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假酒日常》 第1章 章一 苏格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浮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白。 这份纯洁无垢的白色混合着眼前近乎虚幻的层层光影,融合成一片近乎瑰丽的不真实,在意识的朦胧中,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 苏格兰怔愣几秒,大脑发出近乎警告的嗡鸣。在混沌与空茫中,一丝清醒的理智慢慢悠悠的从大脑神经挣扎着传递出信息,让苏格兰抓住了自己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个片段。 他与黑麦对峙着,扣下了扳机。 朝他自己的方向。 子.弹从枪.口激射而出,穿透了手机屏幕,也穿透了他的胸膛,由自己的体内鲜血组成的那一片猩红是他视野里唯一的色彩。 苏格兰缓缓松开手。 子.弹的速度很快,入肉时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但也许人在危机关头,一切的一切在感知中都会被慢动作化,于是在分明短暂的一瞬之间,他竟然完完整整的感受到了痛感从胸膛传来的、一点一点由轻微至猛烈的全过程。 然后铺天盖地的疼痛感在一瞬间将他溺毙。 不过这种折磨显然没有持续太久,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耳边最后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人在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他的代号。 “苏格兰——” 他动了动唇,合上了眼睛。 这么近的距离,子.弹穿胸而过——就算有手机挡了一下,苏格兰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 所以…… 哦,原来我已经死了。 苏格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干涩的嗓子发出玻璃割裂是的难听声响:“原来人死后……还是会有意识的?” 他的声音很轻,然而在这一片寂静的空间内,却依然足够的清晰。 不远处传来一声嘲讽般的轻笑。那是一个男人发出的声音,音色醇润浑厚,仿佛一坛子刚刚开封的甘醇清酒,酒香浓烈。 只是,未免太过清冷。 苏格兰循声转过头,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吃力,脖子僵硬的仿佛没有上发条的机械部件,而当他终于转到合适的角度时,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于不远处孑然而立。 那人有着一头银色的、宛如月华流泻的长发,眉眼清冷矜傲,薄薄的唇微微的抿着,弯起一点锋利的弧度。 一身纯黑色风衣,仿佛能够溶于黑夜的暗色。 他是英俊的、一种刀锋般的英俊。 是琴酒。 苏格兰判断。 “没想到你还信上帝。”琴酒两步走上前,举止间还是一如以往的干脆利落。青年眸光清亮,一句话说的冷冷淡淡,却莫名透着一股子的讽刺意味。 这一句讽刺让苏格兰硬生生的咽下了将要脱口而出的“你也死了啊?”,他嘴角一抽,犹豫着看向自己的童年的好友:“你怎么会在这?” 顿了顿,他才恍惚明白过来,震惊道:“我居然还没死?!” 琴酒随手扯了一把椅子坐在病人的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竹马,绿眸中是满满的嘲讽:“你脑子坏掉了吗?” “……”意识到琴酒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苏格兰聪明的选择不去和他对上。 疼痛后知后觉的从胸口传来,卷席了他的理智。年轻的黑衣组织前任卧底硬生生的忍下那仿佛能够将人撕裂一般的疼痛,闭上了眼睛。 半晌—— 苏格兰叹息一声。 苏格兰有气无力:“是你救了我呀?” 这无疑是一个显然易见的结论,不过琴酒也清楚苏格兰此刻的身体状态,并不指望他能思考出什么建设性的话题。 “对。”他说:“是我救了你。” 银发青年顿了顿,绿眸凉凉扫了一眼苏格兰,缓声道:“你已经昏迷七天了。” 一片沉默之后,病床上的人才轻轻“嗯”了一声。 苏格兰是日.本.公.安安插在黑衣组织的卧底,几天前,他的身份暴露,组织安排了黑麦威士忌杀他。 琴酒得知消息后,救了他。 这其中的困难不言而喻,光看苏格兰现在还好端端的躺在病床上,身边放着两三台精密的医疗设备,病房虽然简陋却是干干净净,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就知道琴酒花了多大的心血。 琴酒并没有明说。仅仅是一句‘是我救了你’,就一笔带过了。 但这些事情,他不说,苏格兰也清楚。 于是躺在病床上的青年抬起头,轻轻冲着琴酒吃力的笑了笑。 他的五官柔和,不像琴酒那样英俊的仿佛带着锐利的攻击性。面容气质更多是偏向温和的沉静,而现在整个人精神不济,面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更呈现出一种近乎温柔包容的神态。 银发青年垂下眸子,声音仍旧是冷的,却已然没有了此前的嘲讽:“你的伤还需要一段时间静养,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是未知数。” 顿了顿,他接着道:“过一会会有人过来进行检查。” 琴酒说话向来言简意赅,苏格兰对此不置可否,点头应下。 他对于自己的伤势还是心理有数的,虽然不知道琴酒是怎么救下本该必死无疑的他,但是能够死里逃生、并不意味着自己不会出现什么后遗症。 当然,此时此刻,苏格兰对于自己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在意。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还在组织吗?” “在。”琴酒冷淡道。 “那么,我……”自清醒以来,苏格兰第一次皱起了眉,失血的唇抿起:“你救了我,组织里……” 这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琴酒简单粗暴的打断了:“目前为止,还没人发现。” 苏格兰双目沉沉的看着他。 “你不用担心。”银发青年没有避开好友的目光,他笃定道:“剩下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也就是说,琴酒有自信他能够应付这件事了。 这下子,苏格兰才将将把心放进肚子里:“那就好。” 琴酒虽然高傲,却也不是一个会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既然他判断自己能够处理这件事,就说明这事用不着别人操心。 放松下来的后果,就是大脑出传来一阵的眩晕感。刚刚才从重度昏迷中清醒过来的病人,显然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替别人操心。只是苏格兰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他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让琴酒看出自己的异样。 这点堪称拙劣的举动瞒不过琴酒的眼睛,他稍稍蹙眉,却没有揭穿。 不过,他本来就打算要离开了,毕竟照现在的局面来看,以琴酒的身份的确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于是,在最后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好友的脸色之后,银发青年径直转身。 “……” 这回轮到苏格兰一阵无语:“你就这么走了啊?招呼都不打一声?” “不然呢?”琴酒冷淡道:“还留在这里陪你睡一觉吗?” “……” 面对如此不给面子的回复,青年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胸膛上的伤口更疼了几分。 在一片沉静中,苏格兰听见了门把手转动的声响。 他犹豫一瞬,还是赶紧叫住对方:“琴酒——!” 动静停下了。 躺在病床上的青年睁开眼睛,挣扎着轻微挪动身体,将自己调成一个可以看见对方的姿势,然后将目光投到琴酒的身上。 干涩的嗓子没说一个字都仿佛在用刀片摩挲着喉咙,但苏格兰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他抬眸,认认真真的看着好友,认认真真的说: “谢谢你。” 琴酒脚步一顿。 “睡吧,景光。” 随着银发青年的话音一落,琴酒抬手按下电灯开关,病房登时陷入一片黑暗。在黑沉沉的环境中,苏格兰听到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景光。 的确…… 他现在不叫苏格兰了。 他的本名是,诸伏景光。 于是诸伏景光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耳边是一片沉沉的死寂,眼前是一阵朦胧的黑暗,在黑暗与死寂中,他的意识缓缓下沉、再下沉。 他放任自己陷入沉沉的酣梦。 半梦半醒的最后一刻,诸伏景光依稀回想起了自己“临死”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一片不详的血色中,他放任意识渐渐飘散,疼痛感顺着神经蔓延,近乎崩溃的将他覆盖。一时之间,苏格兰几乎想要大叫,可他却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索性这种折磨没有持续太久,只是在生命蜡烛燃烧到最后的那一刻,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耳边传来的最后声响,是什么人在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他的代号。 “苏格兰——!” 他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人的,只是……只是他没有力气去思考了。 是……是谁呢? 苏格兰放弃了无用的挣扎,放弃了去想起那个人是谁——反正,是一个他足够熟悉、也足够亲近的人。 他知道,自己是信任那个人的。哪怕现在他还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哪怕他只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他也是信任那个人的。 就像那个人信任他一样。 只是—— 为什么要叫我‘苏格兰’呢?我不叫‘苏格兰’啊! 我叫诸伏景光。 我都快死了,你就不能,叫我一声本名吗? 他动了动唇,想要把这句话告诉那个人,却终究无能为了。 太累了。 他合上了眼睛。 于是也无法看到,那个人的表情。 第2章 章二 就身体素质而言,苏格兰算得上极佳。饶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不到三个月的功夫,他就又能够活蹦乱跳了。 当然,这个活蹦乱跳的标准,是他自己定义的。 可悲的是,只要琴酒派过来治疗他的黑.市医生不点头,他就别想下床走半步。 这无疑让苏格兰感到特别憋屈。 阳光明媚的一天,蓝天白云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映照于苏格兰的眼眸之中,黄鹂停留在窗外的绿树枝头,漫不经心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间或传出几声悦耳的啼鸣。 茶褐发色的青年懒洋洋靠坐在床头,薄薄的被子凌乱地盖在腹部,温润的眉眼显出几分倦懒。 他的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本正经的同为他换输液瓶的护士商量:“理惠子小姐,你看我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如就让我下床走走吧……” 青年的声音轻柔醇厚,仿佛一阵恰到好处的和煦春风,吹得人心头发痒,绕的人面颊微红。 双颊染上一层绯色的护士小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用轻柔的嗓音回答他:“不行呢。” 说话间,理惠子的动作不停,熟练的将新药袋挂上,并从自己推来的小车上取出一个一次性的针头。 白炽灯的光在银白的针头上一晃而过,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冷芒。小护士的笑容依旧羞怯,连说话声也是轻声细语的。 “请把手伸出来吧。”她仿佛害羞一般低下了头,“警.官先生。” 诸伏景光:………… 景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慢腾腾的伸出一只手,抱怨道:“每天都这么来一次,我都快被扎成筛子了。” 他的目光下垂,落在自己的右臂上。 每每看到自己的手时,诸伏景光都会感到一阵陌生。甚至于如果不是长在自己的身上,景光都要忍不住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他原本的手。 手腕偏细,侧部的豌豆骨凌凌的支棱着,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掰断,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狙.击.手的手腕。毫无生气的小臂内侧有好几个针孔,衬着青色的静脉血管,颇有几分形销骨立的可怜。 随着他几乎感觉不到的疼痛感,小护士已经将针头扎进了静脉。 她没有急着走人,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苏格兰的病床前,摆出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模样。 苏格兰:“……?” 他好奇的一抬眸,原本恹恹的神情中流转出几分亮色:“怎么啦?” “您不是一直觉得无聊吗?”理惠子一本正经的开口:“今天我正好有空。” 说到这里,她扬了扬脸,眼眸中露出几分娇俏的明丽。 哪怕被口罩遮了半张脸,但从她一双精致的眼瞳中,仍可以窥探出这个小姑娘的美丽。 这三个月来,除了一个一直面瘫着一张死人脸的医生,就只有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护士看顾自己。 想到这里,苏格兰忍不住有点心软,顺着她的意思笑着说:“那可多谢理惠子小姐了。” “我记得,你是琴酒先生带过来的。”理惠子双眸一亮,饶是仍旧一副温言细语的模样,神情中却能鲜明的看出她的兴致勃勃:“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呀?” 苏格兰笑容一僵。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照顾自己的护士小姐更加关注琴酒’这件事而感到尴尬,只是—— 他和琴酒的关系如今仍需要保密。虽然从琴酒派理惠子来照顾他可以看出,琴酒对于理惠子还是有几分信任的。不过这信任度到底有多少,理惠子又知道了多少秘密……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是景光自己的事情,恐怕他不会这么为难。只是事情涉及了他的朋友——还是救他一命的朋友——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不过,不管理惠子的做法是不是不合时宜,又或者她干脆就是一个有威胁的‘暗棋’,这时候翻脸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茶发青年面上仍是一副笑意盈盈、仿佛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的模样,心头却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 “你觉得呢?”他温温和和的笑,温温和和的绕圈子,温温和和的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透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他眉眼温柔,春风和煦。 …………………………………………………… 于是当琴酒久违的走入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 茶发青年没骨头似的半靠半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床边坐着的年轻护士说这话,温润的眼眸中带着点点纵容,时不时引出女孩一阵清越的笑容。 琴酒:“…………” 他抬手屈指敲了敲墙,引来两道一同看来的目光,冷绿色的眼眸带了点轻慢: “看起来——”他拉长了语调,愈发显得嘲讽:“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啊。” 景光轻咳一声,有点尴尬的笑了下,没话找话:“你来啦……” 这还是三个月以来,琴酒第一次看他,以至于景光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下意识的关心道:“组织里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琴酒扫了他一眼。 