作了对手,像是野兽发动袭击之前在观察对手,随时准备扑过来、致命一击。
“镇三栏”也有点发懵,对着“朱仔炮”道:“朱仔炮,这就是几十年前在广西大破洪胜军的‘虎煞’?”
“朱仔炮”苦笑道:“镇大人,我也不太清楚。这东西几十年都未曾听说过,现在一出来就四个!”
他们二人都是洪门大老,对于两广洪门掌故从小就耳熟能详。传闻当年洪兵起义风起云涌之际,佛山“琼花会馆”弟子与李文茂的红船弟子大军攻到广西,而省城四大公司之一的戏班洪门弟子会“洪德胜”在“靓公保”等人率领下更加是精英尽出,但在两广深山山区却遭遇到了“虎煞”重创,以“靓公保”等洪门前辈的高强仍然死伤无数,十分惨烈。“镇三栏”也从上代叔父元老口中听到过很多次,眼前这个情形竟和叔父元老提及的十分相似,不由得他不胆战心惊。
“打仔洪”双眼不停地看着对面这四个怪人,口中道:“镇大人,虎煞哪有这么容易能遇到,如果他们是虎煞,我们此刻早就成了肉片了。”
“镇三栏”突然像是想起一事,道:“洪执事,你说的是虎神打?难道这神打功夫是真的,不是骗人的鬼把戏?”
“打仔洪”道:“我也希望不是,不过看样子他们这四条契弟十有八九就是了。朱仔炮,快扔你的朱砂炮!”转头对着黄天来喝道:“黄鳝公,还不赶快掉头!散水松人呀”
第十四章 洪胜弟子
却看见“两脚黄鳝”双眼发直地看着别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打仔洪”和“镇三栏”都焦急万分,心想十万火急,这个“两脚黄鳝”为何还在磨磨蹭蹭?
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却看到龙舟尾远处的荔枝树林浅水处,正黑压压地走来一群人影。
“打仔洪”道:“那边的是什么人马?镇大人,是你们三栏的人吗?”
“荷兰水”插口道:“今晚我们已令三栏弟子将泮塘封了,绝对不是我们的人。”“老襯庭”道:“如果不是我们的人,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马可以闯进来?”
“荷兰水”的兄弟“荷兰澄”最是了事,大声道:“镇大人,是,是大戏班来了!”
“镇三栏”正全身戒备对面那四个虎纹怪人,听到“荷兰澄”这样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有点愕然道:“荷兰澄,你说什么鸟戏班?”
“荷兰澄”指着那一队黑压压的人影道:“是陈塘南大戏班的那些…….”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打仔洪”听他说到“陈塘南大戏班”,兀然有些如梦初醒,转头看去那两个“水云仙”。只见其中一个“水云仙”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张飞“大花面”,穿着一身大戏战袍,背后插着几面战旗,手中迎风招展一面锦旗,正在很有气势地抖动。
“镇三栏”此时也看到这般情景,有点气急败坏,大声对着那个张飞“大花面”喝道:“你怎么,怎么会有‘琼花会馆’帅旗?”刚说完这句话,他猛然地看着“打仔洪”,道:“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打仔洪”纵横江湖多年,此时也有些气短,叹了口气道:“镇大人,看来今晚我们要辜负盲昌哥所托了!”
“鬼仔谭”看到“打仔洪”如此气泄,大为不解,道:“带妹哥,你为什么这样说?”
“镇三栏”道:“我们三栏一世英雄,今天中了他们之计还不自知,真是该死。”说完他看着那帮越行越近的黑影,道:“这些都是当年战死在广西的‘洪胜’弟子,‘靓公保’前辈的门人!”
“鬼仔谭”再次看去,这才看清楚这些黑压压的人影根本就不是什么人,而是一件件大戏戏袍,俨然如人立一样,涉水而来。
这些大戏戏袍越行越近之下,看上去足有差不多近百之多,浩浩荡荡,自成队列、井然成军。[]“鬼仔谭”都可以清楚看到戏袍上的花纹装饰,均是血迹斑斑、腐旧不堪,看样子是有不少年头了,还发出阵阵的臭味,让人几欲不忍嗅闻。但是戏袍中却是空空如也,在水中自行行走的竟然全是这些空晃晃的大戏袍。
“打仔洪”低声对他道:“你看这些戏袍的装饰,全是小武生和六分架武生,应该都是当年的平靖王大军坐下的‘飞虎班’。”
太平天国年间平靖王李文茂的戏班大起义,手下编有“猛虎班”、“飞虎班”,都是戏班中的正印武生、小武和六分架武生编练而成,个个身手不凡,翻腾跳跃不在话下,曾使清军大为惊恐。
而省城的四大公司之一“洪德胜”弟子大都是梨园红船出身,更是大军中的佼佼者,这“飞虎班”就是清一色“洪胜”弟子组成,“打仔洪”身为沙基洪门大老,一眼就认出了这些空戏袍的服饰。
他转头再看着那大花面“张飞”手中舞动的那面“琼花会馆”帅旗,道:“那面就是琼花会馆起义的大旗,居然落在了这两个东瀛狸猫士的手上。”“鬼仔谭”道:“为何她们要帅旗引这些飞虎班出来?”
“镇三栏”插口道:“当年‘飞虎班’中有不少洪胜‘请神咒’高手,现在这些前辈英魂有这面帅旗招引,必定能引去泮溏之源和那条巨龙舟的埋藏之地。”
“鬼仔谭”有些恍然大悟道:“镇大人,莫非那旗标巨龙舟上藏着的就是‘请神咒’?”
“镇三栏”脸色有些惨然,道:“那是我们两广洪门至宝,我们泮塘洪门先人数百年来守护之物,想不到今天居然是让我们故去的‘洪胜’前辈英魂来引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那面琼花会馆的帅旗居然落在了东瀛人的手上!不然她们怎么能驱动这些洪胜前辈英魂?”
“鬼仔谭”大声道:“我们快过去抢回帅旗!”“打仔洪”道:“我们还是小心对面这四个怪物先吧!”
蛟龙舟上众人看着对面那四个满身斑纹体毛的怪人,都有些不寒而栗。那四个怪人血红的双眼也一直盯着众人,弓着身子,但是迟迟未有行动,似乎是蓄势待发,那模样像极了猛兽在攻击前的样子。
“镇三栏”朗声提醒众人道:“大家小心,这四个家伙是‘虎神打’上身,力大无穷、残暴无性,千万不要硬碰硬!”
“鬼仔谭”却不晓得什么是“虎神打”是什么东西,自然不懂得厉害,从身上掏出他那只德国制手枪。“打仔洪”高声对“镇三栏”道:“镇大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飞身跃起,舞动手中那条裹着他外衣的船桨,兜头就对着对面那四个斑纹怪人当先一个扫了过去。此时两条龙舟相隔有段距离,但是“打仔洪”跃起之下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跳了过去,手中的船桨夹着外衣舞动起来看有千斤之力、威猛无伦。看得蛟龙舟上“三栏”众雄都张大了口,忘乎所以。
船桨到处,正中那当先的斑纹怪人额头,听得“嘭”地一声巨响,那怪人却丝毫不动,反震得“打仔洪”手腕生痛,差点就松开船桨。这条蛟龙舟船桨是黄天来专用祖上传法熏制的荔枝阳木所做,比生铁还用硬实,但是打在这条怪汉的头上却好像毫无反应一般。“打仔洪”平生之下从未碰到这等劲敌,心中震惊万分,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家伙怎么和当晚在沙面英军营中碰到的那个古怪英军如此相似?看起来力大无穷,而且连番击打都丝毫无损,依然悍勇无比。
但是也轮不到他细想,此时另外一个还未再次变化的“水云仙”又开始唱起戏来,这次唱的又变回“客途秋恨”,但是歌声比先前却诡异了一万倍,若是闭上眼睛听来真是不觉得这歌声是人唱出来的。
纵是三栏“九大簋”个个号称“猛鬼桥上睡”的人,但是听到这大戏歌声都一起不寒而栗,心里有些发颤。
那四个斑纹怪人像是受到了这阵歌声刺激一样,一起怪吼起来。“打仔洪”看到他们的体毛竖起,肌肉暴涨,口中发出一阵阵骚臭之味,心知不妙,大声叫道:“鬼仔谭,你去搞正那两个日本仔!夺回帅旗!”
“鬼仔谭”刚要答应,突然从半空中抛过来一样物体,正好就落在了蛟龙舟的船上,像个球一样一直滚到了黄天来的脚边。黄天来低头一看,差点就站立不稳。旁边的“荷兰澄”也低头看去,“哇呀”大叫起来,骂道:“丢那妈,是个人头呀!”船上顿时就血淋一片,还夹杂着无比腥臭,“鬼仔谭”阅历最是浅薄,不比在场其余洪门前辈,差点就呕了出来
“镇三栏”赫然看到那滚在船底上真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但还能看见人头上的头发,似是个女子模样,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叫道:“打字洪,他们要发作了!”
“打仔洪”怒道:“谁不知道你阿妈是女人?‘朱仔炮’,你还不动手?”但先前被他打了一船桨的斑纹怪人看到那颗人头,被血腥所激,已经一手就抓向他胸前。“打仔洪”何等身手?侧身一让,船桨桨头一圈,当作长棍也捣向这怪汉胸口。怪人被他桨头震退了两步,剩下那三个怪人也被那人头血腥所激动,立刻散开围住“打仔洪”,六只怪手一起抓向他头部,动作之快完全不是人之所为。
这边蛟龙舟上众人都不由得替“打仔洪”倒抽一口凉气,他一人面对这四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简直就是凶多吉少。“打仔洪”毫无变色,右脚向后一退,船桨平举胸前,大喝一声连环送出,桨头混着千钧之力几乎不分先后点在了那三个怪人的胸前。
这边“镇三栏”和“荷兰水”同时惊呼道:“六点半棍法!”声音中又是佩服又是大出意外。“镇三栏”素闻“打仔洪”是有名的“蔡李佛”拳高手,一拳断碑之威,但是万想不到他居然也会懂得红船“永春”的不传之秘“六点半棍法”,而且看他的手法和力道还是十分高深,绝对不是半吊子。
“镇三栏”越看越是激动,忍不住道:“看‘打仔洪’的身段功夫,真是像极了当年的靓公保前辈!”“靓公保”是红船高手,在洪门中声名卓著,特别是以高超的六点半棍法出名。
“朱仔炮”看出厉害,知道“打仔洪”以一敌四,万难幸免,又再连珠炮发,十几发的“朱砂手雷”顿时就落在了那四个怪人的身上,准头十足,完全没有误中“打仔洪”。“朱砂手雷”一打在怪人身上,顿时就爆炸出一阵阵赤红色的火焰,四个怪人似乎是为朱砂所克,被打得剧痛,每一发朱砂雷击中,都会发出那摄人胆魂的吼声,十几发之后,四个怪人都不敢再逼进“打仔洪”。众人都齐声喝彩,大赞“朱仔炮”。
“朱仔炮”怒道:“丢那妈,叫什么好,他们虽然是邪物怕这些朱砂,但朱砂杀不了虎神打的,最多像是被针刺一样。镇大人,你见过虎神打,快点想个办法呀!”
果然那四个怪人被朱砂手雷击中,虽然吼叫了一轮,但是很快就恢复常态,又向“打仔洪”围攻起来。
第十五章 果栏水
“打仔洪”虽然战力惊人,但这四个怪人却是刀枪不入,除了害怕朱砂之外,“打仔洪”也伤不了他们半分,一起围攻“打仔洪”。.当先领头那斑纹怪人尤其狂暴,双手不断抓向“打仔洪”胸口,势要将他开膛破肚不可。“打仔洪”在这条铁皮龙舟上闪转腾挪,惊险万分,好几次仅仅被对方利爪扫中,胸前衣衫已经破碎不堪。
“镇三栏”曾听过三栏前辈提过“虎神打”并非是传说中的“虎煞”,而是请神咒中神打法的一种功法,传闻行法人能够请动虎兽附体,如猛虎一般凶猛,嗜血吞肉无数,刀枪不动,力大狂暴。当年的红船大起义,众多“洪胜”弟子在广西就是遭此“虎神打”的毒手,连“靓公保”都无法退敌。但是“镇三栏”自己却是不太相信,只道是洪门前辈们夸大其词,或者是以讹传讹,当作是乡野村谈,但是断想不到却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
想当年以“洪胜”前辈的英勇都尚且死伤无数,何况是今晚只是区区他们数人而已?“镇三栏”一面冷汗直冒,一面心里却是十分疑惑:这“虎神打”只在几十年前听闻过,为何在突然在省城这里出现?而且一来就来了四个如此厉害的“虎神打”?
“荷兰水”和“朱仔炮”都大声招呼黄天来把蛟龙舟驶近过去,但是黄天来看到对面这样的情景,毕竟有些胆怯,居然不敢动弹。
“鬼仔谭”却不知道“镇三栏”心中所想,看见情况如此危急,想举枪射击,但是又像那晚在珠光街一样,怕误伤“打仔洪”,而且看样子这四个家伙比起珠光街和陈塘大寨那两个更加厉害百倍,手枪恐怕也只是徒劳。他看见“镇三栏”还在迟疑,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打仔洪”的吩咐转头就跳入了水中。
“老襯庭”急道:“鬼仔谭,你要去哪里?”“鬼仔谭”从水中冒出头来,高举手枪,道:“我要去那边搞正那两只狸猫精,抢回‘琼花会馆’帅旗!”
“朱仔炮”和“镇三栏”听到都十分焦急,“朱仔炮”叫道:“谭少爷去不得呀,那狸猫术士变术非凡,你不是她们的对手的!”
但是“鬼仔谭”年少气盛,又是“竹升仔”出身,abc的脾气,哪会听得进“朱仔炮”的劝阻?他一下子又再没入水中,一条浪线就向那“水云仙”的船而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老襯庭”道:“镇大人,洪执事支持不了多久的,我们一起杀过去吧!”
“镇三栏”对着黄天来喝道:“黄鳝公,洪执事也算是‘盲昌’的热血门生,难道你就袖手旁观,有负他对你们疍家人的大恩?”
“两脚黄鳝”一听到“其昌先生”四个字,立时就咬咬牙,道:“好吧,好歹就好歹,烧卖就烧卖!你们坐稳了!”说完他也大喝一声,单手一沉,那船桨搅动之下,蛟龙舟像是飞箭一样冲向那铁皮龙舟。
铁皮龙舟之上“打仔洪”以一对四,虽然身手无敌,棍法了得,而且招招中敌要害,但是却丝毫伤不了这四个“虎神打”怪人。龙舟上位置又狭窄,难以躲避得及,“打仔洪”的胸口、手臂和大腿上已经是血迹淋漓,幸亏都不是致命,但以他的威名来说已经是十分狼狈、生平大辱。“朱仔炮”待两条龙舟靠近,连发朱砂手雷,暂时逼开了四个怪人,“打仔洪”才得有片刻喘息机会。
“老襯庭”突然叫道:“荷兰水,你们还不动手?”“荷兰水”和“荷兰澄”两兄弟从怀中突然掏出几个玻璃瓶来,里面满是像水一样的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事,“荷兰水”大声道:“带妹兄,小心,滚水来了!”
“打仔洪”虽然不知道这二人用意,但是听到“滚水”两字,下意识就连忙跳开到船尾。“荷兰水”和“荷兰澄”已经将那几个玻璃瓶盖打开,向着那四个怪人洒了过去,一面大叫道:“让你们这四个骑呢怪尝尝我们‘果栏’的厉害!”
他两个人的手法奇特,虽然只是普通的几个玻璃瓶,但是里面的那些液体像是满天风雨一样泼洒到了四个怪人的身上,这些液体一淋到怪人的身上就冒出阵阵青烟,好像是往烧红了的铁上洒水一般。那四个怪人一经淋到,也好似是被电击无异,暴跳如雷,哇哇怪叫,看似疼痛万分,而且那身上的斑纹和体毛处不断流出脓血。
“打仔洪”又惊又喜,先前在果栏时“荷兰水”和“荷兰澄”两兄弟都是他手下败将,本事相差甚远,因此心里觉得此二人有负三栏“九大簋”的威名,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想不到他二人盛名无虚、身负绝技,看来他们从玻璃瓶中泼出的这些水竟可以克制“虎神打”。
“镇三栏”却知道这就是“荷兰水”两兄弟威震清平街“果栏”的压箱底“果栏水”。
三栏“九大簋”各有独门看家本领,“荷兰水”本人之所以得此外号,倒不是全因他是在果栏贩卖外国汽水和水果的缘故,而是因为他和兄弟“荷兰澄”二人自幼生于南洋,所以对很多南洋处的珍奇异果有多年钻研,再加上从果栏的洪门前辈手中得到古秘方,而炮制成了此独门秘技“果栏水”。
这“果栏水”传闻能腐骨去肉、迷人百步,因为不太光明磊落,所以“荷兰水”轻易不会动用。“老襯庭”早就料到今晚必会有龙争虎斗,所以吩咐他二人随身准备,以防不测,当此危急关头就命令二人使出。
“镇三栏”看见那四个怪人被“果栏水”弄得狼狈不堪,连忙叫道:“洪执事,快跳过来!”“打仔洪”心知一个人不是这四个怪物的对手,不敢恋战,一纵身就跳回蛟龙舟上,拱手对“荷兰水”道:“多谢水哥相助之恩,打仔洪感激不尽。”
“荷兰水”忙道:“大家都是洪门兄弟,洪执事何须如此客气呢?”“荷兰澄”却在一旁沉声道:“‘果栏水’没用的,对付不了他们的。我们还是快点散水松人好过了。”“镇三栏”等人听他这样说到,心想堂堂三栏“九大簋”竟然要临阵脱逃、躲避敌手,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都不以为然。
但是很快就听到铁皮龙舟上那四个怪人开始吼叫起来,那“果栏水”和朱砂手雷一样,根本伤不了他们的根本。此时那数百件从陈塘南而来的大戏服不知究竟,却停止了前行全数站在了蛟龙舟的周围。船上众人看着这些破旧不堪又血迹斑斑的旧戏服,虽然里面是空空荡荡,但是仿佛真是有数百个当年战死的“洪胜班”弟子在看着自己一样,忍不住浑身打起寒战,此情此景实在是匪夷所思,诡异非常,若非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相信的。
这些戏服一律都是正面朝着蛟龙舟上众人,团团围在蛟龙舟的一侧,隐然挡住了众人的退路。而那个“大花脸”也不知为何原因已经停止了挥动手上的“琼花会馆”帅旗。“镇三栏”端详了这些戏服片刻,朗声高叫道:“列位‘洪胜’前辈英魂,弟子‘镇三栏’是興顺山忠顺堂门下。各位如若有知,不要被外道所惑,反害我洪英弟子!”
他这番话说完,那些戏服却是纹丝不动,大雨浇淋之下,水滴不停顺着戏服而下,水面上都被染成一片暗红色,也不知是不是就是戏服上的污血。众人看见“镇三栏”居然对着这些戏袍说话都有点觉得好笑。
“老襯庭”道:“镇大人,这些东西似乎是要拦住我们,不让我们的龙舟退开去!”“镇三栏”环视四周,也是暗叫一声不好,现在他们这条蛟龙舟正是被那四个“虎神打”怪物和这些戏袍围在了中间。
“荷兰水”突然骂道:“丢那妈,怎么我身上这么臭?是什么怪味道?”众人听他一叫,也闻到身上确实是有阵腐臭味,而且很像是那些存放多年霉臭不堪的衣服味,还混杂着血腥之味,十分难以忍受。
“老襯庭”用力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叫道:“不好,这是戏袍上的味道呀!大家千万小心,提防有毒。”“镇三栏”道:“这些戏袍上的味道怎么会跑到我们身上了?”
他话音未落,听到半空中风声,抬头一看,其中两个斑纹怪人正凌空跳来这边蛟龙舟上,现下两条龙舟相隔如此之近,这两个怪人轻松一跃而过,“镇三栏”还可以看到他们狰狞面目,张开嘴巴,露出一口尖牙,腥臭之气扑鼻。
众人都是江湖大老,也不惊慌,“朱仔炮”叫了声“来得好”,立刻左右开弓,发出“朱砂掌雷”攻向这两个跳上龙舟来的怪物。他的袖中也不知道藏了多少朱砂火药,看起来像是无穷无尽一样,顿时龙舟上火焰直冒、烟雾迷漫。
第十六章 幻化
“打仔洪”对“老衬庭”道:“学庭兄,帮我照看‘火麻仁’!”说完舞起船桨也攻了过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方才以一对四寡不敌众,“打仔洪”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一个人独战两个怪人,又有“朱仔炮”的朱砂掌雷助阵,登时就占了上风,将两个怪人逼到了船头。但是这个两个怪人却比先前更加疯狂,完全是两头野兽一样。
“两脚黄鳝”黄天来对“镇三栏”道:“镇大人,这么多戏袍挡在水上,怎么办呀?”
“镇三栏”骂了一句,道:“还办个什么?撞它老母呀!”黄天来点点头,刚要操控蛟龙舟,突然从船尾的水面上跃起两条黑影,扑向黄天来,赫然就是另外那两只怪物。这四个怪人居然会分进合击,两个从船上进攻,另外两个却是潜下水去,然后游到船尾发起突袭。
这一下猝不及防,“打仔洪”正在船头对付那两个怪物,一时间也救护不得。电光火石一刻,“荷兰澄”用尽力将黄天来双脚一扯,黄天来立刻倒在了船底,总算避过了一劫。
从水中扑上来两个怪人,双眼在黑暗中发出幽幽蓝光,突袭扑空之下,一起蹲伏在船尾。其中一个的手上居然捧着之前从半空中扔过来的人头,正在不停地用舌头在舔,众人看着都几欲作呕。
“镇三栏”一手将黄天来扶起推到龙舟中间,对“老衬庭”道:“你负责照看黄鳝公和火麻仁!”然后对“荷兰水”和“荷兰澄”打个眼色。
“荷兰水”和“荷兰澄”对望一眼,“荷兰水”抬手一个玻璃瓶就像飞镖一样扔向那个捧着人头的怪人。“荷兰水”手劲刚强,那玻璃瓶一打在怪人头上,顿时像炸弹一般爆裂开来,那“果栏水”立刻就洒满了两个怪人全身,痛得两个怪人“哇哇”大叫。“荷兰澄”和“镇三栏”趁此机会,同时出手,攻向两个怪人身上。
“镇三栏”威震“果”、“鱼”、“菜”三栏多年,因故得了这样一个外号,除了因为他的威望和人品外,实在是有真才实料的一等一搏斗功夫。那“荷兰澄”也是“果栏”一代强人,身手勇悍,昂然无惧,赤手空拳迎上前去。
船尾这两个怪人不但比先前更为狂暴,而且可能是舔过了血腥,更加力大无穷。(.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镇三栏”的那把“三栏”铜钱剑根本就伤不了这两个怪物半分,“荷兰澄”一个不留神就被其中一个怪人抓住了手臂,那怪人张口就咬了下去,顿时血淋淋一块肉被撕扯起,痛得“荷兰澄”惨叫一声。“荷兰水”和“镇三栏”都是又惊又怒,连忙将“荷兰澄”救了回来,幸亏“荷兰澄”十分悍勇,虽然手臂受了重伤,还抵受得住,忍不住在破口大骂。
“鬼仔谭”在水底向着那“水云仙“的花艇游去,很快就到了那花艇船尾,暗忖那个“水云仙”和“大花脸”都是站在船头,因此攀着船尾的甲板就爬了上去。他身手矫健,虽然落着大雨,花艇上四处都湿滑异常,但“鬼仔谭”两下手脚就跳上了艇上。
今晚他们一行人吃尽了苦头,凶险万分全是拜这“水云仙”所赐,“鬼仔谭”早就是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发,甫一站稳,就看到船头处站着的依稀人影,想都不想举起手中那把德国制强力手枪就要射击。
却猛然停住,因为此时花艇船头处站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唱着大戏的“水云仙”和舞动帅旗的“大花脸”,而是变成了三四个人。当中两个尤其吸引他的注意力:一个是中年人长袍及身,脸相清癯;另外一个却是身材高大、英气勃勃的年青人。此二人之所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是因为“鬼仔谭”乃父是粤剧红船大家出身的“公脚先”,虽然他自己是个abc,但是毕竟自幼受其父耳濡目染,对红船艺人的装束和神态都十分熟悉,当中站着的这两个人无论神情、举止和装束都分明就是红船中人。明明花艇上是那个“水云仙”和“大花脸”,现在却突然出现了这几个人,“鬼仔谭”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犹豫之下没有开枪,还慢慢放下了手枪,看着当中那两个人的样子,心中突然一动,大声道:“你就是‘文王茂’和‘靓公保’吗?”
这句话出口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吃惊,“文王茂”和“靓公保”是当年洪兵大起义时的红船前辈,和他隔了足足有六七十年的时间,遑论是他自己了,就是乃父“公脚先”对于当年的这些红船前辈来说都只是小字辈而已。况且他也只是当日从“猪油顺”口中才约略听说过这两位洪门大前辈的往事,从未见过其二人的画像,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二人一定就是“猪油顺”口中几十年前在四会山野中大战“虎煞”的“文王茂”和“靓公保”。
但眼前这两个人却好像没有看见“鬼仔谭”一样,对他的问话置之不理、无动于衷,只是互相在低头私语,又好像在指指点点。此时他二人身边又出现了七八名穿着当年禅城红船艺人常见的便服装束的青年,但是脸上都已经上了妆,也就是大戏行话里俗称的“开面”。这帮人的着装虽不尽相同,唯一相同之处就是头上都裹着一块红巾,十分显眼。
从这些人身手举止来看,个个都应该是戏行的武生,英气勃勃、矫健不凡,气宇恢宏,确实是一派梨园大戏佳子弟的风范。“鬼仔谭”幼年在香港西环的住所,经常就看见这些大戏中人来来往往,所以十分熟悉,不由得心生一阵亲热之感,不但如此,双眼还忍不住有些湿润,仿佛是看见了失散多年不见的至亲一样,连他自己都十分吃惊。
那“文王茂”和“靓公保”还有其它几个红船弟子站在船头,指指点点,像在密密商议。“鬼仔谭”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到什么“白云山”、“琼花街”和“会攻省城”的话语,猛然间想起他父亲“公脚先”常在他幼年时与他提到的“红船戏班火攻省城”的故事。
洪兵大起义之际,李文茂率领禅城红船子弟进攻省城,气势盛大。那些“飞虎班”、“猛虎班”弟子进攻时个个翻腾跳跃、身手不凡,一时都把那些个旗兵、绿营吓得个丢盔弃甲。红船弟子随后进占城北郊外白云山,在白云山誓师之后从北面进攻省城的大北门,火烧观音山城墙。
当年的总督部堂和巡抚部院就是依观音山也就是今天的越秀山下,一时间把一城文武吓得个魂飞魄丧。而据“公脚先”所言,在南关太平南也就是今天的人民南路尾,原来也有一间省城的“琼花会馆”,此会馆就坐落在一条叫做“琼花街”之上,当年的“洪胜”前辈大都出身学艺于此,与李文茂里应外合,在省城南关发难,差点就把省城攻了下来。
“鬼仔谭”自幼对行军、武器一向就很感兴趣,所以每次“公脚先”提及这段红船省城往事,他总是疑问,为何当日李文茂大军从白云山外围攻,而省城的“琼花会馆”在内应合,但最后却没能一仗功成,打下省城,然后红船大军转而由西江而上攻打广西梧州。
每次问完他都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公脚先”说到这里都会仰天长叹,非是“猛虎班”和众红船弟子不够英勇,而是省城毕竟是天南第一都会所在,洋人在其中利益重大,生怕洪门戏班弟子若然攻陷省城,必定仇杀洋人、毁灭洋行。有了洋人插手,加上官军、民团重兵团结,虽是里应外合,毕竟实力悬殊,所以红船弟子最后功亏一篑,徒使后人慨叹。
“鬼仔谭”虽是“竹升仔”一个,但是隐隐然将自己当作是红船弟子后人,每次想起也难免耿耿于怀。现在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有些惊骇万分:难道自己眼前看到的就是当日“文王茂”和“靓公保”在红船上往省城进军的幻象?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自己还是在这条花艇之上,至于远处的蛟龙舟和“打仔洪”众人因为雨势颇大,夜色之下已经很难看个清楚。一时间他自己都有点说不准究竟是幻象还是真实,只觉得呼吸加速,心跳个不停,浑身血液似是凝结了一样。
却清清楚楚听到那“文王茂”对着“靓公保”道:“此次我公乐平戏班奉省城会馆之召,会攻省城,实在是凶险万分。洋人的枪炮固然厉害,但恐要更加提防那人。”
“靓公保”点点头,但是他回答之声却十分细微,“鬼仔谭”竖起耳朵也听得不是那么仔细,只又是隐约听到“王继康已混入了省城,回信告我,白应星当就是那怪,应万般小心!”
当他听到“王继康”三个字时却如晴天霹雳一般,“王继康”可就是那神秘失踪的“鸡康”太叔公,“猪油顺”曾经提过“鸡康”是亲自参加了当年李文茂在白云山攻打省城一役,后来更随戏班大军由西江而上转攻西江。看来当日之战,“靓公保”和“鸡康”早有联系,只是各自为战而已。至于那什么“白应星”,“鬼仔谭”只觉得有点耳熟,不知在哪里听到过。
第十七章 中计
他正在思量之际,突然脸上“啪”地一声火辣辣地痛,登时就回过神来,却看见面前站着个湿淋淋的龚千担,正看着自己。(.棉、花‘糖’小‘说’)
“鬼仔谭”一时间都未反应过来,倒是面前的龚千担有些着急,喝道:“鬼仔谭,你是中了什么邪呀?”说完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鬼仔谭”这下是彻底清醒过来,举起手来遮挡着,道:“千担哥,你不是被那乌龙太岁扯出珠江了吗?”这个时候他却发现龚千担浑身上下并不是湿透的样子,先前明明亲眼所见他被水中的不明之物扯入水去,不由得大为吃惊。
龚千担道:“这个说来话长呀,小心那两个日本戏子。那个大花面身上穿着的就是当年李文茂的蟒袍!”
“鬼仔谭”还有些不明白,忍不住道:“那‘文王茂’和‘靓公保’呢?”龚千担有些吃惊,道:“什么文王茂’和‘靓公保’,你在说什么呀?”“鬼仔谭”这才发觉方才还站在花艇船头处的“文王茂”和“靓公保”已经消失不见,依旧还是那个“水云仙”和二花面站在他二人面前,但是这两个家伙此刻聚精会神地看着那面“琼花会馆”的帅旗,而且万般紧张,丝毫没有理会“鬼仔谭”和龚千担就站在身后。
“鬼仔谭”看着这“水云仙”诡异的表情,一时间也不肯定自己刚才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幻象,但是心里猜到十有八九又是这“水云仙”在装神弄鬼,险些让自己在这里糊里糊涂地发懵。龚千担指着那“二花面”道“看清楚这家伙身上的蟒袍了吗?”“鬼仔谭”点点头,道:“你说那件就是平靖王李文茂当日所穿的帅袍?”
龚千担道:“正是这件,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了这件帅袍,所以这些藏在陈塘南学堂的大戏袍才会跑出来的。”
“鬼仔谭”有些难以置信,道:“你是说这些大戏袍是来朝见‘李文茂’的?它们不过就是些戏袍呀,怎么会动的起来?”
但是他自己也是亲眼所见,这些戏袍不单只会动,而且宛如行军打仗一般,井然有序,说什么也不到他不相信。龚千担道:“这些戏袍上都有请神咒诀,又是当年洪胜弟子阵亡时所着,有这‘琼花会馆’帅旗招引,必定能够找到泮溏之源那巨龙舟的掩埋之地。(.)”
“鬼仔谭”看了看龚千担,道:“这个二花面是想用这些戏袍领路?”龚千担道:“正是,请神咒就是从巨龙舟上而来,这些大戏袍当日都是掩埋在龙舟淤泥之下,被当年‘洪胜’前辈挖出来的,现在自然要回到原位了。”
“鬼仔谭”听了有些恍然大悟,但随即就满脸狐疑:“你怎么就知道这么多的?是什么人告诉你的?”龚千担脸色有些变了变,道:“先别管那么多了,快点把这两个家伙搞正再说吧!”“鬼仔谭”虽还是有些疑心,但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几个厉害无比连“打仔洪”都几乎地当不了的“虎神打”很有可能也是同这面“琼花会馆”帅旗有关,正所谓擒贼先擒王,“鬼仔谭”不再犹豫,对着那个“二花面”就要开枪。
但是他举起手枪那一刹那,转瞬间看见在花艇右边的边上爬上来一人,浑身血污,神情狼狈,样子正是先前的“靓公保”。
“鬼仔谭”打了个哆嗦,拉着龚千担道:“你看看那边,那个是谁?”
龚千担顺着他手指看去,并没有出声。“鬼仔谭”以为又是他自己的幻象,急道:“你什么也没看到吗?”龚千担脸色凝重,半天才道:“我也看见了,这个人是什么人?”“鬼仔谭”高兴道:“原来你看到了,他就是‘靓公保’太公呀!”说完又叫道:“坏了,你看他像是受了重伤,赶快去救!”
却被龚千担一手拉住,道:“且慢,他怎么可能是‘靓公保’?他死了都有六七十年了!”
“鬼仔谭”一向都是聪明机警过人,但是一上了这条花艇却是方寸大乱,现在被龚千担提醒下才猛然打了个冷颤:据“猪油顺”所言‘靓公保’早就在七十年前在珠光街遇难,怎可能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但是回想方才龚千担出现之前自己所见情景,却是万分真实,仿佛那“文王茂”和“靓公保”与一众红船弟子就站在刚才的位置一样,一时间“鬼仔谭”头都感到有些眩晕。
那个从船边爬上来的“靓公保”抬头看见了龚千担和“鬼仔谭”,似乎是看到亲人一般,用嘶哑的声音叫道:“快去传报!琼花街已被烧光了,是那怪做的!”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但是真真切切地听见眼前此人正在对着他们说话,绝非什么幻象。
“鬼仔谭”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你真的就是‘靓公保’吗?”
那人双手撑在船边,似乎已经力有不继,对着“鬼仔谭”看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小心你背后!”
“鬼仔谭”听他这样一说,连忙掉转头来,却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鼻子中闻到是一阵强烈的野兽骚味。“鬼仔谭”知道“虎神打”的利害,瞬间就能取自己的性命,当场低头一滚,反手就连开两枪。
他先前早有两次见识过“虎神打”凶暴,待看到身后那只毛茸茸的爪子时候,真是吓得冷汗直流。虽然手中的德国枪威力强大,但是当晚在珠光街尚且不能重创那个怪人,惊惧之下这一滚就有些力量过大,“扑通”一声整个人就掉入了水中,连带那把手枪都跌落在了花艇之上,至于那两枪有没有轰中身后的目标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鬼仔谭”一掉入水中,虽然有些惊慌,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立即睁开眼睛,却很吃了一惊,因为在水底下原来是另有一番景象:此时的泮塘泥畔之地因为豪雨的关系,江水泛滥倒灌,已成一片泽国,但是水其实并不是很深,仅是大约一个多人高,恐怕也只有蛟龙舟这种不大的船才能通行而不致搁浅。虽然水中很是污浊,混杂着那些泥塘水洼中的泥沙,但是“鬼仔谭”还是能看见水底下原先的塘泥之中隐隐约约露出约摸是水渠建筑之物,大约有七八米的宽阔,显然是人工所做。这地下水渠的两边都用码砌得十分整齐的青石所做,而再往两边看去就能看见用较为细小的砖石所做的路面,看那路面的设计和做工似乎有些年岁。
须知20年代的省城在长堤一带已经修成了现代的大马路,“鬼仔谭”更加是从香港而来,见惯的都是现代马路,所以一看到水下这片路面如此窄小立即就意识到必定不是当时之物。
水渠和这路面上满是污泥,应该就是被今晚这场豪雨所导致的江水倒灌而冲刷开来而现出庐山面目。
更令“鬼仔谭”惊讶的是在这条水渠之中还流淌着一条十分清澈的水流,和上面倒灌的泥沙雨水界限分明,丝毫不混杂在一起,若非亲眼所见,完全令人难以置信。顺着这条水渠的走向而看,蜿蜒开去,似乎是看不到尽头。
而在前面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已经有数十件那些大戏戏袍顺着那条水渠的走向在水下漂浮而去,领头的是一件看样子十分威武的战袍,很是诡异。这些戏袍仿似是有灵魂般一样,看起来飘摇浮沉,但都是不约而同地向着水渠的走向而去。“鬼仔谭”心里只是有把声音不停地说:“底下这条一定就是传说中湮没多年的古西關涌了!”只不过想不到竟然就这样被他发现。随即又想到,这条西關涌渠既然在这里出现,一定最终是流去那泮塘之源。这里的塘泥污浊,更加说明相距也肯定不远,说不定跟着这些戏服就真的能找到那巨龙舟的所在。
“鬼仔谭”这时想起花艇上的情形,连忙浮出水面,向着花艇那边看去,顿时差点气晕过去。花艇上还是站着那个穿着蟒袍的“大花面”,旁边的“水云仙”依偎在一旁,颇有点西楚霸王和虞姬的味道。而船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靓公保”、龚千担,也没有什么毛茸茸爪子的怪物,空空荡荡。他们二人身后只是站着个乐师,低着头在无精打采地拨拉着曲乐。
那“大花面”依旧在挥动着那面帅旗,威风凛凛,倒真有点当年李文茂的气势,而一旁的“水云仙”却是脸含微笑,面露春色,正在看着水中狼狈万分的“鬼仔谭”。
“鬼仔谭”心中真是又恼又后悔,自己方才必定是中了花艇上这“狸猫”变士的障眼奸计,一时间搞到方寸大乱,不但没有伤了对方分毫,还失去了武器掉进了水里。也难怪以“朱仔炮”如此厉害的身手今晚也搞得个焦头烂额,对这几个东瀛法士谈虎色变,这“神道变术”果然是变化莫测,让人难辨真假、招架不从。
那“大花面”只不停地看着在水中浮沉前进的那些大戏戏服,显得很是紧张异常。而一旁的“水云仙”笑着看住“鬼仔谭”,笑容中还带着几分轻蔑和调弄,好像是在说“够胆就再上来呀”。看来她必定就是这“大花面”的身边护法。“鬼仔谭”虽然愤怒万分,但是却不敢妄动,心想若然贸然再冲上花艇去,说不定又会中了这家伙的莫名变术。但那边“打仔洪”等人情势危急,也不容他再犹疑,真是进退两难,如热锅上的蚂蚁
第十八章 洪胜显威名
他在水中焦急万分之际,前方水里漂浮、行进中的大戏戏袍突然好像起了什么骚动。[]一条水线从不远处的黑暗中直闯过来,此时的雨势已经开始减弱了不少,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条水线迅捷无伦,颇像是刚才在水中出现的那条“水长虫”。
“鬼仔谭”忙吸了口气遁入水下,瞪大了双眼看过去,见到水下一条黑影像是条飞鱼一样瞬间就游到了花艇的附近,但看样子是个人形,而并非是那条水长虫。“鬼仔谭”正在惊讶间,却看到那条黑影猛地身形一晃,竟然向水面跃起。
看此人在水中的身手之灵巧、速度之快简直就是非人之所为,“鬼仔谭”也立即钻出水面,只看见一阵水花晃起,那黑影已经如鱼跃龙门一般弹出水面,直向那“大花面”而去,姿势美妙曲折,仿真是一条大鱼从水中扑出一般。
那“大花面”一直在注视着那些大戏戏服,全然不及提防如此变化,加上这条黑影从水下弹出的速度委实是电转星驰,手中那面“琼花会馆”帅旗倏忽间已经被一把夺了过去。
那黑影夺过帅旗,在空中一个后仰,未听到什么声响就又回到了水中。只留下花艇上“大花面”和“水云仙”面面相觑,还尚未完全明白什么回事。
“鬼仔谭”这个时候已经确定这黑影不是什么“水长虫”,分明就是个人!此人这几下身手之快之厉害简直就令他叹为观止。而且此人多半是友非敌,不由得大声叫起好来。黑影听得他叫好,浮出水面,哈哈大笑,对着花艇叫道:“你老味个斩头鬼、短命种,居然敢偷我洪门‘琼花会馆’帅旗?今日就让你们领教一下泮塘人的厉害手段!”说完就举起那面帅旗舞动起来。
“大花面”和“水云仙”看着他舞动帅旗的姿势,都面色大变,“哇啦哇啦”地叫将起来。“鬼仔谭”也看清楚此人的样貌,大约三四十余年纪,身上只穿着件疍家人的短衣短裤,浑身上下肌肉虬突,十分精猛。“鬼仔谭”看到他在水中如此身手和这个样貌,心里已经大概猜到此人的身份,又惊又喜,高声叫道:“威水前辈,千万不能让这两个家伙操控这些大戏服呀!它们都是洪胜戏班的!”
那人听见“鬼仔谭”叫到,很有些意外,回应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么知道这些大戏服的来历?”
“鬼仔谭”立刻向他游去,边道:“三栏前辈黄威水的大名,晚辈在香港已经是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我也是红船子弟!”他生性聪明,早就已经猜到这个水下如蛟龙一般之人就是“镇三栏”口中提到的先前下水探路的另外一位威震“三栏”的大老黄威水。[]
黄威水见“鬼仔谭”认得自己又说是红船弟子,先入为主信了三四成,但仍是有些戒备,道:“你怎么闯进来了泮塘?”“鬼仔谭”见事情紧急,也来不及解释,只说了句:“威水哥,那边有‘虎神打’呀!”
黄威水听到“虎神打”三个字,眉头一皱,叫了句“可闹也”,突然间又从水中跃起,毫不费劲地跳到了花艇之上,隔着“水云仙”大概七八米的距离站在艇上。“水云仙”和“大花面”似乎被他的凛凛神威所骇,看着他手中的“琼花会馆”帅旗不敢妄动分毫。
“鬼仔谭”有黄威水大驾助阵,登时勇气百倍,连忙也爬上了花艇,站在他身后。黄威水完全没将“水云仙”放在眼内,只是将那帅旗一抖,对着水中的那些停立不动的大戏服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地挥动,看起来就是在空中划着个打横的“8”字一样。“鬼仔谭”幼年在后台也亲眼看过乃父“公脚先”出台唱戏,但凡武戏开始,正印武生出场,大多数会有小武生在台前腾挪跳跃、挥动大旗,代表武戏要开始。
此时的黄威水的动作神态仿如就是大戏台上的武生一样,将那帅旗舞动得虎虎生风。“水云仙”和“大花面”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莫名的表情,不停地向后退,就像那面帅旗是什么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那些大戏服不约而同地被那帅旗吸引,像是飞蛾扑火一样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特别是那件威武无比的战袍更是一马当先。黄威水大声对着蛟龙舟那边喝道:“镇大人,快将船驶过来这里!”
那边的蛟龙舟上,只剩下“打仔洪”和“镇三栏”在苦苦和那四个怪人周旋,“荷兰水”兄弟都已经负伤,“老襯”庭听到这声喊,狂喜道:“是威水哥呀,我们有救了!”当下马上吩咐黄天来驱动蛟龙舟。
这边的黄威水突然暴喝一声:“琼花会精英、洪胜显威名!”“嘭”地一声就将那帅旗立在地上。顿时有十几件的大戏袍就从水中跳到了花艇之上。“鬼仔谭”没有防备,立刻就被那些戏袍上的水淋到了头上,一时间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何以这些戏服竟然像是人一样自己从水中跳了上来。
他恍恍惚惚间好像看到眼前的是竹棚搭起的戏台,耳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锣鼓点声,只要是内行人一听就知是棚架师傅奏响起武戏开场前的曲乐。但是这些锣鼓点声却同他以前小时候所听有所不同,很是有些怪异。然后就见有十几个小武生和二帮武生在戏台中央的一面帅旗翻滚下做出腾挪跳跃、筋斗空翻,个个都是身手矫健。而且听那些锣鼓点声就像是感受到大军行将出讨征伐的气氛,“鬼仔谭”听着听着都不由得有些热血沸腾,直想厮杀一番的感觉。
突然一只手拍落他肩膀,听到黄威水轻声叫道:“细佬,淡定有钱净。不要乱了心神,这是请神咒,会迷你五官六感的!”
黄威水这一声轻叫对“鬼仔谭”来说就不别于晴天霹雳,立刻就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是那些大戏服好象是穿在了人身上一样,不停地在“走圆台”,似乎是大戏开场,在那里围着那帅旗穿梭跳跃。而黄威水看了他一眼之后,继续在一旁低吟浅唱,既像是在低声唱大戏,又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鬼仔谭”听着他的声音,脑袋还是有些痛,完全不明白为何刚才自己会看到这些幻觉。这些幻觉十分真实,跟刚才自己中了“水云仙”的幻象一样,真实得和现实一模一样。“鬼仔谭”在香港和美国长大,一直是接触西洋教育,先前从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象,但今晚到现在为止的经历已经让他有些迷糊,都不知究竟哪些才是真的。
又想起黄威水说什么“请神咒”,立即就想起“猪油顺”同他和龚千担提过当年和“靓公保”在四会所遇到的恐怖经历:最后正是“文王茂”演唱所谓的“请神咒”降服那帮应该是“虎神打”的家伙。
难道这个黄威水居然也会“请神咒”?“鬼仔谭”做梦也想不到原来“请神咒”是这样一个情形,自己也产生了幻觉,其实他自己到现在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实那些是幻象。
正在他失神之间,躲在一旁的那个“水云仙”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对着黄威水就扔了过去。黄威水全神贯注,也毫不在意,那东西一下子就打在他身上,然后掉到了地上。“鬼仔谭”被这个变故吸引了注意力,连忙看去地上,却看见是一个滴溜溜在转的东西,而这东西好像还是湿淋淋的,黄威水的身上顿时也沾了不少。
黄威水看了看地上这东西,顿时就脸上狂怒万分,调头看着“水云仙”,一片杀气。连“鬼仔谭”看到他这表情都觉得有些腿软,心想这位和“镇三栏”齐名的“三栏”大老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单是这份杀气普通人都抵受不住了。
花艇上顿时就一片的恶臭血腥之味,“鬼仔谭”再也忍受不住,“哇”地就吐了几口苦水出来,这时候他终于看清楚那在地上滴溜溜在转的东西是个人头,而且看起来是个小孩子,头顶处还有些东西在流出来
黄威水看着地上的人头看了两眼,勃然变色,看着“水云仙”破口大骂道:“你老母个阴鸷鬼,这种无人性的勾当你也做得出!我早就思疑西關那些细路失踪就是同修炼虎神打有关,原来都是你这家伙搞的鬼!”
“鬼仔谭”有些不解,问道:“威水哥,这同虎神打又有什么关系?”黄威水怒道:“丢它个老母,小童脑浆是‘虎神打’最喜欢吃的!”
他这样一说,吓得“鬼仔谭”打了个冷战。话音未落,一阵腥风扑到两人面前,从水中已经扑出两条黑影落在了花艇之上,正是那四个斑纹怪人的其中两个。这四个怪物无论身材样貌都难分轩轾,只是鼻子不停地在嗅着什么,看来是被血腥所吸引过来。本来这几个怪物正在蛟龙舟上与镇三栏等人争斗,但是转眼之间却能够扑到花艇这边来,行动之快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两个怪物嗅了一会儿,终于发觉血腥味都是从黄威水身上发出来,立刻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双眼发出阵阵绿光,更加令人觉得毛骨悚然。“鬼仔谭”这才明白那“水云仙”竟然是用小童的人头来引这些怪人前来,不由得提醒道:“威水哥,千万小心,这两只怪物可是非同小可,根本就不是人来的。”
第十九章 着迷
黄威水“哼”了一声,道:“细路,你同我放心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今晚我有琼花帅旗在手,‘洪胜’班弟子助阵,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有怕!”说完手中帅旗一展,那十几件大戏戏袍好像是得了命令一样,即时就将两个怪人团团围住。这两个怪物却是毫不在意,其中一个只是看着“水云仙”扔在地上那个人头,双眼发光,突然就冲上前去捧起个人头就舔食起来。人头上还不停地流出一些液体,但对这怪物来说却好像是珍馐美食一般,舔得不亦乐乎。看得“鬼仔谭”头皮发麻,差点又吐了出来。
此时黄威水又再低声吟唱起来,“鬼仔谭”竖起耳朵留心听去,黄威水这番吟唱真的就好像是那些大戏名家演唱的声调一般无异,却是缥缥缈缈、抑扬顿挫,又像是从天外传来一样,十分好听,而且细听下去和当晚“猪油顺”在珠光街用来吓退那怪人的大戏歌声竟是异曲同工。
这一阵大戏吟唱实在是说不出的令人着迷,“鬼仔谭”只是聚精会神听了两下,不由得神识又再次恍惚起来。一抬头却看见的是面前站着数十人一律短巾裹头,脸上全是纹眉“开面”的大戏脸妆,身穿武生戏袍,均是手执兵刃。为首一个尤其引人注目,身穿一件元帅靠袍,背后插着四枝帅旗,头上戴着的是一顶紫金冠,活脱脱是一个正印武生,英姿勃勃、神威凛凛。
这帮大戏武生个个都是栩栩如生,“鬼仔谭”连忙用双手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真的是看到了什么幻觉,但是这些武生的模样却又千真万确,宛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突然心血涌动,耳边好像有人在跟他轻声说道:这些人就是当年跟随李文茂大军最终全军覆没、战死广西的“洪胜”和“義合興”弟子!
六七十年前的太平天国起事,搅动半壁天下,江南百万刀兵。随之而起的“洪兵大起义”,省城“四大公司”中弟子参与起事最多的当数“洪德胜”以及“義合興”,只因为这两大公司其实都是由西江红船弟子所创立。因此这两大公司弟子死难也是最为惨重,尤其是“洪德胜”在清军围攻并火烧禅城“琼花会馆”一役中几乎全军覆没。[.超多好看小说]当年此役,两广红船弟子大多数本在广西参与起事,得知会馆被围后,立时前赴后继,从四面八方赶回禅城相救,终被清军设伏,死难者无计其数,连“靓公保”如此高手都力屈被擒,在珠光街就义。
而“琼花”一役,固然是清军绿营调集重兵围剿,其实和红船弟子精英在广西起事中死难太重也不无关系。其中很多一部分据传说就是败在“虎神打”之下。本来红船戏班大军身手不凡,而且士气如虹,从省城一路溯江西上,摧城拨寨,攻入桂境,但忽在两广交界山区中突然遭遇重创,死伤无数。不少后来幸存的洪门前辈都说是遭“虎神打”为虐。但此“虎神打”究竟是什么神圣,多年来却是众说纷纭,但都云是清军有两广山区“虎煞”助阵,终以“虎神打”成军,其凶暴威猛,连英勇洪门弟子都无力抵抗,最后幸有洪门中精通“请神咒”高手出手才不致全军覆没,但已是元气大伤。
即使是“鬼仔谭”乃父“公脚先”都未曾经历过“洪兵大起义”,他就更加无从谈起,但此时此刻脑海中一片清明,仿佛当年这件洪门惨事历历在目。
只听得怪叫两声,那两个斑纹怪人暴跳而起,好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一样,伸出利爪就抓向那十几个武生,速度奇快,看那爪上指甲足有好几寸长,就像是虎豹猛兽的前爪一般,转瞬间就能将血肉之躯撕个粉碎。“鬼仔谭”到现在总算明白到“猪油顺”口中提到的“公乐平”戏班在四会山区遭到莫名杀戮,为何戏班中众多洪拳永春高手却在区区几个怪人手下伤亡惨重,只因为当年那几个怪人同今晚的这几个都是“虎神打”!简直就是与猛兽无异常,除非是有重火器在手,否则近战突袭之下简直就是鱼肉在俎。
那个头戴紫金冠,身穿元帅靠袍的武生却是镇静如桓,毫不惊慌,摆了个造手,大喝一声:“平靖王座下洪胜班弟子在此,妖孽休得轻狂!”话音京腔正圆,内行人一听就知道是梨园名家。须知道百数年前粤剧源头乃是脱自京剧皮黄而来,早期的大戏名家很多都是京腔韵正。他那“狂”字话音刚落,四周的大戏锣鼓点声又再大作,而且密密麻麻,其声势夺魄勾魂如战鼓擂动,直听得人心头狂跳,仿佛是千军万马掩杀过来一般,“鬼仔谭”只听得双腿发软。有七八个小武生已经开始在两个怪人面前来回凌空跳跃翻滚,他们身手尤其利落,速度之快如比闪电,比起那两个怪人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怪人只是空空舞动利爪却无从得手,急得两人好像是困兽一样继续暴跳如雷。
其余数十个小武生在外面团团围住两层,分正反方向不停在走“圆台”,那步法又快又密,看得人眼花缭乱,到最后完全已经分不清是人还是戏袍在转动,“鬼仔谭”看了几下顿时就头脑发晕,血往上涌。
这个时候锣鼓点声中还不断传来一阵阵既像是大戏的唱声又像是低声念诵的咒语。那两个怪人脸色开始大变,浑身的斑纹、体毛开始渗出有血,渐渐开始有些手软,眼看就要软倒在地。那穿元帅靠袍的正印武生大声叫道:“‘虎神打’残害无辜、助纣为虐、相助清军。今日我洪胜弟子,得洪英祖师臂助,以‘请神咒’诛灭妖邪!”众武生齐发一声喊,“鬼仔谭”却一眼看见这元帅靠袍的武生的正面,赫然就是先前他幻觉所见的那个“文王茂”!
他对“文王茂”和“靓公保”早就心生无限敬慕,眼看“文王茂”这神威凛凛、正气罡身的一派风范,忍不住像是在台下观看大戏到正酣处的观众一样大叫了声“好”。
正在热闹处,一阵若有若无、像是鬼魅低诉一般的女子歌声入耳飘了进来,“鬼仔谭”本来热血沸腾之际立刻就像是寒风入骨一样,打了个冷颤。他循声看去,却看见在另一边的那“水云仙”正舞动起水袖,“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那声音轻灵跳动,如泣如诉,说不出的哀怨动人,唱的正是那首幽远凄凉、闻者动容的“客途秋恨”。而原先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大花面”却已经又变成了个姿容艳丽的陈塘南“花艇”阿姑。
“鬼仔谭”被眼前这景象吓了一跳,但听见这首大戏歌声,心中已经感到不妙,再看去黄威水那边,那些个身手超凡的武生和头顶紫金冠的“文王茂”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先前的十几件大戏戏袍摊在原地,和那两个怪人正痴痴呆呆地看着“水云仙”,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凶暴残忍。
黄威水大声对“鬼仔谭”招呼道:“细路,你叫什么名字?”“鬼仔谭”随口应声道:“晚辈叫做‘鬼仔谭’。”黄威水点点头,指着“水云仙”道:“丢它老母,‘鬼仔谭’,我们先帮这只短命种埋单!”
说完舞动帅旗,立即有三四件大戏袍人立起来,当先一件就是那“文王茂”所穿的元帅靠袍。“鬼仔谭”被这“水云仙”已经戏弄了好几次,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既然有黄威水在此,心中再无所惧,和黄威水就冲向“水云仙”。
这个时候“两脚黄鳝”黄天来已经将蛟龙舟驶到跟前,黄威水方才的“请神咒”引开了两个怪人,另外两个听到大戏歌声也立刻跳进了水中消失不见。
“镇三栏”和“打仔洪”等人经过恶斗,都满身是伤,惊魂未定,一直躺在龙舟上不省人事的“火麻仁”却突然跳了起来,“打仔洪”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火麻仁”已经一跃而起落在了花艇之上。“打仔洪”急道:“火麻仁,你怎么了?”“镇三栏”脸色一变,看出什么不对来,对“打仔洪”道:“带妹兄,火麻仁有些不妥呀!”
“打仔洪”也立刻看出确实是有不妥,那“火麻仁”完全跟平常相异,神色古怪,微微露出笑容,只是看着“水云仙”旁边的那个“花艇阿姑”,一面就走了过去。此时“鬼仔谭”也看见了“火麻仁”,不觉有些奇怪,明明“火麻仁”方才在荔枝林处就昏迷不醒,为何现在却走了过来?忍不住就道:“仁哥,你醒了?”
“火麻仁”却对他不闻不问,只是继续向着那个“花艇阿姑”而去。黄威水虽然甚少到得沙基,却是认得“火麻仁”,刚想出声,此时那“花艇阿姑”只是对着“火麻仁”妩媚一笑,“火麻仁”脸色一变,突然伸手就去抢黄威水手中的帅旗。他这一下只电光火石一瞬,冷不及防,黄威水先前从“大花面”手上抢旗同样是出其不意、攻敌不备,现在轮到他自己,饶是他身手高强,却被“火麻仁”伸手抢去帅旗。
第二十章 美人关
那帅旗再度易手,就被抛到了那花艇阿姑的手中。众人都被这一突然变化弄得措手不及。“打仔洪”更是气得脸色发白,虽然平素一向冷静过人,此时也忍不住口中狂骂不已。“镇三栏”转头对“老襯庭”和“朱仔炮”道:“刚才你们在前面救了‘火麻仁’的时候,究竟见到了什么?”
“老襯庭”脸色一变,张口欲言,却没有回答,“朱仔炮”也同样如此,倒是“荷兰水”插口叫道:“火麻仁是自作自受,方才他是被那个陈塘南大寨阿姑给迷住了!”
“打仔洪”和“镇三栏”闻言都很有些吃惊,齐声道:“你有没有车大炮呀,哪里来的什么陈塘南阿姑?”
“荷兰水”道:“我哪里有说谎?可是千真万确,我们遇见‘火麻仁’的时候他连裤子都脱掉了,昏迷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半截衣袖,那是…..”他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镇三栏”瞪了他一眼,道:“究竟是什么?火麻仁是沙基好汉,有洪执事在此,你可莫要坏了他的声名。”“荷兰水”对“镇三栏”向来敬畏有加,被他这样一骂更加不敢再说下去。
“打仔洪”脸上有点尴尬之情,“镇三栏”这样说虽然是顾及了他的面子,但旁人听来却更觉得“荷兰水”所讲是真的了,欲盖弥彰之意。“荷兰水”既畏镇三栏又惧“打仔洪”,真是后悔自己“衰多口”,恨不得打自己两大耳刮子,只好求助地看看“老襯庭”。
凡是这种情形,就必定是精明过人的“老襯庭”出来打圆场,他对“打仔洪”道:“我曾到过方便医院,那半截衣袖我认得是影月花身上所穿之物。[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火麻仁’经常出入大寨风月所在,他对影月花有爱慕之心也不出奇。”“镇三栏”道:“这怎么可能,影月花明明已经死了,你可有亲眼看到当时情景呢?”
“老襯庭”却望去“朱仔炮”,道:“我们赶到之时已经是‘朱仔炮’将火麻仁救下来的,他最清楚不过了”。“朱仔炮”脸色一变,虽然心里暗骂“老襯庭”狡猾,口头上只好不情愿地道:“我同‘花仔开’失散后在半路遇到火麻仁,他正在同个女子在一起,那女子必定也是这个狸猫精施变术而成的!”
今晚三栏“九大簋”中除了“马骝泰”外就剩下这个“花仔开”尚未露面,与众人失去联络。“朱仔炮”本来与“花仔开”奉“镇三栏”之命在泮溏外围应付今晚来犯之敌,但殊不料竟然来的是东瀛神道变术的狸猫士,二人措手不及,弄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只好往泮溏深处而撤,希望能会合“镇三栏”等人,结果中途因为豪雨二人还失去联络,“朱仔炮”误打误撞却救下了“火麻仁”。
但他也是说得不清不楚、不汤不水,“打仔洪”再也顾不得细说,调头快步冲向黄威水,大声喝道:“威水前辈,我来帮你!”黄威水多年打雁反失手,正是气急败坏,对着“火麻仁”在问候他十八代祖宗,认出“打仔洪”跑过来,立刻将怒气发到他身上:“好你个‘打通街’,你们沙基的‘好汉’居然是吃碗面反碗底,偷兄吃弟、吃里爬外,连我也要暗算!”“打仔洪”也是十分委屈,只好低声下气道:“威水兄莫怒,‘火麻仁’想是撞了邪,受了蛊惑而已。否则绝不会做出这种反骨的事来。”
黄威水道:“哼,这火麻仁平素就喜欢流连风月,一定是他被那个东瀛术士变幻美色将他迷住了!现在琼花会馆的帅旗被抢了过去,你说怎办?”“打仔洪”看了看“水云仙”,道:“还能怎办?抢回帅旗,搞正这几个日本鬼!”
那“水云仙”却将帅旗舞动起来,顿时船上水下的所有大戏袍都围了上来,一阵阵腥臭难闻之味把众人薰得差点昏了过去。黄威水十分紧张,道:“大家千万小心,这些戏袍上的阴尸气非同小可,不要给沾上了!”先前“镇三栏”等人在蛟龙舟上被戏服所包围的时候,身上已经开始沾有些莫名的臭味,现在经黄威水这样一提醒,虽还是不清楚这“阴尸气”是什么东西,但既然连黄威水也如此紧张,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个个都顾忌起来,生怕被这些戏服碰到。
那两个斑纹怪物此时却恢复了精神,四只眼盯着黄威水一动不动,显然随时都会发难。黄威水果真是人如其名,依旧昂然不惧,赤手空拳岳峙当前,一身凛然正气无形。“鬼仔谭”本来见己方现在情势立转,已经开始胆怯腿软起来,但看到黄威水如此威武模样,顿时精神大振。
“打仔洪”立刻拍拍他肩膀,大声道:“鬼仔谭,洪英弟子向来有前无后,打死罢就,今晚一于打它个老味!”
其余众人都是洪门大老,为他大喝声所振奋,齐声呐喊叫好。黄威水道:“洪执事,你同我对付这两只虎神打,镇大人、朱仔炮和鬼仔谭你们去抢回帅旗,帮那两只日本鬼埋单!”
说完已经先发制人,一拳就打向那两个怪人其中一个的面门。霎时间花艇上一片混乱,黄威水和“打仔洪”联手合斗那两个“虎神打”怪物,“镇三栏”、“鬼仔谭”和“朱仔炮”冲向“水云仙”和那个“大寨阿姑”。“老襯庭”虽然足智多谋,但是却不是长于拳脚搏斗,加上“荷兰水”两兄弟都已负伤,只好留在一旁照顾。
“打仔洪”和黄威水都是洪门万人敌,而且黄威水似乎对“虎神打”的底细十分了解,绝不硬打硬拼,只是施展他一身大戏武行功架,腾挪跳跃、辗转翻腾,似是耍杂技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打仔洪”则是在一旁舞动那条荔枝木桨,罡风转动,两个人配合无间,两个怪人虽有凶暴无穷力,“打仔洪”两个一时间却是旗鼓相当,不落下风。
那些大戏袍被帅旗指挥之下将“水云仙”和那个“大寨阿姑”隔开,这“水云仙”十分得意,终于甜甜地对着“鬼仔谭”开口笑道:“谭少爷,我也是红船中人,和令尊‘公脚先’都算是同道中人,怎么你却要如此对我呀?”
听起来虽然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声音,但却是说不出的难受和鬼魅,若是闭上眼睛去听,完全不像是发自人类的声音,倒像是传说中的山精鬼怪的声音,令人不但毛骨悚然,还胆战心惊、四肢发软。
“鬼仔谭”今晚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水云仙”说出话来,但是他吃过了不少这“水云仙”变术幻化的苦头,不由得又怒又怕,叫了句:“丢那妈!谁跟你是同道中人!”
镇三栏”看了“水云仙”几眼,低声对“朱仔炮”道:“你的朱砂雷对这些大戏袍可有用?”“朱仔炮”道:“朱砂雷专辟阴邪,应该有用!”“镇三栏”道:“那你还不动手?”
“朱仔炮”二话不说,左右开弓,如法炮制,顿时面前好几件湿淋淋的大戏袍竟然被烧了起来,转瞬间就变成灰烬。“镇三栏”和“鬼仔谭”喜出望外,齐声叫好。“朱仔炮”继续飞快出手,那些大戏袍纷纷被烧着,但是他的“朱砂雷”经过方才和“虎神打”恶战本就所剩无几,不消片刻就全部馨用无剩,剩下的大戏袍虽然还有几件,但是依旧挡在面前。
“鬼仔谭”咬一咬牙,紧闭双眼就对着“水云仙”猛冲过去,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趁乱抱住这家伙,可以让“镇三栏“将帅旗抢回。“镇三栏”连忙想要阻拦,叫道:“鬼仔谭,这些戏袍碰不得呀!”
兀地里一条人影闪出,飞起一脚拦腰将“鬼仔谭”踢了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来人身手敏捷,就是“火麻仁”。“鬼仔谭”又急又怒:“卓仁哥,我是鬼仔谭呀!”但是他看“火麻仁”双眼迷离,表情怪诞,也看出他必定是有不妥,恐怕说了也是白说。
身后的“水云仙”低声说了几句,“火麻仁”一手提起“鬼仔谭”,反手扼住他的喉咙将他制在身前。“镇三栏”怒火中烧,但是又怕“火麻仁”出手伤人,不由得挥手制止住“朱仔炮”。“水云仙”赞道:“果然不愧是沙基的草鞋先锋,出手不凡。难怪得到这么多美人的欢心。”
“火麻仁”很是受落,看了看“水云仙”几眼,满脸的爱慕之情。“鬼仔谭”被“火麻仁”制服不能动弹,看在眼里心中却有些明白,“火麻仁”倒也未必完全是被东瀛变术迷惑,他这家伙可能早就对真正的花旦皇后“水云仙”是一见倾心,否则这假的“水云仙”何以单单能迷惑到他?
须知那真正的“水云仙”当年是红遍两广的花旦头牌,不但样子出众,而且行事表语有别一般的传统大戏女戏子,很是特立独行,颇具新潮思想。也难怪“火麻仁”对她着迷,这才着了道。想不到“火麻仁”一向沙基称雄,却过不了“水云仙”这美人关。
第二十一章 解救
“水云仙”吹了声口哨,对着“打仔洪”和黄威水叫道:“两位洪门大人还是快快停手吧,否则可就伤了这位谭少爷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鬼仔谭”被“火麻仁”挟持,不但“镇三栏”连“打仔洪”和“黄威水”都变成投鼠忌器,只好停下手来。此时从不知水底又钻出另外两只“虎神打”怪物,蹲在了一旁,以四对二围住“打仔洪”和黄威水。二人心里都暗叫不妙,不停在思量对策。
“水云仙”看到局面已受自己控制,十分满意,对着身旁的那个“大寨阿姑”点点头示意。这个“大寨阿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从花艇上走了下水。
“镇三栏”等人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目不转睛地看着,想搞清楚她在弄什么玄虚。但看这个“大寨阿姑”装扮的女子娉婷婀娜、摇弋生姿地走下水去,一想到片刻之前“她”还是个“大花脸”所变而成,洪门众雄都不由得惊叹这神道变术果然是变幻莫测,难怪连“朱仔炮”都对付不了。
“大寨阿姑”一步步走到了远处水深之处,长发飘散,背对着众人,离远看去更是诡异。此时四周寂静无声,所有打斗均已停息,雨势已经变得十分微弱,冷风吹过,“老襯庭”突然打破沉默道:“她怎么越看越像‘影月花’?”众人这才留意到,短短时间这个“大寨阿姑”的打扮样貌已经又有了变化,虽然前面的容貌不能看到,但是背后的样子已经大大不同,确实和陈塘南的红牌“影月花”有几分相似。“鬼仔谭”当晚曾亲眼看见“影月花”真人,更是觉得神似。
黄威水经他这么一说,有些如梦初醒,对“镇三栏”道:“镇大人,我叫你派人去偷‘影月花’的尸体,得手了吗?”
“镇三栏”听见黄威水询问,只好看了看“老襯庭”,“老襯庭”知道是自己吩咐“老虎蟹”前往方便医院,多有干系,硬着头皮道:“我们偷的不是影月花的尸体。”黄威水勃然怒道:“什么?堂堂‘老襯庭’,居然连条‘咸鱼’都偷错了?”
“打仔洪”道:“威水兄,不是偷错了,根本就是被人一早掉包了。(.棉、花‘糖’小‘说’)”黄威水道:“是谁掉的包?”未等“打仔洪”回答,双眉一竖,道:“不用问阿贵,又是这几个日本鬼干的好事了?”
“老襯庭”指着水中远处那“大寨阿姑”道:“威水哥,难道她要假扮影月花?”“荷兰水”听得是一头雾水,茫然道:“她假扮影月花来做甚?”
其余众人却没有他糊涂,这个“大寨阿姑”分明就是要扮成“影月花”来引“乌龙太岁”的现身。“鬼仔谭”在陈塘南已经亲眼看见曾出现过两个“影月花”,更是马上明白过来,不由得很是激动,恨不得立马扑上前去,但是“火麻仁”牢牢地扼住他的脖子,丝毫不能动弹。
那首“客途秋恨”的幽怨歌曲此时又再飘渺而来,听起来还真像就是“影月花”的声音,几可乱真。因为此时水中的“影月花”背对着众人,“鬼仔谭”也不能肯定是否就是从她口中所唱。但若然“影月花”的相好真的就是所谓幻化人形的“乌龙太岁”,那它就是歌中所提到的情深“繆郎”了。歌中也是描述了这位“繆郎”与一位多情的风尘女子相爱,和“影月花”确实是相为映照,“乌龙太岁”如果真是有灵性,一定会现身相见。
“镇三栏”虽然身为“三栏公会”首领,肩负泮溏巨旗古龙舟秘密之责,此时明知是敌手奸计,但始终都按耐不住想看一看究竟这“乌龙太岁”长的是什么模样,因为连他自己也只是久闻“乌龙太岁”之大名而从未亲见其庐山真面目。其实自他幼年在泮溏长大至今数十年,内心深处对这“乌龙太岁”的传说可说是半信半疑。
幽怨缠绵的大戏南音“客途秋恨”还在半空缥缈,豪雨减退之下,水流开始向泮溏入江口而流去,水深已经下降了一些,但是在花艇上对水下的情况还是看不得很清楚,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正在众人紧张之际,那“影月花”忽然开口道:“缪郎,缪郎,你为什么还不出来见我?我想你想得好苦呀!我在陈塘南让人欺负得好惨呀,你不是说要帮我赎身的吗?”
“鬼仔谭”听到“她”的声音简直就是和当晚自己听到真正的“影月花”的声音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凄楚悲苦的语调,就是他自己听起来都有点感同身受,为陈塘南这些苦命的阿姑心酸,仿佛间还真的觉得这个就是“影月花”。
“镇三栏”心里却打了个突,看来这个假货“影月花”似乎真的知道“乌龙太岁”和正牌之间的瓜葛,忍不住对“老襯庭”和黄天来道:“那个陈塘南阿姑不是真的被‘乌龙太岁’勾引了吧?还要‘乌龙太岁’来赎身?”黄天来是沙基疍家船户的元老,对于泮溏的传闻最为清楚,连忙道:“镇大人,这有什么奇怪?那乌龙太岁向来传闻就是喜欢流连风月之地,勾引风尘女子。听说在夜月楼人人都说‘影月花’最近是撞了邪,说什么也不肯再摆局接客,九成九是被‘乌龙太岁’勾了魂的,一直在等他来赎身。”
黄天来说得煞有介事,二人说话之间,远处的水面突然无端端晃动起来大股水浪,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水底下向着“影月花”游过来一样。众人一阵耸动,都十分兴奋。那“水云仙”轻轻吹了声口哨,立刻有两个斑纹怪人跳了下水,另外两个还是紧紧地盯着“打仔洪”和黄威水。
那两个下了水的斑纹怪人飞快地向着那水浪而去,“打仔洪”向黄威水打个眼色,示意动手,黄威水心领神会,刚欲有所行动,就听到大家都惊呼了一声。
远处的水波已经消失,水面上出现了个人影,离开“影月花”大约不到十米的地方,因为离众人这边还有段距离,也看不清楚是什么面目。黄天来却叫道:“那,那,那一定就是乌龙太岁幻化人形了!”说完双腿一软,居然跪了下来,他们船户自古对“乌龙太岁”敬大于畏,等同疍家船户敬奉的神明,所以如此激动。
“老襯庭”一手扶起他,道:“你这个两脚黄鳝,还未看清楚就在这里乱说,看定些再说!”却突然对“镇三栏”大叫一声:“镇大人,还不动手!”说时迟那时快,“镇三栏”已经飞起一脚将“火麻仁”踢倒在地,“火麻仁”这次完全没有防备,当场倒地,他扼住“鬼仔谭”颈脖的手顿时就松了开来,“朱仔炮”配合无双,立刻上前将“鬼仔谭”一手扯了过来。原来“老襯庭”早就和“镇三栏”、“朱仔炮”暗中打好眼色,趁着水中出现变化之际,那“水云仙”不禁稍微分神,发起信号,打了对手个措手不及。
另外一边的“打仔洪”和黄威水已经动了手来,和那两个怪人再次战作一团,“镇三栏”对“朱仔炮”道:“你快去帮手助战,我来抢回帅旗!”就听到传来一阵“哗啦啦”像是下大雨的声响,正和“打仔洪”、黄威水剧战的两个怪人惨叫一声,然后就跳了下水。“镇三栏”和“朱仔炮”都很为惊讶,抬头看了看上空,也不知道为何会听到这阵声响。
两个“虎神打”怪人凶猛暴狂,“打仔洪”和黄威水赤手空拳也只是勉强能抵挡得住,再打下去其实多半是凶多吉少,现在却突然受了很大的惊吓而跳入了水中,实在令众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方才那半空中所洒下一阵“大雨”,差点就淋到“打仔洪”的身上,他立刻就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甚是刺鼻,既像是烧浓的漆油,又有阵浓烈的桐油味。刚才显然是有人有意将这阵“大雨”洒到两个怪人身上,逼迫到它们赶了下水,似乎正是“虎神打”的克星。“打仔洪”万分奇怪,难道刚才半空洒落来的这些“水”居然是烧熟的桐油漆?为何两只“虎神打”对这些桐油漆畏若蛇蝎?
“打仔洪”正在惊疑之际,就看到黄威水向着花艇的另外一边,靠近黄天来的“蛟龙舟”水面处大声叫道:“水官兄,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赶到呀?你再迟点来,我这条小命就冻过水了!”
随即有人也大声应道:“我马不停蹄地赶水路来省城会合,也算对得起你了!”一条人影从水中爬上花艇,手中还提着个像个潲水桶的东西,看起来足有十几斤重。此人样子大约三十几岁年纪,只穿着件寻常码头工人所穿短打,身形不算高大,但露出一双强壮臂膀尤其引人注目,臂上筋肉连横、甚是威猛。
第二十二章 九龙水官
“打仔洪”看见此人居然从水里轻而易举地提着这么大一个木桶上来,刚才若然就是他从水中将木桶里的东西洒到两个怪人身上的话,此人臂力当真是非同小可,简直就是超人力所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自己纵使一向自负神力惊人,名震省城,但此刻也自愧不如。
“镇三栏”看清楚来人面目,立刻高兴起来,看见“打仔洪”尚自一脸惊疑,连忙道:“洪执事无须担心,这位也是我们洪门兄弟。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油麻地‘九龙水官’程官水、‘桐油程’!”
“鬼仔谭”在一旁听到“桐油程”三个字很是惊讶,当晚在陈塘南与其父“公脚先”同宗的潮州会党强人“潮州柑”提过:香港“油麻地”码头有位洪门传奇名唤程官水,绰号“桐油程”,也是广西洪门在香港的后人,曾在九龙城寨追查庆隆的踪迹,想必就是眼前此人了。
“打仔洪”当然也听过“桐油程”的大名,连忙用洪门手势问礼道:“原来程兄大驾光临,久闻一双‘插翼麒麟臂’威震九龙油麻地码头,果然是名不虚传,小弟佩服万分。”
“桐油程”多年来凭着一双铁臂桥手,担动数十斤重的桐油桶在油麻地避风塘船只之间来往而如履平地,在九龙油麻地码头声名显赫,为一时传奇,但听到堂堂“打仔洪”如此盛赞,连称不敢,但也无时间再多寒暄,道:“自从我在九龙接到镇大人的讯息,有‘番鬼佬’居然来犯省城泮溏,我就知道此事必和那斩头鬼庆隆脱不了什么关系。”
说完指着跳下水里落荒而逃的那两个“虎神打”怪人道:“我这次赶上来省城,就是为了来对付这些家伙的!”再拍了拍身边的那只大桶,斜眼睥睨着“水云仙”道:“我这里是七炼七烧七十年上等桐油漆,专破‘虎神打法’!”
“镇三栏”、“打仔洪”听到这“桐油程”竟然有可克制“虎神打”的法宝,都喜出望外。
那“水云仙”听到“桐油程”说出此话时,脸色当场变得十分难看,不住地向后而退。[.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桐油程”还是盯住她不动,厉声道:“东瀛‘南朝神道派’的狸猫变术神打是不是也怕被桐油生漆破法的?”
不说犹自可,“水云仙”听完这句话之后脸色紧张至已几近崩溃,浑身发抖,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孔不停地在“哇啦哇啦”地叫了起来。众人听了半会儿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有“鬼仔谭”这个“竹升仔”隐约猜到这些正是日本话。“桐油程”猛然暴喝一声:“是时候啦!”
大家都被他这一喝吓了一大跳,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原先一直护卫在“水云仙”面前那几件大戏袍,其中一件花旦衣“嘶啦”一声破碎开来,里面现出一条人影,一身短衫长裤,对着“水云仙”兜头就一阵水花扬手泼了过去。别说这边的“三栏”众雄,即使是“水云仙”也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件细袍里面居然还藏着个人,立时就被迎头淋了个湿透,顿时就惨叫了一声,那声音凄厉至极,好像是只野兽垂死挣扎时所啸叫一样,“打仔洪”如此人物当下听到都不由得打个寒颤。
“水云仙”双手依旧捧住自己的脸孔,好像方才是被人用什么酸液淋过一样,浑身颤抖,“鬼仔谭”心下很是好奇,为何如此厉害的一个“水云仙”会被此人泼水之后变成如此崩溃害怕,忍不住靠前看过去。
“水云仙”虽是双手捂脸,但是指间中还是留有缝隙,隐隐约约间那张花旦皇后的美貌面目变得有些古怪,像是变了形一样。“鬼仔谭”看多两眼之下吓得张大了口,一面指着“水云仙”,一面结巴地道:“她,她,她的脸!”未待他说完,“水云仙”已经转身一跳下水,那大戏袍内暗藏之人快步追上前探头看去,但是水中已经失了影踪,不知道“她”逃去了哪里。此时连一直躲在一旁的那个“乐师”也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不见。
“桐油程”和黄威水一起叫道:“花仔开,莫要再追,小心有变!”
这一下峰回路转、变化迭起,“三栏”洪门本是处于下风,瞬间就反败为胜。“打仔洪”正是疑惑这躲在大戏袍内之人是何方神圣,听到黄威水这样一说,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暗中埋伏之人居然是“九大簋”之一的“花仔开”。
其余人都又惊又喜,特别是“朱仔炮”,今晚他本是连同“花仔开”一起阻挡来敌,但是混乱之下互相失散。他还一直担心“花仔开”出了什么意外,想不到居然原来早就混进了那些大戏袍中。
“打仔洪”也是早就听闻过这“花仔开”之大名,而且颇负传奇色彩。
这个“花仔开”年纪倒是和“打仔洪”相仿,已经名列“九大簋”之内,外表生得俊秀,如若女子。其人本名不详,出生于南洋马来亚的槟榔屿。槟榔屿向来就是清末海外华人革命党云集之地,“花仔开”家族先人数百年前从福建移民南洋,他自幼已受革命风潮和中华正统影响,一心要来华认祖归宗和参加反清会党起义。他十余岁年纪就随马来会党同乡奔赴省城,意图参与起事,后被旗营、团练联手阻杀,“花仔开”重伤之下逃到“三栏”为“镇三栏”所救,从此归入“三栏”洪门。
这“花仔开”果然是生得俊秀如女子一般,站在船边见失了“水云仙”的踪影,只好回头向众人打招呼,向着黄威水道:“威水哥,为何不让我去追?”黄威水道:“你这次是侥幸吓走了这东西,下次未必有这么好运气了!”
“打仔洪”久慕其英雄名头,一直无缘见面,现在全靠“花仔开”出手突袭才击退这个令人头痛的“水云仙”,心下更加佩服,正想向前,黄威水指着远处的那个陈塘南“阿姑”和那个水中的人影,对他道:“乌龙太岁已经现身,洪兄我们快赶过去,不要让虎神打占先!”
“桐油程”哈哈笑道:“威水兄大可放心,这些什么‘虎神打’不过是些大烟鬼。有桐油漆在此,包能破它们的法!”
“镇三栏”和“打仔洪”虽有些不明白“桐油程”所言,但看见先前水中冒出来那个人影,互相对望一眼:“难道这个真的就是‘乌龙太岁?’”
这边花艇上瞬间惊心动魄一番变化,但是远处水面上那个人影还是丝毫不动,对着那个“陈塘南阿姑”。这个“阿姑”也没有注意到花艇上的变故,只是柔声道:“缪郎,是你吗?是你来帮我赎身吗?”
“镇三栏”对黄天来招呼道:“快将船驶过去!”“打仔洪”转头看看躺在地上的“火麻仁”,问‘桐油程’道:“程兄,‘火麻仁’中了那假“水云仙”的迷术,不要紧吧?”“火麻仁”被“镇三栏”踢倒在地,又昏迷了过去,“桐油程”和“朱仔炮”察看了一下,都说无碍,既然“水云仙”已经遁去,“火麻仁”所中迷术也应该被解。
黄天来按“镇三栏”的吩咐连忙将花艇向着远方那个方向驶去,待近了一点后“鬼仔谭”眼尖,看了几看对着“打仔洪”道:“带妹哥,那水里站的好象是龚千担呀!”
在场的洪门众大老中除了黄威水、“桐油程”还有“花仔开”三人,其他人都认得龚千担,均感吃惊,怎么水里面的“乌龙太岁”居然变成了龚千担?
尤其是“打仔洪”,龚千担之前被水下突然出现的“水长虫”拖走,一直吉凶未卜,“打仔洪”心里本就甚为羞愧:以他“聯興顺”战神的威名,今晚泮溏一行简直就是威风扫地:不但龚千担失踪,连“火麻仁”也遭了暗算以至在众位洪门大哥面前丢丑,现在听到“鬼仔谭”这样说道,真是又惊又喜。
定神向前看去,随着蛟龙舟行得近了,已经可以看清水中站着的人影果真是个少年男子,样子确实与龚千担非常相似。但今晚发生种种离奇怪异之事,现在连“打仔洪”也不敢肯定水中站着的究竟是不是真的龚千担,抑或又是其他什么“东西”。“鬼仔谭”大声叫道:“千担哥,千万小心呀,这个女子不是‘影月花’,她同那个假‘水云仙’是一伙的妖怪!”
但是站在水里面的龚千担对他的说话恍若不闻,还向着那“影月花”走近了几步。“影月花”看着龚千担,继续用真正影月花的销魂腔调道:“缪郎,你是我的缪郎吗?”那声音说不出的引人心魄,这个虽然是假的“影月花”,但一样可以以假乱真。“影月花”果然不愧是陈塘南的红牌阿姑,光是听她的声音,任何男人听到都不由得神摇魂摆,与那花旦皇后“水云仙”相比绝对不遑多让。
第二十三章 大烟鬼
就在“她”说话之际,蛟龙舟上众人都分明见到水面下现出两个黑影,看样子就是先前潜伏在水下的那两个“虎神打”怪人,显然是要趁“影月花”大施魅惑之技时,从旁突袭龚千担。其余两个“虎神打”中了“桐油程”的“火滚桐油生漆”,被破了神打法,早就失去了影踪。原来还剩下这两个家伙一直埋伏在水下,“虎神打”的凶暴大家都亲眼见识过,以“打仔洪”和黄威水的神勇尚且应付不了,大家都很替此刻站在水中的龚千担忧心。
黄威水连忙对“桐油程”道:“水官兄,你的桐油生漆还有吗?”“桐油程”道:“有是有,但是我现在泼过去恐怕也会伤到水里面那个‘细路’(小朋友)呀。”黄威水奇道:“你此话是什么意思?”
“桐油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桐油生漆虽然能破‘虎神打’功法,但是其毒无比,若然人身上沾了一手指那么多,立刻就全身皮烂疼痛而死,非常阴功!”黄威水听罢勃然大怒:“丢你老味,既然这么毒辣,为何你方才又这样泼过来?万一我和洪兄身上沾了半分岂不是‘大镬’(严重)?”“桐油程”当场不敢再答话,其实他先前出手确实是冒了大险。只不过他是洪门高人,向来是艺高人胆大、兵行险着,算着黄威水和“打仔洪”如此身手应该不会被殃及池鱼,加上情势危急才被迫出手。现在看情形水里面的龚千担应该是友非敌,而且看样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自己就不敢再托大了。
如此一来投鼠忌器,就算“桐油程”有破“虎神打”的法宝也不敢贸然出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打仔洪”道:“威水兄,我和你下水,先把龚千担救回来再说!”黄威水点点头,也招呼“桐油程”道:“你和‘花仔开’去对付那两只‘骑离怪’!”
“桐油程”和“花仔开”刚才大显身手,众人都将他二人视作对付“虎神打”的克星。“花仔开”听到黄威水吩咐,就对“桐油程”道:“水官兄,我们下水靠近了再用桐油漆,这样就不会误中副車了!”他人如其名,生得俊秀,连声音也是有几分阴柔,像是个女子一般。
四人随即蹑手蹑脚下水,向着龚千担和“影月花”而去。此时雨势基本停止,泮溏内的积水也退了一小部分,不用再像先前一样要游水而行,但行动始终不是那么轻便。那两只“虎神打”依旧动作神速惊人,立刻察觉到四人的行动,转过头来,只看到两双绿莹莹、阴森森的眼睛在水中晃动。“桐油程”也有些紧张,虽然他知道这“虎神打”的底细,“虎神打”的厉害他自然深知,但是此刻是在水中近身应付,又失了突袭先机,最怕是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打仔洪”打了个手势,他同黄威水就要向“影月花”而去,“桐油程”和“花仔开”就分开向着那两个“虎神打”。蛟龙舟上众人都屏息静语,紧张万分。“打仔洪”只在水中走了两步就兀地停步,一旁的黄威水打了个突,正想询问,就看到前面水中冒出两条人影。船上众人看到突生变化,都很是吃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黄威水看到面前这两条黑影可以说人不像人,浑身腐烂流着黑色的液体,恶臭难闻,以他这样的人物闻下来都感到有些头晕,差点向后倒去。“打仔洪”自喝了那“三栏酒”后对于这般恶臭反无动于衷,毫不慌张,看到这两个家伙的面目虽然狰狞,但总算是有些人的面目,再看了两眼,对着黄威水道:“威水兄小心,这两个就是先前跳下水逃走的另外两只怪物!
黄威水有些奇怪:“桐油程”明明已经破了这两个“虎神打”的功法,击退下水,为何现在又再出现?况且面前这两个虽然都是狰狞无比,但总算五官依稀看出是人的模样,与满口獠牙、兽形恶相的“虎神打”大有不同。
听得“桐油程”大声叫道:“威水兄,洪执事,这两个就是那‘虎神打’的死剩种。他们其实是‘九龙城寨’失踪的大烟鬼!小心他们身上的桐油漆,剧毒无比呀!”
龙舟上的“鬼仔谭”听到“桐油程”这样一说,心念晃动:“潮州柑”曾提到过“桐油程”在九龙城寨追查那英国人马文仙的踪迹时,发觉九龙城寨里面吸食“大烟”的瘾君子无故失踪,现在听“桐油程”说来,“鬼仔谭”当堂明白这几个“虎神打”的来历,九成九这四个“虎神打”根本就是城寨里失踪的大烟鬼,不知如何练成了“虎神打”。或者是“被”练成了“虎神打”,成为了生吃人脑血肉的恐怖“怪物”。
之前上西關多有发生小童无故失踪,还有“住家”女工一旦上工后失去踪迹,更有“珠光街”发现的那个装有小孩骨肉的箩筐,现在“鬼仔谭”都有些豁然明了之感,所有这些事情背后定是有人懂得法炼“虎神打”这种在太平天国、“洪兵大起义”残害无数洪英弟子,湮没多年的“神打法”,处心要制炼以活人神打而成的“虎神打”,故此物色了用九龙城寨的“大烟鬼”来充当。
但是“虎神打”的神打修炼不同非常,在于要用小童脑髓、女子阴血来法炼,所以才有上西關小童失踪和女工被害。至于为何滇、桂两个军头戴知秀、陆云豹会牵涉其中,“鬼仔谭”还是未想得明白。戴知秀在陈塘南被擒后虽然一口否认,但此人实为卑鄙之徒,他说的话未必可信。而逢源街大宅的方艳秋提到过陆公馆曾聘请了不少女工均是下落不明,从来未有再出来过,看来这两条“契弟”(混蛋)九成九都是同这“虎神打”有关了。
“鬼仔谭”瞬间心念转动,苦苦思索这炮制“虎神打”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什么人,此人目的又何在,忍不住对“镇三栏”道:“镇大人,那庆隆是不是就躲在九龙城寨,是他搞出这些虎神打来的?”
“镇三栏”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认识庆隆此人?当年他在省城做旗官的时候你还未出世呢。”“鬼仔谭”道:“我父亲‘公脚先’自我年幼就跟我提过这条‘契弟’。当年若不是此人领兵围攻东校场,我大哥也不会身死就义了。”“镇三栏”点头道:“原来你大哥当年也是细眼皇帝的热血门生,难怪你知道庆隆此人。”说完叹了口气,道:“庆隆不会懂得‘虎神打’法,这背后必定另有其人。”
“鬼仔谭”当场犹如一头冷水淋下来,惊讶、不解、困惑纷沓而来。他一直以为种种线索,都是指向那个省城前旗兵副都统庆隆身上,但是现在“镇三栏”居然出口否定。以他“镇三栏”的地位、名望、经历,自清末这十几年的省城历史大都躬逢其中,既然他说不是,就应该不是了。“鬼仔谭”无比失望,他自年幼耳濡目染,红船洪英长辈都将庆隆视为大恨,要抽皮剥筋,方解心中之快。他自己更将满腔愤恨、兄长身亡之仇放在庆隆身上,但是现在就好似用尽全身力气但打空了一样,万般惆怅。
“镇三栏”却看不出“鬼仔谭”内心纠结,转身对着“老襯庭”等人道:“乌龙太岁是泮塘灵物,我辈‘三栏’中人受责在身,岂能置身事外?”“朱仔炮”、“老襯庭”对望一眼,道:“镇大人说的对,我们一起下水,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荷兰水”、两兄弟虽然有伤在身,都一同道:“要动手就一起动手,三栏九大簋怎能缺了我们二人?”
那两只满身腐臭,遍体都是“桐油程”泼在它们身上的滚热“桐油生漆”,显然确实是“虎神打”的克星:它们身上的皮肤像是蜕皮一样,不断地剥落下来,至于脸上更见恐怖,额头上和嘴巴附近的皮肉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口中只是发出些像是人声又像是野兽哀嚎的声音,对着“打仔洪”和黄威水就摇摇摆摆地冲了过来。
“打仔洪”黄威水都不敢沾身硬拼,连忙躲避,但是在积水中不比在平地,始终没有那么灵便。黄威水在水上的本领更为强悍,但是闻到对方身上的腐臭桐油漆,就胆战心惊,生怕沾在身上,也只好连连退避。那边的另外两只“虎神打”怪物按耐不住,突然潜下水里,“桐油程”和“花仔开”都大吃一惊,此时若从水下攻击,他们二人是防不胜防。
龚千担却一直没有理会眼前变化,只是走到“影月花”跟前,终于开口道:“秋娟,你为什么不在陈塘南等我来?”
“鬼仔谭”听到龚千担开口说话已经很感奇怪,再听到这把声音竟然完全不是龚千担的声音,对“镇三栏”道:“镇大人,他的声音不是,不是龚千担的!”
第二十四章 一往情深
“镇三栏”道::“怎么会不是他的声音?难道这个真的是‘乌龙太岁’?他叫的秋娟又是谁?”“老襯庭”道:“那首南音古曲‘客途秋恨’里面说的多情妓女名叫秋娟,可能是‘影月花’用来自比。[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这样说来,他真的是乌龙太岁,自比为繆郎莲仙了!”
“鬼仔谭”听到“老襯庭”如此说来,打死他也难以置信龚千担变成了“乌龙太岁”,难道泮塘上百年传说的“乌龙”现出人形居然成了龚千担?但是如果面前这个是真正的龚千担,何以说出来的声音完全是另外一把声音,再细想下来隐约觉得耳熟,大约就是当晚在“夜月楼”出现的神秘黑影,出手惩戒那个伤害陈塘南妓女的庆魁。
“影月花”道:“多情的繆郎,那晚你到了陈塘大寨后却不辞而别,我整晚等你来为我赎身,等得我好苦呀。”说完双手居然还搂住龚千担,道:“繆郎,你快带我走吧,我不想再留在陈塘南这个千人压的火坑了!”
“鬼仔谭”看到这里差点连眼珠也掉了下来,心里真是想立刻冲上前去一巴掌打落龚千担的脸上,好让他清醒过来。今晚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火麻仁”和龚千担都变得稀奇古怪,完全变了个人。
“镇三栏”再不迟疑,怒道:“这个说不定就是乌龙太岁的幻化身,假‘影月花’要引它带到泮塘源头,巨龙舟的藏埋之地!”对着“打仔洪”和黄威水叫道:“快快拦住那个‘影月花’,万不能让她得逞!”但是“打仔洪”四人都被“虎神打”围困,急切间都脱不开身,俱都又急又怒。“鬼仔谭”、“镇三栏”、“朱仔炮”和“老襯庭”四人纷纷跳下水向着龚千担方向飞快而去,但是一时间又难以立即赶到。[.超多好看小说]
混乱之中,空中又传来一把女子的声音:“繆郎,繆郎,可是你在叫我?我来找你啦!”黑夜中听到如此诡异的一把声音,若是措不及防当真十分惊吓,
“鬼仔谭”与“老襯庭”对望一眼,都可以看到对方的表情奇怪到了极点,这把女子声音分明就是“影月花”,眼前有一个假的,而真的已在陈塘南跳楼香消玉殒,这个紧急关头从哪里又冒出个“影月花”?
空中突如其来的“影月花”的声音不但令到众人惊讶,连带那个“影月花”和“龚千担”都为之所吸引。“影月花”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惶惑不解,抬头四处张看。
那“龚千担”立即一把就推开了她,脸上露出一派不解的表情,显然已经生了疑心:怎么又多出了个“影月花”?面前这个“影月花”惊惶之下,连那四个“虎神打”停下了手脚,没有再动手进攻“打仔洪”、黄威水和“桐油程”,显然它们都是受“影月花”所控。
“三栏”众雄也在四处张望疑惑之际,在不远处荔枝林田埂处传来一阵阵涉水之声,听落是有人走了过来,而且速度还十分之快。
“打仔洪”心下惊异,听此人的身手在水中行走之快,实不下于黄威水。只过了小半会儿,众人眼前有条白色人影从水中猛然窜了出来,浑身湿淋淋,张口就叫道:“镇大人,威水哥,可是你们几个呀!”此人身材矮小壮实,不过显得十分狼狈。
“镇三栏”、黄威水三栏众雄定神一看,不禁一起叫了声:“老虎蟹是你!?”
原来来人居然就是先前同“老襯庭”、“荷兰水”等人在半路失散的“老虎蟹”。只是后来事情变化太过转折和危急,“老襯庭”等人也没有工夫去寻找他,想不到“老虎蟹”倒在此时此景出现。“老襯庭”还一直担心他有所不测,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老虎蟹”虽然神色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依旧不改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态,其余“三栏”众雄见他无恙现身,都感开心,说不定刚才就是他在学“影月花”在说话。
“镇三栏”这个时候也看清楚“老虎蟹”身上根本就不是穿着什么白色衣服,而是用手拿着件惨白的衣服,像是女子的衣衫,就道:“老虎蟹,你手上拿着件什么衣服?还有是你刚才在整古作怪吗?学得不错呀”
“老虎蟹”愕然道:“我整古作怪?镇大人你是什么意思呀?”“老襯庭”道:“刚才难道不是你在学影月花说话吗?”“老虎蟹”听到“影月花”三个字,打了个哆嗦,然后向身后看了看,道:“你们也看见了‘影月花’?她原来真的没死?”
“老襯庭”听到他这样说来都很是意外,连忙问道:“莫不成你看到了真正的影月花?”“老虎蟹”道:“我之前在方便医院偷出来的那条咸鱼根本就不是影月花!但是我刚才在找你们的路上亲眼看见‘她’走在我的前面,而且还从身上脱下来这件衣服。转眼之间她就消失不见了,所以我就把她的衣服捡了起来。”说完将手中的衣服递了过来。
“镇三栏”、“老襯庭”和“鬼仔谭”都凑了过来,“鬼仔谭”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衣服倒与当晚影月花所穿在身上的衣服十分相似,正是陈塘南“阿姑”们常穿的改装旗袍款式。但是他自己明明亲眼看到影月花在陈塘南大寨跳楼自杀、香消玉陨,“老虎蟹”又怎么可能再看见她?想必是他惊慌过度,一时眼花而已。
但是“镇三栏”和“老襯庭”对望一眼,脸色微变,“老襯庭”道:“老虎蟹,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影月花’明明已经在陈塘南跳楼而死,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老虎蟹”急道:“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看错,那个分明就是‘影月花’!”
“镇三栏”道:“你若然看得那么清楚,为何在方便医院却把她的‘咸鱼偷错了?”“老虎蟹”顿时哑口无言,满脸通红,听到“镇三栏”这番责备,心下也羞愧万分,堂堂三栏“九大簋”居然连条“咸鱼”都搞错了,传了开去实在是徒惹江湖耻笑。
“龚千担”侧耳听着这把半空中传来的“影月花”声音,突然高声叫道:“月花,真的是你吗?我已经来了,你快出来见我吧!”
三栏众人中凡是听过龚千担开口说话的此时都已经肯定这把声音绝对不可能是龚千担的声音。龚千担虽然生得是半个大人,但是毕竟还是听得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现在这个“龚千担”的声音却是十分生硬,而且好像是含住块什么东西在喉咙一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龚千担本人。
若非亲耳听见,众人都实在是很难相信面前这个和龚千担一模一样的人居然会发出截然两样的声音,都不由自主有点不寒而栗。
那冒牌货的“影月花”连忙娇声道:“繆郎,我才是真正的影月花呀!我就是你的‘秋娟’呀。”
“龚千担”脸色猛地一变,怒道:“你说什么?”“影月花”愣了一下,立即又娇笑道:“我才是你的秋娟呀,你就是缪莲仙。你莫要被人装神弄鬼给骗了!”
“龚千担”双手一拍下水,溅起许多水花,道:“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被我叫做‘秋娟’!你是假的!你不是影月花!”
“他”一说出此话,不但大出这个冒牌货“影月花”意料之外,就是这边旁观的“镇三栏”等人也很是吃惊。镇三栏不由得低声问“老襯庭”道:“学庭兄,你不是说乌龙太岁就是客途秋恨里面的这个‘缪莲仙’,那‘影月花’就是自比作曲中的多情妓女‘秋娟’吗?”
“老襯庭”淡然道:“镇大人,莫说是陈塘南大寨了,省城之内又有哪个‘阿姑’、妓女,是心甘情愿卖身入火炕的?又情愿自己的情人知道她的出身?”
“镇三栏”恍然大悟,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个‘影月花’虽然是个‘老举’,但是原来也算是品性贞良,唉,真是可惜了。”
省城自明清以来就商贸繁荣,自然也是风月奇出,老省城人多称这些卖笑的风尘女子为“老举”,其贬义甚深。皆因清末时的省城妓寨凡有妓女出卖,或由三两粗汉举搭于肩而出游于街,省城人时多鄙妓女之污秽下贱,所以一律将风尘女子贬称为“老举”,而大寨妓院则称为“老举寨”。
妓女在当时市民眼中多是寡廉鲜耻、无情无义、低等污秽、为财所趋,引致多少风流浪子散尽家财、妻离子散。“影月花”虽然是陈塘红牌阿姑,其实亦难掩其低贱风尘出身,虽是出于无奈,但若然遇到真心爱郎,还是宁愿在彼眼中是清白之身。
“老襯庭”道:“想来这‘影月花’虽然是陈塘南的阿姑,但是却早生脱离之意,所以在‘乌龙太岁’面前她不会将自己当做是下三滥的娼妓。哼,这个神道变术的假冒货这次可是穿煲(露馅)了!”
第二十五章 另外一个
黄威水听“老衬庭”这样说来,立即哈哈大笑,指着那冒牌货“影月花”道:“不错!这个就是‘舢板充大艇’假得不能再假的‘影月花’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乌龙太岁,你若真是泮塘神物,又怎么会被这些妖邪外道所骗呀。你真正的‘温心老契’(老情人)现在来找你了!”
“龚千担”却不理会黄威水的大声叫喊,只是对着半空道:“月花,你快点出来见我吧,我一定会带你走,你出来吧!”
半空中那“影月花”凄凉地道:“缪郎,我的命好苦呀,自小被父母送在‘塘鱼栏’学唱大戏,十三岁就被卖到陈塘南做‘琵琶仔’,还不完的赎身债。缪郎,你要救我呀!”
她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越来越凄厉恐怖,但是众人听到这位名震省城的陈塘红牌原来竟然也是出身自“塘鱼栏”的大戏学堂,都很是意外,而且她确实是身世凄惨,十三岁就被卖身成为雏妓,这么多年想必是受尽苦楚凌辱。“镇三栏”等虽是洪门大老,铁石心肠,但是此情此景都不禁对“影月花”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龚千担”道:“你不用怕,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你跟着我就不用再受苦了。”“影月花”道:“我想见你,但是我的衣服不知道哪里去了,又怎么出来见你?”众人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一起回头看着“老虎蟹”,“老虎蟹”脸色大变,饶他一向胆大过人也当场吓得哆哆嗦嗦,连忙快步走前几步,将手中影月花的衣服用尽力扔向了“龚千担”。
“老虎蟹”虽然力大过人,但这件惨白色的衣服在半空中只是摇摇荡荡地而去,大家的视线都随着这件衣服转动,当中一个“虎神打”不知为何,怪叫一声腾空跃起,伸出五指利爪就抓住了衣服,还未跳回落地,就听到“叵”地声闷响,一场血雨就洒了开来。
黄威水暴喝一声:“大家快闪开!”众人听到他招呼,心知不妙,不待细想全都低头缩身避过。幸亏黄威水提醒得及时,这洒开来的血雨并未有沾在身上。
再抬头看过去,方才那跳起抓住影月花衣服的这个“虎神打”只剩下个躯体立在原地,上面的脑袋已经不知道哪里而去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刚才电光火石瞬间众人都不晓得是发生了怎么一回事,但“打仔洪”却看到这“虎神打”的指爪刚刚碰到影月花的衣服时,本就狰狞的脸目更加扭曲在一起,然后整个脑袋就爆炸开来,化成一团血水溅射开来,只剩下个躯体还是跳回原地。
这“虎神打”之强悍凶暴是有目共睹,纵使以“打仔洪”、黄威水如此了得的身手,今晚轮番苦斗犹不是敌手,但刚才只是一晃眼间却不知为何头脑爆裂、化成血水。“打仔洪”和黄威水面面相觑片刻,一起望向那“龚千担”。
影月花的那件衣服轻飘飘地落在了“龚千担”的手上,“他”拿起这件旗袍仔细地端详了起来,好像这件衣服是什么奇珍异宝似的而爱不释手。这件旗袍看上去已经被水浸泡,在夜色下显出惨白的颜色,但是在靠近衣领的地方却有几块看上去像是干褪血迹的污渍。
这“虎神打”突遭横祸,剩下三个“虎神打”却没见惊慌,反而团团围住了“龚千担”。
黄威水低声对“打仔洪”道:“是谁下手搞正这只虎神打的?”“打仔洪”看了他一眼,道:“反正总不是你和我。”“桐油程”脸色惨白,看着那正端详着手中旗袍的“龚千担”,声音颤抖地道:“乌龙太岁,是乌龙太岁,定是它出手的,难道它真的就是乌龙太岁?不是它又怎能杀死这虎神打?”
“打仔洪”看见堂堂凛凛大名的九龙水官“桐油程”都吓成这个样子,心下也就信了几分,但是再看见面前这个“他”分明就是龚千担的样子,心底下还是有七八分的不相信。但如果能够出手“搞正”这个“虎神打”的,除非它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泮塘神物“乌龙太岁”了。
“龚千担”毫不理会周遭诸般事物,只是专注地看着面前“影月花”的旗袍,突然凑上前去嗅了两嗅,脸色剧变,脸目五官也开始扭曲起来,好像极其痛苦一般。
那冒牌货“影月花”一看见“龚千担”这般模样,像是被蝎子扎到一样连忙向后跳来了几步,转身就缩了入水,转眼间不知所踪。如此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仔洪”、黄威水和“桐油程”都冷不及防,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影月花”与那个“水云仙”一样从他们眼皮底逃之夭夭。
“鬼仔谭”今晚是吃尽了“水云仙”和这“影月花”的苦头,现在看到两个都逃脱而去,不由得连连顿足。
“老衬庭”已经看出不对,高声道:“这东西必定看出了有什么不对头,‘较脚’逃走了!”“鬼仔谭”忙问道:“有什么不对头?”
“镇三栏”又叹了口气,道:“恐怕它已经知道‘影月花’不在人世、香消玉殒了。”
果然那“龚千担”神情已经变得哀伤无限,抱着影月花的旗袍,发出些谁也听不清的声音,非是人语之言,听起来倒好像是娃娃鱼般的哭泣声。离它最近的“打仔洪”和黄威水互相打了个眼色,向“桐油程”和“花仔开”打个手势,慢慢向后而退了开去。“镇三栏”和“老衬庭”久历江湖,更加心领神会,连忙招呼“两脚黄鳝”黄天来驱使蛟龙舟上前接应。
“鬼仔谭”虽不太明白“打仔洪”、“镇三栏”几位大老为何如此小心翼翼,但看出来他们几个似乎对那“龚千担”十分避忌和惧怕,心下奇怪莫非这“龚千担”有什么可怕之处?正在全神贯注之时,却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喊道:“鬼仔谭,快下船来帮手呀!”
大家正在屏息静气之下,只剩下“龚千担”那古怪的哭泣声,犹显怪异,突然有人这样大喊起来都吓了一大跳。“鬼仔谭”听到居然是在叫自己,连忙回头看去,不看还可,一看差点吓得掉下蛟龙舟。
离蛟龙舟不远处有条人影正在水中行走,双手拖着另外一个人,显得十分吃力,快要支持不住的样子。最令“鬼仔谭”头皮发麻的是,这把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却正是龚千担的声音,如假包换。
“鬼仔谭”今晚可谓是经历了生平所能经历最怪异的事情,好不容易才摄定心神,瞪大了双眼望去水中正在向自己招呼的那人。那人此时已经在水中行近了许多,不但“鬼仔谭”看得一清二楚,连在稍远处的“打仔洪”也认出来人:正是龚千担不假!水中在行近的龚千担看到“鬼仔谭”呆在原地,大声骂道:“‘鬼仔谭’,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下来帮忙!我在水里面拖不动呀。”他在水中正在拖行的那个人似乎看起来十分沉重。
“打仔洪”大声喝道:“你真的就是龚千担?”他这句话本来问得有些奇怪,但是众人却毫不觉得突兀,因为今晚东瀛神道的变术已经令到洪门众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镇三栏”众人看看这水中的龚千担,又看看那边捂着脸面,犹自在呜呜咽咽的“龚千担”,一时间都以为自己的眼花产生了错觉,惊讶莫名。尤其是“荷兰澄”七情上面、张口结舌,手指颤抖地来回指划着两个龚千担,却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龚千担有些莫名其妙,道:“带妹哥,我当然是龚千担啦,难道还有另外一个龚千担?”他正吃力地在水中拖行,还未注意到“打仔洪”那边的异样情形,只是大声道:“鬼仔谭,你个发瘟!还不下来帮忙?”
“鬼仔谭”听他这样的语气,终于咬咬牙从龙舟跳了下水,走到龚千担面前,道:“千担兄,你先前去了哪里了?”又看了看他身后在水中拖着的那人,问道:“你拖着的这个是什么人?”
龚千担道:“说来话长呀,先前真是险过剃头!”指着水中拖着那人道:“这个就是‘影月花’呀!”
他这一句话在“鬼仔谭”听来真有如晴天霹雳,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探头看去,这才看见一直横躺在水中被龚千担拖行的这个人竟然是个女子!此刻双目紧闭,但是样子清晰可见,而且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地浸在水中。“鬼仔谭”差点就喊出声来,这女子面目赫然就是当晚在陈塘南跳楼而香消玉陨的“影月花”。看她横躺在水中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已经身亡多日,倒像是一时沉睡而已,但是看到她一丝不挂的身子,“鬼仔谭”即使是“竹升仔”,思想甚是开放,也不禁连忙掉转头去,道:“千担兄,你怎么,你怎么会找到‘影月花’的?她还是生的吗?”
第二十六章 交还
龚千担道:“什么生的熟的,她要是还是活的又怎么光着身子在这里?我是在水底找到她的,总之说起来就是一匹布那么长。[.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此时龙舟上的“镇三栏”和“老襯庭”都已经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同样也是吃惊万分,“老襯庭”道:“鬼仔谭,那个真的是‘影月花’?她到底是活的还是已经……?”“鬼仔谭”道:“她,她,她应该已经是条咸鱼了!镇大人,学庭先生,现下应该怎么办?”
“老襯庭”指着另外一边的“龚千担”道:“它正在找影月花,现在找到了还是赶快给它算了!”
“打仔洪”和黄威水离得较远,却看不到水中的“影月花”,但看见“镇三栏”和“老襯庭”脸色紧张凝重,也心知有事发生,正自奇怪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划破长空的怪叫,十分刺耳,这声怪叫绝非是人声所发,像是野兽哀嚎,又好似是龙吟虎啸一般。
众人被这阵怪叫声刺得耳朵生疼,一起捂住了耳朵。“打仔洪”和黄威水都转过身看去,那本被三只“虎神打”围住的“龚千担”霎时间脸色惨白,双眼睁圆,不断地在发出怪叫声。黄威水看了两看,似乎有所醒悟,道:“带妹兄,你看它的眼睛!”
“打仔洪”被黄威水提醒,也看去它的眼睛,此时“龚千担”的五官外表开始有些变形,尤其是两只眼睛越变越大,大得简直是有些离奇,只怕再下去就会撑破开来的样子,但是一直不停地瞪着“鬼仔谭”和龚千担。“打仔洪”心念一动,对“鬼仔谭”和龚千担那边高声叫道:“你们两个究竟是在搞什么古怪?”
“鬼仔谭”闻声看过来,隐约看到此等情形,双腿不禁有些发软,口齿发颤道:“带妹哥,千担兄他找到了‘影月花’的身子了!”
“打仔洪”和黄威水对望一眼,再看去那个五官变形的“龚千担”,心下当场了然。黄威水对“镇三栏”高叫道:“镇大人,不对路,散水较脚(逃跑)啦!”说完他和“打仔洪”都飞快地往众人这边而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桐油程”和“花仔开”虽不明了什么事情,但看见连黄威水和“打仔洪”都如此惊慌失措,见状也不敢“执输”,一起发了狠地往龙舟这边赶来。
“镇三栏”却还未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心下有些奇怪:堂堂黄威水和“打仔洪”居然主动叫“散水”撤退,实在是难以想象,正想开口询问,就看到两件物事从空中飞过,“啪啪”两声响,一先一后地掉在龙舟之上。
龙舟上众人都看了过来,那两件物事是两个人头,人头上全是污血,虽难辨清面目,但还可看得出是两个男子人头。“荷兰水”道:“这两个人头是怎么回事?”“老襯庭”道:“是那两个‘虎神打’的首级!你看看那边”
大家听他一说,都抬头看去,先前围住“龚千担”的那三个“虎神打”,只这片刻已经和先前那个一样结果:只剩下两具躯体站在原地,而头上首级应该就是掉落到龙舟上这两颗人头了,而最后一个“虎神打”就干脆就不知去向、无影无踪。
“镇三栏”和“老襯庭”都脸色剧变,今晚令他们苦战不堪、凶暴无敌的“虎神打”转眼间就被如此轻易“搞正”,头颅不保,也难怪“打仔洪”和黄威水都要落荒而逃。
“老襯庭”对着黄天来道:“黄鳝公,快点划船走呀!”黄天来却是双眼失神地看着脸面变形的“龚千担”,喃喃地道:“乌龙太岁现真身,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呀!”
“荷兰水”怒道:“两脚黄鳝,你现在才来发什么疯,还什么‘乌龙太岁’呀!‘契弟’走得慢,快点走呀!”但是黄天来似乎真的已经被那个怪异的“龚千担”吓破了胆,四肢发软,半分不能动弹。“镇三栏”只好抢过船桨,要自己亲自来划龙舟,“打仔洪”等四人身手了得,片刻就赶回到了蛟龙舟,蛟龙舟上顿时就拥挤不堪。
众人再看过去那边厢,“龚千担”已经没了踪影,泮塘内的积水此时虽然已经退得很浅,但是水下面的光景却谁也看不到。一片平静之下洪门众雄却是提心吊胆,刚才那个变作“龚千担”之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抑或真的就是“乌龙太岁”?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就潜伏在水下要搞些什么动静出来。
黄威水对着还在水下的“鬼仔谭”和龚千担道:“那个陈塘阿姑的身子呢?”“鬼仔谭”对龚千担低声道:“这位就是三栏‘九大簋’,老联的‘掌旗将军’黄威水威水哥!”龚千担听罢,连忙应道:“威水哥,影月花就在这里。”说完将“影月花”推到了蛟龙舟前。黄威水道:“好你个龚千担,居然把‘影月花’的咸鱼给弄来了。还不赶快交给它的‘温心老契’(情人)?”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啊”了一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龚千担道:“威水哥,怎么交给它呀?”黄威水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交?你怎么弄来的,就怎么交出去。如若不是你把这条咸鱼弄来,那家伙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鬼仔谭”有些奇怪,道:“威水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黄威水没好气地道:“不用问阿贵了,就是这小子把人家的温心老契给弄来了,人家能不发火吗?”
“打仔洪”道:“威水兄,这样有用吗?”黄威水道:“那家伙这么厉害,连‘虎神打’都被它三两下手脚‘搞正‘了,不把‘影月花’交给它,我怕我们大伙今晚别想活着离开泮塘了!”众人听到黄威水这样说,又看看四周,这里已经是泮塘的深处,很是靠近出江口。若然这个“龚千担”真的如此厉害了得的话,惹怒了它,后果确实不妙。
“打仔洪”沉吟片刻,对龚千担道:“千担仔,我和你一起把‘影月花’送出去。我同你饮过‘三栏酒’,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黄威水看了看龚千担,双眼一亮,道:“原来你饮过三栏酒,那就最好不过了!”龚千担听到有“打仔洪”相助,顿时就勇气大增,就和“打仔洪”将“影月花”向着远处拖行而去。船上众人除了还在昏迷不醒的“火麻仁”,均是提心吊胆、屏息静气地看着“打仔洪”和龚千担一前一后地将“影月花”的身子拉向方才那个“龚千担”一直所立的地方。龚千担在后面抓着“影月花”的双脚,在水中推着前行,只觉得脚下所行地面十分平整,完全不像是泥塘水洼之地,但还是心“嘭嘭”地上下跳动,生怕水里面有像那水长虫样的东西突然抓住自己的双脚。但是一路无事,两人将“影月花”拖到离那“龚千担”所站之处大概有五六米的地方,“打仔洪”突然停了下来。龚千担连忙问道:“带妹哥,怎么样了?”
“打仔洪”转头道:“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龚千担很是疑惑,摇摇头道:“我什么声响也没听到。”此时四周一片寂静,什么虫鸣、江水之声都通通消失,而蛟龙舟上众人都紧张得大气不敢透一口,更是安静。只剩下“打仔洪”和龚千担二人的呼吸喘气之声而已,“打仔洪”眉头一皱,道:“我听到有你的声音在招呼我,怕是我听错了吧。”龚千担紧张道:“带妹哥,我方才没有说话,怎么会听到我在招呼你?”“打仔洪”点点头没有出声就转过头去,但是心内已经有些疑惑。龚千担看到“打仔洪”转过头去,无意间向下一看,刚好就看到“影月花”的脸面正对着自己,朦胧之下仿似看到她的双眼飞快地睁开看了自己一眼。
等到他反应过来再看过去,“影月花”依旧是双眼紧闭。只这一瞬间的变化,龚千担已经是吓得冷汗透背,连忙就松开双手。“打仔洪”感到有异样,连忙转头来看,龚千担立刻道:“带妹哥,我刚才,刚才看到‘影月花’的双眼睁开了!”
“打仔洪”却是山凝岳定,断然道:“这条咸鱼有问题,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龚千担道:“不往前走那又应该怎么办?”“打仔洪”道:“我们将它往前推出去,赶快往回走!”说完和龚千担就将“影月花”的身子往前推了过去。
四周寂静无声,众目睽睽之下就看着“影月花”的身子轻轻浮浮地在水面摇荡向前,非但没有下沉,还好似暗中被条无形的线牵引一样。远处蛟龙舟上众人都屏息静气,此刻看到这般情景,无不万分惊讶又很有几分期待,想若真有那什么乌龙太岁,说不定就会现身而见。
“打仔洪”领着龚千担飞快往蛟龙舟退去,问道:“‘影月花’的身子你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龚千担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道:“方才在先前的荔枝林,我不是被那条水长虫拖尽水里面了吗?带妹哥,我真是险过剃头、死过翻生呀。”
第二十七章 槟榔屿
“打仔洪”道:“我正想问你,那拖你进水的是什么家伙?你又是怎么脱身找到我们的?”
龚千担道:“我也看不太清楚,在水中被那家伙拖到晕头转向,哪还能看得到那是什么东西?不过我在水里面好像是看到一条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打仔洪”一听,立刻紧张地道:“你看到的是条什么船?是条龙舟吗?”
龚千担被那“水长虫”拖进水里也不知过了有多久光景,虽然刚开始差点被水呛得差点透不过气来,但是似乎先前所喝的“三栏酒”却很快有了效用,渐渐倒没有什么大碍,竟然还能透得过气来。他在朦胧中只觉得自己是在一条水渠底下前行,两边都是大约有两个人高的青石渠壁,赫然就看到在青石渠底的一旁横躺着有条船。那船看起来绝非是条小船,颇具规模,很有点气势。
龚千担肯定地道:“那绝不是条龙舟,像是条大帆船,上面还有桅杆,只是船身上刻着些番鬼佬文,它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它。要是‘鬼仔谭’在他应该认识。”
“打仔洪”越听越是离奇,脸色很是怪异,道:“千担仔你莫不是在信口开河,煲水吧?龚千担很是气急道:“带妹哥,千真万确,珍珠都未有那么珍(真)。”“打仔洪”道:“这就奇了,这泮塘之下居然还能藏着条大帆船?还要是条番鬼佬的船?这是什么道理”又道:“这个先不管,你是如何找到‘影月花’的?”
龚千担道:“我在恍恍惚惚之间就听到了有唱大戏的声音,而且那大戏声还不少。然后拖着我的那短命种像是受了什么惊一样就拖着我不知道到了哪里去,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躺在了荔枝林旁的一个水塘里。”
“打仔洪”道:“照你所讲,莫非是因为那条古西關涌就在这泮塘之下,所以底下原来是四通八达、水路纵横。那条水长虫才可以如此神出鬼没?”龚千担很是惊奇,道:“带妹哥,我看到的那条青石渠就是西關涌?”
“打仔洪”道:“我也是当年听‘盲昌’哥告诉我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见过这条古西關涌,这水下的家伙又是怎么来往自如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而且‘盲昌哥’也从未有跟我提过这西關涌下居然还有条船呀?这条番鬼佬船又从哪里来到泮塘的,是怎么进来的?”两人是越说越是糊涂,纵是“打仔洪”也毫无头绪。
龚千担只好继续道:“等我从那水塘里爬出来后,就立刻看到了那东西了。”“打仔洪”道:“又是什么东西?是那水中的‘水长虫’?”龚千担脸上露出惊惶表情,道:“不是水长虫,是那只撑着伞的怪物。”“打仔洪”听得有些不明白,道:“什么撑着伞的怪物?”
回说上次龚千担和汤姐带二人夜闯“塘鱼栏”的大戏学堂,结果里面的大戏袍闹了一晚上的古怪,两人可以说是吃尽了惊风散,苦不堪言。后来更在尾院的瓦背顶上看到了条既像鱼又像四脚蛇的东西和那只状若狸猫但行径类人的怪物。当时汤姐带和“小红棉”都以为那像大鱼之物就是西關疍家人所传说的“乌龙太岁”。
那“狸猫”不但抢走了琼花会馆的帅旗,而且从瓦背上跳落后街时,汤姐带从门缝中惊然看到此物撑伞而跑,被“乌龙太岁”在后追赶。龚千担当时听了还是半信半疑,多数是汤姐带这小孩满嘴胡说。但是当他从水塘中站起来时才开始觉得汤姐带所见多半是真。他兀然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他站在荔枝林的田埂之上。那“女子”其实也只是背后看来像是个女子,也是撑着把伞,那伞是把西洋之物。虽然身上无一不是“影月花”的衣着打扮,但是面目间分明就是四分是人,六分是只狸猫嘴脸,诡异安分,非亲眼所见,难言其中惊恐。
当场吓得龚千担冷汗直冒,虽然他也听过“打仔洪”甚至是“猪肉荣”提起过东瀛神道变术派,加上汤姐带向他之所述,此时才是他亲眼所见,还真是以为自己被拖到水下面太久所以眼花产生了错觉。那狸猫“女子”在侧耳留意着什么声响,然后被什么东西吸引很快就撑着伞而去,但一举一动间毫无半丝“人”味可言,倒像是只动物装扮成人在蹒跚学步。龚千担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怪物,隔了良久才敢走近过去,却赫然看到了躺在地上全身赤裸的“影月花”。
龚千担先前已经知道“老虎蟹”系奉“镇三栏”之命前去方便医院盗出“影月花”的身子,结果大摆乌龙。谁知道原来“影月花”却是出现在这个地方,龚千担情知其中有异,太过蹊跷,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好壮着胆子拖着“影月花”,循着声响找到了众人。谁知道他带着“影月花”在这个时候出现,把个已饱受惊吓的“鬼仔谭”更加吓得个不轻。
“打仔洪”听完,回头看看还是浮在水上的“影月花”,道:“听你这么说来,‘影月花’的尸体是那帮神道变化术士掉包偷出来的。看来它们早就料到‘镇三栏’也会派人去偷。何以它们如此清除‘三栏’的举动,既然它们已经得手,为何又把‘影月花’抛在那里呢?”
说话间已走到了蛟龙舟前,“荷兰水”和“朱仔炮”连忙将他们拉上龙舟,众人都挤在龙舟之上,看着远处的“影月花”,静等变化。“打仔洪”将龚千担遭遇转述给“镇三栏”和黄威水众人。大家正在议论之际,远处一阵水声巨响,真是有如钱塘江潮,其势惊人,又好像是有只什么庞然巨物从泮塘的水下拔然而起。
众人都被这等声响所惊,“镇三栏”道:“今晚这大雨都已经停了,水也退了不少,怎么有这样的水声?”黄威水挥手制止众人说话,道:“是有东西从水里面出来了!”
“两脚黄鳝”黄天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龙舟上,道:“是,是,是乌龙太岁动怒呀。它的‘温心老契’老相好‘影月花’死了,不生气就怪了!”听他此话出口,就是堂堂“打仔洪”和黄威水都忍不住好笑,黄天来说的倒是切情入理。但是“打仔洪”的脸上笑容立即就僵住,蛟龙舟上众人都看到一个庞然巨大的黑影出现在远处的水面上,而“影月花”的身子正孤零零地飘浮在那黑影之旁不过数尺。
这黑影之大实在惊人,虽然露出水面不多,但是看去水下怕有数十尺长短。泮塘方圆虽然不小,但无论如何也应该不会藏得住如此巨物。“打仔洪”看这架势,和龚千担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都想起当晚在沙面逃脱租界英军追截时,在沙基涌下出现的那条巨大鱼形黑影,似乎正是此物!
“镇三栏”不愧是“三栏”首领,还是镇定自若,对黄威水道:“威水兄,你在泮塘水乡多年,了如指掌,可知道这是什么怪物?是条巨鱼吗?还是乌龙太岁?”
黄威水道:“镇大人,难道你都不认得?这就是那条旗标巨龙舟呀。”
“镇三栏”、“打仔洪”都脱口而道:“这就是藏埋泮塘的那条古巨龙舟?”黄威水盯着那巨大黑影,道:“不错,每年泮塘端午的起龙头,就是为了找回这条古巨龙舟。想不到它真的就在泮塘。”
“打仔洪”道:“镇大人,你们‘三栏’九大簋今晚辛辛苦苦也就是为了起龙头呀。”
“镇三栏”对“打仔洪”道:“洪执事,我知道你心有疑忌,今晚‘起龙头’其实是奉了‘细眼皇帝’之命。”
“打仔洪”很是震撼,道:“‘盲昌’哥之命?我怎么没有得到他的消息?”“镇三栏”对‘花仔开’道:“花仔开,你来对洪执事说。”
“花仔开”对“打仔洪”道:“‘盲昌哥’身在槟榔屿,他曾派马拉洪顺分堂兄弟到省城传信与我,命我等‘三栏’九大簋务必起出巨龙舟头,召神令就在其内,万不能落在那个英国番鬼佬马文仙手上。”
“打仔洪”听罢点点头,“花仔开”正是出身自马拉槟榔屿的华侨,而槟榔屿正是南洋洪门弟子云聚之地,建有洪顺分堂。前清省城光复起事就有不少当地华侨奔赴而回,慷慨就义。“盲昌”既然藏身于槟城,最稳妥之法自然就是通过“花仔开”这个华侨弟子来联络。泮塘起龙头看来真是万分的隐秘,连“打仔洪”都不得与闻,想是怕走漏风声之缘故。
黄威水对“打仔洪”行礼道:“召神令自洪门乾嘉初祖传下,是泮塘洪门秘物,关系重大。‘细眼皇帝’与那‘乌龙太岁’亦有渊源。马文仙乃是受当年的圣史提反之命要来出手抢夺。这史提反当年多番要害‘细眼皇帝’性命,其恶不轻。我们‘三栏’九大簋世镇泮塘,自然责无旁贷,对洪执事多有隐瞒为难之处,还请带妹兄多多体谅。”(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神打军
他所说的“史提反”就是那个前清省城光复前任职沙面租界参议,马文仙的前任。(.)当年四大公司门生围攻东校场一役,这番鬼就曾拜见“盲昌”,愿意助力光复省城,其实就是想得到荔湾龙津真正所在之地。
只因为“盲昌”手上藏有一本“历年荔湾水道变化细则图”,乃是他根据一册从两宋年间就开始由荔湾泮塘先民所记录的水道、江岸变化图增补而成,上面清楚记载几百年来泮塘荔湾的水道、江岸变化,“镇三栏”和黄威水两位“三栏”大佬都曾亲眼看过这册图的其中一部分:上面所载几百年前的珠江北岸竟然曾经是在宝华大街也即是今天的宝华路一带,当年的泮塘比之民国时更加广大许多。今天看来其实“镇三栏”和黄威水当年对那巨旗标龙舟的藏埋之地多半是心中有数,只不过诈作不知而已。
至于这册水道细则图的源流则已经不可考,同其主人“细眼皇帝”出身一样神秘,江湖中少为人知,甚至有些来历不明。只有“镇三栏”约略知道他与泮塘的“三栏公会”颇有渊源。而这个埋藏之地,恐怕当下省城之内,除了“镇三栏”和黄威水略知其一二外,再无旁人知晓。
“细眼皇帝”门生遍布南洋、省港各地,那英国鬼佬马文仙在九龙城寨和泮塘等种种举动自然早已获悉,“花仔开”出身槟城华侨,和马拉洪门一直联系甚深,所以就由他嘱托“镇三栏”、黄威水二人务必率“九大簋”守护泮塘龙津,还言道必要时可请神勇有力的“打仔洪”相助“起龙头”,这才有了“三栏”请将引来“打仔洪”、“火麻仁”和龚千担的这一番事故。
“打仔洪”是洪门中少有的文武全才,心思过人,其实已经暗自猜中了八九成,就道:“‘细眼皇帝’自从己亥年东校场一战后往南洋已逾十载,现在既然事情危急,为何他还不亲自重临省城呢?他门下‘热血门生’无不翘首以待如大旱所待甘霖,如果他重临省城,我等门生定当云随影从!”
“镇三栏”叹了口气道:“就算‘盲昌’他真是回到了省城,也不敢光明正大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别说他和桂军政府早有仇隙,现在省城虽然光复在即,但是援闽粤军内也有人不想他回来呀,恨不得他滚出省城。”
他这话一说完,“打仔洪”当场就没有话说。
“镇三栏”所言的“援闽粤军”就是护法运动事败后前往福建,经过休养生息迅速壮大,现在已经攻下东江重镇惠州的粤军,指日就能挥师夺回省城。“援闽粤军”内藏龙卧虎,其后叱咤省城风云的粤籍将领就多出于此,有不少更是同盟会出身与“盲昌”早年已经相识;但是也有不少因所见不同而与这位“细眼皇帝”有隙,尤其是那位后来的东江系一代枭雄首领“残仔明”陈竞存,所谓“联省自治”自然不乐见到在省城内有洪门一统、自成气数,“盲昌”性本自傲,更加不赞同其见;甚至是不少忠于那位非常大总统的粤系大老也很不喜“盲昌”在省城洪门内的无上威望,视之为江湖草莽、孟良焦赞之流徒惹祸端,不堪与提。想不到在此省城再次光复之际,偏偏已经是自忌自妒。
“打仔洪”不愿就此深谈,现在面前出现的这个其巨之物很有可能就是不知道失落、深藏了多少年的泮塘巨旗标龙舟!他虽然也久闻此中关于“召神令”传说,但是却一直都不知道这据闻就藏在巨龙舟头内的“召神令”究竟是什么神奇之物,忍不住道:“‘细眼皇帝’所说的这召神令究竟是件什么宝物?和那几个‘虎神打’怪物可有什么关系?为何这么多人连番鬼佬都要处心积虑欲抢得手中?”其余众人心里早都有此一问,现在有“打仔洪”问了出口,全部看着“镇三栏”,希望这位“三栏”首领能够解答。
“镇三栏”见众人都看住他,脸上犹豫了片刻,道:“这也是从以前泮塘‘三栏’公会叔父们口口相传而来:相传百余年前洪门乾嘉初祖联络两广英雄起事秘密反清,手下有一支‘神打军’,上传自两宋年间,为洪门弟子中精通三山盟法中‘上神咒’者,传说咒法之下能请动四野之一切神精上体,有数时间内具神精之能而常人莫敌,非一般江湖卖艺之‘神打术’欺神骗鬼可比。”
“后洪门弟子遭朝廷镇压,‘神打军’似乎遇到朝廷中有相克煞星,也遭莫名覆灭。内有余生弟子为求避祸,遂寄隐于西江红船戏班,以戏班弟子身份掩饰,借大戏粤剧唱法入密,而成‘大戏请神咒’,自此就只有红船中三点水弟子掌握,代代流传,又至演变成戏班‘神功戏’,流传至今”
“洪兵大起义年间,省城四大公司‘洪德胜’中就有‘靓公保’等精通此大戏请神咒,相信就是逸于红船戏班中的洪门‘神打军’后人。”
“镇三栏”又望着“朱仔炮”道:“我早就疑心那几个狸猫变术怪物也是同‘上神咒’有关。那东瀛神道术派中‘神道’二字也是信奉四野内一切自然生灵,根本就是源出同流,不知从什么时候从‘三山盟法’而传至东瀛扶桑,那些狸猫变术士就是日本的请神变术而调弄出来的。”
“相传在请神咒之上还有一令法唤‘召神令’,更加犀利。‘请神咒’不过是请动四野神精上体。但‘召神令’与古代西洋召唤神灵之法相似,而能直接驱御超然之神物,常人若能学到,那就是不可得了,只不过此法非常难以控制,非等闲能够掌握。多年前‘盲昌’曾经同我提过,西洋番鬼佬中也有此法,两宋年间曾有来自什么大秦东罗马帝国之使船因基督十字军东征,战乱而都城破,有帝国皇室历尽艰险而偷越红海,从海路万里一直到达珠江口,其后在省城内河道失踪。此船上就有帝国皇室所携东罗马正教上古流传的召唤神灵之法,一同藏在了那巨龙舟头内。”
“镇三栏”一口气说来,到此吞了口口水,道:“就我所知,当年的那个圣史提反还有今日的马文仙,还有沙面法租界的菲利比大班,这些番鬼佬之所以多年一直苦苦追缠‘盲昌’,其实也就是为了这个因由,那些东瀛外道也定是同英国番鬼勾结在一起了。”
那菲利比大班,就是当晚在沙面出手相助“打仔洪”和龚千担的雅芳小姐父亲,“打仔洪”这才醒悟为何这位法国小姐居然肯仗义相助,原来是为了通过他找到“盲昌”另有所图。
“镇三栏”说完之后,在场诸雄鸦雀无声,不由得你眼看我眼,大小一瞪眼,尤以龚千担和“荷兰水”兄弟肚子中最少墨水,更加听得是一头雾水,半晌反应不过来。纵令是“打仔洪”和“老襯庭”二人都是有如听的是天方夜谭。
倒是“鬼仔谭”有些反应,有些茅塞顿开之感,对着龚千担道:“你在泮塘底下古西關涌中见到的那条沉船有可能就是这条东罗马船,上面那些别说是你,我也不会认得的,那些根本就不是英文,而是希腊文”
众人更加不懂他所云,黄威水喝道:“什么召神令、番鬼佬都是假的,前面这大家伙才是我们要应付的。镇大人、带妹兄你说下一步该如何?”
“打仔洪”道:“水里面这东西如果真的就是泮塘巨龙舟,兼且又有‘细眼皇帝’之命,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过去看个清楚,至少要保住那龙舟头,不使落在番鬼佬手上。”
“老襯庭”道:“这家伙出现得如此突兀,又不知底细,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行动。”黄威水道:“学庭会计,我们‘三栏’九大簋何曾如此畏首畏尾,无半点洪英气概?你们不敢去,我去。”
“打仔洪”道:“威水兄是泮塘水中高手自然要去,小弟也愿同上前查探究竟。”“鬼仔谭”和龚千担自然请缨追随,“镇三栏”也就同意他四人上前查探这个拔然而现的庞然大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再由“桐油程”、“朱仔炮”和“花仔开”三人隔后一段距离接应。
七人先后跳下水去,泮塘内的积水已经退到了他们小腿肚的位置,行动起来已经比先前轻快了很多,深夜之下前面那巨物衬着淡淡星光更显幽深神秘。黄威水低声道:“水都退到这么低了,这家伙若是巨龙舟如何能出现在此地?”
等到走近了之后,才发现那“影月花”的身子已不在了水面漂浮,没了踪影。
“打仔洪”和黄威水对望一眼,更加警觉,动作越加谨慎,唯恐又有什么突然变化。又向前了几步,“鬼仔谭”突觉双脚一紧,似乎有人紧紧抱住自己双脚,不过他经过今晚连番变化早就见怪不怪,低头看去,看到一个人浑身血污,伏在浅水中正抱住自己脚踝。(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珠江口
“打仔洪”三人都已经察觉,一起靠了过来,黄威水一手抓住那人后颈就提了起来,大家一看到此人正面还是十分吃惊,特别是龚千担忍不住叫道:“猫屎强,怎么是你?!”
水中这个浑身血污,正抱着龚千担脚踝的果是“猫屎强”,此人可算是龚千担的冤家对头,当日曾在“多如楼”小梁山会上诬陷龚千担是“義合興”派来的“藏底针”、大奸细,这才逼得“火麻仁”、龚千担要大闹广利大舞台,引出其后一连串故事。[.超多好看小说]
自从在多如楼出卖龚千担后,这个家伙就失去了踪影,听“缩骨全”讲是投靠到了“姑爷仔”杨得米的门下。龚千担现在居然又碰到这个“契弟”,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当下看见“猫屎强”浑身上下好像是刚从血池里面出来一般,十分恐怖,而且半昏半迷,好像也听不到自己叫唤,心下又有些恻隐,连忙道:“猫屎强,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是谁伤成你这个样子?”
“猫屎强”还是神志昏沉,龚千担抓住他的双肩用力摇晃了几下,“猫屎强”总算睁开了双眼,立刻就认出了龚千担,连忙道:“千担哥,快救我呀,快救我呀!”
黄威水还是一手提住他的后颈衣领,道:“这条‘契弟’究竟是什么人?”“打仔洪”道:“他叫‘猫屎强’,是‘聯顺’米铺的伙计。”龚千担气道:“他早就投靠了在姑爷仔的门下,这个吃碗面反碗底的家伙!”黄威水喝道:“那就是‘骨精明’的门生了。‘骨精明’向来和我泮塘‘三栏’无甚瓜葛,他的门生怎么会来到这里了?其中必定有什么诡计。”
“猫屎强”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但只认得龚千担,不停地对着他道:“千担哥,快带我走。那东西就在前面,会一口吃了我们的!”
龚千担很是不解,道:“什么东西会一口吃了我们,你究竟在说甚么?”“猫屎强”脸上露出很是害怕的神情,不停地在挣扎。“打仔洪”突然从“猫屎强”的怀中掏出了几张纸来。“猫屎强”身上穿的是当时省城男子在夏末秋初时分常穿的薄布短褂,虽然天气已非暑热,他里面也只有一件汗衫而已,挣扎之下短褂脱开,是故“打仔洪”一眼就看见他短褂内藏之物。(.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打仔洪”将那数张纸摊开一看,原来却是几张“猪仔纸”,上面还沾满了许多血迹。
所谓“猪仔纸”是从前清道咸年以来已出现,也就是俗称的“劳力卖身契”。当时沿海一带包括省城及附近四乡,有很多乡下贫苦青壮因糊口艰难,被迫自愿卖身与洋行大劳力贩子,这些洋行大劳力贩子手下有不少华人替其效力。很大部分的“猪仔”都被转卖至美国旧金山、澳洲以及南洋也就是今天的马来西亚和印尼一带,个中辛酸苦楚自是言道不尽。
现在“打仔洪”手上的这几份“猪仔纸”上列明了被卖劳力名字、籍贯、年龄和花押,至于下款的经手人画押却是写着“信義公司”的行号。黄威水在旁边一眼瞥见,顿时就道:“这是‘十三行’的老号呀!原来他们也做卖猪仔的生意?”
“鬼仔谭”听到,插口道:“‘信義公司’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是‘義合興’?”黄威水就解释到“義合興”虽然俗称“十三行”,其堂号却是“信義堂”,所以对外凡涉及生意买卖都一律用“信義公司”为行号,外行人或者不懂,但省城洪门弟子一看就知道说的是“義合興”。
“打仔洪”再细看了几张“猪仔纸”一遍,道:“看来这几个被卖‘猪仔’的人都是从香港来的。”说完看了黄威水一眼。黄威水立时醒悟,道:“难道这几个猪仔就是在九龙城寨失踪的那帮大烟鬼?好呀,原来是‘十三行’搞的怪!这个‘猫屎强’原来是‘義合興’的藏底针!”
龚千担也很是惊讶,他只道“猫屎强”之所以陷害自己是因为投靠了“姑爷仔”的缘故,万想不到原来这小子居然是“義合興”过来的“二五”、奸细!
“打仔洪”道:“那几个被炼法成‘虎神打’的大烟鬼怎么会同‘義合興’有关,此事确实古怪。既然‘桐油程’知道这几个‘虎神打’的底细,就要好好问问他。
兀然前面那个巨大的影子处传来了一阵龙吟虎啸之声,甚为威势,真好似有什么威猛巨大之物一般。黄威水这般人物听到此声,竟然都有点腿肚微微发软,大家都紧张地向前望去。
前面水中浮住的那个巨大黑影竟然开始缓缓地移动了起来,向着泮塘出江口的方向而去,众人此时也已看清楚这个水中巨物是个活物。黄威水吃惊道:“这个究竟是什么怪物?泮塘荔湾怎么有这等庞然活物?”
“打仔洪”冷冷地道:“威水兄,泮塘内当然不可能有了,这东西也不是只在泮塘之内。”黄威水愕然道:“那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打仔洪”指指脚下道:“古来泮塘荔湾之下水道宽广,外连珠江,有此庞然大物藏身就一点都不稀奇了。”
众人听他这样一说,更加震惊。“鬼仔谭”道:“带妹哥,你是说眼前这家伙是从珠江水下钻出来的?”“打仔洪”却没有说话,黄威水过了半晌,才缓缓道:“带妹兄,前面此物就是那条泮塘底下藏埋的巨龙舟吗?”
龚千担搔了搔头,十分迷惑,道:“威水哥,前面这个东西分明就是活的,怎么会是条龙舟,难道那巨龙舟还能自己会动不成?”黄威水道:“谁跟你说那泮塘巨龙舟真的就是条龙舟?既然叫做龙舟,就不能真的是条龙吗?”“鬼仔谭”和龚千担对望一眼,说什么也无法相信黄威水所讲。但是眼前此物又会是只什么怪物呢?黄威水向着前面的巨大黑影看了一眼,道:“这泮塘巨龙舟从来未曾现过真身,今晚不知是什么缘故会在此出现呢?”
“打仔洪”道:“它是来找它的‘温心老契’‘影月花’。现在‘影月花’既然已经死了,它就要把‘影月花’的身子带走。”“鬼仔谭”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黄威水哈哈笑道:“当然是追了!‘细眼皇帝’说过,‘召神令’就在巨龙舟的龙头之内!”说完拔腿就向前跑去。他名中带水,在水中简直是如鱼得水,转眼间就跑了许远。“打仔洪”迟疑了片刻,也追了过去,“鬼仔谭”和龚千担虽然对这巨物十分害怕,也只好紧跟在后,最麻烦还要搀扶着这个拖手缠脚的“猫屎强”。
前面这个黑影一直是半浮在水面,奇怪的是此时泮塘内虽然还有积水,但水势已经不算高了,这东西如此庞大,居然还能藏了大半个身子在水下。它似乎也知道黄威水、“打仔洪”在后跟踪,在水下向前飞快滑动,四人虽然竭尽全力但也只能勉强跟在后面,但是越隔越远。
四人追了一会儿,突然感到起了风,水势也高了不少。黄威水朝前看了几眼,道:“这里已经靠近出江口了,前面那东西看来很赶时间,居然弄起潮浪来了!”“打仔洪”听他这样一说,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四人来路之上,此时又变成了水泽一方,四面八方不断有又急又大的水流涌来。至于留在后面接应的“桐油程”、“朱仔炮”都不见了踪影,恐怕是因为水势突然变大被阻隔了在后面。
“打仔洪”有些担心,道:“真是弊家伙了,现在泮塘又发起水来,这里离出江口又近。我们弄不好要被这东西带出去珠江了!”黄威水也有些后悔冒失,先前以为这庞然大物就是泮塘的巨旗标龙舟,所以贸然追赶而来,谁料到竟然落到这般困境。
他四周打量形势,四人所在之地的地势有些起伏,四面八方的水流已经不停地向这里冲来,转眼间水面就已经淹没到了众人的腰间。黄威水道:“带妹兄,我们赶快向回游吧!”“打仔洪”心道现在才开始往回走,恐怕已经是太迟了。但是他也没有其他更好对策,只好照做。
刚开始掉转头,就听见一阵沉闷的低吼,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股强劲的水流往后冲去。黄威水和“打仔洪”本领高强,连忙各自将“鬼仔谭”和龚千担拉住,他二人才不致被冲散,但是“猫屎强“却不知被水冲到了哪里。大家再向前抬头看去,就看到那巨大黑影不停在前面晃动,四周水浪翻涌,哪里还有半分泮塘水洼泥塘的景象?倒像是在汪洋大海一般。
黄威水高声骂道:“丢那妈,这东西好大的本事,居然会起风作浪!它要用大水回灌,潜回去珠江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安南巡捕
“打仔洪”道:“它要回就回,难道我们四个也要陪它到水底玩?若然被冲到珠江,我们就真的是要埋单了!”黄威水哈哈笑道:“带妹兄,想不到你堂堂‘打通街’居然也要陪我黄威水落得这样的下场!”
龚千担先前被那“水长虫”拖过下水,早就已经受了不少被水灌的苦头,现在可以说是惊恐到了极点,难为黄威水和“打仔洪”二人在如此关头下居然还能谈笑风生,实在是常人难及。[.超多好看小说]
黄威水突然指着不远处道:“带妹兄,你看那是什么?”
“打仔洪”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在东北首不远处有几下闪烁亮光,甚是奇怪,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就道:“威水兄,那又是什么古怪?”
黄威水尚未回答,“鬼仔谭”道:“带妹哥,那是灯光,有船在那边!”“打仔洪”高兴道:“既然有船在那边,必定有人,我们一起游过去!”四人挣扎之下拼尽全力地向那几下微弱闪烁的亮光游去。待游到近前,果然看到有两条疍家船户的小蓬船,船上还影影绰绰似乎有人。黄威水喜道:“是疍家佬的船,就是自己人了!”说完高声对船上招呼:“我是三栏黄威水!”他的名号威震沙基荔湾,只要是疍家水上船户都要卖他的账。
但“打仔洪”却看出有些不妥,道:“威水兄,船上的不是疍家水上人!”
此时已经有人在船上举起一盏巡警常用的防雨马灯照到他们这边,先前闪烁的亮光原来是这灯光所发。黄威水看到举灯此人穿的是一身类似巡警的服饰,但又有不同,而且身材十分矮小,就叫道:“丢那妈,怎么会有个大头绿衣在这里?”
“打仔洪”久镇沙基,一眼就看破对方身份,道:“威水兄,这个不是大头绿衣,是沙面法租界的安南巡捕!”
安南也就是今日之越南,当年20年代沙面上的法租界是雇佣有自己的巡警捕快,俨然城中之国。除了本国的法国巡探,其余下级担当一般警戒的大部分都是从其殖民地越南调配而来。而船上提灯之人就是个法租界的安南巡捕,因为样子和制服与华警相类,所以开始时黄威水误会他是个省城绿衣。.
黄威水听“打仔洪”这样一说,再仔细一看,大怒道:“你们这帮法国看门狗居然敢闯入泮塘,岂有此理?”当时沙面租界与沙基、荔湾一带的洪门弟子可以说是泾渭分明、秋毫不犯,现在居然出现了个安南巡捕越界在此,黄威水自然感到大有不妥。
龚千担抬头看去,借着灯光觉得这条疍家船上有个人影很是眼熟,还未等反应过来,就听到有把女子声音操着半生熟的广府话道:“洪先生、千担兄,怎么搞到落汤鸡一样,如此狼狈呀?”他一听到这把声音,立即冲口而出:“雅芳小姐!”
黄威水看见那安南巡捕旁边原来还站着个番鬼女子,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服,英姿不凡,只是露出一头长发,正对着“打仔洪”和龚千担在打招呼。至于龚千担却是惊讶得张大了口,不由得问“打仔洪”道:“你们认识这番鬼婆?她怎么会在泮塘出现?”
“打仔洪”也来不及对他解释那么多,只好道:“这位是雅芳小姐,是沙面法租界汇丰银行菲利比大班的千金小姐,她曾经出手救过我们一次。”雅芳小姐笑着对黄威水道:“这位应该也是沙基的洪门大老一辈的英雄了,不如先上了船再说吧。”
黄威水向来做事干净利落,艺高人胆大,将身一纵已经跳上了船。雅芳小姐叫了声好,眼中露出很是欣赏黄威水身手。黄威水昂然扫视了两条小船,这条船上除了雅芳小姐,还有另外两个番鬼佬模样之人;另外一条船上则大约有五六个安南巡捕。所有人都是神情凝重,如临大敌,但显然不是因为黄威水和“打仔洪”的缘故。
“打仔洪”上得船来,将黄威水和“鬼仔谭”引见给雅芳小姐。雅芳小姐很是兴奋道:“我们一直就想认识‘三栏’的洪门英雄,实在是幸会之至。”
“三栏”的洪门大老一向对洋鬼子敬而远之,厌恶居多,所以黄威水很是不屑,不置可否,只是道:“看你们的样子,居然会坐着疍家的小船混入泮塘,想来你们是从白鹅潭水路而来。究竟是有什么居心?”
雅芳小姐道:“黄先生不要误会,我们得到消息英租界和日租界联手,意图今晚派人侵犯泮塘,图谋不轨,我父亲觉得事情严重,所以就派我前来查探。”
“打仔洪”道:“然则你们不是法租界派来的?而是令尊菲利比大班的意思?”雅芳小姐微笑地点点头,道:“洪先生真是心水清。”“打仔洪”道:“菲利比大班果然非同小可,连贵国的租界巡捕都能调动,恐怕今晚所图非小呀。”
黄威水冷笑道:“所图自然非小,你们船上所备之物看来不只是查探一番那么简单吧?”“鬼仔谭”听黄威水这样一说才发现在船上原来备有很多绳索和挂钩,那两个番鬼佬身上穿的都是潜水的衣服。
雅芳小姐又微微一笑,道:“威水先生眼光独到,而且久居泮塘,对这里的水文河道了如指掌。不知对前面那只不明之物又知道多少?”
黄威水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不过你们想就这样活捉它?未免太过儿戏了!”
雅芳小姐还未应答,这条小蓬船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众人都差点立足不稳,跌在船上。黄威水和“打仔洪”向前面一看,只见那水下的巨大黑影在前方不远处在不停地抖动,似乎是在拼命挣扎。“打仔洪”看到其中一个番鬼佬手上正操持着一把像是鱼叉的东西,不由得惊道:“你们在做什么?”
而另外一条小船上的几个安南巡捕低声呼叫起来,其中一人手上也有一把鱼叉类似模样的东西,正对着远处水中那巨大的黑影。“打仔洪”和黄威水眼神锐利,均看到这把鱼叉枪口之处原来射出似是一条铁索,十分粗壮,而另外一端正落在了那庞然大物的侧身之上,想必上有类似倒钩一般的东西钩住了这大家伙。黄威水哈哈笑道:“丢那妈,番鬼佬果然是胆生毛呀。居然想活捉泮塘巨龙舟?”
“鬼仔谭”接二连三地听到黄威水提到“活捉”,越发摸不着头脑:活捉“巨龙舟”?传说中藏埋在泮塘之下的这条龙舟难道是只活物不成?一念及此,不由得望向“打仔洪”寻求解答。
却见“打仔洪”对着雅芳小姐冷冷道:“原来阁下并不是来相助‘三栏’对抗英国番鬼的,而是另有所图。不过勿怪洪某言之不预,须谨记后果自负!”
雅芳小姐似乎是胸有成竹,浅浅一笑,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嘭”地一声巨响,这边船上众人都立足不稳,跌倒在地上。只有“打仔洪”和黄威水好似早在算中,依旧稳如泰山,岳峙当前。
原来是旁边那条疍家船突然像是被猛烈地拉扯,向前飞驰而去,还撞到了他们的船头,幸亏没有太大的损毁。大家定了定神,再向前望去,那条小船已被拉扯到船头翘起,离水面足有数尺,像是箭一般往前冲,船上那五六个安南巡捕东倒西歪,除了操持鱼枪的那人还拼命地坚持。“打仔洪”对雅芳小姐喝道:“你还不叫那个‘契弟’松手?再迟小命就冻过水了!”雅芳小姐早就回复镇定,对着船上另外两个番鬼佬说了两句,其中一个走到船尾,然后听到了一阵机器的低鸣声。
黄威水有些吃惊,道:“怎么这条疍家船有这种怪声?是什么古怪?”“鬼仔谭”却反应过来,连忙道:“威水哥,是鬼子佬装了个汽轮机在船尾,不用划船也能开起来,想不到这几个法国佬这么醒目,居然想到改装疍家人的小船。”黄威水恍然大悟,道:“丢那性,果然是醒目,用疍家船既可以掩人耳目,又可以当作火轮船来用。”
此时小船在动力之下已经飞快地朝前追赶而去。西洋的器物果然了得,这条改装过的疍家小船比沙基上那些靠人手摇动的疍家船快了不知多少百倍,很快就追到了前面那条小船的后面。那条小船上的安南巡捕除了那个拼死握着鱼叉之外,其余几个像是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个回头看到雅芳小姐,神情已经是有些歇斯底里,只是不断地用手指着前方,一边对着雅芳小姐大声喊叫,情急之下叫的应该是越南话。“打仔洪”、黄威水也不晓得他在喊些什么。
雅芳小姐看来却听得懂,认真听了几句,皱皱眉头,转身对着身后那个法国人打了个眼色。那番鬼佬二话不说,像是早有准备,走到船边揭开上面一块油布,端起一把长型黑色的物事走到船头,显得颇有些沉重。(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龙归大海
龚千担看过“鬼仔谭”用过枪械,有些认得,连忙问他道:“鬼仔谭,这番鬼佬拿着的是把什么枪?这么长?”“鬼仔谭”看了几眼,很是有些吃惊,道:“看起来像是把机枪,但我从未见过这种枪械,看来火力、口径都不少呀,对付水中那东西应该都绰绰有余。[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这番鬼佬定是要开枪攻击前面水中的巨物了,黄威水、“打仔洪”都走到船头观看。“鬼仔谭”心思慎密,早就奇怪为何这两位洪门大老一直袖手旁观,并不出手阻止雅芳小姐的行动,其中必有蹊跷,更加紧紧地站在他二人身后。
持枪的番鬼佬镇定自若,将手中的那把长枪调整好方向,回头只等雅芳小姐的号令。船尾的番鬼佬此时也看见雅芳小姐对他挥手示意,连忙动了两下手脚,这条改装过的疍家小船突然发力绕过了前面这条几乎已经半立而起的小船,可见那水中巨物的力量果然非同小可。而小船上的那个安南巡捕兀自双手紧紧握着那鱼叉,夜色中只隐约看到他的脸色无比坚毅,很有几分气势
黄威水大叫声好道:“这个安南仔果然好气力,够胆识,算是条好汉!”
改装疍家船绕到了正前方,已经看到那水中巨物停止向前飞奔,整个身子都沉在水中,正不停地抖动,似乎是想将身侧上被鱼叉发射所中的铁索挣脱。
“鬼仔谭”和龚千担看见另外小船上那帮安南巡捕的神情惊骇,应该就是被水中这东西所吓,所以都瞪大了眼睛要看个清楚。
雅芳小姐兀然对着那手持鱼叉的安南巡捕大声用法文喊了两声,那安南巡捕双手用力一抖,那条铁索倏忽间猛然收了回来。水中那大物失去了这条的铁索羁绊,顿时如释重负一样,抖了两抖身体,四周的水势立刻团团汹涌而来,好像是海水退潮般的光景,轰隆隆地向着出江口卷去。(.)
此时他们所在之处离出江口已经不远,两边都是浅浅的泮塘圩田,是当时泮塘一带村落居民近江人工兴筑而成,两旁本都种有荔枝成林。当仲夏之时,从这里到珠江处处都有紫洞艇、疍家船泛舟于上,叫卖艇仔粥等小食,更有歌女伴唱,为民初泮塘荔湾胜景,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但这个时候却是水势滔天,两旁圩田、荔枝林都已被淹没,简直难以想象曾是泮塘之河湾胜景。
船上众人都被这庞然巨物覆水之能所震惊,“鬼仔谭”很是疑惑,为何这个雅芳小姐会下令那安南巡捕松开铁索,岂不是纵龙归大海?他还未想得明白,那持枪的番鬼佬已经骤然发难,“嘭”地一声枪响,一阵烟雾散起,却不知道这一击是否有命中。只听到这开枪的法国佬暴喝了一声,语气十分懊丧,看来并没有命中目标。“鬼仔谭”和龚千担互相对望一眼,脸有喜色。此时烟雾将要散尽,突然听到“打仔洪”叫道:“大家小心!”
众人但听得“砰砰”碎裂之声,然后脚底一轻,顿觉的天旋地转,人已被抛离到了半空。龚千担还未反应过来,就知道自己已经重重地掉落到了水里,心想这下肯定是要埋单了,却感到被人用力提起,睁开眼来看到又是“打仔洪”救了自己。
“打仔洪”左手提着龚千担,右手拎着“鬼仔谭”。四周的水势此时好像是纷纷注入到了某个无底洞一样,迅速消失。龚千担再向那水中巨物方向看去,吓得张大了口合不拢起来:
在不远处的出江口,依然是水势滔滔、如钱塘江潮,但隐隐约约看到一条像是龙舟的物体在摇头摆尾地顺着水流潜出珠江江面。最令他震惊的是这条说是龙舟,只不过是因为模样确实类似,前面高昂着一个龙头,这龙头庞然如小牛犊般大,甚是吓人;龙舟身足有普通泮塘乡间一般的龙舟的十几倍长,五六尺宽阔,简直是大得惊人。但是夜色掩映下分明看到这龙舟侧身覆盖着块块有如脸盆大小的鳞甲,那些鳞甲就算是龚千担也看绝非是人工修饰,而是天然活物身上所有!随着水波之下一张一合;那龙尾若是正常龙舟只会纹丝不动,但此刻却是左右摇摆、分波逐水。尤其是那巨大龙头,栩栩如生,虽然模样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是一对目珠在龚千担看来似乎就是精光四射,分明就是活物的眼睛。
龚千担唯恐是自己这一晚屡遇奇变,眼花产生幻觉,赶紧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最后看到这条龙舟怪物抖动身躯,随着无数的水花消失在这条泮塘出珠江的江口。“打仔洪”表情依旧镇定,但是眉头紧皱,若有所思。至于“鬼仔谭”却在到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他忽然指着右方道:“那是,那是什么?”“打仔洪”和龚千担都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迅速减退的水面下突然冒出一人,正是黄威水。
黄威水手里拿着件像是衣物的东西,另外一手扯着个人来。三人连忙冲上前去,都吃了一惊,黄威水扯着的原来是条“咸鱼”,脸色灰白。黄威水叫道:“我方才在水底找到的,这‘咸鱼’是哪个短命种?”“鬼仔谭”道:“这个,这个,这个就是被拿来掉包的大寨阿姑‘莲春’呀!”
黄威水将那衣物晃了两晃,道:“这件就是影月花身上的衣服了?”龚千担一眼就马上认出,连忙点点头。“鬼仔谭”还是惊魂未定,有些抖颤地道:“威水哥,刚才你在水底有没有看到那东西究竟是只什么活物?怎么会…..?”
“打仔洪”挥手阻止他道:“不必再问了,我们赶快回去汇合镇三栏大人,先散水再说!”黄威水也点头同意,道:“洪兄说的是,你们两个不必问了,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那个法国番鬼婆娘呢?”大家这才醒起,四处看去,雅芳小姐和那两个法国佬都已经不知去向,连那几个安南巡捕也没有了踪影。
这个时候周围的水势已经随着那条龙舟大怪物退出了珠江,只留下仅到小腿深浅的水流。四周已经显露出原先圩田的隐约模样,但是却看到地下有很多条数尺阔的深坑,似乎是什么巨大物体拖行而成。东北面的一块圩田边上,看到了那两条疍家小船的残骸,原来已经碎成几截,但除此之外别无船上其他物件。
四人互相对望,顿觉周围又恢复平静,寂无人声,仿佛一晚惊险如南柯一梦。黄威水冷笑道:“那番鬼婆娘一定是逃走了,不然不会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刚才那法国佬开的一枪,似乎是有人从中作梗才会失手。带妹兄,好手段呀!”
“打仔洪”哈哈一笑,并没有回答,只是道:“法兰西番鬼婆说今晚是沙面英租界和日租界联手侵犯,不知道现在还埋伏在哪里?那些狸猫精也没有了声息。”
“鬼仔谭”见此两位洪门大老心领神会,互不说破,知道他们必定晓得那庞然龙舟怪物的底细来历,所以毫无震惊表情,只是不想对他和龚千担明言而已。只有龚千担还是惊魂未定,总想问个清楚明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听起来似乎是“朱仔炮”和“桐油程”二人的声音。看来他们几个断后接应此时终于赶了上来。
“打仔洪”刚想打招呼,黄威水指了指前面一块圩边上道:“那里躺着个人,好像是那个安南仔呀!”“鬼仔谭”道:“安南仔?”黄威水道:“就是那个很有架势的安南巡捕,原来他还没有‘瓜老衬’埋单呀!”
四个人快步走上前去,果然见到是先前那个在疍家小船上奋力操持鱼叉的安南巡捕,此刻脸色苍白地躺在圩田上,不省人事,但看起来性命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鬼仔谭”颇懂得西洋急救方法,急忙弯下腰去救治。黄威水方才见这安南巡捕英勇,很是有几分佩服,道:“想不到那个法兰西番鬼婆居然不顾自己手下而去,真是没有雷气!”
“打仔洪”道:“既然教我们碰到就不能不管,先带上他走吧!”那安南巡捕被“鬼仔谭”救治了一番,居然醒了过来,微微睁开了眼。黄威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那安南巡捕却是听得懂广府话,声若游丝地道:“我叫范洪正,是安南的华侨。”
“打仔洪”听到他的名字,眉头一皱,道:“你是不是有个外号叫‘饭铲头’的?”
范洪正一听,显得十分激动,连声说了几个“你”字就又晕了过去。“鬼仔谭”吃惊道:“带妹哥,你认识这个人?”“打仔洪”刚想回答,就听到背后脚步声来到。众人回头一看,“朱仔炮”、“桐油程”和“花仔开”三人已经来到面前。“朱仔炮”看到他们四人很是高兴,如释重负,赶紧走前几步低声对黄威水和“打仔洪”道:“我们要赶快散水,泮塘外面已经有‘莫老新’手下的警卫队来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莫老新
“鬼仔谭”和龚千担不懂什么是“莫老新”,但黄威水和“打仔洪”却是知道所谓“莫老新”就是当时桂军军政府里面在省城只手遮天的陆军军部长莫荣新。此人心狠手辣、杀伐无算,是个前清时就出身的广西铁血军头,也是这次粤军回师省城要征讨的主要对象,省城各界人士近来所谓“倒莫”行动,提出“粤境还粤”正是冲着此人而来。
“打仔洪”道:“怎么会有莫老新的人马来了?”“朱仔炮”道:“我们也不清楚,说是什么收到消息有粤军奸细潜入泮塘所以前来捉拿。看样子来者不善,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已经到了泮塘大街外面了”
黄威水冷笑道:“哼,什么粤军奸细,有这么巧?这是英国番鬼佬的走狗来收拾残局,掩人耳目了。”“打仔洪”点头同意,道:“威水兄说得是,我们还是赶快离开为妙。”“朱仔炮”道:“镇大人已经带同其他人退回祖师庙,特意吩咐我们三人务必要找到你们。洪执事,火麻仁也被镇大人带走了,他没什么大碍,只是昏迷过去而已”
“打仔洪”连忙道了声多谢,但是“莲春”的尸首颇是费了些思量,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在荔枝林附近草草掩埋。随后众人连同搀扶范洪正,匆匆循路退回仁威古庙。回去一路上水势已经全退,虽然依旧是全是泥塘水洼,但总算是没有什么阻碍。“打仔洪”还询问“朱仔炮”可有见到那最后一个失踪的“虎神打”和“狸猫变术士”的踪迹,但“朱仔炮”却说完全没有看到。等到众人退回到仁威古庙,“镇三栏”和“老襯庭”已经在三栏祖师堂外相迎。(.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经过今晚连番惊险困阻,大家可以说是共度患难、惺惺相惜,“镇三栏”看到“打仔洪”、黄威水几个,十分高兴,冲上前来一把握住“打仔洪”的手道:“带妹兄,你们平安归来就真的太好了,所幸大家都没什么大碍。”
“打仔洪”连忙还礼,道:“镇大人客气了,我们四人今晚本来是要相助‘三栏’各位英雄,但最后连对手敌人都搞不清是什么底细,认真惭愧呀。”“镇三栏”摆手道:“若没有带妹兄几位相助,我们‘三栏’今晚真是丢架失威,颜面尽失,愧对泮塘‘三栏公会’历代前辈呀。起码那些英国番鬼佬没有起到泮塘‘龙头’,总也不算一败涂地。”
“老襯庭”道:“威水哥,你同洪执事在前面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黄威水就将见到的怪异情形约略说了一次,其余众人听罢都十分震惊。“老襯庭”道:“果然是日本人和英国佬勾结在一起,我看九成九是那个英国番鬼佬马文仙主谋策划,日本鬼做下手。”
“镇三栏”道:“那个什么菲利比大班和他女儿雅芳小姐究竟是什么来头底细,居然还有法国佬搅了进来。”“老襯庭”道:“看来那泮塘巨旗龙舟必定是有什么重大秘密,连法国佬都想插手进来。我怕泮塘荔湾从此永无宁日。”
众人都是忧心忡忡,又对那只潜回珠江水中神秘的龙舟怪物很是困惑,均在想究竟是什么神物。但“镇三栏”和“打仔洪”、黄威水三人却是心照不宣,不肯说破。
黄威水拱手对“打仔洪”正色道:“经过今晚一番扰攘,我对带妹兄衷心佩服。你们沙基与‘十三行‘的生死片,我黄某人一定拔刀相助、义不容辞。”“打仔洪”脸上大喜,连忙还礼道:“如得威水兄相助,那就是如虎添翼,对付‘十三行’似滚油泼雪。”黄威水又对“镇三栏”道:“镇大人,你是‘三栏’公会的办事领头人,你认为如何?”
“镇三栏”哈哈笑道:“三栏公会自然也愿助沙基一臂之力,三栏上下任凭带妹兄差遣。”
“打仔洪”更加是喜出望外,他此番泮塘一行就是为了“请将”而来,现在得到三栏公会“九大簋”相助,就不用再惧怕“義合興”的“青龙白虎将”,“生死片”自添胜算,连忙躬身答谢。沙基和“三栏”本来甚少往来,经过今晚之后却变得互相倾心结纳,大有识英雄重英雄之感。
“镇三栏”同“打仔洪”客气了几句,指着范洪正道:“这个又是什么人?”“打仔洪”道:“此人是法租界的安南巡捕名叫范洪正。如果我所猜不错,他是广西洪门在安南的后人,亦是洪英弟子,我还知道他有个绰号叫‘饭铲头’。”“镇三栏”和黄威水都眉头一皱,心里都想这个安南巡捕既是洪门弟子,居然供职在法租界,身在曹营心在汉,其中必有所深图。“打仔洪”道:“他就交由我来安置。镇大人,我们现下应该如何?”
众人都被那些狸猫变术士和“虎神打”惊吓了一晚,身心俱疲,况且外面泮塘大街上还有“莫老新”的桂军来扰攘,“镇三栏”当下决定立刻“散水”,约定一个礼拜后等风声过后大家在多如楼再聚,为防在泮塘大街碰到桂军出意外,还特派“朱仔炮”和“花仔开”带路,领“打仔洪”几个绕路回沙基。此时的泮塘大街上已经变得喧闹嘈杂,几十名莫荣新手下军部的警卫队士兵在仁威庙外列队,为首的带队军官是个副连长,要率众闯入泮塘仁威古庙搜查,但被“三栏”公会的数百伙计阻拦,双方争吵不已。趁此机会,“三栏”和沙基众雄各自悄然离去,只留下个聪明机警、能言善辩的“老襯庭”来应付桂军士兵。
“打仔洪”几个在“朱仔炮”带路下由逢源大街安全无恙回到沙基迪隆里,双方就此别过,相约一个礼拜后在多如楼再聚。“鬼仔谭”就提议暂且到迪隆里的住处落脚,当时已近清晨,众人经过一晚惊险即使是“打仔洪”也感筋疲力尽,就在迪隆里“鬼仔谭”的住处打地铺歇息。
等到次日七点来光景,陈久如已经登门拜访,将众人吵醒。原来他见龚千担和“鬼仔谭”一夜不返所以很是心急特意一早前来探望。
“火麻仁”经过一夜休整已经恢复原状,但对前晚自己中邪的事情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打仔洪”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就吩咐龚千担和“鬼仔谭”暂且留在迪隆里等候消息,不要外出,顺便照顾还是昏迷中的范洪正,然后他就领着“火麻仁”匆匆而去,临走前还留下了些银元与龚千担。
陈久如待“打仔洪”一走就缠着龚千担诉说“三栏”一行的遭遇,龚千担只好约略说了一遍,只听得陈久如如痴如醉,半晌说不出话来。
龚千担和“鬼仔谭”不敢有违“打仔洪”的吩咐,留在迪隆里,嘱托陈久如请了个清平街的大夫回来诊治范洪正。幸好范洪正只是耗力过度以至虚脱而已,休息了一天后竟也恢复了精神。范洪正自然答谢龚千担和“鬼仔谭”的救命之恩,“鬼仔谭”就问他为何会做了沙面法租界的安南巡捕。
范洪正道:“其实我祖父本是粤西人,后来流落到安南谋生,生下我父亲。我后来就投考了法国的巡捕局来沙面做巡捕。”龚千担道:“我听带妹兄说你也是洪英弟子,可是真的?”范洪正道:“前晚那位就是沙基的‘打仔洪’?”
龚千担道:“正是呀,他就是‘老聯’的武执事行刑官统帅八门红棍的‘打仔洪’,人称‘打通街’,省城沙基赫赫有名。”范洪正点点头道:“我在粤西就已经听过‘打通街’的威名,个个说称他是‘洪门武二郎’。自从‘细眼皇帝’去了南洋后,两广洪门之内就数他威名义气最盛,早就有心结识,不想却被他救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英雄人物。”
“鬼仔谭”见他始终不肯承认身份,就打个眼色制止龚千担再问下去。
范洪正却不肯再逗留下去,急于赶回沙面报到。龚千担急道:“那个雅芳小姐只顾自己逃走扔下你不管,你还要回去做巡捕?”范洪正还是执意要回到沙面,龚千担和“鬼仔谭”无办法,只好由他而去。龚千担很是不解,道:“这个饭铲头为何一定要回去沙面?”
“鬼仔谭”道:“带妹哥明明说他是洪英弟子,但他始终不肯承认,他在法租界必定有所图。”两人正在讨论,陈久如又来看望,还带了关于泮塘那边的消息。
原来那晚有“老襯庭”的敷衍,加上那帮桂军士兵根本就不是要来搜查什么粤军奸细,扰攘了一番之后就退了回去。但是泮塘方圆的街坊都已经被惊动,传说纷纭,沸沸扬扬:大家都传说因为粤军就要快回师省城,桂军其势不正所以惊动了泮塘巨龙舟,“三栏”九大簋出动“起龙头”来驱赶莫荣新。更有好事者添油加醋说自己在凌晨时分亲眼看见有类似狐狸的精怪在泮塘深处出现,加上最近上西關不断有小童无故失踪之事,街坊们更传扬有狐狸怪出没泮塘,偷盗小孩为食。整个西關更加人心惶惶(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同兴竹馆
除了这些传闻,沙面租界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那个马文仙也没有再来泮塘生事,要求租地,想必是因为那晚虽然出动了“虎神打”仍旧铩羽而归,因此不敢再轻举妄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而陈久如还带来了“鬼仔谭”、龚千担最为振奋的消息,他是从广东高等师范学校的进步学生处得来的:援闽粤军在惠州已经集结完毕,陈竞存、许崇智已经分别通电粤、湘、桂、闽,通缉莫荣新、陆荣廷等桂系人物,誓师回攻省城,粤境还粤。省城内各界人士已经鼓动起来内应外合,更有粤汉铁路局工人罢工,拒绝为桂军运送军火。看来省城内桂军大树将倾,大有树倒猢狲散之象。
龚千担又问起“小红棉”的下落,陈久如说道已经通过同窗的关系,将她安置到了东山培正女子学校,众人都甚感高兴。陈久如却说并没有汤姐带和他姐姐的消息,想必最近省城混乱,其父亲也不准他出来胡闹了。
到了次日,“火麻仁”一早就来找“鬼仔谭”和龚千担。龚千担焦急道:“仁哥,究竟什么时候‘生死片’呀?”“火麻仁”道:“生你个头,今天可是有事情要交代你们去办。”龚千担闷了两天,听说有任务,甚感兴奋,早就在摩拳擦掌,连忙追问是什么事情。
“火麻仁”道:“最近太平南那里我们有一家‘番摊档’还有‘竹馆’和一家‘字花’遇到了些怪事,所以要找两个可靠的人去查看一番。”
“竹馆”就是旧日对“麻将馆”的称谓,当时20年代的省城从长堤一路到沙基上“竹馆”、“番摊”和“字花档”林立,一到入夜那是喧闹非常,赌徒云集。
龚千担大为失望,道:“原来是那些赌档呀,关我什么事?”
“火麻仁”怒道:“什么不关你的事?这次生死片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些赌档引起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太平南是我们沙基和‘十三行’的交界,现在遇到了怪事自然不能掉以轻心,提防是十三行的‘水龙’来搞鬼!况且派你们两个去是‘带妹哥’的意思。”
两人本来对赌档是深恶痛绝,但是听说是“打仔洪”的吩咐,连忙就不再出声。“火麻仁”笑道:“再说了,你们两个加入我们沙基‘聯興顺’,片功未立,又没有收入。如果你们这次能查探出个究竟,就能领一份‘水钱’,也算是自食其力了。”
龚千担正是穷光蛋一名,身无分文,本正窘迫,听了立刻两眼放光。“鬼仔谭”道:“仁哥,究竟是什么怪事?”
“火麻仁”脸色一变,道:“就是有人来出‘老千’(赌法作弊)。”
“鬼仔谭”心细如发,道:“赌档向来是五行出入,有人来‘老正’出千根本就不是什么怪事呀。”
“火麻仁”尴尬一笑,道:“因为这个可能不是个人。”
“鬼仔谭”总算明白为何会派他和龚千担二人前去太平南办事了,原来又是别有内情。龚千担胆大心粗,无所顾忌,还是觉得“火麻仁”好关照,起码可以挣一份竹馆的“水钱”,不用再身无分文,很是高兴。
只不过他也忍不住有些微词:“仁哥,原来你是派我们两个去做‘睇场’呀(现场保安)?那和一般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分别?我们可是‘细眼皇帝’的热血门生呀。”
“火麻仁”道:“你个短命种,生死片将会在太平南对开的江面进行。带妹哥其实是要派你们预先在那里熟悉情况,以做准备。”“鬼仔谭”更加清楚哪里是什么好事,分明又是出了怪事,要他和龚千担这两个愣头青去探个明白。反正他们二人也经历了不少稀奇古怪,特别是龚千担血性过人,粗疏无防,正好派上用场。
太平南就是省城旧城墙西的太平南街,也就是今之人民南路的所在,当年是省城西關和南關的分界线,同时也是省城真正的平民和三十六行聚集之地,有点相类似香港的“大笪地”。
前清时省城城墙的西边护城河西濠涌从这里流入珠江,时至今日“西濠涌”这个地名还保留了下来,可知其中历史残迹。不过民国九年开始省城政府已经开始拆除旧城墙,扩阔修建马路,当时还是保留有旧城墙基。城墙未拆的时候太平南往北些许就是当年省城外城西侧城门太平门,往南就是油栏门,中有一桥沟通西關和南關。太平门以东之内、濠畔街以南就是省城传统的外城,也就是俗称的南關,是真正的省城平民居住的地方,三十六行之所聚集。时至今日濠畔街这个地名依然存在。
百年前的省城有句俗语流传:“旗人居内城,西關为商,平头住南,城北乱葬岗。”平头者为真正的市井平民也,各行各业之群集:太平门对开不远西關内有条“桨栏街”,也就是今日之桨栏路,前清时省城的各行各业喜欢聚集成群,其所在之街自然而成,称为“栏”,好似沙基三栏之一的的“塘鱼栏”,而“桨栏街”顾名思义就是同船舶行业有关,因为临近江畔和沙基码头,自前清时期就是商贸发达,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前清鼎鼎大名的十三行就在“桨栏街”附近,数百年前省城还是唯一通商口岸之时,世界各地前来商人就是将船停泊在太平南对开的珠江面,然后上岸前往“十三行”。而“桨栏街”靠近十七甫的地方就是黄飞鸿的“宝芝林”医馆正馆,只不过晚年的他多数是居住在上西關的另外一间宝芝林医馆,也就是当晚“打仔洪”带着“火麻仁”求医的地方。
“太平南”向来就是龙蛇混集之所在,每天熙来攘往,同时也是纷争之地,两大洪门公司更是为了此处的利益争斗不下几十年,可谓是“打架多过吃饭。”
临近江畔又是靠近沙基码头,自然商旅云集,赌档生意更加是兴旺至极,自清末至民初,这里大大小小的番摊、“字花”、“竹馆”如遍地开花,主政者乐于其税所出,自然任由不管。相传民初龙济光主粤期间每月光是太平南这些赌业抽头居然可达数十万银元,上者中饱私囊就不知其数了。至于由这些赌业而带旺的各行各业就更不胜数了。地处两關之界,“義合興”、“聯興顺”两大洪门争的是头破血流,而且“十三行義合興”向来独霸长堤一带的“番摊”、“字花”经营,岂会放过这块肥肉?
虽然近日关于“生死片”的流言颇多,太平南一带的赌档关闭了不少,逊色很多,但还是有几间依然开门,其中一间就是“火麻仁”的名下----“同興竹馆”。这间“同興竹馆”很有特色,同时也是太平南的王牌,因为它是唯一三合一的赌档:赌客来此除了可以“竹战”(麻将),也可以玩简单的番摊,还可以由“竹馆”的伙计代买“字花”。
由于“字花”是每晚都开,而且花样繁多,本少利大,很受欢迎,就连居家主妇都会用积蓄来买。通常来太平南消遣的赌客在“同興竹馆”赌后,就会去“陈塘南”的大寨开厅喝花酒,因此“太平南”、“陈塘南”被当时省城的好事之人称为“寻风弄月双番南”,“夜月楼”是“陈塘南”的名牌,而“同興竹馆”则是“太平南”的名牌。
但是现在这间鼎鼎大名的“同興竹馆”却遇到了个大麻烦,看着门口的茶水伙计苦瓜脸色就可以猜到几分。
“鬼仔谭”、龚千担二人虽然万般不愿,但是碍着“打仔洪”之命,不敢不从,好不容易到了傍晚时分,草草吃了顿晚饭,沿着沙基大街走到了太平南靠近江边的“聯興街”。此时太平南江畔处正是华灯初上,虽然时局混乱,但依旧热闹。水面上的疍家船户、还有街边“骑楼”下的夜摊小贩已经齐集,附近街上的几个“番摊档”也开始营业,有不少赌徒早就凑在一起,吆五喝六,好不热闹。往东看去,再过去就是仁济大街,也就是南關长堤一带,该属“十三行義合興”的地盘了,龚千担居然有些胆怯,问“鬼仔谭”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按照“火麻仁”的指示,是要找到“同興竹馆”的主持,“火麻仁”手下门生之一,此人姓朱,虽然掌管竹馆多年,在太平南也算是个人物,但他的名字很是有趣,双字“義胜”,因此常常被人取笑。那“同興竹馆”就在江边太平南街街尾上,再往东一走就到南關了。
三扇开阔的门面,门上有个乌黑的匾额,烫金四个大字“同興竹馆”,两层的骑楼上下。入门是个大堂门面,十分宽广,倒像是个大茶楼的门面,照墙上挂着副画,正中一张长桌,龚千担抬头看去,见到梁上却是悬着好几个像是茶煲模样的东西。(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赌局
“鬼仔谭”轻声对他道:“那就是开字花的‘花底煲’。[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所谓“花底”就是赌档从所有“花面”中预先选出,然后再由赌客投注,有很多的排列组合,早期例如前清时期的花面会有“水浒传”或“红楼梦”的人物,张南皮“张香帅”督粤时期,为了解决与法兰西开战的军饷,曾开禁以乡试中选举人为花面的“闱姓”赌,其实也是“字花”的一种,曾引起朝中清流派的大肆攻击,虽然张南皮自己也是出身清流,但也被骂得个狗血淋头。
到了民国初年,玩法就更多也更加吸引,每到“字花”开彩的时候,也就是俗称的“爆煲”,由“字花”承办人用竹竿将放入高挂在梁上的“花底煲”打烂,这个时候肯定是门庭若市、人山人海,三十六行、鸡鸣狗盗、贫苦大众都是翘首而待,寄望自己就是幸运儿,能够陡然而富。
“同興竹馆”因为不限字花赌注,而且赔率又高、准时开彩、花样繁多,因此其“字花”也是办得最红火,但是最近这几天竹馆的伙计倒是盼望不要再有人来买“字花”了。
竹馆的一楼入内原来是“番摊”档,有着各式的限注,此时却是人影渺渺,无人问津。二楼的“骑楼”才是正式的“麻将”门面,上面摆了大约二十来张麻将桌,竹馆的收入主要就是靠所谓的“抽水”,即是从赢家的收入中扣除一定的钱财。若在往日这里早就是人山人海,供不应求,跑进跑出的伙计在忙着招呼客人的茶、烟、水果,“竹战”的赌客吆五喝六,经常喧闹到凌晨。但是此时却是静悄悄毫无人声,只有两个竹馆伙计百无聊赖,站在一旁闲谈。
引领“鬼仔谭”和龚千担二人上楼的伙计指着坐在靠里的一张酸枝椅上的一个人道:“那位就是我们‘同興竹馆’的主持人,朱義胜,胜哥了。”
“鬼仔谭”顺着他的手势看到厅堂里面靠墙处的一张酸枝椅上果然坐着个人,低眉闭眼似乎是睡着了过去。“鬼仔谭”和龚千担都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这个朱義胜既然能掌管“同興竹馆”这个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多年的主持人,在太平南也算是颇有名声,想不到看起来不过才二十五六的年纪,而且生得白白净净,倒像是个读书人的做派,“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对他生了几分好感。[.超多好看小说]
那引领的伙计对朱義胜很是恭敬,走上前去轻声说了两句,朱義胜立刻就睁开双眼,望向“鬼仔谭”、龚千担这边,然后整个人跳将起来冲到二人跟前,大声行礼道:“两位大哥就是卓仁哥请来的?”
“鬼仔谭”连忙用洪门礼数还礼道:“不敢,小弟‘鬼仔谭’,这位是龚千担,老聯门下尚未‘扎职’(担任职务),岂敢劳胜哥行礼?我们确实是奉‘火麻仁’和带妹哥之命前来查探有人在竹馆出‘老千’的事情。”
朱義胜好像是久盼甘霖一样地叫道:“两位总算是来了,你们再迟点来,我们这间竹馆就一定等着关门了!我也不知怎么向卓仁哥和洪执事交代呀”
“鬼仔谭”十分诧异,道:“赌场五行出入,有人来‘行老正’(赌博作弊)在所难免,也不至于要关门大吉呀。何以胜哥这样说呀。”
龚千担也道:“我们和‘十三行’的生死片很快就要到了,是不是那‘水龙’派人来‘搞搞震’,诚心捣乱?”
朱義胜愁眉苦脸地道:“若然是十三行搞怪就好了,我起码还知道谁是对头。现在这事情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无可奈何呀。‘同興竹馆’是卓仁哥交到我手上主持,如果有什么冬瓜豆腐,连累他和洪执事遭人话柄,那我就真是该死了!”
“鬼仔谭”道:“胜哥你不若将事情前后说一遍,好让我们有个头绪。”
事情头绪还要从“同興竹馆”的“揸数”(账务主管)说起。竹馆主持,手下最得力最重要的就是竹馆的“揸数”,也就是管理财务之人。而竹馆的财务最重要的莫过于赌客赢钱的抽红,俗称所谓的“抽水”。“同興竹馆”的“揸数”也是“火麻仁”手下得力的门生,此人姓常,江湖上人送外号“常秋水,”同朱義胜年纪相若,是“沙煲兄弟”、多年好友。常秋水虽然是“同興竹馆”的“揸数”,但却不住在太平南,而是住在昔日省城的大东门外荣华里附近
此人向来以精明算计出名,聪明绝顶,对于竹馆“抽水”收入了如指掌,而且更擅于麻将竹战,在太平南甚至省城内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他与朱義胜在太平南久负盛名,但偏偏就是因为如此才惹出个事端来。
常秋水在太平南出名过目不忘,所以“竹战”在行,数年来省城有不少赌徒都慕名来到要与他较量,多数都是输钱铩羽而归。因此“常秋水”的名头就越来越响,简直就是“同興竹馆”的生招牌,竹馆的生意也蒸蒸日上,成了一棵摇钱树。他除了竹战了得,还兼主持“字花”的生意,同样是搞得有声有色。朱義胜将其倚为干城。
但是前段时间朱義胜、常秋水却因为这个名头而吃了个大亏。
话说那晚上大约是接近凌晨时分,竹馆内仍有不少赌客流连,依旧是人声鼎沸。突然从太平南街上闯进来了四五个军装士兵,荷枪实弹。当时省城内局势紧张,常有从东江溃败而回的桂军乱兵闯入省城骚乱、抢掠。对于这些丘八,省城内的江湖人士向来是敬而远之不敢得罪,一般都是用钱财打发,破财挡灾。但是这几个士兵却是非同一般,谈吐中似乎不是普通的散兵游勇来勒索打秋风。
朱義胜听闻后不敢怠慢,就亲自出来应付。为首的那个看样子是个带头军官,自称姓陆,是个营副参谋,其所部原来是驻扎在城外北校场的桂军一部,因为部队中欠饷多日,部队长官就派其前来要同竹馆的主持人商量“开拔费”事宜。
所谓“开拔费”是当时以莫荣新为首盘踞省城的桂军部队向省城各团体提出:若然能够出付钱财,就能主动开拔出城,无使省城涂炭。但是桂军已经军心大乱,不少部队都趁机狮子大开口,变成了漫天要价,省城人民更加苦不堪言。
朱義胜听到是关于“开拔费”事宜,立刻就头皮发麻:他若然贸然答应开此由头,肯定会有更多乱军会蜂拥而来,到时候竹馆肯定关门大吉;但是此刻若不答应,这几个丘八手上有枪,而且军心大乱,狗急跳墙之下说不定立刻就要出事。
他正在犹豫不决,想立刻派人通知自己的“保家”大哥“火麻仁”之际,那姓陆的参谋道:“朱兄其实也不用如此头痛,小弟我也是粤西绿林出身,大家两广一家。既然你有为难之处,不如就用江湖手段来解决。”朱義胜听得此言,惊喜道:“什么江湖手段?”
那陆参谋道:“向来闻得你们‘同興竹馆’有个‘常秋水’省城闻名,我这边也有个竹战高手。不如就让他们二人会一会,赌桌上定个输赢如何?如果我们这边输了,一个洋毫也不要立刻离开,绝不骚扰;若是我们赢了,就请为我部弟兄拿出开拔费用。”
朱義胜心中忖道:“常秋水”的名号省城皆知,这家伙还敢来挑战,必定是有备而来。但是除此之外又别无良法能打发他们走。况且以常秋水的赌技也未必会输。他虽是老于江湖,但心下一横,加上又十分依赖常秋水的本事所以也就不作它想,贸然答应了下来。
陆参谋道:“只是我这位竹战高手行事低调,不想招人耳目,所以这赌局可要周密。”旧时赌中高手必定结怨甚多,仇家遍布,所以不想招人耳目也是情理之中。朱義胜满口应承,陆参谋率手下几个士兵回头去带那位高手而来赴约。朱義胜也立刻派门生从太平南街上的私烟馆把常秋水请来。
那常秋水艺高人胆大,听到有这样的邀战,立刻技痒,忍不住就要马上会一会对方,一口就应承下来。朱義胜连忙吩咐清场,将所有赌客请走,布置下来专等那位高手而来。但是太平南和南关一带的赌徒都已风闻消息。
结果足足等了大约有一个来钟,那陆参谋一众还未回来。众人正在疑惑之际,那陆参谋终于前来,但这次他却没有带同手下那几个护卫士兵一起,只是只身前来。朱義胜和常秋水一起问道:“陆长官要带来的那位高手现在何处呀?”
陆参谋道:“我这位朋友还有些要求才肯开始竹战。”朱義胜道:“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清场,现在竹馆内已经没有闲杂人等,他大可以放心。”陆参谋摇摇头道:“这还不够,这场竹战之局只能有我们四个人而已,其他人一律不得在旁。”(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再定赌约
朱义胜和常秋水面面相觑,心想此人也真是谨慎得过头了,很有些不合常理。(.无弹窗广告)无奈陆参谋始终坚持,朱义胜只好立刻吩咐所有伙计、看场通通离开,诺大一间同兴竹馆就只剩下朱义胜、常秋水和陆参谋三个人。
扰攘一番之后,常秋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此人如此铺排繁杂,要么真的是个竹战高手,要么就是虚张声势、招摇撞骗之徒,就道:“陆参谋,这下你总可以请你那位朋友来了吧?”陆参谋不慌不忙,道:“我们且在此等候,用些茶水。我这位朋友片刻就到。”
二楼上早就已经摆好一张竹战赌桌,一切器具妥当。朱义胜特意泡了壶上好的铁观音茶,三个人就落座喝了起来。
就这样喝了大约又有一个钟头,已经约摸是半夜三点时分。太平南街上早已经是人声寂灭,本来还有不少好事之徒和竹馆伙计都躲在街边骑楼下想一睹这位要同大名鼎鼎的常秋水较量的高人之庐山真面目,都纷纷抵不住瞌睡虫,打着呵欠陆续失望而去。
楼上的陆参谋倒还是好整以暇、淡定如常地品茶。常秋水已经是坐立不安,急躁非常。朱义胜看着二人,心中料到这位陆参谋如此迂回曲折的安排,多数就是要激得常秋水沉不住气,然后增加几分赢面,不由得暗道不妙。三人正在各自心里思量之际,就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大戏歌声从太平南街上传来。陆参谋听到动静,一口将杯中茶水喝完,道:“我那位朋友终于来了。”
常秋水好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立刻跳了起来,如释重负地道:“丢那性,终于来了吗。”朱义胜也连忙站起身来准备下楼迎接,道:“陆参谋,未知你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陆参谋道:“他姓唐,单名一个坤字。”朱义胜心想倒不曾听过此人名号,就道:“那就是坤哥了,我们快快下去迎接。”常秋水在一旁道:“胜哥,他已经上来了。”朱义胜愣了一下,这才发觉对面已经站着一人,心里打了个突:怎么此人这么快就进来了竹馆还上了楼,而且没有一丁点声响?再仔细要端详对方,但是竹馆楼上的油灯经过一晚此时已经不是十分明亮,对方又是背光而立,面目也就看得不太清楚,昏昏暗暗之下只是看到对方身材似乎十分魁梧,略微低着头。[.超多好看小说]
朱义胜连忙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陆参谋所讲的唐坤‘坤哥’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快快请坐。”对方只随便拱了拱手,口中含混地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朱义胜就按洪门规矩介绍了常秋水和自己,自报家门。常秋水却一直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地盯住这个唐坤,脸上似乎有些疑惑之情。
陆参谋笑道:“朱先生,你是省城洪门中有头有面,有鳞有角。大家也不用多费唇舌了。若非兄弟所部欠饷多日,军中弟兄实在是熬不下去,我们也不敢来太平南你们‘老联’的地盘来放肆。也不用寒暄那么多了,就赌桌上定个输赢吧。”朱义胜知道他不想自己在言语上打探这个唐坤的底细,也就点头称是。
双方于是定下竹战四圈,最后以赌本定输赢,谁到最后最多为胜。如若陆参谋这边输了立刻就散水走人,以后不再来太平南勒索开拔费。如若是“同兴竹馆”落败,无论陆参谋提出多少开拔费,都要一一照付。如有反悔者,乃是背信弃义,为江湖大忌。
四人当即两两对家,纷下坐定,就开始打色子,“起风”开赌起来。各人也不出声,整个二楼门面就只听得轻脆的麻将碰撞之声。朱义胜打了一会儿,发现对面的陆参谋其实牌技平平,果然是来当个陪衬,那唐坤才真正是他带来的王牌。但是看过去常秋水,发现平常他在牌桌上一向镇定自若,此刻头上却是冷汗密布,似乎甚为吃力。朱义胜又惊又奇,他自识得常秋水以来,从未见他竹战对赌中如此狼狈的景象,莫非对面这个唐坤果真如此了得?
如是这般几局下来,常秋水越见紧张,头上冷汗是越来越多,手中摸牌已经是略有些颤抖。倒是那唐坤虽然坐在背光处不太看得清楚面目,但明显是镇定自如、胸有成竹,这样一来就是高下立判了。
等到圈数一毕,常秋水不但没赢,而且底本也输了个精光。朱义胜和陆参谋也是输赢相差无几,其余尽数为那唐坤所得,他成了大赢家。朱义胜脸色煞白,心中虽觉异样,但是江湖规矩愿赌服输,只好认栽。那陆参谋笑逐颜开,开口就要洋元十万开拔费。朱义胜听到之后真是差点昏了过去,一子错满盘皆罗索,只好与他交割,说“同兴竹馆”实在没有如此巨款,希望陆参谋能够看在洪门的份上,有所退让。
那陆参谋笑道:“朱兄原先不是依仗着有这位省城闻名的‘常秋水’,以为稳操胜券的吗?既然已经应承下来,江湖人自是要江湖办,洪门中人最重信义,岂能出尔反尔?”朱义胜立刻无言以对,“同兴竹馆”在太平南是金漆招牌,若然赌桌反悔,传扬开去名声就无法挽回,铸成大错,以后也不用再打开大门做生意了。他不由得暗自怪责自己太过托大,搞到事情不可收拾,恨错难返。
为难之际,堂堂太平南的“同兴竹馆”主持朱义胜,也只好低声下气哀求起来。陆参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竹战输赢也不过耳耳。我倒还有个提议,不知道朱先生有没有兴趣听听。”朱义胜看见对方语气有松动,喜出望外,连忙说愿意。陆参谋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常秋水道:“我看得出秋水兄今晚一战败北,英名有损,一定是很不服气。不如选个时候再由你们二人对赌,再决高下,也让你们心服口服,如何?”
朱义胜一听,心中也打起鼓来。看这陆参谋的做法,似乎就是江湖上常见的手法,出尽手段要你上钩,到最后输得个干干净净,只是想不到居然会用到他们二人的头上来。看来这个陆参谋对这唐坤的赌术确实是胸有成竹,料定常秋水毫无胜算。但是如果常秋水万一应战再输,天知道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陆参谋会开出什么赌注?
常秋水似乎对他们的说话充耳不闻,还是紧紧地盯住那唐坤,连眼都不眨一下。
朱义胜很是奇怪,走过去轻声道:“秋水兄,你觉得如何呀?”常秋水看着唐坤,隔了半会儿才道:“有赌未为输,我要跟他再赌过!”
陆参谋连忙笑道:“好,常秋水不愧是常秋水,够气魄,架势堂!”朱义胜对常秋水道:“秋水兄,你若是有把握才好。如若不然,我们同兴竹馆再输下去可要关门大吉了。”他问陆参谋再赌的赌注,但是陆参谋却卖个关子不肯再讲,然后就同那唐坤飘然离去。
到了第二天,消息已经传到街知巷闻,所有太平南的街坊和远近赌徒都知道常秋水竹战落败。虽然时局动荡,但大伙儿还是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人人都很想知道这个叫“唐坤”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把这个精明过人的常秋水赢个精光。
“鬼仔谭”听到这里,笑道:“胜哥,你不用说下去我也知道。第二次对赌秋水哥一定也输了,是吗?”
朱义胜听完之后,脸无血色,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我看也真是邪了门。第一次我想大概是秋水他因为中了对方的激将法才会输。谁知道三日之后的夜晚再赌,他还是输了个精光。”
龚千担道:“那陆参谋这次又要多少钱?”“鬼仔谭”微笑道:“我猜他没有要钱。”龚千担和朱义胜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地道:“你是如何得知的?”“鬼仔谭”道:“我也是猜猜而已,那陆参谋必定又是要同你们再赌一次,是吗?”朱义胜又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是肉随砧板上,除了应承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根本没有我选择的余地。”
“鬼仔谭”道:“那第三次还是再赌麻将?”朱义胜道:“不是,陆参谋说不如换个玩法,赌太平南最盛行的‘番摊’。而且这次只是唐坤和常秋水单对单对赌,旁人不得参与。”“鬼仔谭”皱皱眉头,道:“单对单?就他们两个人?那第二次对赌,胜哥你有在场吗?”
朱义胜摇摇头,道:“没有,我和陆参谋只能在竹馆外等候,只有他二人在竹馆楼上对赌,又是同一个时刻。”“鬼仔谭”脸色一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第三次对赌番摊又是输了?”朱义胜听到他这样说,脸色像看到鬼一样,道:“你,你,你都知道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再定赌约
龚千担满脸震惊,道:“连赌三次都输了?连赌‘番摊’也输了,这是怎么回事?常秋水的运气有这么差吗?”朱義胜有气无力地道:“第三次对赌,常秋水做庄分摊,约定开十八摊买单双。(.)结果十八盘下来,唐坤全数买中,赢了个精光。”龚千担吐了吐舌头,道:“这个叫唐坤的‘出老千’真是厉害,若是能教我一两手就好了。”又对鬼仔谭道:“说到千门高手,那晚上在陈塘南我们碰到关帝厅的‘老正南’,莫非这个和他有关?”
“鬼仔谭”道:“莫要乱说,还是听胜哥说完。”
朱義胜继续道:“后来常秋水自己从二楼下来,一看见我就软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只是说:‘他的头,他的头’三个字,神智不清。我知道这回是输了个精光,再也没得输了,但是那个陆参谋居然还提出要再赌。”
“鬼仔谭”道:“这件事果然真是有些古怪。这个陆参谋一定另有所图。”朱義胜苦笑道:“我也看出来这个陆参谋绝对不是为了勒索什么开拔费而来。但这个还未算什么古怪,更古怪的还在后头。”
“鬼仔谭”和龚千担二人齐声道:“还有什么古怪?”
常秋水在麻将和番摊上连败三次的消息传了出去,太平南真是翻了天。人人都想打探这个陆参谋和唐坤的底细,但是无人能够打探出任何消息,就越发显得这二人来历神秘。常秋水惨败后,始终没有露面,终日就躲回到大东门外的住处,足不出户,要么就是躲进太平南街上他常去的那间私烟格里面吞云吐雾,只要有旁人问他关于这次对赌的事情,他就显得心有余悸一般,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甩手摇头不想再提。
就在朱義胜还未头痛完那个陆参谋究竟有什么图谋时候,就轮到同興竹馆的“字花”生意出事了。按惯例,竹馆经营的“字花”买彩是逢双日开彩。
而“同興竹馆”的“字花”买彩并不是单一的“花底”,而是花面众多组合,玩法不一。通常“花底”会在接受投注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入“花底煲”,然后高挂在大堂门面前,以示公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那个唐坤大胜常秋水后,连续几次的“字花”开彩都有不少人中彩,赢者甚众。(.无弹窗广告)
朱義胜开始还不太为意,以为不过是偶然运气而已,加上常秋水连败之后心灰意冷,也不再坐镇主持“字花”开彩。
等到连续几次之后,竹馆内的门生也看出有些不妥,向朱義胜禀告。朱義胜只好吩咐手下门生更换冷僻的“花底”,增加“花面”,但是开彩之后依旧是一样,中彩之人是越来越多。朱義胜才开始发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再向竹馆手下门生询问究竟,结果众门生都噤若寒蝉、欲言又止,令到他更加疑心。
如是过了几天,竹馆内众人都开始流传:“字花”开彩赢者越来越多,皆因为是常秋水触了霉头,不知道得罪了哪路鬼神,以至连累到“字花”的营生。后来流言越来越盛,整个太平南街上都知道了。而南关附近的平民百姓都知道“同興竹馆”屡开屡中,因此个个都蜂拥而来购买。
龚千担笑道:“如此说来这是好事呀,反倒多了人来买‘字花’,竹馆的生意岂不是更好?”
“鬼仔谭”道:“这其中必定有隐情,胜哥你还是快点告诉我们详情吧。”
朱義胜透了口大气,点点头道:“是多了不少人买‘字花’不假。但每次街市上都风传当次要开的‘花底’,然后从者甚多,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几乎人人都买同一个‘花底’,而且逢开必中。那些街坊是眉开眼笑了,但再这样下去,同興竹馆不关门大吉才怪呢。”
“鬼仔谭”皱皱眉头,听出有些不妥,道:“胜哥,我先前听你说到曾吩咐竹馆的手下更换些冷僻的‘花底’,或者增加花面。这样一来也不会那么容易中彩。在香港一般的字花档口也会如此应付,怎么还是会逢开必中呢?”他又看了朱義胜一眼,道:“我听家父说过,‘字花’营生一般会派人预先泄露一点声讯,好吸引坊间百姓来投彩,但这些声讯多半是似是而非。莫非这次是竹馆内出了‘藏底针’、‘二五仔’,把真正的‘花底’泄露出去?”
龚千担一听,连忙道:“我明白了,一定是那陆参谋搞怪,收买了胜哥手下的门生,把‘花底’泄露出去!”
“鬼仔谭”道:“不对,还是有些地方说不过去。既然在‘字花’开彩前街市上已经风言开哪个花底,大不了做做手脚就行了,怎么会还是逢开必中?”
朱義胜苦笑道:“做什么手脚也没用,只要街市上流传开哪个花底,到开彩那天必定就是开哪个花底,从无差错。”
“鬼仔谭”双眼盯住朱義胜道:“那每次字花的‘花底’是谁定的?”朱義胜指了指自己,道:“其后几次的‘花底’都是我亲自定选的,然后将那‘花底’竹片用红布裹好三层,光天白日至下当着众多街坊面前放进‘花底煲’,用密蜡封存煲口,然后挂在大堂前。我们同興竹馆的‘字花’向来光明正大、童叟无欺,从不弄虚作假。”
“鬼仔谭”和龚千担你眼看我眼,没有出声,但心中都十分惊奇。过了片刻,龚千担道:“胜哥,那每次街市风言的花底就是你定的那个‘花底’?如假包换?”朱義胜脸上已经毫无血色道:“无错,每次我定选花底时都确认左右无人,天底下应该也只有我一个人知晓。但挂好‘花底’后,街市上就必定很快风传开来,人人皆知。”
他叹了口气道:“我到那时才明白为何当初‘字花’开彩赢者多如牛毛时,每当我问起竹馆内的伙计,个个都不敢言语,好像中了邪一样。想必他们也知道个中的古怪,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也难怪他们会传言是常秋水不知得罪了哪路鬼神,方才有此等怪事发生。若非是鬼神作怪,有怎么有这等怪事?”
“况且这关于‘字花’开彩的怪事就是从他第一晚竹战输给那唐坤后开始的,现在太平南街和南关的街坊都说是我们同興竹馆‘流年不旺’、得罪鬼神、霉运当头。个个都蜂拥而来投彩‘字花’,人人都想从竹馆这里买‘字花’发大财。”
“而且不止‘字花’的营生,连竹馆内其他无论‘番摊’、‘牌九’、‘色宝’,只要是竹馆坐庄都是输多赢少,连往日最霉运的‘烂赌鬼’都可以从竹馆赢大钱。我看过不了几天,我也只好把竹馆关闭了,只是不知道如何向仁哥交代。”
说完之后,“鬼仔谭”和龚千担才明白为何当“火麻仁”吩咐他二人前来时,说‘出老千’的可能不是人。他二人也明白为何“火麻仁”会派他们来,此等怪事很有可能同那帮狸猫怪有关。
“鬼仔谭”道:“此事虽然怪异,但也不是没有头绪。”
朱義胜连忙道:“什么头绪?”“鬼仔谭”道:“那陆参谋带来的唐坤赢了常秋水后,竹馆的营生就一落千丈,输多赢少,连‘字花’都是逢开必中,到最后同興竹馆必定要关门大吉。”
“沙基的赌档向来是以同興竹馆为首,若然连同興竹馆都开不下去,沙基其他的番摊赌档定也要等着‘执笠’(关闭)了。到时候十三行在长堤一带的番摊挡岂不是一统天下了?”
朱義胜有些醒悟道:“莫非那个什么陆参谋是特意带那个唐坤来算计我们竹馆?他们其实是十三行派来对付我们的?”
说到这里他连日来已经饱受挫折,正憋了一肚子气,“砰”地一手拍在桌上,道:“好你个十三行、義合興!这次我一定要‘覆戳’,以牙还牙、有怨报怨!”
“鬼仔谭”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道:“胜哥不要动怒,此事还有很多疑处。我看那个唐坤就很有问题。”
龚千担点头同意道:“我也觉得那个唐坤很不妥当,尤其是刚才胜哥所说他赢常秋水麻将那晚。”
朱義胜道:“那晚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倒看不出他是如何出千的。”“鬼仔谭”摇摇头,看着龚千担道:“你说哪里有什么不妥当?”龚千担看了他一眼,道:“大戏歌声!”