到底是生死关头走了一趟,命悬一线的重伤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养好的。茶发青年原本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如今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单薄的病服空落落的挂在青年的身上,看起来整个人都瘦了不少,双颊的肉深深的凹陷下去,唯有一双眼睛仍是清亮有神。 他用这双清亮的眼睛看着琴酒,一本正经的抱怨:“阿阵……我太难了!” 接下来,已经在床上闷了十几天——或者更久——的诸伏景光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这些天的“悲惨”遭遇,语言风趣、比喻生动,口若悬河。 苏格兰讲了足足有五分钟,侃侃而谈、喋喋不休。琴酒面无表情的听完,顺便给他归纳总结了一下。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阿阵阿阵我都快闷的发霉了!那个医生还是不许我下床!” 明明一句话就能说完的,偏偏说了这么久。琴酒在心里默默鄙视苏格兰。 然而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就算不顾及诸伏景光那不剩多少的脸面,至少这一次抽空过来,琴酒是带着正事的。 冷绿色的眸子凉凉扫了一眼杵在原地的理惠子,银发青年露出了一点冷色;不远处的护士立刻神领神会,推着小车就匆匆出门。 离开前,还不忘把门给关上了。 琴酒几步上前,顺势占据了护士小姐遗留下来的椅子。 理惠子一走,景光也顿时轻松了起来,他唇边的笑容真实了许多,右手一动正想跟琴酒打个招呼。 只是景光显然忘记了,此刻的他仍在进行输液。这一原本寻常的举动引得输液管一阵晃动,景光一张脸登时皱成一团。好在护士小姐技术过关,针头并没有移位。 琴酒轻轻蹙眉。 眼见好友面露不满的景光立刻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呀……”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巧的偏头,未打理的碎发落在侧脸上:“你也不想一直养我的,对吧?” “我的确不想养你。”琴酒刺了一句,转而又正色起来。 他开始讲出自己的来意:“我本来打算把你交给日.本公.安的,毕竟你不可能一直藏在我这里。” 本来。 这个词瞬间吸引了景光的注意力,敏锐的青年瞬间意识到了琴酒的言外之意:“出了什么事吗?” 琴酒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日本公安里有卧底。” 他沉着脸,语气不善的补充:“一旦你‘死而复生’,我会比较麻烦。” 诸伏景光:………… 难怪琴酒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成吧。他想,眸光转暗:毕竟人家还救了自己一命,现在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再说了……就算‘流落在外’,也不过是一时片刻的事情;而且这期间我也不是不能帮公.安做事嘛。 这么一想,景光勉强压下了心头灼灼的怒火与不甘。 他不想在琴酒面前表现出他的不满,毕竟琴酒已经仁至义尽;他也不想在此刻表现出他的愤怒,即使琴酒是自己的好友,对于公.安来说,他到底还只是个‘外人’。 “你最近不能在日.本多待了。”在苏格兰的沉默中,琴酒慢慢道:“我给你弄了一个假身份,你去美.国避避风头吧。” 顿了顿,他告诫道:“记住,不要和任何人联系——包括波本。” 苏格兰眨了眨眼睛,勉强褪去了自己晦涩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样。 他点头:“可以。” “这几天你好好休息。”琴酒沉默了一下,还是继续说:“我会去和你的医生谈谈。” “顺利的话,一个月之后,我安排你去美.国。” 朋友半是公事半是关心的话语让苏格兰心头的郁结消散了几分,他稍稍松了口气,尽量忽略自己‘有家不能回’的憋屈。 不过,琴酒口中的另一件事倒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我不用成天待在床上啦?”茶发青年急急确认道。 “对。”琴酒点头。 眼见着病床上的青年几乎一下子轻松起来,黑衣组织的top killer不禁在内心发出感慨:这到底是多想要出院啊! 眼见着苏格兰已经‘接受现实’,琴酒做出了最后的确认。 “还有什么问题吗?”简单的交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后,琴酒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神情,简单的问了一句他自认为的废话。 然而…… “有!”苏格兰朗声道,一双眼眸中仿佛有星辰汇聚其中,明亮的几乎璀璨。 他露出了少许不解的神情,那张年轻的、英俊的、温和的,却也苍白的、虚弱的、枯瘦的面容上浮现出宛若稚子的困惑神情时,,愈发显出一种令人心软的天真。 他迷茫的看着琴酒,在这个他所信任的幼年好友难得温和的目光中,出声询问道: “你说的‘波本’是谁呀?” 诸伏景光无知无觉的问,“为什么特意提一句他?波本是你的手下吗?” 琴酒一点一点凝重起来的表情倒影在景光的眼中,茶发青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更加令人迷茫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原因。 于是迎着琴酒堪称冷肃的面容,他只能小心翼翼的问: “我认识他吗?” 第3章 章三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很无辜。 他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罢了——毕竟他真的不认识什么‘波本’——然而琴酒的反应却非常奇怪。 一贯清冷的银发青年当场面色一变,随即当机立断的离开了病房,徒留景光独自一人不明所以一脸懵逼。 想到这里,景光的目光依次扫过正对着自己的面瘫医生,双手插兜神色不虞的琴酒,以及依旧腼腆微笑的小护士。 他扪心自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 还没等他表现出什么反应,就听见自己好友当头来了一句:“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其语气之冷漠,态度指恶劣,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苏格兰抬眸看向琴酒,却见银发青年神情阴郁不似玩笑,顿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苏格兰:………… 好气哟! 景光轻咳一声,抿直了唇线,眼眸中透出一丝埋怨:“喂喂!我还在这里呢。” 琴酒剃了他一眼,冷绿眼眸中清霜般的寒意让景光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银发男人身边的医生低头看着手边的病例,正上方的一张赫然是脑部ct图。白色的医用口罩遮住了医生的半张脸,唯有一双深沉沉的黝黑眼眸透出令人退避三舍的晦涩。 此刻这位‘白衣天使’冷面皱眉,更是平添了几分阴郁。 景光心有戚戚焉的挪开视线,不想与自己的这位主治医生打交道。 几步外,琴酒冷峻的面容映入眼帘,在惨白的灯光下,他的模样显出几分令人不喜的死气,眸色愈冷,唇色愈淡。 一片不祥的安静中,景光恍惚一阵,几乎以为自己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正在法庭上接受审判。堪称肃穆的情景让他无心玩笑,眨了眨眼睛,思路渐渐飘远。 ……………………………………………………………… 恐怕连日.本公.安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派去黑衣组织的卧.底苏格兰,和黑衣组织中赫赫有名的杀神琴酒,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不过,这个‘巧合’,在苏格兰碰上琴酒之前,也是不知道的。 猝不及防之下的重逢,是琴酒和苏格兰都没有想到的。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诸伏景光还记得,第一次遇到琴酒,是在一个夏天。 当时的琴酒,还是是个清瘦冷郁的少年,一头银发斜斜的扎成低马尾,额上斜斜的刘海遮住青碧的眸子。 对了,那个时候,银发少年的名字,叫做黑泽阵。 天气还不算热,正是初夏时节,阳光明媚,绿树盈盈,层层叠叠的白云涣散了刺目的天光,让日头变得不那么炙热,却足够温暖。 晴丝千尺挽韶光,百舌无声燕子忙。 韶光与回忆交织,于烂漫的天光之下,晓月凝冰般的少年缓步而来。 他微微抿着唇,看向景光的眼睛里带了浅浅的波动,仿佛好奇、又仿佛只是单纯的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年幼的景光怔愣片刻,冒出一句:“你的头发真好看,我能摸一摸吗?” 黑泽阵:………… 黑泽阵不想搭理他。 年幼的黑泽阵有着一头月华流泻般的长发,仅仅有一条黑色发绳竖起,少许碎发垂落于双鬓,配上他较之亚洲人过分皙白的肤色以及一双冷矜矜的绿眸子,俊朗的五官上不含一丝笑意,愈发显得淡漠。 他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就仿佛冰雪捏成的。 而黑泽阵经常不说话。 面对好奇的景光,他依旧保持着沉默,仿佛眼前的人压根不存在。 银发少年被一个年长的青年牵着,后者脸上带着少许无奈的笑,钴蓝的眼眸中含着一丝歉意,对景光的哥哥诸伏高明道:“不好意思,阵君他比较内向。” 牵着黑泽阵的青年,是个金发的日美混血,有着一张较之亚洲人更显深邃的五官,一双好看的钴蓝眼眸,以及一口不那么标准的日语。 他是景光的哥哥——诸伏高明——的朋友,较之诸伏高明要大上几岁,算起来还称得上一句亦师亦友。 青年自我介绍说他叫克里斯蒂安·安德烈·瑞恩。这个名字对于景光来说有点长,于是几句话之后,景光对他的称呼就变成了‘克里斯哥哥’。 克里斯蒂安朝着年幼的景光露出一个笑,然后按着黑泽阵的肩膀将他往前推了几步:“景光君,阵君和我刚刚下飞机,你能带他去附近逛逛吗?” 无视沉默不语的黑泽阵面上浮现出的不情愿,克里斯蒂安又加了一句:“阵君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喜欢接触外人,景光君能不能照顾一下他?” 景光自幼聪明,诸伏高明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哥哥,兄弟俩自幼关系不错。很多重要的事情,诸伏高明都不会瞒着自己弟弟。在克里斯蒂安来他家做客之前,诸伏高明就曾对景光提起过自己的这个朋友。 据哥哥所说,克里斯蒂安是ic.po的一员。 景光眨了眨眼睛,心里猜测大概他们要谈一些不适合让自己听到的事情,于是相当乖巧的点头应下,伸出手对银发少年自我介绍:“我叫诸伏景光。” 阳光下,茶发少年的笑容灿烂的夺目。 黑泽阵淡淡了瞥了他一眼,似乎仍然不想开口。但身后的克里斯蒂安不动声色的推了他一把,引得少年微微蹙眉。 半晌,他顺着监护人的力道上前迈了一步,轻轻地‘啊’了一声。 …………………………………………………… 克里斯蒂安说,黑泽阵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 诸伏景光觉得,他说的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 一个小时,整整一个小时!景光领着银发少年走了三四条街,说话说的口干舌燥,然而黑泽阵这位大少爷竟然只是吝啬的发出“嗯”“哦”“啊”这几个单音。 景光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用一种眼神死的表情看着跟着自己的少年。 银发少年依旧是一副目空一切冷漠桀骜的模样。 诸伏景光偏头做了个深呼吸,胸膛起伏剧烈,目光死瞪着地面,然后发泄似的抬腿。 “啪嗒——”随着一声脆响,地面上的小石子跳动几下,被踢到远方。 这个动作委实有些孩子气,不过景光少年此刻丝毫意识不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都快被黑泽阵给气死了。 从孩提时代起,性格爽朗外向的少年,就一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的人缘很好,好到在‘交朋友’这一方面,简直堪称无往不利。 然而这一次,面对状似油盐不进的黑泽阵,景光难得从心底里腾升起一股子浓浓的挫败感。 算了算了,诸伏景光咬牙切齿的想,反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应付一下得了! 只是,就算这么安慰着自己,心口处却也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股酸涩,让从未体会过这种情绪的少年有些委屈。 偏偏这份委屈连说都说不出口。 就好像,一说出口,自己就输了一样。 然而下一秒,景光就感到脸颊处忽然贴上了一片凉凉的触感。 空气是闷热的,微风是氤氲的,于是更加凸显出这份凉意的不同寻常来。 景光抬眸看去,正正对上黑泽阵那一双清冷的绿眸。 银发少年伸手捏着景光的脸,神情居然还是那么的平淡无波。他的表情是清冷的、眸子是清冷的、连声音都是清冷的。 “你原来,也不是只会笑的啊。” 这句话仿佛是一声感叹,然而被黑泽阵冷静叙述一般的娓娓道来,平白增添了几分古板刻薄。 景光下意识的扬起唇角,想要回应什么。 然而就在他的嘴角刚刚构成一个弧度的时候,黑泽阵就面无表情的收了手。 银发少年不咸不淡道:“好丑。”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 到底还是年少气盛,景光当下只觉得心头的火气腾腾的往上冒,一双清亮眼瞳竟被逼的隐隐泛红。 他咬牙切齿的骂道:“我丑?好!我丑!” “我丑又怎么样!关你什么是啊!碍着你的眼了?不服憋着呀!”一路上被冷待不说,好心想要缓和气氛却被人讥讽的憋屈让少年景光终于炸了:“你这个死人脸的家伙有什么好的?!到底懂不懂礼貌呀!” 他虽然好脾气,却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当下握紧拳头,走近黑泽阵,气势汹汹、怒火滔天:“一动不动就像个木头人似的!既然有本事阴阳怪气的嘲讽我,你有本事直接说啊!” 深呼吸数次,原本的委屈和一路走来的憋闷在这一刻与怒火交织,火上浇油似的灼烧着景光的理智,让少年选择性的忽略了‘黑泽阵压根就没怎么开过口’的事实。 景光怒瞪黑泽阵,撂下(他以为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不是因为克里斯哥哥的拜托,我早就动手揍你了!” ——是不是事实不重要,气势还是要给足的。 然而—— 银发少年微微偏头,一双绿眸静静的看着景光的发泄,居然丝毫没有无端被骂的愤怒。 一片寂静之中,冷静下来的诸伏景光登时被一种难言的尴尬淹没了。 我究竟都做了什么呀…… 莫名其妙发了一通火的少年反思自己,越想越觉得羞愧。他咬咬牙,正要说什么软话道了歉,却在开口之前再一次的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沉默半晌的黑泽阵终于开口,他缓缓地、近乎漫不经心的说:“我觉得,你应该打不过我。” 景光:………… 诸伏景光难以置信的盯着黑泽阵,银发少年清冷的面容上是一派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几秒钟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顺便一提——” 甚至于,他还有心情端详精光片刻,薄唇微启,慢吞吞道:“你真的不太会骂人。” 诸伏景光:“……” 本质上还是一名好少年的景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少年抹了一把脸,艰难开口: “黑泽……你——”他一字一句,面上的表情逐渐转为崩溃:“你是不是语死早呀?!”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呀! 我严重怀疑你就是在针对我!(╯‵□′)╯︵┻━┻ 黑泽阵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了景光一眼,实话实说:“不是。” 景光:………… 好吧,我确定了。 你就是在针对我!(╯‵□′)╯︵┻━┻ 第4章 章四 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一架的青梅竹马……想来也是没谁了。 一边默默回忆着往事,景光抬眸看向病床边上的眉眼沉寂的竹马。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琴酒的身上,令他清冷阴郁的五官染上了一层近乎虚幻的暖意,自然垂落的银发在光晕的渲铎下,也多出了几分月华似的柔和。 似乎是感受到了景光的注视,琴酒略略抬眸,绿眸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讥诮,凉凉的扫视过来。 景光嘴角一抽,不合时宜的在心中吐槽一句‘这家伙这么多年居然还是一副死人脸,真是白白浪费了天生的颜值’。 他咳嗦了两声,试图唤起琴酒的注意力:“说实话,我感觉我现在挺好的。” 顿了顿,景光说出重点:“所以——你不要用一副‘这人命不久矣’的表情看我好不好!