“鬼仔谭”也点点头,道:“不错,就是唐坤来之前有那大戏歌声。”朱義胜很有些不解道:“大戏歌声又怎么了?太平南这里很多‘私烟格’里面,还有那些‘老举寨’都有很多风尘女子卖唱大戏,有大戏歌声却是一点也不出奇呀。”
对于朱義胜来说,这大戏歌声那是再平常不过,但是对于“鬼仔谭”和龚千担多次吃过那些狸猫精怪的苦头,每次它们出场必定都是同大戏歌声有关。而听朱義胜所言道,那唐坤第一次深夜来竹馆应战之时,他同样听到有大戏歌声。(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荣华里
对于朱义胜来说,这大戏歌声那是再平常不过,但是“鬼仔谭”和龚千担多次吃过那些狸猫精怪的苦头,每次它们出场必定都是同大戏歌声有关。.而听朱义胜所言道,那唐坤第一次深夜来竹馆应战之时,他同样听到有大戏歌声,所以二人特别上心。如非巧合,唐坤出现的时候而来的大戏歌声很有可能就是同那帮狸猫精怪大有关联。
“鬼仔谭”问道:“那个陆参谋说要再赌一场,有否说过是什么时候?”朱义胜摇摇头,道:“他未曾说过,他只说过什么时候常秋水精神妥当了,他们就一定会再来。”
龚千担道:“真是笑话了,怎么反倒是要看常秋水什么时候精神妥当?现在是他们逼着你们来赌呀。”
朱义胜道:“不然又能如何?我们已经连输三次,若然按江湖规矩赔钱,竹馆也早就要关门了。明知道对方别有图谋,但却是无可奈何。所以只好靠两位大哥救救小弟了。若然能帮小弟脱此困境,真是如再生父母,感激不尽!”说完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先不论他的年纪本就比“鬼仔谭”和龚千担大上好几岁,好歹也是在太平南响当当的洪门大哥居然要在两个无名之辈前如此屈膝,可见实在是走投无路至极。
“鬼仔谭”连忙还礼,道:“胜哥无须如此,既然是仁哥派我们二人料理此事,一定会竭力而为。”龚千担低声对他道:“这件事如此古怪,你说我们该如何?”“鬼仔谭”道:“我看无论如何也要先见见一个人。”
朱义胜听到后连忙道:“常秋水这个‘契弟’这段时间除了躲在私烟格,就一直呆在他自己的家里不出门,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我明日可以带你们去找他,我也正想向他问个究竟。”
龚千担恍然大悟,对“鬼仔谭”道:“原来你是要去见那位常秋水兄台?”心里倒也很想见一见这位名震太平南的赌中高手。“鬼仔谭”道:“不错,这位秋水兄既然同这个唐坤对赌三次,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头绪。况且我还有不少疑惑之处要问问他。(.棉、花‘糖’小‘说’)”说完他的表情很有些异样。龚千担看在眼里,只是有些奇怪,没有多问。
经过连夜一番详谈都不觉已是夜深人静,朱义胜虽然家就在附近的桨栏街,但干脆留“鬼仔谭”、龚千担二人留宿在竹馆。三人闲聊之下不觉十分投契,大有一见如故之感。
翌日一早,在竹馆用过早饭后朱义胜就立刻带“鬼仔谭”、龚千担二人从太平南经惠爱大街然后一路朝大东门而去。那常秋水就住在旧日广州城大东门外的荣华里,整条荣华里从南往北就依在省城东城墙旁,与城内的小南门、番禺直街也就是今天的德政南路相望。民国七年省城开始拆除旧城墙扩建现在路面,大东门处的东城墙已经拆除。而大东门外扩阔为东门直街。而从东门直街再往东没多远就可到达东校场,在旧日此处就属于省城的东郊,而今天却已经变成繁华闹市
当时援闽粤军已经进占惠州,所以东郊时常有桂军溃军从东江败退而回,烧杀抢掠,十分不太平。三人也是提心吊胆沿着惠爱大街来到大东门外荣华里处。待来到常秋水的屋前,只见大门紧闭,但是里面隐隐传来阵阵香烟之味。
朱义胜大吃一惊,连忙拍门叫唤常秋水。隔了良久常秋水才出来将门打开。
三人看到他的样子都十分惊讶,尤其是“鬼仔谭”和龚千担。这常秋水看出来也就是二十六七的年纪,与朱义胜相若。样子也是生得很是俊秀,但此刻却是形容憔悴兼且惨白,好像是好几天没有睡觉一般。
朱义胜急道:“秋水哥,你怎么落得这般模样呀?”常秋水突然看到他身边站着的“鬼仔谭”和龚千担,脸上有些讶异,哆嗦道:“这两人是什么人?”朱义胜连忙帮他二人引见,常秋水听到是“火麻仁”派来的,这才收拾精神,将三人引进屋。龚千担看到他这样落魄的样子,心中大不以为然,对这太平南有名的赌中高手开始有些不太看得起。
等入到屋内,内里陈设很是简单,但是满地都是烧尽的元宝蜡烛和贡品,烟雾缭绕,浑浊不堪。朱义胜又好气又好笑,道:“秋水兄,你这是搞什么古怪呀?堂堂‘同兴竹馆’揸水居然躲在家里烧香拜神?”
常秋水脸色一变,道:“胜哥,我拜神难道有错吗?如果不是冲撞了神灵,竹馆的‘字花’这些天来为什么逢开必中?弄到现在整个省城的人都知道了,人人都争着来买‘同兴竹馆’的字花。”
朱义胜道:“此事确实有些古怪,但是你也要抖擞精神,万不能中了他人的诡计呀。竹馆的招牌万不能坏在你我的手上。不然我们如何向仁哥交代?”常秋水苦笑了几声,道:“此事何止是古怪,简直就是邪门。胜哥,不是我在泼冷水,我看竹馆还是关门大吉的为好。”
龚千担一听,不由得激动地道:“竹馆若然关门,那我们沙基的威风岂不是落在了长堤‘十三行’的下面。既然‘火麻仁’仁哥派我们二人来这里,就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常秋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就算是仁哥亲自来这里恐怕他也会就此作罢。”龚千担越听越生气,正欲发作,“鬼仔谭”摆手劝阻他,然后对常秋水道:“秋水哥,小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还请指教。”常秋水道:“不敢,请讲。”
“鬼仔谭”道:“那姓陆的参谋和唐坤,你先前可曾见过或识得此二人?”常秋水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从未见过此二人,也不曾识得。”“鬼仔谭”:“秋水哥当真不曾识得那唐坤?”常秋水被他这样一问,脸色更加惨白,额头上不禁渗出冷汗,咬咬牙道:“这又什么当真的,我确实从未识得这个叫唐坤的”。“鬼仔谭”盯住他双眼道:“我听胜哥说道那晚你番摊赌局落败后下楼的时候,只是不停地说着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常秋水有些愕然道:“什么三个字?我说了些什么?”他口上虽说不知,但是脸上已经开始抽搐,好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
“鬼仔谭”好似是胸有成竹,不紧不慢地道:“你那晚只是不停地说了三个字‘他的头’。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常秋水听罢终于是支持不住,双手抱住头痛苦地道:“你莫要再问我!”朱义胜和龚千担看到他如此大反应,都觉得很是惊奇,不由得一齐看着“鬼仔谭”,都觉得“鬼仔谭”必定是是知晓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内情。
“鬼仔谭”看到常秋水如此痛苦,沉吟了片刻,道:“其实秋水哥你从第一晚在竹馆遇到唐坤的时候已经知道他的来历。不过你肯定不曾料到我也同样也知道。”常秋水浑身打了冷颤,抬起头来,双眼通红,道:“你怎么,你怎么也认得他?这是万不可能的!”言下之意似乎已经默认他果然是认得那唐坤。
朱义胜越听越是糊涂,但总算听得出常秋水居然是认得那唐坤,不禁有些恼怒道:“秋水兄,你怎么未曾跟我提过你认得那唐坤?你与他究竟有何干系?”以他与常秋水的交情,绝对是托命交心的情分,此时也不得不开始疑心常秋水同那陆参谋和唐坤原是里应外合来谋算同兴竹馆。
“鬼仔谭”对他道:“胜哥不要误会,我相信秋水哥绝非是‘藏底针’、吃里扒外的奸细。那唐坤也并不是普通之辈,不过小弟偏偏认得此人。”朱义胜道:“谭少爷不要再卖关子了,那唐坤究竟是什么来历?”
“鬼仔谭”道:“不知胜哥可曾还记得己酉年四大公司弟子喋血东校场的往事?”
朱义胜脸色一变,再看看常秋水,常秋水也看着他,脸色灰败。两人良久无言,“鬼仔谭”道:“想起来已经是十一年前的往事,当年胜哥和秋水哥想必也只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但如此轰轰烈烈的洪门大事,两位又怎么不记得呢?”
朱义胜点点头,道:“不错,我当然记得。己酉年我们沙基‘细眼皇帝’振臂一呼,一百‘热血门生’云随影从,于东校场行刺两广制台,最终全数赴难。不过这跟那唐坤又有什么干系?”
“鬼仔谭”道:“小弟的兄长当年正是那一百抽‘生死签’的‘热血门生’之一,当场殒命于东校场,尸首两分。”
常秋水大惊道:“你,你,你兄长当年也去了东校场?”“鬼仔谭”神色肃穆,道:“不错,小弟兄长,谭公云扬,幼随家父,隶属香港地西环福字山头弟子。一心仰慕‘细眼皇帝’仁义威名,不惜性命,追随到东校场行刺杀之举。”(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同一个人
朱义胜道:“想来令尊也是洪门中人,未知名号上下如何称呼?”“鬼仔谭”道:“家父谭伯先,三点水中人称‘公脚先’。”朱义胜和常秋水又是对望一眼,脸上表情看来他们显然都听过‘公脚先’的大名。朱义胜恭敬道:“原来谭云扬是你的兄长,难怪,难怪。”
常秋水霍然站起,道:“谭少爷,不错,我不但听过令尊大名,当年我也认得令兄。”
“鬼仔谭”道:“那么秋水哥一定也知道那唐坤正是当年东校场赴难的四大公司弟子之一了?”龚千担听到这里不由得“啊”了一声,大出意料之外,道:“那唐坤当年也去了东校场?难道只有他逃得了性命?”
常秋水道:“己酉年东校场之变,过半弟子殒命当场,其余等均被擒获后被正法于珠光街,无一人能逃出,唐坤当年也同样被押赴珠光街。”龚千担听到“珠光街”三个字,登时打了个冷颤,又想起了“伍老财”同他讲过“珠光街”的掌故,道:“慢着,你说那唐坤也是洪门弟子?那他是哪一间堂口的?”常秋水看了他一眼,道:“唐坤隶属‘关帝厅’弟子,他也是红船水上中人。”
“鬼仔谭”看着还是一脸震惊的龚千担道:“唐坤不但是关帝厅弟子,耍得一手好洪拳,也是佛山红船中人,擅长小武生,还有个绰号叫‘烂头坤’。”
龚千担听到“烂头坤”这个名字,心头打了激灵,揉了揉额头,道:“我曾听清平街卖云吞面的伍财叔说过,他亲眼看见当年东校场之变后四大公司弟子被押赴珠光街斩头的情景。他还清楚记得为首的那个就是关帝厅的‘烂头坤’。你们说的这个唐坤就是‘烂头坤’,当年已经在珠光街被斩头的那个?”
“鬼仔谭”没有回答他,反而对常秋水道:“秋水哥,那晚你和唐坤对赌‘番摊’后失魂落魄地走下楼,口中只是不停地说着三个字。现下你总该为我们解释一番了吧?”
常秋水叹了口气,道:“我确实一早就识得唐坤,也就是‘关帝厅’人称的‘烂头坤’,他之所以有此绰号,全因他年少时头上曾生过癞痢。[]他比我大上好几岁,我同他均是南海人士,自幼就相识,算是‘沙煲兄弟’,后来我只身来到省城讨生活,他就跟随红船戏班谋生。我们二人多年之后在省城再相见,他已经是‘河南’关帝厅的弟子。”
“其实从第一晚看到那唐坤上得竹馆二楼,我已经起了疑心,无论身形、动静都像极了当年的‘烂头坤’。但是烂头坤明明多年前已经在珠光街被斩了头,我等都亲眼所见,这是万无可能之事。胜哥,你可曾认得他出来?”
朱义胜摇摇头,道:“东校场当年之事,你和我年纪还小,况且我本就与唐坤无甚交情,自然不太有此疑心。”
常秋水沉默了片刻,道:“唐坤来竹馆的第一晚,现在回想起来有很多地方都有古怪:那陆参谋故弄玄虚了一大番,才叫那唐坤前来;唐坤人未出现之前居然还听到一阵阵大戏歌声;还有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霎时就上得二楼来,而且整晚看他的面目都看不得真切,一来也是因为楼上灯火不明,但二来他也是遮遮掩掩,好似生怕让我看到一样。”
朱义胜点点头,道:“不错,你现在说起来我也觉得正是如此,一整晚我都没有看清楚那唐坤究竟是什么面目。而他也没有多作一言,只是含糊说过几句,也听不清楚。整晚都是那陆参谋来应对,还多番用言语来支开我,想必就是怕我深究下去。”
常秋水道:“结果我那晚心绪不宁,神思不稳。我越看越觉得对面此人就是当年我所认识关帝厅的‘烂头坤’,心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可怕。明明当年已经身首异处之人,怎么会活生生地坐在对面与我竹战打牌?”
“所以胜哥你也莫要怪我第一晚竹战对赌落败,当时我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赌牌?你是未曾看见,我背后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浸湿,差点就虚脱在椅子上。”
“鬼仔谭”和龚千担对望一眼,设身处地去想,若是他们换作是当晚的常秋水,以他与“烂头坤”如此熟悉的交情,会被吓得当场尿裤子也不定。
朱义胜也道:“怪不得那晚我看你冷汗直冒,心神不定。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从未曾见过你这般慌张失措。依你与‘烂头坤’如此相熟的交情,这唐坤真的就是他了?”说完抬头看着屋顶,喃喃自语道:“这下就真的是撞他个大头鬼了,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事情?”
常秋水继续道:“所以我也想弄个明白,不然我哪能安下心去?谁知道那陆参谋居然提出要再定赌约。历来赌场中人均晓得‘见好就收’四个字,但是他居然放着赢钱不要,还要再和我赌一次,明知内里有诈我也立刻点头应承,只是为了再查证真实。”
“结果第二次再赌,我越发觉得这个唐坤十成十就是‘烂头坤’不假。这次我还特意想用灯火看清楚他的面目,但总是被他避开。他越是如此,我就越是疑心。还有我留意到了一件事情,唐坤每次出现和离开必定会听到有大戏歌声,真真切切,我绝对没有听错。”
朱义胜道:“这么说来那些大戏歌声并不是从太平南的老举寨传来的了。为什么唐坤一出现就会有大戏歌声?”
“鬼仔谭”听他这样问道,就将他和龚千担先前多番遇到那些狸猫精怪的事情约略说了一遍。朱义胜和常秋水听完都十分惊异,实在想不到居然有此等事情发生。“鬼仔谭”道:“那些狸猫变术士每次出现也会有大戏歌声,其中必定大有关联。”
朱义胜对常秋水道:“那第三晚对赌番摊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让你如此失魂落魄?”常秋水缓了片刻,道:“那晚我与唐坤在楼上对赌番摊,我特意安排只有我和他二人在场,由我来坐庄分摊,唐坤来下注,结果他逢开必中,想必他也是乐极忘形。先前两次他与我对赌时,从不让灯火照到他的面目,十分小心。这次我趁他一时得意,就举了灯火照了过去。”
说到这里他特意顿了一顿,众人都很是紧张,心急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结果我看到灯火一闪之下,那面目分明就是‘烂头坤’的样子,与当年毫无差别。只是,只是他脖子上分明就有一条淡淡的痕迹,似是用针线缝过一样。”
说到这里,常秋水额头冷汗直冒,显然仍是惊魂未定。朱义胜道:“你那天的样子像是被抽了魂魄一样。我若换作是你,怕也差不多。”
龚千担道:“听秋水哥的意思,那唐坤真的就是当年在珠光街被砍头的‘烂头坤’,现在把头缝了回去,还来到竹馆与你对赌。”
常秋水道:“我也知道此事太过怪异,实在难令人相信。但是我与他相识这么多年,绝不会认错他的容貌。那晚在竹馆的唐坤就是当年‘关帝厅’的‘烂头坤’。”他对“鬼仔谭”道:“我想谭少爷之前已经知道‘烂头坤’的来历了,因此你当你听胜哥提到唐坤时,早就开始起了疑心。”
“鬼仔谭”道:“不错,家兄赴难之前曾与我提过‘烂头坤’的名号和来历,我一直铭记于心。但不知秋水哥是如何认得我兄长的?”
常秋水和朱义胜听他这样问道,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常秋水道:“当年你兄长是从香港来的三点水弟子,省港洪门本是一家,自然多数互相认得。不过当时我与胜哥年纪还小,还是小字辈,没有资格去抽生死签,你兄长岁数较大,自然是同‘烂头坤’比较相熟了。”
他虽然如此说道,但是“鬼仔谭”听得出他有所隐瞒,当下也不再追问,只是道:“现下小弟认为,要搞清楚来龙去脉,必定要再会一会那个唐坤。我倒要亲自看一看他是不是‘烂头坤’。”
朱义胜道:“我看那陆参谋也许不会再来应约,难道他就不怕露出马脚?”“鬼仔谭”道:“那陆参谋既然有所图谋,就一定会再来。到时候我们就埋伏在竹馆,来个里应外合。一定要搞清楚那唐坤的真面目。”
常秋水听他这样说,脸露难色,显然他还是心有余悸,道:“若然他真的是‘烂头坤’,那我们又该怎么办?”“鬼仔谭”道:“果若是他就最好,我也想当面问一问他当年喋血东校场的事情。我要问他我兄长究竟是如何赴难的!”
龚千担道:“谭大哥,你不是觉得那个真的是翻生的‘烂头坤’吧?”“鬼仔谭”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有再见一见他才知道是究竟怎么一回事情。”(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真相
但是那陆参谋自从上次番摊对赌离去后,就再没有出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朱義胜原以为他一定会过几天再回来竹馆对赌,这样也好看看此人究竟要玩什么把戏,但是却毫无踪迹。
朱義胜按捺不住,将竹馆内所有门生发散出去打听这个陆参谋的来历底细。但是任凭他们如何打听,却始终不得要领。当晚朱義胜曾听过那陆参谋自称是桂军驻北较场某部,但是手下门生前往北较场打听却未曾找到一个姓陆的参谋。
他毫无头绪之下自然就同“鬼仔谭”、龚千担商量。“鬼仔谭”思量了许久,突然醒悟过来,问龚千担道:“我听你提到过,你当日大闹广利大舞台之时同一个桂军军官交过手,那人可是也姓陆?”
龚千担道:“不错,那条契弟名叫陆云豹,十分奸诈。”“鬼仔谭”再问朱義胜那陆参谋的样貌,朱義胜描述出来居然和那陆云豹有七八分相似。龚千担咬牙切齿道:“好他个‘大山豹’,闹了半天原来是他在整古作怪!我还听说这家伙已经反正,领着手下部队出了城外东北燕塘一带。两相对照之下,说不定就是他假扮什么陆参谋!”
“鬼仔谭”皱眉道:“如果是这个桂军陆云豹,为什么他要如此整古作怪?好歹他也是桂军将领,怎么会冒此大风险?就为了敲诈‘同興竹馆’的钱财?”龚千担登时就哑口无言,仔细想想也觉得毫无道理。这个陆云豹似乎怎么也不可能同同興竹馆扯上关系。
况且现在省城局势十分紧张,“援闽粤军”总攻在即,据那潮汕洪门好汉“潮州柑”所言,陆云豹已经反水,要协助粤军回师省城。如此节骨眼的时候,他为何要大费周章来引常秋水对赌?还有那个不知是人还是什么东西的“唐坤”,又怎么会同陆云豹一起?
种种疑问即使是聪明过人的“鬼仔谭”也猜想不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他和龚千担二人虽然茫无头绪,十分苦恼,也只好留在竹馆。如是过了两天,常秋水依旧整日留在荣华里家中。竹馆倒是风平浪静,说来奇怪,那“字花”也不再逢开必中,朱義胜倒是稍微舒了口气。到了第三日的傍晚时分,竹馆门外却来了两个意想不到之人,要找“鬼仔谭”和龚千担。
“鬼仔谭”和龚千担开初还以为是“火麻仁”派人带来口信,谁知道来到竹馆大门,却是吓了一跳,来找他们的这两个人居然是伍老财和汤姐带!龚千担看到二人虽然很是惊讶,但十分高兴,连忙引领他二人要入竹馆内。但是伍老财却神神秘秘地不肯进去,坚持要找个地方再谈话。
龚千担无奈,只好同他们来到太平南街上一间凉茶铺坐下。他忍不住问汤姐带道:“你这个小子来这里做甚!”汤姐带生气道:“千担哥也真不够意思,来竹馆玩也不带上我?”龚千担又好气又好笑,骂了他几句,汤姐带更加怒道:“因为伍财叔要找到你们,全靠我从仁哥口中才知道你们来了‘同興竹馆’。要不是我带路,他也找不到这里。你还好意思骂我?”龚千担愕然道:“伍财叔,你无端为何要找我?”
伍老财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是我想找你吗?要不是全哥所托,我才懒得从清平街来到太平南。”龚千担道:“全哥?哪个全哥?”伍老财道:“就是你们沙基的‘缩骨全’,还能有别人?”说完对“鬼仔谭”道:“谭少爷,那晚上我指给你的路没有错吧?”
“鬼仔谭”恭敬道:“一直以来还未多谢伍财叔的指点。”龚千担张大了口,道:“你们一早就认识?”伍老财哈哈笑道:“那晚上我跟你说了珠光街的掌故后,你到那里就碰到了这个‘鬼仔谭’,全靠我帮他指路,不然他怎么懂得省城的路径?”
龚千担对“鬼仔谭”道:“你那晚在珠光街明明说是那‘鸡康’太叔公叫你来的。”
“鬼仔谭”脸色有些尴尬道:“其实我根本未见过那什么‘鸡康’太叔公,家父确实是香港福字山头的‘公脚先’。而你所见到那个‘鸡康’太叔公根本就是假的”
龚千担看着“鬼仔谭”,万想不到他二人连番出生入死、意气相投,原来对他竟然也有所隐瞒。他开始觉得“鬼仔谭”这个人殊不简单,必定知晓许多洪门的隐秘。
伍老财安慰他道:“千担仔你无须生气,‘鬼仔谭’也是迫不得已才对你有所隐瞒。那晚上其实是‘缩骨全’派他来保护你的。”龚千担有些糊涂,道:“那个假冒‘鸡康’太叔公的究竟是什么人?还有珠光街的那个‘猪油顺’也是真的吗?”
“鬼仔谭”道:“如若全叔没有猜错,那假冒‘鸡康’太叔公的就是当年‘文王茂’前辈的弟子‘白饭鱼’。在珠光街我们碰到的那个‘猪油顺’其实才是真正的‘鸡康’太叔公。”
他这一番话在于龚千担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脑中一时间也转不过弯来,良久不曾说出一句话来。伍老财拍拍他肩膀道:“你这个‘细路哥’只晓得横冲直撞,不分底细。现在你总该明白‘缩骨全’整天跟你说的‘万事莫要强出头、胯下虽想淮阴侯’的深意了?’”
龚千担看看伍老财,立时觉得这个伍老财绝非普通靠卖云吞面营生之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来省城洪门果然是藏龙卧虎,除了伍老财和“鬼仔谭”都是真人不露相,连那个自己一直不太看得起、面相猥琐的“缩骨全”全叔原来也是一位高人。“鬼仔谭”道:“家父‘公脚先’和全叔是老交情,这次我上来省城投靠的就是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一早就知道莲香楼上的那位是假扮的‘鸡康’太叔公,只是不动声色想要弄清楚他接近你是要做什么。”
“后来我们知道你要去珠光街,所以伍财叔就指点路径让我前去接应你。不过不曾料到会在珠光街碰到‘虎神打’和那位‘猪油顺’太叔公。后来‘火麻仁’仁哥向带妹哥和全叔禀告了这件事。全叔是洪门老叔父,而且多谋巧智,猜摸到这两位多半就是‘白饭鱼’和‘鸡康’两位省城洪门的太叔公。”
龚千担道:“我记得那‘白饭鱼’是‘文王茂’的红船弟子,难道他叫我去珠光街偷那‘红土风炉’就是为了他师傅传下来的‘大戏请神咒’?”“鬼仔谭”点点头,道:“只是这位‘白饭鱼’太叔公也不曾想到,原来真正的‘鸡康’王继康也在珠光街,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伍老财续道:“那只‘虎神打’出现在那里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总之‘大戏请神咒’不在珠光街。内中还有很多不明之处,连‘缩骨全’也未曾参透。”
龚千担对“鬼仔谭”道:“好你个‘鬼仔谭’,大头鬼,你也骗得我不轻呀。”“鬼仔谭”拍拍他肩膀,道:“先前多有隐瞒实在是情不得已。千担兄,你我总算连日来多番历险、患难与共,还望你多多包涵。”龚千担本就是个豪爽之人,被他这样一说,就摆了摆手,没有再计较下去。在一旁的汤姐带看他们二人释怀,也很是开心。龚千担又对伍老财道:“伍财叔,你这次特意来找我,不是就为了珠光街的事情吧?”
伍老财道:“当然不是。全哥要我来告诉你们二人,‘同興竹馆’这次碰上的麻烦全在那常秋水身上。”“鬼仔谭”点头赞同道:“不错,那陆参谋引来唐坤设赌,看来都是要落在常秋水身上。也只有常秋水能认出唐坤的底细。”龚千担道:“伍财叔,你说你曾亲眼见过那‘烂头坤’当日被押赴珠光街正法。那唐坤真的就是‘烂头坤’?”伍老财神情严肃,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曾晓得,‘烂头坤’当日明明已经被斩头了,又怎么可能再出现?”说完看了看汤姐带。
汤姐带连忙道:“谭少爷,千担哥,我最近听讲了件事,可能跟这个有些干系。”“鬼仔谭”笑道:“你这个鬼灵精,居然连太平南的事情都能打听到?”汤姐带自豪道:“这个自然,如若我汤姐带入得聯興顺门下,必定扬名立万。”
龚千担也笑道:“姐带哥,不知你打听到了什么重要事情?”语气中略带戏弄。汤姐带也不生气,道:“你还记得我同塘鱼栏大戏学堂的几个小武生要好吗?他们这些戏行中人每日走街串巷,最是消息灵通,这件事我是听他们说的。”
“听讲东较场这几日的晚上总是传来些怪叫声,附近所住的人都听得真切。听在东较场那里‘讲古’(说书)的‘沙声公’说,那些怪叫声是以前在东较场行刑杀气所来的。”
伍老财道:“不止如此,还有人在半夜看到常秋水一个人到东较场燃香烛贡品,很是有些古怪。”(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深夜跟踪
“鬼仔谭”一听,立时就站了起来,道:“常秋水一个人到东较场?是谁看到的?”汤姐带道:“我听那些小武生是这样说的,其中有个家伙就住在荣华里南那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鬼仔谭”听罢,一脸凝重地问伍老财道:“伍财叔,你可知道当年己酉年之变,这常秋水可曾有到得东较场?”
伍老财道:“当年连‘打仔洪’和‘火麻仁’都未有资格抽生死签去东较场,常秋水这小子就更应该不曾去得了。”
“鬼仔谭”道:“但是他却识得唐坤和我兄长,而且每次一提起东较场他总是甚不自在,是以我一直觉得他有古怪。”他再看着伍老财道:“伍财叔,我知道你一定知晓己酉年的内情详细,还请你一一相告。我想知道我兄长当年究竟是如何赴难的。”
龚千担和汤姐带在旁也一脸盼望地附和,都急切想知道当年这段关于“细眼皇帝”的轰烈往事
伍老财沉吟了片刻,道:“我还记得那年是光绪皇帝驾崩,宣统皇帝继位。正月新年十五刚过,广州将军要在辰时于东较场试阅旗兵新年步操。我听‘缩骨全’提过,‘细眼皇帝’要召‘生死签’过百‘热血门生’埋伏在东较场伏击广州将军。当时省城四大公司所有元老叔父都加反对,认为以区区数百之众,恐怕难以成事。就算侥幸击杀广州将军也无大益,反会令四大公司徒惹祸端。”
“但是‘细眼皇帝’手下门生热血沸腾,怎么会就此罢手?于是他一意孤行,决心行刺杀之举。当日卯时,‘细眼皇帝’亲自带领过半门生埋伏在东较场南房舍外,另一半门生集于北门对开,有意两面合围。没有多久那广州将军就被护卫簇拥到东较场北面正门,准备开始检阅步操。‘
‘细眼皇帝’待三声号炮响过,将军大人同旗营都统离开护卫,行上中央令台,突率门生发难。数十门生拼死将令台阻隔开来。‘细眼皇帝’和其余门生直取将军大人,意图出其不意、雷霆一击。顿时东较场内一片大乱,所有旗兵均猝不及防,方寸大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紧要关头,忽然天时大变,乌云密雨,飞沙走石,有数百旗兵和水师巡防营兵丁突然从外而至包围东较场,而且那些水师巡防营士兵都配有新式西洋枪械,立即朝埋伏在北门外的四大公司弟子开火,登时当场死伤惨重。那些突然杀到的旗兵都是些精锐健卒,绝非那些寻常八旗花架子,冲入东较场内,四大公司弟子人数本就寡薄,根本就不是对手,陷入重围”
“鬼仔谭”道:“这样听来,那些增援的旗兵和水师巡防营是一早埋伏好的了,不不然哪有这么快就能来到东山?一定是事机不密,早就泄露出去了。”当年驻防省城的旗营镇守在靠近在西城光塔路一带,确实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到达东较场。
龚千担道:“想不到原来是有‘藏底针’,四大公司内居然有人要出卖‘细眼皇帝’?”
伍老财道:“当日在东较场的都是细眼皇帝的‘热血门生’,他们要么在东较场遇难,要么就是被生擒赴难,断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至于四大公司的元老叔父,‘关帝厅’与‘洪胜’百年来都是同清廷有血海深仇,而且‘佛山笑’和‘靓少天’这两位山主据我所知都是仁义豪侠之辈,应该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但是那个‘神仙余’就难说了。”
龚千担哼了一声,道:“不用问阿贵了,‘十三行’一向将我们‘老聯’当作是眼中钉。我说肯定就是这个‘神仙余’暗中通报官府。”“鬼仔谭”道:“但是我也曾听家父提过,‘神仙余’有个侄儿当日也是那‘热血门生’之一,难道他连自己的侄子都想害?况且‘神仙余’也是堂堂一代洪门公司山主,恐怕不会做出下作之事。”
伍老财道:“东较场之变实在有太多的隐情。我至今也都不明白为何‘细眼皇帝’明知力量寡薄,还要在东较场行刺杀之举?而且以他的身手,何以当日会在东较场负伤?”
龚千担惊道:“连‘细眼皇帝’都负伤了?后来他怎么样了?”虽然他一早已经知道“细眼皇帝”经此一役后流亡南洋,但还是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伍老财道:“后来‘细眼皇帝’在从粤西、香港赶来增援的洪门弟子护送下逃到东莞石龙镇。‘缩骨全’也偷偷赶到石龙与他见面,才得知他有伤在身。询问之下,‘细眼皇帝’没有说出是伤在什么人的手上,但那人绝对不是那庆隆。庆隆当日开始并没有随行,而是其后率旗兵和巡防营包围东较场。”
他顿了一顿,对“鬼仔谭”道:“还有,‘细眼皇帝’还向‘缩骨全’提过,当日本来约定驻北较场的新军步标一同起事,四大公司弟子在东较场发难而由新军步标从小北门直扑总督府和巡抚部院,但是结果北较场新军根本就没有出动。”
“鬼仔谭”听到当场脸色有些不对,道:“听家父所言,我兄长同香港的洪门弟子上到省城,曾奉‘细眼皇帝’之命联络驻北较场同燕塘新军共同起事。最后北较场新军却没有出动,难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端?”
伍老财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这个常秋水同你兄长和‘烂头坤’都是相识,而且行径又如此古怪,他一定是知晓当年的不少内情。全哥要我转告你们,在他身上或能查出个究竟。”
汤姐带道:“不如我们晚上就跟着他,看他到东较场搞什么古怪?”龚千担一听,拍了他脑袋一下,道:“姐带说的对,我们今晚干脆就去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去东较场。”“鬼仔谭”思量了片刻,也点头同意,汤姐带自然吵闹也要跟随,但是龚千担怎么也不同意,还请伍财叔强行将他拖走。
二人谢过伍老财,就回到太平南竹馆。一路上二人都在猜测这个伍老财的来历,都觉得他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云吞面营生老实人,而且看来他与“缩骨全”交情匪浅,一定是个人物。待回到竹馆见到朱義胜,“鬼仔谭”一早就关照龚千担不要提到伍老财来访,只是随便就搪塞过去。他既对常秋水起了疑心,朱義胜与常秋水是“老表”,自然也要提防三分。
好不容易熬到夜晚十一点时分,待朱義胜离开竹馆回到桨栏路的住处,“鬼仔谭”和龚千担就悄悄离开太平南,雇了辆人力车,也不敢走南关,而是沿着梓德街就是今天的大德路,经过小南门一路到了荣华里。
两人埋伏在常秋水家旁角落静待,等了良久不见动静,还担心他早就已经离开,不禁有些焦急。等到大约近一点钟时分,终于听到常秋水家门口声响,就看到他从屋里悄莫声息地提着个包袱走将出来。两人心中叫好,待常秋水走远才敢从后跟上。
常秋水家在荣华北,却是向荣华南而去。二人在后跟了片刻,龚千担压低声音问“鬼仔谭”道:“这家伙是要去哪里?”“鬼仔谭”道:“我猜他是要到东较场南边。”
话未说完,就看到常秋水往东折向了东昌南街的方向,果然是向着东校场南而去。从光绪年间开始,东校场南一带开阔地成了“讲古佬”也就是说书人的聚集点,大东门一带的贫苦大众常常来此听说书“讲古”。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好几间连成一片的“讲古寮”。除了供“讲古佬”在说书的时候遮风挡雨,还有小贩售卖平价糕点、小食,一时间成了东关平民百姓的消闲娱乐的落脚地。
深夜时分的“讲古寮”一带却是夜深人静,只剩下那几间黑黝黝的屋落,空无人影。东校场自清末而来都是行刑肃杀之地,又地处东关城外,深夜自然就是人迹罕至。但是常秋水却一个人走过“讲古寮”,向较场中开阔处而去。
龚千担看了看“鬼仔谭”,“鬼仔谭”挥挥手示意跟上去,二人轻手轻脚向常秋水走近,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生怕被他发觉。常秋水走到差不多中央的开阔地,将手中包袱放在地上解开,拿出些像是贡品纸钱的东西,点燃后就念念有词地说将起来。“鬼仔谭”情急之下忍不住又爬近些许,才听清楚他口中喃喃之言。
“众位同门兄弟,你们英魂在上,千万不要怪我当初一时糊涂,不单害了‘烂头坤’和云扬哥,还累你们百余性命折在这东校场上。现在‘烂头坤’已经回来找我,我是应有此报,应有此报。”
“鬼仔谭”听到他念到自己兄长名字,耳中如晴天霹雳:他一直就怀疑这常秋水与他兄长定是故人旧识,有重大隐情。现下听常秋水这番话似乎竟是与他兄长赴难有关,实在浑身血往上涌,正要将身跳起,龚千担从后忽然按住他,悄声道:“谭兄且慢鲁莽,你听!”(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藏底针
从前面不远处较场中央隐隐传来一大阵“沙沙沙”的脚步声,听落似是大队人马在行进一般。[.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这阵声响不单“鬼仔谭”和龚千担觉得诧异,连前面还在念念有词的常秋水也停了下来,侧耳细听,但看得出他十分紧张。
龚千担轻声对“鬼仔谭”道:“谭兄,你说这声响是什么名堂?”“鬼仔谭”道:“我也听不出来,但前面好像是很多人正在走过来这边。”龚千担缩了缩颈脖,道:“丢那妈,这么晚在东较场哪来的这么多人?”
“‘不用问阿贵’,肯定就是这么多年在东较场被斩头‘打靶’的冤魂啦!”他们身后忽然有人轻声地说了这么一句。这一句话声虽然压得很低,而且又细,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但在当下寂静无人又空旷的东较场,加上心情紧张,天时已经转冷之下一阵冷风吹过,“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吓得冷汗直流。待龚千担反应过来,立即转身低喝道:“汤姐带你个大头鬼,又跑来这里捣乱?”
“鬼仔谭”转身看去,方才背后说话之人果然就是那个调皮捣蛋的“百厌星”汤姐带。汤姐带笑道:“你们偷偷来东较场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撇下我?况且还是我帮你们想到这个主意的。”“鬼仔谭”又好气又好笑道:“三更半夜,你一个小孩怎么会偷走出来这里?”
汤姐带很不在乎地道:“这个算什么?我以前经常趁我的姐姐们睡着后就偷跑出来去塘鱼栏大戏学堂玩。况且东较场我又不是不认得路,省城内我闭着眼也会走。”“鬼仔谭”虽拿他没办法,不禁也佩服他年纪轻轻真的是聪明伶俐、胆识过人,只好道:“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捣蛋,好好听我吩咐。”汤姐带倒肯听他的话,连忙点了点头,只是对龚千担做了个鬼脸,把龚千担气得双眼瞪圆。
龚千担对“鬼仔谭”道:“这个大头鬼虽然乱讲,但不会真的被他说中了吧?东较场以前都是打靶、行刑的地方,肯定会有冤魂出没。(.无弹窗广告)”“鬼仔谭”摇头道:“不要乱猜,我们静观其变。”他口上虽不同意,但自从见识过那些狸猫精怪后,此刻心里也不禁打起鼓来,十五十六。
三个人连同那常秋水都在用力向前观望,但是天上月色昏暗,较场内漆黑难以视物。汤姐带人小眼尖,轻声道:“两位大哥,你们看那里,那里真的有群人!”远处较场中央果然隐隐看到有一群人影缓缓地行进,但是昏暗之下又看不真切,更显得疑真疑幻。
常秋水却突然站了起来向那群人影冲了走去,“鬼仔谭”三人很是惊讶,连忙也紧随其后追了上去。跑了片刻,冲在最前的龚千担连忙挥手示意停下,然后伏在地上。“鬼仔谭”立即按住汤姐带一同伏在地上。但是汤姐带好奇心重,忍不住抬起头想看个究竟。
常秋水就在大约几十步之外,他的面前像是站有数十个人影,隐约个个都是低着头,只听得常秋水对着这些人正在喃喃说话,但隔得有段距离,听得不是太过真切。
“鬼仔谭”和龚千担面面相觑,心里都是紧张异常:怎么平地里突然出现这数十个人?半夜三更在空静无人的东较场又何来这么多人?汤姐带却更加兴奋,低声叫道:“丢那妈,这些肯定就是那些在东较场的‘斩头鬼’,我们快点冲上去看个清楚。”
龚千担骂道:“看你个大头鬼,不要乱叫!”汤姐带道:“千担哥,你以往一向胆大,为何现在却缩头缩尾,不是好汉!”龚千担正想教训他,此时四周传来一阵阵哭号之声,甚是凄厉。三人都即时变色,汤姐带道:“我说的无错吧,都传闻近来东较场每当夜晚就会传来哭叫之声,住在这里附近的人都听得到这些肯定就是往日在东较场刑场的冤魂!”
“鬼仔谭”咬咬牙道:“管它是什么东西,今日我们一于上前看个究竟!”龚千担也壮起胆来道:“好歹就好歹,‘烧卖就烧卖’!我们冲过去看看!”说完当先就往前冲去,“鬼仔谭”和汤姐带紧随其后。
向前只跑了一阵,“鬼仔谭”和龚千担都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终于看清前面那数十条人影都是向前低着头,虽看不清面目,一个个身上都是血迹斑斑,有一些更是满布应该是枪眼的破洞,身上血腥腐臭之味扑鼻传来,令人几欲作呕。龚千担和“鬼仔谭”二人都吓得停下了脚步,只有汤姐带还要冲将上前,被龚千担一手拦住。
而那常秋水完全没有觉察到他三人在后,只是对着这帮人喃喃地道:“各位同门兄弟,多年不见,你们都还好吧?”
龚千担听他这样说道,道:“丢那妈,这些东西就是当年在东较场赴难的四大公司弟子?”但没有听到“鬼仔谭”应声,有些奇怪,转头看去,只看到“鬼仔谭”双眼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在他眼中“鬼仔谭”一向是冷静多智,从未见过他这般张皇失措般模样,不由得很是吃惊,随即心念一动明白过来,“鬼仔谭”的兄长谭云扬当年就是在东较场赴难,难怪他如此激动。
常秋水突然对着那群人影为首的一个叫道:“坤哥,你莫要怪我。当年我也是中了庆奎那‘契弟’的圈套,才被迫做出这等出卖同门兄弟、丧尽天良的坏事。我晓得你们一直不明白当日是何人泄密,我待明日就会亲自同我们‘老联’的洪执事交待,按洪门规矩清理门户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带妹哥是‘洪门武二郎’,义气威名最盛,你们总应该信得过。”
“鬼仔谭”听得他这样说,忍不住大喝一声:“常秋水,你这番说话可是当真?”
他这一声怒喝如晴天霹雳、十里声闻,不但把个常秋水吓得呆在原地,连龚千担、汤姐带都吓了一大跳。常秋水愣了片刻,才认得是“鬼仔谭”,他眼神略显痴滞,喃喃地道:“鬼仔谭,你替你兄长报仇吧,若不是我,令兄云扬公也不会折在东校场。当年我偷看了他写比北较场新军的书信,我抄了下来交给了庆奎。”
“鬼仔谭”直恨得咬牙切齿,这才恍然大悟:伍老财曾提到“细眼皇帝”当年曾意联络北较场新军一同发难起事,但结果北较场新军并没有依计划行事,按兵不动。乃兄谭云扬常于省港两地来往,充任联络省城新军的“草鞋”,他定是与新军内激进军官联络书信而被常秋水窥见,然后暗中交给了庆奎。
这庆奎就是当年旗营副都统庆隆兄弟,“鬼仔谭”同龚千担在陈塘南与其交过手。
龚千担愤怒到极点,喝道:“常秋水,原来你就是那藏底针!偷兄食弟、暗通官府,三刀六洞、绝不可饶!”常秋水放声大哭道:“不错,我罪无可恕,偷兄食弟是洪门大忌。这十年来我是苟且余生,连狗都不如!”
“鬼仔谭”道:“原来你真的认识我大哥,你为何要如此对他?”常秋水哭道:“我猪狗不如,我不但认识你大哥,我与他还是八拜之交,换盟帖的兄弟。我实在是对不起他,我也是被庆奎所逼。”
龚千担一手捉住他衣领,道:“庆奎那油炸鬼究竟是怎么逼迫你的,快快从实招来!”
十几年前常秋水同样是只身来到省城,无以为生、窘迫之间幸得南海同乡引荐,结识了“关帝厅”一代千门高手“老正南”。“老正南”见他聪明伶俐,投缘之下传他高超赌术,还将他引见到雄霸沙基的“聯興顺”门下。从此他在太平南一带打响名号,才得名“常秋水”。
又与省城四大公司年青一辈弟子交往中结识了“鬼仔谭”的兄长谭云扬。谭云扬与唐坤(烂头坤)已是结义兄弟,均比他年长,江湖中早已成名。三人意气相投,甚是投缘。
但是常秋水却有桩毛病,因他生得伶俐,遂喜留连于陈塘南风月之地,谭云扬与“烂头坤”虽常规劝于他,但他只当耳边风。晚清之际,风云涌动,自甲午之败、庚子拳乱,清廷大厦将倾。省城洪门后进热血之辈无不雀跃,思量搏击之举。谭云扬和“烂头坤”等均是万分仰慕沙基“细眼皇帝”的威名豪侠,自称其“热血门生”。
及至“细眼皇帝”扯旗号召,于东校场行博浪沙之击,谭云扬、“烂头坤”即时投效。谭云扬乃父是省港有名的红船前辈,交游广阔,于江湖上资历殊深,他自然就受命“草鞋”之职,负责联络省城内外会门青秀,其中就包括新军中与“四大公司”颇有关联的激进。“烂头坤”则被公推为“热血门生”的领头。二人为一时翘楚。谭云扬心思细密,人又聪明绝顶,虽职司联络但从不走漏风声,很是机警。(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年少气盛
谭云扬年纪轻轻就老成干练,担任“草鞋”要职。(.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他虽经常负责走探声息、联络会门人物,但从不为官府所察觉,很得“细眼皇帝”的赏识。
“细眼皇帝”于庚子年间曾大闹省城巡抚部院和总督部堂,还一把火烧了光塔街上的旗营,闹了个天翻地覆。而旗军副都统庆隆则视此事为其平生大耻,一直要报仇雪恨。“盲昌”大闹省城后被迫躲避到香港,但反而声名威望更盛,庆隆更加恨得咬牙切齿。
他虽处心积虑在省城内广布眼线,等着侦探出任何关于“细眼皇帝”的蛛丝马迹,但奈何一直苦无头绪。后来经历千辛万苦总算得知“细眼皇帝”要云召手下“热血门生”抽“生死签”起事发难。庆隆得知此讯息后如获至宝,但对何时何地起事和有哪些四大公司弟子参与就一无所知。
为难之际乃弟庆魁却有收获。庆魁此人乃草莽之雄,颇通江湖行径,知道若要查得确切讯息,必定要终日流连于烟馆、茶楼、大寨这些洪门中人经常出入之地,深知“洪门四教、茶烟饭泡”之道。他一早就留意到整日在沙基流连的常秋水,看出此人年少气盛,胸无城府,所以就极力拉拢接近。待同常秋水混熟之后,通过闲谈套话居然被他约摸得知到谭云扬和“烂头坤”的底细一二。庆隆从乃弟口中所言,又查出谭云扬乃父正是省港红船戏班前辈“公脚先”,马上就断定谭云扬必定同四大公司弟子起事有关,于是就同庆魁一起算计常秋水,希望从他身上有所收获。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庆魁很快就找到了常秋水的“痛脚”。常秋水生得俊俏自然风流多情,又是洪门中人,小小年纪就迷上了陈塘南的一位“琵琶仔”(雏妓),千方百计要为她赎身,但是一来身无黄白之物,二来他只不过是四大公司年青辈浅的门生弟子,陈塘南的大寨鸨母根本就不放他在眼内。
英雄气短之下,常秋水自然是心情苦闷,终日就在太平南街的烟格厮混。他也算是个多情种子,始终对那“琵琶仔”念念不忘,立定决心要救她出火海娶其为妻,好让她“靠街吃井水”。[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临近年关,常秋水正是窘迫之际那“琵琶仔”托得陈塘南的客人带信于他,苦苦哀求常秋水尽快来解救她出火窟,因为鸨母近日就要为她“摆房”接客。常秋水心急如焚之下,但又羞于去求沙基、太平南的洪门大哥相帮。正在此为难,庆魁就适时出现。
庆魁问常秋水为何如此苦恼,常秋水正愁无人可诉,就一五一十告诉庆魁。庆魁听完后就笑道:“常兄弟,真所谓‘一元钱难倒英雄汉’。想不到你竟也是个多情种子,令我好生佩服。”
常秋水苦笑两声,长吁短叹起来,庆魁顺势道:“常兄弟,你若在沙基‘老联’是个名声人物,又怎么会为陈塘南那些龟婆所看低?别说一个琵琶仔了,就算是一百个也赎了出来了。”常秋水低头想了想,觉得庆魁所言甚是,自己只身来到省城谋生,无依无靠,若非是碰到关帝厅的大老“老正南”相助,根本就不能侥幸在太平南落脚。庆魁道:“你看你那兄弟‘烂头坤’,只比你大几岁就在‘关帝厅’声名赫赫,听说很快还有件轰烈大事要办。”常秋水被他激得几激,就愤懑不平起来,道:“我与‘烂头坤’是南海同乡,自小认识。他若能成就大事,我常秋水自然也能,何曾输与他半分?”毫无提防之下就将“生死签”的事情说了出来。
庆魁听罢真是心下狂喜:果然是有四大公司弟子抽“生死签”起事,于是就满口奉承常秋水起来。常秋水正是少年气盛,就将自己所知通通说出,只是连他也不知道起事的确切日子和有哪些四大公司弟子抽中“生死签”。庆魁见火候差不多,就说帮那“琵琶仔”赎身的事情可以包在他身上。
常秋水听闻喜出望外,对庆魁更加感激不尽,恨不得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过了两日,陈塘南大寨就派人来请常秋水“开寨厅”饮花酒,恭谨有加,而且所有花费都已经有人支付。常秋水惊喜之下到得陈塘南,竟然是他日夜所思的“琵琶仔”来相迎,还有庆魁作陪,一问之下,果然就是庆魁的手段。
到了这个时候,常秋水简直就把庆魁当成了大恩人,几杯烧酒下肚,加上还有那“琵琶仔”在旁怂恿,他直觉得定要做番出大事业,不但可以报答庆魁还可以扬名立万,让心上人脸上有光,同时又不会输过他的同乡“烂头坤”。庆魁立即趁热打铁,提到自己也想出人头地,希望常秋水能尽快查明四大公司弟子起事确切日子,还有谭云扬的底细,也好向官府邀功。常秋水当时头脑发热,完全不及细想就应承下来。
他也是个有心机之人,过了几天趁机叫上“烂头坤”与谭云扬开怀痛饮,二人断断想不到常秋水兄弟结义居然有诈,酩酊大醉之下终于就露了些许口风。常秋水不单转告庆魁,还奉上了谭云扬随身所带的联络名册。庆隆本就聪明多智,凭此苦思了一晚上,终于猜出了所有细节。“细眼皇帝”在东较场发难当日,庆隆禀报广州将军后,定下将计就计之谋划,将军仍旧犯险检阅步操,而他就亲自带领所部旗营精锐,加上有洋枪装备的水师巡防营埋伏在附近,意图将“细眼皇帝”和其下“热血门生”一网打尽。
至于本来在驻扎北较场约定同时发难,从小北门攻打总督部堂的新军,因为事情泄露,军中凡与会门有联络的人员早就在事前按名册全部悉数秘密擒获,后来通通押赴东较场赴难。
常秋水待事发后如梦初醒,庆魁原来就是庆隆乃弟,为他所骗。想不到因他糊涂透顶,不但累及过百洪门兄弟血染东较场,还有两位相交结义好友也一同赴难。他惶恐自责之下,是哑巴吃黄连,根本就不敢同任何人提及。还整日提心吊胆那庆魁会来找他这个漏网之鱼。
但是不知为何,庆魁始终没有再来找他。常秋水就一直隐瞒此事于心底,多年来至今每当回想都深深悔恨自责,只是谭云扬、“烂头坤”直到遇难之际,也万万想不到竟然就是结义兄弟常秋水出卖他二人。及至当晚那姓陆的少校营官前来定下赌约、“唐坤”出现在竹馆,常秋水真是个三魂不见七魄,当场差点昏厥在地。一来他是悔恨羞惭,自觉毫无脸目再见“烂头坤”和谭云扬;二来却是无法相信这“唐坤”又怎么会复生?当日他明明已经在珠光街赴难。
让他真正崩溃恐怖的是第二次深夜番摊赌局,被他忽然见到那“唐坤”脖子上类似刀疤的伤痕,还有缝合的模样。常秋水再都坚持不住,以后数日都是魂飞魄散,只是想到定是“烂头坤”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告密之人,要回来索命。
常秋水说到这里对“鬼仔谭”道:“其实我倒不是怕什么鬼神乱力,只是我与令兄和‘烂头坤’三人是洪门结义,我却将他二人出卖。我实在是无脸目再见他二人,倒不如让我自己来个了断,也胜过如此折磨。‘鬼仔谭’,当年就是我害了你兄长,我任凭你处置。”
“鬼仔谭”听完当年这一真相,按道理应该是勃然大怒,但他此刻却是出奇的冷静,不发一言。龚千担看了看他,道:“谭兄,你觉得如何?”“鬼仔谭”突然笑了几声,惨然道:“真是想不到,我兄长当年英雄少年,竟然是断送得如此不明不白。常秋水,你有否想过,那跟你赌钱的‘唐坤’真的就是‘烂头坤’吗?”
常秋水指指身后那一群人影,道:“你看看他们,这些就是当年在东较场送命的洪门兄弟。他们今晚是要来找我填命的了。那个不就是‘烂头坤’吗?我与他这么多年‘沙煲兄弟’,怎么不认得他?”
众人顺着他手指看去,那群人影中为首一个正低着头,立着不动。汤姐带悄悄对龚千担道:“千担哥,你敢过去看看吗?”龚千担道:“丢那性,有什么不敢?我偏偏要去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说完果然大步向前走去。
汤姐带屏住呼吸在后面盯着龚千担,内心却是兴奋不已,倒希望那个真的就是当年的“烂头坤”。只见龚千担走到那人近前好一会儿,忽地转过身来道:“姐带,这个人你也认识!”汤姐带吓了一跳,颤声道:“认识你个大头鬼,我才不认识这个家伙。他是被砍了头的‘烂头坤’,老子不认识。”
龚千担笑道:“我还以为你汤姐带是‘沙煲’大的胆子。这家伙你那晚在广利大舞台就看到过。”(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面目
汤姐带听得他这样说,醒起当晚在“广利大舞台”的惊险,心念一动,道:“千担哥,你是说那个纸扎公仔?”“鬼仔谭”在一旁听到,不解地道:“什么纸扎公仔?”汤姐带道:“是那些狸猫怪搞出来的名堂,很是厉害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龚千担催促他二人快上前查看,两人走上前去,定神看去,眼前这个常秋水口中所谓的“烂头坤”果真原来是个纸扎人!大约有一人高,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身上却是件旧衫,血迹斑斑,发出腐烂酸臭之味道,让人作呕。但衣服底下若仔细看还能依稀看到竹篾纸糊的架子。而最怪异的是这个纸扎人居然还有五官、脸目,十分逼真,在夜色中如若不细心看还真就以为是个人。他们三人对这个纸扎人都十分好奇,正在上下端详,常秋水此时情绪已经平复过来,也走上近前,待看到这个纸扎人的五官,失声叫道:“你们看,这个分明就是‘烂头坤’!就是他!”
“鬼仔谭”道:“你真的肯定是他?”常秋水哽咽道:“我同他从小是同乡,一起玩到大,怎么将他认错?”“鬼仔谭”凑到纸扎人脸目近前细细看了一会儿,道:“这张脸不像是纸糊画上去的呀!”
龚千担道:“怎么这样?纸扎公仔的脸都是画上去的,不然又是什么?”汤姐带也好像看出了端倪,扯扯他衣角颤声道:“千担哥,这张脸好象是真的人脸呀!是张人脸皮。”大家听他这样一说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定神看去,齐齐倒吸了口凉气。他们此时也终于看出,这个纸扎公仔的脸目果真不是纸糊裱画,而是一张真正的人脸皮,让人取下来后裱糊在这个纸扎人的头上。常秋水声音惶恐地道:“‘烂头坤’的脸皮怎么会贴在了这个纸扎人上面?是什么人如此残忍?”
“鬼仔谭”和龚千担毕竟胆大,凑上前仔细端详起来,还用手去触碰这个纸扎人的脸面。汤姐带也不甘示弱举起手放在纸扎人的脸上,道:“这张脸面干瘪瘪的,都不知道风干了多少年了。[.超多好看小说]”“鬼仔谭”道:“姐带说的不错,这张‘烂头坤’的脸皮一定是在当年他赴难后取下来的。”
常秋水道:“‘烂头坤’都已经被斩头了,还要取他的脸皮下来,有谁跟他如此十冤九仇?”“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心念一动,不约而同打了个冷战。汤姐带十分机灵,连忙问道:“你们想到了什么?”龚千担道:“假若这真的就是‘烂头坤’的脸面,那其余这些人又都是纸扎的吗?”
汤姐带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对呀,我们去看看其他这些是不是纸扎人?”刚走开了几步,立刻站在原地,对龚千担道:“千担哥,若这些都是些纸扎人,方才听到的脚步声就是它们吗?”
“鬼仔谭”笑道:“姐带你莫要胡说,纸扎人又怎么会自己走动?”龚千担却和汤姐带对望一眼,想起广利大舞台那个受“水云仙”操纵的诡异纸扎人,心中打起鼓来。龚千担道:“谭兄,你这就错了,有些纸扎人真的会自己动。而且面目还会自己变化呢。”“鬼仔谭”听他说的如此凝重,道:“你说的就是那‘水云仙’弄出来的古怪?”龚千担点点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们一切小心!若然真的是‘水云仙’在此,我们就大有麻烦了!”
二人仔细察看之下,剩下的果然都是由纸扎人做成,而且全被贴上了张人皮脸面。常秋水越看越是震惊,口吃道:“这些人很多都是、都是当年在珠光街赴难的四大公司弟子!”“鬼仔谭”道:“你都认识这些人?”常秋水道:“这些脸面虽有些年月了,但是以稀还能认出大概的相貌,大半我都认得,确系当年在东校场被擒的四大公司弟子!有几个还是关帝厅的门生,我都认识。”
其实“鬼仔谭”刚才察看之下已经暗暗留心,但却没有发现有他兄长的脸面。龚千担道:“究竟是什么人弄出这些古怪的纸扎人来?又是为了什么?”“鬼仔谭”指着常秋水道:“这些纸扎人恐怕都是冲着他而来的。”常秋水愣了一下,道:“不错,也只有我能认出‘烂头坤’来,这些纸扎人是要来引我到东较场的。”
龚千担怒道:“就算要引常秋水来东较场也不需要这么多纸扎人呀?还贴上那些赴难的四大公司弟子脸皮,真是十分可恶。”“鬼仔谭”点点头,道:“不错,如此大费功夫,这些纸扎人一定另有目的。这些赴难的洪门弟子,他们的脸面怎么会被人取了下来,又是什么人做的?”
说完他沉默了片刻,又道:“还有,这个‘烂头坤’既然是个纸扎公仔做的,那前几晚来竹馆对赌的又是谁?难道就是这个纸扎人,它自己会走来竹馆赌钱?”
众人听他这样问道,心里都打了个突。常秋水盯着那个纸扎“烂头坤”,怎么也无法相信和他对赌的就是这个纸扎人。正在疑惑之际,四周又再传来一阵阵哀号嚎叫之声,甚是凄厉,倒真的好像是在那些在东较场行刑之人的叫声。龚千担纵然浑身是胆,此刻听着这等叫声都有些双腿发软,汤姐带更是吓得拉着他的衫角。
“鬼仔谭”向四周张望,但只有黑沉沉的夜色,并无其他,突然汤姐带指着他身后道:“谭少爷,你后面那个纸扎人方才睁开了眼!”“鬼仔谭”吓了一跳,连忙向后看去,只见身后原先站着那几个纸扎人,还是低着头,就道:“姐带,你看真切了吗?”
汤姐带道:“我看的真真切切,那纸扎人方才抬头看了你一眼,眼珠是会动的。丢那妈,就是和广利大舞台那个纸扎公仔一样!跟真人一样会走会跳!”
龚千担听着四周的哀号声越来越大,急道:“看来情况不妙。我们还是赶快‘散水’吧!”他话未说完,就听得常秋水“啊”地一声扑倒在地。他们三人连忙看过去,只见那“烂头坤”的纸扎公仔居然动了起来,双手挥舞向着常秋水而去,显然方才就是它将常秋水推倒在地。看它的那张脸面虽然神色僵硬,但与真人无异,好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见此情景“鬼仔谭”差点以为自己有了幻觉,惊异万分之下已经开始信了几分,前些晚上在竹馆和常秋水对赌的就是这个纸扎人。龚千担不由分说,向前飞起一脚就踢在“烂头坤”的身上。那“烂头坤”即时倒在地上,龚千担顺势扶起常秋水,众人退开了几步之外。常秋水摇头道:“千担仔,你不用救我了,我是罪有应得。当年我出卖了这么多洪门兄弟,今晚落仔它们的手上也是应该。”龚千担道:“就算你是出卖兄弟,我也不能眼白白看着你送命。”
说话间此时所有其他的纸扎人都恍似苏醒过来一般,晃动手脚,纷纷抬起头看着他们四个,一张张人皮脸面说不出的可怖狰狞。那个被踢倒在地的“烂头坤”此时更已经一跃而起,向着他们四人冲来。
“鬼仔谭”对龚千担道:“千担兄,你说这些纸扎人同那晚在泮塘见到的大戏服是不是一样?一定是什么人在背后搞怪!”龚千担道:“这还用问吗,我们还是赶快‘较脚’逃命要紧啦!”
他刚想转身,就觉得肩膀上有只手搭在上面,冰凉无比,同时身后传来一阵野兽骚臭之味,耳听得“鬼仔谭”道:“快向前滚!”也不及细想连忙就地滚身向前,但是肩膀上已经一阵撕痛,差点叫出声来。他也顾不得肩膀上伤势,心中只是一阵惊恐:身后来袭的必定就是那“虎神打”!
幸亏他多番同“虎神打”较量,又有“鬼仔谭”提醒,及时向前翻滚,这才逃得一劫。众人向后看去,见到地上蹲着个人影,浑身骚臭,双手伸在前面。常秋水不识得“虎神打”的厉害,但“鬼仔谭”和龚千担都是一股凉气从头冲到落脚。想不到才从泮塘逃过大难,这么快就在东较场又再碰上这要命的“虎神打”,先前在泮塘尚且有“打仔洪”、“火麻仁”和三栏“九大簋”在阵都弄得个狼狈不堪,现在就只有他们三人加个汤姐带,那就真的是大大不妙、凶多吉少。
“鬼仔谭”身上也没有带得武器,暗暗叫苦在,再看了看龚千担,见他摊开双手,同样是手无寸铁。常秋水道:“这个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厉害?”龚千担道:“我们今晚碰上这个家伙,如若运气好或者能逃出去一个半个。”“鬼仔谭”道:“千担兄,姐带还年幼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安全!”汤姐带不堪被看低,立即大声叫道:“洪门弟子,有前无后,打死罢就,怕它作甚!”(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救星
龚千担笑道:“你这小毛头也敢称洪门弟子?”汤姐带怒道:“千担哥休要看不起人,等我再长大些一定比‘打仔洪’更威武!”龚千担哈哈大笑:“凭你这个猫样也配和带妹哥相比?”
“鬼仔谭”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家伙在此紧要关头还在斗嘴,实在是无法理喻,连忙对常秋水道:“对面这东西不是人,狂性如野兽一样,千万要小心!特别当心它那双手。(.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常秋水听他说得如此凝重,不禁也害怕起来。
这个时候背后那十几个纸扎人也围了上来,分明就是冲着他们四人而来。龚千担倒不那么怕这些纸扎公仔,只是一味地盯着面前蹲在地上这只“虎神打”。他看了片刻,有些吃惊地道:“这家伙看起来像是‘猫屎强’呀。那晚在泮塘他明明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原来是来了这里”
“鬼仔谭”看着面前这只“虎神打”,见它半身赤裸,露出一身的斑纹浓毛,浑身骚臭阵阵,脸相狰狞变形,口中还不停地流着口水,忍不住皱眉道:“这东西人不像人,你怎么会认得出他就是什么‘猫屎强’?”
龚千担道:“它虽然变了样子,但总是依稀能认得。我初来省城就认识这小子,我肯定他就是‘猫屎强’!”说完对着半蹲在地上的“虎神打”叫道:“猫屎强,你还认得我吗?我是龚千担呀,我们一起在‘联顺米铺’做过工,你还记得我吗?”
那“猫屎强”看见龚千担对他说话,缓缓侧过头来,突然一阵凄厉的嚎叫,飞身跃起就扑向常秋水。常秋水哪曾想得到这“虎神打”身法之快已经超出常人,连动弹闪避都来不及。亏得“鬼仔谭”一直全神戒备,一脚就将常秋水踢开。“虎神打”才扑了个空,就地向前滚了几滚,落到了汤姐带身前几丈远。
它抬起头一看到汤姐带,登时就两眼发出绿光,张开口露出两排牙齿,尖如利刃,好似是要一口就将汤姐带吞下肚。汤姐带吓得哇哇大叫道:“谭少爷,千担哥,快来救命啊,这东西要吃小孩的心肝呀!”龚千担不由分说未及细想就扑到这“虎神打”身上,两个骨碌碌地滚到了数丈之外。(.无弹窗广告)“鬼仔谭”大吃一惊,他深知“虎神打”的残暴迅捷,近身之内就算是威猛如“打仔洪”都曾经挂彩受伤,何况龚千担如此冒险上前随时就有性命之虞。他刚走近几步,就“碰”地一声被什么东西撞在地上,两眼直冒金星,差点就昏了过去。
待他反应过来,才知道原来撞在他身上的居然是龚千担。那“虎神打”力大无穷,被龚千担扑倒在地,立即双手将他抓起甩了开去,正好撞到“鬼仔谭”。两个人都撞得不轻,一时间均站不起来。龚千担的双肩被“虎神打”的利爪所伤,顿时鲜血淋漓,很是不轻。
汤姐带看见他二人都伤倒在地,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连忙转身就跑,耳听得身后传来阵阵吼叫之声,还有扑鼻的骚臭,定是这“虎神打”在后追赶,更加吓得双腿发软,心想:老子的性命今晚真的要断送在东较场了。
但他偏偏是慌不择路,还没走得多远,迎头就看见两个纸扎人横在面前,都未及他细想就被两个纸扎公仔紧紧捉住双手。这两个纸扎人不知何来的力气,出奇般大。汤姐带不过就是十二三岁的小孩,虽然生得壮实,却无法挣脱得开,急得他大叫道:“千担哥,你快来救我呀。我是汤家独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爹爹不会将我姐姐许配比你的呀。”
他这一番话简直就是牛头不搭马嘴,虽此危急关头,连“鬼仔谭”都差点忍不住笑将出来。龚千担更是胀红了脸,但两人还是连忙跳起身来就向着汤姐带冲了过去。汤姐带使尽吃奶的力气在大嚷大叫,那只“虎神打”已经离他不到五六步距离之外,作势就要扑将上来。
龚千担真是又急又怒,眼看来不及赶到,大声叫道:“猫屎强,千万不要伤我兄弟性命呀!”他还当那“虎神打”是“猫屎强”,望他手下留情。饶是“鬼仔谭”聪明多智,此刻也是冷汗直流,恐怕汤姐带会遭了毒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飞扑上前,从后紧紧抱在那“虎神打”的身上,竟然正是常秋水。那“虎神打”被他抱住,前进不得,大声嘶叫起来。“鬼仔谭”虽然已经知道当年是常秋水泄漏消息才致乃兄谭云扬殒命东较场,对其有切齿大恨,但立即冲上前去相助。龚千担则冲到那两个纸扎公仔前,出尽力将汤姐带扯了出来,顺势一脚将两个纸扎人踢倒在地。
“鬼仔谭”冲到上前,只听得常秋水闷哼一声,显然是受了伤,但他双手仍是牢牢抱住那“虎神打”。“鬼仔谭”左右双拳“蓬蓬”两声兜头就打在那“虎神打”的脸上,它挨了两拳却毫无受损,只是一双发着绿光、阴森森的眼睛盯着“鬼仔谭”。常秋水看似是再也坚持不住,双手一软就从后倒在了地上,胸前一大片鲜血,很是伤重。
那“虎神打”不再理会常秋水,双爪扬起就扑向“鬼仔谭”。“鬼仔谭”身法颇为灵活,绕着圈子飞奔开去,一时间它倒也追他不上。龚千担趁此机会连忙冲到常秋水身前,见他微微睁开双眼,双手放在胸前,一片鲜血淋漓,应该是被那“虎神打”利爪所伤。常秋水看见龚千担,喘了口气低声道:“你们三个快快逃命去,由我在这里还了性命给众位赴难的洪门兄弟,来个了结罢了。”
龚千担看他声若游丝,知道他伤势很是严重,就道:“我们怎么会独自逃生,万万不能留你在这里送命。”说完就要搀扶他起身。但是常秋水血流太多,气力不继,已然站不起身来。
那边“鬼仔谭”还在东躲西闪在引着那“虎神打”,但是那“虎神打”动作迅捷无比,有几次差点就扑倒“鬼仔谭”,看他的样子恐怕也是坚持不了太久。那十几个纸扎公仔已经从四周团团围住了龚千担和常秋水,龚千担看到情势危急,对着汤姐带道:“姐带,你还不赶快走?快去沙基请带妹哥来救命!”
汤姐带回过神来,转头就跑,但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高叫道:“千担哥,这里离沙基这么远,等我请到带妹哥来,你们的性命都冻过水啦!”龚千担气得破口大骂,道:“丢那妈,逃得一个是一个。难道大伙一起在这里埋单?”
“鬼仔谭”也边闪避边叫道:“姐带你快去逃命,别管我们,总好过我们四人‘一锅熟’。”
汤姐带只好咬咬牙,转身飞奔而去。龚千担正想去助“鬼仔谭”一臂之力,但是常秋水伤势严重,已经动弹不得,若他抽身而去,这些古怪的纸扎公仔就会对他不利。他在左右为难之间,就听得耳边“嗖嗖”两声,一直穷追着“鬼仔谭”的那只“虎神打”突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很是惊异,还未反应过来,那“虎神打”的首级“扑通”一声就掉在地上,滚到了几丈远,整个身子向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片刻间身首异处。
龚千担看到此情景,还以为在做梦,方才还是凶猛无比的“虎神打”倏忽间就没有了脑袋倒在地上。此时围在四周的这些纸扎人也都好像失去了支力一样,全部软倒在地,只剩下“鬼仔谭”和龚千担面面相觑。
还是“鬼仔谭”反应较快,道:“是带妹哥来救我们了?还是‘朱仔炮’大哥?”他暗忖也只有“打仔洪”或者是“九大簋”到此才可能救了他们性命。龚千担摸摸头发,道:“汤姐带才刚刚跑走,这么快就搬到救兵来了?”“鬼仔谭”不及细想,走到常秋水面前撕下衣袖替他包扎伤口。他被那“虎神打”利爪伤及胸口要害,流血太多,若不尽快送医恐怕就凶多吉少。
龚千担还在四处张望,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出手搭救,眼角余光看到那躺在“虎神打”身子旁此刻却站着个人影,登时打了个突:就只“鬼仔谭”走过来的片刻,这个人影却是从平地里出现,实在是古怪。他向“鬼仔谭”打个手势,就向着那人影蹑手蹑脚而去。待走到近前,看见此人身材高挑,薄衫长裤,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地上“虎神打”的身子。
龚千担大气都不敢透一口,终于鼓起勇气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听到他问话,转过头来看着龚千担。龚千担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大约三四十余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英武之气不下“打仔洪”,龚千担登时就对他有了几分好感。此人双眼之下各有一块细小的黑斑,很是特别。那人看了龚千担几眼,开口道:“你认得地上这契弟?”
龚千担见他尚未回答自己问话,反倒问起他来,就道:“你究竟是何人?深夜来到东较场?”(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四十五章 四眼皇帝
那人还是没有回答他,龚千担越发觉得有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鬼仔谭”已经替常秋水包扎好伤口,看见龚千担和人说话,很是惊讶,连忙走了过来。他只看了此人一眼就不由得大惊失色,嘴巴张大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龚千担看见他如此反应很是诧异,道:“鬼仔谭,你撞了什么邪?常秋水他的伤势还有得救吗?”
但是“鬼仔谭”还是张大了口发不出声音来,十分激动,隔了好一会儿才不停地拉着龚千担的衣角猛地扯动,示意有话要跟他说,弄得龚千担莫名其妙。那人看见“鬼仔谭”这般模样,微微一笑,道:“你就叫做‘鬼仔谭’?”“鬼仔谭”听见他问话,脸上变得神情怪异,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立即摇了摇了头。龚千担心下越看越是摸不着头脑,往日“鬼仔谭”都是谈吐流利、思维敏捷,怎么看见这家伙后好似变得不会说话一样?
那人看见“鬼仔谭”先点头又摇头,不由得笑道:“你就是谭云扬的兄弟,很好,很好。待我过去看看常秋水。”说完就径自走到常秋水面前。龚千担叫道:“原来你也认识常秋水?你究竟是什么人,来东较场作甚?”
“鬼仔谭”一面大力地按住龚千担的肩膀,一面道:“你看他脸上,他就是、就是、就是四、四、四。”连说了三个“四”字却始终说不下去。龚千担道:“什么四四四的,你是不是认识这契弟?我看他古古怪怪,不像是个好人!”“鬼仔谭”急得满头大汗,正要说话,那人回头道:“方才他还是醒着的?”这个“他”指的是常秋水,原来此时常秋水流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了。
龚千担冲上前去,看见常秋水紧闭双眼也不知生死安危,急道:“我看常秋水快不行了,还是马上送去方便医院吧!”那人冷冷地道:“他出卖同门,偷兄食弟。你还救他?”龚千担生气道:“洪门弟子总也不能见危不救。方才若不是他,我那朋友早就埋单了。”那人平静道:“他胸口伤势太重,恐怕就算送去医院也是不行了。”说完单膝跪了下去,凑到常秋水的面前。
他这样一看,常秋水呻吟了几声,倒真的微微睁开了双眼,一看到面前此人顿时双眼睁圆,似乎是认出他来,口中“嗬嗬”了两声想要说话,但因为胸口伤势太重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人会意地点点头,轻声道:“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今晚总算是对当年这么多位兄弟有了个交待,你放心吧。”常秋水听到他这样说,眼神大亮,似乎是终于卸下了一副重担,然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眼角还流下了几滴眼泪。
“鬼仔谭”上前探探常秋水的鼻息,又摸摸他的胸口,对着那人道:“其昌先生,常秋水已经过去了。”龚千担骤听到“鬼仔谭”这一句“其昌先生”,登时如晴空霹雳、目眩神迷,愣了片刻才道:“鬼仔谭,你说什么?谁是‘其昌先生’?”
“其昌先生”正是名震省港的洪门元帅、沙基细眼皇帝“盲昌”的别字,龚千担已经无数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过他的传奇往事,就算威武如“打仔洪”、自负如“三栏九大簋”都对其无比崇敬。他自己无一刻不想亲自一睹其风采,此时突然听见“鬼仔谭”称呼此人做“其昌先生”,难道面前这位不速之客就是“盲昌”?自己方才还对他呼呼喝喝、出言不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那人笑了一笑,道:“我多年没有回来省城,你这后生怎么会一下子认得我?”“鬼仔谭”面上一脸仰慕之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听家父多次提过,其昌先生面相英伟,尤其双眼之下神似太平天国英王殿下,世人多称为‘四、四、四眼’。。。故此我才认得。”那人见他说不下去,倒很大方,继续笑道:“你是说街坊闲人多唤作‘四眼狗’是吧?不错,我少年时倒真有不少人就叫我做‘四眼狗’的。不过能被人比作英王陈玉成其实也几威风呀。”
“鬼仔谭”连忙跪下道:“家父‘公脚先’,香港西环福字山头弟子谭尊尼拜见‘其昌先生’。”那人连忙将他扶起,道:“千万不要行此大礼,我黄其昌不惯这一套。”转头看着龚千担笑道:“千担仔,我听人说你一直想要见我,现在你总算如愿以偿了。”
龚千担现下就像刚才“鬼仔谭”一般,呆在原地张大了口,半晌没有话说,他作做梦也想不到在此情此景之下看到这位省城洪门传奇,自己心中的偶像。“鬼仔谭”连忙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还不快拜见‘其昌先生’?他就是我们日日都想拜见的沙基‘细眼皇帝’。”龚千担再看着黄其昌,又看看“鬼仔谭”,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好你个‘鬼仔谭’,原来你一早就认得‘细眼皇帝’,却不早告诉我?只说了几个四字,教我莫名其妙!”说完慌忙就向黄其昌跪下行礼。
黄其昌未等他跪下就一手将他扶起,道:“什么细眼皇帝,更多人叫我做‘四眼狗’,只因为我双眼下这两块黑斑,但我偏偏喜欢人家这么叫我。”龚千担却不懂什么“四眼狗”的典故,“鬼仔谭”就同他解释道:当年太平天国起义后期,有位不世出的名将、曾阵斩湘军名将李续宾的英王陈玉成,因为他双眼之下天生有两个黑点,所以湘军中称他为“四眼狗”。黄其昌本名黄镇龙,少年时因与陈玉成类似也是眼下天生有两点黑斑,所以人送外号“四眼仔”。到他成名后,更有人称他为“四眼昌”,亦有人谐称他为“细眼昌”,他这才在江湖中得了“盲昌”、“细眼皇帝”或“四眼皇帝”的称号。
龚千担激动道:“其昌先生,方才就是你出手打救我们的?”黄其昌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常秋水,道:“我的本意是要引常秋水说出当年的隐秘,却未曾想到平生惹出这么一只‘虎神打’来。”“鬼仔谭”道:“其昌先生,今晚这些纸扎公仔同这‘虎神打’究竟是什么人所为?”黄其昌道:“那是我的对头,与我作对多年。当年在东较场我就是伤在他的手上,今晚如此大费周章不过都是为了引我现身。”
“鬼仔谭”和龚千担对望一眼,暗自庆幸。原来对方来头如此厉害,连“细眼皇帝”都曾伤在其手下,他们三人今晚真是险过剃头。龚千担不禁问道:“其昌先生,你这个对头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厉害?”他心念一动,又道:“之前我们在珠光街、泮塘碰到的那几个‘虎神打’都是同这‘契弟’有关?”
黄其昌看了他一眼,沉吟了片刻,道:“你们两个后生年纪还轻,有很多事情不详细。不错,你们之前遇过的所有这些‘虎神打’怪都是由‘虎神咒’而炼成。”“虎神咒”就是“神打术”、“请神咒”的高深一种,能使炼者如虎兽入体,超于常人之狂暴凶猛,近身者能杀伤无数。但炼者很快就会暴卒而亡,又喜以小童脑髓内脏为食,最是残忍无道。黄其昌又道:“我这操炼‘虎神咒’的高手对头就在省城洪门四大公司之内,你们今晚运气好有我赶到,下次就未必能够脱险了。”
“鬼仔谭”道:“其昌先生,这个‘虎神咒’高手多番要害你,今晚既然已经引你现身,为何又无动静?”黄其昌微笑道:“‘虎神打’虽然厉害,我也有一大护法在旁,那契弟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不然那晚在泮塘荔枝湾上,三栏‘九大簋’早就失手了。”“鬼仔谭”听后立即双眼发亮,龚千担在一旁却还是不得其解,黄其昌看见“鬼仔谭”会意,只是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破。
“鬼仔谭”连忙岔开道:“那现在这个情形如何收拾?”黄其昌道:“你们那个小朋友汤姐带很快就会引‘打仔洪’来到,我暂时还不方便和他见面,你们留在这里罢了。”说完看了看常秋水的身子,又叹了口气道:“叫‘打仔洪’好好安置他,总算也是相识一场。与‘十三行’的生死片在即,你们要好好听‘打仔洪’的吩咐。”说完转身就快步消失在黑暗之中无影无踪,去如神龙入渊。待“鬼仔谭”和龚千担反应过来,都以为自己刚才在发了场梦。
两人只等了一阵,汤姐带果然不简单,真的带着“打仔洪”、“火麻仁”来到,还有那朱义胜等一群人随行。“打仔洪”想必是得知龚千担二人遇上“虎神打”,情知不妙,不敢怠慢,吩咐“火麻仁”带上了十几个精锐门生来援。“打仔洪”见到他们两个无恙,甚是高兴,朱义胜看见常秋水遇难,他两个义气深重,立时就痛哭不已,“火麻仁”只好安慰了他几句。
“鬼仔谭”就约略将情由告知“打仔洪”和“火麻仁”,还悄悄将“细眼皇帝”现身相告。“火麻仁”听到“细眼皇帝”原来已经回到省城,即时兴奋不已。倒是“打仔洪”毫不吃惊,似乎早就心里了然。“打仔洪”吩咐“火麻仁”立即处置善后,免得夜长梦多。“火麻仁”就率领门生将所有纸扎人一把火烧光,朱义胜则带着常秋水回到太平南,一行人悄莫声息地离开了东校场(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火拼在即
经过一晚扰攘后众人先回到了太平南“同兴竹馆”歇脚,而那个“捣蛋星”汤姐带虽然万般不愿还是被“打仔洪”勒令回家。
“竹馆”的伙计门生看见迎来了常秋水的遗体都感震惊,常秋水在太平南都算是一号人物,现下不幸身故但无人敢问个中缘由。朱义胜只是吩咐手下门生暂时将常秋水安置在竹馆后院。众人入内坐定,“打仔洪”将当年的隐秘约略说与了朱义胜听。朱义胜得知后唏嘘不已,万万想不到东较场之变竟然有如此内情。
“打仔洪”又对“火麻仁”和朱义胜道:“‘竹馆’此事就暂且搁下,相信也不会再有古怪的事情。大家休要再提起,好好安置常秋水的后事。现下最要紧的大事是与十三行的‘生死片’!”
龚千担兴奋地道:“带妹哥,‘生死片’究竟定在了什么时候?”“打仔洪”道:“十三行武执事‘水龙’已经将‘纸片书’送到了宝华路‘四邑会馆’,上面写明阴历九月十七日子时在太平南外珠江面上决一雌雄。‘老联’和‘十三行’这一场血战恐怕是免不了了。”
“鬼仔谭”和龚千担听到都很是意外,露出讶异的表情。“火麻仁”道:“怎么,莫非你们两个小子这么快就怕了,打退堂鼓?”“鬼仔谭”道:“仁哥,我并不是害怕,只是这‘生死片’为何偏偏定在子时?而且还要在太平南对开的珠江面?在水上面怎么厮杀呀?”
“火麻仁”笑道:“两大公司火拼难道还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敲锣打鼓不成?怕没有人知道?至于在珠江面上打架,‘十三行’所说的就是按我们省城洪门古老规矩:‘联兴顺’与‘义合兴’都是以珠江为生,双方各出疍家船阵,连成一片在江面上真刀真枪来个了断,免得在地面上伤及无辜街众。(.棉、花‘糖’小‘说’)”“鬼仔谭”这才知道原来自古省城洪门“生死片”居然有这样一个典故和规矩。龚千担很是有些等待不及,跃跃欲试,立即请战。
“打仔洪”脸色凝重道:“你两个资历尚浅,不知轻重。这次‘生死片’非同小可,事关西关、南关两大洪门公司荣辱,我们不能等闲视之。规矩定下是各出‘一百友’较量。‘镇三栏’大人已经应承借将三十人,将会由黄威水兄掌旗,‘三栏九大簋’除了镇大人和‘老衬庭’其余七位都会出马助阵。我们这边出七十人,由我与‘火麻仁’带头。”
“鬼仔谭”喜道:“这次有‘三栏’众位大哥助阵,生死片必定大增胜算。”“火麻仁”摇摇头,道:“决不能看轻‘十三行’,这帮契弟既然身为四大公司之一,也是有些真本领的。据我得报讯息,除了‘水龙’领头,十三行的‘青龙白虎将’都会出阵。还有掌牌手‘斗零乐’和掌旗爷‘金山发’。这几个都是省城洪门中成名已久的好汉,威名声震多年,双方可以说是旗鼓相当。”龚千担道:“但是其昌先生已经现身,有他在一旁暗中照看,我们怎么会输?”“火麻仁”看了看他一眼,对“打仔洪”道:“带妹哥,你觉得如何?”
“打仔洪”沉吟了片刻,道:“‘细眼皇帝’回到省城,自然是大好消息,我心也安稳了不少。但是他不肯现身见我,其中必定有很大的隐情。事隔十年他重回省城而如此隐忍,必定是有重大事情要谋划,而且我尚有一样事情不明白。”说完对“鬼仔谭”道:“你曾听‘细眼皇帝’说过,他本是想引常秋水说出当年真相。这么说来,和常秋水对赌的那个‘烂头坤’就是他弄出来的?”
“鬼仔谭”道:“带妹哥说的有道理,我细细回想了一番,推断当晚在竹馆出现的那个陆营官少校和‘烂头坤’一定是‘细眼皇帝’作弄出来要引常秋水吐露实情的。只不过今晚却半路杀出来了一只‘虎神打’,据‘细眼皇帝’所言就是他的大对头、那个精通‘虎神咒’高手要算计他。”
龚千担插口道:“今晚这只‘虎神打’就是那二五仔‘猫屎强’,想不到这家伙吃里扒外,变成了‘虎神打’,真是害人害己。”“打仔洪”道:“我们在泮塘已经得知‘猫屎强’可能已经投靠了‘十三行’,这样说来……”“鬼仔谭”立即道:“细眼皇帝的这个大对头就是在‘十三行’内!”
“打仔洪”道:“这正是我担心之处,以‘细眼皇帝’的本事,既然他已经重临省城,只要一现身所有‘热血门生’必定立即响应,可成大事。但他始终却不肯现身见我,应该是还有所顾忌,我敢肯定他所顾忌的正是对方这个‘虎神咒’大对头。当年在东较场‘细眼皇帝’都曾伤在他手下,可想而知此人本事是何等厉害了。‘十三行’内有这样的人物,这一次‘生死片’就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了。”
众人听罢都暗暗佩服“打仔洪”心思细密,更加觉得这一场两大公司的大火拼必定是凶险异常。“打仔洪”道:“但无论如何,‘细眼皇帝’既然就在一旁暗中策划,我们必定大有胜算,现下最重要的是好好养精蓄锐。”众人都点头称是。“打仔洪”又道:“常秋水背兄弃弟,出卖同门,本应按洪门家法发落,但他总算是舍命救人,况且‘细眼皇帝‘已经饶恕了他,他还是算‘老联’的兄弟,大家不要将当年的事情再说出去。”众人连忙点头。
“打仔洪”又和朱义胜商议了几句,太平南是他的地头,朱义胜自然要为“生死片”多加准备。“火麻仁”对龚千担道:“你两个小子既然怎么也要参加‘生死片’,这几天就不要乱跑,好生呆在迪隆里,莫要除外生事,一切等候吩咐。”龚千担和“鬼仔谭”立即领命。
当即回到沙基,龚千担和“鬼仔谭”就在迪隆里的住处歇脚。到了翌日吃过早饭,那个安南巡捕范鸿正却登门拜访,二人有虽些意外但也十分高兴。范鸿正不断向二人道谢当晚的救命之恩,正在此时陈久如也上门来看望二人,双方一见如故,正好就倾谈起来省城近日形势起来。
范鸿正道:“不知几位有否得到消息?援闽粤军征讨军已经在惠州发出总攻通电,我在惠州的朋友得到确切消息,粤军第一师不日将会进攻东莞石龙,沿广九线挺进;另有一军进攻增城,自西至东合攻省城。近这两天已经有不少桂军退到西关粤汉铁路那边,准备逃往肇庆,另外也有桂军部队退到沙河一带,准备出城北。”其实在范鸿正说此话的时候,粤军第一师精锐已经攻下重镇石龙,离省城已经咫尺之间。
陈久如点头道:“真是大快人心,看来桂军未等开战已经大乱阵脚。省城内所有学生、工人团体都纷纷示威要求桂军弃城而出,广九铁路很多列车已经停开,桂军的军队想从东莞退回来都不行了,河南的福军更加封锁了珠江沿河一带,真是墙倒众人推,省城指日就可以粤境还粤了!”众人都十分高兴兴奋,龚千担虽不懂什么粤桂之争,但他一向对桂军跋扈不满,自然更加高兴。
范鸿正话锋一转,道:“我也听到不少传闻,沙基和长堤两大公司不日内就要大火拼,不知两位是否知晓?”
“鬼仔谭”和龚千担脸有犹豫之色,正为难之际,范鸿正就道:“两位不必如此,小弟也是粤西洪门中人,只是不忍看到洪门公司互相火拼。其实小弟之所以潜伏于沙面租界,实在是有重大因由。”“鬼仔谭”一早就猜到这范鸿正在沙面做巡捕必有所图,连忙道:“愿听范兄详言。”
范鸿正道:“我祖上是华人,后移居安南。安南自道咸年间以来遭法人侵犯殖民,欺压敲诈我安南民膏多年,我越南民众苦难已久,早思反抗之心。我早在安南时已经加入了安南独立组织‘同道会’,被派来粤东潜入沙面法租界负责刺探声息。沙面与沙基相望,丝缕相连。若然能得沙基洪门兄弟相助,我等必能成大事,何苦要兄弟相残,互相火拼呢?”
“鬼仔谭”、龚千担和陈久如三人均想不到原来范鸿正有此大任在身,都肃然起敬。“鬼仔谭”道:“范兄所讲大事莫非是指在沙面上行事?”范鸿正道:“我是越南华侨,为国报效是分之所当,就算颈上这头颅我也毫不可惜。今日来求见两位,其实是想二位替我引见‘打仔洪’洪大哥,我愿为沙基效犬马之劳。”
二人听他这样说都很些意外,但是范鸿正多番恳求,龚千担就应承他尽管向“打仔洪”禀告,范鸿正十分高兴就告辞离去。待他走后,“鬼仔谭”也交代陈久如这几日尽量少来找他们二人,龚千担也拜托他如若看到汤姐带一定要将他带走,免生枝节。陈久如也大约知道“生死片”的传闻,立即答应告辞离去。龚千担就托“联顺米铺”的伙计将范鸿正的请求禀告与“打仔洪”。
随后“鬼仔谭”和龚千担二人真是说得上度日如年,整日忐忑不安,盼望快等到“火麻仁”前来。而沙基这几日以来气氛也见沉重,所有赌馆、烟格、番摊牌九一律甚少营生。直到了阴历十六日中午十二点左右时分,“火麻仁”和那八大红棍之一“马骝泰”终于来到迪隆里见他二人。“火麻仁”一见他二人当头就道:“今晚一入黑就到宝华街四邑会馆集合,然后在陈塘南处上疍家船出发,准备‘生死片’!”同时他也提到“打仔洪”亦已同意范鸿正参与这次大火拼。
“马骝泰”又道:“洪执事要我同你二人讲,这次‘生死片’是关乎性命,可要再考虑清楚了。”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坚持要出战,“火麻仁”十分赞许,道:“你们放心,这次我们有两脚黄鳝亲自率疍家船阵,太平南珠江水面上他算是头一号人物,还有黄威水这条泮塘蛟龙,自有很大胜算。你二人好好养神,今晚我们好同‘十三行’一决高下!”(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出发
“马骝泰”又说到“缩骨全”特意嘱咐他二人“生死片”上千万不可鲁莽,不要逞一时之意气。[.超多好看小说]他二人自然唯唯诺诺。“火麻仁”、“马骝泰”前脚刚走,范洪正后脚就到来会合。三人等到了傍晚五点钟时分,均已准备妥当、精神抖擞,起行向宝华大街而去。临出发之际陈久如和汤姐带都来送行,汤姐带还特意转告其姐姐汤怀娣口讯特意要龚千担千万小心。
众人纷纷取笑,弄得龚千担面红耳赤,十分不好意思。大约半个钟头,三人来到宝华大街上的“四邑会馆”,“火麻仁”与“马骝泰”和十几个门生早就已经在大门外等候。龚千担也是自从香堂入会之后第二次来此总堂,此时气氛却更加肃穆沉默。“马骝泰”看见他们三人并没有言语,只是伸手示意要他们入大门内。
三人一入大门,只见会馆中堂门外到照壁处已经站满了人,个个都是同他们年纪相若的后生,都穿着黑布短打,只在手臂上扎着红巾,正是“兴顺山”的标志。而身后还不断有其余参加“生死片”的门生弟子进入,到最后几无落脚之处。会馆中堂内外虽然站了有六七十人,但是鸦雀无声,呼吸几可不闻,人人神色凝重,全无半点平常嬉戏调笑之心。这几十个参加子时太平南“生死片”的“联兴顺”门生清一色都是“打仔洪”与“火麻仁”的亲传弟子,年纪也就是大约十八九岁,但部勒精严。范洪正看在眼内暗暗点头,对“打仔洪”更加佩服。待人已到齐,“火麻仁”就亲自将大门关闭再走到中堂神像台前,先焚香拜请洪英祖师,然后转身对众人道:“我兴顺山、忠顺堂弟子今夜子时奔赴‘生死片’,人命关天、以签为实。待按下‘生死签’,义无反顾,无有二心。人天共鉴、恩怨分明!”
他话音一落,“马骝泰”就将那张“生死签”文状捧出在洪英祖师前焚香祷告,然后会馆中堂内外弟子就鱼贯入内,至前在状上按下朱砂指模。待到龚千担按下指模方才懂得害怕,知道今晚“生死签”非同小可,定有伤亡。倒是看到“鬼仔谭”、范洪正神情泰然,毫无惧色,他心里不禁痛骂自己不中用,到了紧要关头毕竟不如“鬼仔谭”的淡定。[]
“火麻仁”道:“生死有命、富贵由天。我等既为洪英,死生已置于度外。洪英弟子,有前无后。”说完就当先一人走出了大门。其余门生弟子像是早有默契,几人一组分批从四邑会馆走出。
西历十月时分天时已经转冷,六点钟左右天色就已全黑。今晚沙基路上行人特别稀少,而涌上早就已经停泊了十几条疍家尖嘴船,全部悄没声息,也不亮灯。一众门生二话不说立即登船,“火麻仁”特意带着龚千担三人上了为首一条尖嘴船,赫然看见“打仔洪”和“两脚黄鳝”早已经在船上。
“打仔洪”脸色平静,泰然自若,对“鬼仔谭”和龚千担点了点头,只是对着范洪正道:“我同范兄是多日不见了。”范洪正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行礼,道:“那晚上在泮塘全靠洪执事相救。”“打仔洪”道:“你在对面沙面法租界做巡捕,却和沙基洪门中人来往,不怕露了形迹吗?而且你毕竟不是省城四大公司弟子,何必要无故犯险?”
范洪正笑道:“我早就仰慕沙基‘细眼皇帝’和‘洪门武二郎’的威名,今晚能为沙基效力正是我的心愿。我好歹也是粤西洪门后人,能尽一分力就够了。”“打仔洪”点了点头,对众人道:“子时的生死片凶险无比,我们大家都要千万小心。今晚对阵一切以‘三栏’威水兄旗号为令。”
“鬼仔谭”道:“带妹哥,‘三栏’的各位好汉呢?怎么不在这里?”“两脚黄鳝”插口道:“三栏众人早就在白鹅谭那里等候,有威水爷带头。”众人听到心里都安稳了不少。
少等了片刻,“两脚黄鳝”就率领众疍家船沿着黄沙对开的涌道悄悄驶出了白鹅潭江面,远远就看见了“三栏”的三条泮塘龙舟静静在等候。入夜之后白鹅潭江面上冷风习习,龚千担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真的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火麻仁”拍了拍他肩膀以作安慰。
“三栏”那边三条龙舟总共坐了大约二三十人,为首最大那条由黄威水、“朱仔炮”坐镇,“花仔开”、老虎蟹与“荷兰水”兄弟各自统管另外两条。“马骝泰”虽然是“九大簋”之一,但是他份属“打仔洪”手下“八门红棍”,所以坐在了沙基的疍家船上。那三条蛟龙舟都是“三栏”公会从泮塘中起出来,丝毫不比“两脚黄鳝”的蛟龙舟差。
“打仔洪”道:“我和‘火麻仁’过去与威水兄商议,大家都在船上静候。”说完就同“火麻仁”跳上了黄威水的龙舟。
他二人一跳了过去,就只听得白鹅潭水荡风声,所有沙基、“三栏”门生都静默无声。过了一会儿,龚千担实在忍不住就对“两脚黄鳝”道:“黄鳝公,今晚我们沙基有带妹哥同仁哥压阵,又有三栏‘请将’,无论如何也应该能赢得下生死片了吧?”
“两脚黄鳝”多日来同龚千担算是相熟,就笑道:“你说的真是容易,如若这么大的赢面,‘打仔洪’也不至于如此紧张。况且十三行这次有‘青龙白虎’出动,就真的很难说了。我若不是受过‘细眼皇帝’大恩,也不会来冒这个大险了。”“鬼仔谭”道:“连日来都听过这十三行的‘青龙白虎将’名头,连带妹哥都敬其三分,究竟这二人是何等厉害?难道还比‘细眼皇帝’厉害?”
范洪正道:“我在粤西时也曾听讲过这省城十三行‘青龙将’陈三星,说是他三头六臂、拳脚了得,当年等闲过百人都不能近身。”“两脚黄鳝”笑道:“他又不是哪吒三太子,怎能三头六臂?不过他的本事了得,十三行的武执事官‘水龙’龙行水在长堤威震多年,名声够大了,在‘青龙将’面前不过帮他擦鞋递水的份。”龚千担那晚在长堤被围见过“水龙”,虽然被“打仔洪”震慑,但依然不失气势。如此独当一面的洪门大老尚且如此,那这“青龙将”果然是非同小可。
“两脚黄鳝”道:“今晚十三行掌旗的必定就是‘斗零乐’和‘金山发’,这两位大老名声如雷贯耳的时候,‘火麻仁’还在玩泥沙呢。不过最厉害的那个就算是能请将‘三栏’九大簋,也未必能够有什么胜算呀。”
“鬼仔谭”道:“就是那个‘白虎将’,白纹虎?”“两脚黄鳝”道:“这是个厉害人物,他就是十三行的‘二路元帅’,我看威水爷加‘打仔洪’一起都不一定能斗得过他。这次‘生死片’十三行的山主‘神仙余’一定是花了不少功夫才能够请得动这只‘白纹虎’。我先前听说他十年前就一直隐居在梧州,不然怎么这次会回来省城了?”
他说到这里,“鬼仔谭”突然脸色变了一变,龚千担奇怪道:“谭兄,你想到有什么不对劲吗?”“鬼仔谭”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这‘白虎将’很是耳熟,不知曾在哪里听过。”又对“两脚黄鳝”道:“为何这白虎将如此厉害怎么十年来在粤西,不在省城?十三行这些年若有他在,还用怕沙基?”“两脚黄鳝”道:“我也不知晓因由,自从当年‘细眼皇帝’离开省城,这‘青龙白虎将’就也离开了省城。其中必定有重大隐情。”
“鬼仔谭”双眉一耸,但没有再言语。龚千担哼了一声道:“管他什么青龙白虎、‘斗零乐’,到时候真的要看看这‘白纹虎’是不是有老虎那么厉害!”众人倾谈了好一阵,但“打仔洪”在龙舟上还未返回,大家无聊之下也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了。
龚千担正在打盹休息,“鬼仔谭”就轻声道:“千担兄,等阵生死片大战,如果真的遇到这个白纹虎,可要千万小心,不可大意。”龚千担奇道:“这是点解?”“鬼仔谭”道:“当年东较场之变,以庆隆的本事根本伤不了‘细眼皇帝’。那猫屎强变成的‘虎神打’强悍无比也不过是弹指间被‘其昌先生’埋单。真正伤了‘细眼皇帝’的是另有其人!”龚千担惊道:“你说的就是这个白纹虎,十三行的白虎将?”“鬼仔谭”摇摇头,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此人偏偏也是十年前离开省城,也可能是事有凑巧。但我总是疑心不知在哪里听过此人的名字,我觉得他一定同两广红船有关。”
两边沙基和“三栏”门生在白鹅潭上被冷风吹了几个钟头,将近子时的时候,那边龙舟上黄威水和“打仔洪”终于示意出发。疍家同龙舟船阵立即起行,“荷兰水”、“老虎蟹”统率的两条龙舟当先开马,循着沙面岛对开江面向太平南而去。龚千担遥望着对面黑沉沉的沙面,想起那晚上的艰险,希望今晚也能同样好运气。(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冲阵
船阵浩浩荡荡之下很快就来到了太平南对开的江面,也就是大约靠近今天文化公园、南方大厦对开的位置停了下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看江岸上无论是太平南街和南关长堤都是一片漆黑寂静,人影难寻。与平日的灯火通明、喧哗热闹很大反差,连平日那些一到入黑就流连在江上招揽风流客的紫洞艇都一概不见,仿似一早就知道今晚将有大事发生一般。
龚千担转头看见“河南”那边的堤岸上居然有不少亮光和人影,很是好奇。“两脚黄鳝”就道:“对面那边就是海幢寺,那些系关帝厅的人马。这帮契弟在静观其变,好看热闹。”
说话间,隐隐约约看见从长堤那边也是浩浩荡荡有着十几条疍家船驶来,体形均比沙基这边的大许多,的确是气势不凡,不用问定是“十三行”的人马到了。“十三行”的船阵是从天字码头一路畅顺而来,刚刚好和沙基、“三栏”人马同时到达。双方船阵隔了大约一百余步左右就很有默契地停下两边对峙。
这边沙基的年轻弟子都只是十八九岁出头,未曾经历过此等省城公司大阵仗,此时终于临近“生死片”,人人都不禁既是兴奋又有几分害怕,心情复杂也分不清究竟是兴奋多还是害怕多。正在忐忑之下,突然两边船阵上同时“嘭”地一声响,两道红光从船阵上腾飞而上半空,原来是双方的焰火信号。
从“十三行”那边摇出一条较小的疍家船,上面有三个人,为首一个站在船头,很快就摇到了“打仔洪”的座船前。“火麻仁”借着船上点起的亮光很快就认得领头此人,笑道:“原来是细强哥,别来无恙呀。”龚千担也认得此人,原来就是自己当日初到天字码头碰到的那帮本事厉害的“古哩兵团”的领头人“摩罗仔”,想来若非得他引见到沙基联顺米铺,自己早就饿死街头,也算得上是龚千担的恩人,只想不到今日重逢已经是要性命相搏。
“摩罗仔”在灯光下还是那么黝黑,身材健实,倒真有几分像个“摩罗差”,他同“火麻仁”取笑了两句,然后向“打仔洪”行礼奉上一封薄信。[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打仔洪”打开信,看了几眼,然后交给火麻仁淡然道:“你回过去同贵公司执事官‘水龙’兄回报,大家都是洪英弟子就无所谓如此烦文周章。十三行同‘老联’多年来势成水火,难免一场火拼,在我来说宜早不宜迟。不必故作声势,徒损‘十三行’威名。”“摩罗仔”听罢也不啰嗦,立即就回过去对面,从头到尾都对“打仔洪”恭敬有加。
“火麻仁”接过信看了一遍,他没有“打仔洪”的气量,立即就破口大骂起“水龙”来。“鬼仔谭”也拿过信来看,见到上面那“水龙”煞有介事、卖弄文字,意思是粤军回城已是指日之间,省城必将更换门面。东江系与“义合兴”亲厚,如若沙基能够让出太平南所有番摊、牌九营生,同时一同效力东江,不要独树异帜,就可以免于生死片无谓伤亡。
信虽然是狂妄,但“水龙”此人向来不是张狂小人,颇知进退,信内口吻倒像是已然胜券在握,只不过施以怜悯,而且毫不掩饰“十三行”与东江的关系,实在是大不寻常。
“打仔洪”道:“看来对面的‘水龙’是一心认为稳操胜券,今晚‘生死片’沙基一定不是‘十三行’的对手。”“火麻仁”怒道:“等阵我第一个就要找他,那晚在长堤的账还未和他算呢!”“打仔洪”道:“他如此有持无恐,想必是有了大帮手在后才会如此张狂。”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夜空,道:“今晚倒真要看看‘十三行’请回来的这个‘白虎将’如何了得?”说完他双手一分就将身上长衫脱下,露出一身短打劲服。
所有沙基弟子平时多见“打仔洪”长衫装扮,甚少看见他如此劲装打扮,只见其凛凛神威、堂堂一表,端得是一派“洪门武二郎”的丰姿,都齐声喝起采来。
黄威水的龙舟上,此时在船尾一名“三栏”的“塘鱼栏”好汉用尽力挥舞起一面大旗起来。这面大旗招展开来足有几尺开阔,黑丝裹边,中间绣着一朵大红花,看样子有些不少的年月。所有沙基、“三栏”人马看到这边红花大旗都十分振奋,大声呐喊起来。龚千担和“鬼子谭”正有些不明所以,“两脚黄鳝”就道:“这面就是‘老联’的‘开山旗’,相传是当年七山插旗聚义时所造,有数百年的日子了。威水爷是‘老联’的‘掌旗爷’,职司保管山旗。老联弟子见旗听令,所谓‘旗进人进,有前无后,打死罢就’!”