这种眼神简直让我浑身难受!” 琴酒眄视病床上半死不活的人一眼,从嗓子眼发出一声冷哼。 “如果你不惹麻烦的话。”琴酒咬牙道:“我根本不想管你!” 这么说着,他像是心中愤懑无处发泄一般,垂在身侧的右手死死握拳,绿眸一瞬阴沉。 莫名的,景光在琴酒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他眨了眨眼睛,就见琴酒深呼吸一下,沉着声音缓缓道:“我在美.国安排了人,等你到了西雅图,直接按我教你的暗号和他们对接。” “放心放心!”诸伏景光满口答应。 “什么时候和日.本.公.安联系随便你,不过我个人建议是等组织这边风头过了之后再说。”琴酒唇舌如刀:“别到时候不明不白的死了。” “那是肯定的!”景光连连点头,“不会连累你的!” 琴酒眉头一跳,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 “怎么啦?”景光很感兴趣的问,蓝眸清亮。 琴酒顿了顿,才将将开口:“还有,记得吃药。” “知道了——”拉成声音应了下来,景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过说起来,你这么说——” 他抬眸看向琴酒,蓝眸灿烂:“就好像我有什么精神疾病似的,好奇怪啊。” 琴酒冷哼一声:“精神疾病不至于。”他嘴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不过你的确脑子有病。” “喂喂!”景光分外不满的嚷嚷。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人身攻击了。景光抽了下唇角,心说自己最近几天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这么说就过分了呀!”他一挑眉,原本温柔清秀的面容便显得格外生动起来。饶是病态不减、苍白依旧,却依然多了几分神采飞扬。 琴酒凝视他片刻,‘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临行前,他抬手丢给景光一个皮夹子,撂下一句:“仔细背下来。” 在无人看得到的暗处,银发青年的嘴角勾起一抹疏淡的笑,声音却仍是冷淡的。 “下一次你出事了,我可不会去救你。” 棕色的皮夹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景光撇嘴伸手,正好接住了它。 “这么绝情啊?”景光懒洋洋的举着手,凝视着琴酒的背景,口吻是十足的漫不经心。 伴随着琴酒毫不留情的关门声,景光眨了眨眼睛,对着光静静看皮夹,微微弯了下嘴唇。 这是一款dior的男士皮夹,线条流畅,简洁大方,设计感十足,光是拿到网上去卖,就能开出一个高价。 正中间是用金属环扣组成的dior标志,与真皮的质感完美融合,看上去颇有几分与众不同的奢侈感。 茶褐发色的青年打开皮夹,果然从里面发现了他需要的东西。 证件,资料,以及一个usb。 景光并不急着翻看里面的内容。他将自身的体重投到靠枕上,变形的靠枕依旧柔软,景光蓝眸微微沉下,显出一种不同于以往嬉笑时的冷厉。 室内很安静,静得几乎有些苍凉,在病房内唯一的访客也离去之后,这份安静就愈发的明显起来。 景光轻轻叹了口气。 琴酒不会让他独自一人去西雅图的。 于公,即使琴酒放心景光,他也不得不保证ic.po的利益,至少必须确保景光短时间内不会被组织发现。在这种情形下,琴酒是不会让景光单独行动的。 于私,出于两人之间或多或少存在的友谊,琴酒也更偏向于确保景光的安全。相伴而行至少彼此还有个照应,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找不到人。 只是……景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仍是有些不解。 他会选谁和我一起去西雅图呢? ………………………………………………………… 他们曾经分别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即使时光匆匆而去,景光仍然记得,一别经年之后,再次与黑泽阵见面是个怎么样的场景。 当时的诸伏景光已经在黑衣组织得到了‘苏格兰’这个代号,完成了不少任务,‘业绩’颇高,也因此吸引了高层的注意力。 黑衣组织的蛇蝎美人贝尔摩德告诉他,他将要与组织里赫赫有名的‘琴酒’合作,完成一次高级别的任务。 “说不定会死呢。”金发蓝眸的美人容颜妩媚,笑意盈盈,嘴边是暧昧的微笑,眼神却并没有丝毫的动容。 然后,苏格兰见到了琴酒。 昏暗的酒吧中,霓虹灯的光芒几乎称得上刺眼,驻唱乐队激情演奏着一首一首狂乱的歌,音乐声震耳欲聋,几近让人感到眩晕。 他也的确感到了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唯一还有印象的,是彼此对视时琴酒骤然瞪大的双眸。 四目相对,两人齐齐懵逼。 苏格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强作镇定的自己,苍白的脸、起伏不定的神情波动,以及略略颤动的手。 景光想,琴酒大概也在自己的眼瞳里,见到了同样失色的他。 这一刻,景光的蓝眸剧烈震颤着,而琴酒的绿瞳也是波澜不定。 当时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一个想得到,在外人看来面上冷静从容的两个人,实则在用全身的力气与自制力掩盖着自己的惊疑。 苏格兰:你不是去icpo了吗?! 琴酒:你不去考警校了吗?! 事已至此,景光从未如此感谢过自己几乎成为本能的应对,因为他基本上已经忘了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话,一切的一切完全都凭借着自己本能与多年来形成的警惕,脑海中千头万绪,全是打不开的结。 所有的思绪搅和成一团,就像是被一只猫肆意□□的毛线团。这只猫还格外的不听话,跑到他的心脏处耀武扬威,用肉爪子蹂.躏着他的心脏,气势汹汹的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喵!喵!喵!’,震得他双耳轰鸣,几乎听不见旁人的交流。 好不容易浑浑噩噩挨完了碰面,他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吹着迎面而来的风,看着地上自己的倒影,听着耳边缓缓拂过的风声,不言不语的走着,心脏才慢悠悠的恢复了正常。 当时他是一个人。 景光想。 当时他的身边……还有人吗? ………………………………………………………………………… “琴酒身边是没人了吗?”景光瞪大眼睛,表情堪称惊恐:“为什么会是你和我一起去啊!” 理惠子抿唇一笑,笑容依旧腼腆。然而即使她的笑容依旧娇俏羞怯,原本还能和小姐姐轻声细语的景光,此刻却没有了笑闹的心情。 “琴酒要我跟着你。”理惠子眨了眨眼睛,她的面容依旧清秀可人,她的眼眸依旧明亮清澈,她的声音却不再婉转。 那声音清亮,仿佛泉水叮咚凌凌作响,然而这份清亮动听却不似少女般灵秀;更多的,是少年人的元气昭昭。 理惠子‘小姐’轻笑一声,音色愈发低沉,仿佛轻柔羽毛扰的人心头发痒。她——或者该说他——缓缓开口:“没办法,我不能不听琴酒的话呀!”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面上的羞涩腼腆荡然无存,动作间却颇为无奈的一摊手,十足的戏谑。 诸伏景光:“您这是戏精转世吧?” 抛开这种奇奇怪怪的设定,景光不得不承认少年有着一手出色的变装技巧,至少他原先压根没发现这家伙的性别问题。 不过—— “说起来,现在的这副容貌也是你的伪装吧?”景光淡淡道:“你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的?” 景光说出这句探究意味明显的话,一方面纯粹是因为好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两人即将组队前往西雅图,临行前还是知根知底的好。 只是少年的反应很是出人意料。 他一手捂住脸,又恢复了刚开始的那一副羞涩腼腆的模样,一双清亮的眼眸宛如小鹿,娇娇怯怯,连声音都恢复了女声。 “你你你——”女音婉转尖锐:“你怎么可以问出这种问题!” “说! 你是不是馋人家身子?!” 诸伏景光:“…………” 天降一口黑锅是什么感受,他今天算是知道了。 琴酒!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第5章 章五 无论再怎么不情不愿,该走的还是得走。 飞机轰鸣作响,发动机的引擎快速转动,一切工作正常进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这架银翼的飞鸟终于载着密密麻麻的乘客一飞冲天,直上云霄,前往大洋彼岸的另一个国度。 景光的蓝眸透着飞机的小窗口,注视着高空之下的陆地。随着高度的逐渐增加,路面上的一切都变得渺小起来,原本仿佛高不可攀的巨楼建筑变成孩童玩闹时的积木玩具,一辆辆井然有序奔驰前行的汽车,也成了一只只缓慢爬行的甲壳虫。 再见了。 青年在心底里说出这句话。 他即将离开他生活、成长的故土,前往另一个国度。 我会回来的。他想,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他对自己深爱国土的承诺。 景光微微敛目,合上了手机。 ……………………………………………………………… 琴酒合上了手机。 短信的提示音连绵不绝,叮叮咚咚甚至烦躁,然而手机的主人却视若无睹,一脸的沉着冷静。 这台黑色iphone是琴酒的私人手机,知道手机号的人寥寥无几。 正是因为寥寥无几,才显得尤为珍贵。 不过,此刻琴酒却对这份‘珍贵’的短信视而不见,这倒不是因为他不重视,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这封短信的内容罢了。 ——毫无营养价值的抱怨。 来自一个前段时间还奄奄一息,如今已经活蹦乱跳,现在正在机场的人。 当然,这个人发出这份短信,显然也不需要什么回应——他纯粹就是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而已。 琴酒低下头,绿色的眼眸扫过手机屏幕,15:48的时间显示清清楚楚。 这时候,那家伙应该已经起飞了吧。 他沉默着将手机收起,眼中却浮现出一丝轻微的笑意——在那双沉沉的绿眸中,这一丝笑意仿佛一点涟漪,让一滩死水重新‘活’了起来。 “在想什么呢?”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声线妩媚悠扬,语气却略显轻佻。 女人笑着补充了一句:“是在想我吗?” 琴酒眼中的涟漪消失了。 他转过头,目光扫过金发女人几近完美的五官,慢腾腾的道出她的名字。 “贝尔摩德。” 被唤作贝尔摩德的女人轻佻的笑了笑,长腿一迈,几步走到琴酒面前。 后者不动声色,从容的坐在沙发上,一双青碧色的眼眸定定看她,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高见。 金发女人妩媚的眉眼中更添了几分颜色,深红的眼影在那双湛蓝的眼眸尾部散散一扫,便扫出无限的风情。 她穿着一身低胸玫瑰红连衣裙,紧身丝滑的衣料勾勒出女子姣好的身材曲线,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 黑衣组织的贝尔摩德,声名赫赫的莎朗·温亚德,本就是罂粟花一般的美人。 女人对着琴酒轻轻一笑,一只手若有若无的搭在他的肩上,仿佛某种若隐若现的蛊惑。 “说呀……在想些什么呢?” 琴酒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眸色转暗:“不要自作多情。” 贝尔摩德丝毫没有被这毫不留情的话语打击到,她兴味愈浓,唇边笑意愈深,指尖轻慢的在琴酒的领口一划,在琴酒目光投向她时给出了一个wink。 不过,贝尔摩德的‘调情’素来很有分寸。在短暂的交锋之后,女人顺势坐在琴酒身边,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最近西雅图那边出了什么事吗?”贝尔摩德状似漫不经意的问:“值得你特意派人过去。” 这件事倒的确是琴酒干的,毕竟单独送景光去西雅图未免有点显眼,更何况景光到了西雅图之后肯定还要与他的人联系。于是他干脆派了几批无关紧要的人分时前去,用以掩人耳目。 不过,对内的说法,也要圆的上才是。 琴酒微微垂眸。 “有几只老鼠而已。” 他的语气轻轻松松,声音却有些低沉。 闻言,贝尔摩德随即露出了然的目光。金发女人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几分叹息几分幸灾乐祸:“麻烦你了。” 琴酒从哼出一声鼻音。 不过说起西雅图,贝尔摩德似乎想到了什么,出声询问道:“说道西雅图,我倒是想起来了。” 她侧身凝视琴酒:“之前,朗姆是不是曾经提起过,西雅图那边有些产业的内部年报问题有些严重?” 琴酒目光微闪,“是吗?” 他冷笑一声,语气嘲讽:“这就是朗姆的事了。” 眼瞅着琴酒满脸‘雨我无瓜’的拒绝,贝尔摩德不禁嘴角一抽,不过—— 说真的,这倒的确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她也不想管来着。 幸灾乐祸不好吗?为什么要趟朗姆的浑水啊! 你们是不是对黑衣组织的塑料同事情有什么误解呀?! 心安理解不管事的贝尔摩德嘴角一瞥,却不打算看着琴酒同她一样悠闲。 她盯了琴酒半晌,决定说一个和他们有关系的事情。 “说起来——”金发女人拉长了声音,葱白似的指尖扣了扣桌面:“苏格兰死后,威士忌的三人组合估计也要散了吧?” “真没想到,苏格兰居然是日本公安那边的卧底呢。”贝尔摩德轻言细语,尾音却透出几分莫名的危险性:“好在黑麦发现及时。” 琴酒眉头一动。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谨慎道:“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黑麦的表现一向不错,最近更是立了功。”贝尔摩德的笑容毫无破绽:“他也该升职了——” 金发女人拉长了声音,试探的问:“你最近,不是正好缺个副手吗?” 琴酒:………… “所以——”银发青年嗓音玩味:“你是想把他丢给我?” “这是朗姆的意思。”贝尔摩德姿态优美的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表示一切雨我无瓜。 当然,为了避免琴酒撂挑子不干,她还是很识时务的加了一句:“你完全可以拒绝。” 琴酒哼笑一声。 他没有对这个安排做出任何反应——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反而状似无意的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最近,波本怎么样?” “不太好呢。” ………………………………………………………………………… “所以,你最后接受了吗?” 通讯器的那一头传来一个女声,声音甜润悦耳,仿佛泉水叮咚,沁人心扉。 “……我不太想接受。”顿了顿,琴酒才给出这个回复。 “阵君?” “欧若拉。”琴酒淡淡道:“我原本怀疑,黑麦是卧底。” 他低沉的嗓音通过无线电流,传递到千里之外的某处,他的音色有些失真,听起来居然带了些茫然。 电话那头的女人没有说话,她在等待,等待着同事接下来的陈述。 “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话,这是一件好事。”琴酒微微垂眸。 “他很厉害。” “你很少这么夸赞一个人。”欧若拉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的换了个拿手机的胳膊:“然后呢?” “然后他杀了景……苏格兰。” 琴酒蹙眉道。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语气也愈发危险。 “我的猜测错了。” 真不爽啊。 琴酒自幼聪慧。 随着时间的雕琢,他的能力也在一步步增长,至少,在他卧底黑衣组织之后,在他一步步组织举足轻重的高层之后,他出错的次数寥寥无几。 毕竟,对于他来说,每一次的‘错误’,几乎都要用鲜血和死亡来弥补。 所以他的不爽,也是理所当然的。 “嘿,阵君。” 欧若拉抬眸,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初生的日光将周边的云霞染上了格外绚烂的颜色,光明重新笼罩了大地。 她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不高兴。” 笑容浮现在那一张惊艳明丽的容颜上,仿佛春日枝头灼灼绽放的桃花,引得人目眩神迷。 ic.po的女精英诚恳的问道:“阵君。” “你是因为自己的猜测出错而不高兴——”她的蓝眸熠熠生辉,仿佛江南烟雨中飘飘渺渺的湖光山色:“还是因为他杀了苏格兰而不高兴。” “…………” “说起来,你不该放太多个人情绪在任务上的。”欧若拉好心规劝。 “……我讨厌他。” 这句话成功的让欧若拉笑了出来。不过,为了不刺激到电话那头正在执行卧底任务的同事,黑发姑娘还是很给面子的捂住了嘴。 顿了顿,她才含着几分笑意的劝道:“你不要迁怒……” “…………” “等等!你先别挂电话!”心灵口快的加了一句话后,欧若拉赶紧补充道:“说起来,还有一瓶威士忌呢?他怎么样了?” 一片沉默。 半晌,电话那头才响起琴酒熟悉的声音——只是比之之前更冷了几分。 “那家伙——?”银发青年一声冷笑:“苏格兰一‘死’,他的情绪就一直不稳定,在这里再待下去,迟早出乱子。” 至少贝尔摩德已经快起疑心了。 他仿佛不经意一般:“我把波本调去美.国了。” 第6章 章六 琴酒做事一向靠谱。 在顺顺利利的拿着银发青年赠予的证件成功出关之后,景光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呼吸着潮湿的雨后空气时,脑中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下一秒,他的目光触及了身边的蓝发少女。 ‘理惠子小姐’送了他一个轻笑,单手扶了一把自己脑袋上的帽子,顺便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诸伏景光:………… 算……算了。 “说起来……”饶是再不怎么情愿,景光还是不得不跟这个少年开始对话:“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眸色一黯,转而又恢复了一种看似天真无暇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恶趣味: “你随便叫就好了,”他漫不经心道:“反正……” 最后几个字轻若蚊蝇。 景光的听力虽然不错,但还没有好到可以听清这种低分贝的喃喃细语的程度,他微微皱眉,略有些无奈的说:“可是,我总不能一直叫你理惠子小姐吧?” 茶发青年加重了语气:“这位先生。” “……”少年斜睨了他一眼,第一次露出了带了些真实情绪的表情。 虽然景光分辨不出具体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能姑且猜测,似乎……不太友善? 但少年毕竟没有再说些什么让人下不了台阶的话,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那么,你觉得应该叫我什么呢?” 阳光下,他森白的牙齿隐隐发亮。 景光嘴角一抽,感觉脑袋隐隐作痛。 ……………………………………………………………… 走出机场后,两人用手机上的app打了辆uber,然后朝着琴酒早早发过来的地址一路前行。 无论是景光,还是不知名姓的少年,都没有带上太多的行李。仅仅是随身的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就足以囊括两人的全部家当。 连托运都不必。 这样轻装简行的搭配,无疑给两人的出行提供了不少方便,至少他们不必担忧行李箱的安置问题,可以直奔目的地。 开车的司机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白人大叔,性格爽朗,颇为健谈。在征询了景光的意见之后,司机打开了车载音乐,舒缓温和的旋律一瞬间充斥了三人的耳朵。 景光揉了揉因为长途飞机而颇为困倦的大脑——经济舱实在是太挤了——蓝色的眸子透过车窗扫了一眼窗外的风景,然后笑意盈盈的开始和司机搭话。 日本人的英语发音总会显得有点奇怪,相比较之下,景光的口音虽然算不得多么标准,但在日本人中,也绝对能称得上一句‘不错’的称赞。 这还要归功于琴酒。 ……………………………………………………………… 克里斯的到访对于少年景光,完全算得上一场意外。令景光颇为不爽的是,这场意外很明显有长久持续下去的趋势。 在这一周第三次在家中遇见黑泽阵之后,景光有点受不了了。 顺便一提,这周才过去了不到四天。 放学回家的少年瞪了一眼家中这位不速之客,然而面对哥哥殷切的目光时,景光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走啦!”茶发少年甩下书包,招呼起黑泽阵:“我们出去吃。” 说是出去吃,不过碍于两人都是未成年,也算不上是什么有钱人——至少景光不算——所以还是去了路边的一家拉面店。 热气腾腾的拉面带着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天妇罗上淋着上好的酱料,周遭装点着鲜红色萝卜以及青翠的菜叶,豚骨熬成的浓白汤汁更是十足诱人。 景光用筷子搅了搅自己的面,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然后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所以说——”他愤愤不平的看着黑泽阵:“你为什么要在拉面店点御好烧呀!” 御好烧是日本著名的小吃,一般分为两大派系,大阪烧和广岛烧。 其主料大致有面粉、鸡蛋之类,有时也会加上一些培根、白菜之类,做成类似煎饼的模样,然后淋上香甜浓厚的酱汁,洒上薄薄的木鱼花粉。 轻薄的木鱼花粉在空气中缓缓起伏,深色的酱料让金灿灿的御好烧显得格外可口。 景光眼神一凝。 “那个,”他说:“你的脸上沾上酱汁了。” 黑泽阵眨了眨眼睛。 他肤色白皙,神情清冷,于是脸上的酱汁就格外明显起来,茫然的模样也格外有趣起来。 “酱汁?”黑泽阵反问了一句。 然后,银发少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凝冰似的绿眸闪现出一瞬的空茫,接着才缓缓道:“哦。” 他抬起手,去拿桌子上免费提供的餐巾纸。 景光:“…………” 景光也眨了眨眼睛。 从黑泽这一系列的举动中,景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心里一边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不会吧’,一边饶有兴致的盯着黑泽阵看。 银发少年镇定自若。 平心而论,黑泽阵一看就不是纯粹的亚洲人。他有着比之同龄人略高的身量,较之其他少年更为立体的五官,以及过分白皙的肤色。 往日只是令景光感到好奇的长相,在这一刻似乎成为了什么佐证。 他决定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说起来,黑泽。”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你和克里斯哥哥之前不住在日本吧?到底是为什么来日本的?你们最近住在哪里?这些天住的习惯吗?” 景光一边忍笑,一边开口继续说:“对了,你有没有去过附近的游乐园玩?其实那里没什么意思,不过那座云霄飞车还挺好玩的,游乐园里的热狗似乎也不错,有空你可以去试试。” “说起来,最近店里似乎新出了一款乐高的模型,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不喜欢也没关系,你喜欢什么?电影?小说?侦探游戏?” 黑泽阵:“…………” 银发少年面不改色,一言不发。 “还有,你脸上的酱汁没有擦干净。” 景光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银发少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一双绿眸依旧清清冷冷。 几秒之后,他才恍惚反应过来,静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拿起餐桌上的纸巾。 好了,景光对自己说,现在可以确定了。 如果不是黑泽阵反弧线太长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你猜测的是对的。”还没等景光开口,已经擦干净自己脸上酱汁的银发少年已然抢先回答,模样十分从容:“我刚来日本,日语不是很熟练。” 景光眸色一亮。 这一刻,他似乎原谅了黑泽阵之前的态度,满心欢喜的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年,兴致勃勃的打量着他。 黑泽阵依旧不为所动。 只是如果克里斯在场,大概会笑着说一句‘阵君这是在紧张吗?’。 好在克里斯不在,于是也免去了黑泽少年可能的尴尬。 银发少年的紧张很好理解。毕竟,之前自己怼了人家(还不止一句),然后两人打架时他还把景光按在地上揍,这梁子结得有点大。 眼下他抓住了自己的一个把柄(?),想来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如果他真要嘲笑我的话,黑泽少年一本正经的想,我就再揍他一顿。 他目露凶光。 然而先前吃了亏的景光却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他只是饶有兴趣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 银发少年沉默一瞬。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逃过一劫的景光再接再厉:“你知道吗?喂喂!回答我一声啊!” “我不喜欢记人的名字。”黑泽阵眸色淡淡。 景光不怕死的撩拨:“是不喜欢,还是记不住?” 银发少年冷笑一声:“我不喜欢记无关的人的名字。” 眼见他说的斩钉截铁,景光一时间也有点手足无措。不过不知是不是已经习惯了黑泽少年的油盐不进,景光毫不气馁。 茶发少年盯着黑泽阵的眼睛,“好歹克里斯哥哥还交代我们要好好相处呢。” 湛蓝的眼眸清亮明净,少年的笑容毫无阴霾。 “我叫诸伏景光,你记住了呀!是morofushi hiromitsu!” …………………………………………………………………… 后来,两个不打不相识的少年人,倒也因为语言问题和谐相处了一阵子。 他主动缠着琴酒教他日语,琴酒虽然不耐烦,但到底也接受了他的好意,还投桃报李教他英语,纠正他的发音。 算起来……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呀。 心中默默感叹一阵子,景光面上依旧还挂着和煦的笑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司机先生闲聊。 时不时的,他会把注意力放到坐在他身旁的少年身上。 一路上,少年始终保持着高水准的沉默,无论景光和司机如何交谈,他也不发一言。但从他的眼神中,景光敏锐的发现,他并不是听不懂英语。 相反,少年的英语水准,至少听力水准,应该十分不错。 是不喜欢与人交流吗?还是太累了所以懒得伪装了? 景光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疑点,然后……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真的好困啊! 第7章 章七 从琴酒安排的人手中顺利get到了钥匙和接下来的住址,景光抬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额头,感觉鼻子有点痒。 不知道是西雅图本就多雨,还是他们抵达的时间格外不凑巧,自打景光和那位神秘少年下车后,原本还算得上晴朗天气一下子变了脸色。仅仅就景光和琴酒手下交接的半个小时,天空就下起了茫茫细雨。 那几个一看就不是亚洲人的西装男早有准备,将材料交给景光后,草草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驾车一走了之,丝毫没有给景光留下反应的时间。 诸伏景光:“…………” 这种行事风格,真是颇为眼熟呀! 这tm不是琴酒常干的事吗(╯‵□′)╯︵┻━┻ “所以——”跟着他的神秘少年诚心诚意的发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景光低下头,用银匙搅合了一下面前的卡布奇诺,一本正经的表示:“这个问题等会再说,我觉得我们应该统一一下对彼此的称呼。” 少年露出了一个堪称‘天真’的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景光的错觉,他总觉得这笑容中很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我无所谓啦。”少年偏头眨了眨眼睛:“景光先生觉得呢?” 我觉得,你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景光先生在心里默默吐槽。 最好连来历也一起说了。 不过很显然,这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情等着他,就少年这种弯弯道道给你绕圈子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轻易泄自己底的人。 再怎么怀疑这家伙,好歹现在两人还是合作关系,景光并不愿意将关系搞得太僵,干脆顺着少年的话道:“既然如此,我就随便叫啦?” 说起两人现在的新身份,那不得不提一句琴酒。 景光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就连‘尸体’也已经被火化,为了不让人产生一些不该有的误会,也为了不暴露他,琴酒不仅给他安排的新身份,还特意让人给他做了变装。 茶褐发色的青年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然后颇为诚恳的对琴酒道:“没有我原本的模样的好看。” 琴酒:呵呵。 ——琴酒是个暴君,他早该知道qaq。 除了给自己安排了新身份外,琴酒也很‘贴心’的为少年准备了证件,姓名一栏赫然是【罗伊·莫里斯】。 性别:男。 ——大概率是假名。 不过这倒也给了景光一点灵感,【罗伊·莫里斯】的首字母是r·m,于是—— “那么,我就叫你‘m先生’,怎么样?” 少年的蓝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不过仅仅一瞬间后,少年就从善如流的表示:“当然可以。” 解决了称呼问题,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另外一个迫在眉睫的话题了。 m少年旧事重提:“我们什么时候走?” “这个问题——”景光干笑两声,试图拖延时间。 “景光先生。”m少年毫不客气,一针见血的戳穿了他的伪装:“你该不会是,没带钱吧?” ……………… 没错,这就是景光要强烈谴责琴酒手下的地方了! 你们有本事把见面地点设在这家高档咖啡厅,你们有本事结账啊! 账都不结分分钟走人算是怎么回事?指望我请客吗?! 老子已经被拖欠了半年工资啦好不好! ……………………………………………………………………………… 最后是怎么来到琴酒提供的落脚处的,期间经历的种种艰辛痛苦,景光不想透露。 此刻的他正看着厚厚的一沓资料,一边痛苦的揉着脑袋。 有时候命运给予的苦难,都是有征兆的。譬如说他昨天冒雨回家,今天就分分钟咳嗦头疼。 “你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舒舒服服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看棒球比赛的m少年侧头看了一眼景光,毫无诚意的关(嘲)心(讽):“注意身体呀,毕竟你这么虚弱。” 景光:“…………” 他很想反驳些什么,不过就身体的反馈来看,他似乎……可能……也许……应该…… 真的感冒了。 于是他只能艰难道:“谢谢,不过你其实可以少说几句的。” m少年看着瘦瘦弱弱的,不过完全是那种劲瘦型的身材。就这几天的观察来看,景光估摸着他的体术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当初真的把他当成一个羞涩少女的自己,是有多眼瞎呀!!! 平心而论,作为日本公安一名精英,黑衣组织的重要卧底,景光的身体素质是相当不错的。放在以前,淋了点小雨这种事情,睡上一觉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不过,这些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此前的命悬一线给他的体制造成了很大的打击,现在虽然能跑能跳,但景光还真不敢像之前那样作死。 就拿这一次来说吧,他还真不敢赌是病魔更强大,还是自己的免疫力更能耐。 事已至此,为了不再抵达第二天就进医院,景光收拾了一下自个儿,拿起钱包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呀?”少年扬声问道,蓝眸却不离大屏幕。 “去买药。”景光一边穿鞋一边道:“顺便去买两把雨伞回来。” 不得不说,西雅图的雨大得有点过分了。昨天的蒙蒙细雨还能令他们有勇气冒雨回家,现在……出去半分钟,妥妥一只落汤鸡。 “哦哦哦!”少年总算分了一丝注意力。 他毫不客气的指挥道:“对了,别忘了把晚饭也买回来啊!” 景光愤怒的比了个中指,然后掏出手机打开uber的app,在地图显示车辆抵达后大力甩上了门。 …………………………………………………………………… 说起来,其实琴酒一开始打算把景光弄到美.国去的时候,景光是拒绝的。 毕竟,不能你让我去,我就去,我得先考虑一下,然后…… 琴酒:怎么那么多废话? 景光:………… 好吧,琴酒是个暴君。 所以,你懂得。 一开始不愿意去西雅图的想法很简单,除了他不想离开日本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此前没去过西雅图。 不过他被琴酒拐着去过意大利( ̄︶ ̄) 值得庆幸的是,网络是个好东西,google更是千家万户的好伙伴,随便鼓捣了几下,景光就找到了可以提供药品买卖的cvs。 他身上带着未散去的潮气,褐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上,身上的衣物也是半干半湿,看上去很是狼狈。 好在脸上的变装是防水的,倒也不用担心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亦或者顶着一张扭曲的脸皮吓到别人。 茶发青年低下头,开始选购药品。 他对于英语算不上精通,不过应付日常的对话和生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此刻看着货架上的说明,很快就选了几种合适的药。 临走之前,景光还不忘在另一边的货架上拿了几袋零食——这就是今天的晚饭了。 然而—— “砰——”/“啪——”/“不好意思!” 三个声音前后响起。 感受到撞击的那一刻,景光还有些迟钝的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事情已经发生之后,他还呆呆的立在原地。 