龚千担和“鬼仔谭”这面竟然是当年两广洪门“七山聚义”时的古物,都不由得热血沸腾。
对面“十三行”那边也不甘示弱,当中两条疍家大船上立即竖起三面大旗,左边一张上面绣着一条青龙,周围云雾相绕;右边那面绣着五个铜钱串在一起;中间那面大旗上绣着一只通体雪白、斑纹猛虎。这边沙基船上不少人都大声叫道:“青龙白虎将!”“十三行”挂这三面大旗,分明就是表示果真有“青龙白虎将”助阵,大壮声势。龚千担连忙问“两脚黄鳝”道:“青龙白虎都在这里,那五个铜钱又是什么?”“两脚黄鳝”道:“那就是省城中人称‘急公好义’的‘斗零乐’乐五仙!也是个厉害人物,你们几个一定要小心了。”
“打仔洪”却毫不为这三面大旗所影响,只是对黄威水打了个唿哨。黄威水点点头,伸手一挥,那挥旗大汉立即将山旗左右一分,当先的“荷兰水”兄弟和“老虎蟹”、“花仔开”的两条龙舟就向对面“十三行”而去,此为所谓“冲阵”,“生死片”正式接仗。
“荷兰水”兄弟向来在“三栏”就以勇猛而名,还有那“老虎蟹”也是好以横冲直撞著称,两条龙舟似离弦快箭般直向“十三行”的船阵而去。“荷兰水”的龙舟上都是其“果栏”的弟子和伙计,这些“果栏”弟子在三栏中出名就是好勇斗狠、精悍异常,人人手上都拿着短刀、长棍,还有铁秤钩杆,还有些拿着不少“荷兰水”瓶,离着“十三行”的船阵还不到二十步的时候,这些“荷兰水”瓶就好像满天雨点一般砸将过去。
只听得“平平嘭嘭”的爆裂声响起来,这些“荷兰水”瓶就像是炸弹一样落在了“十三行”船阵上。顿时不少船上的“十三行”门生都被砸得头破血流,有几个还被砸中掉下江水里。“果栏”这一招奇袭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简直防不胜防。龚千担和“鬼仔谭”当晚在清平街“果栏”也曾领教过,但那时候幸亏有“打仔洪”在才不致于吃大亏。但今晚这些“荷兰水”瓶少说也有过百个,如此一通飞砸过来,确实让人难以抵抗。
“十三行”这次“生死片”出动的都是天字码头的“古哩”搬运工,还有码头上由“十三行”控制的内河船工弟子。十三行的“古哩”兵团早就是威震天字码头,孔武有力又团结善战,那些船运船工常年在珠江上行走,更是威猛过人。现下当头吃此大亏,岂能示弱,纷纷就冲将过来,“果栏”众弟子已经在“荷兰水”兄弟率领下冲上了最靠近的一条疍家大船,双方立即短兵相接、厮拼起来。
这边“鬼仔谭”看在眼里,连忙对“打仔洪”道:“带妹哥,‘果栏’人数才十几个,先冲过去很容易吃亏呀。”“打仔洪”道:“三栏中人身经百战,最是凶狠善斗。尤其是这果栏‘荷兰水’兄弟,只他十几个人足可以支撑良久。黄威水是洪门大老,早就了然于胸了。”
说话间,“老虎蟹”和“花仔开”的龙舟也接上“十三行”船阵之前。这“老虎蟹”果然是名不虚传,一跳上对方船上就横冲直撞,所到处人仰马翻,“十三行”阵中登时大乱。那“花仔开”拳脚精通,身手不凡,等闲三五人都奈何他不得。
“鬼仔谭”和龚千担这才真正见识到“打仔洪”所谓:“三栏”中人最是凶狠善斗,只这两拨人一上前就气势非凡,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近身接仗的好手,完全不落下风。难怪泮塘“三栏”雄镇西关多年,而自成一国。
黄威水龙舟上的山旗又再变换,“打仔洪”立即道:“到我们沙基显身手的时候了,等阵一上前去大家分别插上两翼。不要手软,记紧互相照看!”然后双手一挥,“火麻仁”和“马骝泰”都各自跳上另外的疍家船,所有沙基的疍家船分成两路、一南一北就猛冲了过去。(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青龙三星
“两脚黄鳝”不愧是珠江上疍家水上人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这条尖嘴船在他手下如贴水飞行一般,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无弹窗广告)待差不多冲到“十三行”船阵前,却见对方所有船还是聚在一起,并没有散开。
此刻沙基、“三栏”攻势如潮、分头合击,但是“十三行”的船阵却不散开应敌,实在是出人意表。“打仔洪”站在船头观望,突然道:“铁索连船?”“两脚黄鳝”也叫道:“洪执事,这帮‘十三行’的短命种是想学赤壁的连环船呀。”他二人此时都已经看到原来“十三行”的所有船只之间用许多粗大的绳索连在一起,倒真的像是演义中三国赤壁北军所用的“连环船”,这些连在一起的疍家船就像是江中一片陆地一般,难怪它们并没有散开来。“打仔洪”不为所动,对着“火麻仁”、“马骝泰”一挥手,然后挺身跃起落在了那条竖着“青龙绕云”大旗的船上。龚千担、“鬼仔谭”和范洪正等也都连忙紧随其后,“打仔洪”沉声对众人道:“大家动作要利落,紧记互相照看,不要贪生怕死!”此时在“十三行”船阵中央的“三栏”人马已经同“十三行”斗得难解难分,双方都约有五六人受伤挂彩,有好几个还已经掉在了江水里,在水中挣扎。“打仔洪”这边人马一跳上船,从四周船上立即冲出数十名“古哩“兵团,通通手持铁钩,团团涌了过来。
另外那边的“火麻仁”、“马骝泰”亦已纷纷跳上了右边的船上各自迎敌。过百名“十三行”和“沙基”、“三栏”门生就在这连接在一起的十几条疍家船上厮杀起来。真正的混战并没有喊声震天,只是偶尔听得几声低喝和受伤惨叫,不过搏斗更为惨烈。尤其是“荷兰水”兄弟二人出手狠辣,已经有好几个“十三行”的弟子在他们手下挂彩。龚千担是平生第一次看到如此多人近身肉搏的情景,亲眼看到近在咫尺好几个双方的门生弟子受伤鲜血淋漓,自己双腿都开始有些发软,临出发前的满腔豪情立即化为乌有,原来真正的性命相搏可不是开玩笑的。[.超多好看小说]
这数十名围上来的“古哩”军骤然看到领头的竟然是神威无敌的“打仔洪”,全部人顿时就停下了脚步,脸上都露出万分恐惧的神色。“打仔洪”昂然站在船边,夜色中看去真如天神一般,未等“十三行”那边动手气势就先自泄了大半,就像是那晚上在天字码头一样。
只听得这帮身后“古哩”兵团有人大声叫了一句:“生死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敢上的就是‘契弟’!”说完从人丛中冲出一人,也是短衫劲装,气度不凡,正是“天字码头”一霸、“十三行”武执事“水龙”。
“水龙”全然没有了往日温文之相,指着“打仔洪”道:“就算他是三头六臂,今晚也要叫沙基‘打通街’埋单!”有此领军人物出现,手下这些“古哩”军再不敢犹豫,纷纷大声叫喊壮胆,一窝蜂地朝着“打仔洪”拥杀过来。这帮“古哩”军本就是天字码头好勇斗狠,靠力气为生的武力之辈,这么气势汹汹地冲将过来,沙基这边的龚千担、“鬼仔谭”等年轻弟子都未曾经过如此大阵仗,一时间竟然不知反应,有愣在原地。
“打仔洪”都未等对方冲过来,躬身向前就地一个扫堂腿,“噼噼啪啪”登时好几个冲在最前的“古哩军”就被扫倒在地,有两个合该倒霉的腿骨顿时就被踢断,惨叫着在地上翻来滚去。“打仔洪”一腿显威,无有犹豫就冲进敌群中出手,他向来被誉为“蔡李佛”正宗,出拳简单直接、刚猛强劲。在他双拳之下那些“古哩”军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回事,就纷纷被击中倒地。那些硬朗的好歹还能挨上“打仔洪”两三拳,差一点的连他一拳也招架不住,中者无不立时挂彩,有一两个额头中拳登时就昏了过去。
这一情形在旁人眼中看来都明白难怪“打仔洪”在沙基人送绰号“打通街”,简直就是无坚不摧,这十几个“古哩”军遇上“打仔洪”完全无法招架,立即被打得七零八落。后面所有沙基弟子都连声喝彩,龚千担和“鬼仔谭”开始还有些胆怯,看到“打仔洪”如此神武,立即增了几分胆气。范洪正突然大喝道:“还等什么?一起打低十三行!‘搞正’水龙!”说完就当先冲了过去。
其余众人受他鼓舞,也一起攻上前去,双方立即混战在一起。“水龙”见势不妙,挥动手中铁钩照着“打仔洪”脑后就打了过去。“打仔洪”何等身手,轻轻侧身避过挥拳就回了过去。他二人同为沙基、“十三行”的武执事,终于正式交手。此战关乎双方名声厉害,可以说是龙争虎斗,再无退避之理,你来我往,一时间难解难分。
龚千担赤手空拳而且又是年纪最轻,但总算有“鬼仔谭”在一旁帮衬,又有“打仔洪”在旁压阵,胆量回复了不少,但是双方混战之下又是深夜昏暗,已经敌我难分,别说什么大显身手,只是唯求自保而已。不消片刻,他一不留神肩膀就被对方一个“古哩军”手中铁钩划伤,幸亏只是轻伤,不由得很是后悔没有带上刀刃,想不到多人大混战之下是如此凶险,自己又没有“打通街”的本事,看来今晚小命多半要断送在这里了。
危急中见到身旁的“鬼仔谭”左右勾拳击倒一名“古哩军”,对着龚千担招呼了一声,就递上一把短刀。龚千担大为惊喜,连忙接过,不再是赤手空拳顿时就信心大增,百忙中问道:“你怎么也带了‘架生’?”“鬼仔谭”一面抵挡,一面骂道:“是范兄给我们的,还罗索什么?再不动手难道要送命在这里?”
龚千担大叫一声,奋起神威舞动短刀应敌,亏他总算在乡下时习过武,所谓“吃过夜粥”,有了刀刃在手顿时如虎添翼,同“鬼仔谭”二人奋力抵挡对方“十三行”的“古哩军”。
那范洪正却甚为了得,一看就知道是身经百战,沉着冷静,手握两把尖刀上下翻飞,于乱战中甚是抢眼。渐渐沙基这边就占了上风,“古哩军”看似有些抵挡不住,开始乱了阵脚。
“打仔洪”赤手空拳,反而占了上风,“水龙”毕竟在天字码头成名多年,靠一身本领而成为“十三行”武执事自不是浪得虚名,但是同“打仔洪”相比始终大有不如,此时两位“武执事行刑官”高下立判。“打仔洪”看准时机,轰然一拳正正打出,“水龙”但觉得五指酸麻,手中的码头铁钩再也拿捏不住被打得脱手飞入了江中。当晚在天字码头他曾同样被“打仔洪”打脱手中“架生”,想不到今晚“生死片”依然结果一样。还未等“水龙”再有闪避,“嘭”地一声响迎面又中了“打仔洪”一记“挂”拳。“打仔洪”的拳路从来都是最为简单直接,偏偏又教人难以抵挡,龚千担在多如茶楼闯“小梁山”时吃过“打仔洪”第一拳就似是被柄大锤兜头撞击一样,耳中再听不到多余声音。这“水龙”亦只觉得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就向后倒退了三四步,总算他有几下斤两,强忍下喉头几乎吐出的一口鲜血,兀自不倒。
但是他手下的这些“古哩军”看见堂堂“水龙”都被“打仔洪”两拳打到败阵,心中全都怯乏,再无抵敌之意,有几个转身就逃走,剩下的如瘟疫一样哗啦啦地也向后而逃。在天字码头横行无忌、最是强悍的“古哩军”顿时就兵败如山倒。“打仔洪”神威败敌,船阵上所有沙基、“三栏”弟子都看在眼里,立即声势大振。“打仔洪”却并没有顺势再攻,只是冷冷地看着“水龙”。
就在“古哩军”要退到另外一条船上之际,众目睽睽之下一条青灰色的人影从船边兀然跃出,扑到“打仔洪”身前,双手就抓向“打仔洪”面上。这一下如电闪星驰,来得实在太快,快得饶是“打仔洪”如此人物也有些措手不及,连忙低头堪堪避过。
这青色人影回身站定,“水龙”高兴地叫道:“‘沙陈’哥,来得正好!”“打仔洪”眼中一亮,道:“你就是十三行的‘青龙将’!”来人头发飘长,三四十岁年纪,十分高大,双眼圆睁,身上穿着套碧青色的短打衫裤,端得是气度不凡,淡淡地道:“沙基‘打通街’,不愧是老联的‘压门红棍’,在下正是陈三星!”
龚千担、“鬼仔谭”等听到“陈三星”这个大名,都屏住了呼吸,望住此人,传闻已久的“十三行青龙将”终于现身。(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旗进人进
陈三星环视周遭,睥睨道:“沙基同三栏联手如此架势堂,我若不来相帮,‘水龙’这‘契弟’的性命恐怕今晚就要断送在‘生死片’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说完对“打仔洪”行了个洪门手礼,道:“看来‘水龙’不是洪执事的对手,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等我‘沙陈’来接应吧?我总算也在省城混过十几年饭吃,不算失礼。”
“打仔洪”街头对仗数不胜数,身经百战,虽听这“青龙将”说话间轻描淡写,但他却从未如此凝重。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十三行”的“青龙将”真身,少年时就听闻过无数关于这陈三星省城内的传奇,今晚对手一定是平生少有的大战。他暗自透一口气,口上恭敬道:“那就还请沙陈哥多多成让了。”
陈三星哈哈笑道:“丢那妈,‘生死片’下性命相搏,哪还有什么出手容情?洪执事无须客气,出手啦!”废话再不多说,腰身就势一脚就踢向“打仔洪”胸口。他的身手比那“水龙”快出不知多少倍,说话间脚尖就已经踢到胸前,“打仔洪”稍微侧身让过,回手一拳“挂”去,两人就在船边剧斗起来。
“十三行青龙将”果然名实相符,动起手来疾如夜空闪电,就只看见一条碧青色的人影像与矫龙无二、倏进倏退,这团青影就罩在“打仔洪”身边周遭。这边船上沙基、“十三行”弟子一起看着这场省城洪门内武技最强争斗,都看得痴了起来,双方都忘了动手,齐齐看着这位青龙将大显身手。龚千担自认识“打仔洪”来,从未见他遇过敌手,一心只觉得“打仔洪”应该是天下无敌。现在这陈三星出现才真正配得上是“打仔洪”的对手。此番二人剧斗比起先前和“水龙”简直是天壤之别,正所谓“龙争虎斗”,难断输赢。
范洪正趁大家为此龙虎斗在发愣,大喝一声:“水龙!等我帮你埋单!”说完就扑向“水龙”。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很有些奇怪,不知为何他从一开始就冲着“水龙”而来,但三人共同进退,岂可让他一人前进?于是两人都大叫之下一同冲了过去。
水龙中了“打仔洪”当面一记重挂拳,脸上鲜血淋漓,伤势不轻,但看到范洪正他们三人气势汹汹地扑来,心中暗叫:莫非今晚一世英名就要断送在这几个毛头小子手上?他手下那些“古哩军”都只惧怕“打仔洪”一人,现在有“青龙将”抵敌,就全然不放龚千担三人在眼内,眼见“水龙”有难,齐齐拦在前面救驾。范洪正虽然勇猛,但立即就被阻挡开来。
其余的沙基门生都醒觉过来,知道今晚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能趁乱将“十三行”在天字码头的领军人物水龙“埋单”,不但为“生死片”立下大功,还可以从此在省城内扬名立万!所以众人都呐喊声响,一发冲上前去,对方“古哩军自然奋力抵挡。混乱之下,龚千担就被冲散在一旁,就想观看“鬼仔谭”和范洪正的位置,瞥眼间看见挂彩的“水龙”被两个亲近门生搀扶着从船尾处悄悄退去,想必是要退到船阵后远离厮杀的地方包扎伤势。龚千担紧握手上尖刀从船边找准空隙就追了上去,当场两方人马都是舍死忘生,拼个你死我活,反倒无人留意于他。龚千担悄莫声息地从船边快步走上,在“水龙”身后追赶而去。
那边厢“荷兰水”兄弟和“老虎蟹”及“花仔开”已经占尽上风,“十三行”的船工弟子眼看就抵敌不住。“火麻仁”和“马骝泰”见状更加振奋,也从右边船阵处冲杀而来。左右受敌之下,“十三行”人马开始慌乱起来,渐露败象,就开始有胆怯的门生转身逃跑,有好几个慌乱之间在船间跳跃时还不慎掉落江水。
在远处原地坐镇的黄威水看见“十三行”阵脚扰乱,时机大好,即刻吩咐船尾挥舞山旗,同时他在龙舟头处早就摆好擂鼓,立即有名“塘鱼栏”的好汉用尽力擂起鼓来。这擂鼓声闻十里,气势不凡,船上的龙舟手也纷纷喊起叫号,操起船桨出尽力动起龙舟,意思就是一鼓作气,全力一击打败“十三行”。船阵上沙基、“三栏”众弟子看到山旗旗号,都大为振奋,所谓“旗进人进”,气势自然旺盛。此消彼长,“十三行”人马本就胆怯,看见“老联”山旗挺进而来,连场影响之下终于全线乱了阵脚,连那些“古哩”军都无心恋战,纷纷转身逃走。
有些走的快的跳回到自己的坐船,就有人连忙斩断船阵间的粗大绳索,想要开船独自逃走。“水龙”看见如此危急形势,气得破口大骂,转身回走,希望能稳住败阵。但是所谓“兵败如山倒”,何况这些“十三行”门生已经被“打仔洪”的神威和“三栏”勇猛吓退,又听到对方擂鼓声闻,连“水龙”的呵斥也不能稳住阵脚,个个都逃命似纷纷逃回各自的坐船。
龚千担看见“水龙”气急败坏,正在全力要稳住败局,再无心旁骛,正是大好时机,刚想冲前偷袭。猛看到范洪正不知哪里杀出重围,手中居然握着把阔大劈竹刀,兜头就砍落“水龙”的天灵盖。“火麻仁”大闹广利舞台时用的就是劈竹刀,这种刀是粤东粤西交界山民常用的劈竹开山刀,最是阔大威沉。龚千担自从那晚见过“火麻仁”使将起来,挡者披靡,几乎取了“水龙”的性命,就知道其厉害。想不到这范洪正现下也用的此刀,摆明就是要击杀“水龙”。“水龙”冷不防范洪正横地里奔袭而到,亏得他受伤之下还是身手敏捷,连忙低头一缩,那劈竹刀刀刃贴着他的头皮滑过,毫厘之虞。范洪正不等“水龙”反应过来,一刀劈空,又再一刀拦腰劈去,简直就是不杀“水龙”誓不罢休。“水龙”毕竟是受了“打仔洪”一拳,身手比往日慢了少许,虽将身一缩,肚上还是被刀锋划过,虽然刀伤不深,但立即鲜血透出,浸湿了衣衫。“水龙”强忍伤痛,咬咬牙就地打滚闪到了一旁。电光火石之间,他身边护卫的那两个门生终于反应过来,毕竟义气为重,奋力挡在“水龙”身前。
范洪正杀得眼红,舞着劈竹刀逼开两个“水龙”门生,又再冲向“水龙”面前,举刀要砍。“水龙”已经无从躲避,眼看性命堪虞,惊慌之下高声叫道:“我与你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何苦定要取我的性命?”范洪正指着他道:“龙行水,你这短命种坏事做尽,多年来在长堤糟蹋了多少大戏学堂的琵琶仔?多少无辜女童被你推下火坑做那龌龊下流之事,从此永难翻身,得病缠身惨死?这怎么还叫无冤无仇?”
“水龙”听他这样说,顿时打了个激灵。他多年来确实和“塘鱼栏”的大戏学堂勾结,专门买下声色俱佳的女童学员到长堤的大寨、妓院做‘琵琶仔’,在他手下也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孩儿,万想不到今晚因此被范洪正追杀,这范洪正也必定是有亲人被卖到长堤了。
“水龙”一念及此,脸如死灰,心想正是多年风流应有此报。但趁这空隙,他那两个忠心门生其中一个冲上前用力抱住范洪正,另外一个搀扶起“水龙”就要逃命。范洪正被人从后抱住,一时间难以挣脱。“水龙”暗叫侥幸死里逃生,还未走出几步,迎面就看见龚千担挡住去路。
龚千担冷冷地道:“水龙哥,当晚在长堤若非是带妹哥赶到,我同仁哥的性命都要送在你的手下。今晚既然是‘生死片‘,我要替仁哥算算这条账了。”“水龙”自然认得这个龚千担,当场如一桶冷水浇头,刚摆脱了个范洪正,又遇上这个冤家对头,只好勉强笑道:“千担哥,你大人有大量。当晚在长堤我也是形势所迫才要对你下杀手,你如若今晚放我一马,山高水长我龙行水定当其后重报!”以他堂堂“十三行”武执事,居然对龚千担这个毛头小子如此低声下气,实在是为了保住性命。范洪正怒叫道:“千担兄,你莫要放过这畜生。你结果了龙行水,就省城扬名,江湖立万了!”
“水龙”继续哀求道:“千担哥,我知道你与舍妹水云仙总算是相识一场。姑且看在她的份上就放龙某一马吧!”龚千担一想到貌若天仙的“水云仙”,登时就醒起她确实是“水龙”胞妹,未及犹豫,大喝一声道:“今日我替仁哥报他一战之仇!”说完挺起尖刀就刺过去。“水龙”听他大喝之下早有准备,反手一推就将他身旁的门生推向龚千担。
龚千担毕竟年轻浅薄,未曾想到有此一着,收势不住手上尖刀就刺入了对方小腹处。那门生也是忠心耿耿,虽被“水龙”推出,还是握住龚千担握刀之手不让他抽出。“水龙”趁势绕过二人狂奔逃命而去。(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斗零五仙
虽然尖刀整把已经没入小腹,但那门生仍旧牢牢握住龚千担手腕不让他抽出,如泉涌的鲜血片刻间就将龚千担双手染个湿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龚千担自长这么大以来都未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情景,在广利大舞台虽然是平生第一次杀人,手刃皖系密使徐季云,但毕竟不是如此咫尺之间看着对手惨状。那门生兀自双眼圆睁地瞪着龚千担,口中荷荷地发出些含混声音,下腹鲜血还是喷涌而出,龚千担纵是胆大包天也不禁双腿发软,不知所措,枉自平时立志英雄气概,到这紧要关头全然无用。范洪正眼看“水龙”就此可以逃脱真是恨得眼火中烧,暴喝一声就将紧紧缠在他身后的另外那个“水龙”门生撞倒在地,踏步上前一刀捅在仍自握住龚千担手腕的这个忠心门生背上,然后抽刀而出。这人还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向后软软倒去,双手依然握住那把入腹尖刀,龚千担总算反应过来,吓得连忙松手,尖刀也脱手而去。范洪正一把扯过龚千担道:“一定要‘搞正’水龙,替他埋单!”说完也不管龚千担反应,就半扯半拖带着惊魂未定的他上前追赶“水龙”。
“水龙”不惜牺牲自己手下忠心门生逃命而去,未走得多远就到了船边,咬咬牙忍住身上伤势纵身跳过对面船上。岂料人在半空就听到范洪正大喝道:“哪里跑!”背心就中了他一腿,“啪”地一声扑倒在对面的船面上。“水龙”连忙就地滚开,回头看见两条人影从天而降落在跟前,正是追杀而来的范洪正和龚千担。
这一下真是万念俱灰,暗叫道:“我龙行水今晚就要断送在这两个小子手上。”一念既毕,闭上眼等死。范洪正举起手上劈竹刀,道:“‘水龙’,我替我亲细妹报仇雪恨!”刀锋斩下眼看堂堂天字码头一霸就要结果在这“生死片”。
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传来划空之声,然后“叮叮”清脆声响后,范洪正但觉得劈竹刀身上好像被什么千斤重物撞到,握刀之手从肩膀处一直酸麻到五指,顿时拿捏不住整把刀甩手落在地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龚千担低头看去,看见地上有两枚圆状银毫像陀螺一样滴溜溜仍旧不停在转动,过来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居然是两块省城常见的五分银元!
看到这个两枚银元,他脑海中电光火石间冲口而出道:“斗零乐,是斗零乐!”范洪正自然也知道“斗零乐”的名号,他瞪大双眼四周看去,说什么也不相信就是这小小的五分银毫居然能够打到他的劈竹刀脱手而去!
“水龙”本是闭眼绝望,陡变横生,看到五分银元狂喜之下大声道:“五仙哥,快来救我呀!”范洪正怒道:“别说五仙,就是六仙也救你不得!”说完抄起那劈竹刀又要劈将过去。龚千担连忙叫道:“范兄小心!”眼前银光闪烁,就听到范洪正惨叫一声,那刀又再脱手掉落在地,他只是用左右捂住右手,鲜血淋漓,从手掌间滴在地上。龚千担连忙扶住范洪正,道:“范兄,你的手怎么样了?”范洪正咬牙道:“没什么大碍,手指还断不了。”说完张开双手,但见方才他握刀的右手尾指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一样。龚千担道:“又是银毫?”范洪正指了指地上,又多了一枚滴溜溜在转动的银元,比先前的五分大了不少,是枚“一文”银元。
若然这三枚银元都是人手击发而至,对方腕力确实惊人到了极点。毕竟他还是手下留情,若再用力几分恐怕范洪正不一定能保住他的手指。范洪正喘了口气,道:“省城‘斗零乐’果然名不虚传、神技了得,但何必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哈哈哈”,一阵长笑声从这船上的船篷处传来,然后跳下一个人来,站在船面上,穿着件疍家人避雨蓑衣,脸形修长,大约三四十的年纪。但最吸引龚千担和范洪正的是他两边耳骨上都立着枚一文的银毫,不用问就知道定是那省城内人称“斗零乐”的“十三行”掌牌手乐五仙。
乐五仙成名省城数十年,前清时在双门底大街开设当铺,兼事放债,向来放债者最是阴险狡毒,但此人却是有名急公好义、见危济雨,一派梁山宋公明的名声,殊为大异。因他素喜在耳边夹放银毫,大名又叫五仙,所以省城洪门内尊称他叫“斗零乐”,又叫“五仙爷”,职司“义合兴”执掌牌令。
乐五仙对着“水龙”摇摇头,道:“堂堂‘十三堆’红棍执事,不惜出卖自己兄弟来苟且偷生。行水兄,若被你其他手下门生看到方才一事,你如何向他们交代?”“义合兴”与“洪德胜”是省城四大公司中同是由两广红船戏班中人创立,相传“义合兴”草创西江时分为开山十三家,又称为“堆”,故此又称“十三堆”。
“水龙”看见“斗零乐”现身简直是看到大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到他身旁,道:“五仙兄莫要取笑小弟了,姑且救我一命,他日定当重报。”乐五仙又再摇摇头,道:“若不是看在你也是兴义山十三堆弟子,我绝不会救你。方才被迫出手偷袭,得罪之处还望这位仁兄不要见怪。”后半句却是对着范洪正而说。
范洪正很有些诧异,想不到这位身怀绝技的“斗零乐”如此深明大义而且谦逊为怀,不觉对他很有几分好感,连忙道:“晚辈粤西洪门弟子范洪正,久闻五仙爷大名,实在是佩服。”
乐五仙摆摆手,道:“你不用佩服我,我今晚是替‘十三堆’出战生死片。你我本是性命相搏,不用那么客气了。”说完指指龙行水道:“这个契弟虽然不对路,但总算也是我‘十三堆’的武执事,有我在此你是不能伤他的了。今晚‘三栏’和沙基联手出战,非同小可。如若我同‘青龙白虎’不出来多事的话,水龙你这短命种有十条命也不够赔呀!”龙行水听到后满脸羞惭,今晚他败在“打仔洪”手下,又被龚千担、范洪正追杀得如此狼狈,他日在天字码头恐怕再难服众,一世英名付之流水。
范洪正怒道:“我与这‘水龙’有不共戴天之仇,害妹之恨。不论玉皇天仙,我都不能放他得过!”“斗零乐”双手轻轻拍了两拍,似乎很是赞赏,道:“果然有气魄,够胆色。平地对阵,打死无怨!”说完左手一扬,两枚五分银元一上一下破空射向范洪正而来,他的动作疾似流星,说到就到。范洪正反应已算不慢,低头侧身避过上面一枚,下面那枚始终闪避不及,膝盖即时被打中。这银元虽小但“斗零乐”的手劲惊人,直痛入骨髓,教范洪正弯下腰去半天起不了身。
龚千担对“斗零乐”的绝技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这分明就是以前听说书中梁山水泊“没羽箭”的神招,只不过不是飞石而是“斗零”银毫,暗忖以自己三脚猫的本事是完全防不胜防,连忙抄起落在地上的劈竹刀抵挡在范洪正面前。“斗零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你就是龚千担?”龚千担有些愕然,未料到这位洪门传奇居然知道他这个毛头小卒的名字,呆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斗零乐”道:“压人千担,名字好大的气派。不过临危之际不弃兄弟而去,够雷气。”说完叹了口气,道:“你看人家沙基的门生义气齐身,怎么我们十三堆的如此不争气?”语气间显然就是冲着“水龙”而去。
龚千担不理他的言语,始终盯住他那左手不敢眨眼,生怕随时就有破空而来的银毫。范洪正虽然两度伤在“斗零乐”手下,仍旧哈哈大笑道:“斗零乐,你虽然厉害,但是每次对敌岂不是要浪费很多银元?真是可笑。”
“斗零乐”也不恼怒,微笑道:“那些都是些五分斗零,扔得多了也值不了几个钱。”那个“钱”字还未说完,龚千担眼前一花,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发觉手中的那把劈竹刀已经不翼而飞。再抬头一看,“斗零乐”就站在他和范洪正五六步身前,将那把劈竹刀在手上把玩。范洪正脸色惨白,他和龚千担就算再蠢此时也明白这个“斗零乐”的本事比起他们二人来说高出不知多少。在此人面前,他们同小童无甚太大分别。
但是范洪正生性刚强,与“水龙”又有大仇,怎么可能善罢干休,破口大骂道:“丢那妈,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做低’你斗零乐!”说完忍着手指和膝盖剧痛就向着“斗零乐”冲过去,大有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之气势。龚千担向来自觉为人以义气争先,眼见范洪正要拼命,虽赤手空拳也一同冲上前去。(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威水”显威
“斗零乐”镇定自如,对他二人似乎很感趣味,待范洪正冲到近前,肩头一耸让过身位,轻轻一脚就将他掼倒在地。[.超多好看小说]范洪正跌倒在地也不起身,双手就势抱住“斗零乐”双脚,对着龚千担叫道:“千担兄,上呀!”龚千担不作细想,双拳左右圈出就轰向“斗零乐”两边太阳穴,力道强劲,很有些“打仔洪”的风范。拳头尚未打到一半,嘴唇边突然多了块冰凉的物事,龚千担心中一惊才知道是“斗零乐”将枚银毫伸到了自己的嘴上,然后双手被轻轻一带真个身子就好像天旋地转一样不停地转了开去,足足两三个圈子才停了下来,直转得头晕耳鸣“噼啪”一声摔倒在船面上。待他恢复过来站起身,看到范洪正依旧是倒在地上,似乎是失去了知觉,身旁放着他那把劈竹刀。
“斗零乐”则已经飘然站在船边,聚精会神地在观看陈三星和“打仔洪”的大战。那边厢“青龙将”和“打仔洪”还是斗得难分难解,旗鼓相当,精彩纷呈。“斗零乐”边看边赞道:“‘打仔洪’当真是名不虚传,难怪在沙基唤作‘打通街’!”但他转眼看见另外那边“三栏”与“火麻仁”、“马骝泰”杀得“十三行”的人马大败亏输,有两三条船已经斩断绳索逃离开去,不由分说就从船间纵跳过去。夜色中他那身上的疍家蓑衣迎风展开就像是只矫健飞鹰倏忽间而去。
转眼间就听到声声破空呼啸,“斗零乐”人还未到,手上就发出五六枚银毫,“荷兰水”兄弟和“老虎蟹”冷不及防登时就中招,最倒霉的是“荷兰澄”被其中一枚银毫当场打中眼角剧痛之下倒头掉进了江中。“斗零乐”不但有梁山“没羽箭”的手上本事,拳脚也是不下于那“青龙将”。“火麻仁”和“荷兰水”虽然勇猛,但即时就处了下风。“斗零乐”虽是一人但是胜似千军万马,“马骝泰”和沙基的八门红棍基本上是与他一接手就败下阵来。本来四散而逃、阵脚早已松动的“十三行”门生看到他出阵,士气大振,马上重新聚集反攻回来。这“青龙将”和“斗零乐”两大强人一现身,眼看就要败阵的“十三行”反而立即扭转了形势。(.棉、花‘糖’小‘说’)
龚千担此时才发觉那“水龙”趁“斗零乐”戏耍他和范洪正二人之际已经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范洪正手上和腿上的伤势不轻,躺在地上基本已经无力再战,只是挣扎着对龚千担道:“千担兄,龙行水那契弟呢?”龚千担走到他近前扶起他道:“范兄你伤得不轻,不要乱动了。”范洪正道:“今晚真是可惜居然被这契弟走脱。若非是这个‘斗零乐’突然出现,我早就报得大仇。想不到这乐五仙如此了得,简直生平罕见,不愧是省城洪门传奇,我不得不服。”他虽然被“斗零乐”打伤而且救下他的大仇人“水龙”,但还是被“斗零乐”神技折服,胸襟广阔。
范洪正抬头看到“斗零乐”横扫“三栏”、沙基几位领头高手,连忙将劈竹刀递过龚千担道:“千担兄,你还是赶快过去帮手吧。看来‘十三行’已经开始得势,你不用管我,我会料理自己。”龚千担点点头,二人肝胆相照无须多言,接过劈竹刀就跳过船去。“打仔洪”与“青龙将”尚是平手局面,但是“荷兰水”和“火麻仁”在“斗零乐”手下已经败象呈现,无人可以抵挡“斗零乐”的锋锐。龚千担吸口气跳过三四条船,看到“斗零乐”正一脚将“花仔开”踢翻在地,龚千担对着他身后大叫一声,如天兵天将般一刀劈去。“斗零乐”立即侧身避过,看到是他,就微笑道:“你这后生也算是光明磊落,不愧是细眼皇帝的门生。”龚千担知道自己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但‘生死片’已无退路,硬着头皮也不多说话,挺起劈竹刀像是疯子一般乱砍过去。
“斗零乐”虽然本事高深,但是看着龚千担这等拼命疯狂,反而有些骇异,左闪右避,连退了几步,突然左手在耳上一抹,然后一道银光就飞向龚千担面门。“火麻仁”在旁看见,连忙叫道:“千担仔小心!”龚千担知道是“斗零乐”的甩手银毫杀到,不敢怠慢将把劈竹刀在面前上下之内舞得像是风车一般,也是合该他是时运高,误打误撞之下听得“叮”地一声清脆响声,这枚银毫居然被劈竹刀劈开两半,但也震得他手腕麻木,劈竹刀差点又脱手而去。
“三栏”和沙基众雄齐声叫好,尤其是“荷兰澄”中了暗算跌落珠江,现在浑身湿淋淋,对“斗零乐”自然恨之入骨,现在看到龚千担得手,叫得最是开心。“斗零乐”拍拍手,道:“后生仔够胆色,够种再接我一枚?”“火麻仁”等自然起哄,“荷兰水”大声道:“千担仔,怕他作甚,丢那性,我们老联弟子岂是贪生怕死?”
龚千担看见众位大哥鼓气,顿时精神大振,很有些飘飘然,对着“斗零乐”一昂头,也不说话,很是有些嚣张。“斗零乐”不待他反应过来,扬手又是一抹,一枚“斗零”银毫破空飞来,直奔龚千担胸口。龚千担看得分明提起劈竹刀挡在胸前,那银毫飞到半途,突然一分为二,一枚还是打向他胸口,另一枚直飞他腰间。原来“斗零乐”居然将两枚银毫贴在一起发出,但是他手劲运用巧妙到了极点,两枚银毫能在半途分开,各自攻敌。莫说是龚千担,这一手就是“打仔洪”也未必能避得过。
劈竹刀挡得住第一枚,但是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枚就打正龚千担腰眼,但觉得像是一枚很长的银针从腰间穿出一样,痛得他眼泪直流,弯下腰去直不起身。“火麻仁”、“荷兰水”都发出惊叹之声,不由得对“斗零乐”心生寒意,都觉难怪龚千担,暗忖就算是自己也一定避不开这手神技。饶是“荷兰水”强悍凶猛,“火麻仁”神坚如铁,“三栏”和沙基众雄无人再敢站出来直面“斗零乐”。
“斗零乐”将两枚银毫在指间不停转动,其余“十三行”门生都聚在他身后,个个在大声鼓噪,纷纷道:“十三行两广洪门第一!沙基还有谁敢出来应战?”“火麻仁”和“荷兰水”对望一眼,虽然心内愤怒,但都不知如何抵挡。
猛听得不远处有人大喝道:“丢那妈,谁说沙基不敢应战?”众人头上都感到有水滴下来,有一人像是从天而降落在“三栏”、沙基站前,赫然是“三栏”掌旗爷黄威水!他从龙舟上纵越而至,左手将那“山旗”杵在船面上,神威凛凛,万人莫敌之势。“荷兰水”等看到黄威水到来又都大声喝彩,声势立即盖过“十三行”。尤其是沙基弟子看到“山旗”驾到,所谓“旗进人进”,自然精神振奋。
“斗零乐”认得是黄威水,连忙行礼道:“原来是泮塘掌旗爷威水兄,多年不见,可还安好呀?”
黄威水冷眼睥睨,还了个礼道:“斗零乐,你以前在双门底、天字码头‘放数’收债,怎么近几年完全不见了声息?你躲到了哪里去了?和‘青龙白虎将’一起做了缩头乌龟?”“斗零乐”似乎跟黄威水很有交情,毫不生气,道:“威水哥还是顾盼生威、豪气冲天。小弟自前清时就退隐江湖多年,难怪威水哥不知我的讯息。”黄威水厉声道:“既然你已经金盘洗手,为何今晚又要帮长堤来‘生死片’?”“斗零乐”道:“我们‘十三堆’山主‘神仙余’得知沙基生死片请将三栏‘九大簋’,水龙这契弟如何是各位龙虎之辈的对手?只好将我等三个老家伙请出来助阵,不至于坏了‘兴义山’山头的威名。”他虽然口头奉承“三栏”九大簋,其实暗藏讥讽。黄威水岂会听不出来,哈哈笑道:“丢那妈,好像你‘斗零乐’挺‘巴闭’(了不起)似的,我黄威水偏偏不服,待我来与你接手!”
“斗零乐”知道黄威水厉害,看他要出手连忙退来几步准备应对。黄威水未及让他多等,说时迟那时快左手将山旗举起一圈一抖,那旗面立时卷起几圈在旗杆上,像是条铁枪一般刺向“斗零乐”胸口。黄威水出手似乎不下于“斗零乐”,这几下手势迅雷不及掩耳,“斗零乐”刚刚退后几步,旗杆已经点到他胸前,他心中微微一惊,来不及再发“斗零“银毫,只好待侧身避过再行出手。但是这旗杆一点落空,黄威水又是手腕一抖,那旗面本是卷在旗杆上又再展开,照头就裹落“斗零乐”头上。“斗零乐”未曾料到有此一着,但觉眼前一暗就被整张山旗裹在头上,不由得大惊失色,若然黄威水趁此出手,那是大为不妙。
这面山旗展开足有几尺长,旗杆原来是荔枝木烧制而成,十分厚重,但是黄威水的手劲厉害,一抖一圈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这山旗忽开忽合、变化莫测,反倒是一件难以抵挡的兵器。(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白虎斑斓
“斗零乐”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洪门传奇,处变不惊,虽然被山旗盖头,连忙向下一沉居然从旗面中钻了出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未等他准备好,黄威水又圈转旗杆,像条杆棒般打横扫向他腰间。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强手自有强中手,“斗零乐”一手绝技“甩手斗零银毫”神鬼莫测、无人能挡,但是对着黄威水这杆山旗神出鬼没、张合吞吐就完全处于下风,根本没有时机发出银毫,只好滚身倒地避开,但以他本事地位这一下可以说是有几分狼狈。
黄威水得势不饶人,将杆山旗舞得风声猎猎,上下左右,点、刺、捺、扫,逼得“斗零乐”手忙脚乱,频频后退,几无还手之力。
龚千担先前在泮塘历险早就见识过黄威水的本事,知道此人是九大簋中除了“镇三栏”唯一本事能与“打仔洪”相提并论的人物。但现在才真正见识到他的厉害,能将“斗零乐”此等人物逼到狼狈不堪,不愧是泮塘的“威水爷”。
“荷兰水”等“三栏”人马看到黄威水一出手就大占上风,又再扭转局势,人人都兴奋不已,在旁大声喝彩助威。“十三行”弟子看到连“斗零乐”都似乎斗不过这个黄威水,又开始胆怯起来,有几个年轻门生按捺不住已经想转身逃跑。
“斗零乐”被逼得左支右拙,实在是生平大辱,怒喝一声,凌空跃起双手连珠发炮,但见得众人面前银光四射,足足有十几枚“斗零”银毫从四面八方就射向黄威水。这一手左右齐发威势巨大,十几枚银毫从四面八方飞到,直教人无从躲避。黄威水哈哈大笑,不慌不忙,手腕一震,那面山旗本卷在旗杆之上顿时迎着江风招展开来,那朵鲜艳大红花在夜色中更加夺目显眼。黄威水将面山旗舞得上下旋转,看到众人眼花缭乱,就听得好几声闷响,那十几枚银毫就被山旗迎风裹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栏”、沙基这边众雄看到都齐声叫好,“斗零乐”面色灰白,额头不停地流下冷汗,先前他一直镇定自在,此刻终于露出惊慌的神情,他断想不到自己这手绝技在黄威水面前毫无用处,再斗下去恐怕也是输多赢少。(.无弹窗广告)况且“三栏”、沙基高手众多,“青龙将”又被“打仔洪”敌住,“水龙”早就逃之夭夭,“十三行”这边单凭“斗零乐”一人无论如何也难以抵敌下去。
黄威水将山旗一挥,大声喝道:“帮‘十三行’埋单!!”“荷兰水”等人呐喊声震,一起冲杀过去。“斗零乐”已经有些胆怯,连银毫发不出手,见势头不对,就想后退。但他身后那些“十三行”弟子比他见机还要快,早就开始逃去,兵败如山倒。“斗零乐”叹了口气,转身就跳过另外一条船去。
那“青龙将”陈三星本正与“打仔洪”斗到分解处,他身后那些“古哩”军看到另外一边的“十三行”人马开始逃跑,军心动摇,加上没有了“水龙”领头,哗啦啦也走了一大半。不过这陈三星不愧是“青龙将”,强悍无比,虽然“十三行”已露败象,但他仍自奋力应战,“打仔洪”自然不敢怠慢,两人都欲罢不能,舍死忘生相斗,眼看就要两败俱伤。
突然就听到“打仔洪”闷哼了一声,“碰碰碰”地倒退了七八步,左手臂上鲜血直流。“火麻仁”和“马骝泰”都看得分明,大惊失色。龚千担等沙基弟子更是诧异莫名,以“打仔洪”的身手,从未见过他受如此重伤。况且陈三星虽然了得,但和“打仔洪”斗了半夜不过也是个平手,何以突然能伤到“打仔洪”?
黄威水定神一看,大叫声“不好!”,就冲了过去,“火麻仁”等自然也立即紧跟在后。
混乱中冲出“鬼仔谭”一手扶住“打仔洪”,连声道:“带妹哥,你伤成怎么样了?”“打仔洪”扶住左手臂上伤口,脸色惨白,轻声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但只说的这一句就已经说不下去,看来委实伤得不轻。“鬼仔谭”看见他左手臂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出一条血痕,足有寸许深,甚是可怖,心里不由得大为震惊,以“打仔洪”如此本事,有什么人能够在他身上弄出这么重的伤势?
“打仔洪”虽然流血不少,但还是能支持得住,“鬼仔谭”连忙扯下衣衫为他暂且包扎。“打仔洪”一手扯住他道:“‘鬼仔谭’,快点走开,是、是、是白纹虎!”“鬼仔谭”很是吃惊,道:“带妹哥,什么白纹虎?”“打仔洪”急道:“是‘十三行’的白虎将,你赶快走开!”说完将“鬼仔谭”一手推开。
对面的陈三星看见“打仔洪”受伤也有些诧异,愣了片刻就大声骂道:“丢那性,我同‘打仔洪’斗得难分难解,出来捣乱作甚?”
有把阴阴柔柔的声音传来道:“你和他斗了半夜,难分胜负,再打下去恐怕不是对手。毕竟洪执事比你年轻有多,正所谓‘拳怕少壮’呀。”“鬼仔谭”听到这把声音立即不寒而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黄威水等已经冲到近前,离远就看到陈三星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中等身材,也是穿着件疍家人的雨蓑衣,但是夜色中看去此人一脸惨白,毫无血色,甚是吓人。
“火麻仁”喝道:“你这条契弟是什么人?”黄威水冷冷地道:“火麻仁,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就是十三行的‘白虎将’,白应星。”众人听到都倒抽一口凉气,“十三行”的“白虎将”终于现身,但想不到脸色竟然如此吓人。
这“白纹虎”脸色惨白,似乎是天生无甚血色,但他一出手就重伤“打仔洪”,“三栏”、沙基这边都知道“打仔洪”的硬本事,听到他是“白虎将”自然更加无人敢上前应对。黄威水对“打仔洪”道:“带妹兄,你手上的伤如何了?”
“打仔洪”有气无力地道:“应该不太好吧,不过还可以撑下去。”陈三星道:“洪执事,方才是这白纹虎出手偷袭,不算光明磊落,我和你改日再分高下。”“打仔洪”道:“白虎将虽然是偷袭在先,但我躲避不及是技不如人,‘沙陈’哥无须客气。”
“白纹虎”笑道:“‘打仔洪’果然不愧是洪门武二郎,义气威名最重。不知道今晚生死片你们沙基的‘细眼皇帝’又在哪里呢?”黄威水有些意外,道:“白应星,你说‘细眼皇帝’已经回到了省城?”“白纹虎”道:“威水兄你问问洪执事自然就明白了。”
“打仔洪”脸色越来越差,显然手臂上伤势很重,勉强道:“细眼皇帝的行踪,我也不太清楚。”“白纹虎”道:“‘盲昌’这家伙躲躲藏藏这么多年,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既然我们青龙白虎都回到省城了,他怎么不出来见面?恐怕是有什么阴谋吧。当年他在东较场弄出这么大的乱子,自己就躲去南洋。”
“鬼仔谭”突然道:“白纹虎,当年在东较场是不是你出手偷袭细眼皇帝,将他打伤?”白纹虎双眼一沉,道:“你这后生是什么人?”“鬼仔谭”昂然道:“小弟姓谭,家兄是谭云扬。”白纹虎还未答话,陈三星就道:“你是‘公脚先’的儿子?”“鬼仔谭”点了点头。
“白纹虎”脸色微微一变,道:“你兄长是谭云扬,就是当年在东较场丧命的那个?”“鬼仔谭”双眼如欲喷火,强压怒气道:“正是!”“白纹虎”若有所思片刻,道:“想不到‘公脚先’原来有两个儿子,你可会唱大戏?”“鬼仔谭”本是怒火中烧,但听他忽然有此一问,反倒很是意外,道:“我不会唱大戏。”白纹虎哈哈笑道:“你父亲是省港十大‘公脚生’,看来公脚先一生梨园修为只传了给他大儿子,没有传与你。”
“鬼仔谭”道:“我大哥比我年长,自然有跟我父亲学唱大戏,这有什么奇怪。”“白纹虎”继续笑道:“你没有跟你父亲学唱戏,自然就不懂得辟神咒了?”“鬼仔谭”听到“辟神咒”三个字,更加吃惊道:“我从来只知道请神咒,没听过什么辟神咒!”“白纹虎”道:“看来你父亲并没有全将红船往事告诉过你听,你自然就不知道了。你大哥是知道的,可惜他学得不到家,所以才将性命断送在东较场。”
“鬼仔谭”听到这里浑身血液似是凝结一般,半晌才说道:“是你、是你害了我兄长的性命?”他激动之下说话都为之打结。“白纹虎”没有理他,只是对黄威水道:“威水兄,你我多年不见,想不到再次相见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不知镇大人安好?”(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横行当道
黄威水道:“白应星你不用多废唇舌,今晚生死片‘长堤’和‘沙基’怎么也要分个高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谁赢了,以后就称霸西关、南关,一统两广洪门。”
“白纹虎”毫不在乎道:“谁能称霸西关、南关,于我毫无厉害,反正省城指日就要变换天下。既然‘青龙白虎将’都已经在此,我们就见个高下吧。”黄威水看见“打仔洪”伤势不轻,恐怕很难再打下去,“三栏”、沙基这边除了自己无一人是这‘青龙白虎将’的对手,况且还有个“斗零乐”在一旁虎视眈眈,形势极为不利。但他黄威水何等人物,纵使形势比人强,也不会公然认输,就朗声道:“我也不想以多欺少,谁人与我一同应战?”
“荷兰水”、“火麻仁”等几个你眼望我眼,正在犹豫之际,龚千担提着那把劈竹刀站出来道:“等我来!”“鬼仔谭”也道:“我也来应战!”黄威水点点头,但是“打仔洪”就摇头道:“你们两个毛头小子,简直就是送死!”“鬼仔谭”道:“带妹哥,这个白纹虎与我有杀兄之仇,我怎能放过他!”“打仔洪”道:“就算我不受伤也万不是他的对手,你和龚千担两个十条性命也不够断送呀。”
龚千担豪气大增,大喝道:“带妹哥,等我杀了这只白纹虎替你出口气!”不等黄威水出手,挺起劈竹刀对着白纹虎兜头就劈了过去。陈三星看见龚千担如此勇猛,忍不住笑道:“好小子,果然有些胆色,不知天高地厚。”白纹虎看着那劈竹刀迎头劈来,不躲不闪,眼看刀锋将至突然伸出右手,五指箕张就将刀身抓住。这劈竹刀虽然并不锋利,全以沉重杀敌,但只用五指去接也实在太过大胆,龚千担看他只用空手接刀,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觉得那刀入了白纹虎五指好像被铁铸一般。龚千担连忙出尽平生力气往回拔,但依旧纹丝不动。
黄威水将那山旗卷起扫将过来,陈三星大叫道:“等我来领教泮塘九大簋的本事!”就将黄威水截住。白纹虎看见龚千担满头大汗,就将五指一松,龚千担用力过猛收势不住就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刚刚停稳脚步,就觉得胸前一凉然后听得“嘶嘶”两声,胸口一阵剧痛。(.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他马上低头看去,自己胸前衣服已经被划破了两道口子,鲜血不断流出,幸好这两道口子伤得不是很深,虽然在胸口要害但无什么大碍,只是流血。这白纹虎的五只手指看来并不是血肉所造,简直就是和铁钩刀剑无二,不但能空手接刀还能转瞬间伤人要害。那些虎神打虽然狂暴凶猛,但比起这“白纹虎”来还是差了许多,难怪连“打仔洪”此等人物都立伤在他手下。
龚千担知道自然就是这白纹虎出手抓破自己胸口,但是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对方是究竟是如何出的手,短短片刻之间自己就见红挂彩,简直就是不堪一击。白纹虎还是站在原地,道:“你这后生就叫‘龚千担’?”龚千担听见白纹虎知道他名号,很有些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花名’?”
白纹虎笑道:“龚千担好大名气,你与‘鬼仔谭’那晚在东较场跟踪常秋水,我一直看在眼里,又怎么不认识你?”龚千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鬼仔谭”忽然道:“那些纸扎公仔和‘猫屎强’都是你弄出来的?”龚千担听“鬼仔谭”这样一说,心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指着白纹虎道:“你就是十三行的那个虎神咒高手!是你伤了细眼皇帝!”
“鬼仔谭”道:“何止这样,那晚在泮塘的虎神打也全是他搞的鬼,猪油顺、‘靓公保’当年在四会几乎全军覆灭都是‘虎神打’所为!你就是红船弟子的大仇人”白纹虎哈哈笑道:“鬼仔谭果然是鬼精灵,脑子转得够快。打仔洪,你们沙基有这样的人才的确不简单。”
“打仔洪”道:“应星兄今晚助阵生死片,恐怕不是为了对付我们几个而来吧?若是要对付我洪带妹,又何须白虎将亲自出手?”白纹虎并没有回答他,突然纵身一跃就到了黄威水身前,速度之快几若鬼魅。黄威水也不曾料到有此一着,况且正与“青龙将”相斗不免分神,“打仔洪”连忙叫道:“威水兄小心背后!”。黄威水身经百战,听得“打仔洪”叫道连忙将身向前一缩,就听得背后声响,那白纹虎一抓几乎就抓到他背上,但还是将他背后的衣衫撕破了些许。
黄威水平生何曾受过如此之辱,虽然一人独对“青龙白虎”,昂然不惧,大喝一声道:“好你个白纹老虎,老子今日与你绝不善罢甘休!”反手一拳就打落白纹虎的脸门。白纹虎双手五指像是铁钩一般上下翻飞,不消片刻黄威水双臂上的衣袖就被撕个粉碎。
“火麻仁”和“荷兰水”对望一眼,均一起大喝左右上前夹攻白纹虎。他二人刚冲到上前,还未抬手“火麻仁”就已经被白纹虎一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撕,顿时半边手腕鲜血淋漓。也未见白纹虎有什么动作,“荷兰水”的额头就被撕开一条血痕,流血不止,痛得他二人咬牙切齿。“花仔开”和“老虎蟹”见状不妙都上前助战,五个人围着“白纹虎”剧斗起来。那“白纹虎”对着五人昂然不惧,双手五指尖爪锋锐无匹,斗了片刻除了黄威水外,其余四个人身上无不负伤,都被抓得鲜血斑斑,身上伤口无数。其实黄威水也好过不了多少,上身的衣服也被抓得丝丝寸断,狼狈不堪。
纵是“荷兰水”也一时胆怯,慌乱中被“白纹虎”五指抓落他手臂,深入寸许,再一转眼就被撕下一大片血肉来。“荷兰水”捂住伤口再也支持不住,扑倒在地。他兄弟“荷兰澄”连忙拼死将他抱到一旁,“荷兰水”已经因为失血过多,神智不醒,昏迷过去。
其余四人看得是胆战心惊,“白纹虎”的速度实在是快得惊人,尚未看清楚他的动作就已经重伤了“荷兰水”,看样子都不知道他的手臂还是否能保得住。“老虎蟹”看到“荷兰水”伤得如此厉害,一时怒起蛮性大发,低着头就撞向白纹虎,也理不得什么章法。黄威水看到他鲁莽,连忙喝道:“老虎蟹,你是疯了吗?”
这“老虎蟹”在三栏之所以得名就是全仗一副横行莽撞的狠劲,无论万分危险都一往无前,冲州撞府的狠角色,这一低下头冲将过去就如头蛮牛一样狠劲。但是白纹虎不闪不避,双手闪电般就抓住“老虎蟹”的双耳,然后听得“老虎蟹”闷哼一声,“晃当”声响就飞出几尺之外跌在地上,脸上鲜血淌流昏迷过去。“火麻仁”的手腕本就被撕得重伤,眼看就只剩下“花仔开”和黄威水二人。瞬间三栏“九大簋”就重伤了两个悍将。
就听得“打仔洪”出尽力叫道:“朱砂手雷!”然后几道暗红色的光亮伴着火焰划空而来,正是“朱仔炮”从龙舟上跳将上来,未等站稳手上的朱砂掌雷就发将过来。当晚在泮塘“朱仔炮”的朱砂雷曾大显神威,黄威水等看见他到来都感精神振奋,白纹虎看着火焰红光冷笑几声,伸出手轻轻拍了几下,那几道朱砂雷就被他抓在手中灭熄了。
“朱仔炮”心中微微有些讶异,双手连珠炮发,十几道朱砂雷又再飞向白纹虎,但都被他随意伸手就抓灭在手中。“朱仔炮”连忙看着“打仔洪”,“打仔洪”脸色很是难看,一言不发。白纹虎笑道:“洪执事,莫非你以为我那几个似人非人,似怪不怪的虎神打是一样货色,也怕这些什么朱砂杂物?”“打仔洪”点点头,道:“我确实是猜错了,你不是虎神打,自然不怕朱砂。”白纹虎哈哈笑道:“那些都是些凶残蠢物,行尸走肉罢了,想不到洪执事竟然将我如此看低。”
他转身看着黄威水,道:“威水兄,你还要斗下去吗?你们这边伤的人也不少了。”黄威水看了看“打仔洪”,又看了看“荷兰水”几个,正想说话,就看到“鬼仔谭”不知从哪里弄来件满是血迹、残破不堪的大戏服,看似是件武生行当,穿在身上,然后大声叫道:“白文辅,你可认得这身行头?”
白纹虎听到叫他名字,转头看去,立时就脸色大变,道:“你这件戏服是从哪里弄来的?”“鬼仔谭”道:“白虎将你不认得吗?这可是当年飞虎班的小武行头,省城琼花会馆传下来的。”白纹虎道:“你真是胡说,省城和佛山的琼花会馆早就烧了个精光这么多年,怎么还会传得下来?”
“鬼仔谭”道:“难道白虎将忘记了家父公脚先是哪位红船前辈的弟子?”白纹虎好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惊道:“你是说靓公保,你是说靓公保?”(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南音幻觉
“靓公保”就是道咸年间名动两广的红船传奇,亦系前往粤西支援红兵大起义的佛山戏班“公乐平”其中一员,同时也是“鬼仔谭”乃父“公脚先”的戏行入门师父。(.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据在珠光街的“猪油顺”所言,“公乐平”在四会山区曾遭“虎神打”截杀而折损了大半好手。
当下听“白纹虎”的语气似乎对“靓公保”很有几分惧意,众人均感意外。看来这“白纹虎”果然是同红船戏行有关连。
虽然众人对“鬼仔谭”这一举动都很感意料之外,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这样一件老古董的大戏袍而穿在身上,但黄威水却像是早在算中,哈哈大笑道:“白应星,西江红船戏班不正是你多年的冤家对头吗?‘靓公保’前辈的名号当年在粤东粤西之内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你难道也不认得?”
“白纹虎”盯着黄威水好一会儿,才道:“红船戏行,自古就是藏污纳垢之所,专门收留朝廷叛逆。‘靓公保’更是无法无天,一早在珠光街伏法了。只是我几乎忘了他还有个关门弟子‘公脚先’逃去了香港,真是漏网之鱼呀。”“鬼仔谭”听他这样说道,双眼顿时精光闪动,道:“白纹虎,当年就是你亲手残害红船弟子的?”
他这样一说,众人中除了黄威水和“打仔洪”其余都大惊失色,“靓公保”是道咸年间“洪兵大起义”时的前辈人物,和众人隔了足有六七十年的时间,众人当年都尚未出生,眼前这个“白纹虎”又怎么会是当年亲手残害红船弟子之人?“鬼仔谭”这样说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白纹虎”微笑道:“鬼仔谭,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我若如你所说,岂不是个老态龙钟八九十岁的老头子了?”“鬼仔谭”道:“若然不是你,为什么你如此害怕这身大戏服?这身戏服正是当年李文茂大王座下‘飞虎班’的行头。”“白纹虎”冷笑道:“谁说我怕你这身烂戏服来了?就算是李文茂亲自来到我也不怕。”
黄威水道:“鬼仔谭,他不是怕这身大戏服,他怕的是红船弟子的‘大戏请神咒’!”“白纹虎”盯着黄威水道:“好你个黄威水,你向来身在泮塘,怎么知道红船大戏的隐秘?”黄威水昂然不惧,道:“好说了,在下打响算盘也算是半个红船弟子,自然懂得一些。(.无弹窗广告)”
“想当年洪兵大起义之际,红船弟子本来在粤西所向披靡,那些粤西绿营官勇根本无从抵挡,但后来莫名其妙短短月内遭到大败,伤亡不计其数,正是遭到了粤东粤西交界处的‘虎神打’毒手。幸亏红船弟子内有‘神打军’高手助阵,用‘大戏请神咒’将‘虎神打’击退,才不至全军覆没,但红船弟子精英已然折损大半,以致后来才有佛山‘琼花会馆’之难。实在是我两广红船弟子这么多年心头上一大恨事。”
黄威水说的这一段红船往事,在场的洪门大老全部或多或少从先辈叔父口中有所耳闻,听罢均脸上露出黯然神伤之情。黄威水指着“白纹虎”道:“这么多年来,我等红船弟子无不想查出数十年前这些‘虎神打’的来历,但始终毫无头绪,直到今晚我总算才突然有了些眉目。虽然‘虎神打’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只在红船前辈口中代代相传,但我早就怀疑省城内有懂得修炼‘虎神咒’之传人,图谋不轨。直到近日上西关内不断有孩童无故失踪,弄得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我就推断这必定同‘虎神咒’有关。”
“白纹虎”冷笑道:“你们西关有小孩失踪难道又要算到我白文辅的头上?”黄威水道:“那晚上我们在泮塘遇到的分明就是‘虎神打’,其凶残暴戾必定无疑。只是我还不能肯定就是你白应星在搞怪。后来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当年在东较场出手打伤‘细眼皇帝’的就是你白应星!阁下这手上的本事,出手见血,恐怕不是寻常吧?不然又有什么人能有此等大本事能伤到‘细眼皇帝’?他当年离开省城前曾跟我提过,要我千万小心,省城内有懂‘虎神咒’的妖人。不过我万想不到你白应星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现在又再现身,一定是同‘细眼皇帝’有关了。”
“白纹虎”道:“你黄威水说了老半天还是乱七八糟,‘细眼昌’这家伙是缩头乌龟,从省城逃走了这么多年回来也是东躲西藏,毫不光明正大,怎么不敢出来现身?”
“鬼仔谭”怒喝道:“你这妖怪,也敢出言冒犯其昌先生?”“白纹虎”道:“我骂他又如何?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鬼仔谭”道:“今日我要为这么多枉死的红船弟子报这血海深仇!”说完飞身扑将过去。他身上还是穿着这件破旧大戏“行头”,“白纹虎”真是有几分顾忌和害怕,居然侧身避了开去。“鬼仔谭”像是不要命似的,发了狂地迎着“白纹虎”而去,一副要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龚千担知道“白纹虎”双手厉害,怕“鬼仔谭”有什么损失,出于义气,忍着胸口伤势,挥手上那劈竹刀对着“白纹虎”脑后就劈了过去,黄威水急道:“千担仔莫要鲁莽!”
“白纹虎”后脑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反手一抄立即抓住那劈竹刀厚大刀刃,龚千担但觉像是手中这刀似是浇铁生铸,动弹不得分毫,突然面门一阵凉风刮到,亏得他心思反应够快,情知不妙,瞬间本能地低下头去,只觉得额头处一阵冰凉划过,顿时双眼上就有水流落下来,连忙伸手去摸,居然全是鲜血,显然又中了“白纹虎”一抓,若非见机够快,恐怕整张脸皮都会被撕破下来。龚千担登时觉得一阵凉气从脊骨处直冒上来,背后衣衫冷汗湿透。
“鬼仔谭”趁着龚千担阻挡“白纹虎”这一空当,看准机会飞身就扑到了“白纹虎”背后,双手狠狠地从后扼着“白纹虎”,大叫道:“千担兄,快动手结果了这短命种!”连“打仔洪”这般人物都伤在了“白纹虎”手下,“鬼仔谭”这下动作简直无疑自杀,黄威水和“打仔洪”都焦急万分,但是危急之下二人都来不及相救。
龚千担两番被这“白纹虎”所伤,流血不少,伤势很是不轻,本就已经一肚子气,又看到“打仔洪”等几位沙基和“三栏”大老都纷纷受伤,无一不是这白应星所为,真是又惊又怒。他生性最是莽撞直率,现下被激起性子也顾不得什么危险,看到“鬼仔谭”也本着性命不顾,就指着“白纹虎”破口大骂道:“丢那性你这十三行短命种,伤了我们沙基这么多兄弟,今日拼了我这性命也要帮你埋单!”说完挺起劈竹刀,对着“白纹虎”的胸膛发了狂似地冲上前去。
“白纹虎”本领如此厉害,有目共睹。众人只道他两下手脚就能轻易将“鬼仔谭”挣脱,但是此刻他却好像中了邪一样,纹丝不动,任由“鬼仔谭”从后将他制住。任是“打仔洪”也百思不得其解,很是惊讶,转头看去黄威水那边。
见到黄威水低下头去,像是在低吟浅颂。“打仔洪”侧耳凝神细听,黄威水像是在低声吟唱,而且听起来像极了南音大戏,他的声音低沉厚实、苍凉悠远,于深夜中尤其扣人心脉,别有一番风味。龚千担、“鬼仔谭”二人也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在深夜中听到这南音大戏歌声,珠光街的“猪油顺”唱过;黄威水当晚在泮塘也曾唱过,这低沉苍凉的南音歌声仿佛有种无穷的魔力,他二人听到之后心中都有种莫名其妙的触感,像是似曾相识又是耳熟能详。
龚千担流了不少血,身上、额头都受伤不轻,神智本就开始有些模糊,再听到黄威水低声吟唱的大戏南音,眼前恍恍惚惚看到一片红光。待再看第二眼,这片红光原来是竟然冲天的火光、熊熊烈焰。龚千担心中更加疑惑,从何处会来此大片火光?又见人影幢幢,来回晃动,火光映照下都是些脸上描妆、身穿武生行头打扮之人,个个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领头的那人口中大叫道:“白虎神,是白虎神在作乱!”又另外一人叫道:“琼花巷已被火烧,快去救火!”龚千担越看越是心惊,但心下却很清楚自己眼前看到的都是幻觉,对这“琼花巷”三个字尤其耳熟。
耳边似乎隐约听到有把声音说道:“省城‘琼花巷’也有间琼花会馆,飞虎军攻打省城时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正是那白应星所为!”
龚千担听到这句说话登时就打了激灵,眼前所有幻觉通通消失,什么火光、人影都没有看到,只看到“白纹虎”睁大双眼瞪住自己。(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恍然大悟
龚千担看见“白纹虎”阴沉的眼神和白森森的脸色,刹那间心念震动、灵光急闪,如一道闪电照遍夜空,仿佛一切恍然大悟,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十三行”的“白虎将”白文辅居然是同火烧省城“琼花巷”这件隐秘有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道咸年间的洪兵大起义之际,佛山红船戏子李文茂起兵反清,声势壮大,率领手下红船武行弟子“飞虎班”攻打省城,从白云山攻打大北门,一时间省城内清军如临大敌、惊慌失措。省城南关靠近太平南一带“琼花巷”,正是省城的戏行公会之所在,与佛山的“琼花会馆”乃是一脉相承。“琼花巷”的红船弟子得知李文茂率军从大北门进攻省城,就意欲里应外合,决定在省城归德门和大南门同时放火,南北攻打省城巡抚部院。但可惜事机不密,这“琼花巷”就在大战之中被烧为白地,从此省城内就再也没有了“琼花巷”这个所在,湮没在历史烟尘之中,再无人记得。
李文茂的红船大军围攻省城时,曾多番派人潜入省城到达南关,意图能与“琼花巷”弟子取得联系,混乱中从“琼花巷”逃生的弟子口中得知这场损毁省城戏行精华的大火是“白虎神”作乱。当晚“琼花巷”举事之际突然被“虎神打”突袭,死伤惨重,这“白虎神”正正就是这位白文辅,正是他驱动“虎神打”突袭琼花巷,以致红船戏行弟子死伤无数。
龚千担还在震惊之中,对面的“白纹虎”阴测测地对他笑了一笑,然后道:“黄威水,你唱这几句大戏真是难听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不知所谓!”“鬼仔谭”本来从后将他制住,但是立即就被“白纹虎”轻轻挣脱开来,顺手将他重重甩在地上,“白纹虎”笑道:“鬼仔谭,‘飞虎班’的大戏服对我毫无用处,除非你真的懂得请神咒。难道我白应星就怕这几件烂鬼发霉大戏服?”
黄威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对“鬼仔谭”道:“谭少爷,看来我的请神咒对他也没什么用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鬼仔谭”对着“白纹虎”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纹虎”哈哈大笑,指着龚千担道:“你要知道我是什么来头,问问这个千担仔就知道了。”又对黄威水道:“威水兄,你的请神咒虽然是半桶水,对我毫无作用。但是看来偏偏只有这个‘细路’有感应,能看到不少东西呀!”黄威水和“鬼仔谭”听到此话,都不约而同地看着龚千担,其他人还都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龚千担哆哆嗦嗦地道:“他,他,他就是当年将琼花巷一把火烧精光的‘白虎神’,他是妖怪,妖怪!”
“打仔洪”突然叫道:“威水兄,快快带大家离开!这里等我来!”说完本就重伤的他飞身跃起,扑向“白纹虎”。黄威水也似乎醒悟过来,将山旗一挥,大声喝道:“大家快快退回龙舟上,散水!”“三栏”、沙基众弟子还如在云雾中,个个都未反应过来。
黄威水又急又怒,对着“朱仔炮”喝道:“还不快带大家撤退,难道想‘一锅熟’吗?”“朱仔炮”总算是久经风浪,此时反应过来,立即指挥众人将“荷兰水”、“火麻仁”等几个重伤者搀扶回到“三栏”、沙基的船上,其余弟子都纷纷撤退。“白纹虎”避开“打仔洪”的攻击,对陈三星道:“沙陈兄,还不乘胜追击,今晚将沙基赶尽杀绝?”
岂知道那“青龙将”哼了一声,道:“我沙陈向来光明磊落,从不暗箭伤人。今晚你‘白虎将’偷袭在先,胜之不武,怎可以得势不饶人。”说完抱起双手,环视‘十三行’一众人马,道:“你们谁想偷鸡摸狗尽管动手!”“十三行”众弟子听到“青龙将”如此口气,你眼望我眼,哪个有胆子敢上前追赶“三栏”和沙基弟子。
“白纹虎”万想不到陈三星如此讲道义,虽然气得七窍生烟,但看样子他也颇是忌这“青龙将”三分,很是无可奈何。“打仔洪”重伤在身,但是手脚依然了得,缠住“白纹虎”,“白纹虎”之前是趁“打仔洪”全力与“青龙将”争斗,无暇旁顾才侥幸偷袭得手,现在“打仔洪”不顾性命要掩护众人撤退,“白纹虎”一时半刻就脱身不得。黄威水收起山旗,大声对陈三星道:“今晚生死片不分胜负,我们与你十三行的恩恩怨怨改日再作个了断。沙陈兄光明磊落不落井下石,我泮塘黄威水改日还要请你老兄喝茶。”
陈三星哈哈大笑,道:“威水兄你逃跑也要讨个口彩,果然不愧是泮塘黄威水。”说完拱了拱手,又叹了口气,转身就消失在夜色中,剩下一众十三行弟子不知所措,呆在原地。
黄威水不再言语,看见众人都安全撤退到船上,就大叫道:“带妹兄,我来帮你!”说完就冲向“打仔洪”和“白纹虎”而去。
“打仔洪”虽然神勇但毕竟重伤在身,已经支持不住,早就险象环生,差点就要被“白纹虎”一双利爪开膛破肚,连忙叫道:“威水兄不要管我,快快带大家离去。”“白纹虎”笑道:“今晚你堂堂‘打仔洪’和黄威水都休想有命离开!”口中尖厉呼哨一声,就听得水中哗啦啦一片水声,有三条黑影扑了上来,跳在了“三栏”的掌阵龙舟之上。
“朱仔炮”定神看去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三条人影通身水淋淋,浑身赤裸,毛茸茸的身躯,脸孔血肉獠牙,不似人形,分明就是同当晚在泮塘那帮“虎神打”一模一样。龚千担和“鬼仔谭”正扶着范洪正回到沙基的船上,都叫道:“虎神打!”话音未落,那三个“虎神打”已经大开杀戒,立时有两个“塘鱼栏”的好汉就被划破胸膛,当场命丧,跌落珠江水中。其余“三栏”弟子虽然慌乱,但看见同门遇难都万分恼怒,立刻围攻上去,顿时又有好几人即时挂彩。龚千担和“鬼仔谭”对望一眼,飞身冲过去救援。
“打仔洪”看得分明,连忙大声叫道:“‘朱仔炮’快发朱砂雷!”分心之际一个不留神就被“白纹虎”一掌拍在背后,顿时口吐鲜血,扑倒在地。黄威水又惊又怒,喝道:“白应星,我与你拼命!”说完就挡在“打仔洪”身前。“白纹虎”冷笑几声,道:“来两个正好,今晚就帮三栏和沙基两位大老‘埋单’。”
那边龚千担和“鬼仔谭”与三栏弟子在龙舟上大战三只虎神打,但“虎神打”凶猛狂暴,众人哪是对手?“朱仔炮”急得连发朱砂掌雷,但这几个“虎神打”似乎凶暴更过于当晚在泮塘那几个,完全不惧朱砂掌雷。龚千担凶险之下,蛮性又起,横下心来,大叫道:“我同这几只怪物同归于尽!”说完拼了性命就扑到那三只虎神打身上,他这一下出尽平生之力,去势甚猛,一下子就同几只虎神打一起滚下江水中。
“鬼仔谭”大惊,心想龚千担这不顾性命,转瞬间就会被虎神打撕成碎片连忙冲到船边,却看见那三只虎神打在江水中哇哇狂叫,浑身上下不断冒烟。
他正自奇怪,却听到船边有人叫道:“鬼仔谭,还不过来帮手?”低头一看,看见一个人正将龚千担推回上船。“朱仔炮”看的分明,高兴道:“是九龙水官!”那水中救起龚千担之人原来是“桐油程”。“鬼仔谭”连忙将他二人扯上船上,“桐油程”喘了口气道:“我用生桐油泼在那几只怪物身上,可以阻挡一阵,快点撑船走吧!”“鬼仔谭”道:“带妹哥和威水哥还在那边船上!怎能抛下他们不顾?”
正说话间,那几只虎神打已经又再从水中扑出,“桐油程”皱眉道:“这几个虎神打实在太过古怪,怎么会如此厉害,连生桐油都不怕?”
那边的黄威水已经被“白纹虎”几下手脚逼到连连后退,“打仔洪”躺在地上,忍住背后剧痛拼尽力气跳起,一拳打落“白纹虎”背后。“白纹虎”侧身避过,笑了几声,高叫道:“其昌兄,你再不出来,今晚沙基和三栏就要全部一个不剩了!”“打仔洪”脸色惨白,勉强道:“就算我不要这条性命,也不让你伤得细眼皇帝分毫。”
黄威水道:“你白应星弄这么多花样就是要引细眼皇帝出来?”“白纹虎”还未回答,从半空中划过好几声像是口哨一样的声音,那边三栏龙舟上立即有两三个“塘鱼栏”的门生倒在船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从长堤江岸上又再传来好几声这样的声音。黄威水先是一愣,立即叫道:“大家小心,是岸上有人朝我们开枪呀!”话音未落,就听到长堤岸上一阵阵枪声大作,对着江上而来。(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炮打珠江
这一阵枪声密密麻麻,原来方才那几声像是口哨一样的声音就是子弹飞来的声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那几个倒在船上的“塘鱼栏”弟子就是中枪受伤,所幸并不是伤在要害。此刻数不清的子弹呼啸划空而来,顿时就把江面上所有人都震慑住。
洪门弟子虽然悍勇,也知道子弹无眼,人人都吓得连忙伏下身子,趴在船上不敢再起身。那三只“虎神打”却是毫无畏惧,哇哇大叫,立刻就成了活靶被打了个通透,“扑通”几声就跌回江水里面,不见了踪影。这些“虎神打”威力无比,但是飞来的子弹实在太多,纵是刀枪不入也无济于事。“鬼仔谭”扶在船上,耳听得长堤岸上依旧是枪声大作,显然是冲着江面而来,不由得大为奇怪,大声问“桐油程”和“朱仔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朱仔炮”和“桐油程”也是莫名其妙,“鬼仔谭”道:“会不会是桂军人马来围剿我们?”“朱仔炮”道:“我看九成九就是桂军干的好事,趁着我们和十三行火拼,乘机将我们一网打尽。”“桐油程”道:“丢那妈,我们困在江面上避无可避,这回就算不给虎神打搞正,也要被打成蜜蜂窝了。”他们几个都是心急如焚,眼看被岸上的枪声压制动弹不得,而“荷兰水”等人又身负重伤,再拖下去恐怕真是凶多吉少。偏偏“打仔洪”和黄威水两位高手又被困在“十三行”的船上,自身难保。
突然听到另外一条龙舟上“花仔开”大声叫道:“黄鳝公!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一锅熟了,快把船撑走!”“两脚黄鳝”几次想站起身来但都差点被打中,有几个“三栏”弟子冒险想去撑船立即就被打中,跌落水中。岸上的枪声响了好一阵,看见船上无人再站起来,似乎有人指挥停止射击,然后有把声音高声叫道:“船上的是省城桂军余孽,一个都不能放过!识相的马上投降。”
鬼仔谭听到十分惊奇,道:“看来岸上的不是桂军的人马呀。”“桐油程”点点头,道:“这就真是莫名其妙,放枪的不是桂军人马,又是哪路人马?”
十三行船上黄威水大声道:“岸上的兄弟听清楚了,我们是‘三栏’和沙基字号,不是桂军,莫要错杀无辜!”“三栏”、沙基众人听到黄威水的声音很是振奋,知道他和“打仔洪”无碍,只是不知道那个厉害的“白纹虎”为何没有继续追杀他二人。[]鬼仔谭连忙叫道:“威水哥,你和带妹哥没事吧?”黄威水哈哈笑道:“洪执事命硬,哪有这么容易埋单。”打仔洪也高声对岸上叫道:“岸上是那一路的人马,我们是西关老联字号,和桂军毫无瓜葛,不要杀错良民!”
岸上稍微安静了片刻,那把声音又再叫道:“我们是援闽粤军右路第一师,奉命追击省城桂军败退余孽。船上所有人立即驶近岸上接手检查!如有反抗,格杀勿论!”鬼仔谭、龚千担等人听到都是惊讶万分,早就日夜盼望粤军回师光复省城,也知道粤军指日就到,但是万想不到居然今晚上这么快攻入到了省城,也不知是真是假。那边黄威水和打仔洪似乎也是十分惊疑,片刻没有说话。就听到“白纹虎”声音叫道:“岸上长官不要被骗呀,这些人都是省城内和桂军勾结在一起,要协助桂军从省城西面撤退,快点开枪呀!”三栏和沙基众人听到他这样说,纷纷破口大骂,一时间义愤填膺。原来这“白纹虎”还是躲在船上,却来挑拨离间。打仔洪道:“白应星,原来今晚搞了半天,你是要这样来算计我们。以你的本事何必要借刀杀人呢?”但是并没有听到“白纹虎”回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岸上的粤军没有回答,似乎是在商议。众人正在疑惑,就听到枪声又再大作,桐油程叫苦道:“丢那妈,看来这些粤军是有杀错无放过,真的把我们当成是桂军了!”打仔洪和黄威水还想再说,但是枪声响彻无济于事,突然听到“轰”地一声,江面上恰是地震一般,然后水中水花四溅,众人差点就被抛到江中。打仔洪见机最快,大声道:“不好了,他们要用炮轰!”黄威水冒险向岸上看去,只见长堤岸上密密麻麻地或站或趴了不少荷枪实弹的士兵,举着行军马灯,看装束果然不是桂军,看来粤军真的是已经打进了省城。而且岸上还拉来了两门好似山炮一样的东西,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江上众人,不由得道:“怎么今晚上粤军攻打省城我们一点也不晓得讯息?”其实当日援闽粤军就正式分三路从北到南总攻省城,省城东北的陆云豹、戴知秀部立即反正,倒戈一击,北面桂军一触即溃,向西逃遁;而南路粤军从车陂、东圃也是一路猛进,先头精锐很快就突入到省城,自护法以来盘踞省城多年的桂军终于全线崩溃,纷纷向省城西面溃退,撤往西江,直退回粤西。只是沙基与十三行两边今晚在江面上生死片大战,居然对岸上情况一无所知。
黄威水心知这两门山炮再轰过来,全部人都要做炮灰。打仔洪高声道:“跳船!”黄威水点点头,知道也是别无他法,除了跳船不然就会被轰得粉碎。鬼仔谭、龚千担等人看见打仔和洪黄威水如此,纷纷效法,连“十三行”剩下的弟子门生都“噼里啪啦”地跳下江中,真是走位上策,顾不了什么了。
众人跳进江水中,此时已届深秋又是夜深,江水十分寒冷,吃尽苦头。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岸上的粤军真的开炮轰来,那些龙舟和船阵顿时就被轰得七零八落。大家此时才见识到军队火炮的威力,人人都吓得胆战心寒,混乱中也分不清方向,不少十三行弟子就向珠江南面“河南”那边游去。岸上的山炮还在轰鸣,好几发炮弹打落在江中心,顿时就死伤无数。龚千担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情景,真是吓得手软脚软,才明白枪炮无情,任你本领再高也是束手待毙。猛然间一发炮弹落在他附近爆炸开来,立时气浪、水花就将他抛了开去,重重地跌落江中,即时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醒了过来,发觉自己倒是没穿没烂,仰面半浮在江面上,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身下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托住自己。龚千担低头看去,当场吓得冷汗直冒,水中一条黑影正托在自己身下载浮载沉向前游去。这黑影大约有一人半长,居然长有四肢,拖着一条像是尾巴的东西。他背后贴着这东西处十分湿滑,但此物看来不但对他没有恶意,而且看来就是它将龚千担救起。龚千担再朝四周看去,长堤南关岸上已经停止了炮击,只是传来一阵阵枪声,听起来像是两边在激烈交战。而江面上不断看到有被炸而亡的洪门弟子,也分不清是十三行还是沙基、三栏的门生。龚千担但觉得身上像是散了架一般,应该是刚才被炮击所波及,所幸没有什么大损伤,也算是神明保佑了。
他再四周探望,想看看有没有打仔洪、黄威水或是鬼仔谭的下落,但是夜色中看不清仔细。龚千担挣扎着对身下这黑影道:“不知是哪路神明搭救,我龚千担真是感激不尽。”但那黑影毫不理会,仍旧向前而行,龚千担正想说下去,就看到不远处浮过来几个人,当先一个叫道:“前面是什么人?”
龚千担喜出望外,听到正是黄威水的声音,连忙道:“威水哥,我是龚千担呀!”那几个人都叫出声来,显得很是高兴,听声音正是鬼仔谭、打仔洪。龚千担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身下一空,然后就被黄威水在水中一手拉住。龚千担再低头看去,那黑影已经不见了踪影,江水下也看不见什么底细。黄威水道:“千担仔,你当真命大!”龚千担此时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看见鬼仔谭搭住打仔洪,打仔洪虽然脸色还是惨白,但看起来无甚大碍。龚千担道:“其他人呢,三栏几位大哥怎样了?”
黄威水道:“今晚真是伤亡惨重,方才九死一生之下也不知朱仔炮他们去了哪里了。”鬼仔谭看见龚千担神色有些异样,就道:“方才你是怎么撑下来的?”龚千担就约略说了几句,黄威水和打仔洪对望一眼,没有说话。鬼仔谭道:“看来你也是被那个,那个所救了。”龚千担愕然道:“什么那个?你说清楚点呀。”再看看黄威水的神情,立即醒悟过来,道:“你们也是被水下那东西救下来的?”鬼仔谭点了点头,龚千担道:“那究竟是什么神明,居然把我们救了下来?”打仔洪道:“如我没有猜错,必定就是乌龙太岁!”(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夺路而逃
岸上的援闽粤军开始炮轰后,接连好几发炮弹落在了“三栏”、沙基船阵之中,幸好“鬼仔谭”、朱仔炮等人早已跳入水中,但还是有好几个三栏和沙基的弟子被炸死炸伤,血染太平南江面。(.无弹窗广告)
打仔洪本就被白纹虎重创,体力不济,幸好有黄威水在一旁。黄威水纵横泮塘水乡,堪称水底蛟龙,护持着打仔洪。混乱之中在水中居然碰上了鬼仔谭,一问之下原来方才鬼仔谭差点被一发炮弹轰中,却像龚千担一样被水中那条神秘之物所救。三人这才遇到龚千担。现下听打仔洪说那东西居然是“乌龙太岁”,大家都很是吃惊。黄威水抬头看了了太平南、长堤岸上,道:“岸上不知为什么好像两边打起来了,而且很是大阵仗呀。”打仔洪道:“一定是粤军碰上了从城外溃退进来的桂军部队,两方打了个天翻地覆。幸好如此他们才停止开炮,不然我们的小命就真的冻过水了。”
鬼仔谭道:“带妹哥,我们现下如何是好?不如游过去‘河南’那边吧。”黄威水看了看“河南”对岸,道:“不行,以我们的现在的气力,恐怕游不过去了。”打仔洪道:“就算游过去也不行,‘河南’那边也在向江上放枪。”龚千担和鬼仔谭侧耳细听,果然听到珠江南岸也传来阵阵枪声,都很是奇怪。
打仔洪道:“一定是福军干的好事,我看那些游过去‘河南’的十三行弟子多半都凶多吉少。”刚才混乱中确实有不少十三行弟子慌不择路向南岸游去,但想不到粤、桂两军交战,一直雄霸“河南”的“福军”看见江面这边如此大阵仗,害怕有桂军残部窜入,所以开枪封锁南岸,不少十三行的弟子倒了大霉。龚千担道:“‘河南’过不去,难道游过去太平南?那边正打得‘六国大封相’,子弹无眼,我们上去一样是绝路呀。”打仔洪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干脆我们就赌一铺。趁着两军混战,说不定能有条生路,留在江中我们肯定没救!”
大家正讨论之际,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叫道:“洪执事、威水爷,是你们在前面吗?”黄威水大喜道:“听声音是黄鳝公呀!”连忙答应。(.无弹窗广告)很快就看见两脚黄鳝撑着条龙舟过来,龙舟上正是朱仔炮、花仔开和火麻仁等人,还有三四个三栏的弟子。
待救了四人上船,众人劫后余生都很是高兴,黄威水问两脚黄鳝道:“方才如此凶险,你怎么这么了得还能用龙舟救了这么多人?”黄天来神色一变,十分恭敬道:“多得乌龙太岁神通,才救了我这条老命!一定是它变化将我救起,还把我们几个送到这条龙舟上。”黄威水大吃一惊,道:“你们也是那、那、那乌龙太岁所救?”黄天来就约略说了一遍,原来落水之后黄天来是疍家头领,水性虽然高超,但却被一发炮弹的气浪所震昏,待他苏醒过来就如龚千担一样发觉身下有条长有四足似鱼非鱼的巨物将自己托住,然后送到这条未被炮弹打沉的龙舟之上。黄天来在船上还未回过神来,就看到那神物又将水中受伤的两个三栏弟子和桐油程送了过来,然后就沉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此时岸上的粤军正好遭遇到一团溃退到粤汉铁路西边的桂军残部,粤军立即调转炮口歼敌,双方展开激战,这才放过了江中的洪门弟子。黄天来连忙打起精神撑着龙舟逃命而去,救起了花仔开、火麻仁,还有受伤的荷兰水兄弟和老虎蟹,若再迟多片刻,荷兰水和老虎蟹恐怕就小命冻过水了。
众人九死一生之下,又看见今晚不少三栏、沙基的兄弟都折在炮轰中,心里不由得万分感激那条水中神物,更加相信黄天来所说,一定是泮塘珠江中的乌龙太岁变化神通来搭救众人。黄威水看见打仔洪几个伤势颇重,再拖延下去真有性命之虞,就道:“现下最要紧的是马上返回沙基或者泮塘,黄鳝公赶快撑船吧。”
桐油程道:“威水兄,我怕现在从江上回去沙基不太妥当。”黄威水奇怪道:“水官为何这样说?”桐油程道:“现在桂军已经是兵败如山倒,我看他们一定全部往城西撤退,经过粤汉铁路向三水然后循西江退回粤西。现下我们若然从水上回沙基或泮塘,离粤汉铁路这么近,多半会撞上桂军乱军,到时候就情势难说了。”黄威水听他这样说沉吟之下,打仔洪强打精神道:“水官说的有道理,如果在泮塘那边碰到桂军军队,他们混乱中一开枪放炮,我们这么多人在龙舟上那是一锅端了。”鬼仔谭道:“带妹哥你们几个受了重伤,岸上又枪林弹雨,如若我们在太平南上岸一样是凶险万分呀。”众人听后都觉得是前后无路,陷入了绝境,但留在江上同样不是办法。
打仔洪道:“生死有命、富贵由天。在太平南上岸还有一线生机,那里多是横街窄巷,只要冲过了太平南躲进去就安全了。”桐油程犹豫了片刻,道:“其实我今晚赶来生死片是受了细眼皇帝的吩咐的。”
众人听了都十分讶异,黄威水道:“难怪你九龙水官居然来插一只脚,生死片本就与你无关,原来是细眼皇帝叫你来的。”桐油程道:“盲昌哥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变故,他曾吩咐我道如若粤军真的攻进省城,叫我一定要阻止你们从水路回沙基泮塘,因为桂军败退往粤西必定切断珠江航道,封锁粤汉铁路,走水路一定行不通。大家要冒险从太平南回西关,他会在那里接应我们。”黄威水道:“既然细眼皇帝一早有安排,那跟洪执事的想法是不谋而合,那我们一于就从太平南上岸!”众人听到细眼皇帝终于亲身出现,而且还会在太平南接应,顿时心里就踏实了不少,精神大振纷纷同意。只是打仔洪道:“那白纹虎不见踪影,我看他不会善罢甘休。水官兄,细眼皇帝在太平南接应我们,莫非也是因为如此?”
桐油程道:“细眼皇帝料算如神,他一直在暗中相助我们。我也估计那白纹虎绝不会就此罢手。待会上了岸我们除了小心枪弹还要提防这‘契弟’。”大家经过方才一战都为白纹虎的厉害所震慑,此人阴森诡异,恐非普通常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黄威水担心夜长梦多,当下就安排花仔开、朱仔炮和荷兰澄三人带着三栏几个弟子负责护持受重伤的荷兰水、老虎蟹和火麻仁;桐油程带龚千担和鬼仔谭当先开路,他自己护持打仔洪,黄天来撑起龙舟趁着夜色向太平南岸边而去。
此时由长堤到太平南,南关这一段路上粤军和桂军已经展开巷战。这团桂军虽然是从省城外溃退逃窜的败军,偏偏在这里遇到粤军先头精锐,所谓狗急跳墙,为了夺路而逃都奋起作战,粤军先头精锐虽然骁勇,但街头巷战火炮反倒无甚用处,一时间占不了什么上风,苦了太平南和长堤一带的商户住楼,顿时成了两军战场。这一场粤军攻城也不知会破坏多少省城精华。
龙舟一靠到太平南,众人就悄莫声息趁着夜色上岸。此时枪声已经稀落了些少,众人在岸边找了些隐蔽物躲藏,看到不少桂军已经开始向沙基方向窜逃,显然松了阵脚。不少粤军士兵在后匍匐、跳跃追击,很是英勇。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双方士兵,有些负伤在地哀嚎不已,听得众人都胆战心惊。往日洪门弟子街头对仗都是赤手空拳或者刀刃比拼,不过是依仗拳勇,和这些真枪实炮比起来惨烈远远不及。龚千担和鬼仔谭二人年纪最轻,经历最浅,第一次看到军队巷战,枪林弹雨之下任你龙精虎猛瞬间就一命呜呼,残酷至极,不由得看得呆了。
打仔洪看见众人胆怯,连忙道:“我们不能在此迟疑,留在这里越长越凶险。”桐油程道:“洪执事,你看我们现下该走哪里?”打仔洪道:“顺着太平南街往北,折入十三行街往东,只要到了十八甫南,就有我们沙基门生接应,那里就安全得多。”黄威水道:“洪兄说的对,总好留在这里做两边的活靶,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我们赌一把!”说完就挥手招呼众人冲向太平南街。
龚千担和鬼仔谭跟着桐油程当先冲去,龚千担也顾不得害怕,猫着腰发了疯似地往前冲,扭头看去,只见花仔开、朱仔炮等人护持着重伤的荷兰水和老虎蟹,行动自然缓慢了不少。他正自担心之际,就看见太平南街那边冲来了一帮散兵溃勇,看样子似乎是桂军部队。太平南上的粤军突然看见这帮桂军,狭路相逢,双方立即就“砰砰啪啪”地开火,子弹横飞。黄威水连忙急呼道:“大家赶快趴下!”(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诱饵
听到黄威水这样一喝,大家都早有准备,赶紧趴在地上,唯恐被流弹误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直听得子弹在众人头上呼啸,朱仔炮一个不留神就被流弹擦中手臂,幸好无什么大碍。大家正在胆战心惊,就看到那团桂军败兵溃勇先自乱了阵脚,开始向着太平南、十三行处的横街窄巷逃去。
这边粤军一个领头军官模样呐喊了几声,手下粤军士兵就立即追赶而去。看样子这些粤军士兵个个训练有素,都是久历沙场,显然是援闽粤军中的先头精锐,难怪能够一马当先打进省城腹地。
沙基、三栏众人还正在观看,就看见那军官对着他们叫道:“这些都是桂军附逆,一律不能放过!”说完就有粤军士兵向着他们开枪。黄威水怒骂道:“这个短命种,为何咬着我们不放?”众人大惊失色,混乱之下也顾不得许多,跟着那些桂军溃兵都向着太平南、十三行街的横街窄巷奔逃而去,狼狈不堪。当年的沙基码头、太平南对开一带,也就是今天的南方大厦、文化公园,当时还是一大片民居窄巷,所以三栏、沙基等人乱中慌不择路冲将进去,那些粤军虽然是从后放枪,却难以命中。那军官气急败坏,大声命令道:“一个都不能放过,赶快给我追!”说完亲自率领二三十名粤军士兵在后穷追不舍。
龚千担也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一通,待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逃进了太平南一条横巷里面,身边还有个鬼仔谭扶着打仔洪,至于黄威水和其余人都不知道被冲散到了哪里去了,连同那些从后追赶的粤军也不见了踪影。鬼仔谭也是惊魂未定,问打仔洪道:“带妹哥,你没什么事吧?”打仔洪有伤在身,又一路奔跑自然精神不振,摆了摆手,休息了片刻才道:“不碍事,想不到我堂堂打仔洪也有今日如此狼狈。”龚千担怒道:“带妹哥,以前我们被桂军追杀还算是情有可原,为何今晚碰到了粤军一样被人追到裙拉裤掉呢?”鬼仔谭道:“我正觉得奇怪,这些粤军好像专门是冲着我们而来,不像是追赶那些桂军败兵一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打仔洪冷笑了几声,道:“这一定是那白纹虎弄的好事,安排好在岸上伏击我们,要将沙基、三栏一网打尽。”鬼仔谭和龚千担都很是惊讶,道:“这些粤军是同白纹虎一伙的?”打仔洪道:“这也是我猜测而已。这一团粤军人马应该是东江一派的。想来白纹虎一定已经同粤军中的东江系安排妥当,趁着今晚攻打省城西关和南关,又撞上沙基和十三行的‘生死片’趁机将我们沙基和、三栏一并剪除。”
“粤军中的东江派人马多年来来是同‘细眼皇帝’就有宿怨,而且同十三行交厚。所以我断定这些粤军之所以对我们穷追不舍、赶尽杀绝就是因此缘故。白纹虎好是毒辣手段,怕他自己一个人不能成事,就设下这一圈套等着我们上钩,然后一网打尽。”
龚千担十分生气,道:“这个白纹虎当真是阴险无比,现在威水爷他们都不知去向,恐怕就遭了毒手了!”打仔洪摇摇头道:“白纹虎心思远虑,他弄这么多花样就是为了用我们引细眼皇帝出现。我们一定要小心,说不定他就在暗处伺机等待。”鬼仔谭回头看去巷子两边的黑暗处,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道:“原来他是用我们沙基和三栏来做诱饵,当真歹毒。”龚千担道:“带妹哥,这个白纹虎究竟是人还是妖怪?方才威水爷在船上唱戏的时候我明明看到……”
打仔洪点点头,道:“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威水兄唱的是辟神咒,本来他是以为可以对付这个白纹虎,但却毫无用处。谁知道你却生了感应,能看到了幻象,看出了白纹虎的底细。”
“自古‘三山法科’流传下来,有‘神打’一法,能用符咒、法水请神上身,立具神通、无所不能,‘请神咒’就是神打符咒一种。神打之中又有一法称为‘虎神打’,或叫‘虎神煞’。传闻山野之中百虎中必出虎煞;而虎煞中又以‘白虎煞’最为凶猛。修炼虎神打者就是能用符咒、法水请动虎煞而变凶猛狂暴。这个白纹虎就是那个唯一还晓得‘白虎神咒’高手。至于千担仔你看到的幻象,就是当年‘琼花巷’被‘白虎神’火烧的景象。”
“洪兵大起义之际我两广红船前辈曾在粤西被‘虎神打’重创,死伤无数,据细眼皇帝所讲就是那‘白虎神’为首作恶。琼花巷和琼花会馆被烧全都是这‘白虎神’干的好事。只是想不到这么多过去,省城中还有人懂得白虎神咒,就是这个白纹虎,而且他的‘虎神咒’如此了得,恐怕除了细眼皇帝无人能够制得他住。”
龚千担听完恍然大悟,道:“但是我方才幻象见到的六七十年前火烧琼花巷的那个家伙分明就是白纹虎,难道他能活了这么长?要么就是我眼花看错了。”鬼仔谭道:“你绝对没有看错,我敢肯定这个白纹虎不但就是当年火烧琼花巷那短命种,它还是用虎神打害了这么多红船弟子的元凶。这个白纹虎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妖怪。”
打仔洪额头上渗出了些冷汗,道:“这个我也不敢肯定。如果鬼仔谭说的是真的,那它就真的是妖怪无疑了。只是我有一样事情不明白,它千方百计要引细眼皇帝现身究竟是为了什么?”鬼仔谭张口想说话,但又立即闭口没有出声,龚千担看得奇怪,正想问他,打仔洪突然对着巷子深处道:“白应星大人,何必藏头露尾,有失身份?”鬼仔谭和龚千担听到“白应星”三个字都惊慌失措,连忙向着打仔洪说话的那个方向看去。
巷子深处黑漆漆地像是深不见底,这条横巷十分短窄,没有什么民居,今晚又是兵荒马乱四周的居民更加闭门躲藏,所以整条巷子静谧无声,更加显得诡异。
打仔洪说完只过了片刻,就听到巷子那边有把阴恻恻地声音,似笑非笑地笑道:“带妹兄,你与四眼皇帝相识也有不少日子了,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也有什么异常之处吗?”这声音正是那“白虎将”白纹虎,原来他不但从江上安全离开,而且还一路跟随到这里。打仔洪表面镇静非常,但是手心都出了冷汗:就算他身无点伤,赤手空拳都万不是这“白虎将”手脚,何况现在是筋疲力尽之际?
他还是淡然道:“盲昌哥是洪门第一英武仁义,我们沙基兄弟无不云随影从。他又有什么异常之处?倒是白应星大人你处心积虑、阴谋算计,简直就是卑鄙险诈,有失身分,不算英雄好汉。”白纹虎哈哈笑了几声,道:“方才你们三个人说来说去,都说我白纹虎就是个妖怪。带妹兄你就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我一定要引细眼皇帝现身,难道你还想不通?”
打仔洪哼了一声,立即骂了句:“简直是莫名其妙。”突然心念一动,不由得呆在原地。白纹虎这才从巷子深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仍旧是一脸惨白的脸色,更令人胆战心寒,继续道:“看来还是鬼仔谭的心水清,不愧是两广红船后人,自然知晓分明。”
龚千担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问鬼仔谭道:“鬼仔谭,你知晓些什么内情?”鬼仔谭脸色一变,道:“这是细眼皇帝他老人家的隐秘,不能说出来!”
白纹虎道:“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引他真身出现,我总不相信你们沙基、三栏有难,细眼皇帝会见危不救?”打仔洪道:“那些粤军真是你引来的?就是想顺手将我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白纹虎摇摇头,道:“什么粤军、桂军,我全无瓜葛。他们要追杀你们沙基与我没有半点干系。”打仔洪听他没有承认有些愕然,随即道:“既然白虎将说没有就是没有。有什么事情由我洪带妹一个人承担,他两个不过还是乳臭未干的后生,就请白虎将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吧。”以他打仔洪的名声和本事说这番话其实是与求饶无异,显然他也知道在白纹虎手下已难有生机。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十分不满,龚千担立即道:“带妹哥,洪英弟子、义气为先,我和鬼仔谭怎可以扔下你而去?”打仔洪道:“什么义气为先?你不记得缩骨全教训你‘万事不可强出头、跨下虽想淮阴侯’吗?你两个留得小命才最紧要!”
鬼仔谭再想分辨,白纹虎道:“细眼皇帝门下果然都是好汉子,比起‘十三堆’的强得多了。洪执事,我只要你和黄威水二人。有你们二人在手,不怕‘盲昌’他不现身!”说完就身形一闪冲向打仔洪而来。龚千担深知打仔洪手臂伤重力尽,别说反抗就是躲避都来不及,二话不说就挡在了打仔洪身前。(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神功戏
打仔洪看见龚千担挡在自己身前,还未来得及阻止,鬼仔谭已经从后跳出,左右两拳出尽力打向白纹虎面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白纹虎毫不在意,轻轻将手一挥,鬼仔谭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脸上像是撞在一堵厚墙上一样,眼前一花就离地向后倒飞出了几步远,“啪”地一声重重跌落在地上,立即不省人事。
龚千担看到鬼仔谭也只是被白纹虎随手一挥就震出这么远,双腿不由得发起软来,看他还自逼近,仍旧口硬道:“白纹虎,你要对付带妹哥就要先过我龚千担这一关!”白纹虎冷冷道:“东校场那只‘虎神打’想来你也认识,难道你也想变成他一样?”龚千担一想到那“猫屎强”变成“虎神打”的惨状不由得全身毛管直竖。白纹虎突然停下脚步,用鼻子嗅了两下,惊讶道:“你这‘细路哥’居然喝过三栏酒?”龚千担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回想起来确实在泮塘三栏那里喝过那恶臭无比的“三栏酒”,就不禁点了点头。
白纹虎笑道:“你可知道‘三栏酒’是拿什么做的?”
龚千担摇摇头,向后看了看打仔洪。打仔洪脸色有些古怪,但是并没有说话。
白纹虎道:“你这‘细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连三栏酒也喝得下去,当真够胆色,是个人物”龚千担怒道:“丢那星,三栏酒虽然难喝,我龚千担眉头也不皱一下。”白纹虎笑道:“‘三栏酒’是三栏公会多年祖传下来,‘乌龙太岁’与女子交合所留下的精水提炼所造。等闲人喝了不出半月就会身长片鳞、五指化尽,再过月余就全身溃烂而亡。你可真算是命大,也是你同‘乌龙太岁’有缘,喝了三栏酒才没有事。”
龚千担听完真是大出意料之外,半信半疑。打仔洪道:“千担仔,当晚相助三栏‘起龙头’事出仓猝,只好要你喝下三栏酒,希望能引乌龙太岁现身。”
白纹虎哈哈笑道:“千担仔,你这次可真是让带妹兄骗入局了。什么‘乌龙太岁’,其实就是一直潜藏在泮塘珠江口中的巨舟蛟龙,此物能隐芥藏形、法地象天,随意变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省城之内只有细眼皇帝的‘召神令’能召御此神物。那些英国佬、法国鬼甚至是东洋神道教还不都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打仔洪尴尬地看着龚千担,道:“那晚在泮塘三栏公会教你喝下三栏酒,其实系细眼皇帝一早就暗中吩咐我这样做的。”白纹虎有些惊奇地看着龚千担,道:“原来是其昌兄如此吩咐,你这‘细路哥’难道与那‘蛟龙太岁’有什么关联?”龚千担更加是迷惑至极,自己来省城之前连泮塘都未曾听说过,更加不会和什么‘蛟龙太岁’有关连了。
突然间从巷子的另一头传来了阵阵轻微的大戏歌声,而且隐约听得出是把女子声音。白纹虎眉头一皱,忍不住循着歌声望去,但却什么也看不到。打仔洪也侧耳听了一阵和龚千担对望了一眼,心里面说不出的惊讶:这把女子的大戏歌声听起来有九成像是那“影月花”的声音。
白纹虎道:“是什么人在那里整蛊作怪,我是‘十三堆’二路元帅白应星。如是英雄好汉就不要在那里藏头露尾、鬼鬼祟祟!”打仔洪立即嘲笑道:“白应星大人,你口口声声叫人家不要藏头露尾,你要引细眼皇帝现身又何尝不是如此?”白纹虎只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定神地看着横巷的那一头。龚千担道:“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影月花姑娘,难道她还没有死?那晚上她不是已经被乌龙太岁带走了吗?”
打仔洪道:“说不定又是那些神道教的狸猫术士来搞怪,它们变术难测,真假莫辨,迷惑耳目教人防不胜防,的确是不简单”
白纹虎不以为然道:“带妹兄何必如此抬举那东洋神道教,无非是些障眼法的假把戏,有什么了不起?”打仔洪道:“应星大人,当晚在泮塘不正是你与那些神道教术士联手来算计‘三栏’的吗?”白纹虎道:“果然是瞒不过带妹兄。不错,在泮塘我只是冲着蛟龙太岁而来,至于这些神道变术的不入流怎么配与我白应星联手?”打仔洪笑道:“我早就和黄威水说过,堂堂‘白虎将’本事高强,怎会自降身份和那些只会装神弄鬼、整蛊作怪的下三滥混在一起?”白纹虎看到连打仔洪也如此推崇自己,显然很有些受落这顶大高帽,道:“东洋神道不过就是专门招炼些山狐野猫,专门用些无聊幻术来蛊惑常人耳目。比起我的‘虎咒神打’,简直就是笑话。”说完还得意地笑了几句。
龚千担看到他如此自负,忍不住好气,正想挖苦几句就看到打仔洪向自己打了个眼色。巷子那边本来只是有那女子歌声在飘荡,十分空洞单调,好像因为被白纹虎激将,突然间就一阵锣鼓点声大作,然后紧接而来各种大戏乐器交相响奏倒像是来了一整个乐班棚架,好不热闹,似是上演六国大封相一样。
连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鬼仔谭此时也被这阵热闹弄醒过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有些不知所措。龚千担连忙过去将他扶起道:“谭兄你没什么大碍吧?”鬼仔谭摇摇头,道:“这是怎么回事?”龚千担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很有些古怪。我们千万要小心。”白纹虎却是镇定自若,恍若不闻,道:“哼,整蛊作怪还不够,还要三更半夜来演大戏?”但过了好一阵这些锣鼓乐曲还是此起彼伏,越演越烈,兴趣盎然,然后就开始传来演唱大戏的歌声,不但有花旦唱腔,还有老生、青衣,还夹杂着官话唱腔。打仔洪少或也有听大戏,细细分辨之下这些唱腔中居然是有好几个传统戏本,如果闭上眼睛真好像是来了几个大戏班同时在自己眼前表演。但睁开眼睛面前却是空空荡荡,而这些大戏声、锣鼓乐器依旧在响,就似这条横巷之中有一大群透明的大戏班中人一样。
龚千担和鬼仔谭都看得胆战心惊,更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一起看着打仔洪、白纹虎。白纹虎虽然自负,浑不放在眼内,但也开始被这些大戏声、锣鼓点吵得有些烦躁,忍不住大骂道:“有种的就在我白应星面前现身,无谓搞这些障眼法!”
打仔洪道:“应星大人少安毋躁,你可曾听过神功戏?”白纹虎愕然道:“什么神功戏?”打仔洪道:“每逢祭神品恩节日,乡间必请戏班表演助庆。大戏班惯例演‘神功戏’以酬谢神恩。那神功戏不是常人观看,而是让神灵鬼众欣赏。看眼前这架势倒像是乡下演‘神功戏’时候的热闹。”白纹虎道:“假若是神功戏那也是让鬼神来看,为何演戏的人也看不见?分明就是有人在装神弄怪、迷惑视听!”
他刚刚说完,龚千担就指着前面处道:“前面有好多人!”众人都朝着龚千担手指方向看去,不远处这条横巷的中央果然凭空出现了十几个大戏装扮之人在那里表演,个个都是开了面、浓妆抹彩,表演得绘声绘色,身上所穿的大戏服各式各样,都是血污片片、煞是吓人。但是却看不见有任何大戏乐班棚架,也不知道那些锣鼓点和乐器声是从哪里而来。龚千担对鬼仔谭道:“这些人身上的大戏服怎么跟你这件这么相似?”
鬼仔谭此时身上还穿着那件满布血污的残旧大戏服,本来是要用来对付白纹虎,谁想到毫无用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戏服,然后道:“这件戏袍是我父亲保存下来,相传正是当年飞虎班中‘洪胜’弟子血战清军时所穿。”龚千担惊讶道:“陈塘南的那间大戏学堂也有好多这些血污大戏服,也都是当年洪胜弟子所穿。还记得那晚上在泮塘这些大戏服还会自己走出来吗?”
鬼仔谭道:“你意思是这些都不是人,只是那些大戏服又跑出来显灵唱戏?”白纹虎道:“什么大戏服显灵,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说完大踏步就冲着那群大戏班而去。
龚千担对打仔洪道:“带妹哥,我们应怎么办?”
打仔洪沉默了片刻,道:“我也想看看这些是不是当年洪胜弟子的戏服显灵。当晚在泮塘那些突然出现的大戏服到现在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神道教在搞鬼?但神道教那些家伙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红船起义往事?”
打仔洪三人头顶上传来一把女子声音道:“当年红船英雄事迹,梨园子弟又有哪个不识呀?洪执事也太看不起人了。”三人都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向上看去,就看见墙头处居然坐着个女子,正低着头看住他们。(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本相尽露
这女子穿着一身锦绣花旦衣,头上还戴着顶头套顶冠,这顶冠做工精美,绝非凡品。[.超多好看小说]看见这女子龚千担、打仔洪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水云仙!”墙头上坐着的这个女子原来就是那个名动省城的花旦皇后水云仙,也是十三行武执事行刑官“水龙”的妹妹。
龚千担看着这“水云仙”头上的顶冠,恍惚中像极了那晚在陈塘南大戏学堂和汤姐带一起看守那些大戏行头时见到的那顶诡异的花旦头套,心中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打仔洪马上醒悟过来,道:“这个绝对怎么会是水云仙,大家千万不要上当!”龚千担也马上回过神来,拍了拍脑袋道:“带妹哥,一定又是那只狸猫怪!那晚上在泮塘害到仁哥撞邪的就是它!假扮成影月花的也是它!”鬼仔谭在泮塘也同样吃过狸猫变术来迷惑视听的苦头,但是再细看这个“水云仙”无论神态、样貌、举止无一不是位倾国倾城、风情万种的花旦皇后,难怪教人一时间真假难辨,自己都有些不太肯定是不是眼花认错。
水云仙看见他三人如临大敌,不由得浅浅一笑道:“与洪执事几位许久不见,为何你们再看到我是这般模样?我有这样可怕吗?”
龚千担怒道:“丢那妈,你这怪物还在装模作怪、整色整水,三番四次变化加害我们。你从广利舞台开始就假扮水云仙,还未有扮够吗?”水云仙笑道:“你说我是假扮作水云仙,怎知我不是真的水云仙假扮作其他人?”龚千担听了当场有些愕然,不知怎么反应。打仔洪道:“你模样虽似,但处处透的是旁门左道,怎比得上真正的花旦皇后水老板风华绝代。
“还有,你又怎么知晓如此多红船隐秘往事?你究竟有什么诡计阴谋?”水云仙轻轻笑了起来道:“小女子本来就是戏行中人,自然知道道咸年间红船起义的英雄事迹。洪执事如若不信我就唱几段大戏与你听,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真正的水云仙了。”说完她身子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任打仔洪本领高强、一身是胆,也不由得退后了两步,全神戒备。龚千担道:“唱你个大头鬼,谁要听你鬼叫!”
水云仙看着他和鬼仔谭,媚眼柔声道:“两位都是少年英雄,应该有些见识,怎么还是不相信我?”她这把声音简直就是娇媚造作、柔缠入骨,听得龚千担和鬼仔谭二人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差点就把持不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打仔洪连忙低声对他二人道:“你们要打醒精神,不要再被神道变术迷惑视听!这变术与请神咒一样,如若入神聚念就会入道了!”
龚千担和鬼仔谭恍然大悟,忙振奋心神,不敢再大意。水云仙毫不理会他三人言语,轻轻扭动腰肢,摆了个做手,摇曳身姿就唱了段折子戏起来,这身段做手和唱腔简直是如假包换的正宗花旦皇后。
连打仔洪这等行家一听到她口中吐音顿时就觉得为之吸引,神驰意摇,直觉得面前这个真真确确就是水云仙。他只听了几句,就听出这段戏本居然还是传唱当年李文茂以戏子之身领兵抗清的事迹。
龚千担在广利大舞台就曾经看过水云仙的表演,现下更觉得悦耳动听、夺人心魄。尤其是这水云仙的声音娇媚至极,唱的是如泣如诉。“猪油顺”和黄威水的南音唱腔都是豪迈苍凉,遗世独立,与这水云仙是截然另一番境界,但没听两下他就一样不能自已,整个人迷迷糊糊,打仔洪的吩咐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恍恍惚惚之间就好似看到四周旷野之际立着偌大个戏棚,都是寻常乡间用竹架所搭的那种。水云仙依旧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做手唱戏,轻挪莲步、摇曳生姿。戏台边上都是坐满了乐器棚架师傅,正在起劲配乐吹奏,但是台下观众席上却空无一人,好生奇怪。龚千担正看得入神,突然冷风片片而起,觉得身后有些异样,再扭过头看去,台下居然坐满了人!再看这些凭空出现的观众,个个身形魁梧、脸相精奇,都穿着一身青衫,似乎对台上唱的大戏一样是听得如痴如醉、不能自已。龚千担揉了揉自己眼睛,完全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了出来,兀地里想起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神功戏,打仔洪、火麻仁曾经同自己说过自古相传神功戏并非是让凡人观看,乃是专门为神灵所看,莫非这些观众都不是人?
忽然间水云仙收了声线,边上棚架乐班师傅们敲起了阵阵锣鼓点,密密麻麻、间不容断,好像是远处有千军万马气势汹涌杀将过来。龚千担对这锣鼓点可谓熟悉不过,陈塘南大戏学堂那晚上的惊险立即浮现,在那个天井曾经就是听到这阵密锣紧鼓,就是戏台上那些小武生出场走圆台、筋斗武打的标志。转眼间台上两边果然就走出了十几个小武生,个个标准武生行头,精神抖擞、英姿勃发,当中一个舞起一面大帅旗,上书“飞虎”二字。龚千担被这一大场面顿时就吸引住,那些青衫观众也是看得聚精会神。
但很快龚千担就发现了不妥,台中间的水云仙已经不知去向,倒是出现了个老生,一身帅袍银靠,威风凛凛站在帅旗之下。那身帅袍银靠闪闪烁烁十分惹眼,龚千担惊得差点就叫了出来,这件不就是在大戏学堂追得他和汤姐带裙拉裤掉的那件帅袍吗?那老生一捋长须就唱了起来,那声音可称是穿云裂帛、响彻九霄,高处间又突然轻回转折、缠缠绕绕,妙到了极处,而且这口吐之音直炫入耳,似咒语又非咒语,听得两下就会晕头晃脑。龚千担脑海一片空白,不知为何只起了一个念头:此人必定就是“猪油顺”口中所说的那位精通“请神咒”的红船泰斗“文王茂”,也只有他才能唱出此等神音。
台下那群观众听到这大戏音立即就有了变化,一个个奇态种种,有些就伏地翻滚;有些就嚎叫咆哮;渐渐有几个脸上就长出了很多绒毛,露出獠牙,再非人相,像是野兽一般狰狞。再过了片刻,全部人都纷纷撕烂身上青衫,露出了身上斑纹,双手早已经变成利爪,口中喷出腥气。龚千担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这么多“虎神打”只是一个已经难应付了,何况有这么多个?转瞬他立即醒悟,这些“虎神打”居然个个都喜欢听大戏,必定是被大戏声所吸引而至,而台上的“文王茂”所唱神咒就能令到它们现形露出本性。
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般痛,就看到鬼仔谭对着自己扇了狠狠一个耳光,他还是莫名其妙,有些懵懵懂懂地看着鬼仔谭。鬼仔谭道:“千担兄你醒过来未有?”龚千担道:“这是怎么回事?”再看看自己还是那小巷之中,身旁早就不见了“水云仙”,只有打仔洪和鬼仔谭。打仔洪生气道:“我吩咐你们两个要打醒精神,不然就会了被变术所迷惑。你方才一定是被‘水云仙’的迷音变术引起了幻觉!”龚千担道:“若是幻觉为何会那么真实,我居然还看到了‘文王茂’!”
鬼仔谭紧张道:“你也看到了‘文王茂’前辈?”龚千担奇怪道:“难道你也看到过?”打仔洪打断他们道:“你不但看到了‘文王茂’,还听到了他的辟神咒!”鬼仔谭道:“带妹哥,什么是辟神咒?”打仔洪神色刹那间变得紧张起来,道:“辟神咒就是能令虎神打现出咒身,露出凶暴本性。”
说完看了看前方,道:“这个‘水云仙’真的不简单,居然能用神道变术引出白纹虎露出本性!”鬼仔谭和龚千担顺着他眼光看去,见到横巷中央本来那些个大戏班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个白纹虎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三人。
鬼仔谭已经看出不妥,声音颤抖地道:“带妹哥,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打仔洪道:“千担仔你不是说方才在船阵上恍惚中看到这白纹虎是个妖怪吗?”龚千担道:“是呀,那家伙就是当年火烧琼花巷的元凶,那个什么白虎神,不然怎么能活这么久?”打仔洪道:“我看你看到的多半是真,这个白纹虎看来真是那白虎神怪,不过他一时大意被那‘水云仙’用变术幻音所迷惑,现在是露了本性了。”
三个人都紧紧地盯着站在前面的白纹虎。横巷中已经万籁俱静,所有大戏声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更令到龚千担和鬼仔谭胆战心惊。打仔洪不愧是洪门战神,依旧镇定如常,低声道:“待会如若有什么不对路,你们只管向后逃。这条横巷自东而西,一路向西就能跑回去十八甫、沙基那边,到了那里自然就有人接应!”龚千担和鬼仔谭刚想反驳,就听到白纹虎轻轻笑道:“带妹兄果然是义气过人,危急之下想到的都是兄弟安危,我白应星深感佩服。”说完就转过身来。
此时的白纹虎在深夜中双眼射出绿光,脸色更加惨白,而且面形已经有些异样。(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法如一体
打仔洪面色惶恐,对龚千担和鬼仔谭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走,难道等在这里一锅熟?”说完双手一分就挡在前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鬼仔谭道:“带妹哥你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等我二人留在这里帮你!”打仔洪急道:“你们留在这里也是送死,跑得一个就是一个!难道你们连我打仔洪的吩咐也不听?”就将他和龚千担推向身后。
龚千担和鬼仔谭还想争辩,都听到“碰”地一声响,就看到打仔洪像是只断线纸鸢般飞出好几丈远撞在横巷边墙上,然后软倒在地。两人大惊失色,连忙冲过去扶起打仔洪,所幸他虽受重击神智还是清醒,只是口中不断流出鲜血,显然是伤上加伤。龚千担自认识打仔洪以来,一直只见他神威无敌、罕逢敌手,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堂堂沙基战神居然也会被打成这个样子。不用问阿贵方才定必是白纹虎出手所致。
打仔洪毕竟是骨格精壮过人,还能强忍伤痛,勉强道:“快快逃命,不用管我!”龚千担发起性子来,勃然怒道:“带妹哥,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和他拼了性命就是了!”说完站起身来对着白纹虎道:“你这白虎妖怪先取我性命就是了!”白纹虎双眼黑暗中绿光闪动,张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整张脸三分像人,七分似怪,狰狞至极,只是盯着龚千担在打量。
龚千担早就被激起性子,毫无惧意,破口大骂道:“就是你这白虎妖人,害了这么多红船前辈的性命,今晚就要你血债血偿!”说完从怀中摸出把短小尖刀,就要扑上前去,突然从墙上传来“水云仙”娇滴滴的声音道:“洪执事说的不错,白虎将已露出真形,你和谭少爷再不逃跑可就小命难保了!”龚千担抬头一看,那水云仙居然又出现在墙头上,像是在坐等好戏,一副幸灾乐祸。
鬼仔谭骂道:“狸猫怪,是你要借这白纹虎来害我们性命!”水云仙笑道:“如若不是我,你们又怎会有机会见识到‘白虎将’露出真形?先前在泮塘那些虎神打都是他炮制出来的好戏!”说完又摇摇头,道:“可惜,可惜,今番堂堂沙基打仔洪就要将性命折在长堤这里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打仔洪道:“我洪带妹命贱不值钱,折了就折了。只是我一直以为‘白虎神咒’只是洪门故老传说,想不到居然是真的。细眼皇帝一直叮嘱我小心提防的果然就是白应星,难怪他系司职十三行‘白虎将’,更难怪当年连‘细眼皇帝’都伤在他的手下。”
“水云仙”在墙头施施然地坐下,道:“洪执事,神打法中的‘白虎神咒’,能驱御白虎神精而法如一体,你眼前这个白应星就是白虎神法体,就算系细眼皇帝亲身在此恐怕也不是对手,何况是当年在东较场被他出手偷袭?方才生死片你不也是伤在白虎将的暗算之下,可见此人一向是卑鄙阴毒,不是光明正大。”她忽然顿了一顿,道:“除非、除非能再召御那泮塘神物到此,那还有一线生机。方才你们在珠江上不是为那神物所救的吗?我倒真的想看看它还会不会再上岸来?”
打仔洪虽然身负重伤,但是心念还是转动飞快,眼中精光闪动道:“难怪你要用大戏幻术来引得白纹虎露出真形,就是为了引那神物上岸。”水云仙得意地笑道:“洪执事,你与我都是心知肚明。当今世上也只有细眼皇帝懂得召御那神物之法,你以为那些英国佬跟法国鬼去到泮塘就为了对付你们‘三栏’和沙基?他们通通都是为了那神物而去。”打仔洪冲口而出道:“召神令?你要的是召神令?”
水云仙道:“细眼皇帝在南洋隐忍多年终于再回到省城,但一直行踪不定。除了白虎将这等厉害人物,还有谁可以逼他现身?想来他总不会看着洪执事你身处险境而无动于衷吧?”说完她指了指白纹虎,颇为得意道:“要对付白虎将就只能够召御那神物上岸,既然方才你们在珠江上已经看到了它,它一定会再上岸来。这一场龙争虎斗看来是在所难免了!”
打仔洪焦急地对龚千担和鬼仔谭道:“千担仔,鬼仔谭,你们两个马上离开这里!赶回到沙基找‘缩骨全’!不要留在这里送死!”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听到水云仙这一番话,互相对望一眼、心领神会,一左一右就同时扑向步步逼近的白纹虎。打仔洪看到他二人不听命令,真是又急又气,吸一口气强行站起,但是伤势毕竟太重,刚一站起气力不支又再软倒在地上。
白纹虎未等龚千担、鬼仔谭扑到近前,双手分出,好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扼住了二人脖子。龚千担和鬼仔谭虽然都是全神戒备,但是白纹虎的身手之快已经不是常人的速度,简直就是无从闪避,顿时就被扼住咽喉差点透不过气来。
白纹虎微微举高双手将他二人离地提起些许,对着墙头上的水云仙发声道:“神道教的狸变术果然有些本事,居然懂得大戏请神咒。”但他说话这声音与之前已经完全变了两样,更加显得阴沉森冷。水云仙有些吃惊道:“白大人你认得我?”白纹虎哈哈笑道:“我怎么不认得你?省城花旦皇后水云仙,变术多端。今晚你与我白应星心意相同,都是为了那泮塘神物而来,不言自明了。至于能否得偿所愿就是各凭本事了。”
他再对着打仔洪道:“带妹兄,今晚你三人都落在我手上,性命只是顷刻之间。我就不信细眼皇帝会袖手旁观,不顾沙基弟子的性命安危。”打仔洪道:“我洪带妹性命不值一钱,难得白大人如此看重,大费周章。你要见细眼皇帝何必弄这么古怪。”白纹虎道:“细眼皇帝躲躲藏藏这么多年,始终不肯露面。今晚生死片大好机会正是引他和那神物现身的好机会,也好了决我与他多年前的旧债!”
打仔洪道:“白大人就是为了当年东较场的恩怨?细眼皇帝都曾伤在你的手上,何苦要赶尽杀绝?”白纹虎脸色微微变了变,道:“我同他的旧债恩怨岂止在当年东较场?洪执事你是不清楚的了。”
水云仙道:“白大人和细眼皇帝是多年的交情,虎神打和红船洪英那就更不知有多久的仇怨了。”白纹虎扭头盯了她一眼,道:“水老板知道的倒真不少。”龚千担被他扼住脖子早就快晕了过去,嘶哑着声音骂道:“白纹虎,你条契弟干脆就杀了我,老子眉头都不皱一下。”白纹虎笑道:“后生仔胆识过人,不愧是沙基洪英弟子,我成全你!”打仔洪连忙叫道:“白大人手下留情!”
突然听到巷子那边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还听到有人高声叫道:“不要放走桂军残孽,再走就放枪了!”巷子另一头就有个人飞快地跑了过来这边。龚千担却是认得来人,出尽力地喊道:“马骝泰,不要过来这边呀!”
跑过来此人原来就是马骝泰,正是落荒而逃,只顾奔跑冷不防就看到了白纹虎和打仔洪,惊道:“带妹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打仔洪还未来得及跟他说话,马骝泰也未看清楚情况,只是急忙叫道:“快跑,后面是粤军士兵要放枪了!”说完就地趴下。
未等他叫完巷口那边已经传来了一排枪声,“嗖嗖”的子弹呼啸而过。幸好黑暗中没什么准头,通通打在了横巷墙上。马骝泰趁势滚到了打仔洪身旁,这才发现他身受重伤,不由得大惊失色,道:“带妹哥,你这是这么回事?”说完抬头就看见了白纹虎,总算是明白了几分。
巷子那边放了一排枪之后就冲过来了十几个粤军士兵,为首一马当先是个军官模样,大声道:“通通不准动!”说完举起手枪对着了白纹虎,他身后的士兵也都举枪对着打仔洪。但他看到白纹虎的样子顿时有些惊讶,不由得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白纹虎一言不发,就将龚千担和鬼仔谭随手甩到了地上,看着这军官。
打仔洪道:“这位长官真的是粤军部队?”那军官身后一名士兵大声道:“这位是黄连长,我们是粤军先头团,奉命肃清长堤南关一带,你们是不是桂军的奸细?”这黄连长哼了声道:“你们这帮人深夜居然在长堤出现,必定是协助桂军残孽的奸细,一律格杀!”打仔洪道:“粤军回师省城本是大快人心,如何不问仔细就滥杀无辜?”黄连长道:“我奉前敌指挥的命令,今夜在长堤南关必定有桂军奸细协助破坏沙基码头和粤汉铁路,你们这些人不是奸细又怎么会在长堤逃窜?”
龚千担怒道:“丢那妈,你们在长堤岸边放炮弹打过来,我们若不逃走早就埋单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人仰马翻
那黄连长喝道:“本部早已接获前敌指挥线报,沙基反动会党‘联兴顺’勾结桂军叛逆,在长堤江面上动乱,以协助桂军向粤汉铁路以西逃窜。奉指挥部严令今晚先头团行进至长堤、南关,凡于长堤江面上之集结船只一律用炮火轰击。你们这些漏网之鱼侥幸逃脱,聪明的马上投降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打仔洪等几个听到原来粤军早就有命令要炮轰珠江都是又惊又怒,鬼仔谭连忙道:“黄长官必定是搞错了,沙基‘老联’是省城洪门正宗,向来与桂军作对。‘粤军还粤’是大快人心之事,沙基又怎么会相助桂军呢?不要冤枉好人。”
黄连长冷笑道:“冤枉好人?哼,你们沙基‘老联’的二路元帅‘盲昌’向来就是个兴风作浪、无事生非的人物,当年辛亥之间就多番与省城民军作对,连民军大老胡、陈二位都不放在眼内,怎么还不是反动会党?”
龚千担破口大骂道:“丢那妈你个短命种,你算什么东西,敢对细眼皇帝出言冒犯?”黄连长哈哈笑道:“老子大名黄镇球,十几岁就从军摸枪讨生活,跟着陈军长打过清军和北洋,难道还怕你们这些草寇会党不成?”冷不防又看了一眼白纹虎,似乎终于看出了些不妥,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纹虎脸色惨白到几乎不似人样,兼且露出口森森白牙,一字一顿道:“白应星!”这黄镇球打了个突,似乎想到了什么,倒退几步,道:“你就是南关的‘白虎将’?”白纹虎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身后那十几个粤军士兵手中黑洞洞的枪口。[.超多好看小说]黄镇球盯着白纹虎的脸孔,越看越觉得不妥,终于不寒而栗起来,手中举着的手枪也微微颤抖,他手下的士兵看到白纹虎古怪模样也都不约而同转而将枪口对准了白纹虎。
正在僵持之下,众人头顶上墙头处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黄镇球不由得往上看去,就看到一团黑影从墙头飞快地闪过。这团黑影虽然快如疾风,但是黄镇球毕竟是久经沙场,眼力不错,还是看到了那黑影的依稀模样,不禁大吃一惊:墙头闪过这黑影上身像是只野猫模样的动物,但是身上好似居然穿着件人的衣服,而且走在墙头上的姿态也与人一般无异。黄镇球骤然看到如此怪异之物,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心中正道:那是什么古怪东西?只这迟疑瞬间,所有人只觉得眼前白影一花,然后就有五六个士兵莫名其妙“噼噼啪啪”地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叫。有几个沉不住气的慌乱中就放起枪上来,子弹打在了墙壁上,横巷中顿时一片大乱。
打仔洪等人连忙伏在地上,唯恐被子弹误中。黄镇球也是吓了一大跳,半伏在地上,高声叫道:“是怎么回事?”打仔洪道:“一定是白纹虎,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快的身手?”
黄镇球半信半疑,方才确实觉得眼前白影晃动,还未看得仔细就已经有手下士兵被放倒。他再看看跌倒在地上的那五六个士兵,有两个的脖子上鲜血直流已经不省人事。黄镇球毕竟是见惯场面,尚还有几分镇定,高声道:“大家不要慌张,保持警戒!”他刚刚说完,又听到一阵枪声大作,其余所有士兵高声大叫,显得十分惊慌。黄镇球再都沉不住气,站直身子想看个究竟,就觉得一条身影欺到自己面前,吓了他一大跳,定神看去正是那白纹虎,一对绿油油的眼珠在夜色中闪闪发光。黄镇球不及细想,举起手枪就连发两响,打在白纹虎身上,但他却像是不痛不痒,毫发无损,只是轻轻一甩手臂,黄镇球就觉得左脸上似是被利刀所割然后火辣辣般痛,双脚一轻就不由自主向后撞在了墙上,痛得他眼冒金星。大惊之下,也管不得那么多,连开数枪一口气将手枪子弹通通打光。小巷内的粤军士兵也都纷纷对着白纹虎放枪射击,饶是他们都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这个时候慌乱之下也顾不得会不会误伤到黄镇球。
但是白纹虎身形一晃就不见了踪影,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已经闪在面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即时又有两名士兵惨叫两声就瘫倒在地,颈脖上同样是鲜血泉涌。一时间黄镇球手下这些士兵人仰马翻、惊呼大叫,完全没有了刚才追击桂军残部时的威勇。
马骝泰看见一片大乱,低声对打仔洪道:“带妹哥,我们该怎办?”打仔洪道:“这还用问,我们还不快‘松人’散水?”马骝泰点点头,连忙搀扶着打仔洪,鬼仔谭和龚千担在后卫护,四个人就向着横巷西边那头逃命而去,身后还是不断传来枪声大作和黄镇球的高呼声。打仔洪道:“这帮粤军士兵人数太少挡不住白纹虎太久,只望他杀得性起,我们走得一个是一个。”
四个人都知道若是白纹虎再追上来,抬手间就能伤他们性命,所以都拼了命而逃跑。打仔洪虽然身负重伤,但他确实强悍,跑了好一会儿才实在支持不住停下来在一旁歇息。打仔洪一面喘气,一面道:“鬼仔谭和千担仔,你们两个快逃回沙基找‘缩骨全’,不要管我和马骝泰了,白虎将很快就会追上来了。”但鬼仔谭和龚千担说什么也不肯离他二人而去,打仔洪无可奈何,看了看四周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马骝泰道:“看样子我们大概到了杉木栏大街附近,再过去就是十八甫了。”打仔洪点点头,道:“那就是差不多到沙基了!”
他又问马骝泰道:“你方才又怎么逃到那里来的?由怎么会被那粤军的黄镇球追杀?”马骝泰道:“方才在珠江上炮轰之时,我跌落在江水之后与你们众人失散。待我好不容易才上得长堤岸上,就依稀看到你们逃去太平南,所以就一路跟过来,偏偏就撞到那黄镇球和他手下士兵,所以遭他一路追赶,慌不择路就撞见带妹哥你了。”
龚千担道:“幸好马骝泰你误打误撞来到,不然我们早就被白纹虎埋单了。”打仔洪道:“你可曾看到威水兄和其他人?”马骝泰摇摇头道:“我不曾看到,也不知他们跑去哪里了。”鬼仔谭道:“方才情势混乱,荷兰水等几位大哥又受了重伤,还望他们没什么大碍。”
打仔洪道:“我们不要说那么多了,赶快前去十八甫,细眼皇帝会在那里接应我们。”龚千担和鬼仔谭都惊喜道:“带妹哥,你说的是真的?”打仔洪似乎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是摆了摆手。马骝泰道:“既然细眼皇帝亲自前来接应那就最好不过了,带妹哥我们还是赶快走吧。”说完就要来扶打仔洪。
打仔洪双眼精光闪动,突然说了句道:“你当真就是马骝泰?”马骝泰听到后打了个突,手伸到半路就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打仔洪道:“带妹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鬼仔谭却很是警觉,立即反应过来道:“带妹哥,这个马骝泰也是假的?”打仔洪冷笑道:“装的倒真是挺像,不过可惜气味却掩饰不住。”龚千担和鬼仔谭听他这样一说,才果然闻到一阵微微的骚臭味,竟然像是动物的体味,只是味道十分微弱若然不仔细留意实在难以发觉。打仔洪继续道:“我们个个都是跳下船阵落在珠江中,浑身湿透,你这身上衣服倒干得挺快的呀。”
鬼仔谭看了看马骝泰身上的衣服,果然是无甚水渍,完全不像是刚从珠江里游上来一样,深夜之下断不可能这么快就干透。马骝泰依然是神情镇定,道:“带妹哥,我的确是马骝泰,我跟随你这么年,你怎么会认错呀。”
打仔洪霍然站起身来,道:“神道变术果然是天衣无缝、以假乱真,让人无从辨认,防不胜防。不过你这身上的气味却始终不能完全掩饰,先前三番四次交手我早就暗暗留意在心。方才我假意卖了个口风,你一听到细眼皇帝会在十八甫接应立时就变化神色,我一心就是要看你露出马脚,果然一点不错!”
龚千担也醒悟过来,怒道:“丢那妈,又是你这狸猫怪变化来戏弄我们!”说完一拳对着马骝泰的面门打将过去。马骝泰低头避过,转身就要走,龚千担追上前去一手抓住他的肩膀,马骝泰兀然转过脸来,已变成一张怪异之脸,既像是狐狸又像是狸猫,龚千担毫无准备之下当场吓了一大跳,立时就停住了脚步。
这“马骝泰”看见龚千担停住脚步,微微弯腰,弓身一跳就跳上了巷子边上的土墙,几下跳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动作快捷无伦,比起白纹虎来也不遑多让。
打仔洪道:“不要追了,这个不是方才的‘水云仙’。”鬼仔谭道:“这些神道变术果然是厉害,简直让人防不胜防。”(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绿衣拦路
打仔洪道:“神道变术虽然多端难防,但这次总算看出其破绽,就算如何变化如何巧妙,其身上的气味却怎么也掩藏不了。[.超多好看小说]”龚千担道:“带妹哥,方才那假扮‘马骝泰’的‘契弟’究竟是人还是只妖怪?看那样子分明就像是只狸猫还是野狐。”打仔洪静默了片刻,道:“这东瀛神道变术也是‘请神神打’的一种,我曾听细眼皇帝提过,这些东瀛‘变术士’能御狸猫法身变法,想来终还是人,不是妖怪。”
龚千担道:“丢那妈,就算是人,‘请神上身’弄成狐狸野猫的模样也真够吓人的了。但是下次他们再来装神弄鬼就没那么容易了,只要留意那一身的臭味就行了。那个‘水云仙’就最是可恶!我非找‘她’算账不可。”打仔洪道:“现在省城内兵火四起,也不知道威水兄他们下落如何,火麻仁和荷兰水几个都身受重伤,我怕有什么闪失。”鬼仔谭道:“带妹哥你也是身受重伤,不如先护送你回沙基,我们二人再去打探。”打仔洪看了看四周,道:“我们一直向前行,到了十八甫再说。”
此时三人已经走到了杉木栏街附近的横街窄巷,龚千担和鬼仔谭就扶着打仔洪沿着内街一直向西蹒跚而去,就到了十八甫南附近。此时从沙基江边不断传来阵阵枪声,显然粤军先头精锐与桂军残部交战激烈。粤军虽然气势如虹攻入省城,但是到了西关这边战线拉得太开,而桂军虽然溃败,但要从粤汉铁路、沙基码头一带夺路向西撤退,只好拼死与粤军抵抗,所以一时形势反倒是相持不下、战事十分激烈。十八甫大街已经离太平南有一段距离,属于“老联”的地盘,更是西关商贸、店铺精华云集之一,那些店铺东主和附近住户居民都是暗暗叫苦,求神拜佛不要被两军战火波及,殃及池鱼。幸好粤军一直与桂军在江边、沙基涌附近激战,尚没有深入到内街民居、商铺这一带。龚千担正在留意远处枪声,打仔洪突然低声叫道:“前面的是威水兄吗?”
不远处有人也低声道:“带妹兄!”龚千担和鬼仔谭听到这把声音都十分高兴,听起来确实是黄威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很快前面就走来数人,为首的正是黄威水,身旁站着的却是那联顺米铺主持“缩骨全”,他们二人身后跟着“花仔开”、桐油程领着五、六个沙基弟子,均是火麻仁的门生。缩骨全一看到打仔洪连忙上前道:“洪执事你没什么大碍吧?”
打仔洪道:“惭愧惭愧,今晚算是洪英庇佑,小命侥幸得以保存。劳烦全叔前来接应。”又对着黄威水道:“其他众位兄弟呢?火麻仁和荷兰水几个受伤的怎样了。”黄威水道:“带妹兄无须担心,方才我们与你三人失散,差点就‘一锅熟’。幸好全叔带领火麻仁的门生及时赶到接应,‘火麻仁’、荷兰水和老虎蟹等几个有伤的都已经被安全接到了泮塘,其他失散的‘生死片’弟子大都由‘老儭廷’送到泮塘‘三栏公会’。我因尚未找到你们三个,所以就和全叔出来探查。”打仔洪道:“你们可曾有看到马骝泰?”缩骨全有些奇怪道:“马骝泰一早就已经回到了沙基,他在珠江上也受了伤,不过不算严重。洪执事何以有此一问?”打仔洪摆摆手没有说话,显得精神萎靡。
黄威水看到打仔洪似乎伤势比在珠江上时还要更重,很是奇怪。鬼仔谭就约略将方才遇到白纹虎、水云仙和那粤军黄镇球的情形说了一次。黄威水听完神色凝重,道:“想不到这白纹虎请动‘虎神咒’法身后居然如此厉害,如此看来就算是细眼皇帝也未必能制得他住。”缩骨全道:“那现在这‘白虎将’在哪里?”鬼仔谭道:“他刚才在十三行、豆栏街附近那条横巷里与黄镇球手下士兵相斗,我们只顾逃命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缩骨全眉头一皱,道:“以这白虎将‘神打’本事,就算再多几倍人也拦他不住。洪执事现在重伤在身,还是赶快护送他回泮塘疗治为上。”众人都觉有理,花仔开也不待打仔洪推辞就将他背上而行。一行人就折而向西北而去,也是循着内街横巷往上九甫的方向而去,免得遇到粤军和桂军。
龚千担低声问缩骨全道:“全叔,今晚怎么是您亲自出马呀?”缩骨全盯了他一眼,道:“你这‘细路’不知天高地厚,全将我嘱托的话语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你命大,不知小命冻过水了。”龚千担此时已隐隐知晓这“缩骨全”名义上虽是联顺米铺的所谓掌柜,其实绝非等闲之辈,乃是“老联”内前辈高人,当下也不敢驳嘴,只是道:“我听带妹哥说过,细眼皇帝会在十八甫亲自接应我们,怎么不见他人影?”
缩骨全道:“想来你已经见过他本人了?”龚千担点了点头,缩骨全道:“今晚‘生死片’除了那‘白虎将’要算计对付他,还有其他人马在虎视眈眈,凶险重重。‘细眼皇帝’又岂能轻易现身?”龚千担道:“我也猜是这样,不然又怎么连你这老叔父也要亲自出马?只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些各路人马究竟是冲着他什么而来?”
他正与缩骨全说话,前面领头的黄威水和鬼仔谭忽然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龚千担大为不解正要发问,缩骨全用手指了指前方,龚千担顺着望去,前面巷口处已经立着一、二十个人,排成两排挡住去路,显然是冲着他们而来。
黄威水定神看了片刻,有些奇怪道:“前面这些是那些绿衣警察,他们来这里作甚?”所谓绿衣警察就是当时省城警察厅下的巡警,这些巡警片捕平时都是与会党帮会一气,只会敲诈百姓、“收片”勒索。而在沙基一带“聯興顺”势力雄大,何曾将这些绿衣放在眼内?黄威水高声道:“前面的绿衣‘扎脚’不要挡路,我是‘老联‘三栏的黄威水!”民初省城巡警多还是绑腿装束,所以又俗称“扎脚”。单凭他“黄威水”三个字已经是威震三栏、沙基,那些平时狐假虎威、虚张声势的绿衣巡警若是听到早就吓得惊走不迭,但是前面这帮巡警却是丝毫不动,还哗啦啦地举起枪来对准他们几个。
缩骨全老谋世故已经看出不妥,道:“威水爷,这些不像是普通的绿衣。须要谨慎仔细。”黄威水饶是艺高人胆大,但是面前这黑洞洞的枪口却不是开玩笑的,刚才在太平南江上已经差点就全军覆没,就算他再高本领也难挡子弹无眼,就道:“前面的是哪路人马,为何要为难我们?”低声对缩骨全道:“莫非这帮‘契弟’趁着今晚形势混乱乘机来勒索?”缩骨全眉头紧皱,道:“怕就怕他们不是冲着勒索钱财而来。”
鬼仔谭道突然心念一动,道:“我知道这帮绿衣是什么来路了!”转头对龚千担道:“可曾记得那晚在陈塘南大寨见到的那个绿衣?”龚千担立即醒悟,叫道:“庆魁,是庆魁那个‘油炸鬼’!”缩骨全道:“庆魁?当年旗营副都统庆隆的弟弟?”龚千担道:“全叔,你也识得这‘油炸鬼’?”
缩骨全道:“庆隆与庆魁两兄弟当年执掌省城旗军,与四大公司是死敌,怎么不认识他们?想不到这庆魁居然原来混进了绿衣巡警,倒也真是聪明。”
鬼仔谭道:“我们在陈塘南大寨见过此人,十分古怪,似乎他也懂得‘虎神打法’。”黄威水道:“若是如此那就相当麻烦了。”
对面那帮巡警为首的一个似是警目的家伙高声道:“其他人都可以放过,但是打仔洪就必须留下。否则莫怪我们放枪!”黄威水听罢立即破口大骂,道:“丢那妈,堂堂沙基洪执事,岂到你们这些‘扎脚’留得下他?快快给我闪开,不然有得你们好看!”
那警目哼哼冷笑几声,道:“威水爷,你在泮塘横行霸道。但是现下你手无寸铁,我这里十几杆枪,不知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醒目的就马上将打仔洪留下由我们处置,不然叫你们几个全部‘一锅熟’,马上埋单!”
以黄威水身份威名几时受过这些巡警绿衣的气,当场就被气得七窍生烟、三尸神炸,即时就要动手发难。缩骨全一把扯住他,道:“威水爷暂且忍耐,现在洪执事重伤在身,不要鲁莽行事。”黄威水道:“这帮短命种不知受谁的命令居然要捉带妹兄,简直就是吃了豹子胆了!”
打仔洪虽然已经精神不振,仍勉强道:“我洪带妹‘烂命’一条,今日虎落平阳,无谓为了我一个连累大家性命。”龚千担急道:“带妹兄,好不容易才逃过那白纹虎追杀,我们怎能扔下你不顾,那还有什么义气?”
那警目不耐烦道:“我只数三声,你们再不将打仔洪留下我们就放枪!”说完将手举起似乎是要发令给手下那十几个绿衣巡警。(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金山发
缩骨全满脸堆笑,拱手道:“这么多位巡警厅的大哥有话好说,何必大动干戈呢?我系‘联顺’米铺的大柜,各位深夜还要在此守候当差甚是辛苦了,不如由我做东请各位兄弟宵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那警目打量了他几眼,对着手下那十几个巡警哈哈笑道:“你们可知眼前这位就是沙基的‘缩骨全’,堂堂‘老联’的‘大底’人物,用宵夜就打发我们未免太过失身份了。再说我们兄弟几个今晚是奉命在身,全兄也无须在此装腔作势了。”
缩骨全虽然早就心知这帮绿衣巡警绝非等闲的酒囊饭袋,肯定不会轻易被一顿宵夜就打发走。他不过是故意示弱于前而后乘机再作对策应付,但想不到对方竟然对自己十分熟悉,全然不为所骗。
他向来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畏缩卑微的米铺掌柜,其实深藏不露,往往后发制人。但这个绿衣警目显然知道他的底细,毫不大意。缩骨全仔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双眼一亮,道:“你说我装腔作势,阁下又何尝不是呢?堂堂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会甘于下作,假扮起绿衣巡警来了?”
那警目脸色微变,但瞬间就恢复平静,淡然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巡警头目,又是什么堂堂江湖人物了?”
缩骨全冷笑道:“你隐遁这么多年旁人或是认不得你,偏偏我就认得。大名鼎鼎的‘兴义山、信义堂’掌旗先锋官‘金山发’,自然不是什么小小的巡警头目了!”
他此言一出,不但那警目吃了一惊,连黄威水、打仔洪二人都很是讶异。“兴义山、信义堂”指的就是“义合兴”的山号。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巡警警目居然就是“十三行”的“掌旗爷”。这金山发能执掌“义合兴”山旗,乃是辈分极其尊崇才能担任,此人十几年前于粤东、粤西洪门内已大有名声,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与那青龙白虎将和斗零乐一样甚少在省城露面,谁又能料到他此时竟然出现在这里?即使是黄威水和打仔洪均未见过这个金山发庐山真面目,只是久闻其名。[.超多好看小说]但是他们都深知缩骨全见识过人,看这金山发也就是四十来岁年纪,样子毫不起眼,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虽然打仔洪先前早有风闻“十三行”将会请出青龙白虎将和斗零乐等几位高手助阵“生死片”,却忘了还有金山发这位大老。这警目道:“缩骨全确实是心水够清,精明过人。不知你怎么会认出老子我来?”他说到这里显然就是自承身份了。
缩骨全笑道:“今晚生死片如此大阵仗,连‘青龙白虎将’还有‘斗零乐’都现身出动,又怎会少得十三行的掌旗先锋官‘金山发’?二十年前你的大名早已经威震东江红船,客家人中英雄之辈,我缩骨全久仰大名今日才有幸得见。只不过金山爷以你如此威名身份,居然甘于假扮‘扎脚’巡警,实在令我想不明白。”
金山发听到这里表面若无其事,心下更是震惊,原来他本人确是正宗梅州客家人士。“义合兴”此山号百年前乃是在东江到西江一带水上谋生的红船中人所创立,草创之初为“十三堆”,故此俗称得名“十三行”。其中“孝”字堆正是以梅县、兴宁等地的东江客家人士为主,势力颇大。数百年来粤东、粤西“土、客”之争连绵,械斗不息,损伤人命。是故东江客家人士为了不受欺凌,所以加入“义合兴”秘密结社,以壮声势。
百年来省城四大公司代代流传到今,“十三行”内的客家堆已经日渐式微,唯独剩下金山发此辈分尊崇的客家人士,故此能出任掌旗先锋官职司。即使是“义合兴”之内得悉他底细的也为数不多,金山发万想不到这缩骨全居然对自己的来历如此清楚,对他的顾忌又多了几分。
缩骨全见他默不作声,又道:“久闻东江红船客家大戏自成一格,其名远扬,金山爷也是道中好手,不如今晚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如何?且看同西江红船大戏请神密音孰高孰低?”
鬼仔谭听到缩骨全这番话很是惊讶道:“全叔,原来红船大戏还有客家一系?难道客家大戏也有请神咒?”缩骨全道:“何止有请神咒,你眼前这位就是客家大戏请神咒高手,十几二十年前他纵横东江红船之上,赫赫有名。鬼仔谭,你父亲公脚先是西江红船中人与这位金山爷就是旧日相识故人。”
金山发看了看鬼仔谭,道:“你就是公脚先的儿子?”鬼仔谭脑海内灵光一闪,,道:“当晚在珠光街那只虎神打原来是你的手脚!”龚千担道:“鬼仔谭,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晚在珠光街的那只怪物不是‘白虎将’弄出来的吗?”怎么会和金山发有关?
鬼仔谭道:“我本也想不到,方才听全叔说到客家大戏,那晚在珠光街‘猪油顺’太叔公唱的也是‘客家南音’!”当晚在珠光街龚千担根本就没有留意猪油顺所唱大戏的口音,鬼仔谭心思慎密虽然只是听过一次却紧记在心。龚千担道:“猪油顺太公不是四邑人吗?怎么又会唱客家南音?”
缩骨全微微一笑道:“因为你们那晚见到的根本就不是‘猪油顺’,而是王继康!”鬼仔谭早就猜到了几分,听到后毫不惊奇,但龚千担就惊讶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道:“那晚在珠光街的不是‘猪油顺太公’而是‘鸡康’太公?那我在莲香大茶楼看到的那个‘鸡康’又是谁?莫非我是撞邪了?”
金山发哈哈笑道:“真是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你缩骨全,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他望向打仔洪道:“想必洪执事也一早就知晓了吧?”
打仔洪道:“若不是龚千担和鬼仔谭两个,我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鸡康’前辈原来隐居在珠光街,还假扮‘猪油顺’。其实一点也不难想明白,猪油顺太公是我‘老联’三辈叔父,怎么会住在南关‘十三行’的地盘?‘鸡康’叔公曾司职‘兴义山’的二路元帅,他退隐在珠光街那就是毫不意外了。”
金山发道:“不错,那晚上在珠光街的那虎神打正是我派出来的,想不到居然被你们两个细路还有那个‘多如茶楼’的少东撞到,若不是‘鸡康’叔公出手,你们的小命早就冻过水了。”
打仔洪双眉竖起,道:“你炼‘虎神打’要用小童精血、脑髓,西关那些失踪小童就是被你所害?”金山发道:“若没有戴师长帮忙,有怎么找到这么多的小童?”龚千担和鬼仔谭听到即时怒火中烧,原来西关小童失踪真是与那个滇军师长戴知秀有关,他们二人反为他所骗,当日在陈塘南轻易让他逃脱。
缩骨全道:“你们害了那么多小童,但你与‘白虎将’炼‘虎神打’似乎都不是那么顺利。不然今晚‘生死片’何须你和白应星亲自出手?”金山发哼了一声,道:“洪执事,今晚就要劳烦你跟我回去长堤一趟。只要细眼皇帝已经回到了省城,他自然会来相救,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叙旧日情谊,永全兄你也请一同前去吧。”
黄威水怒喝一声,如天雷爆烈,高声道:“你和白应星妄想从细眼皇帝那里得到‘请神咒’,简直就是白日做梦,那就先要问过我黄威水了!”说完纵身上前扑向金山发,打仔洪和缩骨见状都叫声不好。金山发将手一挥,手下那十几个“扎脚”巡警齐齐将枪口对准黄威水,眼看就要将他打成个蜂窝。
半空中霎时间传来了无数呼啸声,打仔洪等人耳边觉得劲风阵阵,对面那帮巡警却纷纷哇哇大叫倒在地上,连手上的枪械都掉落下来。金山发低头一看,地面上滴溜溜地停着好几十个银毫,自己手下的巡警躺在地上都抱着手腕嚎啕大叫,惨烈异常。金山发怒道:“斗零乐,你个短命种居然相帮外人?”
打仔洪、黄威水看到此等情形也立即明白只有那斗零乐的脱手银毫才有此等厉害,适才正是他出手相救。
就见到旁边墙上跳下一人,正是斗零乐哈哈大笑道:“金山发,你乘人之危在先不是好汉行径,卑鄙无耻不讲江湖道义。我斗零乐敬重沙基和三栏几位威名和为人,所以就出手相帮,就算你是自己人也没有道理可讲了。”
金山发冷冷地看着他,道:“山主‘神仙余’请你出手,是要今晚‘生死片’帮沙基‘埋单’,难道你敢不遵命?”
斗零乐昂然道:“神仙余于我没什么恩情,又没有交情,老子凭什么听他的吩咐?况且我还欠缩骨全一个人情,更加要出手相帮了。”
黄威水愣了一下,道:“斗零乐,你往日只在双门底出入,何以和缩骨全有什么交情了?”斗零乐对着缩骨全行了个礼,道:“由青入洪,簪花戴红,永全兄当日出手帮忙,我乐五仙感激不尽!”(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三合召神
黄威水和打仔洪听到斗零乐说这句话,互相对望一眼,脸色都有些尴尬。[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金山发惊异道:“由青入洪?全兄莫非你是。。。?”缩骨全却很是坦然,哈哈笑道:“不错,既然五仙爷都说了出来,就再也无须隐瞒。我方永全本是青叶门槛,由青入洪,簪花戴红,乃是光明正大,威水爷和洪执事无须介怀。”
龚千担道:“由青入洪?那是什么意思?”鬼仔谭捅了他一下,低声道:“你没听过‘红花青叶并双开’吗?‘青’就是青帮,与洪门齐名。”青帮大名如雷贯耳,龚千担孤陋寡闻、似懂非懂,但也知道“青帮”威名,与洪门并称,登时就惊讶万分,想不到这个外相猥琐的缩骨全居然是青帮中人,至于他何以会投入省城洪门必定另有重大隐情和往事了。
斗零乐道:“当年全兄尚在青帮门槛‘兴武六’堂之时帮了小弟一个大忙,我乐五仙一直铭感在心。只是今日无意泄露全兄底细,实在是抱歉之至。”缩骨全摆摆手道:“红花青叶本是一家,五仙兄无须在意。”
金山发眼看手下的巡警都被斗零乐甩手银毫绝技打倒在地,个个手腕折断,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他的本事。现下他自己只是一人,对方却有斗零乐和黄威水二人,无论如何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只好道:“斗零乐,就算你欠缩骨全一个天大人情,但你暗帮外人、偷兄食弟,我看你如何向山主交待!”
斗零乐哈哈笑道:“金山爷,你职司本山‘揸旗’,却与那白应星暗自勾结,做些下三滥的阴损事、伤害无辜西关小童性命,枉称‘十三堆’中人!又如何向‘興義山’历代祖师、叔父交待?”
金山发道:“白应星大人身具‘虎咒神打’,只要能助他取到‘三合召神’,必能光大本山名头!其他小事不过就是末节。[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众人听他将西关小童遇害说的如此轻描淡写都不禁义愤,脸上均露出鄙夷其为人的表情。但黄威水与打仔洪听到“三合召神”几个字后脸色凝重,一起看着斗零乐。
斗零乐摇摇头,道:“几位莫听这金山发在胡言乱语,什么‘三合召神’不过就是三点水内子虚乌有的故老传说。”缩骨全摇头道:“五仙爷,这三合召神并不是虚有莫名,历代叔父都有流传下来,我们几人都曾听说过。”斗零乐道:“永全兄,你莫要开我玩笑!”
缩骨全道:“我如何敢开五仙爷你的玩笑,当今粤东、粤西洪门之内真正知晓‘三合召神’来龙去脉的就只有细眼皇帝。金山爷守候在此要捉拿洪执事,也就是为了引细眼皇帝现身。”
斗零乐道:“丢那妈个白应星,若不是他专程来请我和‘青龙将’、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们二人又怎么贸然助战今晚的‘生死片’。想不到原来他另有盘算,真是可恶!”说完恶狠狠地看着金山发道:“金山发,你也将我瞒骗在内,枉我还与你多年交情!”金山发道:“五仙爷,你我都是‘十三堆’弟子,同门血脉,我怎么会瞒骗你?”
斗零乐啐了一口,道:“白纹虎这么多年炼的什么虎咒神打,弄得自己人不像人、古古怪怪。现下为了引细眼皇帝现身还枉伤人命,你还说没有瞒骗我?”金山发道:“方才缩骨全已经说得清楚,‘三合召神’真有其事,难道你就没听过‘两广洪英、三河合海’这句话吗?”
黄威水、打仔洪还有斗零乐三人都是洪门大老,听到这句“三河合海”都浑身一震,互相对望一眼。龚千担自然不明白,悄声问鬼仔谭道:“这三河合海是什么意思,为何威水爷和带妹哥听到都如此惊慌?”鬼仔谭也是十分奇怪,道:“我曾听我父亲说过,两广‘洪门三合’,系因西江、北江、东江三江合流同源而归珠江口,可能这就是‘三河合海’之意。”
龚千担刚还想再问,就觉得身后一阵大风刮来。他连忙转过身去,鼻子中只闻到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打仔洪道:“大家小心,系‘白虎将’杀到了!”黄威水大喝一声,道:“来得正好!待我再与白应星决一高下!”又对桐油程和花仔开道:“你二人好生看护洪执事,这白纹虎交与我应付。”桐油程、花仔开连忙点头,分开左右护住打仔洪。斗零乐道:“威水爷,白纹虎有‘虎咒神打’在身,寻常‘鬼枪’都未必能伤他分毫,待我助你一臂之力。”黄威水点点头,道:“五仙爷高仁大义,我黄威水欠你一个人情。”若在平时以他黄威水身份本事本不屑旁人相助,但今晚他亲眼看过白纹虎的虎神咒厉害,见到有斗零乐相帮心下自然万分乐意。
鬼仔谭心思灵活,趁机从地上执起其中一个受伤的“绿衣”勃壳手枪,将枪口对着前面,心知虽然未必管用,但总算是有些安慰,只觉得自己握枪的双手不停打颤,几乎不能自已。众人都心情万分紧张,只是闻到风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但是街面上依旧是漆黑一片,根本毫无动静。龚千担刚欲开口问打仔洪,就听到斗零乐低呼了一声,十几道银光就从他手中划空而出,疾然飞向左手不远处街角方向。龚千担瞪大双眼盯住那个方向但却看不出个什么究竟。
就听到几下清脆的撞击声,那些银毫似乎都打在了街角墙上。众人尚在疑惑之际,斗零乐和黄威水齐声叫道:“小心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白色人影从街旁一间店铺上的招牌处扑将而至,直冲着打仔洪而去,速度之快几不似人力所能为。花仔开和桐油程虽然一直都全神戒备,但是来者如此之快,以至二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碰碰”两声响就各自向左右倒飞而去,撞在街边墙上,软倒在地,也不知性命如何。打仔洪当此危急关头,依然毫不惊慌,对着这条白影凛然笑道:“白应星大人果然好身手,你要取我打仔洪性命无妨,但不要伤害我其他兄弟!”
缩骨全此时终于看清楚这条从天而降的白影的轮廓,只是此人脸上的五官说不出的诡异恐怖,两边眼角向上斜斜吊起一直到额角,倒像是大戏演员“开面”化妆一般,面色惨白得吓人,说像人就有七分像精怪,像妖怪又留有三分人样,直教人看得心底发凉。缩骨全壮声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十三行‘白虎将?’”
那人的衣服上处处血迹斑斑,似乎有过一番厮杀恶斗,只是打量了缩骨全一眼,低声向着打仔洪道:“黄其昌呢?怎么他还不冒头?只是十年不见,堂堂细眼皇帝居然做了只缩头乌龟!”
缩骨全道:“你真的就是白纹虎,白虎煞神?”打仔洪冷笑道:“全兄,这位的确就是白应星白大人,好生威风!”来者果就是那白纹虎,方才在豆栏街几乎就取了打仔洪性命,却被“水云仙”和黄镇球的粤军士兵所阻,打仔洪几个趁乱逃跑。白纹虎虽然厉害,倏忽间就杀了好几个粤军士兵,但是枪声大作反而吸引了更多粤军来援。白纹虎只好绕路而退,但也只是耽搁了些许时间就追到了十八甫南这边。
黄威水见花仔开、桐油程被他一出手就撞飞在墙上,现下软倒在地也不知生死,真是又急又气,暴喝一声,飞起一脚就踢向白纹虎背后。斗零乐叫道:“白纹虎莫要伤洪兄的性命!”说完又是十几枚银毫脱手激射而来,打向白纹虎的面门。白纹虎被二人同时攻来却是不躲不闪,任由黄威水一脚踢在他背后,就像是踢在铜墙铁壁上,黄威水顿时痛入骨里,饶是他如此人物也差点就痛得叫出声来。
白纹虎待那十几枚银毫就要飞到面前只是轻轻伸手一抹就全部收在掌中,斗零乐的“甩手银毫”劲力刚强,就是铁片也能射穿,但是白纹虎居然轻描淡写就接在手中。看到此情形斗零乐自己也怯了三分,就听到几下劲风呼啸扑到面前,连忙低头去避就觉得耳根处一阵剧痛,伸手去摸满是鲜血,竟然是白纹虎将三枚银毫反手射来,若然他避迟半刻只怕性命已经不保。
白纹虎不待黄威水反应过来,反手一掌就打在他胸前,黄威水顿时就像只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出五六步重重地跌在地上。缩骨全和龚千担一阵惊慌连忙冲上前去扶起黄威水,看到他已经昏迷过去,口中吐出鲜血不省人事。
金山发道:“洪执事,你还是跟我们走一次的好,不然你们三栏、沙基人马今晚就要断送在白虎将的手上!”打仔洪冷笑道:“金山爷,你要捉拿我打仔洪无非就是为了引细眼皇帝现身。我怕若然盲昌哥真是出现,白虎将就要落荒而逃了。”
鬼仔谭看到黄威水和斗零乐几下手脚就落败,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将枪口对着白纹虎胸口就连放了五六枪。枪声过后,那白纹虎只是晃了两晃,毫发无损,瞪着鬼仔谭突然仰天就吼叫起来,那声音真如林中猛虎咆啸,直吓得鬼仔谭双脚发软,差点就跌倒在地。(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龙争虎斗
白纹虎连中数枪却是混若无事,胸口衣衫处还能看见被子弹打出的破洞和几缕硝烟冒出。.他盯着鬼仔谭,狞笑道:“你手上的快枪还有多少响?不妨全部打出来吧。”那声音听起来又细又尖,实在难以相信是由人而发出。
鬼仔谭先前在泮塘荔湾早就见识过那几个“虎神打”的凶猛,普通手枪根本毫无作用,何况眼前这白纹虎显然比那几个“虎神打”厉害百倍。那几个“虎神打”虽然勇悍,却是毫无常性,似野兽而多过人。白纹虎除了样貌、声音变得古怪之外,神智与常人无异,而且机警异常,饶是黄威水此等人物也在转瞬间重伤在其手下,不省人事,凭他自己手上区区十二发快响手枪在白纹虎面前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当场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打光手枪内的子弹。
一旁的龚千担就没有理会那么多,大喝一声道:“好你个白纹虎,老子和你搏命!”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像是水火棍摸样的“架生”兜头就扫落白纹虎。白纹虎只一伸手就接住那水火棍,有些惊讶道:“‘细路’,‘老联’的‘红花山旗’怎么会在你手上?是黄威水比过你的?”
原来龚千担手中就是那杆由黄威水掌管、上绣红花的“联兴顺”山旗,先前在珠江面上的“生死片”黄威水就是挥动这面山旗指挥三栏、沙基弟子与“十三行”相斗,所谓“旗进人进”,这“掌旗爷”身份在三点水内尊崇无比,山旗更被视为本山之表,就算性命不保也不能将山旗失落,龚千担也不知道是如何拿到这红花山旗的。
龚千担道:“唔错,正是威水爷交与我的!关你甚事?”白纹虎道:“细路哥不知轻重,山旗系山堂重物,岂能够轻易让他人所掌?何况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既然连威水爷和洪执事都保管不了这红花山旗,不如就由我白应星代興顺山看护吧。”说完就要夺将过去。
打仔洪、缩骨全等人听到此话都脸色剧变,若真由白纹虎夺去红花山旗,直如取了他们的性命一般。但此时三栏、沙基几位大老都身负重伤,只能眼白白地看着白纹虎夺旗而无能为力。打仔洪身为“老联”武执事,向来纵横省城,想不到毕生威名就要折在今晚,心中万念俱灰,突然听到有人用微弱的声音叫道:“千担仔,还不动手!”
龚千担听到此话打了个激灵,也不知哪里来的的勇气,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就喷落那面红花山旗上,然后就兜头盖向白纹虎头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白纹虎见状居然有了几分惊慌,连忙侧身去避,但这面山旗足有几尺宽阔哪里躲避得及?顿时他半边身子就被山旗所盖,冒起阵阵青烟,甚是吓人。龚千担何曾看过这般情形,呆在当场不知所措。
打仔洪已经醒悟过来,大声喝道:“他的白虎神咒已经破法了!”鬼仔谭被打仔洪这样一说心里暗忖:难道龚千担喷了口血在山旗上就能制服这白虎将?他又为何能在危急之下想出此招?这红花山旗究竟有何特别魔力?
只见到龚千担慌张失措地转头对着躺在地上重伤昏迷的黄威水叫道:“威水哥,现下应该怎办?”鬼仔谭见状这才醒悟,方才必定是黄威水临昏迷之际出言提点龚千担,黄威水是“老联”掌旗爷,他定必知道关于这历代相传下来的开山山旗的隐秘,或者能克制“白虎神打”。但此时的黄威水已经伤重昏迷,不省人事,无法回答龚千担。缩骨全叫道:“千担仔快快躲开!”
但听得白纹虎暴喝一声,已经将身上山旗掀开,浑身上下还在冒着阵阵青烟,像是烧着了一样,脸上表情痛苦不堪,忙不迭地将那山旗出尽力甩了开去,仿似系天底下最害怕的物事一般.。鬼仔谭看见如此厉害的白虎将居然都会惧怕“老联”的红花山旗,心下大喜,正想上前相救龚千担。白纹虎已经双眼盯住龚千担,低吼道:“你的血究竟有什么古怪?你究竟是什么人?”龚千担被他一问反倒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打仔洪强打精神,道:“白大人,我不是说过千担仔他喝过三栏酒吗?自然就是乌龙太岁的精血。”
白纹虎冷笑道:“这一定是细眼昌教你做的好事!就算是那条泥鳅来到这里我都尚且不怕,何况是‘三栏酒’?”说完身子一晃就伸手抓住龚千担的衣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道:“你这细路居然能看穿我的法体真相,难不成你也懂大戏请神咒?”
龚千担心知此次在白纹虎手下再难以幸免,反而豁了出去,把心一横当头就吐了白纹虎一口口沫,道:“你这白虎妖物,真可惜当年靓宫保没有将你埋单。”白纹虎笑道:“就算今日靓宫保翻生也不是我的手脚,我手下丧生的红船中人不计其数,无一千也有百十。”转头对金山发道:“金山爷,你将洪执事和威水爷请回去,就不怕细眼皇帝不来找你啦。”
金山发道:“应星兄出手不凡,连打仔洪和黄威水都要被你所擒,简直是威震省城,大显我十三行威风。此次生死片还是我兴义山技高一筹!”打仔洪昂然道:“我老联弟子向来有前无后、打死罢就。此事着落在我洪某身上,应星大人和金山爷无须牵涉其他人。”
白纹虎刚想出声,突然从东边巷口那边吹来一阵风。这风虽然不大,但是那白虎将竟然也打了个寒战,立时松手将龚千担放了下来。龚千担反倒有些意外,很有些莫名其妙,再看见白纹虎神情紧张、如临大敌般看着这阵风吹来的方向,仿佛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在那边一样。
打仔洪看到白纹虎脸上表情居然有了两三分惧意,也是大惑不解,和鬼仔谭不约而同向巷口那边看去。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传了过来。打仔洪屏息静听,听出又是古远南音!但这阵南音比之先前黄威水在珠江上所唱更加悠扬跌宕、余音渺渺,虽是从巷口远处传来,但是又好似是从众人脑子深处传出来一般。鬼仔谭和龚千担只听了一阵就头晕脑胀、摇摇欲坠,身子发软、不由自已。
金山发一直镇定自若,此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对白纹虎道:“应星兄,这、这、这段南音好似系龙舟吟之调!”白纹虎尚未回答,缩骨全道:“金山爷果然好见识,这正是数百年来荔湾泮塘先民留传下来,出龙舟请神时所吟唱的龙舟南音。”
白纹虎全神贯注,隔了一阵才道:“永全兄所言不错,这龙舟南音既奏,潜藏泮塘深处那神物必定召御现身,金山兄你可准备好了?”金山发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道:“你,你是,是是说那乌龙。。。。。”他都还未讲完,猛然一阵狂风刮到,飞沙走石,虽然天色将近天光,但众人顿时眼前漆黑一片,莫能视物,那帮绿衣巡警更是吓得大叫起来。
龚千担本就昏昏沉沉,被这阵狂风所刮立即就被吹倒在地,这阵狂风迅疾无比如雷霆万钧,直吹得众人抬不起头来。龚千担却只闻到风中有很大的水汽,扑到自己脸上时还有几滴水星,他正在疑惑之际,就听到身旁传来两股低吟咆哮之声,像是龙吟虎啸一般,再仔细听真一点这两股哮啸声似乎是还在互相对峙、各不相让。龚千担打了个激灵,回想起那晚在陈塘南所历情景:莫非又是乌龙太岁真身已到?显然正是冲着白虎将而来,这当真是一场龙争虎斗!他拼命睁大眼睛想看个究竟,但风势之大眼前不能视物,不由得很是着急,觉得身边有样东西悄没声息地飞速擦过,约莫人样般高。半空中突然就下起了滂沱大雨,豆大的雨点直打到脸上生生作痛。雨声中传来似是一阵阵虎啸夹杂似是什么庞然巨物的吼声,还传来阵阵巨大的撞击之声,饶是打仔洪、缩骨全这等久经江湖的洪门大老都听得胆战心惊。
龚千担又惊又疑,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声呼喊鬼仔谭和打仔洪,但周围劲风加疾雨,他的叫喊声几不可闻,就只能伏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约莫过了不到半个钟的时分,突然听到似是金山发大叫一声:“应星兄!不对路,散水啦!”四周虽然是各种声响嘈杂,但金山发的声音还是十分嘹亮传入众人耳中。
紧接着半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虽只刹那倏忽间,但龚千担终于能勉强看见周遭情形:白纹虎和金山发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十几个绿衣巡警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毫不动弹,似乎都已经被“埋单”。附近巷子墙上都是断壁碎瓦,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撞到深陷破碎,显然是有过一番激烈争斗。而向着巷子东头的方向的青石地面上还有一条大约几尺阔的水痕,一直蜿蜒而去,不知尽头。
此时的雨势已经开始减弱,龚千担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去打仔洪。鬼仔谭已经扶起打仔洪,打仔洪有气无力地道:“不用理我,快去看看威水爷还有桐油程他们!”
龚千担连忙走去帮缩骨全扶起黄威水,见他双眼紧闭,但所幸还有气息。至于桐油程和花仔开二人先前被白纹虎击倒昏迷过去,此时都已经被大雨淋醒过来。龚千担连忙过去接应,二人都是筋骨坚硬,虽然受伤不轻但还能坚持。缩骨全道:“白虎将和金山发都已经退走了,看来方才一战是乌龙太岁占了上风,莫非它追赶二人而去?”鬼仔谭道:“全叔,现下应该怎办?”缩骨全道:“此地不宜久留,马上回沙基,这里已经离十八甫南不远。”
打仔洪道:“怎么不见了五仙爷?”锁骨全看了看四周,果然不见了“斗零乐”踪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不见了。鬼仔谭道:“五仙爷本领高强,想来应该没有大碍。”缩骨全点点头,对打仔洪道:“洪执事,你还能撑回沙基吗?”打仔洪惨笑两声,道:“若不是细眼皇帝召那乌龙太岁前来,今晚我同威水爷恐怕都是把小命断送在十八甫了。”龚千担和鬼仔谭一起道:“刚才是细眼皇帝出手?”
缩骨全道:“若果不是他,又有谁能敌得住白虎将?”龚千担四处张望道:“那其昌先生现下在哪里?”锁骨全道:“不要说那么多了,赶快护送洪执事和威水爷离开这里吧。”
说完众人互相搀扶,龚千担就背起重伤的黄威水一路向着十八甫南而去。(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省城还粤
这一晚的生死片可谓是惊心动魄,饶是有打仔洪、黄威水二人亲自坐镇,再加上三栏九大簋和沙基“火麻仁”等一众高手相助,但最后还是弄得一败涂地,差点就全数折在了太平南。
等到龚千担、鬼仔谭半拖半背着打仔洪等几人挣扎着回到宝华大街口时,已近天光。早有“镇三栏”和“老襯廷”带着三栏弟子亲自接应,雇好人力车将众人接到了泮塘深处的泮溪五约村落偏僻处养伤。原来“老襯廷”自得知粤、桂两军深夜在太平南爆发激战,料知不妙,早就调度全数泮塘三栏门生四处将昨晚所有参加生死片失散及受伤的“老联”弟子接应回泮塘。至于受重伤的火麻仁、荷兰水等人都被接回,所幸虽然伤势严重但是性命倒无大碍。
“镇三栏”神通广大,手下三栏门生、伙计众多,三教九流、耳目灵通,很快就将外面的情形摸清楚:“援闽粤军”主力从省城北、东、南三路进击,经过一晚激战已经肃清省城内所有桂军。其中得力者包括有陆云豹和戴知秀本部反戈,使得省城东北门户瘦狗岭及北校场洞开,桂军主力全线溃退,仓皇越过粤汉铁路西线,向三水方向败退。雄霸省城多年的“莫老新”已经通电下野,表示服从北洋政府,桂军首脑包括陆荣廷等亦纷纷通电下野。援闽粤军前敌指挥部已经通电全国,宣称省城还粤光复,拥护“临时约法”,不日就要迎接孙先生回省城重行护法运动,召开国会抗衡北洋政府;“河南”的福军依旧发挥见风使舵本色,宣布归顺粤军。到得十点钟光景,已经听到西关沙基至长堤一带的商户放炮仗庆祝,很多省城老街坊纷纷欢庆“瘟神”滚蛋,“陆荣廷看相”一语成谶。
倒是西关、南关的两大洪门公司-----“老联”和“十三行”经过昨晚的生死片可谓是两败俱伤。“十三行”武执事行刑官“水龙”身受重伤已经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长堤、天字码头的所有由“十三行”掌控的营生一律关门闭业,连那些在天子码头驻扎的“咕哩”苦力、船工弟子都不见踪影。
双方在粤军炮轰太平南珠江江面时死伤了大约三十四人,那些慌乱中游过去“河南”对岸的十三行弟子全数被浑水摸鱼的“福军”打死,然后充数作他们所谓歼灭的“桂军”反叛。
但是沙基众人翘首以盼的“细眼皇帝”却一直没有现身,“白纹虎”、“青龙将”和“斗零乐”去如黄鹤。两方山主“火麒麟”和“神仙余”更是没有露面,沙基、长堤人心惶惶。
打仔洪、黄威水均被白纹虎重创,饶是身体强健也足足躺在床上五、六日动弹不得,但打仔洪严令所有沙基弟子不得妄动,无有向长堤十三行寻衅生事,使得龚千担咬牙切齿也是无可奈何,至于那个沙面安南巡捕范洪正福大命大,也被“老襯廷”救回泮塘养了好几日伤,众人此时方知原来他与那水龙有此深仇大恨,也纷纷同情他和乃妹遭遇。范洪正伤势不甚严重,因省城时势大变只留了一晚就匆匆赶回沙面报到。打仔洪本欲问他些事情,也只好作罢。
龚千担、鬼仔谭与众人躲在泮塘五约三、四日,不停听到由三栏弟子从市面上带回来的消息:粤军总司令陈竞存正式通电全国克复省城,省城内是人心喜庆,很多老省城人都欢庆桂军撤退。
再过了一日,就有“马骝泰”领着陈久如前来看望打仔洪、龚千担等几人。龚千担和鬼仔谭与老友多日无见都是喜出望外,加上陈久如毕竟是大学生,见识广博,自然要询问他外面形势。陈久如也是十分兴奋,道:“今番省城克复是振奋人心之事,我们广东高等学生联会已经去电请求孙先生回粤主持,护法大业指日可图。我参加的广东高等学生联会已经召集请愿信要求尽快成立民主政府,重新召开国会,恢复民主约法,再不许有如桂军般军人强权践踏民意。“
龚千担读书不多,自然听得是羡慕不已,十分佩服陈久如的谈吐。“鬼仔谭道:“我听闻陈竞存此人果断坚毅,看来新任粤督大位必然是他担当了。”说完看了打仔洪一眼。
打仔洪道:“陈竞存此人是东江系出身,与‘十三行’甚有渊源。我只怕他出任粤督,必定对省城内三点水公司特别是我们西江系的营生有大影响。‘老联’应该无甚好日子过了。”镇三栏和黄威水都是见识高远之士,不约而同点头称是。鬼仔谭和陈久如却不明所以,齐声询问。
黄威水叹了口气道:“你们几个后生毕竟是不知世事纷繁。现下省城还粤,护法军政府又重新掌权,但对我们洪门公司尤其是‘老联’却未必就是什么好事。东江系与‘细眼皇帝’当年覆灭满清时就积有旧怨,‘牙齿印’很深。此番我们‘老联’必定是首当其冲。任我们‘三栏’铜墙铁壁、三头六臂,人家有火枪就是大王,所当下场、实所难料。”
打仔洪见鬼仔谭几个还是不甚明了,就对陈久如道:“陈久如你是进步大学生,今番省城还粤,护法军政府必定重开,依你看当头要务是什么?”
陈久如道:“自然是依照孙先生的意愿,重开国会,恢复临时约法,抵抗北平政府了!”
打仔洪道:“洪某粗人一个,国家大事不甚了然。既然系要护法必定就是为了创立新朝,重续民国革命。若然是新朝建立,你们这些进步人物又怎会容得下我们这些洪门公司?”他用手指指“三栏”、沙基众人,道:“我等虽不是作奸犯科之辈,但所谋营生都是下九流之作,赌档、番摊,又兼大寨、花艇,更有斗蟋场、浴池之类。就是‘三栏’中人,都是经营果、鱼、菜等平民之业。所谓进步革命又会容我们这些下作会党蝇聚呢?”
陈久如急道:“我家在清平街经营多如楼这么多年,也算平民营生。向来是敬重三点水中人,尤其是带妹哥你,从无轻贱之意。”打仔洪摆摆手,道:“我知你心意。你陈家是省城‘九如’楼东主之一,与我三点水渊源很深。但是你毕竟是新时代进步大学生,你若要革命下去,必定与我等是渐行渐远。就正如陈竞存如当粤督,他必定要与‘老联’对等而分。若然我估计无错,他驾到入粤督府第一件事,必定就是禁赌和禁烟。”
镇三栏苦笑道:“若然是禁赌和禁烟,恐怕沙基和长堤有七八成的营生就要收档了。”
陈久如虽想辩解几句,但是却又无从说起,心里亦隐隐觉得自己身为广东高等进步学生联会成员,要投身护法革命,确实必须要同这些下九流营生划清界限。何况省城各界一直对桂军治下的省城乌烟瘴气尤其是赌业泛滥早就有很大民怨,学生联会主要干事确实也准备发动禁赌、禁烟大游行。
打仔洪见他面有难色,就叫他外号道:“‘多久如’你也无须太过担心,从来时势浩荡,不容我等微末左右。你还是早点回去,你们学生联会必定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办。”陈久如听后只好告辞而去,心中郁闷。
鬼仔谭和龚千担却始终有一事想问过打仔洪及黄威水。但是打仔洪却闭口不谈,黄威水又很快就离开了泮塘五约,不知去向。他二人生生憋了两日终于忍耐不住,鬼仔谭就对打仔洪道:“带妹哥,我有一事实在系想向你问个明白。”
打仔洪道:“你不用说了,我亦知你要问关于其昌先生的下落及那晚在十八甫横街之事。”龚千担道:“那晚惊险万分,忽然行雷闪电、狂风大作。待那大风过后,白纹虎和‘金山发’都不见了影踪,是不是细眼皇帝出手救了我们?”打仔洪笑道:“若非系他,省城内还有谁能敌得住白虎将?不过他也受了伤。”龚千担吓了一跳,道:“连细眼皇帝也也伤在白纹虎手下?”
鬼仔谭道:“带妹哥,那晚上在横街出现的是不是还有‘乌龙太岁’?与我们在泮塘口看到那只巨龙舟有甚关系?”打仔洪笑道:“你二人真是打烂砂锅‘问’到底,所幸我身上的伤也好得不少,可以出门了。”
他二人齐声道:“带妹哥你要出门做甚么?”打仔洪道:“你们既然有这么多疑问,自然要带你二人去见细眼皇帝了?”鬼仔谭喜出望外,道:“细眼皇帝他现下身在何处?”打仔洪道:“他正在恩宁大街下脚,你们要见他须要拜见一人方可。”
龚千担道:“是什么人这么‘架势堂’,要见细眼皇帝还先要拜见他?”打仔洪哈哈笑道:“后生仔不知天高地厚,此人与细眼皇帝份属同辈,又系西江红船大老,你说是不是架势堂?”龚千担连忙点了点头。打仔洪道:“等阵我就带你们去恩宁大街拜见‘先生驹’。”(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先生驹
“先生驹”大名“白龙驹”,又有人称“白驹龙”,是花县碳步镇石湖山村人士,也是名戏班“喜寿年”台柱。[]前清光绪年间到二次革命前,粤剧大戏班“喜寿年”饮誉省、港、澳三地,内中有四大粤剧传奇名角:以公脚老生而闻名的香港西环“福字山头”中人谭伯先,绰号“公脚先”;以丑生扮相饮誉羊城的名丑生、省城戏迷送外号“鬼马六”。这位“鬼马六”来头非同小可,乃是羊城四大“公司”之中唯一清一色由红船弟子组成的“洪胜”大老,职司“华光护法”,不论红船大戏及三点水内均是辈分尊崇,江湖上后辈见面从不敢直呼其名,都尊称声“叔公六”,。“洪胜”内另外一位与“叔公六”并称的大戏叔父名为“揸手五”,亦尊称为“太公五”,隐居于香港九龙油麻地码头,此人辈分之尊尤在“猪油顺”、“鸡康”之上,其后三四十年代省港大戏名家多系此二位后人弟子。
第四位就是“先生驹”。“先生驹”正是鬼马六的师侄,师承正宗佛山“琼花会馆”,艺名“白龙驹”。省城老街坊和八和会馆行当都尊称他为“先生驹”或“驹叔”。“先生驹”本是武生出身,但是居然能兼演花旦,所谓男女皆宜、扑朔迷离。又有一支生花妙笔见长,擅写粤剧折子戏本,为粤剧大戏百年难得一遇奇才。后因辛亥年间省城政局动荡,他不堪世事纷扰又超然物外就一人独自隐居在十一甫、恩宁街中,连“喜寿年”戏班也从此不再上台,不少省港戏迷都深感惋惜。
鬼仔谭早就从乃父“公脚先”口中听过“先生驹”大名,只是从不知他隐居在恩宁街,更不知原来“细眼皇帝”亦在他住处落脚。既然连其昌先生此等神龙人物都会在其住处逗留,足可见这位“先生驹”殊不简单。
打仔洪道:“你们后生仔不知底细,这位‘先生驹’与细眼皇帝交情匪浅,又是‘洪胜’叔父辈人马。细眼皇帝此番重临省城就只在他住所逗留,若然要见其昌先生自然就要拜见‘先生驹’了。”他顿了一顿又对着鬼仔谭道:“这位驹叔除了是洪门大老外,更是红船大戏叔父辈,精通请神、六壬之法。鬼仔谭你对那乌龙太岁的种种疑问都可向他问个明白。现下省城改朝换代,我沙基弟子何去何从,必定要请‘细眼皇帝’来示下。我已收到火麻仁的消息,‘老联’先锋官‘骨精明’已经决定向粤军政府投诚,他和‘姑爷仔’杨得米必定策划对我沙基弟子不利,此人才智韬略过人,非同小可,不在其昌哥之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无论如何我等都要去十一甫一趟。”
从第十甫再往西过就是十一甫和恩宁街,向南就是往日的黄沙之地,属于下西关西角。恩宁上街和十一甫都是由青麻石铺就的地面,两边各是骑楼和西关大屋。“先生驹”的住处就在十一甫街尾一栋再普通不过的趟栊门、青石面的西关旧屋,外面看来毫不起眼,还略显破旧,在旁人看来绝想不到如此一位声名显赫的洪门高人就隐居在此。
打仔洪叹道:“有云大隐于市,想那鸡康太叔公贵为我粤东三点水第三辈叔父,如此高崇辈分也是改姓埋名隐于珠光街,正是出旁人所想,‘先生驹’也是如此。”转头对龚千担道:“‘先生驹’一身惊人艺业、辈分尊崇,同洪胜山主‘靓少天’平起平坐,待会你两个后生千万不要下巴轻轻、言语冒犯,尤其是你千担仔,不要滥充好汉。”龚千担连忙点头答应,鬼仔谭就上前隔着趟栊门敲里面的大门。
只过了片刻钟时分就有人来开里面的大门,一照面下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当堂打了突,均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来人不是别个,竟然系小红棉!小红棉见到龚千担和鬼仔谭也是又惊又喜,连忙打开大门。自从那晚上在陈塘南大寨惊心动魄之一别,三人都是多日无见,只知道陈久如家人收养了小红棉,帮她从大寨赎身。陈久如还通过自己在广东高等学生联会的关系帮小红棉报读了东山培正女子小学。三人只是万想不到居然在这里遇到。
小红棉对他二人感激万分,道:“若不是千担哥和谭少爷,我早就陷身大寨火炕,永世不得翻身。”龚千担笑道:“小红棉,你不是已经读书了吗?是文明人了,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
打仔洪接道:“小红棉莫不是已经拜先生驹做师父了?”小红棉点点头,道:“洪大哥说的对,还是全靠水老板引荐,我才可以拜在白驹龙先生的门下,学习大戏。”鬼仔谭道:“水老板?你是说省城第一花旦水云仙?”小红棉点头道:“说出来还是多得千担哥那晚在塘鱼栏大戏学堂将我救了出来,我才有机会遇见水老板。水老板不久前特地来多如楼看望我,问我还想不想学唱大戏。我虽然不想做琵琶仔,但是却真的好想像水老板那样可以做正印花旦登场,所以水老板就说可以引荐我来十一甫拜先生驹为师。”
她对打仔洪道:“水老板还说洪大哥一定会来十一甫拜见先生驹,所以托我向洪大哥讲:她大哥水龙作恶多端,在天字码头鱼肉乡里,还勾结陈塘南大寨开设大戏学堂,残害了不少无辜少女实在是罪有应得。水老板虽然只是个唱戏的下九流戏子,但也知大义所在,绝不会同‘十三行’中鼠辈同流合污。”打仔洪听完点了点头,却无甚大反应。
鬼仔谭道:“水老板虽然是个女子,但真系巾帼不让须眉。”龚千担问小红棉道:“你是要唱花旦的,先生驹是个男人又如何能教你?”小红棉笑道:“千担哥你不知男人也可以唱旦角。先生驹的本事能演文武生,又可以唱做花旦,非常架势堂。”龚千担道:“男人唱女旦那岂不是阴阴阳怪气,不男不女?”打仔洪厉声喝他道:“千担仔莫要乱讲,冒犯前辈!”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把苍老声音笑道:“千担仔讲得无错,白驹龙确系双兔傍地走、难辩雌雄。”
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迎面天井处站着个矮小身材的老人,精神矍铄,双眼炯炯有神,正昂首看着他们。龚千担一看到这老人,张口说不出话来,只是扯着打仔洪的衣服指着面前这个老人,过了好一会才口吃道:“带、带妹哥,他就是我在莲香楼见到的鸡、鸡。。。”虽然他说话也不能完整,但打仔洪却一点也不惊讶,微微打量了这老人几眼,随后走上前去,左手三只手指搭在右手手背,躬身道:“老联六辈弟子洪带妹拜上白太叔公。”
那老人看着打仔洪的双手片刻,才点点头,道:“洪带妹职司‘老联’武执事行刑官,果然是礼数分明、论尊叙辈,‘细眼昌’确实是有知人之明。”打仔洪指指龚千担、鬼仔谭二人道:“这两个后生也算是洪英七山新入的弟子,有眼不识泰山而对太叔公无礼,还请您不要见怪。”
鬼仔谭何等聪明,话头醒尾,待打仔洪说完已经猜得个八九分,连忙上前跪在这老人面前,恭恭敬敬道:“弟子谭尊尼,叩见‘洪胜’白太叔公!”龚千担尚在一旁莫名其秒、一头雾水,道:“鬼仔谭,你说什么白饭鱼?”打仔洪哈哈笑道:“千担仔,你还以为面前这位是你在莲香大茶楼见到的那位所谓鸡康太叔公?”
龚千担摸了摸头,还是不明所以,鬼仔谭对他道:“千担兄,这位根本不是鸡康太叔公。他系‘洪胜’同‘关帝厅’的三辈叔父‘白饭鱼’,文王茂亲传弟子、‘靓公保’前辈的过命兄弟。”龚千担盯着这老人,突然恍然大悟道:“你就是白饭鱼?珠光街那个猪油顺太公说他思疑是什么白饭鱼偷了靓公保的遗骨风炉!”
那老人听到这里勃然大怒,道:“珠光街那个才是短命种‘王继康’!这个鸡康含血喷人,冤枉老子!我同靓公保当年亲过兄弟,他受擒赴义之后我还冒死要将他遗骨抢回,我又怎么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来?”说道这里他就等于亲口承认自己就是“白饭鱼”白贵标了。
龚千担天不怕地不怕,居然还敢顶撞道:“你也骗的我好苦,当日在莲香大茶楼口口声声说自己大名叫王继康,还骗我什么‘风炉多古怪、一笔销旧债’,原来就是骗我去珠光街偷靓公保前辈的风炉遗骨!”
白贵标本来一脸怒容,听到他这样说立即笑道:“千担仔,如若我不这样说,你又怎么会够胆去珠光街帮我探个明白?唉,老子虽然当年了得,但是现下一大把年纪,风烛残年,实在是无能耐去珠光街试探那个鸡康在搞什么把戏。那个短命种不也是假扮猪油顺?”说完一手扶起鬼仔谭,道:“你就是公脚先的儿子?你同这个千担仔果然都是胆色过人,居然敢夜晚黑去珠光街风炉巷探路。”
鬼仔谭十分激动,道:“我父亲正是香港西环福字山头的公脚先,曾在‘喜寿年’多年,他向我多次提过白太叔公、顺太公和康太叔公三位在几十年前洪兵大起义的英雄往事。”
白贵标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顾盼生威,烁烁有神,似乎又回到年少时候,大笑道:“公脚先计来也系靓公保的弟子,总算是洪胜后人,他生你这个儿子不错,不错!”
鬼仔谭道:“太叔公何以会在先生驹这里?””白贵标道:“你道我是想来这里的吗?还不是白龙驹和细眼昌把我请来这里的。老子都行将就木的人了,不想理会那些风风雨雨了。”
打仔洪刚想说话,眼角已扫到天井对过正厅门口已经走出来一人,他连忙向鬼仔谭和龚千担打个眼色,走上前去躬身高声叫道:“老联及后洪带妹拜见先生驹!”
这人头上扎着类似个道士的发髻,头发半白,面相清癯,穿着件粗布长衫,看见打仔洪愣了片刻,马上道:“洪执事太客气了,你既系老联武执事行刑官,大底及第,怎能再自称‘及后’?”按古老洪门规矩,凡身份、齿序卑微之晚辈后进大礼参见前辈大老均要自称“及后”。(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人以群分
第七十章人以群分
打仔洪道:“在先生驹面前,我不过是晚辈末进。(.无弹窗广告)”说完指指龚千担同鬼仔谭道:“这两位都是粤东三点水六辈的弟子,今日我带他二人来是要求见细眼皇帝和先生驹您二位指点迷津,但万想不到居然还遇到白太叔公和小红棉。”
先生驹看了看龚千担和鬼仔谭一眼,微笑道:“既然如此,你们都进来大厅坐下说话吧。”又对白贵标语气恭敬道:“叔公你先不要动气,其实系黄其昌拜托我要请您老人家前来有要事请教,扰了你的清兴也是万般无奈。”
龚千担先前在逢源大街见过洪胜的方艳秋,说话阴柔,眼前这个先生驹语调虽然也是轻声细气,但又绝不像是方艳秋的女儿姿态,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连忙同鬼仔谭一起躬身行礼,自报姓名。先生驹对他们很是亲切,立即招呼众人从天井入了大厅。大厅内的摆置倒无什么特别,同一般西关大屋类似。众人围住厅中的那张八仙桌落座,小红棉就走开去为大家倒茶。先生驹对打仔洪道:“其昌兄现下确实在我这里,但他未能出来见洪执事你。”
打仔洪刚想开声,白贵标就大声道:“你们那晚生死片的情形我都听说过了,想不到你们居然把白纹虎给引了出来,他同四眼昌多年宿怨,结果就落得两败俱伤。细眼昌现在元气大伤,莫说出来见你们,恐怕他自己连动都动不了啦!”龚千担和鬼仔谭都大惊失色,同时又难以置信:细眼皇帝对他们来说早如神话般人物一样,那晚上他只一出手就结果了那由“猫屎强”而炼成的“虎神打”,现下又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先生驹做了个手势要他们两个冷静下来,然后对打仔洪道:“千担仔同鬼仔谭既然已经系入了三点水门槛,属你老联的弟子、其昌兄的水脉,这些前尘往事、个中利害就应该同他们讲个清楚。”打仔洪看了看他们两个片刻,道:“先生驹所言有道理,还请您同他们说个明白清楚吧。”
鬼仔谭看见打仔洪如此神色凝重,深知打仔洪其实尚有很多事情未同他和龚千担道出,不禁屏息静气等待先生驹说话。龚千担后知后觉,自然还是懵懵懂懂。
先生驹看了白贵标一眼,道:“叔公,此乃牵涉我洪胜隐秘,但既然要同其昌兄合作,就必须要同老联交待清楚。”白贵标道:“你不必有此顾虑啦,洪门七山百年前本就是一家,我可不像短命种王继康那般心胸狭窄。”
先生驹点了点头,对鬼仔谭道:“我白龙驹本就系洪胜中人,又是西江红船一脉弟子,曾在喜寿年戏班做过大戏,所以与鬼仔谭你父亲公脚先算是故人旧识,这些个你也知晓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鬼仔谭连忙称是,先生驹道:“但你们又否知道喜寿年戏班的前身叫做什么?”鬼仔谭摇了摇头。先生驹道:“喜寿年未迁落香港的前身就叫做‘公乐平’戏班。”
鬼仔谭马上道:“我听珠光街的那个、那个‘鸡康太叔公’说过‘公乐平’就是当年文王茂前辈所开的那个戏班。‘公乐平’戏班后来从西江一直到粤西,结果在四会遇到‘虎神打’,死伤惨重!”
先生驹笑道:“你的记性真好,确实聪明过人。你们听到的那段往事都是真的。那‘公乐平’就是文王茂所开的西江红船戏班,专在粤东、粤西珠江上做大戏为生。文王茂前辈是我洪胜中人,也是洪胜‘神打’传人。”龚千担、鬼仔谭听到这里,异口同声叫道:“神打?”
此时小红棉已经将茶端了出来放在桌上,听到先生驹此话也都出了神地在听,差点忘了将茶放在各人面前。
先生驹叹了口气,道:“无错,就是神打,也谓‘请神术’,系由两宋年间‘三山道盟’留传下来到洪门七山。‘请神术’能以符咒驱御,请动四野一切精灵神力上身,所谓刀枪加身、难损分毫。”
鬼仔谭又是吃惊又是疑惑,道:“如若请神术能够刀枪不入,那当时庚子拳乱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些义和拳不也是请神上身?最后都打不过番鬼佬的洋枪洋炮。”
先生驹道:“所谓‘神打’刀枪加身、毫发无损我是未见过,纵是文王茂前辈如此了得,当年在梧州也折在清军的西洋大炮之下。不过你们已经见识过‘虎神打’了,近身之下就算用西洋火枪都对付不了它们。”
鬼仔谭马上点头道:“不错,无论在珠光街还是在泮塘,我用的德国制手枪都无用,根本杀不死那几个虎神打。先生驹,究竟这些虎神打是什么回事。”
先生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看了看打仔洪,又看了看白贵标。
白贵标道:“你还是告诉他们吧,无谓吞吞吐吐。”先生驹道:“那些‘虎神打’就是神打术、‘请神咒’中的十分犀利的一种名叫‘虎神咒’。此符咒驱御之下的‘神打’不怕什么西洋手枪,我想除非是大炮才能将它们炸个粉碎。当年庚子拳乱的那些拳民以血肉之躯用请神之术敌不过西洋人的枪炮,但是在省城出现的这几个虎神打根本就不是人。”
打仔洪接口道:“我那晚在泮塘同几个虎神打交过手,一早就知道他们不过是几具尸体罢了。”鬼仔谭和龚千担道:“那些虎神打同我们打斗时已经死了!”
先生驹道:“就算没死也跟死尸无甚么分别。你们在泮塘荔枝湾里面见到的那几个‘虎神打’是被神打高手用‘虎神咒法’驱御。炼此虎神咒之前,他们还是生人,但是被符咒制炼后就同死人一般无异,已失心性,又以三岁小童脑髓为引,嗜血失狂。神打既成后就再无常性,自然不怕什么火枪了,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受符咒驱御。‘虎神打’制炼之法失传多年,而且十分难做,绝非等闲人能办到。那些‘虎神打’也维持不了太长时光,全因为此乃干违天道、阴鸷异常之事。‘虎神打’系从‘虎神煞’中化来的一种神打邪术,我红船中人已经受害无数。”
“既然有‘请神咒’就有‘辟神咒’。洪胜中人多是红船弟子,百年来在粤西一带珠江上唱戏。自明末清初红船中已经有神打弟子,红船神打弟子中向来传说深山中凡百虎必出‘虎煞’。山野间人、虎争地,本就互不相容。但若人相逼太急,‘虎煞’就会聚集百虎围村报复,甚至能灭尽生口,十分可怖。‘虎煞’中最强者能成‘虎神煞’。据红船前辈叔父说,‘虎神煞’能修成人形,成人形后又偏偏喜欢听红船大戏,故此红船大戏凡到乡间出演一定开设‘天光神功戏’,专为‘虎神煞’而观看,以求顺顺利利,遂成百年红船大戏规矩。但是‘虎煞’生性嗜血,以血为修炼,所以常多伤害无辜乡民性命。红船中‘神打’学道前辈为了保民护法,就以‘神打咒’入密南音古乐,创出‘辟神咒’大戏来制伏虎神煞。我洪胜以红船在西江纵横百年,同虎神咒、神打对抗年深,就是靠这辟神咒保命护身。文王茂前辈当年在四会乡间所唱的就是南音辟神咒大戏来制服那帮虎神打。”
龚千担听到冷汗直冒,忍不住道:“驹叔,生死片时我在太平南船上听过威水爷唱过一段好像就是南音的大戏,就遇到了幻象,依稀中见过那白纹虎的真身。我在幻象中看得真真切切,看到火烧琼花巷就是那‘白虎神‘所做!难道他就是只虎神煞妖怪?”
先生驹听到之后神色一变,眉头紧皱。打仔洪连忙将当晚生死片的要紧情形粗略说了一遍,还将龚千担所看到的幻象也说了出来。先生驹听完之后看着白贵标,这下连白贵标的神色都变得有异。打仔洪道:“太叔公,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贵标闭上眼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其余人都不敢打扰他。直到过了一盏茶时刻,白贵标才睁开眼睛,道:“省城火烧琼花巷确有其事,王继康那短命种就是从大火中逃出来的死剩种。此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当时我还不过就是十来岁,不过鸡康这家伙就从未同我提过有白虎神煞作乱此事。若然千担仔看到那幻象是真的,这白纹虎就必定是虎神煞妖邪无疑了,也难怪连四眼昌都要伤在他手下。”
鬼仔谭问先生驹道:“究竟细眼皇帝那晚生死片在十八甫是否与白纹虎交过手?不然他怎么会同金山发一同不见了?而且在那条横巷里面风云变色,绝非普通,实在让人费解。”
先生驹道:“你们想必也已经听过‘三河合海‘这句话了?”鬼仔谭道:“我们都听过了,系‘斗零乐’前辈同全叔提起的,说是粤东、粤西洪门故老相传之事。”
先生驹道:“所谓三河合海,正是我两广洪门七山所表。”“珠江从粤东到粤西分成三江,西、东、北三而汇入珠江口出海。而我省城四大公司弟子多数就是从这三江上的红船大戏中人所来。‘洪胜’弟子多在北江、西江上维生,以花县、四邑人为主;‘老联’是以西江四邑人为多;而‘十三行’则有西江四邑、东江客家还有莞、宝本土人士,最后各自所合‘十三堆’而成。向来人以群分,就是为了免受欺凌,又能互相照顾,所以抱团结群,明末清初又在‘反清复明’大义所召之下而成粤东、粤西洪门七山。”
“百川汇海,我等三江聚合而从珠江口入海,正是表我‘两粤洪门七山’异宗同源之理。而这三河合海在神打弟子中又有一种说法:相传‘神打’术中“请神咒”能请动四野之精灵神怪上身或以符咒制炼‘神打’,在此之上还有一种更为了得之术法叫‘御神令’,又名‘召神令’,能召御山河海泽中潜藏神物而作大法力。两粤洪门神打中人都相信三江之中各有一无上神物潜伏,能受‘召神令’所召御,神力无比。”
鬼仔谭听到这里忍不住道:“难道细眼皇帝手上真的有召神令?那些番鬼佬、日本狸猫变法三番四次、费尽心思就是想从他老人家手上抢走这召神令?”