病毒让他的大脑有些混沌,停滞了三秒,他才猛然惊醒。 啊,原来是撞到人了。 ——或者说,是别人撞到他了。 “没关系。”景光下意识的用日语回答了一句,接着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美.国。 不是日本。 “i am fine.”看到那人已经弯下腰帮他捡掉落在地的药品零食了,景光赶紧又多补充了一句英文,然后接着用英文说:“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来。” 正说着,那人已经捡好了掉落的杂物,抬头望向他。 灯光下,景光正正对上了一双紫灰色的眼眸。 他愣了一愣。 对面的人似乎也是一怔。 这一瞬似乎很漫长,长到两人都觉察到有什么地方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一瞬又实在很短,短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细思时却寻不得踪迹。 一瞬之后,那人缓缓站直了身子。 景光更为清楚的观察到了他的模样。 他身量高挑,却不是那种欧洲人的高挑;金发灿烂,发丝上隐约有白炽灯反射出的光芒;五官俊朗却不带侵略性,从面相上看更像是亚洲人,双眉浓秀,鼻梁挺拔,一双眼睛湛湛有神,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温和开朗的人。 金发青年将手中的杂物递给景光,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 景光目光下滑,在青年的手腕上一扫而过。 青年的手腕骨骼匀称却不失力量感,他的肤色有点黑,却是那种健康的麦色,遥遥看去,青年的体态清俊却不瘦弱。 “thank you。”景光冲着青年稍稍点头,算是礼貌的答谢。 金发青年扬起唇角,大大方方的表示:“其实你可以说日语的。” 他冲着景光眨了眨眼睛,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我也是日本人。” 第8章 章八 顺利把波本送去西雅图之后,琴酒一连几日都是乌云密布的心情总算有了好转的迹象。他漫不经心的动了动手指,银色的车钥匙在指尖打了个转,于空中划过一道飘逸的弧线。 身后的伏特加手忙脚乱的接过钥匙,一脸懵逼叫了一声“大哥?”。 “去车库取车。” 银发青年头也不回,懒懒的吩咐了一句。 支开伏特加之后,琴酒的眸光微微一闪,声音冷静如初:“出来吧。” 一道人影从阴影处走出。 那是一个身量高挑的成年男子,看上去同琴酒差不多年岁,青年模样,穿着一身深咖啡色针织衬衣,眉眼淡淡,抬眸间显出一片凌厉之色。 青年留着一头及腰的黑发,头上罩着一顶针织帽,压下有些卷曲的鬓发,背上背着个吉他盒,腰挺得很直。他身形匀称,面容冷峻隽朗,一双绿眸显出几分冷肃,嘴唇的线条姣好,漂亮的很。 琴酒侧头看他。 又或者说,正在看他背上背着的吉他盒。 银发青年明白,这看似是一架普普通通的吉他盒,里面根本没有装任何款式的吉他。 里面装的是枪。 狙.击.枪. 黑衣组织不是什么良善的机构,里面的干部或多或少手上沾着血——不过是直接或间接的区别。 用刀的人多,用匕首的人多。 用枪的人,自然也不少。 ——狙.击.枪也一样。 黑衣组织不缺少狙.击手,事实上,琴酒自己就是一位一流的狙击手。他手下用□□的人从来不少,有些他甚至不知道名字。 不过,巧的是,这一位,琴酒正好知道他的名字。 诸星大。 代号莱伊——黑麦威士忌。 下意识的,琴酒的目光冷了下来。 “贝尔摩德让我过来的。” 似乎是意识到了琴酒的不善,莱伊率先开口,给出了一个解释。 虽然只有一句话。 银发青年将将收起了自己的杀意,目光却仍是冷的。 他杀了苏格兰。琴酒想。 但是现在,我还不能解决他。琴酒又想。 ic.po同事欧若拉的声音似乎又回荡在耳畔,这个拥有一双极漂亮蓝眸的姑娘在通讯那头对他说:“阵君,你不要迁怒。” ——我没有迁怒。他在心里回答。 她说:“你不该放太多个人情绪在任务上的。” ——……她说的对。 心上种种念头转了一圈,琴酒面上仍是不露分毫的平静。他凉凉的扫视了莱伊一眼,目光有点冷:“我不缺手下。” 银发青年扬起下颌,挑剔道:“你会什么?” 莱伊并未惊慌。 他的目光微微颤动一下,随即又重新平静下来,微薄的唇勾起一道弧线。 莱伊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沉默肃容的时候,身上的气势简直能让人敬而远之;而当他勾起唇角的时候,面容却又平添了几分不羁。 这位空降的干部,黑衣组织的狙击手——更是f.bi的银色子弹——噙着那一丝几近桀骜的笑,目光清亮矜矜的看着琴酒。 “我会什么,上一次任务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吧。” ………………………………………………………………………… 早在黑衣组织里的威士忌三人组——就是波本、苏格兰、黑麦这三瓶威士忌——成立前,琴酒就曾和诸星大共事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黑麦不过刚刚取的代号,在底层人员眼中固然高不可攀,但在一众老油条里面,还是颇为青葱水嫩的新人一枚。 严格来说,那时候的黑麦,是没有同琴酒一同出任务的资格的。 虽然是一名卧底,但秉承着高标准的自我要求,琴酒顺顺利利的爬上了黑衣组织的高位。他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完全没有兴致纡尊降贵的“下凡扶贫”。 巧的是,那段时候曾经意大利与组织有过合作的艾斯托拉涅欧家族覆灭。按理来说,它覆灭它的,怎么都和黑衣组织扯不上关系。只是两方仍有部分试验资料尚未交接。 也不知道是什么实验资料那么重要,以至于朗姆仿若抽风,不仅日本的研究人员如临大敌,就连负责打打杀杀的外勤中层干部,也派去了好几个。 这同样与琴酒无关,只是—— 朗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和琴酒过不去,他派去的中层干部,有一半出自琴酒麾下。 等到刚刚完成一个高难度任务,才从医院里出来的琴酒反应过来,他身边的心腹大多都领了任务,就连伏特加也不见了。 琴酒:………… 等……等等,你把波尔斯调走我能理解,科恩和基安蒂也搭上我能可以接受,但是你带走伏特加做什么? 他这种憨批能干什么?你看我什么时候让他负责过智力活? 我只不过是拿他当司机的呀?!朗姆你缺司机吗?! 你缺司机也不能抢别人的司机吧(╯‵□′)╯︵┻━┻ 朗姆缺不缺司机,琴酒不知道。 但是琴酒知道,那段时间,他缺司机了。 虽然飙车修车样样精通,但就是懒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精致boy琴酒,决定先从新人中弄一个过来,当个顶班的司机。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丝毫没有心虚感。 毕竟一来他压根不是瓶纯正的酒,抓酒厂新人当劳力自然心安理得;二来他本人在黑衣组织身居高位,那位(倒霉的)新人在他手下混(开)混(车),也算是镀金了。 黑麦威士忌,就是那位被馅饼砸中头的(倒)新(霉)人(蛋)。 ……………… 得知此事后,贝尔摩德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琴酒半天,才好奇的问:“为什么选他呀?” 银发青年漫不经心道:“随便选的。” “真的吗?”金发女人偏头冲着琴酒笑,笑容妩媚又似乎略有深意:“真的没有一点点考量在里面?” 考量吗? 当然是有的。 组织里的新晋干部sherry,分明年纪轻轻,却已经获得了代号,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接受她父母的研究。 对于这个女孩子,琴酒很感兴趣。 那么—— 莫名其妙出现在sherry姐姐身边青年、莫名其妙‘为了爱情’加入组织的青年…… 琴酒当然好奇。 银发青年眸光一闪,侧身看着贝尔摩德,正想说些什么糊弄过去…… “说起来,你真的不是因为他和你很像,才选择他的?”贝尔摩德的蓝眸中闪烁着丝丝笑意。 琴酒:“…………” 琴酒:“哈?” 虽然不太想告知真相,不过这种无厘头的猜测让琴酒狠狠的累了一把。 银发青年皱眉,重复着贝尔摩德话语中的某个字眼:“像?” 哪里像了? “真的很像呀!”贝尔摩德振振有词。 “你看,他和你都是长发,都是左撇子,都是狙击手……”金发女人嗓音含笑,一个接一个的数着:“都是混血,还都是老烟枪。” 她合起双手,轻快的眨了眨眼睛:“你觉得呢?” 琴酒诚实的表示:“我觉得你很无聊。” 有这种时间打探一个新人,还打听的这么面面俱到…… 贝尔摩德,你不觉得无聊吗? …………………………………………………………………… 黑麦的表现很是出乎意料。 出乎,琴酒的意料。 几次任务之后,琴酒就从善如流的把黑麦威士忌的价值从‘司机’提升到了‘副手’。他真心实意的认为,黑麦的能力远远超过很多脑子进水的干部。 如果不是担心引狼入室,他都想直接给黑麦升职了。 然而,属于ic.po的那一部分,却在脑海中冰冷的、无情的警告他:黑麦威士忌能力越强,对他们的计划越不利。 只是,如果客观公正的评判的话,银发青年觉得,他作为黑泽阵的那一部分,还是很欣赏黑麦的。 能力强是原因之一,却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智商高也不是。 最重要的是,琴酒感到契合。 那是一种近乎浑然天成的默契,仅仅几个任务下来,他们就能很清楚的理解对方的用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对彼此的意图心领神会。 他们可以自如的交流,不用担心跟不上对方的节奏;他们可以相信对方的实力,相信对方不会被轻易打败。 在此前二十多年的岁月里,琴酒第一次遇见这么合得来的人。 这令他感到非常的……酣畅淋漓。 也非常可惜。 贝尔摩尔问他:“你觉得黑麦怎么样?” 他想了想,难得真心实意的回答:“很不错,再磨砺一段时间,会更好。” “这么高的评价吗?”金发女人挑眉,若有所思:“看来他当你的副手……干得不错?” “是吗?”琴酒轻描淡写的表示:“我可不觉得。” 他可不觉得,那家伙会仅仅只满足于‘副手’。 因为,那位代号“黑麦威士忌”的家伙,有着一双过于锐利的眼睛。 尽管他很快就收敛了,琴酒仍然打心眼里觉得—— 有着这样眼神的人,不会是一般人。 ……………… 有这样眼神的,不会是一般人。 两人对视的时候,几近心有灵犀的想到: 如果不是同伴的话,大概就只能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吧。 ……………………………………………………………………………… 往事在琴酒脑海中一闪而过,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莱伊直视他的目光,琴酒却轻笑一声。 ——苏格兰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湖现在眼前。 “是吗?”琴酒状似无意的抬眸,对上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如果不是同伴的话,大概就是只能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吧。 琴酒说:“我不记得了。” 第9章 章九 那位自称‘日本人’的金发青年名叫安室透,据他所说,他是因为工作调动原因才来的西雅图。 异国他乡见到一个同胞,算得上是一个幸事;这个同胞看上去还挺好相处的,就更加值得庆幸了。 虽然景光才到西雅图不过两天,思乡情绪尚未来得及酝酿,不过他还是很乐意同安室透多聊几句。 景光在收银台付完钱,顺便给自己办了一张cvs card,然后提着袋子同安室透并肩而行。 “绿川先生也是新到西雅图的吧?” 路上,安室透侧头与他交谈起来,手上不轻不重的拎了两个袋子。 就景光观察,大部分是一些食材,还有零星的几罐饮料。 琴酒给景光的证件上,赫然印着“绿川苏”这个名字。还记得茶发青年在见到这个名字时无语三秒,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吐槽琴酒的恶趣味,还是该烦恼发小的取名废。 不过既然被按头标记了这个名字,那么硬着头皮也得答应。诸伏景光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从容的点头:“是啊,刚来西雅图没几天。” 他侧头看向安室透,疑惑道:“安室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啊——”金发青年坦白:“绿川先生付的是现金吧?而且面值还挺大的。” “一般来说,美.国人刷卡比较频繁。就算是付现金,面值也不会很大。” 他侃侃而谈:“而且,我注意到绿川先生之前是乘坐uber来的cvs,之前也没有办卡,买的大多都是药品。还——” 安室透扫视了景光一眼,目光中隐隐含着笑意:“还这么狼狈。” “所以我猜,绿川先生是刚刚到美国,还没来得及办理各种必需品,又淋了雨——对不对?” 坦诚的将自己观察到的细节一一说出,安室透的眼眸中隐含调侃,似笑非笑的瞅着景光,仿佛在询问他的意见。 “你说的没错。”景光无奈的回应。 他的心头升出几分欣赏,口中也毫不吝啬的赞美:“安室先生,很厉害呢。” 景光说这话的时候,尾音稍稍上扬,听着似乎带上了几分欢喜的笑意。 安室透微微一怔,目光一瞬间变了几分,只是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 他谦虚的表示:“只是闲暇时候喜欢看基本推理小说而已。” “那也很厉害啊。”景光没有错过安室透的表情变化,心头隐隐有些疑惑,不过两人到底不熟悉,所以他只是将疑惑隐藏在了心头。 “说起来,绿川先生是为什么来西雅图的呢?” “我呀——”景光半真半假的给出了一个答复:“也是因为工作原因呢。” “这样吗?”安室透看上去有几分惊喜:“那可真巧呢。” “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景光隐隐觉得,安室透面上表现出来的惊喜……有点假。 他微微皱眉,头疼愈发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神经,让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想吐的冲动。景光低下头,掩去自己不靠谱的猜测。 茶发青年在店门口停下脚步,看着门外连绵的雨幕,“我还得等车……那么,安室先生,有缘再见啦。” 算了……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 安室透点点头,客套道:“有缘再见。” ……………………………………………………………………………… 两人落脚的房子是一栋公寓楼的其中一间双人房,两室一厅的那种。 占地面积委实不大,不过两个单身汉住着也的确够用……至少景光并不是什么挑剔的人。客厅里面还提供了一张双人沙发、一个可以充当茶几或是饭桌的木桌,以及一台液晶电视。 、 双人间除了两间卧室之外,还有一间共用的盥洗室。家里有厨具,做饭的地方是客厅的空间内被隔出的一小块。 空间不算大,但被打扫的很干净——虽然景光觉得很快就会被他们弄乱。 总的来说,还算不错。 回到家里关上门,景光无视客厅里持续不断的播报——他现在对棒球比赛的进度没有任何兴趣,此刻的他头昏脑涨,只想吃药睡觉。 景光抬手将零食丢给客厅里的少年,揉了揉自己不断跳动的太阳穴。 少年十分给面子的欢呼一声,然后兴致缺缺的表示:“只有这些呀?” 短短一句话,充满了嫌弃的味道。 景光抽了下嘴角,颇为无语的将目光转向少年,“您还想要什么呀?” “这怎么说也得来一份汉堡吧?”少年撑着脑袋倚在沙发上看他,湛蓝色眼眸含着一丝微光:“最后再加点水果之类的。” 景光:………… 景光呵呵一笑,指了指被少年随手扔在茶几上的手机:“自己点餐。”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景光。 “心狠手辣”的诸伏警.官丝毫不为所动,他语气诚恳的规劝:“自已动手、丰衣足食。” “咳咳。”少年极为随意的一摆手,“你去睡吧!” 转身的瞬间,诸伏景光似乎听见了少年小声的嘀咕着‘要你何用?’这样的话,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是上天空降一个大爷吗?!(╯‵□′)╯︵┻━┻ 短短几天时间,这位从【羞涩护士】变成【神秘少年】最后转化成【熊孩子】人设的戏精同学,以一副标准葛优瘫的姿势躺在沙发上,颇有种在客厅待到天荒地老的意图。 念在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的份上,景光在回房的最后一刻给出了一声规劝:“看完电视记得回去睡觉!” “嗯呐嗯呐!”沙发上咿咿呀呀的熊孩子已经扯开一袋子零食,抓了块饼干放在嘴边。 景光面无表情的开门,进屋,关门。 一气呵成。 在他的声音彻底消失的一瞬间,坐在沙发上的少年眨了眨眼睛,目光投向已经关上的卧室门。 少年的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 昏昏沉沉间,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往事,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交替的出现,却没有任何实感。 景光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做梦。 他梦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那是他刚刚同黑泽阵交上朋友的一天……虽然黑泽不一定承认他这个朋友。 