先生驹看了看打仔洪,又看了看龚千担,有些为难。白贵标道:“你还是说出来的好,反正他们迟早也要知道的,尤其是千担仔。就算你不说,难道黄其昌不会说吗?四眼昌为人光明磊落,绝对不会骗这两个细路哥的。”
龚千担看见先生驹望着自己的眼神如此古怪,心中已经有些莫名其妙,就道:“驹叔,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跟召神令有什么关系?”
打仔洪也叹了口气,道:“其实本就没有什么召神令咒。”小红棉“呀”地叫了出来,道:“没有召神令?但是我明明那晚上在陈塘南的大寨见到那个、那个。。。。。”但是又不敢再说下去。
先生驹安慰了小红棉几句,道:“召神令确实不是什么符咒,召神令指的是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一章 召神御灵
听到先生驹这样一说,在场的除了打仔洪和白饭鱼,其余人都大出意料之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一直以为“召神令”与请神咒都是古老神打精深符咒,谁能料到“召神令”原来指的是个人?
先生驹偏偏要在众人瞪大双眼等着下文的时候慢条斯理端起茶来喝,卖足了关子才缓缓续道:“细眼皇帝他自身就是那‘龙舟召神令’!两广洪门‘请神’中最高深者能以本身精魂而召御大神物施行巨象法力,称为‘召神御灵’。行法者先以入密‘请神咒’使召神物,为之‘召神’;再以本身精魂持御神物法灵,为之‘御灵’。那白应星使动的不过是‘虎煞神打’,那些虎神打其实系请神上身,”
“不过每次召神御灵几乎要耗尽本身精魂血气,只要稍微力有不逮,行法者就会丧命,故此危险之极,简直是如履薄冰不能有半点差池。”
“那晚上在十八甫横街,就系细眼皇帝亲自赶来,先用泮塘古南音‘龙舟吟’为大戏入密‘请神咒’使召那西江神物‘乌龙太岁’来抵挡‘白虎将’的白虎神煞法身。所以你地才会听到那段泮塘先民留传下来的龙舟吟歌声。金山发系东江客家红船高手,他自然听得出。那白应星隐匿了这么多年,却突然现身省城参战‘生死片’,就是为了引细眼皇帝现身。只因为若然他在十八甫横街能杀了细眼皇帝,他就可以成为‘乌龙太岁’的召神令!”
“这一场实称得上系‘龙争虎斗’,至于胜负如何,我猜也是半斤八两、两败俱伤。如若不然,细眼皇帝也不会后来到我这里养伤。他此番召神所耗精魂实在不轻,故此这段时间都不能出来见你们了,但总算白应星也不能如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白虎将料想也受伤不轻,不然又怎么不见了他的踪影?想不到他十年前在东较场伤了细眼皇帝,到今天还是难分轩轾、两败俱伤。”
打仔洪道:“其实那晚上泮塘‘三栏请将’也是白虎将和金山发在背后‘搞搞震’,细眼皇帝早就猜想白应星与那英国番鬼马文仙有了勾结,再加上那些个东洋狸猫变术士,就是为了来泮塘探查‘乌龙太岁’的底细。只不过他们也未想到三栏九大簋早就同细眼皇帝有了联络,而且中途还杀出个法租界的雅芳小姐,这才没让他们占得半分便宜。”
鬼仔谭和龚千担这才明白原来几日来在泮塘、太平南的奇遇是如此关系重大、错综复杂,那些个英国、法国番鬼和东洋狸猫怪物都是冲着‘乌龙太岁’而来,回想之下真系惊出一身冷汗。
小红棉在一旁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道:“带妹哥、驹叔,这世上原来真的有乌龙太岁?!”她与鬼仔谭、龚千担三人已经多次见过这“乌龙太岁”,但每次都是隐隐约约、疑幻似真,心里面早就想搞个明白。
先生驹摇摇头,道:“我只一直听闻,从未亲眼目睹。洪门故老相传‘三河合海’,神打弟子都深信两粤三江中各有一神物潜藏,而西江中故老相传就是这‘乌龙太岁’,其神法象天,于西江中来去纵横,其穴所居正是在泮塘荔枝湾深处,至于是真是假我就不得而知了。”
“‘乌龙太岁’不过系历来老西关人口中所唤名字,一向是众说纷纭。我到现在也不知晓究竟这神物是什么模样和来历。有西关老街坊说是大黑鱼怪,而我又曾经听过洪胜‘鬼马六’叔公说过西江这神物其实就是泮塘深处潜藏那条‘巨龙舟神’,此物法身显现:有龙鳞覆盖而通身作龙舟状,每年端午前后就会从西江而回到泮塘,兴风布雨,数千年来保佑泮塘荔枝湾风调雨顺、人地两兴。泮塘水乡先民有感神恩,遂于每年端午节有‘起龙舟’祭祀。”
龚千担听到这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泮塘荔枝湾一场动魄惊心,他亲眼看到那只巨龙舟状怪物,通体龙鳞盖身在泮塘出江口消失在江潮中,简直是匪夷所思,以至后来他多番回想一直都以为自己是眼花。但现下听先生驹这样说来,自己所见倒并不一定是虚幻,况且当时打仔洪与黄威水都欲言又止,显然他们早就知晓有这神物之事。
先生驹看了龚千担一眼,微笑道:“细眼皇帝早就将你之前在沙面、泮塘和陈塘南的奇遇说过我听,那‘乌龙太岁’似乎三番四次都救过出手救过你地。细眼皇帝虽然系这神物的‘召神令’,但他绝无这般能耐可以多次召神御灵,否则他有十条命也不够用。看来千担仔你与那‘乌龙太岁’颇有缘分,这乌龙太岁系自己现身相助的。况且你还敢喝下‘三栏酒’,真系胆色过人,很好,很好,很好!”
龚千担为人粗枝大叶,听到先生驹连说三句“很好”,自然不知所以然。但鬼仔谭听到这里,又看着先生驹高深莫测的表情,打了个激灵,前后事情一一对照,当场恍然大悟,道:“驹叔、带妹哥,莫非其昌先生早就想要千担兄来做乌龙太岁的召神令!”
先生驹十分赞许地看着鬼仔谭,道:“不愧系公脚先的公子,话头醒尾,聪明过人,不过寥寥几句就让你猜了个大概。以你资质,他日必成大器。洪执事,你沙基‘老联’果然系人才辈出。”最后这句他是对着打仔洪而讲。
打仔洪勉强地笑了笑,反倒对龚千担有些过意不去,道:“千担仔,我也不是有心瞒你。我洪带妹向来行事光明磊落,逢人对面无欺。只是似乎你与那乌龙太岁确实有缘,三番四次都让你遇到,而且你连三栏酒喝了下去都无事,细眼皇帝自然就选中你了,不是我有心瞒你。”
龚千担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之前在泮塘仁威庙喝下“三栏酒”多半都是镇三栏和打仔洪预先约定,原来是为了试他的胆色和看他是不是同那“乌龙太岁”有缘。
先生驹道:“那‘三栏酒’系泮塘三栏历代祖师以收集‘乌龙太岁’所遗之物加数种不同药材所制炼而成。等闲人别说喝下去,就是闻到味道都要即时晕低。你千担仔居然喝了下去还能抵受不住,果然不错。”
龚千担问道:“先生驹,这三栏酒究竟是那乌龙太岁的什么东西做成的?”打仔洪听了却不知为何脸色十分古怪,也不做声,只是看了小红棉一眼。先生驹也只是摇头微笑不语。龚千担自然就望向鬼仔谭,想他聪明过人,必定知道底细。鬼仔谭也是脸色尴尬,沉吟了半响,见打仔洪点了点头,就嗫嚅道:“千担兄,你还记得那影月花吗?”
龚千担道:“我自然记得那个陈塘南红牌阿姑,她在陈塘南大寨跳楼自尽,很是可怜。”
鬼仔谭道:“在陈塘南那晚我地都听过那个‘箩底橙’话‘影月花’收了个相好‘老契’,所以不肯摆厅接客,气得大寨的老鸨暴跳如雷。但是又从来无人见过她的恩客。整个陈塘南的阿姑都传言她就是被乌龙太岁所迷惑,迟早会被收去,结果那晚上她真的就香消玉殒。看来这个传言系真的,那乌龙太岁果真就是‘影月花’的相好。”
龚千担还尚年轻,自然对男女私情似懂非懂,瞪大双眼道:“你说那,那,那乌龙太岁与影月花有瓜葛?它都不是个人,又怎么会可以同影月花一起?跟这三栏酒有甚关系?”
鬼仔谭道:“我父亲曾对我提过,西关老街坊向来传说乌龙太岁善于变化人形,尤喜化作样貌俊俏的浪荡子专门上岸迷惑陈塘南的大寨阿姑,听讲它化作风流浪荡子擅唱大戏小曲,还有个雅号叫‘莲仙’,常常流连于珠江上的紫洞艇上。无论沙基、长堤,很多‘阿姑’都知道这个传说。它流连风月期间所遗之物就系三栏酒之所来。”
龚千担越听越糊涂,还欲再问。
打仔洪喝了一声,打断道:“够了,此事多谈无谓。千担仔你既然饮了三栏酒而无碍,细眼皇帝就已经拣中你来做下一个西江召神令。你有无这个胆量呀?”
龚千担向来就好面子,自然大声道:“细眼皇帝看得起我,我龚千担自然义无反顾。”
先生驹摇摇头,道:“你真系无改错名,压人千担好大名头。下巴轻轻不知轻重,你以为做召神令是轻松之事?那是关乎你这条小命的,可要慎重思量。”
打仔洪道:“千担仔,你不用急于应承。你难道忘了全叔时常嘱咐你那句话吗,‘万事莫要强出头、胯下虽想淮阴侯’细眼皇帝的意思也不是强迫于你,但事已至此,自然要将事情向你说明。”
“细眼皇帝系想在年轻一辈沙基弟子中选一个品性纯良有血性的来做召神令,免使白虎将、英国番鬼同那些个东洋鬼子奸谋得逞。但你可要思量清楚,做得召神令那就会随时性命不保,对自己也无任何好处。”
龚千担看了看众人,忍不住气血一壮道:“带妹哥,我从四邑乡下千辛万苦来到省城就是想出人头地见世面。现下居然可以结识这么多洪门英雄,我龚千担早就系赚到了。既然做得细眼皇帝的热血门生,早就不顾这条性命了,洪英弟子,有前无后,贪生怕死不算英雄好汉,这召神令我一定要做!”他慷慨激昂,也早就把缩骨全时常叮嘱的那句名言抛到九霄云外。
打仔洪见他这样说来,叹了口气,道:“这或许就是天意,既然你打定主意,也算是好事。我会回禀给细眼皇帝由他定夺。”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白饭鱼突然开口道:“千担仔,你既然要做召神令,那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不如先娶了个老婆,留个后也好呀。打仔洪,你既然系他保帖大哥,应该为他办好。”他这样说完,先生驹和打仔洪都打了个突,实在料想不到这位太叔公居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鬼仔谭和小红棉听到却一起笑将起来,把个龚千担羞得满面通红。先生驹忍住笑道:“千担仔年纪虽然不大,但也是可以娶妻成亲的时候,只是霎时之间哪里帮他找个老婆?”
打仔洪不紧不慢地道:“我倒知道哪里去找。”(未完待续。)
第二章 海珠石
先生驹道:“洪执事,你说的系哪户人家的女儿?”打仔洪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无弹窗广告)我说的这户人家就在第十甫。”先生驹“哦”了一声道:“原来也是在下西关的街坊,我白龙驹在这里原是算有几分薄面,或许可以做个媒人。只是不知这户人家我是否认识。”
龚千担急道:“带妹哥,我尚有大事未成,可不想这么快就娶老婆。况且为细眼皇帝做事,有了家室反而系个负累。”打仔洪不以为然,道:“你放心,就算你未成大事,那户人家的女儿若然我说出来只怕你一定想娶。况且这不单是太叔公的意思,也是细眼皇帝的主意。”
鬼仔谭微微笑道:“带妹哥,既然如此我已经猜到你说得系哪一户人家。”打仔洪哈哈笑道:“你与千担仔情同手足,又话头醒尾,自然瞒不过你。如若有先生驹大驾出面提亲,那就一定成事。想那汤香臣必定会卖个面子比先生驹。”
先生驹哦了声道:“洪执事原来说的是汤香臣呀?那就最好不过,他系我花县石湖山的乡里,必定要卖个面子与我。汤家有五凤一龙,第十甫的街坊都知道他膝下有五朵金花,但是他头三个女儿都已经有了人家,洪执事说的一定系他的第四位千金了。”
龚千担还是一头雾水,问鬼仔谭道:“鬼仔谭,你地说得究竟是哪一户人家呀?”打仔洪摇头道:“千担仔你个短命种真系牛皮灯笼添黑漆,我们说的不就是汤姐带他父亲喽。”
汤姐带这个小煞星人小鬼大、无法无天,在第十甫是无人不识的“百厌星”、捣蛋鬼,再加上每次闯祸被街坊兴师问罪时总有四个姐姐百般维护,他“姐带”之名可谓在西关声名远扬。除此之外,还因为他的家世颇为不凡:乃父汤廷芳系前清粤东臬台的二公子,汤家可以算系花县的名门望族,内中出了不少前清时期的朝廷命官。当前广东军政府海军司令汤廷光就系汤廷芳的族兄。汤廷光手握海军兵权,对于粤、桂之战双方都系举足轻重。
这汤廷芳表字香臣,幼秉家承、为人正派,颇有声望,是故第十甫的街坊都尊称他做“香臣先生”。龚千担在珠光街遇到的那个汤怀娣就是汤香臣的第四个女儿,也是汤姐带的四姐,年纪与龚千担相约,尚未出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龚千担听到这里脸上通红,顿时变得扭扭捏捏起来,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尴尬道:“带妹哥,你不是当真的吧?”
打仔洪正色道:“我洪某人系乱开玩笑的人吗?你既然对那汤家女儿汤怀娣有意思,况且你甘心追随细眼皇帝做那召神令,我同‘火麻仁’算是你的荐帖保家,自然要帮你续后,不然怎算兄弟义气?”他这样说来好似龚千担真的要去赴死、有去无回一般。
鬼仔谭这才知道事情重大,道:“带妹哥、先生驹,你们何以如此凝重?难道做这‘召神令’系必死无疑的?”
先生驹看了他一眼,道:“你地这些后生下巴轻轻、不知天高地厚。这召神御法岂是轻轻松松之事,同那些所谓‘请神上身’、烧符念咒的下三滥把戏一般无异?请神咒及召神令均系洪门请神密法中精深术法。行法者需以本身精魂气血为用,必要经受无数凶险。尤以这‘召神令’为最,不然其昌兄又怎么要找后生弟子来接替?”
鬼仔谭听到这里神色有异,道:“驹叔,难道细眼皇帝他。。。”
他话都未说完,白饭鱼就喝断道:“鬼仔谭,凡是不要说破到底。你既然已经明白个中厉害,就烂在自己心底算了。”太叔公训话,鬼仔谭连忙起立躬身领命。
先生驹叹了口气道:“我虽略懂些辟神咒,但对‘请神咒’和‘召神令’所知就这么多了。现下情况细眼皇帝就是看中千担仔为人热血够义气,要选他做泮塘‘乌龙太岁’的召神令,万一细眼皇帝自己中了暗算,总还有人可以接他位置,若然这西江召神令落在他人不良之辈身上,那就大大不妙了。”
龚千担当真系受宠若惊,虽然他到此刻也不太明白为何细眼皇帝偏偏选中自己,明知“鬼仔谭”得知内情且欲言又止,但他也不想耗费心思去弄个明白,既是兴奋又是忐忑。想到有打仔洪同先生驹为他提亲,心情更是复杂。
“先生驹”对白饭鱼道:“叔公,其实其昌兄托我请您老人家来,系要我向您请教一件事。”白饭鱼摆摆手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黄其昌问的是什么事。”众人听到这里都感好奇,细眼皇帝有什么要紧事情要请教白饭鱼。白饭鱼道:“你同他讲:既然故老相传两广洪门‘三河合海’,老联西江有细眼皇帝为召神令,就必然还有另外两个‘召神令’!”
打仔洪一直不露形色,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上露出惊讶之情道:“太叔公,你是说居然还有其他的召神令?”
白饭鱼道:“这还用问?所谓‘三合召神’,自然就不止西江召神令一个了,没有另外两个,怎样为之‘三合’?。不过这‘三合召神’于世上已经甚少人知晓其中仔细。就连黄其昌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但他探寻这么多年一直就毫无头绪。‘细眼昌’一直要查探到另外两个召神令,难道是因为得闲无事做?他当年逃去南洋后还是念念不忘,可见其中必定有重大利害。”
“先生驹”道:“还请叔公明示。”白饭鱼扫了他一眼道:“你白驹龙虽然系红船大牌,但是就未必知晓两广洪门‘三河合海’最后万水归源到哪里?”
先生驹道:“小侄当年曾经听过鬼马六叔公提过,三河合海、万水归源,自然至到珠江口深处。”
打仔洪听到“珠江口深处”五个字,道:“三河合海系同‘海珠石’有关?莫非其昌哥要找的系那块‘海珠石’?”随后他马上又道:“不对,那海珠石不就在长堤对出的江面吗?不过平平无奇。”
白饭鱼哈哈笑道:“那块不过是长堤江面中的一块大石头,被人以讹传讹当作海珠石。这石头怎会是真正的海珠石?细眼皇帝何等人物,又怎么如此糊涂?”
龚千担听到一头雾水,道:“太叔公,你们所说的这海珠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先生驹道:“千担仔,我两广三点水红船弟子是以何为生?”龚千担道:“红船弟子自然系靠行船唱戏为生。”先生驹道:“那他们又在哪里行船?”龚千担道:“不就在西江、东江之上喽。”
先生驹道:“正是,这西江、东江、北江三流合源而成珠江,系我两粤之根本,也是三点水弟子之源。其中这珠江的‘珠’字就是指这海珠石了,有了海珠石才成‘珠江’。相传珠江中有石如珠,但这海珠石究竟在哪里却是众说纷纭、不知究竟,而且这‘海珠’有什么用处也是无人所知。但细眼皇帝一心要找到‘海珠石’的所在必定有他所图。”转头对着白饭鱼道:“其昌兄并无对我提过个中为何,但如若小侄无估错,他要找到海珠石是为了那‘三山道盟符咒总箓’?”
白饭鱼叹了口气,道:“黄其昌为人英雄盖世,但是在这件事上却是鬼迷心窍。其实哪有什么‘三山符咒总箓’呀?就算真有其事,对他又有什么益处?都是镜花水月、空耗他毕生心神而已。”
说道这里连打仔洪都变得莫名其妙,不知白饭鱼所云为何,众人一起看着先生驹,盼望他道破迷津。
先生驹沉默了片刻,道:“其实道法中人以派为分、以宗为盟,但始终源流归一。上千年前在大宋年间,各家道派、宗团曾有所谓‘三山道盟’:就是道派中以符箓咒术为最盛者之‘龙虎山’、‘阁皂山’与‘茅山’中的道法高手宗师暗中结为盟约,互补长短,以光大符箓道法。其后历朝更替、世事变动,以致‘三山道盟’最终分派流源,各自相传,形成各种符箓道法宗派。
“两广洪门‘请神’一派就是源自这‘三山道盟’其中一脉。其昌兄与我都可以算系洪门‘请神’道派中人,只不过他系西江召神令,而我只懂大戏‘辟神咒’,只能‘辟’而不懂‘请’,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认真来说,我不过是半桶水的冒牌货。”
“前番多次与你地相斗的那些会东瀛狸猫变术的东洋道法中人,其实系扶桑‘神道变术隐修派’弟子。这‘神道隐修派’也是从‘三山道盟’涉重洋传至东洋,极盛于南北朝。东洋神道派以四野一切精灵为崇,而其‘变术请神’中犹以野狐、狸猫为最盛。你地先前遇到的只还是狸猫变术之士,我估计还有狐变未出,你们以后或许还会遇到。说起来,其昌兄和我与他们都可以算系同祖并宗。”
“这三山道盟当年结约之时,内中的道法高人曾苦心精研天下各种符咒法箓,结册成典,为之‘三山道盟符咒总箓’,相传包罗天下各家符咒道派之咒法符箓。但其后因世事动荡、沧海桑田,或说遗失田下,或说毁于兵火,只剩下各自道派盟团当年所录之皮毛。‘请神咒’、‘召神御灵’就是从那‘符咒总箓’中传留下来之残存。其昌兄一直相信这‘道盟总箓’并未被毁,但不知他从哪里得到讯息这‘总箓’系同那海珠石有关,而且深信不疑。”
“细眼皇帝向来有两大心愿::第一件就是两广洪门七山聚合,自成气候;第二件就是能够找到这失传上千年‘三山符咒总箓’。”(未完待续。)
第三章 变局
白饭鱼道:“黄其昌文韬武略全才,志向高远,确实系省城洪门百年不世出的人杰。(.)我同‘猪油顺’、王继康几个老家伙比起他来就差得远了。我地几个老家伙都是行将就木之人,只怕是看不到他一统粤东粤西洪门的一日。但是他只有一样不好,就是念念不忘要找寻这‘三山符咒总箓’。我总觉得他系别有用心,最终必定是镜花水月,竹篮打水、白费心机。”
先生驹道:“‘白纹虎’与那英国番鬼马文仙都是对这‘三河召神’有所图谋,就知其昌兄这样做必定有他的道理。不过叔公可知晓另外两个召神令到底是什么人?”
白饭鱼沉吟半响道:“黄其昌系西江召神令,至于北江和东江的召神令究竟是传给了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但此二人必定为洪门七山中人,十有八九就系省城四大公司中的弟子。黄其昌只有找到另外这两位召神令才可能探寻到那真正海珠石的底细,所谓‘三河合海、万水归源’就是这个意思,这‘三合神物’指的就是那海珠石。”
龚千担问道:“太叔公,既然还有另外两个‘召神令’,那北江和东江中的神物又是什么?难道系同那乌龙太岁一样的东西?”
白饭鱼斥他道:“细路哥不知天高地厚,又怎能叫‘乌龙太岁’做那东西?这乌龙太岁系泮塘乡民崇敬之神物,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它就系那泮塘深处潜藏的‘巨龙舟神’。但是至于北江和东江中是什么神物,就连我师傅‘文王茂’都不知道,更不用说我了。”
先生驹道:“既然叔公都说有另外两个召神令,我一定会尽力将此事查个明白。此事关乎我两广洪门七山气运,事关重大。况且‘白纹虎’和那英国鬼在旁觊觎,单是那‘白纹虎’就非同小可,非沙基、泮塘三栏、洪胜联手不成。”
打仔洪正色道:“细眼皇帝先前已有书信予镇三栏同威水兄二位大人。‘三栏’、沙基决定一并联手。所以洪某今日才奉细眼皇帝之命来拜见先生驹。三栏、沙基定当为‘洪胜’马首是瞻。”
龚千担同鬼仔谭对望一眼,这才明白今日原来打仔洪来恩宁街系同‘洪胜’结盟而来,并非只是单单引见他二人见“先生驹”。
打仔洪道:“未知靓少天及薛千岁两位大人意思如何呢?太叔公可有同他们商谈?”
白饭鱼仰天道:“既有黄其昌相托,我怎么袖手旁观?靓少天说起来都算系我子侄。我早就跟他提过七山聚盟之事,他系举双手赞成。‘洪胜’中还有不少请神高手,黄其昌大可放心。兼且靓少天系‘靓公保’的亲生侄儿,此时关乎洪门‘三合召神’根本还有红船弟子同‘虎神打’的百年恩怨,我洪胜弟子自然责无旁贷。”
打仔洪道喜出望外:“有‘靓少天’山主这句话就太好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先前在太平南生死片,我沙基、三栏几乎全数折没,全因为有那‘白虎神煞’。今次有洪胜‘请神高手’助阵,真是大好不过了。”
龚千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细眼皇帝一早已经谋划三栏、沙基与‘洪胜’结盟,有了洪胜中的‘大戏请神’高手尤其系“先生驹”的相助,就可以共同对付那厉害无比的“虎神打”。看来省城中除了“老联”与“十三行”的龙争虎斗,大宋“三山道盟”中的“请神”一派与“虎神打派”也将有一番大战。
“先生驹”道:“当日细眼皇帝重回省城,首先就系来恩宁大街找我。他告知我那从香港上来的英国番鬼、沙面新任英租界参赞马文仙居然也知道‘三合召神’洪门故老传说。这个马文仙不但要查探到三合召神令,还要妄图夺得‘三合召神’和海珠石的隐秘。当时我听后就系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这马文仙从哪里打听到这两广洪门隐秘。须知‘三合召神’就算在两广三点水内所知者也不过寥寥数人,他一个番鬼佬何以知晓内情?
“后来听你们说道连那沙面法租界的雅芳小姐也带领手下追查起‘乌龙太岁’,还三番四次要拜见洪执事,我始知此事绝不简单。‘三合召神’和那海珠石一定还藏有什么重大隐秘,所以无论西洋番鬼还是东洋鬼都追查而来。但是其昌兄对此事也是毫无头绪。现下既有‘白虎神煞’,又有东洋‘神道变术派’的请神术士,我自要联络回所有隐居避世的洪胜中大戏‘请神’、‘辟神’弟子。看来这番道派大战是在所难免的了。当年红船弟子折在虎神打下无数,今日之凶险恐怕亦不下当年。”
鬼仔谭身为红船后人,听到先生驹这样说来,不禁热血沸腾、为之神往,道:“如若能有幸重见到我红船大戏请神前辈出山,我鬼仔谭真是不枉此番省城之行了。不知这些前辈现下都在何处?”
先生驹道:“三山‘请神’道派中,分符、咒二宗。我红船请神以大戏入密为咒,经当年火烧琼花会馆大难后,散落两广各地,要找到他们可能不太容易。但有个人或者能帮到我。”说完就看着龚千担。
龚千担愕然道:“驹叔不是说我吧?”先生驹哈哈笑道:“现下我总算明白为何以其昌兄这等人物,会特意拜托洪执事为你这个细路哥提亲了。细眼皇帝果然是心思特别、算计极尽,一切都被他筹划好了。”
鬼仔谭话头醒尾,立刻道:“难道第十甫的香臣先生也是红船中人?但他明明系官宦显赫之后,又怎会同红船大戏有关连?”
先生驹点头道:“我这个石湖山老乡当然不是红船中人,他汤氏一门显杰官宦,自然不会同我们红船跑江湖的下三滥有关连。但偏偏这位汤二公子年轻时特别痴迷南音、大戏,多与西江红船中人来往。所以乃父常常斥责他自甘堕落,有失门风。但这位汤香臣却仍是我行我素。他对红船典故和弟子中人之熟悉远胜于我,他家中还珍藏有不少红船大戏典籍图册。如若得他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白饭鱼道:“何止如此,我听说两广红船中赫赫有名的‘南王狮’‘狮爷湛’还收了他做关门弟子。他手上一定有那本‘红船秘录’,说不好那海珠石的典故就在其中。”
打仔洪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变了变,连忙咳嗽了两声意作遮掩。龚千担却再都忍耐不住,道:“好呀,讲来说去,原来带妹哥你要帮我提亲,是要我帮你同细眼皇帝去接近汤家,好去偷这本什么秘录?”
白饭鱼笑道:“怎么算是偷呢?汤香臣若然做了你外父,那汤姐带又对你言听计从。他的珍藏所有就算是你的了,当然不算系偷。”
龚千担听到这里真是哭笑不得,鬼仔谭忍住笑问道:“我父亲却从未向提过什么南王狮狮爷湛,不知是什么厉害人物?还有那‘红船秘录’又是什么典籍?”
先生驹道:“我洪胜中曾有前代内堂执法叔父,绰号‘狮爷湛’,系大戏武打南狮一派中被尊为‘狮王’。据闻他舞的那个狮头系铜头铁眼铸而成,有七八十斤重,了得非常,人称‘南胜王狮’。‘狮爷湛’职司内堂执法,其中有令执掌洪胜典籍。我曾听鬼马六叔公提过,红船百年中所历经种种秘闻、典故都有戏班中‘文笔’师傅记载下来,结录成册,虽经乱世劫难仍得以保存,称为‘红船秘录’。待到康乾年间‘洪胜’开山,这本秘录就代代相传,均为内堂执法所掌管保护。”
鬼仔谭道:“若然汤香臣系狮爷湛的关门弟子,这红船秘录就传了比他?上面记载有海珠石的来历?”
先生驹道:“‘红船秘录’有否记载到关于海珠石这层我就不清楚了。细眼皇帝同汤香臣在前清时就相识,他一定听汤香臣提过。不然他又怎么知道海珠石和‘三山符咒总箓’有关连?不过他二人虽有交情相识,但也有过节。我曾听闻当年其昌兄在东较场起事,汤香臣就十分反对,以致二人还翻了面。”
龚千担听完真系不知说什么为好,呆在当场。他绝想不到原来细眼皇帝要他办的第一件事居然会是如此。
等到他离开恩宁大街,还想打仔洪向细眼皇帝争辩几句,但打仔洪道:“今番事关两广洪门重要,细眼皇帝要你做甚么就做,不过系娶个汤家女儿做老婆,又不是叫你做什么登天的难事。难道你想让那白纹虎和英国、法国番鬼,还有东洋神道得到三合召神?找到海珠石?连那本三山符咒总箓都抢了去?如若这样,我等身为洪英弟子,又怎对得起历代前辈叔父?”
鬼仔谭只好安慰了龚千担两句,三人就匆匆回到了泮塘。
但时局的变化也不容他们细想,桂军沿西江一路败退,不用多久就要败退回粤西,粤东全境宣告重回广东军政府之手。
等到打仔洪、黄威水等完全复原,市面上就得到了消息:陈竞存由东莞石龙抵达省城,直奔当年的两广总督辕门,就是而今的广东督署。军政府旋即发布政令,陈竞存任命为广东省长兼节制全省军务,东江系执掌省城已系板上钉钉的事情。
此时将近年底,虽经战事,但市面上很快回复平静,商铺恢复生意营生。陈久如却是忙到不可开交,他参加的广东高等学生联会连日来召开多场集会,口号宣称第一要务系禁赌、禁烟,开展广东社会新生活,废绝桂军遗留省城之恶习;推行民选省长,维护临时宪法,再造共和宪政。
这一日还有近万余由学生联会组织的全粤学生大游行,称为“禁赌、禁烟大游行”,拒赌、拒烟请愿,矛头所向自然就是省城内四大公司操控的营生。这样一来无论西关、南关,洪门公司那是炸了窝一样。太平南同兴竹馆都未等“烂头坤”、常秋水的事情过去,就首先被学生游行将前铺面砸了稀烂。那些长堤、南关、西关的番摊、字花、公私烟格无不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沙基清平大街的多如茶楼依旧系人声鼎沸、茶客络绎不绝。但是不少人是来多如楼找陈久如的,气得陈久如的父亲差点晕倒在地。西关街坊现在个个都知道原来多如茶楼少东陈久如就是学生头领其中之一,出尽风头,搞到最近省城风云涌动。
但陈久如虽然焦头烂额,但唯二值得安慰的系龚千担和鬼仔谭并无责怪于他,另外军政府正式追悼在虎门遇难的恩师朱执信先生。
十一月底转眼就到,龚千担还得到陈久如通讯,孙文先生后晚由上海航船到天字码头上岸,这位军政府翘首以盼的领袖经过数年离粤,终于重临省城,得以继续护法大业,与北平政府对抗。到他抵达当日,由天字码头,经当时的双门底大街,一直到惠爱大街都是张灯结彩,省城人蜂拥而至结道欢迎。龚千担同鬼仔谭逼了个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挤到天字码头旁一睹这位孙先生的风采。
龚千担看了眼远处的孙先生后,对鬼仔谭同陈久如道:“孙先生好似挨了不少苦,满脸风尘。”鬼仔谭低声对他道:“你可知前几日军政府的人来沙基找带妹哥?还去了趟三栏公会。”龚千担同陈久如都有些意外,连忙追问究竟,为何军政府会来找打仔洪同三栏。鬼仔谭道:“此等大事,我又怎么知晓。不过我约莫得知新任军政府中粤军第一师中有些大老要找细眼皇帝。”
细眼皇帝在前清省城光复时,已经同民军有过节。其中不少人现在都是追随孙文先生,身居粤军第一师中要职。现在他们派人来找细眼皇帝,自然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骨精明
前来沙基和三栏公会查找细眼皇帝的不是别人,居然就是那晚在太平南率队的那个援闽粤军攻打省城的东路军第三团先锋连长黄镇球。[]黄镇球那晚在长堤岸上下令炮兵向江面开炮,差点就让沙基、三栏和“十三行”全军覆灭。想不到再度出现的黄镇球已经积功晋升为营长,少校军衔,自然是意气风发。在三栏公会出面接待黄镇球的是九大簋中足智多谋的“老襯廷”,镇三栏同黄威水却都避而不见。
黄镇球虽然系威风八面,但他不过是陪客而来。与他同来的那位显然地位高得更多,黄镇球对他是毕恭毕敬。
该人显然是粤军中的大佬,但是态度谦和,而且居然同“老襯廷”旧日在香港系故人相识。“老襯廷”一看到他就大呼“仲元兄”,二人久别重逢都是十分高兴,交情匪浅。
黄镇球正色介绍道:“廷哥,这位就是我地粤军新近成立改编的第一师的邓参谋长。今日邓长官来拜见三栏公会首脑人物,其实想打听细眼皇帝其昌先生的下落。邓参谋长很想能与省城的‘洪门元帅’其昌先生会面。”
“老襯廷”一听,就摊开双手道:“仲元兄真是考起我了。细眼皇帝如神龙人物,行踪不定。他自从辛亥后前往南洋,我也是听闻他前阵子刚从南洋回来了省城,但也不知是真是假。”
邓仲元听他说完,哈哈笑道:“三栏九大簋的‘老襯廷’果然是不改本色,说话汤水不漏。你与我多年交情,居然也来讲话糊弄我。‘老联’字号在西关同西江都是势力雄厚,根深蒂固。今番粤军重临省城,实在是希望能够仰仗省城四大公司的合作。细眼皇帝号称洪门元帅,在省城三点水内一呼百应、云随影从。我邓仕元久慕其名却一直无暇与晤,实在是十分遗憾。”
他脸色突然一变,道:“自前清时我就听过黄其昌大闹‘司后街’的英雄往事,钦佩万分。但是广东军政府中,无论系东江系抑或是孙先生身边的亲信都与其昌兄一直龃龉不合、颇有心结。因为他们都认为黄其昌桀骜难驯、野心勃勃,又居心不良、常常有意生事。不过我邓仲元追随孙、黄二位先生多年,一心为国民革命效力。此番来到三栏,是诚心希望学廷兄将我的意思传送予细眼皇帝,希望其昌先生能够与我会面,大家忠诚合作,为国民革命尽一番力。”
“老襯廷”听完,思量了片刻就道:“仲元兄的心意我一定想办法托人告知细眼皇帝。”邓仲元又道:“此番前来我还有一个消息希望转告细眼皇帝及各位:军政府中以东江系一众头脑为首将会就‘禁赌’、‘禁烟’的事情大造文章。他们与细眼皇帝向有旧怨,沙基、三栏自当首当其冲。我还收到消息,其昌先生的名字可能会在随后公告的通缉名单中,你地一定要他万事小心。只要其昌先生能答应与我见面,我一定想办法保他周全。”
鬼仔谭听到这里不禁气愤填膺,道:“细眼皇帝一向是与桂军为敌,人所皆知。(.无弹窗广告)军政府怎么会颠倒黑白,反而将他放在通缉名单中?简直系方谬到极了。”
陈久如插口道:“你们二人最近都要小心,看来军政府里面有人是一心要对付细眼皇帝。你地与打仔洪、火麻仁都是他的‘热血门生’,自然也必被波及。”龚千担道:“丢那性,洪英弟子怕什么祸事。我还怕人地不把我当作系细眼皇帝的门生呢!不用问阿贵,一定就是那位新任粤督和广东省长陈竞存要有心捉拿其昌先生了。”
鬼仔谭道:“那倒未必。其实陈竞存和细眼皇帝非但无深仇大恨,还颇有些见地相同。”龚千担十分意外,道:“难道他二人不是死对头?”鬼仔谭道:“这些事情我也是听‘老襯廷’同威水爷跟我说的。”,对陈久如道:“你是进步大学生,读过西洋的书籍,于政治应有见识。可曾听过什么是‘联省自治’?你又是否赞成?”
陈久如脸色一变,四周看了看,低声道:“鬼仔谭你怎么会谈起这个事情?”
鬼仔谭道:“这又有什么可避忌的。我曾在花旗国金山读过几年书,那个阿美利加合纵国不又是类似如此?那里各州省自行推举领袖而行自治。今番将桂军驱逐,正好提倡粤人治粤,一于在广东重行临时约法,而后推而广之,实行全国宪政。”
龚千担读书不多,字都不认识几个,自然听到一头雾水,急道:“这个‘联省自治’与细眼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陈久如道:“我听过我老师执信先生提过,细眼皇帝听讲也是赞成‘联省自治’的。甚至在辛亥年推翻满清后,曾写信与陈竞存及民军首领,推举陈竞存做粤督,建议他首先促成广东自治。但孙先生一直致力要北伐,驱逐在北平北洋政府,先达成全国统一,然后再实行宪政思想。因此当时其昌先生这样的一封信,无疑是被孙先生周围的人认为是他居心叵测,有心令到民军内讧分离,加上又颇为疑忌细眼皇帝在省城洪门内一呼百应,双方就此结下了心仇。”
他对鬼仔谭道:“‘联省自治’这四个字现下对于护法大业是个避忌。陈竞存对此事甚为热衷,早就同孙先生及其追随者有过争执,我老师执信先生当年为了团结大局,在两方中周旋,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龚千担摸了摸头,道:“如此说来,我们这位新任省长岂不是同细眼皇帝志同道合?”
陈久如点点头,道:“这个当然,陈竞存当时就回了信给其昌先生相约会面,不过后来局势剧变,所以才作罢。”龚千担道:“那他为何现下又要对细眼皇帝下手?”
鬼仔谭沉吟了一阵道:“恐怕是同细眼皇帝一统‘两广洪门七山’的事情有关。‘七山合旗’说起来是好听,但谁是执大旗的,总不是个个都服气其昌先生的。倘若两广七山合旗,那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任谁都会当作大忌。”
陈久如叹了口气道:“总之世事往往系出人意表,你越是以为然的事情,到最后却原来是大相径庭。时势潮流,确实不是你、我所能预料的。”
这位“多如楼”少东果然是一语中的,随后省城的形势确实是出人意表。孙先生重临省城后没多久,陈竞存在省署正式就任广东省长,当日就公布了粤东境内全面禁赌、禁烟的命令,一时间省城中从沙基、长堤、东大门甚至到“河南”的公私烟格、番摊、大档、字花、竹馆等等全部被军政府派军队封停。太平南久享盛名的“同兴竹馆”立时关门大吉,竹馆的主持朱义胜不知所踪,听讲系被军政府所拘。急得“火麻仁”带领手下门生四处想办法打听其下落,要与营救。
待得乱哄哄地过了旧历年,就到了民国十年,龚千担从夏天时逃离四邑乡下来到省城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光景。这年约二月期间广州市政厅正式成立,中国第一个市政出现,可谓是一大新鲜事,更新鲜的还是由孙公子任广州第一任市长,甫一就任就通过了“旧城改造”的公布。“打仔洪”同三栏九大簋对禁烟、禁赌早作心理准备,反倒是处之泰然,但断未想到这个旧城改造就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省城立即就大兴土木,将原有就开始扩建的旧街改造成新马路,到处系新一番景象。首当其冲天字码头对开的永清街、双门底大街一直到惠爱大街被扩建,改名成“永汉路”,让人一听就知道系革命的代表。这条永汉路要直到文革时才改为“北京路”。其后省城各处都开始拆除前清时的窄旧街巷,扩建成新马路,例如从民国七年就扩建的维新路,还有文明路和文德路,昔日的上九甫、下九甫也将街面扩阔。在内城前清时还遗留的街闸一律拆除。随后市政扩建、改造很快就来到了沙基。
鬼仔谭因为已离开香港多日,所以趁旧历年回香港看望其父,顺便将“缩骨全”的给乃父的书信带回。龚千担在省城无亲无故,所以鬼仔谭干脆就将迪隆里的那两层楼的住处转让给龚千担,龚千担从这一刻起总算在省城有了自己落脚的地方。
这一日朝早他刚从迪隆里住所行出来,去沙基新填地街面上“联顺粮油总会”开工。省城全面开展“禁赌、禁烟”后,他本来在“同兴竹馆”做“睇场”领一份水钱,现在只好又回到“缩骨全”手下的粮油总会做个筛米工,同时还在莲香楼继续做他的“大茶煲”维持生计。龚千担向来就好面子,先前同鬼仔谭受“打仔洪”与“细眼皇帝”的差遣,历经奇遇、出尽风头,“龚千担”三个字在沙基西关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闯出了名堂,现下却要回来做个米铺伙计,自然就是一万个不愿意。倒是“缩骨全”劝解他:省城时局变换,暂时按下风头避一避也不是坏事。
但今日看来,恐怕就算连他缩在“粮油总会”也无济于事。龚千担一走近总会铺面,就看到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似乎在看热闹,他连忙就冲上前去,看到人群外围有个相熟的,在十八甫街边卖白糖糕绰号叫“陈村种”的,就拍他肩膀道:“陈村种,有米派吗?”
“陈村种”大名叫陈有春,系顺德陈村人,回头见是龚千担,连忙赔笑道:“千担哥,总会出大事了!”龚千担哈哈笑道:“出什么大事?给谁个水缸做胆也不敢来联顺粮油总会闹事呀。你莫要生草药乱讲呀。”“陈村种”摇摇头,道:“别人定是不敢,但这次来搞事的系你地‘联兴顺’的‘骨精明’呀!”
龚千担听到“骨精明”三个字,立时就不做声。“骨精明”大名王精明,字叔达。此人在“老联”内辈分职司与“细眼皇帝”相等,久享盛名,系老联山主“火麒麟”依仗的心腹。自细眼皇帝潜逃南洋后,联兴顺内重要事务都是此人决定。先前那个在“多如楼”难为龚千担的“姑爷仔”杨从善就是他的拜帖门生。王精明从大半年前期久日未在省城露面,龚千担从未见过他本人,现下听“陈村种”这样说来,甚觉奇怪,连忙推开人群,来到铺面里头,倒想看看这位久闻其名的“骨精明”是甚么模样。
首当其冲就看到那个冤家对头杨从善,正对着“缩骨全”在说话。这个“姑爷仔”梳着个西装头,一身“文明人”的打扮,显得是意气风发。旁边坐着个人,看起来身材中等,戴着副眼镜,穿着身长袍,戴着顶中式圆帽,十足十个教书先生一样,正是大名鼎鼎的王精明。
“姑爷仔”对着“缩骨全”拱手道:“永全叔系我老联的叔父,辈分尊崇。您同叔达哥又是多年的交情,今番一定要比我地一个面子。”
“缩骨全”在柜面端坐,面无表情,看着王精明片刻,道:“我洪门弟子向来不与当权牵涉,叔达兄什么时候任职军政府了?。”王精明威名盛大,就算系缩骨全当面也不称呼他外号。
姑爷仔连忙道:“永全叔误会了,叔达哥系任职新近成立的市政厅工务局参议,并非是任职军政府。因为联顺粮油总会该当沙基要冲,永全兄在沙基又德高望重。今次叔达哥系来同永全叔商讨协助沙基旧城改造的事宜的。”
缩骨全看了姑爷仔一眼,道:“省城人都知道,沙基系‘老联’的根基。‘骨精明’身为老联先锋官,居然改造起自己地头来了?还要将沙基沿街全部店铺民房都拆了?这不是反骨又是什么?”
他话一说完,围观的人群都起了哄。这些人大都系在沙基、清平大街、十八甫的街坊同谋生的人,旧城改造事关他们的切身,自然就是群情汹涌。姑爷仔虽然带了十几个门生,但是众怒难犯,哪敢出声,只好一齐看着王精明。
王精明却是淡定从容,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对缩骨全道:“永全兄不必动怒,若说清拆自己沙基地面,那是我王精明对不起一众街坊。但任职工务局参议的不止我一人,‘十三行’的龙行水也同时被市政厅聘用,长堤一带也要扩建成马路。所有事情都是从市政大局出发,并非你、我可以阻挡的。”他说话阴声细气,同他的赫赫威名毫不相称。(未完待续。)
第五章 清拆
缩骨全道:“既然系市政厅公布的命令,我系一介平民自然不敢反抗。(.棉、花‘糖’小‘说’)但是你地工务局如何丈量在沙基一带该拆迁的屋舍商铺,可曾有具体章程?总不能你说拆哪间就拆哪间吧?”
说完他指一指围观的人群,道:“这些都是西关、沙基的老街坊,个个都在此居住、营生多年。工务局一句‘沙基要扩阔街面’,就要将新填地、沙基、清平街同十八甫沿街数百间屋舍、商铺清拆,这是要逼他们跳楼。没有了栖身之所同营生之地,这些人又可以哪里去?难道要饿死街头不成?”
缩骨全话音一落,人群中就不约而同喝起采了。此时来到“联顺”米铺外面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附近街坊听说“缩骨全”正在为沙基市政清拆的事情与“骨精明”争执,本来都是来看热闹的。但现下关乎切身厉害,人人都蜂拥而至,顿时将联顺米铺前挤得个水泄不通,而且还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龚千担向来对“缩骨全”明哲保身的一套不太看得起,但今日看见他居然一反常态,还敢同“骨精明”当面冲撞,实在系有点大出意外。也有人不禁暗自咒骂这个“骨精明”起来,他身为堂堂西关“联兴顺”的前锋大将,居然帮起市政厅来拆自己人,简直是“吃碗面反碗底”。
那“姑爷仔”杨从善看见一众街坊市民群情汹涌,他本就在西关长大,这些街坊中多有他的乡里贤长。饶是他飞扬跋扈,此刻脸上都起了惧色,心底下先怯了起来,自然而然就缩在王精明的身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王精明依旧是镇定如常,不卑不亢地道:“永全兄,扩建、拆迁的章程系早已经定了下来,新成立的市政厅工务局先前已经请了西洋的工程师依据兴建的沙基大街扩建作好了测量。小弟今日来就是要来请全兄你出面帮忙。‘联顺’粮油总会地当沙基要冲,又是声誉享年,如若全兄能做表率,那就是为小弟我帮了个大忙了。”
“陈村种”听到这里,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起来,对着龚千担好一会儿才道:“千担哥,听着精明哥的意思,第一间要拆的就是‘联顺’粮油总会呀!”
龚千担听到这里不由得气得三尸神咋、七窍生烟,脑子一热就跳到总会大堂正中,暴喝一声道:“丢那妈你个大头鬼,谁敢拆粮油总会,我龚千担第一个同他搏命!”
“联顺”粮油总会屹立沙基当中要冲已经历多年,总会铺面上那金漆红木的“联顺粮油总会”招牌也不知挂在上面有多少年了,早已斑驳不堪。[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联顺”二字代表的就是雄镇西关的省城四大公司之一的“联兴顺”。其中的“顺”字相传就是从当年广东洪门“洪顺”而来,向来自称洪顺嫡传正宗。如若要将粮油总会清拆,等于就是帮沙基“老联”拆招牌,真是“可恼也”,是可忍孰不可忍?难怪龚千担听到暴跳如雷。
杨从善看到龚千担跳将出来,心里打了个突。他倒不将龚千担放在眼内,但是龚千担背后系草鞋先锋“火麻仁”;“火麻仁”的背后就是武执事兼行刑官“打仔洪”。“洪门武二郎”的威名和本事省城人尽皆知。他连忙在王精明耳边低语了几句。王精明听完,好似很感兴趣,从头到脚打量了龚千担几眼,对缩骨全道:“永全兄,这位小兄弟就是最近沙基中很是‘架势堂’的那个龚千担?”
龚千担未等缩骨全回答,就昂然道:“不错,老子就是龚千担。我的荐帖保家大哥就是沙基响当当‘火麻仁’!”王精明点点头,道:“原来你就是当日在多如茶楼闯‘小梁山’的那个龚千担,补帖过底入我‘老联’门槛,果然够胆气够豪壮。我还听讲连恩宁街堂堂‘先生驹’都帮你做媒人向第十甫的‘香臣先生’提亲,是不是有这等事?好小子,看不出你有这等面子?”
龚千担听罢大吃一惊,万想不到王精明居然知晓此事。莫不成那日打仔洪带同他与鬼仔谭去拜见“先生驹”,都让这个“骨精明”所探知?
王精明见他目瞪口呆,哈哈笑道:“你龚千担既然有‘先生驹’做靠山;又系‘细眼皇帝’的‘热血门生’;说不定还会做到汤香臣先生的女婿。这三个人我王精明一个也得罪不起。也罢,今日就到此为止”。说完向缩骨全点了点头,道:“永全兄,市政厅工务局要扩建沙基是势在必行。至于联顺粮油总会如何处置,我地还可以再从长计议,今日先行告辞。”说完就站了身来径自走向总会大门。
门外围观的人群立时就如波浪般自动向两边让开,众人目视之下王精明就带着姑爷仔同手下门生坐上人力车扬长而去。
缩骨全连忙招呼总会的伙计劝导围观街坊离去,然后对着龚千担就呵斥道:“你这短命种,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同王精明顶撞?”龚千担自然不屑道:“这个骨精明不过虚有其名,还不是给我吓走了?”
缩骨全摇头道:“细路哥见识浅窄,王精明司职老联的‘先锋大将’,与‘细眼皇帝’威名并重,岂会被你轻易吓走?此人心机过人,今日不过是故意来试探我的口风,然后借你做台阶离去,以免惹起街坊众怒。骨精明必然是有十成把握才会来跟我说这番话。今日看来这间‘联顺’粮油总会是保不住了。”
龚千担虽不以为然,但是姜还是老的辣,果然三日后就有了市政厅由孙市长亲自签名的公布命令:省城开始加快市政改造,为了扩阔沙基,改建成沙基大街:由太平南至到沙基、新填地街,往塘鱼栏,沿沙基街面部分铺面同住宅都会被清拆。而其中首当其冲、列明首位的就是“联顺”粮油总会。
当年的沙面租界与沙基系由一条“沙基涌”相隔,但是沙基一边的街面确是拥挤不堪,街边的“骑楼”下的商铺住宅密密麻麻,而水面上更是挤满了水上“疍家人”同他们赖以谋生的“疍家船”,与对面沙面租界简直是对比鲜明。
其实从民国六、七年,为了满足发展,军政府已经开始填地扩建,这才有了那条陈塘南前的“新填地街”。现下民国第一个市政厅更要将街面扩阔,这样连汽车都能通行,好似惠爱大街和长堤大街一样。要扩阔路面,原来沙基一带沿着沙基涌的住户、商铺自不免会受影响。虽然清拆但有赔偿,但是清拆的面积多少,哪些要拆哪些可以保留原样就是大有文章可做,全凭官字两个口。但谁也想不到“联顺粮油总会”居然就是在清拆先列,这样做分明就是“明剃眼眉”,给“老联”一个下马威。
而且工务局还将王精明聘为参议,专门负责协调沙基的改造。人尽皆知“骨精明”虽然系“联兴顺”中人,但他却不是四邑人士,而是潮梅客籍,与“东江系”同声同气、关系密切。因此西关有见识的人都纷纷暗中议论:“骨精明”如此一举看来是已经投诚新任军政府,倒向东江系。他与“细眼皇帝”一直面和心不合,要争一日之长短,“老联”内免不了会有一场好戏。
市政厅雷厉风行,一纸公文很快就行文发到联顺粮油总会:限期十五日内完成搬迁,完全没有回旋余地。到此时才显出“缩骨全”的真本事来,他一早就已经筹划好将总会迁往第十甫,不用十天就将米铺迁走。但是因为新迁的铺面小了很多,没有足够的地方存米,原先沙基总会内从四乡收上来所存的米粮就被迫平价贱卖。而且第十甫算是内街,离沙基码头有段距离,将来搬运米粮就要多耗时间和人力。
至于其他受影响要被迫清拆的商铺和住宅,看到连堂堂“联顺总会”都被迁走,哪还敢争议?虽然民怨沸腾,还闹了好几起抗拆抗迁,但是胳膊始终扭不过大腿,就算连“西关总商团”出面协调也无济于事。
“西关总商团”是由几个西关大商家共同成立,统管联筹西关商号,势力非同小可。但其以往与“老联”常为商家所要缴纳的“片数”而多矛盾争斗,但这次却连成一线,共同对抗市政厅拆迁沙基。“打仔洪”、“火麻仁”及缩骨全等沙基首脑还多番与商团的领袖见面,共同商讨对策,似乎有冰释前嫌之势。
这边还未有定局,但沙基清拆却出了意外。因为工务局为了向孙市长显示能力,因此定下的工程完工时限很紧,所以清拆同扩建街面的工程进度紧凑,甚至要连夜赶工。工务局还特地加派工人分三班开工,深宵清拆、修路自然是扰民不堪,搞得沙基、十八甫、清平街附近的街坊连日来怨声载道,简直系“无觉好睡”。
但是很快就接二连三有夜班的清拆工人病倒,不过几日所有夜班工人都不肯开工,无论工头同工务局的官员如何威逼利诱。急得工务局的监工同参议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好从其他地方调配人手。但未过多久,这些工人也不肯开工了。一时间谣言四起,夜间的工程陷于停顿。沙基的街坊自然乐于能睡个安稳觉,但也出于好奇,就有好事者去打听。到最后终于有工人露了口风,原来夜班工人开工时候似乎是撞了妖邪。(未完待续。)
第六章 南御狐
那些没有出事的夜班工人纷纷传闻,在夜更开工时不断有工人无故擅自离开然后失踪,待次日找到之时已经系躺在陈塘南街口人事不省,口吐白沫,救醒后也不知发生究竟如何,反正就是病倒在床,四肢无力、脸色枯黄,无法再开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但系这些工人个个又语焉不详、欲言又止,所以人人都说系撞了妖邪。
一时间谣言更传得纷纷扬扬,渐渐更有传言说系沙基“老联”在从中作梗,要令清拆工程不能如期完成,以报“联顺粮油总会”被拆之仇怨,同新任市政厅同军政府对抗。“缩骨全”见识高远,自然知道其中有不妥,马上找到“打仔洪”同“火麻仁”在宝华大街“四邑会馆”商议。谁知“打仔洪”却早就将龚千担叫来见他三人。
龚千担早就系幸灾乐祸,一见面就道:“带妹哥,你理它作甚?这些工务局的人系自作自受,谁叫他们敢拆我粮油总会?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就叫天理报应。”
打仔洪道:“细路哥懂什么?现下流言四起,开始对我沙基老联不利。摆明就是有人搞鬼要嫁祸比我地。今日叫你来系叫你去第十甫拜见香臣先生!”龚千担一听,脸上红道:“带妹哥,你叫我去那里做什么?”
缩骨全在一旁笑道:“千担仔你以为洪执事叫你去提亲?就算系,也是先生驹去呀。”缩骨全向来稳重老成,现下却开起玩笑来,甚是罕有。打仔洪看了他一眼,但欲言又止。缩骨全道:“洪执事你干脆就把事情说个明白吧。”
打仔洪点点头,道:“清拆工人撞邪之事我已经禀明细眼皇帝同先生驹得知。他托先生驹传了口信来,点名要你听日马上去拜见香臣先生。”说完指指桌上一封信帖道:“这封就是先生驹的亲笔信帖,你只要凭此去见香臣先生,他一定见你。你见到他之后,就要问他一件事。”
龚千担道:“是什么事?”
缩骨全道:“你要问清楚香臣先生有关‘南御狐官’的来历,其他你一律不要多问。先生驹已将详情在信帖来些明。[.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你只将香臣先生的答话一字不漏回复给我地听就可以了。现下到处事情纷扰,耳目繁杂,只好要你这个细路哥去走一趟,或可避人耳目。事关重大,可要仔细,不要被儿女情事所碍。”
“火麻仁”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想不到堂堂龚千担也有此等瓜葛。”
龚千担听到火麻仁取笑,更是羞惭,但更加不明所以。这“南御狐官”究竟是什么东西,又同这次沙基清拆受阻有什么关系?但是打仔洪同缩骨全有命,他哪敢不从?偏偏那个醒目非常的“鬼仔谭”又在香港未回,他都不知找谁去问个原由。
次日一早八点钟光景就梳洗完毕,特地找了件新衣衫,穿了条新裤,带着信帖就前去第十甫汤家。汤香臣虽然家势不凡,但汤家就只在第十甫同第九甫交界的“文华里”深处一所普通民宅,一样外是趟栊木门内是红木大门。待敲开大门,开门的不是别个竟然就是那个汤姐带。汤姐带多日未见龚千担,看见他这身装束反倒有些不认得了,叫道:“千担哥,平日见你都是‘上身透风、下面穿窿’,今日穿得甘架势堂的?”说完连忙打开趟栊门,转身对着屋里叫道:“四姐,千担哥来找你啦!”
龚千担气得一巴掌打到他后脑,喝道:“叫你个大头鬼,我是来拜见香臣先生的!”说完就将“先生驹”的信帖递过去,道:“快快将此信帖交比你父亲大人。今番系带妹哥令我前来的。”
汤姐带平生就最崇拜“打仔洪”,立即恭敬异常接过信帖,转身就跑入天井转入内堂,边走边叫:“龚千担来提亲啦,龚千担来提亲了!”听到龚千担脸色煞白,差点站立不住,恨不得兜头打他一拳。
未到一盏茶的时刻,就看见汤怀娣带着汤姐带走了出来,龚千担看到她更是满脸通红。反倒是汤怀娣十分大方,道:“我阿伯(阿爹)已经知道系恩宁街先生驹的信帖,要请你马上到他书房见面。”龚千担听完连忙道谢,只有那个汤姐带在一旁瞪大双眼看个不停。
原来汤家外表普通,里面倒是阔落。过了天井走过大厅,就来到汤香臣的书房。香臣先生果然不愧是书香世代,书房内布置十分典雅,书籍林立。龚千担这等文墨粗鄙的更加系肃然起敬,站在门口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汤姐带对着书房内道:“龚千担来啦!”龚千担仔细向内看去,看见那汤香臣站在屋内角落的书柜前,抽着根“来路”洋烟,正看着先生驹的信帖。他身形高大,穿一身长衫,看起来四十来岁的年纪,但长相却是英悍,不像个前清官宦世家子弟,反而很有一副文明人的做派。
汤香臣呵斥汤姐带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大呼小叫。居然还敢乱说你四姐的坏话?”汤姐带一点也不怕他父亲,“我哪有乱说,现下全沙基都知道‘先生驹’要代龚千担向你提亲,要娶四姐过门!”
龚千担听他这样说,差点就气昏在原地。但汤香臣反而哈哈大笑,对着龚千担道:“你就是那个龚千担?走近前让我看看?”龚千担连忙走到他身前三四步,也不敢直望其面。汤香臣看了他几眼,点点头:“‘细眼皇帝’的热血门生果然有点英悍之气,确实系洪英弟子之派。连先生驹都要为你出头,认真不简单呀。”
他抽了口烟,淡淡道:“你既然系打仔洪差你前来,又持‘先生驹’的信帖。我就当你系自己人了。”说完看看站在门口的汤怀娣道:“你果真欢喜我女儿?”龚千担张大了口却是不知如何说起,绝想不到这位香臣先生如此开门见山,毫不转弯抹角。
汤香臣哈哈笑道:“我还以为你‘千担’为名,豪爽过人,怎么却扭扭捏捏像个女人?我汤廷芳向来为人处事干净利落、说一不二。你若然欢喜我这个四妹头,你既是细眼皇帝门生,又是先生驹的面子,我怎么会不答应?”
汤姐带看见龚千担不做声,急道:“千担哥,我阿大都点头答应了,你怎么还不应承?”这下轮到门口的汤怀娣满脸通红,早就不知跑去哪里了。
汤香臣又再哈哈大笑,道:“也罢,也罢。我倒是急就章了。”说完将先生驹的信帖提起,正色道:“先生驹是要向我打听一件事,然后要你一字不漏回禀打仔洪同缩骨全。”
龚千担听到讲起正事,连忙道:“带妹哥说要我问你‘南御狐官’的事情。说是同这次沙基清拆工人撞邪的事情有关。”
汤香臣眉头一皱,道:“先生驹同打仔洪这样问,难道他们觉得是。。。。。”说完顿了一顿,摇了摇头,默想片刻而不作声。龚千担同汤姐带看他表情凝重,都不敢打扰。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刻,汤香臣才走到书柜前从底层掏出一本又黄又旧的书册,这书册十足本“通胜”那样厚。他放在书台上翻了起来,待到差不多最后几页,道:“‘南御狐官’系东瀛神道变术派的狐变一系。当年南北朝时神道派护持南朝天皇有功,其中有狐变术士被天皇御赐神道牌,封‘南御’姓,称为‘南御狐官’,官拜三品。”
“东瀛‘南御家’据传能请野狐、仙狐、妖狐变化之术,媚术、符咒、走避、变化无穷。但只是在书籍上有载,从来无人见过。除了这书册上有所提及。”说完指指面前此书。
龚千担好奇道:“香臣先生,这本是什么书?”汤香臣沉吟片刻,道:“这本就是‘红船秘录’。”说完看了龚千担一眼。龚千担惊道:“红船秘录?原来先生驹、白太叔公说的都是真的?”
汤香臣道:“你说的是洪胜的‘白饭鱼’叔父?”龚千担点点头。汤香臣笑道:“白贵标、王继康、张继顺是现下两广三点水中仅存的三辈叔父,也只有他才听过‘红船秘录’。康乾年间请神弟子已在红船中流传,这本红船秘录就是从‘洪门九曜’传下来的。”
“什么是‘洪门九曜’?”龚千担同汤姐带异口同声问道。
汤香臣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伤感,道:“两广洪门七大山头为联合团结共反满清,于顺治、康熙年间开山插旗,称为‘七山聚义’;各山山主而成‘洪门七虎’。这‘开山七虎’都是当时响当当的传奇人物,与当年两广武林名家英雄如陆阿采、陈享均是好友师朋。这七虎又传九位门生,将七山发扬光大,这九人当年相传在省城西湖街‘九曜巷’聚义相谈,平生快慰,结为异性兄弟,故被两广后辈洪英弟子尊为‘洪门九曜’,他们就是两广洪门开山的第二辈祖。这‘九曜’当中有六位是红船中人,精通请神道法,就将种种在红船跑江湖中见识到的请神奇遇、隐秘渊源记载下来而辑录成这本红船秘录。这秘录传到我辈之手都有数百年了。其中就的确写明有东瀛南御狐术。”(未完待续。)
第七章 大斗法
这南御狐变术莫测神通,秘录中说得是神乎其神。但我仔细研读下觉得又未免是有些故弄玄虚。但红船前辈既然在秘录中提到,那就必有其事。只是不知先生驹同细眼皇帝为何断定那些中邪的工人会同这南御狐术有关?难道他在那些工人身上发现了什么?”
汤香臣看了龚千担一眼,道:“你翻去回禀打仔洪同‘缩骨全’听,就说南御狐官确有其人其事,其变术非同小可,万不可等闲视之。他们若要管此事,非红船请神前辈不能对付。”
龚千担不解道:“香臣先生说的红船请神前辈都是些什么人?难道真的就有这些人?”
汤香臣道听到他这样问到,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哀伤,但很快就回复正常,只是叹了口气道:“我想先生驹应该同你提过我的出身?”龚千担点了点头。汤香臣道:“我虽是前清官宦之后,但曾拜在洪胜红船大老‘狮爷湛’门槛,算是红船半个门槛中人。当年‘洪胜王’李文茂‘洪兵起义’后,朝廷重兵围剿两广红船,火烧‘琼花会馆’。红船中‘请神’弟子死伤惨重。余者从此四散江湖,避祸隐世。他们为了避祸同厌倦俗世纷扰所以隐姓埋名藏于市井之中,或为贩夫走卒、街贩良贱。正所谓‘仗义每当屠狗辈、卑鄙从来庙堂高。’”
龚千担低头想了想,高兴道:“莫不成这些请神高手前辈就藏身隐没在西关三栏之中?!”汤香臣哈哈笑道:“大隐于市,先生驹不也就在恩宁街做个‘打醮道士’?你回去告诉‘打仔洪’,任他先生驹神通广大也不一定能应付到‘南御狐官’。他一直要找的请神‘南五真’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要对付南御狐官,非‘南五真’出手不可。”
说完对汤姐带道:“此事事关重大,你马上同千担仔齐去宝华街四邑会馆回话。(.无弹窗广告)”
汤姐带听到事情重大而他阿爹居然差遣自己同龚千担前去,显然是将他当作大人看待,自感责任重大,急忙就拖着龚千担要回宝华街。连龚千担想同汤怀娣说两句话的时光也没有。
等回到四邑会馆,已经系午饭时分。待入得会馆大厅,居然连“先生驹”也亲自来到会馆与打仔洪见面。“先生驹”、打仔洪同缩骨全正在品茶闲聊,火麻仁则站在一旁听候。汤姐带早就听闻恩宁街“先生驹”精通道术、驱邪破不平的种种神奇传说,此刻见到本尊更是兴奋莫名。龚千担不敢怠慢,连忙将同汤香臣所说之话一字不漏地回禀与打仔洪等听。
缩骨全听到“请神南五真”几个字时,眼睛顿时瞪得斗大,很是惊讶道:“驹哥,这南五真中的‘鬼马六’不正是你的叔公?”
“先生驹”也是大出意料之外,道:“不错,但是我已多年不闻他老人家的音讯。现下听香臣先生所言,难道他真的就大隐于西关,而我在恩宁街竟从不知晓?这位叔公果然系高深莫测,了得异常”
龚千担忍不住道:“先生驹,这‘南五真’究竟是什么‘架势堂’?”
“先生驹”摇摇头,道:“除了鬼马六叔公,我也不太清楚其他四位是什么神圣。我只知道系南派‘请神’中五位‘请神’道法精深高人。‘洪兵起义’后,凡两广请神弟子皆师出其源,故被尊为‘南五真’。南派请神又分为‘符、咒二宗’:‘鬼马六’叔公就是以专擅符箓请神,他曾在‘公乐平’戏班做过丑生同‘大花面’,平素出行都喜在脸上描上丑生或花面,不辨其真面目,因此人送绰号‘鬼马六’,不过甚少人知晓他系‘南派请神’中的宗匠身份。我幼年时,他一次高兴起来曾将身上所带的‘请神符箓’让我开眼界,上面的符箓都是古篆描体,听闻是用雄鸡血沟混荔枝木灰而书成。”
众人听得先生驹如此说来都不禁为之神往,均想见识一下这位鬼马六的请神本领。打仔洪道:“驹叔,何以细眼皇帝同你都一致认定这次清拆沙基的工人撞邪系神道派的‘南御狐官’所为?”
先生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放在桌台上,然后打开盒子。众人都看到里面装着一块像是女子用的胭脂的物事。大家都不解地望住先生驹。先生驹道:“这东西系九龙水官‘桐油程’从其中一个撞邪工人身上发现的,这块可不是普通的胭脂水粉,而是叫做‘狐香凝’。”
“狐香凝?那现在我地这样闻到不怕有事?”
先生驹道:“你地大可放心,我已经用火烧过的荔枝木来熏过这块香凝,现下已失其效。红船秘录上载道,东洋神道变术中的南御狐官手下有野狐、妖狐、仙狐。其中妖狐术专擅迷人心智,靠的就是这种‘狐香凝’。只要常人闻到,立刻神智昏令,眼中所见均为平生欲望,就会令妖狐变术有机可乘。”
汤姐带倒是很感兴趣,道:“驹叔,这狐香凝是什么做成的?”先生驹脸露尴尬之色,支吾道:“这东西所来之物好像同那‘三栏酒’也是差相仿佛。”龚千担当日曾问过打仔洪三栏酒是什么所做,但是打仔洪、先生驹都不愿回答,自然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忙就喝住汤姐带不要多嘴。
“缩骨全”道:“既然驹哥如此肯定,那这些南御狐术士这样所为有何目的?难道就是要嫁祸比我沙基联顺?”
先生驹摇摇头,道:“我怕不是那么简单。如我所猜不错,它们就是冲住‘请神南五真’同细眼皇帝而来的。”
“我将你地沙基连日来遇到‘虎神打’、在泮塘出现的‘洪胜’大戏衣和沙面狸猫变术等事从头想了好几次,总是觉得有人在背后精心布控,一步一步为了引出在省城的‘请神’道中人现身。‘白纹虎’早就不在省城多年,但却出手参与太平南的‘生死片’,如此大费周章之下就是为了逼其昌兄出手,伺机取得西江召神令,结果是两败俱伤。以白应星如此身份神通,丝毫不在细眼皇帝之下,可想这背后之人绝对非同小可。”
“今番清拆沙基的工人撞邪出事,若然真是东洋的南御狐官搞鬼,而‘鬼马六’叔公同其他请神前辈若真的就在西关,断断不会袖手旁观!这样一来必定有一场‘请神’大斗法!”
突然先生驹一脸兴奋地看着龚千担,道:“千担仔,你可否帮驹叔一个忙?这个忙也非你帮忙不可!”
龚千担尚未反应过来,汤姐带就哈哈笑道:“不用问阿贵,驹叔定是要你假扮工务局的清拆工人去引这什么狐狸妖怪出来!”
打仔洪竖起拇指道:“汤姐带果然醒目,也只有叫千担仔去最合适,我们这里无人合适。”
龚千担莫名其妙道:“带妹哥,为什么只有我最合适?”打仔洪看着先生驹道:“只是因为你还是个‘花仔’,定必能引到南御狐术士现身。”龚千担虽然粗枝大叶,但混在沙基“三点水”门槛中多日,耳濡目染也略懂什么叫做“花仔”,自然不解连忙追问先生驹。
先生驹只好道:“洪执事说的无错,我也不能欺瞒你细路哥。其实香臣先生必会知晓此事,只是他不想在你面前说破。秘录上有提到那南御狐变术中的‘妖狐’以收取童身精阳为增补修法,故以‘狐凝香’使人神智昏令、颠倒性情、自乱方寸。你既是‘花仔’又身手不错,正好去引这南御狐变术现身,我也想会一会这东洋请神道中人。”
龚千担此番就算再蠢钝也听得明白,就是要用他来做饵来成全这场请神大斗法。(未完待续。)
第八章 再遇旧识
龚千担做梦也想不到先生驹会叫他帮这样一个忙,口上不敢说心里自然不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打仔洪道:“千担仔,你先前在恩宁街不是口口声声肯做召神令吗?拍晒心口说不怕,怎么现下又要‘缩沙’胆怯了?”
龚千担平生最要紧是面子,最怕就是人看不起,立即道:“我若不去那岂不是教带妹哥你看不起?洪英弟子,有前无后。我有甚惧怕?”
说起容易做时难,等到挨晚时分吃过晚饭,打仔洪就吩咐“火麻仁”带着手下两个门生,亲自护送龚千担到清平街的清拆工地。饶是龚千担沙煲做的胆此时也不免惴惴不安。“火麻仁”安慰他道:“千担仔你不用害怕,先生驹同带妹哥一定暗中在旁照料。只要你懂‘执生’,随机应变。”龚千担道:“仁哥,你说那些真的是妖狐吗?”
“火麻仁”道:“我地系洪英弟子,有什么好怕的?况且这大半年来你见的怪事还少吗?难道你还忘记上次在沙面和泮塘的遭遇?就算真的有什么南御变术狐士,有先生驹在就一定能够‘破邪破妖破不平’。”
“火麻仁”在沙基西关面子广大,就连今番负责沙基清拆的管工都是他的相识。以往地方上若需劳力,向来照例系由省城四大公司出面招人然后收取佣金。但今次那些清拆工人都是市政厅工务局临时从省城同广府四乡直接招募而来的贫苦青壮,是为免三点水公司从中作梗,阻挠沙基清拆同扩建路面。现下虽然接连有工人出事撞邪,但依然有十几个工人肯连夜开工,只为了多那几分银元的补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有“火麻仁”的安排,龚千担就被安排进今晚开工的夜班,分在运送沙土、杂物一班,由于连续有工人发生意外,所以清拆工程进度已经大为滞慢,急得那些管工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越多人来做工越好。
此时还是农历新年刚过,春寒料峭,偏巧今晚还下起了微微细雨,一帮工人自然齐声埋怨,那些个管工都躲进了在十八甫临时搭建的工棚避雨。龚千担正在低头干活,却冷不防在工人中看到个旧识:正是在陈塘南“夜月楼”见过的那个执厅仔“箩底橙”,大名叫罗澄开。龚千担大感奇怪,连忙上前叫道:“罗仔哥,你不在陈塘南来这里作甚么?”
那“箩底橙”却居然认得他,瞪大双眼道:“是你龚千担!你又怎么会在这里?”龚千担也有些意外,道:“你居然识得我?”箩底橙道:“就算你化了灰也认得你。那晚自从你同那个青靓白净的官仔来过‘执寨厅’,夜月楼就搞到‘六国大封相’。我地的红牌阿姑‘影月花’跳楼身亡,现下连夜月楼都闩门‘执笠’了。我怎会不认得你?”
龚千担更是吃惊:“夜月楼都倒闭了?堂堂陈塘南名牌,怎么会如此?”
自从“影月花”那晚在夜月楼一跃而下、香消玉殒,这间名满省城的陈塘南大寨的生意就一落千丈,这还不算倒霉,最离奇的是“影月花”居然回来了:不断有来到大寨的恩客同大寨阿姑在深宵之下见到“影月花”身影,虽然每次都是影影绰绰、不得真切,但也是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然后接连有好几个大寨阿姑出了意外,不是抽大烟身亡就是赎身不成自寻短见,还有好几个从塘鱼栏大戏堂买来的琵琶仔被老鸨毒打而死。过了没几个月,哪还有客人敢来捧场,最后夜月楼只好关门大吉,里面的阿姑、伙计四散各自谋生而去。偏偏“箩底橙”时运不济,在赌馆输了个精光,其他“陈塘南”的大寨又嫌他从夜月楼出来不讨彩头,不肯雇用。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来做清拆工人。
龚千担道:“这里接连有夜班工人撞邪出事,难道你不怕吗?”箩底橙连忙示意他低声,细声道:“我有甚好怕?那些个愣头青乡下仔,穷心未尽、色心又起,屡劝不听,不得可怜。我是知道底细,自然无事,况且走投无路,‘马死就只好下地行’呀。”
“那是什么底细?”龚千担听到他话中有话,连忙追问。
箩底橙似乎是憋了一肚子话无人倾诉,就道:“第一个工人出事前那晚上,到了半夜时分,有两个最后生的工人去了方便回来跟大家说,在靠近陈塘南那边的河涌上看到个标致的女子在徘徊。我当时已知不妙,一问那位置分明就是夜月楼的所在,连忙叫他们不要再去,以免出事。偏偏这些夜班工人个个都是血气方刚,越劝越不听,说我吓唬人。结果一大帮人前去凑个热闹,我只好也跟住前往。离远果然就看见个女子,身影看来确实是个标致美人,众人自然想再走上前看个仔细,那女子就突然一闪不见了。但我就已经吓得差点尿在裤子上了。”
龚千担笑道:“罗仔哥,你真是生人不生胆。这有什么好怕的?”
箩底橙道:“那女子虽然一闪而不见,但隐约中我依稀看到她的侧面,分明就是当日的陈塘红牌阿姑‘影月花’!我在夜月楼做执厅仔这么久,影月花的样子身形又怎么会不认得?”
龚千担道:“这断无道理,那晚我和鬼仔谭在夜月楼亲眼看到她从楼上跳下身亡,死人又怎么再出现?”
箩底橙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道:“一定是乌龙太岁!一定是乌龙太岁!‘影月花’未曾跳楼之前几月已系行迹古怪,半夜间总是从她房间传出有恩客调笑之声,但从来无人见过她有客人摆房。所有阿姑都说她的‘温心老契’就是那故老相传专上陈塘南勾引大寨阿姑的‘乌龙太岁’,她已经被‘乌龙太岁’迷引住了。我曾听清平街的伍财叔讲,‘乌龙太岁’最会变化作风流俊美的少年郎然后上岸到大寨勾引姑娘、阿姑,其实就是吸取这些女子的阴血,到最后这些女子都会香消玉殒,被它勾走魂去。‘影月花’九成九就系被乌龙太岁勾了魂,现下又回来作怪了!”
“你可有曾真正见过乌龙太岁?”
箩底橙听到这样问时,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沉默了片刻道:“影月花出事前的一个月,有晚深夜我从同兴竹馆回来陈塘南。大约是半夜一点钟时分,经过夜月楼的后巷我见到地下有条很长的水痕从新填地那边一直延伸过来。那条后巷是可以通向那帮阿姑的房间后窗的。我也不知那究竟是不是乌龙太岁上岸后留低的,可能是它来找影月花。”
龚千担听完点点头,道:“对了,那晚上你地见过那似系影月花的女子后,第二晚上那工人是怎么出事的?”
箩底橙叹了口气道:“不就又是那两个短命种!自从看见那女子一眼后就神魂颠倒,像是撞了邪一样。结果第二晚到半夜,又是下起了微雨,且又接近收工,所以很多工人趁管工不在都躲到了沙基边上的骑楼下偷偷赌起番摊。唯独这两个短命种‘寿星公吊颈’,不听我的苦劝,居然又跑去了陈塘南那边想去找那个女子。我唯有悄悄尾随他们,谁知道离远居然看到夜月楼又再重新开张,灯火通明,门口大开,人影绰绰!”
龚千担也是惊讶莫名,道:“这不是活见鬼了?夜月楼都已经关门大吉,怎么又再灯火通明?”
箩底橙道:“那就是呀,到了这个时候我就算是瓦缸那样大的胆也不敢再往前半步,真是恨阿妈生少两条腿转头就跑。那两个契弟就这样兴冲冲地走了进去。我临走回头一望,真真切切就看到那影月花站在门口对着我笑。”
龚千担听到这里也不禁打了寒战,暗道这些南御狐官果然是变化了得,道:“那两个工人后来怎样?”
箩底橙道:“我后来跑回去跟大家去说,但人人赌得正在行头,谁有工夫去理。结果那两个家伙就再无有回来。直到第日清早才让人发现他们躺在沙基涌边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未完待续。)
第九章 陈村种
龚千担道:“究竟那两个后生工人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那个真的系影月花的鬼魂?”
箩底橙道:“那两个短命种一定系被人吸了玄阳,就算送去医都是浪费药费的了,医好了也只剩下半条人命。[.超多好看小说]但依我看来那个不一定系影月花。”龚千担道:“你何以见得?”箩底橙道:“影月花以前虽然系夜月楼的红牌阿姑,但向来十分清高,等闲不会摆房执厅,不知有几多西关公子阔少苦缠着她,她也不从。就算她做了鬼,也断不会去勾引年轻后生如此下作。”
龚千担听完哈哈大笑,道:“这样说来罗仔哥你倒系她的知音人了。”箩底橙叹了口气道:“影月花向日在夜月楼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其实她心地甚为良善,一心只想找个好依靠能够‘埋街吃井水’。大寨的阿姑若不是命途坎坷,又怎会被卖身进大寨做‘老举’呢。说到尾,都是当今世道艰难不公,被逼为娼妓谋生。我同她都是苦命人,所以我怎么都不相信那晚上勾引两个后生工人的系影月花。”
龚千担原本还有些看不起箩底橙,但听完他这番话不由得想起了小红棉,对他不禁多了几分敬意,道:“不怕罗仔哥见笑,我龚千担早就系沙基老联门槛中人。今晚来就是奉老联武执事、行刑官‘打仔洪’之命前来查明此事,定要找出这个妖邪,莫教再有人受害,败坏我老联名声。”
箩底橙道:“你说的洪执事就是沙基的‘打通街’打仔洪?”龚千担点了点头。箩底橙连忙道:“‘洪门武二郎’的威名我早就听闻过很多次。我箩底橙虽然无甚么胆色,但今番为了影月花,我一定顶硬上助你一臂之力。”
龚千担道:“那就好,我今晚一于就去引那个假的‘影月花’现身!”箩底橙道:“千担哥,莫非你还是‘花仔’之身?那你之前怎么会去大寨?”龚千担道:“难道是‘花仔’才能引她出来?”箩底橙道:“这个自然,先前撞邪出事的都是班后生工人,那个假的‘影月花’分明就是要取这些童男的玄阳。”龚千担打量了这个“箩底橙”几眼,“箩底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千担哥,我这个人品行不良,嫖、赌、烟、泡皆沾,自然早就不是童男之身了。(.棉、花‘糖’小‘说’)不过,我一定带你去那晚上见到那个假影月花的地方!”
说完二人就沿着沙基边上正在清拆的“骑楼”穿行,很绕过清平大街一直向着陈塘南的方向而去。先前龚千担去过夜月楼,其实陈塘南与他的住所迪隆里非常之近,但现下有箩底橙陪伴,总算系壮下胆色。他心底总是觉得这个箩底橙如此热心恐怕也是因为“影月花”的缘故。
清平大街、新填地同陈塘南一带往日是各条细小渠涌遍布,上面横贯有不少小桥供人行走。夜月楼就在陈塘南、清平街的清平桥旁,在楼上的夜月亭能一揽沙基涌、沙面的胜景。以往清平桥、陈塘南尤其是夜月楼门前一到入夜就是莺歌漫舞、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还伴有不少的摊贩叫卖小食、宵夜,但今晚却是悄莫声息、一片凄凉。整条陈塘南一直到陈塘西的街上都是黑灯瞎火、寂静无声。看来不止是夜月楼关门大吉,其他的各间大寨都系暂停营生,恐怕都是因为粤军政府大力整顿之故。
龚千担往日都曾有来这里帮衬宵夜,不解道:“为何那些小摊贩都不见了踪影?”箩底橙道:“现下军政府从严究办烟、赌,连带这些大寨都被整顿,那些小摊贩自然也无了生意。何况近来清拆沙基沿河一带出了这么多怪事,谁还敢来?”
说完,他指了指清平桥脚道:“那晚上我亲眼看到那个女子站在这里勾引两个后生工人,我看见她的样貌就是‘影月花’的脸孔,无花无假。难道影月花真的无香消玉殒?一定是‘乌龙太岁’将她救了回来,它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一定就是这样了。”龚千担看他眼神开始有点异样,登时醒觉这“箩底橙”其实在夜月楼时就系暗下偷偷倾慕“影月花”,想不到他为了再见“影月花”不惜甘犯险地,不禁生起些小同情之心,道:“罗仔哥,你且不要激动,等我查明此事,你就知道究竟影月花是不是尚在人世。”
龚千担一面跟他说,一面四处打量,但四周都是昏昏暗暗,又下着雨,只有手上提着盏灯勉强照到面前七八步的地方。突然“箩底橙”叫了声道:“是影月花姑娘吗?”龚千担吓了一跳,连忙道:“你看到了什么?”再将手上的灯向着“箩底橙”叫的那个方向照去,但见到灯光所能照到的地上,约莫六、七步开外赫然现出一条女子的长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龚千担倒吸口了凉气,忙将手上的灯往上照去,原来确实站着个女子在他们六、七步的面前,身上穿着条长裙,但脸孔就隐在黑暗中,灯光也照不得真切。“箩底橙”道:“千担哥,这真的就是‘影月花’!”龚千担道:“你怎会得知?夜晚黑下这么大雨忽然出现个女子,一定不是好事!”
箩底橙急道:“你闻不到她身上传来的香味吗?往日在夜月楼,‘影月花’小姐就是身上有这种香水味!”
龚千担听他这样一说,果然鼻子中就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说不出的好闻,先前也从未闻过。再看过去“箩底橙”眼神放光,喃喃道:“哈哈,影月花姑娘要同我摆房?好,好,好,我多比水钱!”说完就向着那女子走了过去。龚千担此时心知不妙,猛然醒起“先生驹”先前在“四邑会馆”所提过的“狐凝香”,难道眼前这女子真的就是那神道狐变术士,用“狐凝香”来迷惑“箩底橙”。也不容他细想,一手抓住“箩底橙”,扬起一掌就打落“箩底橙”的面上。
只听‘啪’地一声响亮耳光,“箩底橙”脸上被打到当场有了个红印,但是他依然脸带微笑,不闻不问向着那女子而去。龚千担暗叫声厉害,这迷香如此了得居然打了一巴掌也不济事,正想再捉住“箩底橙”之际,就觉得眼前一黑,脑中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他连忙拼命睁大眼,却看见自己面前出现了诺大个大戏棚,四周坐满了人,戏台两边坐着声架乐器师父,正在卖力演奏。戏台正中却是站着个花旦,戴着头冠,淡描彩妆,正在莺啼婉转地唱着粤曲大戏,那歌声真的是美妙绝伦,听得人痴醉如狂,不能自已。
龚千担再定神看去,台上这花旦虽然上了妆,但分明认得就是小红棉,那身段做手无不让人看得神魂颠倒。龚千担正在恍恍惚惚之间,就听到有把悠扬嘹亮的声音大叫道:“白糖糕,有好靓的白糖糕!”
他忍不住顺着声音看去,却见到自己还是站在陈塘南清平桥桥脚,不远处有个人正推住部摊贩小车,高声在叫卖“白糖糕”。此人他当然认得,就是经常在清平大街卖白糖糕为生的那个“陈村种”、陈有春。他再转头看去,先前那女子已经离远了几步,“箩底橙”也像似醒悟过来,正不知所措、一脸茫然地看着龚千担。
“陈村种”大声叫道:“千担哥,莫要走进那女子,她有妖狐之术,能惑人心智!”
龚千担不解道:“陈村种,你怎又在这里?”“陈村种”已经推开他的白糖糕车,几步冲了过来,挡在“箩底橙”同龚千担身前,道:“我是一早等在附近,万一千担哥有什么麻烦好及时赶到。总算无误了时机。”
平时龚千担去清平大街闲逛,总喜欢与贩夫走卒、街坊闲人交往,他为人豪爽又好面子讲义气,自然就结识了不少朋友。这个陈有春为人忠厚朴实,靠卖白糖糕的穷苦人,与龚千担也很是投契。但现下他挡在二人身前那道气势,就绝非他往日那忠厚之貌。况且方才若不是他的一声叫喊,龚千担自己依旧还在恍惚之间,不知所以,恐怕已经着了道。
龚千担心中灵光闪动,叫道:“你是大戏请神弟子?系‘先生驹’派你来的?”
话未说完,那女子倏忽间就隐在雨中黑暗不见了。“陈村种”如临大敌,四周提放打量,一边对龚千担道:“这南御狐神道术士我也是头回遇到,相传神道变化莫测,最能迷人心智,昏人五觉。我这些微末能耐,恐怕自保都不能,等阵千担哥你自己‘执生’了!”
龚千担心中暗骂一句,这陈村种平时真是“扮猪吃老虎”,居然连他自己都骗了,忍不住道:“‘先生驹’一定就在暗处,为何他还不出来救命?”
陈村种道:“尚未知敌手虚实,还是谋定而后动。”
龚千担骂道:“丢那妈,原来我同你都是饵。”(未完待续。)
第十章 “水埠琼花”
龚千担警惕地看着四周的雨夜黑暗,道:“先生驹一定系要再等那女子现身。[]现下四处黑漆一般,哪知道她躲在了何处,我同你来做饵真系倒霉到极了。”
陈村种道:“千担哥,你说的唔错,我同你都是用来做饵的,只是不知谁是钓鱼人。”龚千担奇道:“我地不是来引南御神道变术的吗?难道先生驹还要引什么厉害的角色出来?”陈村种低声在他耳边道:“实不相瞒,我确实系西江红船的请神弟子,多年来隐姓埋名就是为了能找到隐没江湖的‘请神’前辈高手。驹叔讲过,今晚或有可能可以逼到这些请神前辈现身。”
他再盯住四周,缓缓道:“方才遇到那女子必定系‘南御狐’变术高手,擅用‘狐凝香’再配以变术来迷人心智、昏人五觉,顷刻间就能令常人变得痴狂迷乱。这‘狐凝香’能让人眼中所见、耳中所闻无不是平时心中所最欲望渴求而求不得之事。”
说完指了指身旁还是一脸痴痴迷迷神情的“箩底橙”道:“这位罗兄弟平时一定极端痴恋那个陈塘南红牌阿姑,但又不能亲近之,心有不甘。否则就不会被迷惑心性让那南御狐术士有机可乘,变作那个‘阿姑’的模样,全是因为他心中所想而至。”
龚千担道:“方才夜色昏暗又下雨,我倒看不清楚那女子的样貌,但隐约是有几分像‘影月花’,这又何解?难道那南御狐的术士真能化作旁人的样貌?”
陈村种道:“这些都是扶桑东瀛变术道流,以昏人五觉而成。只要保持本心清明就必然不为所惑。但若然本身心中有所执着,就会见眼前幻觉而为真实。你当日在广利大舞台所见那假的‘水云仙’、‘火麻仁’都是如此道理,那些也是神道变术派的狸猫术士所使的障眼法、迷人术。”
龚千担听到这里,不禁瞪大了双眼望住面前这个陈村种。他万不想到平时一脸忠厚老实的这个卖白糖糕的陈有春原来是如此大有见识之人,真的是深藏不露,而且他居然还对自己所遭所遇知道得一清二楚。此人的来历目的实在是大不简单,看来西关的这些所谓屠狗贩夫辈中实则大有藏龙卧虎、真人不现。
龚千担问道:“那狸猫术士与这南御狐变术哪个更厉害?”
陈村种道:“神道派‘狸猫变术’系修习的术士自称以请动‘狸猫灵精’附身能使障眼法:能随心变化各种人、物,但终有破绽能以识破;南御狐变术却是最擅以人心中所欲而惑人心智,制造幻境、如真似幻,更教人难以防范、防不胜防。好似方才千担兄只片刻间就中了那女子的迷道。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你究竟看到的是什么幻觉?”
龚千担脸上一红,嗫嚅道:“也没看到什么,只是看到个神功戏棚,台上有人在唱大戏粤剧。”陈村种有些奇怪道:“看到有人唱大戏倒是寻常,怎么如此简单?这狐媚女子耍的是什么把戏?”
他话音未落,四周锣鼓点声又再响彻起来,而且今番显然热闹了许多,好似有几十个棚架乐器师傅在同时演奏一般。龚千担曾经历过几番这样的场面,倒也见怪不怪,但看到陈村种脸上先前镇定自如的神色却开始变得慌乱,心中也不免有些胆怯,低声道:“陈村种,现下又是怎么回事?你也听到这声响吗?”但是那锣鼓乐器的声响实在太大,二人虽然咫尺之间但陈村种却完全听不到他的问话。
龚千担从怀中掏出把防身尖刀,虽知未必有用,但总算好过赤手空拳。
陈村种的额头和脸上都流下斗大的汗珠,看他的神情实在是已经紧张到了极点。龚千担大觉怪异,何以这些大戏锣鼓点会使陈村种如此惧怕。他将尖刀举起,护在胸前,瞪大双眼看住四周的黑暗,好似随时会扑出些什么怪物来。
霎时间那锣鼓点声骤然而没,阵阵风声响过,又再响起,锣鼓点更加密集,似是千军万马掩杀而来一般,见有十余个身穿小武生和“五军虎”戏服的戏班中人,排成两列、翻着空心筋斗从夜色中一路跳将出来,围在他们三人身旁不断地展示身手:个个英姿矫健,“打旋”、踢斗,一看就是南派大戏武行功架,看得人眼花缭乱。龚千担不太懂大戏粤剧,但陈村种是红船请神弟子,自然知晓这些都是戏班俗称的“小武”同“五军虎”,通常是演出武打戏份时充作打武角色,单是翻筋斗这功夫已是千锤百炼就如吃饭睡觉一样平常。龚千担揉了揉眼睛,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是所谓幻觉。
他不由得看着陈村种,陈村种看了片刻,声音有些颤抖道:“这些,这些,这些是‘洪胜军’的‘飞虎班’前辈呀。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这断无可能。”
龚千担最喜欢听古、说书,有时还会特地跑去东较场“讲古寮”听“大声公”说书,听得最多就是七十年前“洪兵大起义”时西江红船戏班弟子组成“洪胜军”抗清的事迹传说,其中听得最过瘾的就是“洪胜军”中的“飞虎班”大破在粤西清军绿营的英雄了得。现下听陈村种说眼前这些正在翻筋斗、“打旋子”的大戏班人竟然就是“飞虎军”,真是惊讶万分,又有些惊恐:“洪胜军”当年在粤西血战而败,折损大半,死伤惨重。其后粤督调遣佛山协数千绿营兵围剿红船大戏总会“琼花会馆”,两广红船弟子闻悉无不争先恐后、全伙回赴佛山救援,结果悉数尽没,或当场殉难或被擒就义,哪还有可能经历了几十年光景还会在省城陈塘南现身?
陈村种突然指了指前面道:“你看!是会馆!是‘水埠琼花’!”“水埠琼花”就是指当年在佛山镇水埠上建立的赫赫有名粤东红船大戏会馆,俗称的“琼花会馆”,传闻其气势宏大、雕梁美奂为佛山一绝,也是东江、西江红船戏行的圣地。但龚千担只看见前面一片黑暗,哪有什么“琼花会馆”,心中一凉:莫不是陈村种也像自己一样看到了心中所想的幻觉?
陈村种却已经起了“做手”,扯起嗓子唱将大戏粤曲起来,他的唱音不是黄威水、猪油顺那般古远悠扬,却是铿锵顿节,同样扣动人心,也是颇见功架。龚千担听了几句大戏词,似乎是在赞咏当年“水埠琼花”的盛况。龚千担真是又好恼又好笑,这个陈村种居然在此紧要关头唱了大戏起来,岂不是疯了不成?
他都还未想好如何打算,就觉得自己好像忽然掉进了个火炉一样,手臂脸上都是火炙一般痛,四周突然见到熊熊大火一片,围在他身边那十余个“小武”同“五军虎”已经不再打“旋子“、翻筋斗,而是身上都着了大片火焰,在那里痛苦挣扎,而且戏服上系血迹斑斑,远处还传来噼里啪啦似是火焰迅速烧着木材的声音。
龚千担再看陈村种,见他已经停止唱戏,跪在地上双手捂面,只是一味伤心欲绝地道:“火烧会馆,二百年水埠琼花就是被这一把大火绝迹!可怜我西江红船弟子死绝大半,苦呀!”说完干脆就嚎啕大哭,听那哭声当真是伤心痛绝。
龚千担怒喝道:“哭你个大头鬼,这里是陈塘南,不是佛山琼花会馆!这些都是幻术所化。你既然是请神弟子怎么还是着了道了?”说完扬起手就兜头扇了陈村种两掌,以图将他打醒。
但是两掌过去,陈村种非但无回复清醒,更是哭得越来越厉害。龚千担还想再打他两掌,背后一阵狂风吹来,还杂着一阵微微的腥气。这种气味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几次死里逃生差点小命不保,不由得背脊透凉,高声叫道:“虎神打?”
连忙转身去看,只见那些个身上着火四处挣扎的“小武”后,隐隐然有条人影闪至前来,疾若闪电。龚千担总算这大半年来见过世面,连忙低头一缩,头顶一阵劲风掠过,气得他大喝声道:“丢那妈你个白纹虎!我同你搏过!”他只道又是那“白虎将”杀到,口上虽然气壮,但心里已经一阵寒战。现下既无“打仔洪”又无“威水爷”,如若真是白纹虎驾到,一条小命就要冻过水了。
他抬起头来定神看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雪银“帅靠”,头上戴着顶大戏班武生常用的金冠,脸上已经“开了面”,却是甚为怪异,三分似人,七分似虎,让人看了已经胆寒心战。这人的双手却是十指如钩,黑暗中精光闪闪,哪里是什么人的手指?方才若不是龚千担低头缩得快,恐怕连早就被“埋单”了。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身雪银如白的“帅靠”。所谓“帅靠”,就是大戏班中正印武生的“甲袍”,通常都是头牌武生“大老倌”饰演大将军、元帅才有资格穿着上台,乃是戏班的压台镇宝,尤其是雪银“帅靠”更是其中绝品,做工精细、神威如岳。当年“洪胜王”李文茂那件银袍“帅靠”就是其中之一。
但面前这个半人半怪却穿了这么一件雪银“帅靠”,就十分怪异。
龚千担对着身后大叫道:“驹叔,还不快出来救命?你再不出来,我条小命就冻过水了。”这怪人虽然不是“白纹虎”,但也绝非善类,恐怕尤更胜之。
陈村种呆呆地看了来人几眼,突然道:“白虎神煞,这是白虎神煞!”(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虎煞斗
龚千担急道:“白虎神煞就是那‘白纹虎’白应星,但这东西分明不是那‘白虎将‘呀!”陈村种摇摇头,道:“这才是‘白虎神煞’,不是什么‘白虎将’。(.)‘三分是神、七分系煞’。以往红船戏班开戏前必定要祭的就是它,如若祭祀不周,必定损伤人命。今晚就是要来取你、我性命的!”
龚千担看他还是痴痴迷迷、语无伦次,也不由多想,他向来都是无惧无顾,怒喝声道:“也不知是谁取谁的性命!”手随身转,出尽平生气力用右手就将那把防身尖刀对着这面前穿着件帅袍‘银靠’的怪物心口捅将过去,恨不得在它身上捅个对穿。这帅袍怪物只是轻轻用手一拨,一股排山倒海的劲力打来,龚千担的手腕被扫中好似断骨一般剧痛,忍不住大叫一声,那把尖刀就脱手而去,不知被震飞去了哪里。龚千担左手扶住右手手腕,痛得他直冒冷汗,双膝不由自主一软就瘫倒在地。那右手痛处就好似整只手掌已经齐腕而断,心下更是震惊莫名:那日在太平南已经见识过“白纹虎”转瞬取人性命的本事,看来眼前此物更比“白纹虎”厉害。难道真的是什么大戏班中人祭祀的“白虎神煞”?世上真的有这种煞物?
但陈村种明明说过眼前一切不过系那女子所施行的“南御狐”高深迷幻之术,虽比障眼法高明许多,但始终是虚幻非真,但眼前平空出现的的怪物却差点就取了自己的小命,不由得忍住痛去看陈村种,却又吓了一跳。
“陈村种”双手举高在身前,摆出个颇为奇怪的手势,口中却是念念有词,似是在念祷,但细细听去,又似是在低吟浅唱,而且是红船大戏一般的戏词,只是声音甚低,几不可闻。龚千担只听得几句,就开始有点头昏脑涨,恍恍惚惚,就跟那晚在泮塘听完黄威水吟唱后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帅袍“虎煞”看见陈村种这般形状,似更感兴趣,不理龚千担径直向他走了过去。龚千担急得忍住疼痛大叫道:“有春哥,小心呀!”话音未落,一直在旁痴痴呆呆的“箩底橙”突然飞箭一般地贴将过来,直挺挺地挡在帅袍“虎煞”面前,那身法快疾混如鬼魅一般。[]龚千担惊讶莫名,实在不明白为何“箩底橙”会突然如此,再看到“陈村种”还在低头吟唱,而且声调越来越急。此时四周又再响起那一阵紧过一阵的锣鼓点声,正是通常戏班头场小武同“五军虎”出场时的锣鼓乐调,恰如战鼓擂动,千军万马杀将过来一样的气势。
龚千担只这一晃神,再去看“箩底橙”,才发觉他的脸上居然也是“开了脸”、“吊了眉”,跟刚才出现的那些“飞虎班”中人一模一样。看到这般情景,龚千担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究竟还是不是“箩底橙”了,除却他身上还是一样的衣服,但脸上妆,哪还认得清样貌?耳中虽然是被这阵声势震天的锣鼓点声所盖,但还是不断从间隙中传来“陈村种”那若有如无、离离续续的低吟浅唱大戏声,而且他越听就越着迷,似乎就要沉浸其中,迷神恍思。
兀然间脑中传来把清脆而熟悉的女子声音,也不知对他说了声什么,龚千担忽然灵台清澈,刹那间似是醒悟过来一眼,冲口而道:“丢那妈,这就是请神咒,原来这就是请神咒!”再看清楚那变了脸的“箩底橙”,心中隐约觉得这就是“陈村种”搞的把戏,“不用问阿贵”,陈村种既然自称是红船“请神”弟子,到了这紧要关头,自然要用“请神咒”来应付这“虎煞”。那请神咒附体的必定就是“箩底橙”,只是不知这“箩底橙”现下又是什么古怪了。
未等他多想,那帅袍“虎煞”好似被“陈村种”的吟唱所激,兀地高吼了一声,那声音真如山林虎啸,叫得人胆战心寒,双腿发抖。一手掌就对着“箩底橙”的面门扫将落去。龚千担知道厉害,心想这一掌若然扫中,“箩底橙”定必凶多吉少,脑袋也要开花。但“箩底橙”却是一个侧身“旋子”轻轻避过,轻描淡写,好似是多年武生的功架,潇洒自如,连龚千担在此时刻都忍不住想喝声彩,拍烂手掌。
那帅袍“虎煞”一击不中,立即伏身在地,像是蓄势待动。只一瞬间,就刮起一阵阵的狂风,其势之劲如飞沙走石、毁天灭地一般,而且隐隐中夹杂着淡淡的腥血味。本来四周只是下着微微细雨,但雨滴被这狂风刮起,打落到面上、身上都是生疼,而且这风似乎正是这“虎煞”所为,龚千担被此狂风吹到只能伏在地上,兼且右手的伤处还是痛苦非常,气得只好破口大骂。
但那开了面的“箩底橙”却丝毫不为这狂风所动,摆了个“做手”,踏着四周还是响个不停的锣鼓点声,向着那“虎煞”就冲了过去,看样子是要拼命相斗。龚千担强忍着狂风横扫,挣扎着就要上前帮手,突然身后有人出力地按着自己,回头看去原来正是“陈村种”。
陈村种对着他摇摇头,但是口中还是不断地在念唱,饶是隔得这么近,龚千担还是听不懂他在唱的什么念词。再看“箩底橙”,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大戏中常见的“花枪”,那枪尖看起来倒真像是精钢打造,虽黑暗中还能发出点点寒光。“箩底橙”舞动枪身,挽起枪花就冲住扶在地上那“虎煞”招呼过去。方才“箩底橙”那旋子身手已经够是出奇意外,到现下龚千担实在无法再相信这个陈塘南的“执厅仔”居然能像自己往日在省城最有名的大戏班中看过的那些当红武生一样,能挽起如此漂亮的枪花,那条花枪已被挽起来像是一条银练,煞是好看,其枪花之缭乱飞快,都已经快看不清“箩底橙”本人了。
到最后只看见黑暗中无数条银光就围住“虎煞”,将它周身笼罩,不露半点空隙。但帅袍“虎煞”分毫不弱,却是腾挪跳跃,迎着锣鼓点声在四处闪避“箩底橙”的枪花。龚千担直看得是眼花缭乱、目定口呆,眼前相斗情景比之他看过的大戏武打场面不知刺激多少倍,若不是身旁的陈村种还在念念而唱,龚千担真的以为自己就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武打压台片段。
真是难解难分之际,突然四周的锣鼓点声骤然而止,一切变得寂静,只还是微微的细雨在落。身旁“啪”地一声,陈村种已经跌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龚千担连忙将他扶起,急道:“有春哥,你千万顶住呀,我条小命还要靠你呀!”好在只得片刻,陈村种就苏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睛,有些过意不去道:“千担哥,怪我本事不到家。我的‘请神咒’支持不下去了。”他的声音已经非常柔弱,大有筋疲力尽、油尽灯干之感。
再看那边的“箩底橙”好像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不断地往后退,手中那条“花枪”也已不见了踪影,脸上的妆彩慢慢像是褪色一样渐渐隐去,露出他本来面目。龚千担听完陈村种所讲,再看到“箩底橙”如此,顿时暗叫不妙。
那帅袍“虎煞”却毫不犹豫,只是飞起一脚就踢中“箩底橙”。“箩底橙”像是只断了线的纸鸢一样倒飞出去几丈之外,重重地跌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龚千担放下陈村种,对着迎面走来的虎煞喝道:“洪英弟子,有前无后,打死罢就。今日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说完就要上前动手拼命,他也知道莫讲是赤手空拳,就是手中有“鬼仔谭”的西洋枪今晚也是小命冻过水了。
身后风声微响,有人已经跳在了自己身前。龚千担定神一看,真是喜出望外冲口叫道:“驹叔,你总算出来救命啦!”