银发少年看着他,那双绿眸清亮冷冽,仿佛寒霜凝雾中的一片叶子。 他抿着唇,并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拒绝景光的提议。 于是少年景光便笑着叫他的名字,攥着他的手带他跑过大街小巷。 有时候忆往昔峥嵘岁月,景光都不得不发出感叹:自己可真是命大……琴酒居然没有把我给打死! 在气喘呼呼的跑完一段路之后,景光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艰难的平复着起伏的胸膛。一旁的黑泽阵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 景光深深的羡慕了。 “你的体能真好!”他诚心诚意的夸赞道,口吻中带着几分青涩的向往,却不含嫉妒。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才开口:“还行吧。” 银发少年站在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声音淡淡:“站起来,慢慢走几步就好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是不是还要喝点淡盐水?”景光喘着气站直了身子:“这些都是老套路啦……” 他低声嘀咕着。 “的确有用。”黑泽阵回答。 “好啦好啦——别再纠结这个话题啦!”景光偏头一笑,笑容晃眼:“再说,这里哪有什么淡盐水啊!” 他率先先前走去,走了几步路后,正想回头看看黑泽阵有没有跟上来,却忽然福至心灵。 “等等!黑泽——”他眯起眼睛,面上神情带了三分不敢置信、七分神采飞扬,汇集起来,便是一种带着调侃的笑意盈盈。 “你刚刚是不是在关心我呀!” 银发少年:“…………” 银发少年:“没有。” “可是你明明——!” 黑泽阵毫不留情的打断他:“你想多了。” 顿了顿,银发少年难得抢先开口:“你想带我去哪里?” 这种转移话题的方法并不高明,起承转合间略显突兀,少年的口吻也稍嫌僵硬,于是整体效果便颇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 只是那时的景光也并没有什么经验,少年人的心往往想一出是一出,当下就被着堪称拙劣的方式转移了注意力。 “这里新开了一家靶场。”景光双眸灼灼:“我们一起去吧!” 他显然很是兴奋。 这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 绝大多数的男孩子——包括一些女孩子——总是对那种又酷又帅的东西感兴趣,比如豪车、比如烈酒,再比如,枪。 这种离他们生活有些距离、却又并非高高在上的东西,很能吸引青春期小鬼的注意力。 即使是诸伏景光,也不例外。 毕竟,即使有一个做警.察的哥哥,诸伏景光也还是一个青葱水嫩、从未接触过枪.支的少年人啊。 然而相比之景光的兴奋,黑泽阵却显得淡漠许多。 他稍稍抬眸,向周遭的建筑物扫视一周,目光略有波动,但大体仍是清冷平静的。 这种态度显然令景光有点不高兴。 也许是因为看到黑泽阵一脸镇定的模样,觉得兴奋的自己被比下去了;也许是因为有些不爽自己高高兴兴献宝一般的带着小伙伴出去玩,接过小伙伴却一点也不领情。 总而言之,诸伏景光觉得有点委屈。 “你不觉得有趣吗?” 银发少年眨了眨眼睛,颇为诚恳的指出一个华点:“你和我的年纪都太小。”顿了顿,他接着说:“靶场的工作人员应该不会让我们玩枪的。”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试图挣扎:“也不一定吧……” 这话说着说着,声音却已然小了下去。 大抵是黑泽阵在景光眼中的形象一贯靠谱,泼凉水的话已经他说出,当下就多了几分可信度。茶发少年整个人有些恹恹,看上去就像是一颗脱了水的小白菜。 连叶子都是恹恹的。 眼见着景光一脸不虞,黑泽阵略皱起眉,犹豫了一下。 半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还是开口道:“其实……如果你想碰真枪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景光原本黯淡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 “什么办法?!” 顿了顿,他赶紧又加了一句:“你可别说是让我偷哥哥的枪哦!哥哥知道肯定饶不了我……” 他说着说着,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惨痛的过往,郁闷的将脑袋偏向一边,不愿回忆曾经的伤痛往事。 “…………” 等了好一会,周围仍是一片安静。景光茫然的扭回头,嘴里还嘀咕着:“阵君你怎么不说话呀……” 景光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面前,出现了一把枪。 真的枪。 黑泽阵拿着这把枪。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扣住枪支——景光没研究过、也不知道那些警.察是以什么姿势握枪的,但他下意识的觉得,黑泽阵握枪的姿势很帅气,也很专业的姿势。 银发少年就以这种在景光眼中很专业的姿势扣住枪支,斜斜的将这把黑色的枪递给茶发少年。 “不用担心。”黑泽阵的口吻很平静:“里面没有子弹。” 景光:“…………” “不……不是!”茶发少年惊恐的睁大眼睛。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尖叫起来:“你怎么会有枪啊!还随身带着!” “…………” “不……不是……”景光几近语无伦次:“这是你的枪?还是你偷拿了克里斯哥哥的枪?赶紧还回去啊喂!” “你废话好多。”黑泽阵凉凉的看他:“到底玩不玩?” 景光:“…………” 景光:“…………玩。” 他到底没能抑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麒麟臂。 ……………………………… 事后回到家,景光仔仔细细的一琢磨,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黑泽阵他……还真不是个莽撞的人啊。 之前黑泽揍他的时候用了拳头,而不是一怒之下拔了枪,可真是太好了呢! …………………………………………………………………… 在黑泽阵掏出一把真枪并大方(?)的借给景光玩之后,景光对这个银发少年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说实话,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对黑泽阵很感兴趣了。在行为更上一层楼之后,事情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克里斯满脸欣慰:“看样子他们两个相处的不错啊。” 一旁默默围观的诸伏高明:“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在银发少年详细的教会了他怎么握.枪、怎么举.枪、怎么瞄准之后,景光肯定了一个猜测。 黑泽阵,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少年人的心总会被那些莫名神秘的非日常所吸引,那些代表着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往往是致命的毒药。 危险与刺激,从来都是与荷尔蒙并存的产物。 更别说,茶发少年还颇有一颗当侦探的好奇心。 不过即使景光再怎么好奇,他也不至于是窥探他人隐私,更何况,朋友之间,总是要基于尊重的——即使黑泽阵还不承认他们是朋友。 但诸伏景光的的确确想要和黑泽阵做朋友。 首先,自然是要让对方先记住自己的名字啦。 “morofushi hiromitsu!”景光第n次宣布:“我叫 morofushi hiromitsu,诸伏景光!” “阵君,你记住了没有啊!” 黑泽阵:“…………” 银发少年忍耐的闭上了眼,不想搭理身边笑容满面的家伙。 然而那家伙还在喋喋不休:“morofushi hiromitsu!记住了吗?” 黑泽阵:(╯‵□′)╯︵┻━┻ 你这是在洗脑吗?! ………………………………………………………………………… 虽然过程惨厉了点,不过结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至少琴酒记住了他叫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琴酒叫他名字时的叫法很有趣,总是一板一眼,音节之间咬字很重。偏偏他的音色低沉清冷,于是一个名字便被他年的很有节奏感,像是低音提琴在演奏的一小节乐章。 但是……也有一个人。 他叫景光的名字的时候,声音清朗明快,音节短促有力。 他叫他,hiro。 ………………………………………………………………………… 一觉醒来,头疼感消失无踪。 景光眨眨眼睛,目光带了几分茫然。 昨天似乎……做了个不错的梦呢。 可惜,他已经忘记梦中发生了什么。 第10章 章十 日光沉沉。 此刻已是黄昏光景,天边的太阳终于到了落山的时候,余晖将落日边上的云霞都染上的几位绚丽的色彩,蓝、红、橙交织在一起,色块突兀却又莫名和谐。 仿佛有异味看不见的画家,用浓重的瑰丽色泽在以天空为画布的背景上肆意涂抹,最终完成了这一副令人惊叹的油画。 大自然,本就是一位绝顶的艺术家。 随着天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东京迎来了晚间的宁静——当然,这份宁静是相对于白日的喧嚣而言的。万家灯火依旧明明灭灭,与天边的星星交相辉映,甚至更加耀目三分。 在东京这种国际性大都市中,热闹是从来不缺的。即使是三更半夜,你也能碰到出门在外的行人。 大凡现代化的都市,都逃不开鳞次栉比的大厦。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现代化的进程,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建筑风格各不相同,却偏偏带着同样与旧时代格格不入的气息。 高楼何嶙峋,淩空抉青云。云间摘明月,海底见朝昕。 然而除却这些高楼大厦,在东京的某些街道、某些角落,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房屋,住着许多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有的普普通通,有些—— 却带着与凡尘烟火背道而驰的危险气质。 银发青年撑着脑袋斜靠在安全屋的躺椅上,绿色的眸子带了几分沉沉的倦懒。 耳边是女子清亮甜润的嗓音,透着手机源源不断的传来。即使因为远距离的电波传递而显得有些失真,却仍不减女子神采飞扬的魅力。 “差不多就是这样啦!”欧若拉清了清嗓子,宣布自己这头的情报交流已然告一段落:“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重心会放在欧洲,可能不能给你提供太多帮助,你自己小心。” “知道了。” 琴酒简简单单的回应了一句。 如果是初次卧底、无甚经验的人,面对这种情况,即使面上不动声色,心头恐怕也会有些紧张。 就算是像赤井秀一和安室透这样的精英,若是初初卧底加入黑衣组织后,就和原单位断了大半联系,即使对自己再有信心,行事恐怕也会更加谨慎。 但对于琴酒来说—— 他卧底于黑衣组织,本就是ic.po的一步下的极深的暗棋,打的是放长线钓大鱼的主意。以至于琴酒已加入就是数年光景,摸爬滚打竟然混到了敌军高层。 这些年里,他被ic.po‘放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说刚开始还有点适应不良,几次下来也早就习惯成自然。 眼下他泰然自若,连眼皮子都没有动弹一下。 倒是电话那头的欧若拉有点不好意思。 尽职尽责的姑娘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琴酒偏了偏头。 “倒也没什么——”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克里斯怎么样了?” 克里斯是个很常见的英文名。 就算是在ic.po,也有好几个叫做克里斯的成员——今天新来的那个实习生就叫克里斯。 不过,欧若拉显然知道,琴酒指的是哪一个‘克里斯’。 她伸了个懒腰,心说也不知道总部给不给加班费,嘴上却是半点不耽误。 “还是和往常一样。”她说:“一切顺利。” “医生说,不出意外的话,再过段时间,他应该就能开始复健了。” 欧若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吐息声。 过了三秒,依旧是低沉平静的男声:“嗯。” “不说说你的情况吗?”她笑着询问道:“身体还好吗?” “都还行。”琴酒似乎不太适应这种接近与闲聊的温情对话,回答的言简意赅。 “你的【那个】朋友呢?”欧若拉接着问道:“看样子,你似乎挺关心他的?” “没有。” 冷冷的反驳了一句后,琴酒才开口接道:“他现在在西雅图。” 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银发青年稍稍挑眉,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情绪:“说起来——他的日子不会太轻松。” “……怎么?” “我救了他一命。”琴酒显得理所当然:“他总得帮我干点活才对。” 这一句话险些让欧若拉笑出声。 熬了一晚上的大脑有些昏沉沉的,欧若拉湛蓝的眼眸中仿佛含着薄薄的一层水雾,在蓝眸中的烟雨朦胧间,有一丝光透过玻璃,映照在她眼底的湖泊中。 她眨了眨眼睛,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初升的日光自云霞中绽出光芒。 欧若拉在薄薄的、浅浅的阳光中勾起唇角,如诗如画的眉眼更添几分明艳。 “阵君。”她说。 “总会好起来的。” 在东京的太阳彻底落下去的那一刻,世界上的另一片天空下,天光乍亮。 ………………………………………………………………………… 此刻的景光正满头黑线的打量着自己手头的文件。 “所以——”他不可置信道:“琴酒是打算让我们自生自灭了?” “算是吧。” 一旁的m少年懒洋洋坐在沙发上,手头抛着一颗金灿灿的雪梨,清朗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景光觉得自己分外头疼。 西雅图的消费水平较之洛杉矶、旧金山之类的地方,自然算不上贵。但对于目前暂时是一个无业游民的景光来说,日常开支就成了大问题。 茶发青年琢磨了一下自己带到美国的现金,又想了想这几日的开销,顺便计算了一下日头的房租和水电费…… 一时间只觉得悲从中来。 此时此刻,他十分想念自己(暂时不能用了)的银行账户。 琴酒显然不打算支付他们的生活费,这就意味着,景光必须赶快找工作了——毕竟,家里还有个混吃混喝的熊孩子啊! 胳膊肘抵着沙发靠背,‘混吃混喝’的少年啃了一口另一只手上的梨子,口齿却依旧清晰:“你没有仔细看你的签证类型吗?” 景光眼中露出少许茫然。 少年撇了撇嘴,语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是工作签证啊!” 雪白的牙咬上脆生生的梨,在灯光下反射出一道凶光,少年投向景光时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好吃懒做的熊孩子:“你的签证类型,是工——作——签——证——!” 顿了顿,景光瞬间明白了少年的言下之意。 “所以——”他斟酌着开口:“琴酒已经帮我找好公司啦?” 根据美.国移民法的规定,倘若申请人想要以非移民身份在美.国进行短期工作,则需要美.国申的请工作签证。 一般来说,绝大部分的工作签证都要求准备雇佣申请人的美.国雇主或代理公司提交申请批件,并获得uscis的批准,然后才能申请。(1) 这也侧面说明,琴酒已经为他找好了“美.国雇主”,只等他乖乖上班。 总觉得——景光犹豫着想,我似乎是被坑了呀…… 少年摊手一笑。 刚刚还被他拿在手上的梨子,现在已经被彻底啃干净,残骸魂归垃圾桶。 景光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少年。 “所以——” 他叹息着说,一脸(装出来的)苦大仇深:“我又得开始社畜生活啦……” 少年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十分敷衍的安慰景光:“往好处想,至少你不用担心生命安全了。” “不是吗?” 第11章 章十一 在发现琴酒‘残忍’的让自己自生自灭之后,景光数了数手头上的现金,毅然决然的向黑恶势力屈服。 他叹了一口气,登入自己的私人邮箱,果然从众多未读邮件中看到了一封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offer。 茶发青年无奈的闭了会眼睛,只觉得一阵头疼,给对方回复后便径直关上手提电脑。将身体靠在沙发上,景光的目光在另一间卧室紧闭的房门上逗留了一会,然后稍稍勾起唇角。 算了,不管是敌是友,至少现在,他和m少年处于绑定状态——而且不出意料的话,这个绑定状态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勉强进行了一番自我安慰后,景光感觉自己心情舒畅多了……不得不说,阿q精神,有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算算时间,自己发出去的邮件应该不会马上得到回复。景光撑起胳膊站起身,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舒展了一下筋骨,干脆带上钱包施施然的准备出门了。 接下来,要办的事情还很多呢。 …………………… 在景光挣扎在西雅图的大街小巷时,琴酒在做什么呢? 他正在处理一封邮件。 电脑中的聊天软件正在运行中,高科技将来自地球另一头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至耳膜。对面的人嗓音甜润清亮,仿佛山间凌凌的甘泉;吐字清晰、尾音略略上扬,带了些莫名的俏皮。 仿佛仅仅只是听着声音,心情就会好起来。 可惜,琴酒本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端坐在一把据说“十分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转椅上,正直直面对着满是代码的屏幕,神情清冷肃然。 银发青年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的跳动着,仿佛掠过水面的燕子,速度之快几乎能掠起一片残影。 屏幕上的一行行的代码在他的指令下有条不紊的工作着,直到组成一层新的指令。 重重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琴酒闭上眼睛,将将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肩头骤然放松下来,一贯冷肃的面容也柔和不少,整个人难得流露出几分疲态。 这一场线上的交锋维持了一个多小时,以至于任务完成之后,一直保持着高强度手速的银发青年已然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缓缓传递至大脑的疲惫。他那双持刀拿枪,骨节分明皙白如玉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你这里怎么样?” 对面的女声明显染上了急切。 “……搞定了。”顿了顿,琴酒给出了回复。 他舒展着自己的手指,试图缓解指骨穿来的酸痛感。 在来人攻破他的防御系统前,琴酒已经暗中在原定指令上面做了一层新的伪装,想必能够打消对方的念头。 只是—— 银发青年抬手揉了揉自己略有些胀痛感的太阳穴,语气带了点无奈:“资料不能在放在我这里了……” “你这边的情况——”欧若拉有些犹豫道:“最近是不是不太好?” 作为琴酒在ic.po的少有的朋友,欧若拉对于银发青年还是有些了解的。她很清楚,这家伙骨子里究竟有多骄傲。 而他也值得这份骄傲。 所以这一次,欧若拉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被琴酒误会成怀疑他的能力。 “是有些麻烦。” 出乎意料的是,琴酒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各国机构埋藏在黑衣组织的‘暗子’被发现了好几颗。 前有c.ia的伊森·本堂,后有代号苏格兰的诸伏景光,前两天,又有两瓶假酒惨遭曝光——动手清理门户的是爱尔兰。 一时间,风声鹊起,人人自危。 “说真的——”欧若拉忍不住吐槽:“黑衣组织的卧底似乎多过头了吧?” 琴酒:“…………” 他也十分诚恳的表示:“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就黑衣组织的人员组成进行了一番探讨,充分交换了一下自己震惊伤感与疼痛(琴酒:???)的内心,说到最后,欧若拉甚至忍不住伤心的笑(?)出了声。 琴酒虽然不屑于人情世故,却也知道欧若拉是将话题扯远,特意开解自己。他口头虽然没有明说,心里却是领情的。 “先不提这个了。”闲扯了一阵子,欧若拉率先提起了正事:“我很快就要去日.本了。” “你?” “对呀!”电话那头的姑娘绕了绕自己的头发:“本姑娘亲自来帮你!就问你感不感动!” “谢谢。”琴酒面无表情:“不过不用了。” “什么嘛……这也太无情了吧!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欧若拉回怼一句后,清了清嗓子:“大概后天就出发,你不用接我了。” 琴酒从容指出:“我本来也没打算接你。” “闭嘴!”欧若拉恼羞成怒。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琴酒率先开口。 刚刚的一番线上‘对战’中,琴酒长时间维持高度紧张的状态,此刻觉得双眼酸疼大脑混沌,只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 “没什么事的话……”他拉长声音:“我就——” 然而没等那几个象征着通话结束的音节被说出口,欧若拉就已经急急忙忙的开口,打断了琴酒。 “说起来……” 然而,几秒钟前还同琴酒爽利互怼的妹子,此刻却难得有些犹豫。 琴酒不耐道:“有话快说。” “知道知道!” “阵君,你的枪术和狙击技术一向很出色……所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欧若拉顿了顿,才道:“那什么……你觉得,射击时,能通过一些技巧让子.弹拐弯吗?” “什么?”琴酒眨了眨眼睛。 “就是那种……” 她想了想,磕磕盼盼的描述:“能让子.弹改变方向的技巧。” 琴酒思索一番:“在射程中改变方向?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操作起来会比较复杂——毕竟子.弹的速度太快了……” “等等!”眼见着琴酒的思路逐渐跑偏,欧若拉赶紧纠正:“不是在射程中改变方向。” 顿了顿,她似乎也觉得难以启齿:“就是,你自己射.出能改变方向的子.弹。” 琴酒:………… 琴酒勤学好问:“你有什么思路吗?” “比如说——射手在子弹出膛的那一刹那,手腕急速的抖动,给了子弹一个水平的加速度,从而形成一个弧线?” 她终于将自己思考的内容说清楚了。 ——虽然她觉得不太可能。 琴酒:“……” 琴酒一脸冷漠:“你疯了吗?开什么玩笑?” “……”欧若拉揉了揉脑袋,心道电视剧里的内容果然不足为信,口中喃喃:“你就当我疯了吧,最近压力太大了。” 是啊……如果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她怎么会去思考这种一看就没什么逻辑的事情! “不过——”欧若拉一脸冷漠:“你可以去尝试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琴酒:“……我看上去像是很闲的样子吗?” 黑发姑娘充耳不闻:“成功了以后,记得给这种技术起一个好听点的名字——比如‘枪斗术’什么的。” 下一秒,欧若拉果断挂断了通讯。徒留琴酒一人,一脸懵逼。 …………………………………………………………………… 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办好了电话卡、银行账户、绑定电费、中介合同之后,景光看了看天色,决定明天一早再去办理social security number。 他拎着一盒披萨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家里那个‘好吃懒做’的小鬼指不定已经自己解决了晚饭,不过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景光还是带了晚饭。 公司那边已经回复了他的邮件,并且给出了第一天上班的时间。 还来不及为自己即将开始的社畜生活默哀,景光就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个……保险,该怎么办? 初来乍到的安稳还没有过去,就迎来了新一轮的兵荒马乱,景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是,唇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其实,也还不错啦。 就像这位正在摊在沙发上追球赛的少年说的那样,再差,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不是吗? 这么想着,景光施施然的将披萨放进微波炉,顺便开了一瓶可乐。 既来之,则安之吧。 …………………………………………………………………… 赤井秀一觉得,今天的琴酒似乎很不寻常。 银发青年安安静静的坐在保时捷的副驾驶座上,神情依旧一如以往的冷漠无情。只是那双冷厉的绿色眼瞳含着几分思量,目光时不时的偏向他腰间的枪。 赤井秀一打心底里浮现出一丝警惕。 面对琴酒,他大多时候,都无法不警惕。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黑发探员扪心自问。 只是以琴酒的性格和地位,若当真觉得自己可疑,完全没有必要和他虚与委蛇啊。 心头千回百转,赤井秀一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左侧自然垂落的手稍稍握拳,他主动开口道:“gin,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车内就传来另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你……” 是琴酒开了口。 赤井秀一不禁暗自戒备起来。 琴酒扫视他一眼,口吻中带着几分犹疑,缓缓道:“你……听说过‘枪斗术’吗?” 五分钟后——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尽量让自己的言语显得委婉一些:“抖动?你不怕射偏吗?” 琴酒:“……” 琴酒:“你当我没说。” …………………………………… 嗯,我们知道—— 琴酒最近的压力,其实也挺大的。 第12章 章十二 花了几天时间,终于办好所有证件的景光,施施然的换上新买的西装,开始了自己全新的工作。 当然,他果断无视了自己临走前,少年一边切着‘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凤梨,一边笑嘻嘻的表示‘还挺人模狗样’的懒散称赞。 平常心……真的很重要。 临行前,景光特意在网上查了一下背景资料。从google可以得知,他所就业的这家简称jensen的公司,体制为国际化的股份制公司,主打软奢。该公司的体量并不大,但这几年的发展一直十分迅猛,粗略一看,貌似是一家很有前景的企业。 然而景光深知,琴酒绝不可能随随便便给自己安排个新的工作单位。既然这家公司已然和那位远在日.本、作风凌厉的银发青年扯上了关系……那么多长几个心眼,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景光果断往深处‘挖’了‘挖’。 最后的结果……倒也不出所料。 虽然明面上jensen的一应手续俱全,各个季度的财务报表也毫无问题,但是——景光关注的也不是这一方面的内容。 毕竟,他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不是搞金融精算的。 引起景光注意的,是jensen背后的投资控股集团。 一家来自日本的企业。 茶发青年眼皮子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侵略了他的五脏六腑,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家公司……该不会……和黑衣组织有什么关系吧? 景光苦着脸发了一会呆,默默哀叹了一番自己逝去的悠闲时光,在心里默默将jensen提升了好几个重视等级,然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全副武装’向jensen迈进。 就如之前所说,jensen公司在明面上,并没有任何问题。 它看上去就如同任何一家发展势头不错的软奢公司,里面的员工不算多,但各个部门分工明确,偶有摸鱼现象、却不影响该有的工作进度。 负责接待景光的,是一名年轻的拉丁裔美女。 她看上去不到三十,一头亚麻色的大波浪卷发,一双妩媚动人顾盼神飞的蓝眸,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亮白齐整的牙,显得爽朗却富有魅力。 据说,这姑娘将会是他以后的下属。 不知道琴酒扯了什么理由,景光的职位是jensen某部门的副主管,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高层。这让从来没有类似经验的茶发青年心有戚戚焉,面对眼前这位一看就很专业的美女,他维持着面上的笑,口头上不紧不慢的打太极。 “这间就是绿川先生的工作室了。”美女微微后退一步,抬手比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她的举止落落大方,只是细节处还是可以看得出一些不引人注意的拘谨。 她抿唇一笑:“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找我就好。” 毕竟,是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上司’呀。 景光从容的笑了笑,道了一句:“谢谢。” 其实我没什么需要的……我现在只需要静静。 茶发青年心中默默吐糟。 目光扫视一圈办公室其他认真工作的员工,眼见着所有人兢兢业业各司其职,听着不断传来的噼里啪啦打字声,景光心头有些发紧。 想他从警.校课程到公.安任务,从来都是认真负责的精英才俊,眼下空降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领域……怕不是要惨遭翻车? 茶发青年认真的思考一番后,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消极对待坐以待毙。 “最近——”他清了清嗓子:“我们部门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名叫莉娅的拉丁裔美女沉思片刻:“应该……没什么大事。” “不过——”顿了顿,她来了个转折:“我记得我们部门最近招了一批实习生……绿川先生想去见见吗?” ‘no’这个单词刚刚到了嘴边,就被景光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好啊。” ………………………………………………………… 少年时代的景光有过一阵子的迷茫期。 他天性好动,又怀揣着近乎充沛的好奇心,加上哥哥诸伏高明作为榜样,景光曾立志要成为一名侦探。 只是,好奇心虽是侦探的特质之一,却不代表有了好奇心,你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侦探。 没有足够的实力就贸贸然的去‘解密’,只会招人厌烦。 好在,景光虽然算不上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但在一干小萝卜头中也足够出挑。他不仅敢想敢做,还聪慧伶俐,一时间倒也破了几件不大不小的‘案子’。 还没轮到景光踌躇满志的炫耀一二,打击很快就到了。 没有人……或者更准确的说,很少有人……把景光的‘理想’当真。 无论是老师也好、朋友也好、甚至是接受了他的‘帮助’的委托人也好,都没有真的把景光的话当真。 老师夸赞他聪明,邻居说他心思缜密,朋友用崇拜的目光注视他说着你真厉害——但是,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对于一个孩子的夸赞罢了。 就像你做出了一道难度极高的奥数题,大家会夸你好厉害;但当你说你要成为科学家时,大家只会一笑置之,并不当真。 对于一贯骄傲的景光来说,这委实是一个打击。 偏偏景光也知道,让他们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的‘一时戏言’,实在太过不切实际。于是,他就连想要生气的理由的找不到,只能在心里默默憋着,心酸又难过。 他知道原因,但他仍然难过。 或者说,就是因为知道原因,才更加难过。 少年人的心态总是自信又脆弱的。他们可以毫无理由的相信自己可以毁天灭地,也会因为一时的打击而闷闷不乐。 第一个激励他的人,是哥哥。 诸伏高明无疑是一个好哥哥。 对于景光来说,年长几岁与他的哥哥,一贯都是让人信服的存在。他是景光依赖的对象,也是景光不断追赶的目标。 作为兄长的诸伏高明‘哈哈哈’的大笑,伸出手揉了揉自家弟弟的头。 他说:“那么,你就证明给他们看吧。” 事后景光每每想起那是的情景,都会忍不住扬起唇角。 诸伏高明,大概是第一个正视景光‘理想’的人了吧。 ——虽然他最终并没有成为一名侦探。 而作为景光的半个青梅竹马,琴酒的表现却截然不同。 银发少年斜着眼睛看了景光一眼,口吻轻蔑: “当侦探有什么好的。”黑泽阵凉凉道:“不过是一群哗众取宠的小丑罢了。” “……” “哦,对了。”黑泽少年再接再厉,继续补刀:“还特别多管闲事——简直烦死了。” 他这话说的,简直就像是和侦探有什么深仇大恨。 只可惜,当时的景光一味纠结于小伙伴的评价,没注意到黑泽阵口中稍纵即逝的‘马脚’。 “不过我觉得,你大概率成不了侦探的。” 嘴毒的小伙伴冷漠的讽刺了‘侦探’几句之后,侧头正视起景光。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语气难得软和了几分,说出口的话语却仍是坚持自我: “放弃吧。” 景光:“……” 早已习惯了来自小伙伴打击的他抽搐着嘴角,颇诚恳的表示: “黑泽,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叛逆吗?” 很显然,黑泽阵真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你可以试着去考考警.校呀。”银发少年状似漫不经心:“当警.察总比当侦探强。” 夕阳的余晖下,黑泽阵面无表情的清俊容颜,颇有几分讽刺的冷漠意味。 就连他说出口的话,也是嘲讽度满格:“正好,还可以拯救一下日.本警.察的破案率。” 一别经年。 