这出现之人就是“先生驹”,但却是一身杏黄长袍,在雨夜中甚是显眼。“先生驹”也不同龚千担答话,只凝神看了这虎煞一眼,从怀中掏出块四四方方像是布匹一般的物事,对着这帅袍“虎煞”就兜头罩了过去。
那“虎煞”怪物被这块布兜头罩住,双手露出外面挥舞,但还是向着“先生驹”冲来。“先生驹”不慌不忙,扬手一挥,那被罩住头的“虎煞”顿时就着起火来。那火起得十分快,瞬间就烧满它全身。但烧起来却传出一阵十分特别的香味,龚千担闻起来也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好闻。
“先生驹”见这虎煞着火,居然也像陈村种那样吟唱了起来,声音更加细弱,不过就能清清楚楚传入龚千担的耳中,不过一样是一句话也听不清楚在念唱些什么。
再看那着了火的“虎煞”不再乱动,而是转身瞬息间就隐没进了黑暗中,就如它方才突然出现一般。从那帮“飞虎班”出现到现在,只不过短短时间,但龚千担却觉得自己像是死过翻生一般,也顾不得什么尊卑辈分,忍不住骂道:“丢那性,驹叔你不是要等到我同陈村种被人埋单之后再出来吧!”(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华光火
“先生驹”听到龚千担抱怨也不恼怒,神色如常,只是立即去扶起陈村种,然后曲起左手三只手指成诀按在他的额头片刻。(.$>>>棉、花‘糖’小‘說’)陈村种脸色竟然渐渐舒缓过来,总算是有了些血色。龚千担道:“驹叔,陈村种怎么了?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先生驹道:“祖师托赖,他总算保得住小命,差点就折损在这里了。”龚千担却大为兴奋,道:“驹叔,方才陈村种用的就是‘请神咒’吗?听了这么多次,我总算是亲眼见到了。”先生驹吩咐他扶起陈村种,叹了口气道:“凡请神弟子须以自身精血动用‘请神符咒’,‘请神、借法’有孤、贫、夭、弱四受,最是折命损魂。”对着陈村种道:“不是次次都有这般运气的。”
此时陈村种已经慢慢恢复了些许精神,有气无力道:“多谢驹叔出手相救。”好似突然想了什么,对龚千担道:“那罗兄弟呢?”龚千担一拍脑袋,道:“哎呀,差点忘了箩底橙!”连忙冲将过去扶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箩底橙”。
先生驹走上前去,看了片刻,道:“他不碍事,受‘神法’者无知无觉,况且时刻不长,只是昏迷过去而已。”说完同样用手势按了箩底橙额头片刻,箩底橙果然也苏醒过来,方才被那帅袍“虎煞”踢了一脚居然分毫不伤,只是神色茫然好似刚刚发了场梦醒来一样。龚千担也无功夫同他解释,问先生驹道:“驹叔,现下我们应该怎办?请神的真祖都未引出来,连那什么‘南御狐’的模样还未看清,我们几个就差点无命了。”
先生驹笑道:“千担仔,难道你想‘缩沙’逃跑?”龚千担最忌被人激将,顿时怒道:“我有什么好怕的?”转头对陈村种道:“你再用‘请神法’,这次借法在我身上,等我会一会方才那只虎煞!”
陈村种虽然好了许多,但还是无精打采地摇摇头,道:“‘请神借法’哪有如此轻易?能学会法咒已经千难万苦。我这‘半桶水’微末本事,像刚才那样只能支持几刻钟就会神衰力竭,起码要月余才能恢复过来。若然如此轻易就能‘请神借法’,我大戏请神弟子当年也不会在‘琼花会馆’全军覆灭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龚千担听完顿时气结,他本对“请神咒”耳闻多时,神往已久,谁知原来运用起来如此艰深,不禁怨道:“这样说来,做请神弟子还要变得‘孤、贫、夭、弱’,那还有什么劲头?”先生驹笑道:“千担仔,你当日在恩宁街应承我做‘召神令’的时候可不是这般颓唐的。你现在总算明白缩骨全整日教诲你的那句话啦?”
“缩骨全”整日提点龚千担“万事皆因强出头、胯下虽想淮阴侯”,龚千担此刻想起,才顿时明白真切成事之际的艰难,绝非空口白话所能比。
先生驹也不再追责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道:“你也无须气馁,细眼皇帝既然看中了你,就相信你能坚忍负重。你现在也该明白他的艰难困苦之境了。”
他望住四周黑暗夜色,微微叹了口气道:“大戏请神弟子自正道外借法,向来就为当权卫道所厌恶而禁绝,‘借法请神’又是非常自身精血,要受孤贫夭弱,可谓陷自绝之境。但其昌兄却想要破前人之制限,得窥延生避死之天地神奥,故此他才要穷毕生之力而追查那‘三山符咒总箓’。我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确实是有不少大事要干的人物,只是。。。。。”
说到这里却没有再往下说,而是转头看住陈村种同龚千担,若有深意地道:“但请神弟子自琼花一役后伤亡殆尽、星流云散。细眼皇帝就是希望今晚能够借此可以请出‘南五真’几位法祖,这样我大戏请神才有重振之日。”
龚千担听得是一知半解,但“陈村种”本系请神弟子却是震惊莫名,他断想不到“细眼皇帝”最终是要窥破延生避死之天地神奥。,虽是千百年来道法中人一直所追求,也有无数修真成仙的传说,但陈村种自己却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请神借法能有此神通。
陈村种突然好似明白过来,震惊道:“驹叔,难道细眼皇帝他、他,他的本神经已耗尽!”先生驹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他既然做得西江召神令,应该也预料到有此一日。”
龚千担听到这里已经觉得有大大不妥,急忙想再追问,先生驹却抬手示意二人不要作声。陈村种和龚千担看到先生驹脸色如此凝重,都知道不妙,那箩底橙却开口道:“那边有火烧过来了!”众人顺着箩底橙讲的方向看去,但见漆黑中的一片通红的火光向着他们这个方向逼将过来。这片火光甚是奇怪,像是火焰光芒,又似是而非,先前那阵金戈铁马的大戏锣鼓点声又再错落有致地响将起来,陈村种脸色大变,对先生驹叫道:“驹叔,这、这像是那华、华、华。。。”他似乎是怕到连话也讲不清楚,怎么也说不下去。
先生驹却是很是沉着,点点头道:“这就是‘华光火’。万想不到南御变术厉害如斯,连这般把戏都能弄得出来。”龚千担道:“驹叔,什么是‘华光火’?又是什么架势堂?比方才那只虎煞还要厉害?”
陈村种道:“‘华光祖师’系我地大戏红船敬奉尊神,其实就是火光神尊,其能纵神光火焰,就称为‘华光火’。”先生驹沉声道:“什么‘华光神火’,眼前这些都是幻象。你、我都是洪胜弟子,自然容易着道。我要全力‘辟神去法’,大家记住紧守神智清明,执生啦!”
他个“生”字一讲完,将身一纵就迎着前面逼近而来的大片火光冲了过去,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好似被那火光吞没了一样。龚千担对先生驹倚若神明,现下他无了去向,心中自然无底,但陈村种只剩下半条人命,那箩底橙还是神智不清,只好硬着头皮,大叫一声为自己壮胆:“丢那性,老子龚千担在此,什么奸邪妖祟尽管放马过来!”
陈村种道:“千担哥,这华光火非同小可。你若有机会就自己‘较脚’逃走,走得一个是一个。”龚千担最恨人看轻自己,他最好面子,不由得怒道:“陈村种,你当我龚千担是贪生怕死的‘契弟’吗?”
他话音未落,一大片的火光就重重围住了他地三人,转瞬间龚千担就看不见“陈村种”同“箩底橙”,四周都是通红的火焰同火光将自己团团围住。龚千担大惊失色,连忙高喊了几声,但就听不到陈村种同箩底橙的回应,只好四处摸动,伸手碰到那些火焰即时炙热般痛,心中惊奇:难道这些真的是火?但再看双手却丝毫无损。正在惊疑间,前面火光中却突然现出个人影,他以为系陈村种,连忙就叫了几声,但那个人影却不答话。
龚千担急忙走上前几步,看清楚下登时就惊讶得张大了口合不上来,面前出现这个人影并不是陈村种,而是穿着一身金色袍挂,那扮相、衣服十足十就是他在塘鱼栏大戏学堂见过的那尊华光祖师神像,一般无二,只是那尊神像甚是细小而面前这‘华光大帝’身材高大,足足比自己高了两个头。龚千担出力揉揉自己眼睛,还道是自己眼花,但这华光祖师却是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眼前。
“华光祖师”向来为粤剧大戏中人供奉的神尊,龚千担虽然不是红船弟子,但来往见识的洪门中人多有“洪胜”弟子,此刻见到这华光祖师不知为何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再抬起头来,隐隐约约看到这“华光大帝”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现出一座大戏棚,戏棚高处挂红飘彩,棚下戏台上又是那“小红棉”一身花旦行头,同先前一样莺啼婉转地唱着大戏,她的声线、抬眼、做手似是夺魄勾魂一般,使得龚千担都有点心神若失,忍不住就要走近大戏棚前去看个清楚。
那华光祖师突然向着小红棉用手一指,霎时间一大片通红火焰就烧到了小红棉四周,那戏棚也顿时被这片火焰吞没。急得龚千担大吼一声,就向着戏台上跑去,他未跑得几步,就被人扯住后面的衫领,然后一只手搭在他背上,低声道:“千担仔,这‘华光火‘不是烧这戏棚,是在烧你!”这句话语虽轻,却如晴天霹雳打入他的脑海,顿时整个人好像清醒过来。龚千担连忙回头看去,见系先生驹左手搭在自己背心灵台,右手扶住了陈村种。陈村种双眼紧闭,脸如金纸,应该是不省人事,而箩底橙就紧紧跟在先生驹身后,满头大汗,神色仓惶。
“先生驹”脸色也有些紧张,只是盯住前面这尊“华光大帝”,道:“好厉害的‘华光术火’,我也驱辟它不了。”龚千担急道:“陈村种他怎样了?”
“先生驹”摇摇头,道:“陈村种本是请神弟子,中道太深,方才已被这华光火术所伤,神智急昏。若然再不能脱此困境,怕他命仔冻过水!”(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武生功架
龚千担道:“驹叔,面前这个究竟是什么神圣?是我眼花还是真的是‘华光祖师’降神?”
先生驹冷笑了一声,道:“东洋变术惑象,哪里是‘华光大帝’,无得侮辱‘华光祖师’的威名。(.无弹窗广告)你不是请神弟子,所以只是为心中欲念所困,容易被我喝醒。但‘陈村种’本是请神中人,多年来他抱住一心要重振‘琼花祖庭’,以致执念太深,所以才会被这‘华光火术’烧伤了心神,以致神昏魄散,若再不能脱开这幻火困境,他条小命一定在这里埋单。”
他凝神望住熊熊火光中的若隐若现的那尊“华光大帝”,道:“方才那‘帅靠’虎煞,我能用‘辟神幡’所斥退,但系这个神道派术士本事远高于我估计,居然还深谙红船大戏请神之门道,晓得借用‘华光火术’来迷困请神弟子。方才我在火光围困中连唱了三次‘辟神戏咒’都无济于事,‘陈村种’还是被‘华光火’伤了本心。”
龚千担道:“驹叔,究竟这‘华光火’是什么厉害法术,莫不成连你都无晒办法?”先生驹摇摇头道:“这火烧的是常人心中之‘欲火’,眼中看到的火光其实都是虚无。我的‘辟神戏咒’根本奈何不了这‘华光火’,恐怕以我的本事也难以应付这神道术士的‘借神术’。”
龚千担发起蛮横道:“那我同你挟着‘陈村种’冲回去清平大街那边,我就不信这鬼火能烧死我!”
先生驹挥手制止他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现下四周都是这‘神道派’法士布下的惑象,还不知有多少险困陷阻隐藏在其中。若然贸然退走,难保不会损伤‘陈村种’的心魂。”龚千担听先生驹如此说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道:“难道眼白白看住陈村种送命在此?”
先生驹道:“待我上前挡住这冒牌货‘华光大帝’,你带陈村种同箩底橙在一旁看到火中有缺口就冲出来!”龚千担道:“驹叔你要点样做?”先生驹道沉声道:“现在进退不能,都要搏一搏。我用‘辟神咒’来冲破这华光火,只要有了缺口,你地就能冲出去。”龚千担奇怪道:“驹叔,为何我同陈村种、箩底橙为心中欲念所迷,是故会这华光火烧到,为何你却一点事儿都无?”
先生驹哈哈笑道:“我白龙驹道外修行,不过是个打醮道士,正所谓谈笑往来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超多好看小说]哪像你千担仔,后生仔自多情思杂念,心里迷恋执着自然会被火烧心。”龚千担想起方才自己所见念象,登时满脸通红,突然又惊觉:难道自己看到的幻象先生驹也能看到?但是小红棉不正是跟他学大戏的女弟子吗?
他心中杂念纷陈之间,先生驹已经吩咐箩底橙扶住陈村种,然后将身一纵又再跳入前面那熊熊火光之中。龚千担对箩底橙道:“你方才在火中又看到什么?”
箩底橙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是看到了‘影月花’了,她还是像在夜月楼时那样风情婀娜,真是好一个艳绝陈塘南的红牌阿姑。如若我能和她摆房,拿了我条命都可以”
龚千担真系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丢那妈你个‘箩底橙’,你对影月花真是痴情到了极点,到这个时候还想着要‘摆房’?你不被这‘华光火’烧死真是无天理。。”箩底橙却神色一变道:“千担哥,我在火光中隐隐约约看到个年轻男子和影月花站在一起,那男子梳了个西装官仔头,穿的是一身长衫,十足十个‘西关大少’一般。两人十分亲热,像是一对相好。他的样貌我甚是熟悉,不知在哪里见过。”
龚千担却来了兴趣,道:“那个男子是什么人?又怎么和影月花在一起?”箩底橙低头想了一会,脸色变得凝重万分,道:“我听到月花姑娘唤他做‘莲仙’”,突然大叫了一声道:“我明白了,那西关大少就是‘乌龙太岁’!”
龚千担不以为然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会是乌龙太岁?”箩底橙却认真道:“千担哥,凡在‘陈塘南’大寨做阿姑的都知道那首大戏粤曲:传说曲里面的那个多情郎‘莲仙’就是乌龙太岁的身外身,每逢夏秋之交从泮塘荔枝湾出来到陈塘南相会大寨姑娘。怪不得方才见到那个西关大少如此英俊非凡,哪个年轻‘阿姑’不会喜欢?这首曲就是乌龙太岁唱比他的‘温心老契’相好听的!”
箩底橙透了口大气,又道:“当晚影月花在夜月楼跳楼身亡,一定是被乌龙太岁迷了魂!”龚千担道:“你怎知不是这神道术士弄出来的鬼把戏?就是要你心神迷乱,最后也像影月花一样自行了结!”
二人正在争论,陈村种却突然醒了过来,声嘶力竭地指前方道:“琼花巷!琼花巷!”然后就挣脱了箩底橙冲了开去。龚千担和箩底橙猝不及防,大惊失色,一起跟在后面。
陈村种似乎心神还是迷乱,像是神志不清,跑得跌跌撞撞,无行得几步就扑倒在地。龚千担同箩底橙已经追了上来将他扶起,只见陈村种面青口唇白,只是紧紧抓住龚千担的肩膀道:“琼花巷烧了起来了,千担哥我地要马上去救人!已经很多红船弟子被烧死了!”说完双手捂住胸口,脸色变得通红,像是烧红的烙铁一般。
箩底橙从未见过这般情景,顿时就吓到目瞪口呆。龚千担却料到陈村种必定又为这‘华光火术’所伤,不知又看到了什么什么惑象,只怕不一会就真的会像烧死一般无异,不由得急道:“驹叔那边的‘辟神咒’一定抵不过这神道术了,陈村种真的要被‘华光火’烧死了!”
箩底橙此时却用力拍了拍龚千担的肩膀,龚千担见他双眼发直地看着二人身后,心知不妙,连忙也向后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二人身后站着个大戏“武生”,一部长须,虽然不是关王爷的美髯,但也是扮相英气,一样是一身“银靠”,头上还顶住紫金帅盔,正摆了个做手,笑着看住二人。
龚千担方才见识过那“帅靠”虎煞的厉害,现下见这个“武生”居然还戴着顶紫金盔,自然非同小可,不由得如临大敌。只是不知这家伙又是什么厉害人物,说不定又是神道派的把戏。
这武生却开声说话,一口正宗的京腔道:“你看不到那火烧琼花巷?”龚千担也是头一次听到人说京腔,这北平远隔省城千里,他听得十分新奇,忍不住道:“你,你是什么架势堂?”
武生身段道:“吾乃‘洪胜平靖王’座下先锋将‘靓公保’!”
龚千担当场打了个突,“洪胜平靖王”就是七十年前洪兵大起义中声势最壮大的红船大戏军首领李文茂,他系戏班中人,又以戏班起事,颇是传奇。至于“靓公保”三个字可以讲是如雷贯耳:当今“洪德胜”山主靓少天的叔父、当年与“猪油顺”一起在“公乐平”戏班共事、最后在风炉巷就义的一代省城洪门英雄。
但是面前的这个武生却自称是靓公保,龚千担一时间也不知道讲什么好,不由得愣在原地。
这武生“靓公保”也不理会龚千担,用脚踢起袍甲下摆,动作潇洒自如,确实是正印武生的功架。他走起台步就朝住前面那片火光踏步而去,举手投足如山似岳、开扬纵横,内行人一看就知必定是浸淫多年方有此功架。
龚千担同箩底橙为他气势所摄,不由自主就闪开两边让出条路来。陈村种本是奄奄一息,但是睁眼看到这“靓公保”,登时精神大震,似是死过翻生一样跳将起来,躬身行礼道:“红船弟子,琼花及后陈有春见过‘公保’太叔公!”
那“靓公保”仔细打量他一眼,点点头,道:“琼花巷被烧,都是那‘白虎煞’所为。尔既是红船子弟,何不速去救援?”
陈村种泪流满面道:“弟子本事低微,请神本领不到家。那白虎煞法力无穷,只能眼睁睁看着琼花巷被毁。就是面前这华光火,我也为之所困。”
“靓公保”哈哈大笑:“区区无因之火,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待我用你体躯、借法请神;驱邪辟乱,还它本来清平!”
说完在陈村种脸上一抹,然后“靓公保”不知从哪里而来,手上已经多出一支龙舟木浆,然后突然用那龙舟木浆出力往地上一撞,发出声响,接着就打着拍子张口唱了起来。
他的声音苍凉深邃,比之“猪油顺”和黄威水的腔调大为不同,又似南音,又似龙舟吟,那龙舟木浆打在地上的拍子虽是简单但与他的说唱丝丝入扣。这声音响彻入云,听得龚千担同箩底橙都入了迷,一时间只站在原地,浑忘了其他。
龚千担耳中听到“靓公保”的唱词,是描述当年“洪胜军”如何英勇抗击清军,最后全数慷慨就义,恍恍惚惚之间看到十几名小武生,全身行当,做着一套武行排场,有的举着旗幡,有的挥动兵器,腾挪翻转,似是在摆天门阵,将那“华光大帝”团团围在中间。紧接着就又有名小武踏着台步,一身行当看来是三国常山赵子龙的装扮,摆着身段,走到前来,怒目圆睁。人说大戏行当最重“关目”,这小武双眼之中自是一股凛然正气,龚千担看到都不由得心生钦慕敬仰。那小武突然暴喝一声,霎时间那“华光大帝”就不见了踪影,四周再无什么火光了。
龚千担似是如梦初醒,定神再看,就见到先生驹不知什么时候也在此处,正看着那个武生“靓公保”。(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南五真
龚千担再看看四周,身旁的箩底橙同样是一头雾水。陈村种却不再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样子精神完全恢复过来。龚千担又是吃惊又是不解,陈村种自己也像是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那尊“华光大帝”果真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依旧是寂静无声的陈塘南,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那个武生“靓公保”却还是站在面前,望着他们四人。
先生驹拍了两下手掌,一脸钦佩道:“前辈请神道法高深莫测,这‘龙舟渡’说唱我都是第一次亲耳所听,古远苍凉、龙舟声渡。”龚千担听先生驹这样一说,再回想起来方才这“靓公保”用那龙舟桨撞地打拍子正是扒龙舟的动作,忍不住道:“你真系靓公保?靓公保不是几十年前已经在风炉巷被斩头了吗?你是魂魄翻生?”
先生驹喝他道:“千担仔,前辈面前不得无礼。这位前辈叔父怎么可能是靓公保叔公?方才若非是他请神借法,用‘赵子龙’声威呵斥,如何能破那‘华光火’?”龚千担哦了声道:“刚才我迷迷糊糊看到有个常山赵子龙喝走那个‘华光大帝’,就是他请的神法?那个装扮成‘赵子龙’的小武呢?”
先生驹微笑不语,只是看着还是一脸茫然的陈村种。箩底橙恍然大悟,道:“无怪乎我见到那个赵子龙有些眼熟,原来就是你陈村种!只是你方才变成赵子龙真是像大戏里的一样,神武无比,那一眼瞪过去,真是厉害!”
龚千担听他这样一说,也好像觉得方才那个赵子龙的眼神、样子是有几分是陈村种的模样。再看看陈村种,却怎么也想不到何以他能变成那么威武神气的“常山赵子龙”。陈村种看着那“靓公保”,好似恍然大悟,冲倒他面前就跪了下来。(.无弹窗广告)
“靓公保”连忙扶他起身,笑道:“后生仔为何行如此大礼,我文剑声受你不起。”陈村种听他自道名字,面色一变,低头想了一想,却不起身,而是低头就拜,口中道:“红船请神弟子、佛山‘法咒宗’及后陈有春拜见文祖师!”听声音竟是万分激动,几成哭腔。先生驹听到陈村种这样的语气,再看了看这自称名叫“文剑声”的武生,道:“晚辈身在泰山前却有眼不识,真是糊涂透顶。”也躬身行礼。
那文剑声正在劝陈村种起身,看见先生驹行礼,急忙也躬身回礼道:“恩宁街‘先生驹’大名远播,我也是慕名已久,不敢受礼。”
先生驹急忙对龚千担道:“你不是奉细眼皇帝之命来探寻请神‘南五真’的吗?这位就是南五真之一的‘文武生’!”龚千担听先生驹这样讲,又看到陈村种激动如此,再加上方才已领教过厉害,急忙翻身就拜:“兴顺山堂下六辈弟子龚千担叩见文祖师。”
那文剑声本就在劝,现在见三人都在行礼,真是哭笑不得,道:“我不过是个大戏班的文武生,什么祖师不祖师,实在是愧杀老朽了。”扶起二人,笑着问陈村种道:“你不过听了我姓名,怎么知我的来历?”
陈村种道:“弟子在南海、佛山跟恩师学法,他说南派请神至尊者‘五真’,都是戏班行当,其中有位祖师梨园中人称‘文榜眼、武状元、请神小探花’,红船大戏中文、武生俱能,故此人送外号‘文武生’,江湖中又尊称‘文三元’。弟子见祖师如此本事,又说姓文,虽不知南五真的真实名字,但也就猜了出来。”
文剑声道:“不错,我的字正是三元。令师也是法咒中人?他大名上下如何称呼?”陈村种道:“恩师是佛山祖庙人士,姓梁名桂枝。”文剑声只想了片刻,微笑道:“原来是梁香远。你同令师既然也是法咒一系,又在佛山,那你的祖师我也知道是谁了。”
陈村种激动道:“我师公仙游有日。他老人家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就是红船请神弟子星流云散、子脉断绝。他在世多年也遍寻同道前辈而不见,引为憾事。他多番在弟子面前提起‘五真’祖师,说如能寻到这几位祖师高人就能学得高深请神宗法,自能光大我红船请神。想不到弟子今日真的可以遇到文祖师!”
文剑声摇摇头,神色变得黯然道:“请神借法其中艰难困苦重重,又被视为外道邪法,向来为当权正道所恶而大力禁绝;学法者又要经历孤、贫、夭、弱四大灾害,实在是苦不堪言。当年洪兵起义,红船戏班中人为清廷所剿灭,请神弟子几乎死绝。就算侥幸存留,也是像我这样一把残躯、孤灯苟活,真正是应了孤、贫之受呀。”
先生驹见文剑声面上虽然上了妆彩,看不出样貌,但观他此时神态动静,全无方才请神借法之时的如山似岳之气势,却是一番颓唐衰老,不由得也是长叹一声,道:“三元叔父也不须如此伤悲,现下你不是又遇到有春这位请神弟子了?请神一脉后继有人,也是可喜。”
文剑声笑道:“老朽也万万想不到风烛残年之日居然在陈塘南这里遇到有‘法咒宗’的年轻弟子,实在是出人意外。”
龚千担道:“文祖师,这法咒宗是什么架势堂?”
文剑声道:“请神道法从大宋三山盟法流传下来就分为‘符法’、‘咒法’二宗。其中‘法咒宗’一脉传承,请神借法时以‘行咒唱祷’而行法,后来请神弟子为避时世祸乱而入红船行当,就以岭南先民的南音、龙舟调同后来的粤剧戏唱入密请神法咒,辗转流传而成不同分派,好似佛山祖庙一派就有自己的请神戏咒。”
陈村种道:“我听恩师桂枝公提过,‘符法宗’以符箓、图文行法请神。几百年流传下来都不知有几多分派,各式符箓、法图纷繁复杂。五真祖师中的‘鬼马六’叔公就是其中宗师巨匠。”
文剑声点点头,道:“不错,‘符’、‘咒’二宗虽源流自一脉,但各自修行数百年已经大不相同。据老朽看来,‘符法宗’内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确实是要数‘鬼马六’了,只可惜我与六哥自当年在香港一别,这些年也不知他神隐何方。”说完就看着先生驹。
先生驹正是鬼马六的师侄,却十分愕然,又有些失望道:“我还以为能从三元叔父这里得到我师叔的消息,原来叔公与他老人家也是多年无见。”
文剑声叹了口气,道:“我多年来一直隐居在清平街、陈塘西,靠与街坊补锅维生,倒也清贫自乐。六师兄他为人古道热肠、飞扬跳跃自不甘埋没于市井之中,或者他还在香港也不一定。”
先生驹听到文剑声最后于鬼马六分别是在香港,暗定主意势必要下香港一趟,就道:“三元叔公既然隐居市井这么多年而不问世事,何以今晚会如此凑巧来搭救我们几个?”文剑声看了看四周,深沉道:“这神道变法确实非同一般,方才我也是侥幸而将他们吓退,下次就未必有这般运气了。”
龚千担与陈村种见连堂堂五真祖师文三元都如此忌惮神道变法,心里都庆幸今晚无将小命送在此处。先生驹点头道:“三元叔公讲得是,弟子苦学辟神、驱邪之术多年,但今晚应对这神道变法却是束手无策,眼白白看着千担仔同有春被那变法、迷象所乱。弟子真是惭愧。”
文剑声摆摆手,道:“这怪不得你,此东洋神道变法别说是你们,连我这老儿也是今晚才第一次见识到。其实我这近一月而来已经暗暗留心,早就留意起这帮东瀛高手的动静下落。这东瀛南朝的神道教变法,源远流长,实不下于请神借法。其最厉害处就系能以各种变法、幻象来激荡各人心中所欲所求而令其自陷其中。其实常人心中必定有最所欲者而求不得,往往暗藏心底,望能忘却,但却能被这些神道变法所用,加以迷术、惑象,实在是难以对付。”
又看着陈村种道:“方才你被华光火术所迷,危急之下我只好用你请神借法,那当头怒喝乱了那神道法士心神,才将那华光火所斥退,下次就不会有用的了。”
又看了先生驹一眼,饶有深意地道:“这几日来沙基清拆的工人所谓撞邪,就是神道变法所为。就算今晚你地不来陈塘南探查,迟早也要逼我现身的。”
先生驹微笑道:“还不是瞒不过三元叔父。”文剑声哈哈笑道:“只不过你同细眼皇帝却猜不到究竟是我们五个中哪一位会现身?”
龚千担越听越糊涂,道:“驹叔,你同细眼皇帝都是一早算定如此的?”
文剑声笑道:“千担仔,你不要怪他们。不是先生驹要逼我出来的。”先生驹对龚千担道:“其昌兄同我派你同陈村种来,自然是要查探这些神道变法弄什么把戏。但若然真能引得请神中的高手祖师现身,那就是最好不过了。至于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搞怪,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龚千担看了看陈村种,还是有些不明白。陈村种道:“这些神道变法中人来沙基搞怪,其实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此人同驹叔、细眼皇帝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引出真正的请神祖师现身。既然如此,驹叔就决定顺水推舟,只是我本事低微,差点就送了条小命在这里。”
龚千担恍然大悟,道:“那究竟是那个短命种、大头鬼在背后指使,搞这么多动静出来?”
文剑声冷笑一声:“此人一早就到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合作
龚千担瞪大双眼四周去看,但除了漆黑一片、四周依旧是寂静无声,一个人影也没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陈村种道:“文祖师,那个人在哪里?”文剑声对着清平桥那边方向朗声道:“尊驾不是为了一会请神道中人吗,为何现下却躲在一旁不出来相见?藏头露尾非英雄所为。”
不过片刻,那边果然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先生驹凝神听去,似乎是有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人未到声先到,有把低沉的声音道:“真是惭愧,鄙人确实如三元大师所言,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不算得是什么英雄好汉。其实鄙人比起三元公与先生驹来讲,那不过就是个微末小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果然看到两个身形高大之人走到前来。这二人都是穿着西关有钱人常穿的绸缎衫,外罩长袍,戴着顶圆帽,十足十清平街那些家底殷实的药材铺店东一般。但等得二人走到面前,龚千担、陈村种同箩底橙都看清楚对方来人面貌,打了个突,这两个“药材铺店东”居然是两个“番鬼佬”!
这两人虽然戴着帽子,但借着微弱光亮还是清楚看到是勾鼻深目的番鬼佬,方才听声音其广府话说得地道非常,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龚千担少见多怪,更是惊讶得得张大了口合不起来。
文剑声沉声道:“未知尊驾是何方人士,何以广府话说得如此畅顺?”左手边那“番鬼佬”似乎就是方才答话之人,听到文剑声发问连忙脱下帽子,露出一头金发,样子大约是三四十岁光景,倒是相貌出众,微有髭须,脑后居然还扎了条小辫子。他躬了躬身道:“鄙人虽然是英吉利人,但有个中国名字,姓马名文仙,曾在港督府任职,新近被调派到沙面租界英国领事馆做军事参议。在香港时有位中国朋友还为我取了个字,为‘五伦’。中国人最讲究伦教纲常,我马文仙久慕中华上国衣冠,所以苦学汉文,又因在香港日久且为了行事方便所以广府话也约略懂得,令文祖师同先生驹见笑了。”
他此言一出,文剑声倒无什么,先生驹同龚千担却对望一眼,心中一凛,尤其是龚千担,他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从香港来到沙面的英国番鬼佬马文仙。.那晚在泮塘荔湾就是你搞的‘花甚’!”
那晚沙面动魄惊心之遇,沙基众英雄就是从“猪肉荣”口中得知有个新近从香港派驻沙面的英国参议,汉名叫马文仙。此人在香港时就通过香港的华人警察同探子四处打探细眼皇帝的底细下落,别有用心。其后这个英吉利人居然向三栏公会提出要租借泮塘的地界,随后就有了“三栏”请将的一番激斗。三栏同沙基群雄差点就折损大半。打仔洪早就断定一切必然就是这个马文仙在背后操纵,为的就是要逼得细眼皇帝现身,同时也要探出泮塘荔枝湾“起龙舟”之隐秘。
龚千担思前想后,一一印证,怒道:“你这个番鬼佬分明也是想得到召神令!你是怎会得知‘乌龙太岁’的秘密的?”说完就想上前动手。
先生驹一把拦住龚千担,其实他心中早有这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要等这马文仙回答。马文仙笑道:“无怪千担兄见怪。沙面同泮塘的事情其实是个误会,是马某人行事太过急切,我知道省城洪门及大戏行当中虽藏龙卧虎,但真正高人都甘于埋尘市井,逍遥化外,只好出此下策。想是通过神道教团的高手来个‘抛砖引玉’,想是能引出诸位请神英雄前辈露面。只是想不到还有那个法兰西的雅芳小姐横插一手进来,以致节外生枝。马某人深感遗憾。”
“不过也好,今晚总算如愿以偿,能够把先生驹同‘南五真’中的‘文武生’祖师请现真身,我马文仙不虚今番省城之行。”这个马文仙不但广府话说得流利,而且言辞雅致,闭上眼睛听来都无法想象此人居然是个英吉利番人。
先生驹心中吃惊,面上不动声色,道:“五伦先生虽然言辞出众,但阁下何以会知晓如此之多泮塘荔湾的隐秘?你要引我等请神中人现身,是为了什么?”
马文仙伸手一指旁边那个番鬼佬,道:“若要问我马文仙为何会晓得泮塘荔湾起龙头的隐秘,那就要为各位引见一下我这位朋友。他都是姓马,不过他却是个苏格兰人,”他旁边那个鬼佬比马文仙身材还要高大,一脸络腮胡须,看起来甚是壮健,也连忙脱下帽子,道:“我也姓马,中国名为地臣。”他的广府话之流利与马文仙不相上下,
马文仙道:“我这位朋友一样以字行,表字永莲。他的祖上是大大有名,做过多年的中国贸易,对中华之邦是感情甚深。他可以算是省城广府通,至于泮塘荔湾的隐秘我正是从马地臣先生口中得知的。”
文剑声同先生驹都一齐瞪住马地臣。马地臣却是镇静如常,道:“两位无须疑虑。敝祖上来中国做生意已经是几代人。当年我的家族初来省城开设商行还是前朝道光皇帝的时候。”文剑声点点头,道:“原来马地臣先生的祖上是十三行的显赫人物,真是失敬。难怪你的广府话讲得如此之好,也算是个地道广府人了。”
马地臣恭敬道:“不错,我曾祖父当年仰慕东方文化,不远万里来到省城开设洋行,也见识了不少省城中三点水的请神道中人,而且还同几位前辈英雄做了结义兄弟。”
先生驹、文剑声听到后都不禁哑然失笑,万难想象这么多年前省城洪门前辈居然会同个番鬼佬结拜。但是洪门中的英雄豪侠向来行事总是异于常人,其实就像是“细眼皇帝”黄其昌也同不少外邦人士结识来往,再想之下就不足为奇。
马地臣也笑道:“我曾祖父的往事确实令人难以猜度,他对广府感情深厚是千真万确,但其实他远涉重洋来到省城还为了另外一件紧要事情。”
“我曾祖虽然是苏格兰人,但少年时多在欧洲大陆游历,在地中海一带遍游诸国多年,后来他还加入了一个骑士团,宣誓为维护圣教而战。这个骑士团源远流长,据说是在耶路撒冷成立,在十字军东征时就已经成立。其后这个骑士团的总部就迁往了东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也就是现在奥图曼帝国的首都。”
这个马地臣一口气说的这通说话,但是文剑声等人就听得一头雾水。先生驹虽然见识过人,但对于西洋历史却是所知有限,他对文剑声道:“三元叔公,弟子惭愧。对于番鬼佬的事情所知不多,不如其昌兄见闻广博、游历四方。他对西洋人的历史就知之甚详。”
文剑声点点头,道:“你这个马地臣,说了这些废话,与我请神道有甚关系?”
马地臣道:“我曾祖父加入这个中世纪骑士团的往事确实与泮塘荔湾的隐秘风马牛不相及。但他后来却发现其中居然大有关连,而他来省城广州就是为了能找到请神道中人合作相助。”
“合作?”龚千担笑道:“有什么好合作的?难道你曾祖父还想学请神作法?”
马地臣说到这里就望了马文仙一眼。马文仙微笑道:“永莲兄也觉得他曾祖父的往事有些匪夷所思,还是让我来代说吧。”
“其实老马地臣先生无意中在地中海一个国家的图书馆,从这个骑士团的典籍珍藏中发现了一些几百年前的书信同航海图,上面记载了有一批东罗马教廷的神职人员携带了不少经典在骑士团成员的护送下万里迢迢地来到了南中国海,最后到达的目的地就是省城广州西关、泮塘,其中还和省城中的请神道中人有了很密切的联系。”
马地臣看着文剑声同先生驹道:“所有关于泮塘荔湾的隐秘如‘起龙头’、‘乌龙太岁’等等故老传说,我曾祖父都是从这些书信典籍中所得知,而他也将这些故事记了下来,自我祖父三辈而来代代相传到我手。诸位现下应该明白为何我同五伦兄对泮塘荔湾如此熟悉了吧。”
文剑声同先生驹听完俱脸色凝重,一言不发,若有所思。龚千担却忍耐不住道:“说了半天,你太公究竟要找请神中人合作做甚事情?”
马地臣犹豫不决、吞吞吐吐似是有什么重大事情难以启齿,但马文仙却很干脆,道:“永莲兄同他曾祖父一样,就是想找寻回失落在省城广州的西洋请神经典,而只有洪门中的请神弟子才能帮助我们。”
龚千担同陈村种都万分惊讶,道:“你地西洋番鬼佬也有请神作法?”
马文仙哈哈笑道:“何止我地这些番鬼佬,这世上请神法派众多。只不过有些请的是邪神异端,迷惑凡众,我等是深恶痛绝的。”
马地臣接口道:“我幼年听我祖父讲述中国、西洋请神道法诸般神通,虽然神往但心内总是有七八成不信。直到我见识过东瀛神道教团同红船请神种种,才知道召神御灵乃是真有其事。”
文剑声突然问道:“你地二人还知道些什么?”
马文仙饶有深意地看着他道:“我地还知道细眼皇帝就系西江召神令,他正在找寻海珠石。”
先生驹同文剑声听到这里登时脸色大变,如临大敌。(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此道该绝
马文仙道:“文前辈与‘先生驹’千万不要多心。(.无弹窗广告)我绝无半点加害‘细眼皇帝’之心。我与永莲兄二人均是衷心希望能与细眼皇帝及各位洪门英雄做个朋友,联手做一番大事。”
先生驹冷笑道:“先不论你要做甚么大事。你若无半点加害之心,何以会唆使‘东洋神道教团’多番来扰?那些个狸猫术士可是作怪多端,还有那‘白虎将’白应星又何以会在太平南‘生死片’时出手相袭?黄威水、洪执事两位差点就送了性命,你地难道不是蛇鼠一窝吗?”
马文仙听见先生驹一轮嘴地逼问,连忙摆手道:“那‘白虎将’是厉害非凡的人物,我怎能差得动他?他与我等可是毫无瓜葛。在下只知道他同那前清时的省城八旗副都统庆隆有关连。我有线眼在香港地西环亲眼见过他二人会面。这‘白纹虎’是何居心,我是一无所知。至于东洋‘神道教团’不但毫无恶意,神道教团中的首要、长老其实很是热切,盼能与中土请神道高手会面,认祖寻缘,光大神道教法。这才会派遣神道教团的‘五行御狐’与‘狸猫番’两脉弟子来到省城广州。”
“这两班神道教术师先是坐船从海路到达香港,在与我同马地臣先生见面后才动身来到省城。只是其行事太过急切,想尽快能引出‘细眼皇帝’现身,加上又有法租界的雅芳小姐同‘十三行’的‘白虎将’横插一手,这才有此种种误会,其中曲折实在一言难尽。”
先生驹见他言语恳切,似乎很是可信,连忙向文剑声示下。文剑声沉吟片刻,有些将信将疑,对马文仙道:“那‘五行御狐’同‘狸猫番’到底是什么底细?”
马地臣似乎对此很有兴致,急忙接话道:“‘神道教团’内里各有不同脉系。‘五行御狐’与‘狸猫番’就是其中一系,精研扶桑古代‘野物兽灵’请神变术
“日本神道教源远流长,崇敬一切四野自然精灵,其相信四野之动物精怪均能变术幻象而迷惑凡人,其中以狸猫、狐狸为佼佼者。这‘五行御狐’能请动‘狐变精怪’作法,以中土阴阳学中的五行布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今晚与两位交手的就是五行中的‘火狐’术师。”说完向着先生驹等人身后高声用广府话道:“神宫小姐,请你出来与中土南派请神高手见面。”
文剑声冷笑一声,昂然向后看去。马地臣此时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龚千担奇道:“这个番鬼佬在乱叫什么?”文剑声道:“这个番鬼佬居然也会讲东洋话,似乎他在向那‘火狐’术师在说话,莫非此人真是个女子?”
马地臣对文剑声恭敬道:“我请神宫小姐现身相会就是为了表明我与东洋神道教团均无敌意,大家是朋友。”
文剑声道:“未请教这位神宫小姐芳名?”一把清脆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用流利的京腔道:“敢劳中土南派请神祖师垂问贱名,神宫千月不胜荣宠。”
龚千担同陈村种都伸长脖子朝这女子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二人都想看看今晚差点断送他们小命的这个东瀛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过片刻就有个穿着身黑布短打、身形苗条的女子走到众人面前,头上居然戴着顶沙基疍家水上人常用的斗笠,若不留意看,旁人尚以为只是个疍家船户走上岸来。这神宫千月抬起头来,对着文剑声同先生驹深深一鞠,执礼甚是恭敬,就如晚辈晋见师长前辈一般。
文剑声、“先生驹”均连忙回礼,心中均是惊讶,想不到这神宫千月居然如此年轻,看样子不过就是二十出头。那箩底橙却是看得神魂颠倒,这神宫千月不但样子美貌,竟然还真有两三分“影月花”的容貌。
龚千担看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暗笑,高声道:“你这狐道术师为何装神弄鬼,假扮陈塘南的‘阿姑’来勾引沙基清拆工人?”又对着马文仙道:“你说毫无坏心,这样做分明就是要嫁祸败坏我沙基‘联顺’的名声!”
神宫千月淡淡道:“我若不使动本教‘南御狐’变术,何能引出真正的中土请神高手?虽知这世上沽名钓誉、名不副实,夸夸其谈、蛊惑人心者多,真正的高人异士却是出隐红尘,超然物外,飘渺如九天星宿。不用非常手段,何以得见二位前辈”她说到“名不副实”等几个字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也不知是不是在讽刺龚千担同陈村种。
这东瀛女子不但声音动听,还说得好京片子,一口京腔娓娓道来,就如在北平生活多年一样地道。她虽然是出言讥讽但让人听起来还是无比受落。
龚千担刚欲争辩,神宫千月又道:“况且那些后生工人本心色欲浊重,才会被这狐媚所惑,损耗些精阳也不怪得旁人。”
文剑声听到此处皱了皱眉,但不作声。龚千担怒道:“你同那些什么‘狸猫番’究竟是人还是狐狸、狸猫作怪?若是人又怎能化作别人样子神态?我先前在长堤、沙面与泮塘见到的那些古怪就是你地弄出来的?你们究竟是什么妖怪?”
神宫千月微笑道:“中华现下动荡时世、国事纷扰,无论庙堂乡野,均是人、怪难分。你又怎分得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兽?说不定有些人样正形但却是野狐、狸猫所化,装作做人,厕身高位。你如说那些是我东洋狸猫作怪变化,那就姑且当作是吧。”
龚千担与陈村种听完她这番话,对望一眼,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先生驹却接过话头,道:“未知千月小姐与贵教团如此急切要与我两粤请神中人见面,究竟所为何事?”
神宫千月对先生驹的态度比之龚千担就恭敬得许多,低头道:“敝教团从本国南北朝时壮大,受恩于后醍醐天皇,获赐护国神教,奉命保护‘三神器’。本教团自来一心效命南朝一系天皇,但多年来遭北朝系神道教团屠戮镇压,教团中弟子大半死绝,余者隐姓埋名、避命于乡野田园。”
“千月之先祖为教团中职司为天皇主持神社祭拜、看管典籍之神社祭官,而受天皇赐姓‘神宫’。我‘神宫’一族精研一切野兽神物之请神变术,长老前辈多年来遍阅教中故老典籍,发觉本教团源流自中土‘三山道盟’。其中‘三山符咒总录’中更记有无上高深神物召御之法,要光大神道教团就必须要重回中华寻根探源。”
文剑声又皱眉道:“所以你们神道教团远涉重洋,也是为了那‘三山符咒总箓’?”
神宫千月点点头,道:“我等神道变术虽然精深,但比起中土请神道法不过旁枝末节,如萤烛之火。好似省城‘细眼皇帝’其昌先生,我等一早就知道他实为‘西江召神令’能召御那西江‘乌龙太岁’,简直就是千古难见之神能。这西江之神物神威如海、莫测无量,就算厉害如‘白虎将’之‘白虎请神咒’也是输得一败涂地。我等神宫一族前来广府就是诚心拜学,认祖寻缘,求两位前辈成全。”说完竟然跪在地上。
先生驹自然要上前相扶,文剑声大摇其头,道:“我虽为南派请神道弟子,也是源自‘三山盟法’。但那什么‘海珠石’、‘三山符咒总录’不过系故老相传、虚无缥缈之说。过了上千年,谁也不知是真是假。就算我等真能寻到,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好似那黄其昌,就未必就值得你们去拜学。”
他看了先生驹一眼,道:“黄其昌涉习‘召神御灵’之令法,系‘请神道’中高深道法,但无异于玩火自焚、伺于虎旁反为虎伤。凡‘请神御灵’,虽或能得神力灵能,但其身必遭反噬,有得者必要有所偿。自古请神道中弟子皆有孤、贫、夭、弱四受,命舛者可能四者俱全。我劝贵教团及神宫一族无谓费此苦心,倒不如返回东瀛,自得善果。何必为那镜花水月而空费心神岁月?”
神宫千月道:“如照文前辈说来,‘请神道’必受恶果,难道我‘请神变术’就该到此而绝?后继无人?”
文剑声叹了口气,道:“我这老儿风烛残年、半截顽躯实无足惜,但我不忍见到后辈青年如你等也断送在此道中。如若照我所言,此道是该终绝。”
在场众人除却先生驹外无不震惊意外,神宫千月更是满脸悲愤之情,道:“文祖师方才所使动得‘龙舟吟’就是难得一见的‘请神诀’中高深术法,晚辈的‘华光火术’学习未精,即时就被煞退。祖师如此说来,莫非怕我东瀛学得中土正法,青出于蓝?前辈既是高人,何以还持着外夷门户之见?我大日本其实与中土一衣带水、一脉同源,血肉相亲。”(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自食其果
文剑声正色道:“文某虽然老朽,但绝无半分门户外夷之见。[.超多好看小说]只是‘召神‘道法实在是凶险万分,如玩火自焚有百害而无利,若流传开去恐遗祸无穷。”
他对先生驹道:“黄其昌想找到我与六哥几个,无非是为了探明‘三合召神’之秘要。莫说我不晓得,就算我知道也绝不会向他透露半分讯息。先生驹大可代为转告‘细眼皇帝’:‘三山符咒总箓’之内并无载有半点长生之法。他既做得‘西江召神令’,就知有何所受。”
先生驹听得眉头紧皱,并无言语。龚千担大为紧张,道:“三元叔公,做那‘召神令’会有什么结果?”文剑声仔细端详他片刻,再看看先生驹,似乎明白过来,勃然怒道:“黄其昌自己玩火就罢了,为何还要连累后生子弟入此歧途?去做下个西江召神令?”
他对龚千担道:“你这千担仔,只是一心要强出头、做英雄,简直系糊涂透顶。那‘乌龙太岁’是上古传流下来潜藏于千里西江神物,其神力能撼山震岳、翻海播浪,岂是我等凡人能摆弄的?召御此神物就要费耗自身元神,神能越大,反噬越烈,简直就是以身饲虎,与自杀无异。凡‘召神令’者,初时得神力加威,确实无比非凡,其后必定为神力沉迷,心性离失,不得挣脱,行法越多越不能自拔,及至元神耗尽、化为阴干,最后经受各种痛楚而尽。老朽少年时曾从西江红船前辈、叔父口中听及‘召神’道法种种所受,但都只是耳闻,以为是故老相传的神话。但万万不想到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召神令’,而且还是鼎鼎大名的沙基‘细眼皇帝’。他究竟怎会做得召神令,这么多年我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黄其昌现下必定已身受反噬恶果,不知能支撑得多少时日了。当年东较场之变,那‘白纹虎’虽然罕有敌手,但以‘细眼皇帝’的本事修为又怎么会他所伤?就正是因为他召神行法已久,遭受种种可怖之受,才会被白应星有机可乘。”
龚千担听得冷汗直流,对着先生驹道:“驹叔,三元叔公讲的是真是假?”
文剑声道:“白龙驹为人光明磊落,黄其昌也是洪门不世出的人杰,必然是逼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但如此隐瞒欺骗千担仔终非是磊落光明之行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一旁的神宫千月、马文仙及马地臣听得“细眼皇帝”居然选中了龚千担做西江召神令,大感兴趣,不停看着他上下打量。直看得龚千担心下慌乱,不用问阿贵,就知这三人绝无什么好“带挈”。
先生驹长叹一声,道:“三元叔教训得是,我白驹龙平生自问正直不偏、坦荡磊落,却做出欺瞒后生晚辈令江湖不齿的行径。只怪我与其昌兄都是一时欲念执迷,为了找寻到那‘三山符咒总录’而出此下策。”
他对着龚千担点点头,道:“那‘乌龙太岁’神威巨烈,撼天动地,就连‘细眼皇帝’也不能完全制控,他早已身受‘召神令法’反噬多时,每常元神虚脱、精元不济,需辟室静养,才不致有性命之危。当年东较场之变后其昌兄逃亡南洋避祸,虽为清廷缉捕所逼,其实多半就是出于此因。
“那白应星同细眼皇帝一样都知晓‘三合召神’与‘三山符咒总录’之来历,多年来费尽苦心要来争夺。但‘白虎将’也深知‘西江召神’之厉害深浅,不敢妄动,只在一旁窥伺、待机而发。但自‘细眼皇帝’远遁南洋后,‘乌龙太岁’就不知为何隐踪藏迹,连白应星也不知其去向。直到不久前那‘乌龙太岁’居然又在沙基、泮塘重现踪迹,白虎将都重临省城,‘细眼皇帝’逼于无奈急忙暗中从南洋返回省城与我商量对策。他自感所能支撑时日无多,若不能制控此西江神物,就不知会有什么泼天大祸。若要找寻海珠石就必须要知道‘三合召神’之真正底细,这‘西江召神令’就一定要有人承继,唯有再找一个与‘乌龙太岁’有缘法之人来行此道法。”
龚千担与陈村种都急道:“驹叔,你说细眼皇帝所能支撑时日无多是怎么个意思?”
文剑声看了看马文仙三人,犹豫了片刻,才叹气道:“此事其实不足为外人道,黄其昌因召神道法耗费元神太过,恐怕差不多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他若不能找到人承继这西江召神令,那‘乌龙太岁’失去‘召神’缰控,也不知会搞出些什么‘大头佛’出来。”千担仔,你可想清楚了,做那‘召神令’就如黄其昌一样绝无好收场。你年纪尚轻,何必自寻死路?只是我也不明白,为何偏偏你与那乌龙太岁有缘,不然‘细眼皇帝’何以单单选中了你?
先生驹道:“他在泮塘三栏公会喝过‘三栏酒’而能安然无事,况且乌龙太岁在塘鱼栏初次显现踪迹,这个千担仔就在当场目睹。‘乌龙太岁’还多番救过他性命,其中必定自有其缘法。”
文剑声听到龚千担喝过那“三栏酒”后不由得哈哈大笑,仿佛这是件天底下最滑稽可笑之事,这位辈分尊崇的“南五真”居然笑得前仰后跌、乐不可支。陈村种也是一脸尴尬地看着龚千担,龚千担早就被此事困扰多日,现下更加疑惑。
马文仙同马地臣也都甚是不解,连忙追问这“三栏酒”是何物。先生驹却不想再理会他三人,只道:“今日时候已经耽搁良久,既然三元叔父不想再理会请神道中事,三位就无须再烦扰他老人家了。在下自会将马先生同神宫尊下所求转告细眼皇帝,由他自行斟酌。若他有何定夺,我白龙驹自当回禀,决不食言。”
马文仙三人见先生驹语气坚决,也不敢勉强。神宫千月躬身行了一礼道:“今晚得幸有睹中土南派请神高人之风采,为表敬意,我等在广府省城的神道教中人绝不会再于沙基作法,那沙基清拆工程必定能如期进行。只盼大家误会冰释,心无芥蒂。晚辈会同其余同门恭候‘细眼皇帝’佳音良信。”说完同马文仙点点头,转身一纵就消失于夜色之中,来去无迹、如冰入沸水。
马文仙、马地臣二人却是意兴未尽,很想要同红船中人交往,执意要择日宴请文剑声、先生驹。但文剑声坚拒不受,先生驹推脱不过,为免其烦,只好姑且答应才将二人打发而去。
扰攘多时,文剑声早就心生厌烦,道:“今晚若不是见我道中人有难,老朽绝不会趟此浑水。自今晚过后,你地也无须再来寻我。”说完就翩然而去。先生驹本来还想问他居所在何处,却被他截住话头,不敢再问。
陈村种叹气道:“驹叔,三元叔公一身高强道法却是一心归隐市井,恐怕今晚之后他必定会迁走,很难再寻到他去向。”先生驹拍拍他肩膊道:“你也无须灰心,至少还能见到‘南五真’其中一位,也是大有所获,说不定以后还能见到其余四位高人。”
他再看看龚千担,道:“千担仔,你现下还要再做那‘西江召神令’吗?”
龚千担却昂然道:“怎么不做?洪英弟子向来有前无后,大丈夫说一不二,我绝非贪生怕死之人。”
陈村种很是意外,道:“千担兄,你既然不是红船请神中人,无谓行此险事。”龚千担哪会听得入耳,只是道:“现下知道细眼皇帝的苦处,我更加不能‘缩沙’做个缩头乌龟!”先生驹嘴上不说,但心里也定下主意,势必要阻栏此事。
先生驹当下就吩咐龚千担与陈村种先行离去,又见那“箩底橙”走投无路委实可怜,就收留他做个下手,帮人打醮、做法事讨口饭吃。
那神宫千月果然说话算数,从那晚之后就再无清拆工人“撞邪”,沙基的清拆工程也顺利完成,以往沙基上那拥挤不堪的街道变成了沙基大马路,工务局自然也没有对沙基“联顺”为难。
“细眼皇帝”那里尚无回音,省城各界就在天字码头发起了禁烟、禁赌大游行,其中有广东高等学生联会、电车、印刷、船务工人联会。游行从长堤一路行进,直到了太平南为止。南关、西关所有赌馆、烟格全部关门大吉,那些以这些行当获利的洪门中人都叫苦连天。
龚千担先前曾在“同兴祝馆”领一份水钱,西关、南关都有不少知晓,只好躲在迪隆里,又怕连累陈久如,自然不敢去太平南露面,只除了回第十甫联顺米铺做工。新年过后不久,“鬼仔谭”就从香港上回来省城,第一时间约了龚千担同陈久如到莲香茶楼,以了解省城局势。
陈久如与龚千担见面略有尴尬,“鬼仔谭”听完龚千担在陈塘南的遭遇,十分后悔无早回来省城,错过了拜见文三元的机会。龚千担对陈久如道:“多九如,最近这军政府的禁烟、禁赌究竟还要搞到什么时候?”
陈久如道:“以往桂军在省城大搞烟、赌同大寨,省城是一片乌烟瘴气。孙先生重回军政府,继续护法大业,自然要禁绝烟、赌。我地广东高等学生联会是大力赞成,我们还将请愿书递交比了督署,促请早日重开国会,选举大总统。”
龚千担惊讶道:“大总统?”(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高等学生联会
细眼皇帝道:“省城还粤,孙先生也重临羊城,只是当年我与其粤籍学生、部下多有龃龉、意见不合。[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今番新任军政府还将我放上了逮捕令,只怕我一露面就会有麻烦。”
打仔洪道:“新建粤军第一师的邓仲元参谋长先前特地来沙基、三栏拜访先生,还托‘老衬廷’带话,希望能与先生见面商谈,他还说可保先生周全。”
黄其昌哈哈大笑:“粤军同国民党中的粤系多唤我作‘四眼狗’或是‘细眼狗’,向来对我颇为不屑。我黄其昌虽然出身卑鄙,但还未至于要托庇邓仲元。不过邓仲元为人刚直,可以与之为友。我所忧虑的而是陈竞存的东江系。”
缩骨全点头,道:“王叔达是潮梅客籍,与东江一系甚有渊源。今番他已经出任做了市政厅工务局的参议,‘老联’内必定有不少兄弟追随于他投向陈竞存。‘十三行’中也有不少客家人士,尤其是那‘金山发’更是与陈竞存的几位心腹同声同气。现下省城军权都在陈竞存手中,‘十三行’势必乘机要找沙基算新仇旧怨。我等一定要早作应对之策。
黄其昌道:“依永全兄的意见,我等该如何应付?”
缩骨全意味深长地道:“那就要先看本山山主的主意了。我知‘细眼皇帝’你向来希望我三点水自成气数,不用低伏于当权鼻息之下,但却不知山主他作何打算。”“老联”山主自然就是那久未露面的“火麒麟”了。但此人出名的就是见风行事,避祸保全,只沉迷于声色享乐,多为三点水中年轻一辈腹诽,缩骨全此言正因如此。
“先生驹”道:“我虽然置身事外,不理俗事,但总算是‘洪胜’门槛之内。[.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红船弟子历来都是秉承不附强权、只凭正道行事的理旨。本山山主‘靓少天’借重开‘琼花宝诞’而大会四大公司诸位雄杰,正是要表达此意,希望能同诸位洪门兄弟团结一致。若此当权与那桂军无异,哪一山、水的兄弟如去依附、为虎作伥,‘洪胜’定必与之作对。当年两粤七山前辈英雄置死生于度外,以‘反清’为首任,现下满清虽然覆灭,但洪门弟子还是要以忠义为凭,不可为人走狗。”
黄其昌鼓掌道:“驹兄所言大合吾意,就算系孙先生做了大总统,‘老联’牌头也未必就是要‘托大脚’。”鬼仔谭刚欲说话,黄其昌摆摆手,小红棉此时走了进来,对黄其昌同先生驹行了个礼,道:“陈久如少爷同他几位同窗在外面求见,他说是其昌先生吩咐他们来的。”
龚千担同鬼仔谭刚与陈久如不欢而散,想不到细眼皇帝也叫了他前来,不禁十分愕然,不知是何用意。
黄其昌笑住对小红棉道:“小红棉,陈久如少爷也算系你的恩人,不但收留了你还送你去培正女子小学读书认字,你为何还不快请他进来饮茶?”小红棉笑了笑,连忙出去将陈久如带了进来。
除了陈久如,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三人,看样子都是省城年轻读书人的样子,个个朝气勃勃。陈久如行礼拜见了黄其昌、先生驹、缩骨全几位大老,就介绍道:“这三位都是我在广东高等学生联会的好友,他们也是联会的干事。他们虽然甚少接触江湖市井,但早就听闻省城‘细眼皇帝’的名号,特意前来希望能一睹其昌先生的风采。”
黄其昌十分高兴,起身同他四人行礼,道:“我黄其昌卑鄙市井出身,侥幸在省城中有些薄名,实感惭愧。我们这些三点水门槛中人也很想与进步大学生交个朋友,所以今日特地请陈少爷前来见面商谈。”
他指着站在陈久如旁边一个年轻人,道:“我认得你,你叫做邵完我,是公立法政大学的学生,你也是执信先生的高足。”
这年轻学生正是叫邵完我,他很是惊讶道:“其昌先生怎会知道我的名字?连我是哪个学校都知晓?我同久如兄确都是曾受教于执信先生。”
黄其昌哈哈笑道:“我在槟榔屿时就结识了不少爱国华侨学生,其中有很多是客家人士,有很多人都来到了省城就学。你在惠州一带搞过不少学生运动,名气都传到了马拉了。”
邵完我笑道:“我确实是惠阳客家人士,我叔父多年前就去了南洋马拉谋生。”脸色随后一变,道“可惜我老师执信先生已经。。。。”他说到此处,陈久如同另外两人都神色黯然。龚千担当日只在多如茶楼见过执信先生一面,但早为其气度所折,也不禁神伤。
其昌先生叹了口气,道:“多年来民军反清起事诸君,我至为钦慕者唯克强与执信两位先生。二人皆是大度君子,有百折不挠之骨魄,勇于任事而轻薄名利,实为人所罕见之真正豪杰。我当年在省城与克强先生曾有过谋面,顿时为之心折。可惜他与执信先生都是英年早逝。我每思至此,常扼腕痛惜。民国大业颓止之际,却痛失真正杰出人物。”
众人都感叹一番,陈久如又介绍另外两人,一个系在国立广东师范学院就读,叫金克复,高要人士。另外一个叫王放舟,却是培正中学的预科生,是韶关人士。这三人与陈久如都是广东高等学生联会的骨干同活跃分子,尤其是这邵完我虽然年纪轻轻但在粤东学界已经颇有名声,先前桂军主政省城时他已经积极联络工、商、学各界发起驱赶桂军的运动,差点就被莫老新抓起来“打靶”。他也系执信先生最赏识的学生之一,与国民党同粤军第一师的很多年轻党员、军官十分熟络。这个高学联就是由邵完我倡导组建,现时已经是省城甚至是粤东学生团体的领袖。
邵完我虽然是公立法政大学的高材生,但言谈间对细眼皇帝很是尊敬仰慕,道:“我当年受教于执信先生时,就曾听他几番提起其昌先生种种传奇侠义之事,好似当年大闹‘司后街’。执信先生提到省城贫苦多受其昌先生恩惠,他早就想与其昌先生结交,可惜总是缘浅。上年他秘密返回省城时,曾往多如茶楼拜会沙基‘老联’,希望省城洪门英雄能携手共图国民革命大业。”
黄其昌道:“如若系克强或执信先生在日,我黄其昌定必慨然应允。”
邵完我惊讶道:“现下省城还粤,连孙先生都重临省城。无论南洋华侨及南方各省无不翘首以盼能重启护法大业,恢复民国法统。其昌先生莫非不想参与其事?”
黄其昌道:“我怕洪门弟子难以见容于军政府。若然孙先生做了大总统,他的部下更加不会容我等江湖市井容身。孙先生为人不错,但有时似是容不得异己。”
他又对陈久如微笑道:“我听说你对我也有些不满?说我与军政府作对?”
陈久如听到就瞪了龚千担一眼,然后连忙站起身来,急欲辩解。黄其昌摆摆手,叫他坐下,然后道:“你莫放在心上,我绝无半分责怪之意。当年我急号‘重聚两粤七山’,就弄得上下鸡飞狗跳。不但四大公司叔父元老气急败坏,孙先生身边的人也疑心我是别有用心、蓄谋挑事。再加上我与陈竞存有过书信来往,很是赞成他的‘联省自治’,这样就更加受孙先生身边的人猜疑。”
“其实我虽认同陈竞存的‘联省自治’主张,但我现下就赞成孙先生的三部宪政主张。当今中国的形势就是四分五裂,以致西洋人在我们头上凌驾。你地看看那沙面租界,内里华工受尽欺凌,仅得温饱,还要担惊受怕。多年前我一统白鹅潭、沙基、长堤的疍家船户,就是为了不让番鬼佬欺负这些水上人。如若中国不先行统一,何谈一省之法治。要统一,就要武力军政。”
邵完我、陈久如听到这里,都很是高兴。那金克复用有些高腰口音白话道:“那其昌先生也是赞成恢复国会,由孙先生做大总统领导北伐,继而统一全国?”
黄其昌笑道:“至于谁做大总统,系国会议员的推举,不是我这等江湖卑鄙所能言道。只是那陈竞存会对孙先生言听计从吗?其人志向远大,未必受人所制。还有我两粤七山莫非也要‘托大脚’,不能有自己的主意?我赞成北伐统一,但也想洪门能自成气数,不须仰人鼻息。”
陈久如急道:“现时军政府绝不会对其昌先生有加害之意,期间恐有误会。邵兄会想办法去了解。”
黄其昌道:“若然‘七山重聚’,其势非常。到时候当权者就不会无猜忌之心,我看孙先生的国民党早就有不容他人从旁置言之心。况且洪门兄弟多是江湖市井,于革命大业面貌有损,迟早终会有龃龉不合、心恶嫌弃。”(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各神各法
邵完我踌躇了片刻,道:“其昌先生,其实我先前几日已经同邓仲元参谋长见过面。[]”
细眼皇帝微笑道:“邓仲元系粤军中出类拔萃之人,他此次回到省城自然是要联络各方各界人士了。几位都是学界精英,我早就料到,所以我也要请几位前来。”
邵完我点点道:“我同久如兄几位不过系乳臭未干的学生哥,只能做些跑腿的功夫。邓参谋长现下已经是粤军第一师的师长,掌握粤军精锐。他同我见面时说道,孙先生一向志在北伐,但要北伐就必定要团结所有有志之士方能竞功,尤要以两粤为发轫之源,实在是重要至极。邓师长还言道:其昌先生在两粤久负盛名,三点水中雄杰云随影从。又于五行八作、三教九流中威信素著,广府四乡八野无不钦服。不论西江四邑、潮梅或莞、宝客籍,抑或是省城中三栏营生、电车、印刷、三行土木等等各行中都有先生的门生追随。先生兼且又香港、南洋多年,更是追随者甚多,根基深厚,实在是举足轻重,难怪有人会对先生你起猜忌防范之心。但邓仲元师长是一心要同先生你做朋友。”
细眼皇帝笑道:“邓仲元好生会摆我‘上枱’,这顶高帽子戴下来,我禁受不住。不过我黄其昌树敌甚多,已非一日的了。”
邵完我道:“邓师长因此托我向先生带话,希望先生能与真切与他一见,勿因当年种种误会而弄到不可收拾的局面。”缩骨全突然插口道:“那不知邓仲元是站在孙先生那边,还是陈竞存的东江系那边?”
细眼皇帝摆摆手,微笑道:“永全兄多虑了,邓仲元系皎洁君子,不从党附。孙先生虽然德望尊崇,但我也很欣赏陈竞存,此人不愧当世豪杰有自己气派。不像有些人只知盲从党附,容不得异己。”
邵完我、金克复与王放舟三人你眼望我眼,都不知细眼皇帝若有所指为何人,均不敢答话。细眼皇帝自嘲地一笑,道:“几位请见谅,我黄其昌方才是负气之说,不必当真。今日能与四位进步大学生谈话,实在是别开生面。几位虽是年少,但志向高洁,他日前途必无可限量,以后的事情就要靠你地这班青年英杰了。邓仲元的意思我明白,我愿与他一见,请他定下日子,我黄其昌必定践诺而来。我虽与孙先生及其学生部下意见不合,但并非不能调和,我也不愿省城还粤后再生无谓争斗。.”
邵完我喜出望外,道:“我会立即回复邓师长,表明其昌先生的意思。邓师长必定会拜见先生,与先生详谈。”说完就示意陈久如等人告辞。
陈久如刚欲起身,细眼皇帝道:“陈少爷,你与鬼仔谭、龚镜清都是少年知交,不要为了意见不合而坏了情分,你且学你老师执信先生的度量、风采。我实在不忍看到你地这些大好青年坏了兄弟情谊。”
陈久如脸有惭色,连忙称是,但又犹豫道:“请问其昌先生,龚镜清可就是千担兄?”
龚千担道:“见你个大头鬼,我就是龚镜清,这是细眼皇帝刚帮我起的字。从今日起,我就是以字行。”
邵完我等人听到是细眼皇帝帮他起的字,都肃然起敬。四人都向细眼皇帝、先生驹等人行礼,然后告辞而去。
细眼皇帝此时却像是十分疲倦,坐在椅子上。他同缩骨全、打仔洪商议了几句,缩骨全就领着火麻仁告辞而去。鬼仔谭忍不住道:“先生是否还有事要吩咐我同龚镜清去办?”
细眼皇帝看了看他二人,再看了看先生驹。先生驹却不言语,闭目养神起来。细眼皇帝哈哈笑道:“驹兄清净惯了,我今番重回羊城,是叨扰了驹兄太多了。实在太对不起。”他对鬼仔谭道:“我方才已经拜托永全兄同火麻仁,由他们传话出去,就说我黄其昌已经回到省城。”
鬼仔谭虽不感意外,但还是脸色变了变,他不禁就望向打仔洪。打仔洪笑道:“其昌先生总不能避在‘先生驹’这里一辈子?消息传出去后先生是再不能住在恩宁街了,不然怕是驹叔这里的大门都会被挤烂。就算那白纹虎再来,其昌先生也不怕他。”
细眼皇帝对鬼仔谭、龚镜清道:“我回到省城的消息传开去后,必定从此多事。有些话确实要趁此时与你二人说之清楚。”
鬼仔谭、龚镜清都知事关重大,不由正色凝听。细眼皇帝道:“那晚千担仔前去沙基、陈塘南探听那些清拆工人被迷的底细是我的主意,为的就是引出那神道教的神宫千月,还可望能引得‘南五真’几位祖师现身。可幸总算能引出文三元前辈,但无想到连马文仙都来了,还多了个鬼佬马地臣。”
“那马文仙所言非虚,马地臣的祖上确实是大有来头,是西洋所谓“骑士团’的成员。我知此人来历,也是在香港的时候从一个十分了得的西洋朋友那里探查回来得知。他那高祖在欧洲是有勋爵之位,系马地臣爵士,同时也是一个在马耳他的秘密骑士团成员,相传凡入此骑士团者均密约盟誓,所以故名‘圣约骑士团’。”他料众人中除了鬼仔谭,都不知这“马耳他”和骑士团是什么东东,就约略说了一番。
待众人大概明白后,他又道:“此骑士团名虽为‘骑士’,其实内中人物各异。其后在那‘十字军东征’时就到了西洋大秦国的都城,他们要找寻的就是从西洋大秦国教廷流传下来的古远典籍,这些典籍就是西洋的故老请神召御之典箓,此骑士团世代源流下来就是要守护同精研这些典箓”
龚镜清瞪大眼睛,实在无法相信,诧异道:“原来番鬼佬也有请神咒法!”
细眼皇帝笑道:“穹苍宇宙浩瀚无尽,你我凡人所知有限。不止西洋人,其实世上众多教团、宗道均有其法神,可谓是‘各神各法’,因此而才有神法中人修习召御神能。后来及至突厥斯坦大军攻陷大秦国都城时,大秦教统从此终绝,那些典籍均散落无踪,大半应该与那都城同毁,就似我中土‘三山符咒总录’失传一样。”龚镜清道:“那个什么骑士团呢?”
细眼皇帝道:“那骑士团也参加了护城之战,几乎全军尽没,马地臣爵士就是此骑士团侥幸余生的后人。”
鬼仔谭道:“看来这圣约骑士团与琼花红船的遭遇颇为相似。”
细眼皇帝点点头,继续道:“他其后在地中海某国从一些古旧图籍、文物中找寻到些踪迹,得知当年大秦陷落之时同之前,已经有教廷中人将部分典箓暗中带出了城,由‘骑士团’中的精锐护送,历尽艰难困苦,牺牲了不少人后一直就仓惶到了中国南海一带。”
“马地臣爵士花了很多年月去研究这些残留下来的书信、典籍、航海图,居然被他大概找到了当年骑士团中的高手护送教廷僧侣逃亡的路线。这些人分了好几批先后从大秦都城逃了出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突破突厥斯坦大军重重包围,从海路一直到达了南海,你们可知他们最后到了哪里?”
鬼仔谭道:“如我所猜不错,他们最后所到之处就是我地省城广州?”
细眼皇帝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连那马地臣爵士也不清楚。但他深信其中有部分船队确实从南海入了珠江口、狮子洋,顺着珠江内河一直到了泮塘荔枝湾,就此消失无踪。故此马地臣爵士才千里迢迢地来到了省城,借开设洋行做生意来探查这些失踪船队的踪迹。为了查明究竟,他千方百计结识当年的省城洪门前辈,特别是泮塘荔湾的三栏人物,直到他临终前还不断在探查。现下就轮到他这位后人马地臣、马永莲。莫要小看这位番鬼爵士同他的后人,可谓地道的中国通,不但学识渊博,而且对我省城掌故历史通晓透彻,那马地臣爵士还同省城的洪门前辈结拜做兄弟,历经三辈而坚忍不辍,实在非同小可、其志可钦。”
先生驹道:“如此说来,马文仙同马地臣都断定那些失踪在泮塘荔湾的大秦船队内就藏有其西洋教廷古远流传下来的请神秘籍。所以他们千方百计也要查探个明白。不但马文仙、马地臣在找寻,那沙面法租界的菲力比大班同他女儿雅芳小姐恐怕也是其中之一。”
细眼皇帝赞同道:“不错,马文仙与那菲力比应该是分属西洋教派不同统属,但均想得到这些召神典箓。”
鬼仔谭对细眼皇帝道:“未知这些西洋请神秘籍究竟有什么架势堂的地方,这帮英国同法国番鬼佬就为了那些微踪迹就居然追寻了几代?”
细眼皇帝叹了口气,道:“这世上无论中土、西洋或是其他各教均视其余诸教为异教,最终无不想将本宗本教光大,而称尊于世。而各教团宗派中均有请神召御之术士,希冀能以神威之能而笼络更多信众。但自召御神能之后,却就立即沉迷其中。越得神力异能之好处,就越不能摆脱。马文仙、马地臣同那雅芳小姐应都是西洋教中的请神召御中人,对于他们而言这些西洋故老‘请神召御’典籍自然就如深山宝藏,就算穷尽其一生也非要得到不可。”
他望着龚镜清道:“我中土‘请神道宗’自古就为当权正统所禁绝,正因为神威如岳,惊天动地,岂能是凡人所应召御?如若胡乱挥用,未知后患无穷。况且人心本就有正邪善恶,若是在用心不良者手中遗祸世间,如系凶邪者请神召御,其神能自为恶极尽。就似那白应星的‘神打虎煞’,以害人命又以小童脑髓而驱御‘虎神打’。”
他顿了一顿,终于又道:“而且请神召御必有所受,文三元所言:神威越巨,反噬越甚。我自为西江召神令日久,元神躯体耗费无穷,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红船群英
龚镜清惊得立起身来,道:“先生这话是何意思?”他转眼看到鬼仔谭、打仔洪都表情平静,似是早已在意料之内,不由得更是不解。[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细眼皇帝摆手要他坐下,道:“‘请神道宗’内秘咒神法,能召御无上神物,是为‘召神令法’。使令者称为‘召神法令’。我为西江召神法令,所行法召御的正是那西江巨龙舟神,泮塘荔湾先民同疍家水上人又称其为‘乌龙太岁’。此为上古而来的神物,不知源流,也不得其名。只知其震怒法象为庞然乌甲覆麟作蛟龙形状。千年来受泮塘先民奉祀崇敬,而成传统制成‘龙舟’为表,每年端午均有‘起龙舟’以示崇爱畏惧之心,还有‘龙舟南音’作唱祷祭祀。我当年偶得奇遇,机缘注定下做此西江召神令。”
他叹了口气,仰起头来似乎是回想往事,片刻后苦笑道:“所谓‘召神御灵’不过是虚有其名,上古神物岂是能被我等愚顽凡人所驱御的?我每借其神威,均需耗费元神精力巨大,行令法后无不神殆元损。而且那‘乌龙太岁’居然能变化各种人形,随心所欲,能隐介藏形、其行径无端难测。与其说我是那召神法令,倒不如说我为它所制。”
“当年东较场一役我系心雄气壮,居然妄想驱御‘乌龙太岁’来助力,一举擒杀广州将军,结果系不自量力,且遭白应星暗算,以致一败涂地,连累一众省城洪门青年英俊,每思及此,我无不痛心悔恨。那晚太平南我‘借神召令’再与白应星交手,已觉得是力不从心,侥幸将其斥退已是天大的运气。我心知元寿耗尽,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一旦身陷其中,已不能解脱,徒然坐困,空数日子而已。”
说完将左手衣袖挽起到手肘处,但见他手肘处居然有两块乌黑发亮的斑块,如不细看,还似是两片鱼身鳞片一样。龚镜清、鬼仔谭不知究竟,心中都惊讶万分。
打仔洪道:“千担仔,你还记得那其臭无比的‘三栏酒’吗?”龚镜清连忙点点头,打仔洪道:“‘镇三栏’大人恐防有诈,所以那晚才用这三栏酒来试我等几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你不是一直想知‘三栏酒’是用乌龙太岁身上何处之物而制的吗?”
龚镜清道:“我自然想知,每次说起,你们都是说得不清不楚。”
打仔洪道:“那‘三栏酒’内中有的就是‘乌龙太岁’变作人形后上陈塘南勾引大寨阿姑,交合后所遗之污物而成。若常人误饮,据传七日后遍体生斑块鳞甲而亡。”
龚镜清此时听到真是如五雷轰顶,实在无法相信,回想起来差点就想当场呕吐。他叫道:“莫非其昌先生,你,你又喝了那三、三。。。”他因为太过激动连话都说不清楚。
细眼皇帝脸上露出一丝顽皮的之情,哈哈笑道:“我当然无饮到,这是我作召神令反噬所受之果,不出数年我就会遍体如此,到时就是我命该绝了。”龚镜清看他谈话死生居然还笑得出来,不禁也定了定神,道:“那为何那晚我同带妹哥饮了都无事?”
打仔洪摇摇头道:“这一层连先生都不太清楚。”
鬼仔谭对细眼皇帝道:“先生多年来费尽苦心要找寻那‘三山符咒总录’,是否其中就有其解脱西江召神令之法?”
细眼皇帝笑道:“马文仙、雅芳小姐也是深信那些个西洋船队来到了省城,上有失传数百年的‘召神典箓’,恐怕与我要找寻那‘三山符咒总录’系两相类似,都是镜花水月。世上谁人不想长生得道?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鬼仔谭黯然低头,知道原来连细眼皇帝自己也是无半分把握。难怪两位前辈叔父白饭鱼、文三元都对他苦心找寻海珠石同三山符咒总录如此反对。
细眼皇帝却毫无烦恼之情,道:“今日我只想同你二人讲明,这召神令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之事。我断不该要龚镜清继我做此这召神令,就如当年我在东较场发难一举。只是当年大错铸成实在难以挽回,今日我断不能白白要千担仔行此绝路。”
打仔洪道:“先生,若然无人能继此召神法令,但恐日后祸福难测。”
龚镜清正是不明所以,先生驹道:“那白应星早就要取得乌龙太岁的‘召神法令’,若然被他侥幸,那就真是不知会有什么大祸害了。这白纹虎以‘白虎神煞’已经横行无忌,下次连其昌兄都未必能抵得他住。若然还被他召御‘乌龙太岁’的神力,定必生灵涂炭,牵连无辜。”打仔洪点头道:“驹叔所言不错,那‘请神借法’本无正、邪之分。若然神威用在邪凶之手,就是祸害。还请先生再细思量,况且只有我和千担仔能饮‘三栏酒’,不如就让我洪带妹去做召神令!”
细眼皇帝摇摇头,道:“你职司老联要职,若然我有何不测,还需你多担责任,岂能让你再做召神令。”
龚镜清高声道:“那就无须再争论了,带妹哥身负重责,就让我替先生你做那乌龙太岁的召神法令,说不定先生身上的伤就会好过来。我既是细眼皇帝的‘热血门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
先生驹沉吟不语,细眼皇帝笑道:“这事暂且不要再论,让我再作思量。倒是先前许下帮你的一件事,可以请驹兄去办。”
龚镜清愕然道:“我有什么事要请驹叔去办的?”鬼仔谭哈哈笑道:“那还不是要先生驹替你去第十甫文华里去向香臣先生提亲!”
细眼皇帝果然是言出必行,第二日就请先生驹亲自去文华里汤家替龚镜清提亲,要迎娶汤家的汤怀娣。而“细眼皇帝”黄其昌重临省城的消息也很快传了开去,真个如晴天响雷。果如打仔洪所料,恩宁街先生驹的大门平时清清静静,现下差点就被来访之人挤烂。来的既有黄其昌的省城故旧,还有四大公司昔日追随他的门生,也有慕名求见的及后青俊,自然也有不少对头、怨仇。
打仔洪早作防备,一早就请细眼皇帝迁去了塘鱼栏一处隐秘居所。这塘鱼栏既系三栏所属,向来是龙蛇混杂、市井自成,而且沙基老联同三栏门生弟子在此人多势众,又有荷兰水、荷兰澄与“花仔开”亲自看守,以防有人欲行不测。只是新任军政府却毫无动静,连邓仲元也并没有任何消息。
有细眼皇帝出面,先生驹亲自提亲,汤香臣很是爽快就应承了婚事,只等商议好一切就让龚镜清迎娶汤怀娣。龚镜清虽然父亲尚在四邑乡下,但他却求细眼皇帝为其主持。
而那广州“非常国会”也终于如期举行,虽只有部分国会议员南下出席。国会会议就在昔日大东门外的旧省谘议局举行即场选举,孙先生当选为民国大总统,也称为非常大总统。消息一传开去,天字码头到双门底一带就烧起炮仗,省城市民无不雀跃欢腾。而总统府就设在了粤秀山下的旧督军公署。
就在省城市民还在为孙先生当选欢庆,初十日一早,粤秀山五层楼下那“琼花宝诞”果然如期而行。只因大总统选出,总统府就在粤秀山脚下,四大公司红船中人不敢太过招摇,但既是“琼花宝诞”,事关纪念红船祖庭自然也要隆重其事。尤其是清一色红船传人组成的“洪胜山”,由山主“靓少天”亲自筹划,在五层楼下搭了神功戏棚,还特意亲自去请先生驹来做“琼花清醮”道场,以祭奠琼花列祖。凡“洪胜山”座下在两粤、港澳甚至远在南洋的红船、粤剧后人无不齐聚粤秀山,焚香祭拜,好是热闹。
“洪胜山”中的首脑自山主“靓少天”以下全数到齐:梨园中号称“顶天元帅”的薛千岁,也就是那方艳秋的师父;洪胜山掌旗爷人称“武潘安”的“靓少官”,掌牌官“公脚寿”,这几人都是两粤响当当的前辈雄杰,平时都甚少聚首。
“联兴顺”在两粤七山中开山插旗为“兴顺山”,大部以西江四邑人为主。那久未露面的山主“火麒麟”原来一直避在新会,由“骨精明”王叔达请回,与“缩骨全”一齐而来。细眼皇帝就带了打仔洪、火麻仁两人伴随,及龚镜清、鬼仔谭等十余名沙基后进门生跟随。“三栏”则由镇三栏、黄威水率“九大簋”全数赴会,可谓几乎全伙合聚。
龚镜清是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三点水大会,自然又是兴奋,又是好奇。待见到早就耳闻日久的“洪胜山”诸位红船大戏前辈:那山主“靓少天”是唱武生出身,一身长袍,样子煞是英气挺拔,一把声线铿锵有力,果然是梨园名家风范,细眼皇帝更大赞其有几分昔年“靓公保”的气派,不愧为其子侄。那薛千岁则以唱须生闻名,浓眉鹰目,不怒自威,气派非常。他多在香港出班,甚为洋派,居然穿了一身西装到会,很令龚镜清吃惊。
此二人无论在三点水或梨园中声名素著,见到细眼皇帝很是熟络,三人显然系故旧好友。“火麒麟”见到细眼皇帝连忙上前问候,二人寒暄良久。众人都听闻黄其昌与王叔达不合已久,但王叔达见到细眼皇帝很是高兴,道:“其昌兄自别省城经年,小弟日思夜想,早就望有日与兄长重逢。”细眼皇帝也高兴道:“你、我均是老联门槛,兄弟同袍,自不必多言了。”
靓少天道:“今日正是琼花宝诞,我等均是红船后人。小弟就是想借此宝诞大会,希望两粤洪门内各山各水能够摒弃前嫌、消除旧怨,当次风起云涌之际共同创一番新局面。”
火麒麟点头,道:“正是,正是,天官说得很有道理。先前省城局势动荡,兴顺山与兴义山两方为了南关到西关一带的番摊赌档营生居然在太平南以‘生死片’了结,以致死伤颇重,实在是令我痛心无比。今日正是趁琼花祖庭宝诞,我等洪门兄弟应该化解生仇,结义连心。”火麒麟平时沉迷酒色财气,向来不为四大公司年轻弟子钦服,即便是本山及后都很是不屑。但他这番话说来,在场众山的叔父元老都齐齐称是。(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两派而分
王精明道:“山主所言甚是,况且省长公署与市政厅均已颁布省城全面禁赌、禁烟的政令,我等各山兄弟更应热烈响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那些番摊赌档害人钱财,实在应该一并禁绝。‘老联’与‘十三行’愿意握手言和,免伤和气。”
靓少天为人甚是豪爽不拘,闻得此言立即哈哈笑道:“王叔达当了市政厅工务局参议,倒真是实心为政府做事,连自己的营生也不管了?”骨精明与火麒麟向来从不染指赌档,只因沙基至太平南一带的赌档均由“火麻仁”操持,火麻仁手下门生众多,又有打仔洪在后照应,早已自成气候。但二人却是暗地里操控从云南、粤西自西江到沙基码头的土烟生意,获利丰厚,他如此说来,不但各山人马吃惊,连打仔洪、火麻仁也暗自意外。
王叔达正色道:“我既担任市政厅工务局的参议,即是公职人员,自应带头守法。孙市长早已经颁下号令,宣布首先在省城开展禁绝大烟、赌档,更由粤军第一师师长邓仲元亲自执行。兼且省城民众受烟赌危害日久,愤恨殊深,我老联沙基自肇日起即将所有番摊、‘竹馆’、‘烟格’全部关闭,以作表率。”
那“姑爷仔”杨从善是骨精明的拜帖门生,自然立即高声附和道:“叔达哥实在是良言中肯,本山若要继续在省城经营,自应拥护新任军政府,全面响应禁绝烟、赌,连那些大寨、妓院、花艇、蟀场也应一律结束营生。”“火麻仁”与他一向不和,忍不住大声道:“三点水门槛向来就是市井走卒,五行八作、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叔达哥一声令下全部关门大吉。叫沙基以番摊、竹馆为生的兄弟靠吃什么饭?有人口口声声说是禁绝那些‘烟格’,谁知道会不会暗地里在那里私运大烟?只要手下有门生能去散货,那些大烟鬼照样可以抽大烟,就算贵那几分银毫、无了‘烟格’可去又有何相干?前几日才有三只货船鬼鬼祟祟从白鹅潭入到沙基码头卸货,看样子就像是上好的云土大烟!”
杨从善当场怒道:“好个梁卓仁,勿要含血喷人!莫非你有火眼金睛能看出船上的货物不成?你怎知那就是云土?叔达兄身任公职人员,你这是污蔑陷害之罪。[.超多好看小说]你居然还敢反对政府禁赌之法令?”
火麒麟连忙劝停二人争执,道:“你二人均是本山内有职司的‘大人’,不要为了过去的意气而坏了大局。省城已换朝改代,本山确实是要同新政府打好关系,才好有安身立命之道。”
火麻仁高声道:“山主此言有差,难道为了安身立命,就要去托人家大脚?若然下次换了另外一班有枪的军政强人如桂军莫老新等要重开烟禁,难道我等又去再开那些公私烟格,再‘挂红牌仔’?”民国初年,广州省城凡烟馆俗称“烟格”一律由公家发牌经营,以抽大烟税,有牌“烟格”门外均挂红牌以为识别。至于那些无牌烟馆就称为“私烟窦”,多由三点水堂口经营。
王叔达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前清时我两粤七山以覆灭满清为大任。今日鞑虏既已驱除,我等三点水门槛中人自然也要思量出路。民国大任自为实现国民共和,但自元年以来纷争不断,行宪空废。以我看来,新任省长兼粤军总司令陈竞存勇毅决断,诚担此大任斯人也。况且他倡议之‘联省自治’正能实现粤人治粤,以先一省自治而致行宪共和,再次推行全国,不但粤省,湘、浙、沪等各省地均响应支持。在兄弟看来,此实为今后大势之所趋。”
薛千岁朗声道:“兄弟我是个戏班戏子,不懂什么国家大事,自然不明白宪政共和。然则听叔达兄的意思,这陈竞存他日必是强势,是要我等各山兄弟都拜在陈氏之下,好托大树乘凉荫。”
王叔达笑道:“薛帅是抬举了,我也不懂什么国家大势。只是因在政府中忝任职位,稍知一二而已。”
靓少天笑道:“叔达兄何止稍知一二,你是莞、宝客籍,少年时又在惠东打滚,东江上无论梅州、兴宁客家还是到潮汕鹤佬都有你不少故交好友。叔达兄可谓系东江蛟龙,善能覆雨翻云。陈竞存自东江起家,又在潮、梅与闽南多年行军,你与其部确实是交情深厚,自然所知更多了。”
薛千岁道:“这就难怪了,叔达兄与东江如此深厚,今日来琼花宝诞不为祖师,而是做省长公署的差使来了。莫不成陈省长怕我等各山水的兄弟要与他放对,抑或是我等是低贱卑鄙、为非作歹之辈,不能见容于新政府?所以第一件要事就是先禁绝烟、赌,以作警吓!”他这番话说到最后已经系声色俱厉,完全无了情面。
王精明虽是西江“老联”大人,但在各山中众所周知他正如靓少天所言:系莞、宝客籍,少年时在惠东打滚谋生,而且上至梅州、兴宁的客籍之地,下至潮汕闽南他青年时都闯荡多年。故此他与细眼皇帝各系东江、西江之头面雄杰,威名并称。以往倒无什么大拘碍,但现时省城还粤,军政大权在握的正是东江系强人陈竞存,这头一件的政令就是全面禁绝烟、赌,如此一来众人自都视王精明为东江一系,正是得令当时。而他在今日宝诞之上,果然就表达了要归顺陈竞存的东江系的意思,“老联”山主火麒麟为人昏庸无为,虽是西江四邑一脉,但向来对王叔达言听计从,“不用问阿贵”,他自然系在背后支持王叔达。
靓少天、薛千岁二人乃是刚直不屈之梨园人物,有古豪士之遗风,自然率先开言反对。尤其系靓少天,他一早料到王叔达、火麒麟必然倒向东江,大声对细眼皇帝道:“其昌兄,莫不成你也要行那屈服于强权,舔人唾物之卑贱所为?我洪胜山系红船唱戏的戏子,不靠卖大烟吃饭,对禁绝烟赌无甚所谓。但要我等托庇他人强权之下,就绝不可为。”
火麒麟道:“少天官,你、我也是一把年纪了,何必如此顽固不化呢?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东江系掌权,我等托庇其下,也无甚不可呀。况且陈竞存提倡‘联省自治’,正是响应粤人治粤,总比让桂军强占好。”
靓少天哈哈笑道:“说的可是天花龙凤,焉知他与那些桂军短命种无异?口口声声是一省自治,到头来是他独霸一省,唯他东江独尊也说不定。总之我洪胜山绝不附从,你火麒麟要做人家的跟尾狗,坏了我七山前辈留下的威名,以后如何同列祖列宗交代?”
他说话已经毫不客气,火麒麟顿时气得脸色煞白,作不出声来。王叔达很是平静,只是看住细眼皇帝。其余人等均知细眼皇帝说话之分量,都凝神期待。
细眼皇帝一直是脸色从容,此刻见众人都看住他,知道要听他所言,笑道:“看来未等神仙余、金山发来到,洪胜山与叔达贤弟就已经意见两分了。我知各位也想听我的所见,其昌不才,只好忝发谬论。”
他走出几步,指住跟来的十几个沙基门生道:“你地在沙基及省城是以何为营生?”这些个门生都是年纪轻轻,万想不到细眼皇帝居然会对他们发问,都迟疑了片刻。内中有个反应最快道:“我系做三行土木工的,有时也到沙面帮洋人做事。”其余的有些个是在机器工厂做工人,有些系电车,有些系印刷,更有几个系在沙面煤油公司打工。这些个年轻后生有来自广府四乡,也有沙基本地,但都仰慕细眼皇帝威名,又受打仔洪、火麻仁的威武所倾,所以拜在沙基门下,平时打工工钱微薄,闲暇时就跟火麻仁习武,去做竹馆、番摊的“睇场”赚份水钱。
众人都不明白细眼皇帝何以要发此问,王叔达就问道:“未知其昌兄这是何究竟?”
细眼皇帝道:“我两粤七山源流百年,当年前辈英杰就是出自市井五行各业,为覆灭满清还我汉人河山为大任,坚忍不拔而至我辈之手。”指着那些个沙基门生道:“今日我七山及后弟子与当年无异,都是市井贫苦出身,以做工糊口。似这几个在沙面洋人底下做事的,受尽欺凌,被欺剥工钱又是为何?他们入此门槛,并不是要看我等为了自己的富贵安全在那里百计思量。我等既为洪英弟子,自应以大道为重,并不要为那一己安荣而做些蝇虫之为。现下虽说是省城还粤,但是沙面只在沙基咫尺之遥,就是洋行林立,英、法、日人在上面高人一等,视我国人如狗彘不如,我辈洪英却是无动于衷,莫有所为。”
他环视周遭众人,道:“其昌以为,满清虽已覆灭,但强权欺霸之辈尚在。我七山弟子自应团结一致,七山合一,广集贫苦,自成气候,而不用行盲从趋附驱之所为,最终而能驱除那些洋人在我中华之地作威作福,就似那沙面租界,终有一日能还我省城粤人之手。至于禁绝烟赌,我也绝无半分反对之言。只要我国人能真正富强,沙基的兄弟绝不需要只靠烟、赌为生。”
他一番话说完,众人都半晌静寂无言,各有思绪。片刻后,靓少天、薛千岁才轰然叫好。(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神仙自在
火麒麟脸色发青,沉声道:“其昌贤弟,当年你使尽浑身解数就要那‘七山归一’,四大公司一众元老叔父与我一齐反对。[]你一意孤行结果就弄得系鸡飞狗跳。我道你去了南洋近十年光景,已是收了性子,怎么一回到省城又要弄这等激进之事。莫不成你忘了当年东较场的惨事?就是被你连累了多少我四大公司的年轻子侄?‘神仙余’的亲侄子就是折在那里。如若要同‘十三行’言和,就不再要弄什么七山一统的事情。”
细眼皇帝听他提起东较场的旧事,脸上却毫无表情,只是淡然道:“我当年结集百友于东较场发难,欲弑杀广州将军,结果连累众位兄弟赴难,只剩我此残躯苟延性命,这些年我心内始终难安。是故今番重回羊城本就无打算轻惜这条贱命,所谓百战艰难就义死,我辈更应以大义感召而生死相赴,绝不应瑟缩苟且,否则何以对得起当年赴难诸君?我黄其昌此生矢志‘七山归一’,结集洪门七山之力而能驱逐洋人而出省城,首以沙面租界为先。好似山主这等暮气消沉,只知保全富贵性命,终日如蝇虫逐臭而附,小弟实在不能苟同,更不愿相随。”
他这番话虽是语气平淡,但听在众人耳中宛若晴天霹雳。众人心内都万分震惊,火麒麟总算也是“兴顺山”一山之主,细眼皇帝如此说话那是无丝毫情面,迹同翻面。众人也均未料到细眼皇帝会如此兀然发难,当年他发起“七山归一”,从者甚众,大多数系四大公司的年轻弟子后进,均自称为黄其昌之“热血门生”,誓要同清廷生死相搏。火麒麟、神仙余两大山主大力反对,认为是以卵击石、徒然牺牲性命,神仙余更是忧心细眼皇帝威望日增,若然七山中的青俊及后追随于他,恐怕会尾大不掉,反成祸害。
火麒麟一言不发,脸色灰白,也不知他是被细眼皇帝气势所摄抑或是不知如何应对。不过他向来都是颟顸迂腐之老辈,其余人等也不太意外。他一向倚重者是王叔达,“骨精明”微笑道:“其昌兄如此说来,那就是定要行那‘七山一统’的大业,而与军政府同省长公署作对了?”
杨从善道:“其昌兄也应该知晓,你的大名就在军政府通缉名单之内。如若不是叔达哥在看照,堂堂‘细眼皇帝’早就被捉拿起来了,那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丢尽本山的名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这样一说直把火麻仁气得七窍生烟,他早就按耐不住要教训这个杨从善,立即破口大骂道:“丢那妈你个姑爷仔,凭你这短命种也敢对其昌哥如此无礼?”说完跨上几步,扬起他那沙煲似的拳头就要兜头轰落杨从善的脸上。他身后那十几个沙基门生向来唯他马首是瞻,见火麻仁动手,全部就围将过去。
但听得打仔洪霹雳一喝道:“全部都不要动手,休得在祖师宝诞上无礼!”“打通街”只一句话,火麻仁即时就将拳头停在半空,不敢再动分毫。细眼皇帝叹了口气,道:“我今日来前就预料到此情景,即是我四大公司也已经两下分歧,何况这省城之内?东江、西江,潮梅客籍、四邑,陈竞存主张‘联省自治’与孙先生的北伐一统只怕是纷争从此不断,无休无止。”
他对着靓少天道:“未知洪胜山诸位兄长意向如何?”
靓少天与薛千岁对望一眼,二人还未出声,那人称“武潘安”,职司洪胜“掌旗中军大将”的“靓少官”朗声道:“那还有什么好说,方才听细眼皇帝所言,要驱逐洋人出沙面同省城,此正我辈所愿,洪胜山全伙定必鞍前效力,生死以赴!”这个靓少官系“五军虎”出身,却生得丰神俊玉,与薛千岁同是在香港戏班谋生,年纪不大但豪气干云,凛凛然宗派之尊。靓少天同薛千岁均道:“洪胜山愿追随细眼皇帝!”
王叔达脸色阴沉,他先前曾多次探过洪胜山在粤剧梨园中弟子的口风,戏班中人都是靠跑江湖赏饭吃,谁也不敢与当权作对,因此他大以为即使细眼皇帝借宝诞重提‘七山归一’,洪胜山也绝不会相随。况且靓少天与薛千岁都是独当一面的豪杰,不会甘心屈人之下,万想不到细眼皇帝只一番话,就令洪胜拜服。这洪胜山清一色红船后人子弟,大多于粤剧行当之内,遍布于省、港及南洋各地,人数众多,实在是不容小视之势力,现下细眼皇帝得此山支持可谓如虎添翼。
一直不作声的镇三栏此时也道:“我三栏众人自然也追随其昌兄,七山聚合做一番大事业。”
火麒麟听到镇三栏说话,更加气急败坏,对靓少天道:“少天官,难道你洪胜山这支旗也不插了?七山归一,你洪胜岂不是从此扯旗收山?你如何对得住你叔父靓宫保前辈同洪胜历代山主祖师?”
细眼皇帝哈哈笑道:“山主但可放心,我黄其昌从无想要做什么七山统领,洪胜山堂依旧青山常在,我也从未想要做山主的位置。我已是风烛残躯,也无那样的精力本事了。”
火麒麟面色稍微一红,随即就想反驳,但听到有把又细又尖的声音道:“要那七山归一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我兴义山就不想做甚么出头鸟,任人打!”
王叔达同火麒麟一听这把声音都喜出望外,齐声道:“系神仙余到了!”
靓少天哼了一声,道:“此人有名‘逍遥自在似神仙’,平日里躲起来享福,今日却难得露面出来。”薛千岁道:“总是一山之主,少天官还是要讲下礼数的。”
此时已看到有十几人走到粤秀山顶来,为首的四、五十岁,戴住一副墨镜,西帽、长袍还拄着条文明棍,脸相清癯,从容自在,一出声系又细又尖,正是兴义山山主,两粤洪门中赫赫有名的“神仙余。”靓少天连忙上前行礼叙话。
“神仙余”本姓余,祖籍东江河源,后迁至省城。年轻时已在南关一带称雄,以经营番摊出身,一条“神仙棍”拨弄番子,赌人身家无数。又因他向来了身达命、逍遥自在,人称机变料事如神,故此得此外号“神仙余”,他的真名倒已无人知晓。
神仙余身旁跟随住两人,一个就是那“水龙”龙行水,太平南那场生死片幸得“斗零乐”及时相救才从范鸿正刀下侥幸逃生,大难不死,摇身一变已经任职新任市政厅参议,正是意气风发。另外一个龚镜清与鬼仔谭却都认得,正是那“金山发”!一见到金山发,自然就想起那横行无敌的“白纹虎”,二人都即时紧张起来。
火麒麟与王叔达与神仙余很是熟络,自然寒暄起来。细眼皇帝哈哈笑道:“看来今日余帷侠与兴义山系来相帮叔达兄而来的,贵山全伙定必要投靠陈竞存之麾下了?”
余帷侠正是神仙余的表字,知者寥寥,神仙余心下也很是惊讶,暗道细眼皇帝果然耳目通达,心窍了然,连忙尖声道:“其昌兄,一别经年,风采更胜当年。小弟只是了身达命,不想做那些吃力又玩命的事情。现在都是有枪炮的胜过耍拳头的,洪门威勇不过就是白白要年轻及后去送死。”
神仙余的亲侄余学楷当年就是细眼皇帝召集的一百“热血门生”之一,最后在东较场赴难。此事人尽皆知,神仙余这话众人都听得十分刺耳。
神仙余又道:“我也想问其昌兄一句,你要那七山一统之后做甚么大事?要驱逐洋人出省城及沙面租界岂是轻易能办到的?到时只怕白白牺牲七山兄弟的性命。”
火麻仁对着那金山发喝道:“哼,要算仇怨也好!金山发,那白应星呢?太平南生死片他出手暗算带妹哥,引粤军炮轰珠江,害得我沙基、三栏伤亡惨重,此深仇大恨岂能不报?白应星系虎煞托体,弄那些邪术神打,搞出些吃西关小童脑髓的虎神打怪物,此人罪该万死!”
薛千岁却道:“请神术本无正邪,只是修习者有狠毒阴邪而已。”
火麻仁道:“反正这白应星就该死!这金山发当日与他一起,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金山发笑道:“卓仁哥,我系客家人,久在东江上谋生,与白应星却不熟络。我又怎么知道他的下落?况且白应星是我兴义山堂堂‘白虎将’,绝不会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的。”
火麻仁怒道:“那晚就是你假扮绿衣巡警还要乘机擒拿带妹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细眼皇帝却制止他道:“卓仁勿要再生事端,应星兄与我份属同道,我自会理会。”火麻仁满肚火气,但不敢违抗细眼皇帝,只好忍住下来。
王叔达道:“现下洪胜山与沙基、三栏都是赞成同追随其昌兄的,而兴义山则是与小弟等的意见相同,要与陈省长及东江系合作,支持联省自治,保我省城安全,不做拿无谓牺牲。四大公司只余其一,不知关帝厅的众位贤兄可会前来宝诞?”
他刚说完,薛千岁就看了靓少天一眼,然后道:“关帝厅自然会来,只不过‘佛山笑’就不会亲身前来。但他送来拜帖,说要请上几位朋友前来要与众位兄长相见。”
神仙余很感兴趣道:“佛山笑此人半步不愿离开佛山南海,他不来倒不出奇,但要他请上什么人来宝诞?可是什么紧要人物?”
薛千岁道:“关帝厅要请来的两位,一位就是粤军第一师师长邓仲元。”(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邓仲元与“潮州柑”
细眼皇帝笑道:“邓仲元一直想与我见面,想不到如此军政身份居然来参加我等江湖草莽‘琼花宝诞’,当真是闻所未闻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神仙余道:“邓师长系陈总司令的左膀右臂,有他大驾光临,我等当然要见上一见了。。”他对细眼皇帝道:“其昌兄,我等分歧暂且搁下,邓师长亲自拜访必定有紧要事情,不如听他道完再作计较如何?”
细眼皇帝连忙道:“一切但凭贤兄处置。”火麒麟看到神仙余居然只问细眼皇帝意见而完全不将他理会,浑若不当他是一山之主,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差点就要当场发作。王叔达连忙道:“薛大人,不知佛山笑山主要请来的另外一位是哪位贵客?”
薛千岁笑道:“这位不是别人,也算是我两粤七山的红船兄弟,渊源颇深。他系鹤佬福字山头座下福联山、兴和堂的掌旗官,江湖上有名的‘潮州柑’,他特意请佛山笑引荐来琼花宝诞。一来拜祭红船祖师,二来与众山兄弟相会。”
众人听到系鹤佬福字山头的“潮州柑”,都久闻其名,齐齐称好。细眼皇帝对鬼仔谭笑道:“这是令尊公脚先一条山水的兄弟来了。”
薛千岁就对身边的门生吩咐下去,让人马上将已在山下等候的邓仲元、潮州柑请上来。不消片刻,就看到有洪胜的弟子引领贵客到来。邓仲元系粤军名将,但亦在江湖闯荡,名声早著,未见过其人的都盼能睹其真面目。鬼仔谭与潮州柑算是同山共水,自然也很是高兴。
很快来客就由洪胜的弟子引领到得众人面前,通共有七人。薛千岁与靓少天为宝诞主持,连忙上前与客人相见,互叙礼节,寒暄几句之后,薛千岁就指着其中一个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穿西服的男子对细眼皇帝道:“其昌兄,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邓仲元师长。你二位一直无缘一见,总算今日系得愿了。”其时省城还粤,尤以第一师精锐无比,堂堂粤军第一师师长却不是以戎装现身,众人都是有些讶异。但看邓仲元神态从容淡定,毫无倨傲之态,隐隐然一派儒将风范,各山英雄无不大起亲切之感。[.超多好看小说]
邓仲元微微打量了细眼皇帝几眼,连忙上前握手,笑道:“其昌先生大名直薄南洋,邓某人多年仰慕,苦无缘拜会,今日得见实足快慰平生。”说完又向在场诸位大老问好,众人连忙回礼。
细眼皇帝也笑道:“仲元兄多日前四处寻访黄某人,我实在不胜惶恐。我与孙先生的部下及粤军中不少人多年来龃龉不合,争执殊多,还道系邓师长要找黄某人的晦气来了。我反倒与陈竞存还有几分意气相合,难道仲元兄此番前来也是来替陈省长招揽我等江湖草莽的?”
邓仲元连忙道:“邓某人岂敢说是招揽,先前粤军入闽时际,在漳、泉一带得福字山头会党助力良多,方才有援闽粤军光复省城,因此与‘潮州柑’大哥结识。得闻他今番要上粤秀山来参加这琼花宝诞盛会,于是斗胆相求要随柑兄前来拜见两粤诸山英雄。今军政府重开,正是用人之际,邓某只想结识各方豪杰,别无他意。”
一旁的“潮州柑”也向众山英雄见礼,福字山头虽属七山水脉,但多年来甚少与两粤有往来,今番有“潮州柑”前来参见宝诞,不少在场老辈洪门叔父都很是感叹欢喜。潮州柑向来就与粤军多有联系,尤其系粤军在潮梅、闽南一带活动时就得他助力。邓仲元与潮州柑也并非单只有他二人前来,原来还有另外五人相陪,有三个却是龚镜清、鬼仔谭都识得,一个就系那“九龙水官”、“桐油程”程官水,他虽份属粤西山头,但福字山头久在香港西环多年,与程官水在油麻地也颇有交情联系,因此九龙水官亦作相陪潮州柑。他与薛千岁、靓少官等红船一脉多在香港谋生,也是早已认识,互相很是熟络。
另外一个就是陪在邓仲元身旁的那个粤军军官黄镇球,三栏、沙基弟子当晚在太平南吃过此人大亏,俱都心内愤恨,还有一个就是先前来过恩宁街拜访细眼皇帝的高等学生联会首脑邵完我。但另外还有两人,一人身材高大威武,另外一个却是甚矮,无人认识,也不知是何来头。
邓仲元急忙为众人引见,指着其中一个三四十岁年纪,神情威武的男子道:“这位系我第一师作战参谋杨龙骧,字翼俊,他系祖籍花县人士,也是红船三水后人弟子。”
洪胜山各位“大人”都很是惊讶,何以这位粤军参谋居然也是红船后人。薛千岁道:“杨兄原来也是洪胜山头,不知是哪一水的后人?莫非是北江山水?”红船弟子数百年来以西江、东江、北江三大水脉而分,只因红船大戏班大多在这三江主脉及其无数支流上谋生。杨龙骧连忙道:“敝祖宗族当年系花县、至清远北江一带红船戏班中人,后因随洪、杨起事,事败后合族几乎为清廷尽绝,只余在下祖上此水脉,后敝祖上迁居于炭步镇。”他又对先生驹道:“我父祖上与石湖山香臣先生汤氏颇有交情。”
先生驹听他提到香臣先生也很是高兴,洪胜山诸位“大人”见原来粤军中也有红船后人血脉,无不对这位杨龙骧多了几分亲近之心。
薛千岁指着杨龙骧身旁那个身材矮小之人道:“未知这位兄台是否也是我红船后人弟子呢?”潮州柑笑道:“这位却是我福字山头的兄弟,同山不同堂。他大名夏寒烬,与邓师长算是半个小同乡,系海丰人士,现也在粤军中任职,与龙骧兄同是粤军参谋。我地在漳、泉时就已经结识。”
神仙余眉头一耸,尖声细气道:“如是海丰人士,岂不是陈省长的同乡?”
夏寒烬一口淡淡的海丰口音白话,道:“陈司令对我等海丰同乡很是眷顾,我自辛亥前就业已追随司令从军已是多年。今日陪同邓师长来到宝诞,就是要借我这洪山弟子身份,与七山诸位‘大人’做个朋友。”说完就看了邓仲元一眼。
神仙余笑道:“仲元兄,既然客套话都讲够了,你地几位不如就将来意说明。我两粤七山自当鼎力相助,绝无二话。”
火麒麟也争住说道:“不错,不错。我兴顺山虽然系西江水脉,但也会因势乘利,为东江陈司令的大业尽一番绵力。。”
靓少天道:“说就是两粤七山,但今日洪英山的山主佛山笑却没有到会,就此少了南、番、顺的一路兄弟。还有粤西两山的兄弟我等未能联络得到。”杨龙骧摆摆手道:“少天官山主无须介怀,粤西山水的兄弟我等很快也要与他们联系上。是因粤军很快就要循西江而上,征讨粤西,彻底驱绝桂军。”
众人突然耳闻此等军政大事,都很有些愕然。火麒麟打了个冷战,道:“怎么?光复了省城,还要立即打过去粤西?”
“不错,不但要打过去粤西,还要彻底平定。不平两粤,何以能北伐?”杨龙骧笑道,“总统府已经下达命令,不日粤军就要循西江而上,首攻梧州。待此粤西门户一下,就能长驱直入,平定粤西全境。到时候孙先生的北伐大业就可期了。”
王叔达道:“待粤西平定就要北伐,那岂不是要同北平直军政府大战?那些西洋番鬼佬不会在一旁指手画脚吗?”
夏寒烬道:“叔达哥说得有理,陈司令等都有此顾虑。毕竟北平政府乃为现时西洋诸国承认,倘若贸然挑起战端恐怕会引起英、美西洋诸国的反对。尤其省城内有沙面租界,那些番鬼佬可是不容易应付。况且北伐就要从湘、赣出兵,此两处的督军都已经明言反对粤军出兵,故此依我看来,固稳两粤然后徐图发展才是上上良策。”
杨龙骧听到这里,刚欲出声就为邓仲元制止。邓仲元对诸山“大人”道:“无论是否北伐与否,总统府与省长署都业已下达命令,粤军不日就要出征。说到出征粤西,就一定要得到粤西当地的支持。如若有粤西中的洪山弟子相助,那就更是如虎添翼。”
神仙余、靓少天等都点头赞同,薛千岁道:“这有何难?我等虽与粤西两山的弟子甚少联络,但毕竟七山同宗,我等定可为此助力。”
邓仲元连忙抱拳多谢,又对细眼皇帝道:“除了平定粤西,稳固粤东乃是根本,而粤东尤以省城所在为重。省城四大公司根基百年,诸山其下门生弟子无数,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无所不包,如若有各位支持,那军政府定能稳定形势,徐图发展,自强壮大。”
“我知其昌兄无论与孙先生的部下学生抑或是竞存兄的东江一系于辛亥前后都有过节,也有人对其昌兄有所疑忌。但仲元不才,愿为此调解,总要团结诸方力量才有可能恢复民国法统,再创共和大业。不知其昌兄意下如何?”(未完待续。)
第八章 再遇旧识
龚千担做梦也想不到先生驹会叫他帮这样一个忙,口上不敢说心里自然不忿。(.无弹窗广告)打仔洪道:“千担仔,你先前在恩宁街不是口口声声肯做召神令吗?拍晒心口说不怕,怎么现下又要‘缩沙’胆怯了?”
龚千担平生最要紧是面子,最怕就是人看不起,立即道:“我若不去那岂不是教带妹哥你看不起?洪英弟子,有前无后。我有甚惧怕?”
说起容易做时难,等到挨晚时分吃过晚饭,打仔洪就吩咐“火麻仁”带着手下两个门生,亲自护送龚千担到清平街的清拆工地。饶是龚千担沙煲做的胆此时也不免惴惴不安。“火麻仁”安慰他道:“千担仔你不用害怕,先生驹同带妹哥一定暗中在旁照料。只要你懂‘执生’,随机应变。”龚千担道:“仁哥,你说那些真的是妖狐吗?”
“火麻仁”道:“我地系洪英弟子,有什么好怕的?况且这大半年来你见的怪事还少吗?难道你还忘记上次在沙面和泮塘的遭遇?就算真的有什么南御变术狐士,有先生驹在就一定能够‘破邪破妖破不平’。”
“火麻仁”在沙基西关面子广大,就连今番负责沙基清拆的管工都是他的相识。以往地方上若需劳力,向来照例系由省城四大公司出面招人然后收取佣金。但今次那些清拆工人都是市政厅工务局临时从省城同广府四乡直接招募而来的贫苦青壮,是为免三点水公司从中作梗,阻挠沙基清拆同扩建路面。现下虽然接连有工人出事撞邪,但依然有十几个工人肯连夜开工,只为了多那几分银元的补贴。有“火麻仁”的安排,龚千担就被安排进今晚开工的夜班,分在运送沙土、杂物一班,由于连续有工人发生意外,所以清拆工程进度已经大为滞慢,急得那些管工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越多人来做工越好。
此时还是农历新年刚过,春寒料峭,偏巧今晚还下起了微微细雨,一帮工人自然齐声埋怨,那些个管工都躲进了在十八甫临时搭建的工棚避雨。(.无弹窗广告)龚千担正在低头干活,却冷不防在工人中看到个旧识:正是在陈塘南“夜月楼”见过的那个执厅仔“箩底橙”,大名叫罗澄开。龚千担大感奇怪,连忙上前叫道:“罗仔哥,你不在陈塘南来这里作甚么?”
那“箩底橙”却居然认得他,瞪大双眼道:“是你龚千担!你又怎么会在这里?”龚千担也有些意外,道:“你居然识得我?”箩底橙道:“就算你化了灰也认得你。那晚自从你同那个青靓白净的官仔来过‘执寨厅’,夜月楼就搞到‘六国大封相’。我地的红牌阿姑‘影月花’跳楼身亡,现下连夜月楼都闩门‘执笠’了。我怎会不认得你?”
龚千担更是吃惊:“夜月楼都倒闭了?堂堂陈塘南名牌,怎么会如此?”
自从“影月花”那晚在夜月楼一跃而下、香消玉殒,这间名满省城的陈塘南大寨的生意就一落千丈,这还不算倒霉,最离奇的是“影月花”居然回来了:不断有来到大寨的恩客同大寨阿姑在深宵之下见到“影月花”身影,虽然每次都是影影绰绰、不得真切,但也是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然后接连有好几个大寨阿姑出了意外,不是抽大烟身亡就是赎身不成自寻短见,还有好几个从塘鱼栏大戏堂买来的琵琶仔被老鸨毒打而死。过了没几个月,哪还有客人敢来捧场,最后夜月楼只好关门大吉,里面的阿姑、伙计四散各自谋生而去。偏偏“箩底橙”时运不济,在赌馆输了个精光,其他“陈塘南”的大寨又嫌他从夜月楼出来不讨彩头,不肯雇用。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来做清拆工人。
龚千担道:“这里接连有夜班工人撞邪出事,难道你不怕吗?”箩底橙连忙示意他低声,细声道:“我有甚好怕?那些个愣头青乡下仔,穷心未尽、色心又起,屡劝不听,不得可怜。我是知道底细,自然无事,况且走投无路,‘马死就只好下地行’呀。”
“那是什么底细?”龚千担听到他话中有话,连忙追问。
箩底橙似乎是憋了一肚子话无人倾诉,就道:“第一个工人出事前那晚上,到了半夜时分,有两个最后生的工人去了方便回来跟大家说,在靠近陈塘南那边的河涌上看到个标致的女子在徘徊。我当时已知不妙,一问那位置分明就是夜月楼的所在,连忙叫他们不要再去,以免出事。偏偏这些夜班工人个个都是血气方刚,越劝越不听,说我吓唬人。结果一大帮人前去凑个热闹,我只好也跟住前往。离远果然就看见个女子,身影看来确实是个标致美人,众人自然想再走上前看个仔细,那女子就突然一闪不见了。但我就已经吓得差点尿在裤子上了。”
龚千担笑道:“罗仔哥,你真是生人不生胆。这有什么好怕的?”
箩底橙道:“那女子虽然一闪而不见,但隐约中我依稀看到她的侧面,分明就是当日的陈塘红牌阿姑‘影月花’!我在夜月楼做执厅仔这么久,影月花的样子身形又怎么会不认得?”
龚千担道:“这断无道理,那晚我和鬼仔谭在夜月楼亲眼看到她从楼上跳下身亡,死人又怎么再出现?”
箩底橙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道:“一定是乌龙太岁!一定是乌龙太岁!‘影月花’未曾跳楼之前几月已系行迹古怪,半夜间总是从她房间传出有恩客调笑之声,但从来无人见过她有客人摆房。所有阿姑都说她的‘温心老契’就是那故老相传专上陈塘南勾引大寨阿姑的‘乌龙太岁’,她已经被‘乌龙太岁’迷引住了。我曾听清平街的伍财叔讲,‘乌龙太岁’最会变化作风流俊美的少年郎然后上岸到大寨勾引姑娘、阿姑,其实就是吸取这些女子的阴血,到最后这些女子都会香消玉殒,被它勾走魂去。‘影月花’九成九就系被乌龙太岁勾了魂,现下又回来作怪了!”
“你可有曾真正见过乌龙太岁?”
箩底橙听到这样问时,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沉默了片刻道:“影月花出事前的一个月,有晚深夜我从同兴竹馆回来陈塘南。大约是半夜一点钟时分,经过夜月楼的后巷我见到地下有条很长的水痕从新填地那边一直延伸过来。那条后巷是可以通向那帮阿姑的房间后窗的。我也不知那究竟是不是乌龙太岁上岸后留低的,可能是它来找影月花。”
龚千担听完点点头,道:“对了,那晚上你地见过那似系影月花的女子后,第二晚上那工人是怎么出事的?”
箩底橙叹了口气道:“不就又是那两个短命种!自从看见那女子一眼后就神魂颠倒,像是撞了邪一样。结果第二晚到半夜,又是下起了微雨,且又接近收工,所以很多工人趁管工不在都躲到了沙基边上的骑楼下偷偷赌起番摊。唯独这两个短命种‘寿星公吊颈’,不听我的苦劝,居然又跑去了陈塘南那边想去找那个女子。我唯有悄悄尾随他们,谁知道离远居然看到夜月楼又再重新开张,灯火通明,门口大开,人影绰绰!”
龚千担也是惊讶莫名,道:“这不是活见鬼了?夜月楼都已经关门大吉,怎么又再灯火通明?”
箩底橙道:“那就是呀,到了这个时候我就算是瓦缸那样大的胆也不敢再往前半步,真是恨阿妈生少两条腿转头就跑。那两个契弟就这样兴冲冲地走了进去。我临走回头一望,真真切切就看到那影月花站在门口对着我笑。”
龚千担听到这里也不禁打了寒战,暗道这些南御狐官果然是变化了得,道:“那两个工人后来怎样?”
箩底橙道:“我后来跑回去跟大家去说,但人人赌得正在行头,谁有工夫去理。结果那两个家伙就再无有回来。直到第日清早才让人发现他们躺在沙基涌边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禁赌禁烟
细眼皇帝对邓仲元笑道:“仲元兄是要我同孙先生的部下还有陈竞存的东江派冰释前嫌,抛弃旧日之龃龉不合,共谋大业,其昌自然能够做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但是否就要打手模从此效忠孙大总统抑或是堂堂粤军总司令陈省长大人?若然有半分违抗,我就要人头落地?”
邓仲元尚未回答,夏寒烬道:“我素知细眼皇帝威名响震粤东、粤西,四方弟子门生云随影从,其昌先生自然不愿屈居人下。但现下省城大局已定,陈司令手握粤军数万精锐,四大公司既然还想在省城继续维持,自系要遵从省长的号令。难道细眼皇帝还想像往日那样随心所欲,我行我素?”
细眼皇帝哈哈笑道:“当年陈竞存与孙先生共举反清大业之际,不就是因为入同盟会时要打手模而有了争执?似乎今日的陈竞存一样系要洪门诸山全部归顺,也要打个手模说是从此奉陈司令为尊,如有违抗定必人头落地。”
夏寒烬道:“细眼皇帝多年来矢志要两粤洪门七山归一,何曾不是这个意思?只怕其昌先生也想做这七山之主,唯你独尊,谁敢说声‘不’字,就是与威名赫赫的‘兴顺元帅’作对。”
火麻仁与荷兰水听到此处,都忍不住破口大骂,粗言烂语齐飞道:“你这契弟是哪路货色,胆敢对其昌先生无礼?我地沙基兄弟就是不愿做陈竞存的手下,你又待怎样?”
细眼皇帝连忙喝住他二人,对夏寒烬道:“夏兄误会黄某了,我并不想做甚么七山之主。小弟多年来提言‘七山归一’只是希望能联合我两粤洪门诸山兄弟,自成一派气候,不须依附任何当权强势。陈竞存一直有志于实行两粤自治,发展省宪,要将民权自由于民众,我等洪门弟子自当追随响应,但要我等附从归顺,断断不能。”
邵完我一直无作声,听到此时道:“其昌先生原来也有此大志,实在可敬!前几日我已经从公立法政大学处得到消息省议会已经通过‘各县选举自治暂行条例’,就是要在广东一省实行民主自治,实行县长及县议员直选,再由省长直接任命,还政于民。(.)此实乃民主省宪一大进步,倘若能在两粤成功实行,再推行全国,何愁民主、民权不能实现?孙先生要北伐也是为了维护民国法统。我看两粤洪门七山如能团结在一起,也将是一大势力,如能运用得当,对我粤省自治富强必定有大帮助。”
他说的这一番话在场诸山“大人”中除了如细眼皇帝有见识之人,其余都一头雾水。夏寒烬与杨龙骧对望一眼,却不做声。
王叔达笑道:“邵先生说的很有道理,行立省宪,建设粤省达到富强实在是一番大事业。但有道是大树之下好遮荫,如若陈总司令不嫌弃我等,归顺其下为竞存兄效力也不失是条好的出路。现时这世道有枪有炮就是王,不然粤军也不能光复省城,任由桂军在这里鱼肉省城百姓了!我等七山归一不归一,倒不是十分紧要,何必惹人猜疑忌惮呢?”
他对邓仲元道:“邓师长未来之前,我等众山兄弟就在为此事商议。其实我与本山山主麒麟哥都赞成投在陈总司令的门下,就似兄弟我也已经在市政厅工务局任职,一样也能成到气候。”
神仙余点头道:“不错,我兴义山上下都愿听命陈竞存司令,本山在东江山水源流长远,无论莞、宝客家、潮梅乃至海陆丰都广有弟子门生,必定能助陈司令成就大业。”
邓仲元道:“多谢洪山各位英雄仗义,我受陈竞存司令所托,现下就有一件大事要仰仗各位在省城的影响力相助。”神仙余道:“还请邓师长明言,我等若是力所能及自必尽力而为。”
邓仲元扫视了周遭诸山各位“大人”一眼,道:“省长公署已经发布了全省禁烟禁赌的法令,想必各位也是早已知晓。小弟专责省城禁烟行动,我知省城四大公司多年来于此营生牵涉甚深。因此希望各位能够做个表率,将手上所存烟土全部马上充公,所有经营的公、私烟格于本月底起一律关闭。”
他此话一出,火麒麟的脸色就已经大变,忍不住道:“邓师长,我等四大公司确实有不少弟子门生靠此营生吃饭。霎时间将全部烟土充公,恐怕是太过强人所难。我身为本山山主,也要时间为本山兄弟谋个出路,讨过另外一碗吃。若然如此急切就要将大烟禁绝,不知多少四大公司的弟子要断了生计。”
邓仲元道:“麒麟山主所言我也明白,但省城民众为烟、赌所害年深,实是到了非用霹雳手段不可的地步。往日桂军霸持省城多年,任由大烟、赌馆横行,多少人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诸位也是亲眼所见,烟、赌流毒之深重令小弟十分痛心。小弟既然专责省城禁绝烟、赌法令,虽是明白个中有大难处与利害,但也只好硬住头皮来做了。还望诸山英雄及各位元老叔父见谅,支持小弟。若有四大公司相助,此事自然事半功倍,此乃是功在千秋,造福桑梓的福荫。”
王叔达道:“邓师长如此凛然大义,我等自当尽力相助。在本月底将所有公、私烟格关闭确实是有所紧迫,能否宽限多几日?至于所有烟土充公,小弟回去立即着人查抄清点,待清点完毕但凡本山所持烟土一定马上充公,交予邓师长。”
邓仲元大喜道:“有叔达兄这一句,当真顶得上我出动一团人马。”神仙余等凡与大烟、赌馆有利害关连的虽然面上大有不悦之色,但怕落后于王叔达,都纷纷赞成。
邓仲元又对细眼皇帝道:“其昌兄,至于禁赌一事,还要多多仰仗沙基各位英雄的帮忙。我知往日沙基到太平南一带以番摊、竹馆为盛,内中大半系由卓仁兄所操持。”火麻仁听到,轻轻哼了一声,却不再作声。
细眼皇帝看了火麻仁一眼,然后道:“禁赌是好事,我自然赞成。但沙基及太平南的兄弟有不少都是靠赌馆、番摊为生计。若然将赌馆、番摊关闭,黄某就思量成立一个行当公会,请政府发与牌照,有个正式名分,好让他们有条出路谋生。”
邓仲元高兴道:“此事甚好,其昌兄这个想法确实是好。未知是什么行当公司?邓某人不才但也可以出点力气,玉成此事。”
细眼皇帝笑道:“沙基年轻青壮弟子甚多,而沙面租界洋行的番鬼佬同西关各大商会时常要雇请劳力。若然赌业被禁,他们还可靠出卖劳力为生。但洋行、商团欺凌、克扣之事时有发生。我欲以‘联顺’司号成立‘联顺公会’出头来照顾这些兄弟。沙基、泮塘甚至长堤一带也有众多‘三行’、土木工人,还有电车、自来水工人,这些人多数与我四大公司有些渊源,但一向无人看顾,我这‘联顺’公会可以一并经营,统一照顾。除了帮他们荐工,若有什么工伤损害或其他种种困难,联顺公会都会为他们出头解决。”
邓仲元频频点头道:“如此既可禁赌,又可以照料这些青壮生计。就让小弟回去与陈省长商量,我定当尽力办成此事。”
夏寒烬道:“细眼皇帝果然系识见过人,如此‘联顺’公会成立,由民国政府承认。那其昌先生手下所聚之势就是非同小可。到成了气候,那真个是云随影从,登高一呼就可成事了。”
火麒麟、神仙余二人听及此言,都不由得互相对望一眼,脸色阴晴不定。
打仔洪道:“夏兄此言有些唐突了,其昌先生若要登高一呼,十数年前就是一呼百应了。我四大公司弟子多是三教九流中讨口饭吃之辈,一向是各管各门,从不团结。若是有此公会成立,我等就可自立自强,互助互扶,不用再仰人鼻息了。”
邓仲元道:“这自然是好事。我知道前日来‘联顺粮油总会’已经从沙基迁到了第十甫。莫非其昌兄就是想将这‘粮油总会’改做‘联顺公会’?”
细眼皇帝点点头,道:“不单会改名,从今以后泮塘三栏公会也会并入到联顺公会之下,凡泮塘、沙基到长堤南关的劳力大众都可以到联顺公会登记。而从即日起,凡沙基到太平南所有竹馆、番摊都会遵从陈省长颁布的法令一律关闭。”
邓仲元听罢,十分激动,向在场众山大人恭敬地行了大礼,这才与杨龙骧等人告辞离去。
“琼花宝诞”到此也几近完毕,神仙余与火麒麟都各有心事,再都无心逗留,见邓仲元告辞也就顺势离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联顺公会
靓少天待神仙余、火麒麟、王叔达等人离去后,对细眼皇帝拱手道:“其昌兄,最近我与千岁兄都听得一个传闻,心内颇为有些不安,还要向其昌兄请教内中详细。(.无弹窗广告)”
细眼皇帝笑道:“我知少天官山主为何事所不安稳,定是因为那英吉利人马文仙与东瀛神道教团”
“洪胜”诸位大人听得细眼皇帝如此一说,都脸色凝重,互相对望而不作声。细眼皇帝道:“也难洪胜山各位大人担忧,这马文仙虽是英吉利的番鬼洋人,但似乎对两粤大戏‘请神’十分熟悉,还有那东瀛的神道变术派虽说是源自中土三山法盟,但始终不知底细,兼且其居心叵测,莫说系诸位大人,就是其昌自己也颇为有些忧虑。”
靓少天道:“我还听讲当晚在陈塘南,‘南五真’中的文三元祖师现身,不知此事真假?”
先生驹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我当晚与文祖师还有过交谈。若非他老人家用‘龙舟请神咒’相助,我在那神宫千月的华光火幻之术之下必定一败涂地。”
薛千岁眉头紧皱,道:“华光火术?”
细眼皇帝道:“千岁兄也听过此神法?”薛千岁点点头,道:“当年我初入大戏行,曾听有红船前辈叔父提过此幻术,乃是三山盟法中流传下来的请神幻术,在中土早已失传。万无料到这东瀛神道居然懂得此请神法,实在令人意外。如果那真是华光火术,切万不能小觑了这东瀛神道。”
细眼皇帝道:“当晚驹兄所见的那位东瀛神道派术士名叫神宫千月,原是那马文仙从东洋重金请来。这女子以狐媚幻术害了好几个沙基清拆工人,其意是要引得省城中真正的请神高人现身。我与驹兄商量之后,也想趁此机会探查是否还有其他请神高人遁隐于省城,未料到却把赫赫有名的文三元前辈引了出来。可惜三元叔不想为尘俗烦扰,悄然离去。”
靓少天盯住先生驹道:“驹兄那晚上在陈塘南见到的真个是文三元、文剑声前辈?”
先生驹有些意外,沉默了片刻,道:“若他不是文三元,何以会懂得失传已久的‘龙舟渡’南音密咒?”
靓少天苦笑道:“‘龙舟渡’是请神密咒中最是古老的一种法咒,若非南五真中的祖师,倒真无其他人有此能耐。但文三元系与公乐平戏班的班主‘文王茂’份属同辈,比我叔父靓宫保辈分还要高。若他此刻还在世,恐怕至少已是过百岁高龄。是以我才有此一问。”
先生驹听完后却不作声,薛千岁道:“此事确实有些玄虚,待我等再慢慢查明不迟,务必要探查出真相究竟。那英吉利番鬼马文仙是有何所图?何以要请东瀛神道中人来引我派请神中人现身?”
细眼皇帝就将那晚上马文仙、马地臣向先生驹所讲的转述了一遍。洪胜诸位大人听完,个个都良久默不做声。洪胜掌牌官“公脚寿”是最先开声的,大声道:“此事当真匪夷所思,这马地臣所言也不知是真是假。莫不成西洋番鬼也有请神借法那一套?其昌兄可真是有意于他们合作,一齐去找寻那条西洋船同船上的失传西洋典籍?”
细眼皇帝道:“小弟此生其中一个夙愿就是盼能找到那‘三河合海’海珠石,而能找到失传数百年的‘三山符咒总箓’。若然马文仙与马地臣所言非虚,那条西洋船一定还沉在那条泮塘荔湾古河道之下,这岂不正与泮塘先民留传下来的‘起龙头’暗合?故此,其昌相信若能找到那条西洋沉船,或许能找到海珠石同符咒总录的下落也不定。”
靓少天、薛千岁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沉吟不语。公脚寿忍耐不住,道:“我等洪胜山兄弟虽都是红船请神后人,但那‘三山符咒总录’与海珠石的玄秘不过是故老相传之说,从不知其是否当真。这两个英吉利番鬼居心不明,若然其昌兄贸然与他们合作,怕是有些不妥。其昌兄如此热衷,还是别有用心?”
龚镜清自从知晓细眼皇帝要找寻“三山符咒总录”的大愿后,无论是省城四大公司的宿耄如白饭鱼及洪胜山诸位“大人”,抑或是“南五真”中的文三元无一不大为反对,均说这“符咒总箓”不过是故老传说,真假不定,隐隐然意思是若执意去找寻,必有恶果。他自己心中也不禁奇怪为何细眼皇帝如此矢志不移,暗地里觉得有些不妥。他再看看鬼仔谭,见他神色凝重,似乎若有所思。
靓少天听出公脚寿语气不善,怕两方说僵,忙道:“大家无谓为了此事伤了和气,泮塘、荔湾与我大戏请神道甚有渊源,确实不可急切鲁莽。不若待我广派洪胜兄弟将这马文仙与马地臣的底细探查个清楚后再作定夺,未知其昌兄意下如何?”
细眼皇帝道:“一切但凭少天官山主的意思处置。”薛千岁道:“其昌兄莫怪小弟冒犯,‘请神借法’虽是大戏红船中人修习,但此道向来为大戏梨园正统视为外道旁门,还请其昌兄三思。”
靓少天点头赞同道:“我等洪胜弟子身为红船后人,但对大戏请神疏远已久。况且那泮塘、荔枝湾的腹地相传乃是那西江神物‘乌龙太岁’守护,若然其昌兄贸然行事,我恐怕会搞出些什么大事来。”其余洪胜“大人”听到靓少天、薛千岁所言,都纷纷附和,一起劝说起细眼皇帝来。
细眼皇帝也只好唯唯诺诺,不想再就此事多说下去,就与洪胜山诸人告辞,带领打仔洪、镇三栏等沙基、三栏众人下山而去。待回到塘鱼栏住处,火麻仁忍不住发牢骚道:“其昌哥,看来洪胜所有‘大人’都不赞同你同英国番鬼佬合作,去探查泮塘那西洋沉船。”
细眼皇帝长叹一声,道:“这也难怪,大戏请神向来为粤剧梨园正统看作是左道旁门。你看以先生驹大才,却因他涉习阴阳法科、辟神驱邪之术,多年来为‘八和’坐堂所不喜而终将他除名。况且现下已经是文明年代,靓少天、薛千岁这些有名望的‘大人’定然不屑与这等怪力乱神搞在一起。”
他随即很是开怀,对镇三栏恭敬道:“现下当前要务系要成立那‘联顺公会’,未知镇大人与三栏诸位仁兄以为如何?”镇三栏哈哈笑道:“我等三栏公会诸人一切唯其昌兄马首是瞻,只要细眼皇帝一声令下,果、鱼、菜三栏一定响应。”
细眼皇帝笑道:“有‘九大簋’点头,那就再好不过。这联顺公会不但要联合果、鱼、菜三栏行业,凡西关五行八作、三教九流贫苦兄弟都要联合而来,方合乎我‘联顺’之牌号。”
他略微沉吟片刻,对火麻仁道:“卓仁贤弟,你与长堤的电车工人还有自来水厂工人一向熟悉,内中更有不少三点水兄弟,这方面就交由你去走探交联如何?至于沙基及太平南的竹馆、番摊兄弟近日来也由你统一约束。”火麻仁连忙躬身领命。细眼皇帝又“老衬廷”道:“学廷兄是纸上大才,胸中丘壑万丈,这公会的章程自然烦由贤兄草拟。”老衬廷笑道:“老衬廷敢不从命。”
细眼皇帝对打仔洪道:“‘打仔洪’威名于沙基、西关如雷贯耳,就麻烦带妹贤弟前去联络西关各行头首脑一起加入公会。”打仔洪点头答应。缩骨全笑道:“不用其昌兄吩咐,那西关商会自然就由我去应付了。”
龚镜清愕然道:“西关总商会向来与我等三点水不睦,难道其昌先生还要叫他们加入公会?”打仔洪与缩骨全相视一笑,缩骨全道:“千担仔,你道那西关总商会中就没有其昌兄的门生?”龚镜清听后更加糊涂:“西关商会向来与‘老联’作对,居然商会里面也有细眼皇帝的‘热血门生’?”
镇三栏也笑道:“细眼皇帝威名响震两粤,西关总商会内有不少大商家、西关少爷都做了其昌兄的门生,递过拜帖,由其昌兄做‘保家’的。”
细眼皇帝道:“无论经商抑或是劳力大众,都可一同联合兴顺。当年本山忠顺堂负反清大业,秉承宗旨就是联合四方英雄共聚推翻满清。今日这联顺公会正是继承本山前辈祖师的遗志精神。所以我对西关商会绝无丝毫敌视之意,多年来也收了不少商会的门生。”
打仔洪低声对龚镜清道:“若无西关商会的门生支持,细眼皇帝在南洋多年何来经费?就算在马拉洪顺分堂,也有很多南洋华商拜在细眼皇帝门下。”
龚镜清这才明白过来,心中暗叹细眼皇帝其下门生广博。(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赴约维多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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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眼皇帝再对鬼仔谭道:“易扬贤弟久在花旗国生长,深通西洋番鬼事务。(.无弹窗广告)我有一事还想借贤弟戮力。”鬼仔谭连忙道:“还请先生吩咐。”细眼皇帝沉吟片刻,道:“我今借邓仲元兄在省城大力禁赌、禁烟之机,提出创立‘联顺公会’,是为了联合各方英雄,振兴两粤洪门。而最重要的就是能在不久将来使得霸占沙面租界的所有无论东洋或西洋鬼子驱赶出去,故此必须有得力之人混入租界。易扬贤弟熟悉英文,又懂番鬼事且聪明机警,实在是最佳的人选。”众人都点头称是。
鬼仔谭微笑道:“听闻最近沙面怡和洋行要聘请华人襄赞,就等小弟前去应征。”打仔洪道:“以鬼仔谭的本事,以后我地‘联顺公会’在沙面就有个得力内应了。”细眼皇帝对鬼仔谭道:“你还记得那个在沙面法租界任职的安南巡捕范鸿正吗?”鬼仔谭道:“当然记得,他也是粤西洪门弟子,还仗义相助过生死片。”细眼皇帝笑道:“你如入得沙面怡和洋行就可多与他联系,他也是我安排在沙面的人。不过他本身也有大事在身,此刻不便相告。”鬼仔谭同龚镜清这才明白原来范鸿正也是拜在细眼皇帝门下。
龚镜清看见细眼皇帝分派众人,唯独少了自己,忍不住就出口发问。细眼皇帝看了看打仔洪,打仔洪笑道:“千担仔,其昌哥如何会疏漏了你。他只觉得既然竹馆要关闭,也不必再让你在莲香茶楼做大茶煲了。”龚镜清自然高兴道:“不用再做大茶煲那就最好了,是有什么大事要我去办?”
打仔洪笑道:“从太平南到长堤都有很多土木‘三行’工人聚散,内中有不少系四大公司的弟子。其昌哥就是要你去做土木三行建筑,将这些兄弟笼络到联顺公会而来。”
龚镜清惊讶道:“那就是要我去做木工,搅弄些那些洋灰水?我在四邑乡下时都无碰过这些,虽说来到省城多日,却是一窍不通。”
细眼皇帝笑道:“不用担心,永全兄会照看你。他往日在上海时就颇懂土木洋灰建筑的门道。南关一带聚散的这些土木三行工人人数众多,个个都是热血衷肠,整个省城足有过万人,其势甚大。(.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若他们都能聚拢到联顺公会,就为我们添了更多力量。况且如若你能承包到建筑工程,也算是你的一门谋生手段,总好过在竹馆做‘睇场’或在茶楼做‘大茶煲’。永全兄在省城人面广大,他一定会帮你的。”龚镜清早就知道“缩骨全”系深藏不露的高人,听到有他在背后支持,立时定下心来。
细眼皇帝又道:“我知镜清贤弟你为人豪爽,家承外号‘千担’,最易能与这些土木三行工人相与,所以才派你去希望能历练一番,好等将来你同易扬能担起我联顺公会驱逐洋人出省城的大业。”龚镜清连忙躬身欣然领命。
细眼皇帝站起身来,对众人拱手行礼道:“得诸位贤兄弟相助,若联顺公会能顺利创立,大可以建立一番气象,从而能够联合诸山英雄豪杰,共振我两粤洪门,成一股大气势,那其昌此愿足矣,在此先行谢过。”三栏、沙基众人都连忙还礼,个个都豪气万丈。
邓仲元果不食言,有他在省长公署同广州市政厅那里疏通门路,“联顺公会”很快顺利创立,总部就设在迁在第十甫新址的“联顺粮油总会”,泮塘“三栏公会”也一起并入,声势更是大增。又有三栏“九大簋”、“打仔洪”及“火麻仁”四处出面,凭他们的威望声名,霎时间无论西关、南关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电车、铁路、自来水等等各行穷苦低下工人都纷纷加入“联顺公会”。“缩骨全”更将西关总商会的不少商家子弟都吸引而来,“联顺公会”一时气势庞大,令人侧目。原先太平南、沙基的所有“联顺”操持的竹馆、番摊一律关闭,“火麻仁”手下门生、伙计都由“联顺公会”安排新的谋生手段,那同兴祝馆主持朱義胜得“鬼仔谭”相助摇身一变与沙面的番鬼佬做起了洋油、棉纱等生意。鬼仔谭也很快顺利进入了沙面怡和洋行,凭他聪明才智,又精通英文,简直是如鱼得水。
至于龚镜清得“缩骨全”相助,就此做起了“三行”土木的营生,他本身仗义豪爽,又好结交朋友,兼且得“细眼皇帝”威名仰仗很快就聚拢到长堤一带不少的土木工人加入“联顺公会”,得“缩骨全”的指点和人面铺排,开始接起建筑工程生意,收入渐渐丰厚起来。没过了多久,就由先生驹出面,细眼皇帝做媒迎娶了汤香臣的女儿汤怀娣回迪隆里,终于在省城成家立业,龚镜清自是对细眼皇帝与先生驹感激万分。
这一年联顺公会气势蓬勃,迅速壮大,粤东、粤西的局势也起了很大变化。除了陈竞存、邓仲元在省城大力禁烟、禁赌,一时间省城之内烟、赌几乎绝迹,以致往日从云南、粤西经西江运到省城沙基的大烟船运走私都再难见,数十万担的烟土被充公缴获,一律销毁。省城顿时气象一新,再无往日之乌烟瘴气。只是苦了火麒麟,急怒之下就回了四邑乡下,连堂堂“联顺”山主一职居然也挂冠而去,省城四大公司都为“联顺公会”气势所摄。
总统府待粤东局势稳定,终于下令西征伐桂,当日倒戈一击的陆云豹、戴之秀立即成了开路急先锋,率部沿西江而上,攻下西江粤西重镇梧州。到了九月底粤西全境宣告光复,从此所谓旧桂军灰飞烟灭。待粤西平定,总统府的下一步就是要团结各方力量着手北伐大业,此时的“联顺公会”因有细眼皇帝的威望和操持,省城从西关到南关的工商各业都有不少人络绎不绝地加入,气势壮大,因此无论总统府抑或是省长公署都不断派人到沙基要将细眼皇帝拉拢。但纵使是邓仲元出面,细眼皇帝也一直隐忍于塘鱼栏,从不与外人会面,十分低调,连堂堂粤军总司令陈竞存也是无何奈何。
但大出众人意外,到了新历十一月,龚镜清同鬼仔谭都得到打仔洪知会:细眼皇帝居然应马文仙之约在沙面维多利酒店见面,他要与打仔洪陪细眼皇帝及先生驹前往。龚镜清此时虽然已经成家立室,但依旧是暴躁性格,忍不住对打仔洪道:“带妹哥,细眼皇帝为何如此大意,居然贸然去沙面见那个番鬼佬?这有什么好见的!谁能料准那番鬼佬不会使甚么阴谋诡计?万一其昌先生有什么个意外,我等怎么担当得起。”
打仔洪道:“鬼仔谭在沙面怡和洋行已经做事多月,有他在旁暗中照料断不会出什么意外。马文仙那番鬼佬也不一定敢沙面租界、大庭广众之下做甚么些事体来。”他压低声音道:“我听先生驹讲,说其昌哥的身子大不如前,怕是因为召神令的缘故。但他这次一听马文仙邀约就立即应承,肯定大有他的道理。细眼皇帝做事岂到你这细路猜疑的?”
细眼皇帝甫一重临省城,开创“联顺公会”就将省城四大公司被禁烟、禁赌弄得奄奄一息的局面即时扭转,其威望比之当年离开之时更加高隆,尤其是青年一辈更是为之景仰心折。龚镜清自然不敢违驳,只好遵从。
到了赴约那日中午,打仔洪带领龚镜清,随着细眼皇帝与先生驹,一行四人就赴沙面东桥而去。龚镜清来到东桥租界闸口处,想起一年前夜半到沙面取药的惊心动魄不由得都有些余悸。马文仙在沙面英租界任职军事参赞,今番由他相约,桥头岗卡的印度巡捕即时放行,四人就来到沙基涌边上的这间维多利酒店。
这间域多利亚酒店又称维多利酒店矗立在沙基涌于沙面租界的一边,乃是因大英帝国维多利亚女王而命名,典型的英吉利西洋建筑,与对面沙基的房舍街道截然不同。平时沙面租界的英国人多在此举行宴会、茶会,酒店顶部高高飘扬那大英帝国国旗,很是有气势。龚镜清虽然来的省城大世界年余,但也是第一次来到英国人的酒店,自然是觉得新奇有趣。细眼皇帝来到大门前,看了那大英米字旗片刻,双眼一沉,却不作声。
马文仙与那马地臣穿着一身西服早就在正门守候,一看到细眼皇帝连忙上前致意。马文仙道:“早闻其昌先生的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实在是足慰平生。难得细眼皇帝赏面赴约,马某人不胜感激。”
先生驹道:“马先生确实天大面子,其昌兄大半年来足不出户只在塘鱼栏隐忍,岂料马先生邀约居然就一口应承,实在大出我等意料之外。”马文仙又将马地臣向细眼皇帝引见,然后请四人入内在酒店内一角僻静处坐下,命侍应奉上茶点招待。
待众人坐下喝了口茶,马文仙正色道:“细眼皇帝甫一回来就开创联顺公会,实在令在下大开眼界。其昌先生确实是两粤洪门不世雄杰,公会下汇集各行各业英雄,正是创一番大局面的时刻。今下在广州的民国政府气象一新,陈省长大力禁烟、禁赌,与往日的桂军政府截然不同,更与中国其他各地军政府不同,而且他还推行在广东省内民选县长,据我所知新一任的民选县长已经公布任命,这实在中国是凤毛麟角之事。”(我的小说《混在洪门的日子》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但有所求
细眼皇帝点头道:“我对陈竞存间或行事虽不敢苟同,但其人秉公决断,我甚为钦服。[]尤其竞存为人不贪财帛,私德清正,实心为民办事,更是当世南、北掌兵者中少有。今番省城还粤,陈竞存与邓仲元大力禁绝烟、赌,清污除垢,造福桑梓,更推出民选县长,致力广东一省实行民主法治,真个是在粤东开创出一番新气象。我对仲元兄除了敬重再无其他,乃是实心佩服。”
马文仙道:“看来其昌先生与陈竞存并无芥蒂,不似外间所传那样,东江、西江两山二水不睦。马某人虽然是英吉利国民,但自幼就钦慕中华博大文化精深,努力学习汉文与粤语,又在省、港多年居住,对中国国事尤其是粤东形势更是关心,可谓早就是半个广府人。我知其昌先生虽身为门槛中人,对粤省前途也是同样关心,若先生有用得到本人的,我定必尽力,绝无二话。”
细眼皇帝哈哈笑道:“马参议真是爽快君子,但你应知道我对英、法侵占沙面为租界不满日久。在下平生其中一大心愿就是要将尔等英、法番鬼逐出沙面,将租界废除,无使外国人在省城内能占地为国中之国,难道马先生对此也会助一臂之力,反倒对付起贵国?”
细眼皇帝在沙面租界的维多利酒店内当住这么多红须绿眼面直呼“番鬼佬”,当真是别开生面,看得龚镜清心里大叫痛快
马文仙毫无生气,看了看马地臣,压低声道:“我也认为敝国政府侵占省城沙面为租界确实不对,此是对贵国之野蛮行径。如若时机成熟,本人挚诚发誓绝对可助先生一臂之力。其实马某人对那些法国乡巴佬也是不满已久,在安南事务上我也可以为先生出力。”说完饶有深意地看着细眼皇帝。
这下连细眼皇帝都感到有些意外,沉吟片刻道:“所谓明人不说暗话,两位马先生一直想引出省城中的请神道中人,今番又约在下前来说出这样一番话语来,究竟有何真正所求?”
马地臣笑道:“我等的意思先前已对驹先生言明,就是想仰仗细眼皇帝对荔湾泮塘之熟悉何人脉广大,助我等查找到当年从君士坦丁城中逃出,万里航行、千辛万苦至荔湾珠江古河道而最后失去踪迹的那条罗马国海船。(.$>>>棉、花‘糖’小‘說’)泮塘一带称雄者就是三栏‘九大簋’,都对其昌先生马首是瞻,如若先生应允那我等事成的机会就大增了。”
先生驹道:“那条船上真的就有你曾祖所追寻的西洋法箓经典?”
马地臣沉默了片刻,道:“我曾祖深信那些经典中藏有西方先辈上古流传下来的召唤神灵之法咒。在下发誓定要将这些经典法箓寻回,还望得到其昌先生鼎力相助。”
细眼皇帝对马文仙道:“其昌斗胆,想请教两位一个问题。”
马文仙连忙道:“不敢,其昌先生但请指教。”细眼皇帝道:“若然真的能寻到那些西洋法箓经典,对两位究竟有何好处?这毕竟只是虚无缥缈、捕风捉影之事。”
马文仙却不言语,轮到马地臣叹了口气,道:“想必先生也知道敝上曾祖多年前为骑士教团成员,为圣教护卫,以光大圣教为大任。惜自君士坦丁城陷落,昔日罗马帝都沦落入那奥图曼异教邪徒手上,天幸居然有此沧海遗珠之海船在城破之际逃出,才使那珍贵法箓免于战火焚毁,正是天助我圣教。若我等能寻回这些经箓,必定能将骑士教团重新振作,可借助召御神力与邪徒异教对抗,还可将沦陷的圣城重新夺回,免遭异教邪徒玷污。”
先生驹道:“就算真的有那些所谓法咒典箓在那条沉船处,但须知神威如岳、祸福难测。再者若然那召神法箓操持稍有不慎,难保会引出什么邪法恶煞,那岂不是为祸世间?似那十三行的‘白虎将’白应星就是修习‘虎神煞’,其凶猛暴戾,若失之羁控,只怕枉伤众多无辜人等性命。”
马文仙笑道:“我也知道‘白纹虎’此人的厉害,当下就算系其昌先生自己也无把握能制住‘虎神煞’。即是有白纹虎此等邪门外道之请神法咒,但对请神道中正派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先生驹愕然且有些不悦道:“那‘虎神煞’以小童脑髓血肉为饲,已经伤害了不少西关、南关的无辜小儿,如何是一件好事?苦于我无实证和辟镇‘虎神煞’的本事,不然断不会坐视不理。”
马文仙道:“若无邪道险恶何以显得正信之光明伟大呢?正因有此邪恶之存在,方才昭显得正道之伟大,那些凡夫俗子若受邪道侵害,必定就要托庇正信,岂不是对我等算是件好事?光大圣教,要那些愚昧俗人来供奉,说不定还要靠这些邪魔外道来做个引子。”
先生驹同打仔洪听到此处都不约而同对望一眼,都觉得此人是在强词夺理,满口歪理,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辩驳,心里多开始对马文仙反感起来。细眼皇帝却沉默不语,凝神静听,似是在仔细思量马文仙的说话。
马地臣道:“两粤红船自太平军兴就为当权朝堂所逼害残杀,以致琼花祖庭被毁。先生驹虽然为红船中人,但因涉及请神辟邪道术,结果为粤剧大戏正统之士所不屑,多年来受尽排挤。那‘八和’坐堂更将驹先生除名,真正令人气结。若能寻回那‘三山符咒总箓’,自能光大请神法道,到时候驹先生也能扬眉吐气,这大戏请神一道就不会如文三元祖师所言命该终绝了,红船大戏也不会被人视为下九流之戏子了。”
先生驹苦笑道:“马地臣先生虽为外国人,但竟然对在下与红船大戏如此了然,实在令人佩服。”他语气倒是缓和了些许,龚镜清与打仔洪都看得出先生驹也有些为马地臣之言所动。
马文仙看住细眼皇帝,有些为难道:“有些说话怕会令其昌先生不喜,但实在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细眼皇帝道:“马先生但请说无妨。”
马文仙清了请喉咙,凑到细眼皇帝耳边低声凝重道:“我已知西江神物其实就系那‘乌龙太岁’,为天地生成之神超,法象无穷,神威如岳。先生机缘之下忝为召神令,即能召御那乌龙太岁之真灵入体,得其无上神通,此才为真正之‘召神令’。乌龙太岁即先生,先生即乌龙太岁其中之一法象。”
细眼皇帝听罢这番话后,一直以来自如之神色顿时大变,就连打仔洪也未曾看过细眼皇帝有此惊惶之色。马文仙继续道:“但召神御灵入体,系极耗元神体魄,不能强行,且每次召御附体后‘召神令’者必定形神虚脱,长之日久难逃形神耗灭之果。我猜度其昌先生的精神或已不能支撑太久了。”
细眼皇帝笑道:“文仙兄何止是半个广府人,我看你简直就是一切尽已洞悉于心,只等黄某人来上钩了。”
马文仙道:“我也是为先生打算,先生一直矢志寻回那三山符咒总箓,莫非内中有能破解之法?如若真有此法,说不定先生还可以从此得永生之道,真正做那‘召神令’而再死生大限之羁绊。”
细眼皇帝沉默了片刻,脸上神色恢复自然,道:“文仙兄是如何得知这些底细的?是你自己参详出来亦或另有高人告知?”马文仙笑道:“先生就无须去深究了,无论我要得到的东西还是先生要得到的东西,恐怕都同乌龙太岁与那泮塘荔湾古河道有关。我估计‘三河合海’之处的海珠石就在泮塘荔湾之内,我料先生也一早就有此推断了。”
细眼皇帝突然神色一厉,道:“沙面法租界的那个雅芳小姐当晚在泮塘三栏起龙头时也有出现,难道她也知道其中的隐秘?”
马文仙连忙道:“那雅芳小姐是替她父亲菲利普大班办事,这菲利普大班的底细我尚未查探清楚,他系法兰西人,与我二人绝无瓜葛。雅芳小姐那晚在泮塘出现大出我意外之外,不过我派已经人查探出她与白纹虎恐怕早已经认识,这个法兰西小姐不可不防。”
细眼皇帝道:“若我与你等合作,他日我图谋沙面租界的大事,二位定必出力相助?”
马文仙认真道:“君子言诺重如泰山,我同马地臣兄定当竭力相助,在沙面租界为先生的内应。”
细眼皇帝哈哈笑道:“两位马先生千金一诺,其昌深信不疑。我现在就有一事相托。”马文仙道:“先生但请明言。”细眼皇帝道:“我有一位安南的兄弟在沙面法租界为巡捕,他想要一张维多利酒店的详细图则同在酒店内找一个可靠之人,不知文仙先生可否提供?”马文仙立即点头应承,也不问原因。细眼皇帝道:“我定会相助找寻那西洋沉船,但现下时机未到,待我仔细考量再回复两位先生。”(未完待续。)
第一章 海员大罢工
维多利酒店与马文仙、马化臣的会面后,打仔洪与先生驹都看出马文仙此人诸多隐瞒且心术不正,于红船、请神隐秘所知甚多,其来历实在深不可测,因此二人都力劝细眼皇帝千万要三思而后行,绝不可轻信这两个番鬼佬,与其合作寻找那条所谓在泮塘荔湾深处的西洋沉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但细眼皇帝不知为何一直深信只要能探出“三河合海”的真正含义同海珠石之所在,就可以推断出“符咒总箓”的下落。马化臣还单独向细眼皇帝出示了其曾祖当年留下的书信,细眼皇帝看完后更深信那海珠石与这沉船有莫大关连,此番与马文仙、马化臣合作,就极有可能得偿他一生大愿:找到那“三山符咒总箓”。
因此无论先生驹与打仔洪如何苦劝,细眼皇帝都无动于衷,只是对众人道:“你地亦无须顾虑太多,要探查泮塘荔湾的古河道尚还未到适当时机,若时机未到纵有通天彻地之本事也不能成事,到时我地再作打算未迟。”但他就绝不肯言明怎样才算是“适当时机”。
奇怪的是那马文仙似乎深信细眼皇帝所言“适当时机”之紧要,不但无来催促,而且果不食言,为了讨好细眼皇帝,他与马化臣都竭力相助“联顺公会”:凡有公会内的沙面华工与洋行或租界当局产生纠纷,他二人都暗地里为公会出力,与沙面英、法当局交涉。那马化臣神通广大,关系众多,连很多英、法租界的高官、大班都要卖他面子,对其言听计从。有了这两个来历不凡的番鬼佬相助,再加上鬼仔谭在沙面怡和洋行做内应,“联顺公会”使得更多在沙面及省城各大洋行中谋生的华工前来加入,希望寻求帮助。
龚镜清一直对马文仙不怀好感,细眼皇帝连日内深居简出、行踪不定,不但他自己无机会拜见,连打仔洪都甚少能见其一面,只好趁这日空闲下特意登门向先生驹探问。先生驹本不欲多言,但被他打烂沙煲,追问得烦了只好道:“我看那马文仙绝非是沙面租界的什么等闲参赞,此人也绝非英吉利西教中人。九成九与那马化臣都是某个西洋隐秘教团成员,这些隐秘教团与我中土请神道派都信奉各自神威,均不为正统所容,是故他二人都十分仰慕其昌兄,觉得是同道中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龚镜清道:“自从那天在维多利酒店之后,我总是觉得那马文仙是个旁门邪道的番鬼佬,不太对头。”
先生驹看了龚镜清一眼道:“我知你与鬼仔谭一向仰慕尊崇其昌兄,你觉得其昌先生是正道抑或是邪道?”
龚镜清听到此问顿时愕然,霎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先生驹似乎有了谈兴,道:“其实请神道根本就与正统道派风马牛不相及,两者绝不可混为一谈。正如那马化臣所在之教团与普通番鬼信奉的西教是两回事一样。请神道与那东瀛神道教才可谓源出同流,信奉一切自然灵神,如风、云、雷、电,龙虎相会之间,均有天生自然之神物在背后操持。那东洋神宫氏从东洋千里前来来中土寻道,就是为了找寻请神道中的隐世宗师。
“请神道者信奉通过本派故老相传的所谓特殊符、咒,可将神能附着于体,引之为用,或能操持于其他特制物件之上如木偶、纸人,虽能具大神通,为常人所不能为,但如滚油泼雪不能持久,神能之力很快就会衰灭,如借他人物件财帛一般,不能自生,所以才称为‘请神借法’,又叫‘短借法’。但在正统看来,凡人躯体怎能将神威引之为体用?分明就是外道邪说,妖言惑众而做为非作歹之行径,故此一直以来请神道者均被视为旁门左道,大加打压。而且据我所知,请神中人就算能借法将神威附体为用,不但不能持久,借法之时若稍有不慎就会损伤性命元神,还有有孤、贫、夭三苦,可谓用处不多,恶果重重,借法越强,其反噬越惨烈,难怪三元叔说此道该绝。”
“像细眼皇帝、白应星二人就是请神道中的不世出之人杰,此二人已非单只借法神能附体之境,而是能将神物威灵召御而来,与身念附合,成为其法象本一,在请神道中称作‘法如一体’。似那泮塘荔湾先民故老相传的‘乌龙太岁’,其实细眼皇帝所谓的‘召神令’就是成其法象之一。你也可以当作细眼皇帝就是‘乌龙太岁’,乌龙太岁就系细眼皇帝。你之所以在太平南生死片上看到白应星为白虎神煞的幻象,就是因为当晚白纹虎将虎神煞召御而成其法体,故而无人挡其锋锐。你等先前所遇的那些什么‘虎神打’,如我所料不错定必是白应星用死人躯体借法‘虎神煞’神力,此种行径太过阴鸷,你说其昌先生是否与白应星一样都是邪道?”
龚镜清听到这个大秘密,早已经震惊得张大了口忘记了闭起来,他这才知道原来细眼皇帝“召神令”的真正含义竟是如此。他还是不敢相信道:“驹叔你话细眼皇帝其实就是我那晚上在泮塘荔湾口见到的那条巨龙舟神?那他岂不是可以通天彻地、无所不能为?”
先生驹笑道:“若其昌能有这等本事,又怎会当年在东较场为白纹虎暗算所伤,潜逃去南洋马拉?他这凡人躯壳就算能召御神灵着体,也不能持久行法。所谓神威如岳,他每次召神御灵后元神衰耗猛烈,稍有差池就会性命堪虞,年月久了不免油尽灯枯,渐渐不能支持,对白应星而言也是一样。他二人这么多年来苦苦想寻得解脱之道,都深信那解脱之道就在‘符咒总箓’之上。”
先生驹叹了口气,道:“其昌兄向来热衷尘俗,总是想借神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有时未免过于失措。当年他居然想用召神法于东较场来做行刺将军一举,实在是异想天开,结果反伤其身。‘乌龙太岁’本是天生自然的神物,超脱物外,我等凡俗纷乱之事在其眼中不过是微尘沙末,不足以道,但其昌先生却偏偏想借其神道而成凡俗之事,岂不是荒之大谬?所以我总担忧有朝一日他会走火入魔,误入外道邪途。他若以召神借法来行邪道,我虽与他多年好友知交,但自会出手辟神驱邪,不堕我大戏请神弟子的正名。”
龚镜清这才开始明白为何先生驹如此清脱世俗,浮名利禄不萦于心之人,却一直大隐于恩宁街,难道他一直就对细眼皇帝有防范之心?但是他对细眼皇帝敬若神明,实在难以相信他会用召神借法做出些什么邪恶之事。
先生驹面色严肃道:“千担仔,我与其昌兄之间的事你不要多理会,今日我是有些不太慎言了,你绝不可于他人泄露半句!”龚镜清连忙躬身答应,先生驹又叹气道:“我虽然不理世俗之事,但于时局还是有所洞察。今省城之内,孙大总统坚诚北伐,其志如铁,不可动摇;但粤军中陈竞存东江派主张的是先图粤东一省宪政自治,两方之间亦成水火不容,必酿争斗。其昌兄创办‘联顺公会’与中间,树大招风,我恐怕尔等都会牵涉入此大争端中,乱世时局你可要好自为之。有什么事多向永全兄请教,他为人智珠深藏,我甚为佩服。”
龚镜清豪爽粗疏,一向对时局形势懵懂,心中惊叹原来先生驹如此洞明烛照,不由得钦慕道:“驹叔的大本事才叫深藏不露。全叔比你就差远了。”
先生驹苦笑道:“我不过系一个靠打醮、做法为生的破落道人,乱世中但求萎顿与省城求一温饱,能有什么本事?反倒是永全兄虽叫‘缩骨全’,但他识见卓绝,是有大风骨之人。他年轻时本是青帮门槛,水路码头的一方英雄,在上海滩都是见过大世面之人,你要向他多多请教,断不可生轻慢之心。”
龚镜清这还是第一次听先生驹谈及缩骨全的来历,也想不到缩骨全居然年轻时在那十里洋场大上海“捞过世界”,正欲追问下去,但先生驹却不再想多讲一句,龚镜清不敢无礼,连忙就告辞而去。
转眼就将近民国十年年末,年关逼近。龚镜清有细眼皇帝、缩骨全的关照做其三行土木营生,虽不是什么大生意,但总算无之前那么窘迫,兼且又迎娶了汤香臣先生的女儿汤怀娣,成家立室,就开始筹备起过年的事宜。这日正在迪隆里家中闲坐,鬼仔谭却登门拜访。
自从鬼仔谭在对面沙面怡和洋行做事后,他二人就甚少见面。龚镜清见老友到访,十分高兴,连忙将他请入屋内。二人谈了些近况,鬼仔谭就道:“我先前几日告假落香港探望我父亲,得到些情况,已经向其昌先生禀告了。”龚镜清奇怪道:“有什么紧要事情,你要向其昌先生禀告呢?”
鬼仔谭道:“我父亲系西环福字山头中人,与三环的事情都十分了然。他听讲香港的海员、码头船务工人因为一向生活困苦,希望加薪被拒,又迫近年关,就准备由海员公会发动大罢工。维多利亚港那处有很多海员与码头船务工人都是七山中的弟子,故此托我父亲向其昌先生转告,希望省城的联顺公会出手相助,支持此次大罢工。”龚镜清一拍大腿,道:“我等做工的,辛苦一年也只是仅得糊口。此等大事,我绝对支持。省、港同气连枝,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在所不辞。”(未完待续。)
第二章 众志成城
鬼仔谭道:“我就是怕你有时性格太过粗豪,鲁莽行事,反为不妙。(.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龚镜清的妻子汤怀娣本来一直默不作声,听到此处就很是赞同,对龚镜清道:“谭先生说得有道理,你就是行事太过意气用事,从不审慎而行,真的要多听从谭先生的提点。”
龚镜清被妻子责怪,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一向对鬼仔谭钦服,连忙道:“像我等省城中的穷苦工人,辛苦劳碌有时尚不得温饱,维持生计。我是感同身受,一听系香港的洪山兄弟有难就忍不住要拔刀相助。未知其昌哥与公会对今次香港海员码头工人罢工将有何处置呢?”
鬼仔谭皱眉道:“此事复杂又关系重大,切要谨慎。香港那些船务公司老板与洋行大班都与沙面租界的英国番鬼关系紧密。有维多利亚港的船务洋行大班已经暗自派员上来省城,向沙面租界的英国总领馆密告及求助。我在沙面怡和洋行处亦探听到些消息:沙面英国总领事已同西关总商会联络,希望他们出力相助,阻止海员、船务码头工人罢工。而且英国总领馆相信联顺公会既为其昌先生创立,其昌先生向为省、港洪山元帅。香港贫苦工人又遍布洪山弟子,不少是在先生在香港已经追随,因此他们断定联顺公会必定会暗中促力此次罢工,说不定总领馆会想出什么诡计向公会发难。”
龚镜清骂道:“丢那妈,香港的码头船务工人何船员要罢工加人工,与西关总商会有甚相干?”
鬼仔谭道:“省、港同历来同气连枝,西关总商会与香港的商界、英资关系密切,彼此生意来往众多。此次海员工会酝酿罢工,不但除了码头苦力同船务工人,船坞维修工人还有船员,连电灯、自来水厂同上环的缆车工人都要齐齐加入,而且听讲还有更多其他各行各业要求加人工。此次罢工若然事成,于香港同省城甚至粤东、粤西的船运同其他生意都会大为影响,香港地说不定还会瘫痪,变成死城。兹事体大,西关总商会与香港商界、洋行可谓是唇亡齿寒,自然会鼎力相助总领馆的要求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其实西关总商会里面也有不少商家子弟仰慕其昌先生而加入了联顺公会,此事可说也有坏处。香港不少码头同船坞工人中的洪山弟子因此事对公会都有很大不满。再加上王叔达派出‘姑爷仔’杨从善在一旁煽动挑拨,公会夹在中间可谓两头难做。若非其昌先生威名素著,大家都非常敬重,香港的各方工会中的洪山兄弟早就与联顺公会反面了。”
龚镜清一向最恨杨从善,有听及此,勃然怒道:“那王叔达是‘老联’的先锋大将,算是我老联的大人,辈分尊崇我无奈何他。这个姑爷仔才最是可恨,他为何会在一旁挑拨,对他又有甚好处?不如就等我趁这次将他结果,好除了这个契弟!”
鬼仔谭道:“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不知此中关系深远:王叔达向来与东江洪山亲厚,现下孙大总统虽然一心布置北伐大业,但军政府暗中对香港罢工一事甚为支持;粤军中的诸位东江大老、‘大人’却只想先建设粤省自治,再徐图统一。若然此次省城的洪山弟子暗助或参加罢工,必定会引起沙面英方的不满,得罪了英国番鬼对粤军在粤省的治权恐会有不利,现下粤省刚刚还粤,招惹英国此等强权实为不智。王叔达与粤军东江各位大老亲厚,受重托之下自然要派他的门生杨从善想尽办法阻挠我等洪山兄弟相助罢工。不过陈竞存似乎倒也很想笼络香港的各界工人,因此王叔达倒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从中挑拨阻挠。情势确实是错综复杂,每步行事都不能不慎重。”
龚镜清越听越怒:“王叔达职司洪山要职,居然去替英国番鬼办事,真是可恶可恨。”鬼仔谭笑道:“王叔达一早就同沙面的英国鬼子佬有来往交易,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龚镜清愕然道:“真有此等事?”
鬼仔谭道:“省城虽说是禁绝烟、赌,但是他王叔达的云南烟土一样能经过粤西沿西江偷运入沙基码头同南关,就是因为有英国番鬼在白鹅潭的铁甲军船掩护撑腰。王叔达此人好生了得,智计深沉,他表面支持禁烟,但暗地里不动声色早就同英国番鬼打点好一切。这许多大烟土源源不断运入西关,连山主火麒麟都不知情。王叔达就大发其财。若非我在沙面无意中查探得到,当真是神鬼不知。而且他非但同沙面英国番鬼勾结,这大烟私运还有军政府内陈竞存的心腹相助,连邓仲元将军都很头疼。”
龚镜清呸了一声,又大叹一口气道:“这些不谈也罢,越讲越生气。究竟其昌先生会否支持今次香港大罢工?”鬼仔谭道:“我先前已经拜见了先生同全叔,他地都叫我吩咐你千万不要鲁莽。其昌先生已经同香港公会中的洪山弟子联络过,他深知香港的穷苦工人百姓与省城工人一样,因这几年百物腾贵,米粮如珠,生活艰苦至极,几不能维持生计。先生明言一定会鼎力支持罢工,要香港的洪山弟子联结力量,务使大家能够加取薪酬,改善生活。但其昌先生也希望众洪山兄弟在罢工时能够克制,勿要将事情弄至不可收拾之僵局。”
汤怀娣插口道:“若然香港的那些工人举行罢工,所谓手停口停,他们的生计何以维持?他们的家中小孩女人总要有饭吃呀?”鬼仔谭笑道:“龚阿嫂真是心水清,这个确实是个大问题,那些香港的船行同其他洋行中的洋人大班老板就是深知工人、船员有家室所累,若然大罢工行事日久,他们必定不能支持,所以气焰更加嚣张。其昌先生已经吩咐全叔,尽量统筹米粮支援罢工工人,粮油总会现下已经并入总会,但是所有米仓工人同米商都答应支持其昌先生。总之我地有饭吃,就不会让香港的兄弟受饿。九港铁路的工人都愿意义务运输米粮比罢工工人。”
龚镜清道:“今次大家都众志成城,我有什么可以为其昌先生效力的?”鬼仔谭道:“你龚千担一向豪迈助人,怎会少得了你?港英那些洋大人若然不肯妥协,罢工持续下去,可能会有很多香港的工人同胞要上来省城,其昌先生与香港几个大工会的领袖商量过,愿意在省城西关、长堤兴建一些临时房舍,还有在珠江面上用花艇稍加装修作为临时居所,这下就要劳烦到你等三行土木工人帮忙了。”
龚镜清一拍心口,道:“丢那妈,有其昌哥吩咐,我龚镜清定当尽力去办!”一旁的汤怀娣却是眉头紧皱,似乎忧心忡忡。
汤怀娣的忧心无错,港英政府同船务班主始终都不肯就加薪与改善工人生活妥协,这场轰轰烈烈的香港大罢工终于在民国十一年将近农历新年时际爆发,龚镜清、鬼仔谭适逢其会,身不由己,与联顺公会就此卷了随后历史的洪流之中。
香港大罢工越演越烈,已近失控,大出港英政府同各商界大班意料之外,香港各行各业工人空前联结、众志成城,由海员大罢工变成了全香港埠的大罢工,店铺关门、酒楼歇业,市井萧条,天星小轮罢驶、电车停摆,连印刷厂的工人都不印报纸参加罢工。那些平时颐指气使的番鬼佬大班、大员无人伺候,吃饭都要自己动手;外地的货船到达维多利亚港后,那些码头苦力受洪山各大公司指示一律罢工,不与理会,货物堆积如山但都不能进出港口。香港很快就沦陷成了一个死城,急得港英政府走投无路、束手无策,一日之内向沙面的总领馆发出多封电报求助。
英国总领馆雷霆暴怒,推咎于今番香港罢工、罢市为省、港贫苦阶层为洪山公司同粤省军政府的煽动。证据就是香港罢工工人都受省城接济。香港所有工会为了将大罢工升级,在大罢工之前已号召不少工人陆续从水、陆路经莞、宝返上省城,九港铁路的工人中不少洪山兄弟更扬言只要系香港打工的贫苦一律可以免费坐火车经东莞会到省城,
龚镜清受其昌先生吩咐,在缩骨全的统筹下,带领不少三行土木工友在沙基一带搭建不少临时棚屋来安置大量从香港返上省城的工人,还有“两脚黄鳝”黄天来为报细眼皇帝大恩,发动珠江疍家船户用自家的船艇,还有那些“花艇”,由土木三行工人改建成水上的船屋。一时间,沙基、长堤好不热闹,虽然联顺公会在缩骨全绞尽脑汁之下调动四乡米粮周济,但因为工人加上家眷人数实在太多,众人都只能半饥半饱,加上年关陡峭,天气转寒,十分凄苦。(未完待续。)
第三章 请神控物
港英政府面对如此恶劣形势,恼羞成怒之下决定采取强硬政策,而且还电请沙面英国总领馆相助,要将大量返回省城罢工的海员及其他各行工人逼回香港。(.棉、花‘糖’小‘说’)
鬼仔谭为人机警聪明万分,港英政府电报刚到不久,他就从沙面怡和洋行内线处得到确切消息:沙面英国总领馆可能会向在沙基聚集,暂行栖身的香港海员同其他各业工友们暗中施行威胁手段,要恫吓海员及其他工友们退缩,结束罢工返回香港复业。鬼仔谭大惊之下立即设法向细眼皇帝禀告。
细眼皇帝得到消息,缩骨全商议后,命打仔洪亲自督率老联沙基“八门红棍”、火麻仁及其沙基本部门生,会同“联顺公会“内众洪山兄弟,严加戒备,以防沙面的英国番鬼暗施横手,毒害海员及一众工人及其眷属。
霎时间沙基一带足有数百洪山兄弟暗中戒护,再加上海员与工友中的青壮日夜巡视,声势十分浩大,就算沙面的总领馆真要做甚么手段,恐怕也非容易。
龚镜清从打仔洪处得到此消息后,岂肯置身事外,立即自告奋勇召集起几十名三行土木工人手足,分班连夜加入火麻仁的门生,在沙基一带自发巡逻,以防万一。他妻子汤怀娣自然是晚晚提心吊胆,生怕他会出事。
所谓越怕越见鬼,不出数日,沙基涌上的工友们就真的出了事:虽然戒备十足,但接二连三几个晚上,就有暂居在那些花艇上的工友的孩童子女无故失踪,而且居然无人即时发觉,直到天亮大人起身才发现自己子女无了踪影,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一时间所有工友同海员们都人心惶惶,纷纷疑心系对面租界的番鬼佬所为,虽然即时报上了公安局、巡警厅,但搜查之后也毫无头绪,怎么样都查不出那些失踪小童的下落,只说系“拐子佬”所为,但又无下文,气得失踪孩童的父母心急如焚,破口大骂那些警察只会“收片”,一无是处。
火麻仁一面安抚群情汹涌的工友众人,一面向打仔洪禀告。打仔洪道:“先前上西关已经有不少细路哥失踪,当时就是疑心系那白纹虎‘虎神打’施行邪法所为,难道今番又是他出来为祸?若不是此异人,沙基上戒备森严,连乌蝇都飞不进来一只,那些工友的孩童又怎么会无故失踪?”
火麻仁与龚镜清面面相觑,他们都领教过“白虎将”的厉害,就算神威如打仔洪都几乎在太平南‘生死片’折在此异人高手手下,况且听闻此人所施行的‘虎神打’居然要用小孩脑髓精血,思之更加不寒而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龚镜清道:“要对付这白虎将,怕要请驹叔同细眼皇帝出马了!”打仔洪摆摆手道:“暂不要惊动驹叔同其昌哥,白纹虎当日为细眼皇帝所击退,当下两败俱伤,久未露面,料他也是元气未复,这些工人的小孩失踪未必与他有关。今晚我先上那些花艇探查一番,再作定夺。”
火麻仁听得打仔洪亲自出马,自然高兴。当晚入夜马骝泰亲自带领八门红棍;火麻仁精选手下数十得力精明门生,各自暗伏在沙基涌那些花艇上。马骝泰当年穿堂过壁,身手矫若树上猿猴,而且眉精目利,因此才得此花名绰号。他今晚奉打仔洪之命潜伏在花艇上就是为了查出小童失踪的究竟,也是憋了一口气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此搞怪,令到沙基洪山弟子面子全无。
龚镜清自告奋勇,也带了三、五个三行土木手足埋伏在沙基边上策应。打仔洪劲装束备,由两脚黄鳝亲自驾着条尖嘴蛟龙舟停靠在沙面西桥附近静候,策划大局。
各自埋伏妥当后,连日来栖身于花艇上的这些香港工友们,因为有工人的孩童失踪,早就是如惊弓之鸟,未等天黑就将各自的孩子带入花艇中,恐防又再丢失。待到夜深人寂,天寒料峭,四处悄没声息,连对面沙面租界都是漆黑一片,那些印度巡捕都躲了起来偷懒。龚千担在沙基岸上虽然抖擞精神,但此时也禁不住打了瞌睡起来。
马骝泰却是目光如炬,只是盯住在水面上这一条条花艇,唯恐错过片刻动静。忽然间他身旁也是位列八门红棍之一的“蛇王叶”轻声道:“泰哥,这几天沙基的疍家水上人可有人家做白事?”马骝泰听罢不禁愕然,实在想不到何以“蛇王叶”突然有此一问。
这位“蛇王叶”未入洪山之前是下西关养蛇世家,向以贩卖蛇酒出名,一身功夫了得且见多识广,在沙基洪山中算是一流出色的人物。马骝泰心知他此问必有因由,低声道:“据我所知就不见有人做甚么白事了,蛇仔哥为何有此一问?”
蛇王叶指指涌上水面其中一条疍家船,道:“既然无人做白事,何以这条疍家船有这么多纸扎人?”马骝泰顺着蛇王叶所指看去,果然见到在靠近沙面租界那边的水面上停着一条寻常疍家船,船头挂着两个蓝灯笼,还摆着四个纸扎人形,但夜色中却看不清楚仔细。
马骝泰道:“许是这疍家人有什么丧事,所以挂了蓝灯笼,摆了纸扎公仔做祭奠,也无甚古怪呀。”
蛇王叶摇摇头,道:“疍家水上人家以身归水,不讲究仪式,甚少会在船上做这些祭奠礼仪。这条船已经停在此处多日,我早就有些留意,曾问过两脚黄鳝,连他这个疍家头领也不知此船的来头,其中必有古怪!”马骝泰与蛇王叶多年久历江湖,知他言必有中,点点头,道:“好,就等我摸过去探个究竟!”话音刚落,展动身形就从一条条花艇顶上跃过,向那条疍家船探将过去。
但见夜色中马骝泰真如一只矫健猿猴,腾挪跳跃,轻轻巧巧地就到了那条疍家船左近的一条花艇。此时花艇上栖身的那些工友同海员家属还在酣睡中,完全不知不觉。蛇王叶与其他守候在一旁的沙基洪山兄弟看在眼里,都不由得心里为马骝泰身手暗暗喝彩。
马骝泰伏在那花艇顶上不动声色,只是在仔细打量那疍家船上的这四个纸扎公仔,此时离得近了自然就看得更加清楚。这几个纸扎公仔在那两盏蓝灯笼的掩映下更加令人觉得阴森诡异。马骝泰定神看了几眼,也觉得奇怪,向来纸扎铺中制成的纸扎人都是由白纸所扎,但这四个纸扎人居然是用黑绸布而成,若非有灯笼掩映同蛇王叶精毒眼光,当真谁也不会留意到这疍家船的古怪。马骝泰再看上去那纸扎人的面目,当场心里也打了个突:一向丧事祭奠所用的纸扎人无非都是在面部点上人的五官,当作人形,然后火化以为亡者所用。但这四个纸扎人的面上居然不是人的五官,而倒像是狰狞的虎、豹猛兽模样,随时择人而噬
马骝泰到此已经心知这条疍家船必定大有古怪,所谓艺高人胆大,居然轻身一纵就潜入水中,悄没声色地爬上了这条疍家船。待他上得船头,回头向蛇王叶方向看去,却见到一条人影飞快在花艇顶上跳跃向他这个方向而急纵而来,从身形看似乎正是蛇王叶。马骝泰心中有些意外,转头再望向那四个纸扎,心中顿时一寒,船头上居然只剩下三个纸扎,有一个却消失无踪。
饶是马骝泰久历江湖,见尽稀奇古怪,此时也不由得心中有些突兀,暗道:“这几个纸扎难道真的自己有脚会动不成?”他自从在太平南“生死片”大战中见识过白纹虎的厉害,已经知道省城中有身怀异术的高人,心中虽然有些慌乱倒也未至于乱了阵脚,从怀中掏出一条软鞭,迎风一抖,悄没声息,乃是他数十年来在江湖中防身的拿手“驾生”。
蛇王叶此时也已经从水下跳上船头,低声道:“方才我一直在留神,也不知怎么就不见了一个纸扎,心知不妙所以立即赶来。”马骝泰道:“蛇哥当心了,我怕今晚有‘请神控物’的高手异人驾临。”
蛇王叶却从未听过什么“请神控物”,奇道:“泰哥你说甚么?”马骝泰笑道:“我曾跟先生驹学过几年道法,他精擅‘辟神退邪’,于此道熟悉。看这几个纸扎的来头想必是有高手异人用‘请神法’控物操行。此乃高深的请神道法,不意在今晚让你、我开了眼界了。”
他二人此时四耳张大,周遭任何声息都尽收于下,就听到轻微的水声从船尾传来。马骝泰身形一晃,闪到船尾,只见船尾处一个纸扎人已经从水中跳上了船板,正是方才那四个黑纸扎中的一个,其行动之迅速隐秘,若非他二人留心,即便系附近的那些咫尺之间的花艇上也不会有人留心发觉得到。
蛇王叶见此光景道:“我总算知道那些失踪的工友小孩去哪里了?”马骝泰听闻此言,也看了看面前这个黑纸扎,点点头,道:“原来是被它吃在肚子里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神行豹变
这黑纸扎从水中钻将上来,但见它动作诡异,双手往肚子处一抹,原来里面中空,赫然正躺着个熟睡的小孩,看样子似乎毫无知觉,想必定是方才它从别的花艇中掳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马骝泰实在想不到原来连日来花艇上那些工友、海员的小童子女失踪居然是此物所为。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会料到居然是个纸扎人作祟?难怪乎无人察觉,真是个神鬼难防。蛇王叶眼见又有小童被掳,有些心急,不待二话,上前就张手去救这小孩。马骝泰还未来得及阻止,那黑纸扎的动作却是敏捷得惊人,侧身避开,反手就打落蛇王叶的膊头,其去势如风似电。
蛇王叶也算是身手不凡,都居然闪避不过,当场就被一手打翻,滚到一旁,痛得他眼冒金星,连眼泪水都流了出来,强忍住无叫喊出声来。
马骝泰此时也冷汗直冒,看这黑纸扎的几下闪动莫说是自己,就算打仔洪在场也未必能抵挡得住,心下不由得惊叹这“请神控物”确实非同小可,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能使法操控得这纸扎如斯了得。
那黑纸扎两下手脚将蛇王叶击倒,就朝马骝泰望了过来,隐隐夜色中那脸目却是狰狞凶猛,真个像只猛兽一般。马骝泰全神戒备,手腕一抖,那条软鞭就迎风抽将过去,他见蛇王叶吃了亏,自然不敢近身对敌,自忖用软鞭防身,游走四方,再思量对策。
这兽面纸扎似乎看穿他的心思,轻轻将手举高,那条软鞭居然像被磁石吸引一般被扯了过去,其劲力刚猛,饶是马骝泰此等身手都拿将不住。他只觉得虎口赤痛,软鞭顿时就甩手而去,反到了纸扎人的手上。这怪纸扎软鞭在手,因势就力,那条软鞭在空中真像条灵蛇一般兜头就圈在了马骝泰的颈上。马骝泰身子一轻,头上脚下就栽进了江水之中。
不到片刻,八门红棍中的两大好手在这纸扎人手下都不过两招:一个被甩得跌入江水中,另一个则被打到在地,痛得动弹不得。其余埋伏在各花艇上的洪山兄弟隔得远看不真切,人人都十分惊异,不知这条疍家船上究竟发生何事,居然连赫赫威名的马骝泰都如此狼狈。
忽然间半空中一条长竹竿,竿头削尖,如标枪一般破空飞来,其势迅捷无比,那怪面纸扎虽然来去如电,但也不得不匆忙闪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这条长竹竿从其头上堪堪擦过,轻声插入了水中。马骝泰趁此机会又再翻身上回船上,又羞又怒,自忖行走江湖多年都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再也顾不得许多,破口大骂道:“丢那性,这些旁门左道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与老子我明刀明枪见个高低!待我烧了你个烂鬼纸扎!看还有什么神道?”
蛇王叶此时也缓将过来,大声道:“搭棚佬,还不再出手!难道要看着我两个埋单?”他们两个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避忌,深夜中大声叫嚷起来,本来花艇上熟睡的海员工友和家眷都被吵醒,纷纷探头出来看个究竟。
正混乱间,从远处接二连三飞来五六条竹竿,条条都一般长短,竿头都是一律削尖,如标枪一般,就冲着这纸扎而来,即准又稳,就似长了眼睛一样。那怪面纸扎左闪右避,已不像之前那么灵动,其中一条竹竿“噗”地一声从纸扎的头上穿过又插在了船板上,那纸扎人顿时就被钉在了原地。这竹竿插入船板足有数寸,可见所掷之人神力惊人,又狠又准。
马骝泰哈哈笑道:“丢那妈,你条契弟今次还不‘收皮’!”刚欲上前动手,那纸扎头上突然一股黑烟冒起,竟然着起火来,那火焰还是青绿幽暗,说不出的诡异,片刻就蔓延到整个纸扎身上。纸扎肚子里那小童顿时就被惊醒,嘶声裂肺地痛哭起来。亏得蛇王叶手疾眼快,踏步上前就将小孩抱出,但手背被火焰烫到,痛得他也惨叫起来。转眼间,这纸扎就烧成灰烬,跌入了江水中。
此时整条沙基涌都被惊动起来,埋伏在四周的沙基洪山弟子都将船撑了过来接应,也有艇上的工友的女眷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小孩失踪,立即呼天抢地地叫了起来。
打仔洪率先跃上这条疍家小艇,即时扶住蛇王叶,问他有无大碍。蛇王叶虽然受了伤,连忙道:“我无甚大事,那个纸扎都不过如此,倒是怕这‘细路’烧伤。”打仔洪马上吩咐其后上来的门生将那小童抱走,去寻其父母。
打仔洪向二人抱拳道:“多得两位兄长奋力争先,才将此小童抢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蛇王叶与马骝泰俱比打仔洪年长,但素来欽服打仔洪,见打仔洪如此说来,立即躬身回礼。
蛇王叶惭愧道:“这怪面纸扎都不知有什么神道,好生厉害。若非方才凤开哥出手相救,都不知如何收科。”
打仔洪看着插在船板上的那条竹枪,笑道:“凤开兄不愧为洪拳桥手正宗,这搭棚用的竹在他手上使将开来居然有如此神功,洪某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能得打仔洪用“五体投地”四字赞语,真是极为罕见。
马骝泰却突然脸色一变,叫道:“大家小心!”说话间一阵阴风向众人刮来。
打仔洪何等本事,未及马骝泰说完,身随意转,反手就一拳扫向风声之处,他这一拳神光电闪,势力雄浑,就算系那“白纹虎”亲临,都未必敢正面相迎。
饶是打仔洪这般身手,这一拳却偏偏落了个空。马骝泰此时看得分明:原来就是一直站在船头的其余那三个黑纸扎突然凌空跳起,避过打仔洪一拳,纵身就跳入江水中去。更让马骝泰目瞪口呆的是,这三个纸扎跳落江水中,伏在水面,有如在平地一般,手脚双双一撑,居然就在水面飞奔而去,直冲着白鹅潭的方向而去。夜色中隐隐看去,就如三只水上猛兽一般,分波逐浪,实在是匪夷所思。
待众人反应过来,那三个纸扎已经在白鹅潭的远处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龚镜清带着手下的三行土木兄弟也坐着条疍家船赶了过来。
他倒无看清楚方才的情形,高声道:“带妹哥,那细路已经找到他父母了,他父母很是感激。但还有其他工友今晚都不见了他们的小孩仔女,哭得死去活来,要带妹哥你主持公道!”打仔洪挥了挥手,让他稍安勿躁。
蛇王叶抹抹自己的眼睛,问打仔洪道:“洪执事,方才那是怎么一回事?”打仔洪却看着马骝泰,道:“你前几天才去过恩宁街见过驹叔,他是怎么个说法?”马骝泰连忙道:“先生驹说过,他思疑西关小童失踪,和现下沙基这些海员工友的子女孩童失踪未必与那‘白纹虎’有关,应该另有请神道中的高手在背后搞怪。”
打仔洪笑道:“原来泰哥你一早就有先生驹面授机宜,所以你方才是放长线,钓大鱼了?”众人都听得一头雾水,蛇王叶连忙问马骝泰是怎么一回事,马骝泰道:“洪执事果然系挑通眼眉,眼光犀利。我确实系从先生驹那里得了机宜,在那三个纸扎身上做了手脚。”
“先生驹早就料到会有请神道高手以‘请神控物’之神术作法,所以就比了我一袋檀香朱砂,要我必要时洒在那控物上,先生驹就有办法找到那请神高手的下落!”
众人听罢这才恍然大悟,龚镜清一拍大腿,道:“那就太好了,这样一来就能找到那些失踪的细路,也好为街坊同工友除害!近来已经有很多西关小童和船员工友的年幼子女失踪,大家都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打仔洪道:“大家一定要打醒十二分精神,这个搞事的请神道高手,本事看来不在‘白纹虎’之下。”说完就吩咐门生用船将他送去见沙基涌上的所有船员工友。
众人看到大名鼎鼎的打仔洪来到,都稍感安慰。打仔洪朗声对众人道,一定会查明连日来失踪的上下西关小童及船员工友的年幼子女的下落,比街坊、工友们一个交待。众人虽是担心,但见打仔洪包揽上身,稍稍安心。那些个不见了子女的船员女眷们担心自己失踪的孩童,不由得失声痛哭,其情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龚镜清看到这些海员工友本就系受难贫苦,终日为温饱而辛酸,现下还要遭此厄困,真是个怒火填胸,但就是有火也无处发,憋得满脸青筋尽现,破口大骂:“那个偷抢细路哥的短命种,我若抓到这契弟,定必要将他煎皮拆骨!”
马骝泰看龚镜清如此愤懑,想安慰他两句,走上前去低声道:“千石仔,我‘静鸡鸡’告诉你,其实先生驹已经料到是哪派的请神高手在作恶了。”龚镜清喜道:“泰哥,那你快点告诉我!”马骝泰道:“你个后生,虽是正直热血,但为人太过冲动,就怕你强出头坏事呀。”龚镜清看他说起话头,却又卖起关子,跟缩骨全一样,只好陪笑道:“泰哥,你职司‘老联’八门执事,又是‘三栏’九大簋之一,响当当的名头,怎么消遣起我这个后辈了。”
马骝泰笑道:“你莫要擦我鞋,用激将法。不过说与你听也无妨,先生驹讲过,此番用请神术偷拐小孩的叫‘豹变神行’术,系‘请神道’中以咒法召请威猛神煞作法中的一种,与那白虎将的虎神煞相类。据闻此‘豹变神法’其控物能豹变潜行,神踪莫测,无怪乎这么多西关小童和船员的子女无声无息间被偷抢失踪了!”
龚镜清第一次听到“豹变神行”四字,登时就打了个突,还想追问下去,马骝泰却大卖关子,顾左右而言他。(未完待续。)
第四章 神行豹变
这黑纸扎从水中钻将上来,但见它动作诡异,双手往肚子处一抹,原来里面中空,赫然正躺着个熟睡的小孩,看样子似乎毫无知觉,想必定是方才它从别的花艇中掳来。
马骝泰实在想不到原来连日来花艇上那些工友、海员的小童子女失踪居然是此物所为。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会料到居然是个纸扎人作祟?难怪乎无人察觉,真是个神鬼难防。蛇王叶眼见又有小童被掳,有些心急,不待二话,上前就张手去救这小孩。马骝泰还未来得及阻止,那黑纸扎的动作却是敏捷得惊人,侧身避开,反手就打落蛇王叶的膊头,其去势如风似电。
蛇王叶也算是身手不凡,都居然闪避不过,当场就被一手打翻,滚到一旁,痛得他眼冒金星,连眼泪水都流了出来,强忍住无叫喊出声来。
马骝泰此时也冷汗直冒,看这黑纸扎的几下闪动莫说是自己,就算打仔洪在场也未必能抵挡得住,心下不由得惊叹这“请神控物”确实非同小可,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能使法操控得这纸扎如斯了得。
那黑纸扎两下手脚将蛇王叶击倒,就朝马骝泰望了过来,隐隐夜色中那脸目却是狰狞凶猛,真个像只猛兽一般。马骝泰全神戒备,手腕一抖,那条软鞭就迎风抽将过去,他见蛇王叶吃了亏,自然不敢近身对敌,自忖用软鞭防身,游走四方,再思量对策。
这兽面纸扎似乎看穿他的心思,轻轻将手举高,那条软鞭居然像被磁石吸引一般被扯了过去,其劲力刚猛,饶是马骝泰此等身手都拿将不住。他只觉得虎口赤痛,软鞭顿时就甩手而去,反到了纸扎人的手上。这怪纸扎软鞭在手,因势就力,那条软鞭在空中真像条灵蛇一般兜头就圈在了马骝泰的颈上。马骝泰身子一轻,头上脚下就栽进了江水之中。
不到片刻,八门红棍中的两大好手在这纸扎人手下都不过两招:一个被甩得跌入江水中,另一个则被打到在地,痛得动弹不得。其余埋伏在各花艇上的洪山兄弟隔得远看不真切,人人都十分惊异,不知这条疍家船上究竟发生何事,居然连赫赫威名的马骝泰都如此狼狈。
忽然间半空中一条长竹竿,竿头削尖,如标枪一般破空飞来,其势迅捷无比,那怪面纸扎虽然来去如电,但也不得不匆忙闪避。这条长竹竿从其头上堪堪擦过,轻声插入了水中。马骝泰趁此机会又再翻身上回船上,又羞又怒,自忖行走江湖多年都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再也顾不得许多,破口大骂道:“丢那性,这些旁门左道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与老子我明刀明枪见个高低!待我烧了你个烂鬼纸扎!看还有什么神道?”
蛇王叶此时也缓将过来,大声道:“搭棚佬,还不再出手!难道要看着我两个埋单?”他们两个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避忌,深夜中大声叫嚷起来,本来花艇上熟睡的海员工友和家眷都被吵醒,纷纷探头出来看个究竟。
正混乱间,从远处接二连三飞来五六条竹竿,条条都一般长短,竿头都是一律削尖,如标枪一般,就冲着这纸扎而来,即准又稳,就似长了眼睛一样。那怪面纸扎左闪右避,已不像之前那么灵动,其中一条竹竿“噗”地一声从纸扎的头上穿过又插在了船板上,那纸扎人顿时就被钉在了原地。这竹竿插入船板足有数寸,可见所掷之人神力惊人,又狠又准。
马骝泰哈哈笑道:“丢那妈,你条契弟今次还不‘收皮’!”刚欲上前动手,那纸扎头上突然一股黑烟冒起,竟然着起火来,那火焰还是青绿幽暗,说不出的诡异,片刻就蔓延到整个纸扎身上。纸扎肚子里那小童顿时就被惊醒,嘶声裂肺地痛哭起来。亏得蛇王叶手疾眼快,踏步上前就将小孩抱出,但手背被火焰烫到,痛得他也惨叫起来。转眼间,这纸扎就烧成灰烬,跌入了江水中。
此时整条沙基涌都被惊动起来,埋伏在四周的沙基洪山弟子都将船撑了过来接应,也有艇上的工友的女眷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小孩失踪,立即呼天抢地地叫了起来。
打仔洪率先跃上这条疍家小艇,即时扶住蛇王叶,问他有无大碍。蛇王叶虽然受了伤,连忙道:“我无甚大事,那个纸扎都不过如此,倒是怕这‘细路’烧伤。”打仔洪马上吩咐其后上来的门生将那小童抱走,去寻其父母。
打仔洪向二人抱拳道:“多得两位兄长奋力争先,才将此小童抢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蛇王叶与马骝泰俱比打仔洪年长,但素来欽服打仔洪,见打仔洪如此说来,立即躬身回礼。
蛇王叶惭愧道:“这怪面纸扎都不知有什么神道,好生厉害。若非方才凤开哥出手相救,都不知如何收科。”
打仔洪看着插在船板上的那条竹枪,笑道:“凤开兄不愧为洪拳桥手正宗,这搭棚用的竹在他手上使将开来居然有如此神功,洪某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能得打仔洪用“五体投地”四字赞语,真是极为罕见。
马骝泰却突然脸色一变,叫道:“大家小心!”说话间一阵阴风向众人刮来。
打仔洪何等本事,未及马骝泰说完,身随意转,反手就一拳扫向风声之处,他这一拳神光电闪,势力雄浑,就算系那“白纹虎”亲临,都未必敢正面相迎。
饶是打仔洪这般身手,这一拳却偏偏落了个空。马骝泰此时看得分明:原来就是一直站在船头的其余那三个黑纸扎突然凌空跳起,避过打仔洪一拳,纵身就跳入江水中去。更让马骝泰目瞪口呆的是,这三个纸扎跳落江水中,伏在水面,有如在平地一般,手脚双双一撑,居然就在水面飞奔而去,直冲着白鹅潭的方向而去。夜色中隐隐看去,就如三只水上猛兽一般,分波逐浪,实在是匪夷所思。
待众人反应过来,那三个纸扎已经在白鹅潭的远处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龚镜清带着手下的三行土木兄弟也坐着条疍家船赶了过来。
他倒无看清楚方才的情形,高声道:“带妹哥,那细路已经找到他父母了,他父母很是感激。但还有其他工友今晚都不见了他们的小孩仔女,哭得死去活来,要带妹哥你主持公道!”打仔洪挥了挥手,让他稍安勿躁。
蛇王叶抹抹自己的眼睛,问打仔洪道:“洪执事,方才那是怎么一回事?”打仔洪却看着马骝泰,道:“你前几天才去过恩宁街见过驹叔,他是怎么个说法?”马骝泰连忙道:“先生驹说过,他思疑西关小童失踪,和现下沙基这些海员工友的子女孩童失踪未必与那‘白纹虎’有关,应该另有请神道中的高手在背后搞怪。”
打仔洪笑道:“原来泰哥你一早就有先生驹面授机宜,所以你方才是放长线,钓大鱼了?”众人都听得一头雾水,蛇王叶连忙问马骝泰是怎么一回事,马骝泰道:“洪执事果然系挑通眼眉,眼光犀利。我确实系从先生驹那里得了机宜,在那三个纸扎身上做了手脚。”
“先生驹早就料到会有请神道高手以‘请神控物’之神术作法,所以就比了我一袋檀香朱砂,要我必要时洒在那控物上,先生驹就有办法找到那请神高手的下落!”
众人听罢这才恍然大悟,龚镜清一拍大腿,道:“那就太好了,这样一来就能找到那些失踪的细路,也好为街坊同工友除害!近来已经有很多西关小童和船员工友的年幼子女失踪,大家都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打仔洪道:“大家一定要打醒十二分精神,这个搞事的请神道高手,本事看来不在‘白纹虎’之下。”说完就吩咐门生用船将他送去见沙基涌上的所有船员工友。
众人看到大名鼎鼎的打仔洪来到,都稍感安慰。打仔洪朗声对众人道,一定会查明连日来失踪的上下西关小童及船员工友的年幼子女的下落,比街坊、工友们一个交待。众人虽是担心,但见打仔洪包揽上身,稍稍安心。那些个不见了子女的船员女眷们担心自己失踪的孩童,不由得失声痛哭,其情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龚镜清看到这些海员工友本就系受难贫苦,终日为温饱而辛酸,现下还要遭此厄困,真是个怒火填胸,但就是有火也无处发,憋得满脸青筋尽现,破口大骂:“那个偷抢细路哥的短命种,我若抓到这契弟,定必要将他煎皮拆骨!”
马骝泰看龚镜清如此愤懑,想安慰他两句,走上前去低声道:“千石仔,我‘静鸡鸡’告诉你,其实先生驹已经料到是哪派的请神高手在作恶了。”龚镜清喜道:“泰哥,那你快点告诉我!”马骝泰道:“你个后生,虽是正直热血,但为人太过冲动,就怕你强出头坏事呀。”龚镜清看他说起话头,却又卖起关子,跟缩骨全一样,只好陪笑道:“泰哥,你职司‘老联’八门执事,又是‘三栏’九大簋之一,响当当的名头,怎么消遣起我这个后辈了。”
马骝泰笑道:“你莫要擦我鞋,用激将法。不过说与你听也无妨,先生驹讲过,此番用请神术偷拐小孩的叫‘豹变神行’术,系‘请神道’中以咒法召请威猛神煞作法中的一种,与那白虎将的虎神煞相类。据闻此‘豹变神法’其控物能豹变潜行,神踪莫测,无怪乎这么多西关小童和船员的子女无声无息间被偷抢失踪了!”
龚镜清第一次听到“豹变神行”四字,登时就打了个突,还想追问下去,马骝泰却大卖关子,顾左右而言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