恐怕就连琴酒都没有想到,他半开玩笑说出口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 此时此刻,想起前尘往事的景光,凭借自己的亲身经历,得出了一个结论。 琴酒完全就是胡说! 当警.察哪里比当侦探强啦? 是一年到头用不到几次的假期?是天南海北跑东跑西的油费?还是长年累月高强度的工作压力? 对了……最后他还死了一次。 当侦探哪有这么苦逼啊! ——什么?你说公.安不是普通警.察? 不好意思,这边信号不太好,我没有听清。 景光面上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实则早已神游天外,跟着莉娅的脚步朝着新人办公的地方走去,险些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绿川先生,这些就是我们这次新招的实习生了。” 耳边传来莉娅带着点口音的英语,景光眨了眨眼睛,抬眸朝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目光所视之处,熟悉的金发青年显然也同样怔愣。 三秒之后,安室透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啊……”他轻笑着开口,心中却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呢。” 蓝眸与紫灰色的眼眸对视,两人相视一笑。 “是啊。”景光顿了顿,同样轻笑着说:“真巧。” 明面上的寒暄进行的毫无阴霾,然而这份光明之下,却是两人同样从心底生出的几分警惕。 真巧。 真是……太巧了啊。 第13章 章十三 也许是因为两人都是日本人,同在异乡为异客;又或许是因为金发青年的谈吐性格很对自己的胃口,面对下班之后安室透关于请客吃饭的邀约,景光犹豫了一瞬,便欣然同意了。 相比之景光,同样初到西雅图的安室透,显得更加得心应手。 即便景光并没有对安室投入太多注意力——他毕竟还要把心思放在公事上,不然惨烈翻车的话就太丢人了——也发现这位金发青年的社交能力极强。 不过短短一天时间,他就和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混了个眼熟。 而如今,带着景光坐车来到一个小巷后,安室透顺着道路七拐八弯,连google地图都没用,一脸清朗温和的笑容。 景光跟着他漫步在西雅图的街头,不禁调侃一句:“你还记得路吗?” “当然记得了。”金发青年回首一笑:“放心吧,不会让你迷路的。” 景光怔愣一瞬,随即坦坦荡荡回应:“这可麻烦了……” 他偏过头,面上温和的表情,此刻怎么看都有一种似笑非笑的意味。 “我已经迷路了啊。” “那就跟紧我吧。” 安室透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 正如金发青年所言,他的确认得路。不过短短几分钟后,两人就在一家装潢别致的店面。 景光吸了吸鼻子,隐隐闻到了生鲜的味道。 西雅图地处冷水海域,当地的海鲜自然是一绝,更别说还有远近闻名的鲑鱼料理,引得游人赞不绝口。 眼下这一家餐厅,应该也是主打海鲜为特色的吧。 出乎茶发青年的意料,安室透并没有带他去任何一家日料餐厅——不过转念一想,景光倒也能够理解他的想法。 毕竟,他们才离开日.本没多久,就算舍不得,也还没到思乡的程度。 初到美.国,正是对当地特色餐饮感到新奇的时候。 景光抿唇一笑,心中却不免产生了少许犹疑。 如果……这是安室透自己对当地海鲜感兴趣,倒也还好;但如果——他仅仅是在揣摩别人的心态,不动声色的拉近距离…… 这种周全的程度……未免有些太过体贴了。 景光又想起,自己初至西雅图,便在cvs遇到了金发青年…… 会是巧合吗? 只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猜测,琴酒做的身份讯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景光不觉得自己这么快就被人抓住了马脚。 至于金发青年的有意接近,也不是不可以被解释——毕竟,【绿川苏】是他的上司。 思索间,坐在他对面的安室透已经点好了自己中意的美食,见景光全无动作,还好心的劝问一句:“这里的生蚝很不错……不试试吗?” 景光凝视他片刻,随即不动声色的接过餐单: “好呀。” …………………………………………………………………… 一顿饭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 安室透是个健谈的人,也是一个很懂得说话艺术的人。与他聊天,几乎是一种享受——因为你很少会遇到冷场的时候,及时真的遇上了,他也能巧妙的把话题圆回来,以免造成尴尬。 但金发青年也并非一味迎合的听众,他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立场。 对于一些主观性的问题,他的见解观点清晰,表述一针见血,时而引经据典,却并不高谈阔论。 若两人意见相和,便是酣畅淋漓的交换意见;若两人观点矛盾,也是唇枪舌剑斗得尽兴。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两人竟都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景光偏过头,觉得有点不妙。 他仰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目光中带了点隐晦的迟疑。 门外球赛的转播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声音透过门板传递到耳边,声音若隐若现,想必是少年在折腾着家中唯一的一台液晶电视。 茶发青年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书上,妄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白纸上那一串串黑色的日语字符,此刻就像是天书一般,倒映在景光湛蓝的眼眸中,却读不进脑海中。 看了十几分钟的书,他连一页都没有翻过。 景光索性反手将书扣在自己的被褥上,微微皱眉思索起来。 说实话,安室透今日的表现,其实也没什么问题——顶多不过是好奇心重了些。然而景光本人也是好奇心害死猫的典型。 如果不是一切都过于巧合……他也不至于那么警惕。 而除去这些若有若无的迟疑之外,安室透本身,却是很对景光胃口的一个人。 更何况—— 茶发青年微微皱眉,月光透过百叶窗,清清冷冷的洒在青年温和俊朗的面容上,为他平添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我是不是…… 景光犹疑的想: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他? …………………………………………………………… 夜晚的千头万绪不会影响到白日的生活,在给了少年一定的零用钱——虽然少年坚持声称这是景光给自己的工资——后,景光终于踏上了日常打卡的社畜生活。 虽然对于软奢这一类的专业知识一窍不通,不过以景光的职位级别,倒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阴差阳错之下,倒也浑水摸鱼的好一阵子。 虽说是划水划得欢快,但景光到底还是寻到了公司里的一些门路,也弄清楚了目前公司的目标。 jensen在西雅图显然已经站稳了脚跟,目前在不断向别的领域进发,试图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当然,它毕竟不是专业的设计公司,本身的体量也不大,自然不能和那些老牌的奢侈品相提并论。 于是近期,公司的高层打算兼并一些硬奢品牌,让自己的产业链覆盖的更广一些,以此更加竞争力。 这同样也是日.本方面控股商的打算。 景光撑着脑袋想了一会,总觉得这件事似乎不太寻常。 他正打算发个简讯同琴酒确认一下,顺便问问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可以帮忙的……出乎意料的是,琴酒竟然主动联系了他。 闲话家常显然不是银发青年擅长的事情,琴酒的嗓音清冷低沉,仿佛酒吧霓虹灯下光华流转的醇醇红酒。 “还活着吗?” 景光:“…………” 景光抿直自己不断从抽搐的嘴角,心中自动将这句话翻译成‘你最近过得还好吗?’之类温馨且正常(重音)的问候,才将将缓过气来。 “我最近还好。”景光扶着额头抱怨道:“就是专业不对口。”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是怎么想到把我丢到奢侈品这个行当上来的?你其实是打算让我拖垮jensen吧?” “呵……”琴酒冷笑一声——景光并不想分辨这笑声中有多少嘲讽的意味。 “你省点心,别捣乱。” 景光眨了眨眼睛。 其实他刚刚的话不无试探的意味,不过琴酒的态度表露的也很清楚——却出乎景光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这家公司或多或少会同黑衣组织有点关系,琴酒让自己空降jensen,其中不乏有‘卧底’的意思。 ——卧底就卧底吧,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刚刚的对话中,琴酒对jensen分明没有任何敌意。 这是为什么?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 “jensen的确和黑衣组织有关,但不是你想象中的关系。”琴酒也不隐瞒。 他顿了顿,还是讽刺了一句:“不然呢?我会把你送到黑衣组织的老巢吗?!” 花了几分钟时间,景光才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原来,黑衣组织的确在西雅图开了几家公司,其中有那么两家,是从事奢侈品行当的。但这些不过是明面上的套路——它们背地里,是在做走.私的勾当。 但既然有明面上的遮掩,加上一应的财务数据都没什么问题,高层的人都非常谨慎,于是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什么证据。 但是,如果这些‘包装’而成的公司,被收购的话,一切就大不一样了。 “所以——”景光难以置信道:“jensen最近打算收购兼并的公司……” “对。”琴酒直截了当:“就是黑衣组织名下的。” 景光:“……” “厉害啊……”他喃喃的感叹:“釜底抽薪吗……不过说起来,你在背后做了什么?” 他才不相信这些和琴酒一点关系都没有。 银发青年对此避而不谈:“你的任务,就是老实呆着,乖乖划水,在必要的时候保护一下jensen中力主收购的管理层人员——懂吗?” “放心。”听到这里,景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是我的老本行了。” 至少比什么香水调配来的容易。 不过话说到这里,景光忽然有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说起来——”茶发青年口吻犹豫:“你认不认识……安室透这个人?” “你想说什么?”琴酒问。 不知道为什么,景光总觉得琴酒的语气有点古怪——却又说不清到底古怪在哪里。 他索性不去多想,干干脆脆直白的问:“我觉得他有点问题……他是不是……?” “我觉得是你的脑子有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琴酒的声音忽然夹杂了一些隐忍的怒气,他仿佛在强忍着什么,以至于隔着手机,景光都能从他的口吻中听出几分火气。 就是这少有的怒火,让莫名被骂的景光想要回怼的心思被强压了下去。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颇为茫然的问:“琴酒?”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平静了许多,对方做了个不明显的吐息,然后冷冷淡淡的说: “他是卧底。” 下一秒,琴酒直接挂断了通话,徒留“嘀——嘀——嘀——”的忙音声声作响。 ——此刻深感头疼的琴酒还没想到,这句话引发了什么样的歧义。 ………………………………………………………… 卧底……? 景光陷入了沉思。 安室透……竟然是jensen中的卧底吗? 那么…… 想了想jensen如今和黑衣组织千丝万缕的关系,诸伏景光湛蓝的眼眸一凝。 安室透……难道是黑衣组织的人?! 第14章 章十四 得知了安室透也许是黑衣组织派来的卧底这一消息后,景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先前对此就有了一二猜测,眼下的情况,倒也的确在他的意料之中,现在敌明我暗,小心应对就是了。 说到底,景光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可惜呢。 平心而论,虽然相识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但是撇去那些不得不戒备的因素,景光内心深处,还是十分欣赏安室透的……甚至可以说,隐隐有一见如故的契合感。 真是……可惜了。 他想。 接下来的日子里,茶发青年表现的一切如常。 毕竟,即使知道了安室透是一枚不得不防的‘钉子’,景光也不可能揪着他的领子和他对峙——如果他敢就这样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琴酒肯定是第一个想要干掉他的人。 是以,景光也只是暗中关注着安室透的一举一动,以防出现什么纰漏。 值得在意的是,虽然安室透本人的交际能力很强,但他几乎没有刻意去做些‘出风头’的事情。更多的时候,他仅仅只是潜伏在员工群中,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每一个人。 和金发青年相处的每一个人,几乎都能给予安室透“性格温和”、“业务能力出色”之类的评价,但如果想要他们具体阐述,却很难说出一二。 这也是一种很厉害的本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对话,给安室透留下了一个挺深刻的印象——又或者,他只是纯粹的对景光感到好奇。 景光明显可以感到,金发青年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频率……似乎有点高。 这对于本就打算将计就计的诸伏景光来说,正如下怀。 “你似乎很喜欢开车?”茶发青年垂眸打量了一会安室透新买的车型,挑起一边眉毛。 安室透不动声色的打开车门:“还好吧。” “我在日.本也常常开这种型号的车。”顿了顿,金发青年又补充了一句:“手感不错。” 马自达虽然是日.本汽车制造商,但它的品牌销量很广,可以说是市面上颇为流行的几款车之一。作为国际上唯一研发并生产转子发动机的汽车公司,它的市场竞争力不容小觑,在亚洲、欧洲等地区,均可看到它的影子。 自然,也包括美.国。 景光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笑:“我也很喜欢这种车。”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思绪略略有些飘远。 琴酒喜欢豪车。 银发青年的车库里,有着好几辆不同款式不同型号的跑车。比如造型奔放肌肉虬结的越野车路虎,比如线条简洁流畅的兰博基尼,比如色泽艳丽样式优雅的敞篷车法拉利…… 更别说他的日常坐骑,爱车保时捷了。 曾经景光有幸参观过一次琴酒的车库。他的第一次反应是这家伙真tm的有钱,第二反应就是—— “你该不会是在集邮吧?” 这当然只是说笑,不过,倒也可以侧面反映出琴酒对欧美系豪车的偏好。 相比起偏好于保时捷这一类车型的琴酒,出于兢兢业业工薪阶级(?)的景光更加喜欢日.本国产的汽车。 方便、舒适、排放量小、价格也不算贵。 当然,偶尔被琴酒不冷不热的刺上一句“爱国主义者”,景光也丝毫不心虚。 一来,日本产的车的确不错,哪怕放在国际市场上,也有一定的竞争力。 二来嘛……爱国又不是什么坏事,我爱国我骄傲! 然而,每每遇到这种话题,景光和琴酒总会产生一些分歧。 银发青年就身份而言,算是双重国籍。只是景光侧目旁观,却觉得琴酒对于他的两个“祖国”都没什么特别的眷恋之情。 不是说不在意……只是,没有【那么】在意。 很多时候,琴酒总是给景光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他像是一阵狂风、一场暴雨,狠厉至极、狂放之至,但骨子里却总是带着冷的。 不近人情的冷。 黑衣组织的人评价琴酒的时候,常常会说一句“冷酷无情”。 景光对此不敢苟同,却也不得不承认,从某种角度来说,琴酒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很久很久之前,诸伏景光就知道,自己的这个竹马,并不是传统的正面人物——即使他披上了ic.po的皮。 ——但他仍旧是黑泽阵。 ——仍旧是,诸伏景光的好友。 这就够了。 只是记忆里……似乎还有一个人……和自己喜欢同样的车……? 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景光很快压下心头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敛容看向安室透。 “说起来,你拿到驾照的速度很快呀。” 在美.国,考驾照同样也分路考和理论考。 通常情况下,参加并通过理论考试后,申请人就可以拿到一份permit。有了它,新手便能在21岁以上的、有驾驶资格的人的指导下开车。 不过这显然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美.国地广人稀,路况不比日本——日本的公共交通几乎能满足行人的绝大部分需求。在美.国,如果自己没有一辆车代步,出门非常非常不方便。 除非你打算天天做出租车——亦或者uber。 在抵达美.国并安顿下来之后,景光便有意向买一辆二手车作为代步工具。不过可惜的是,截止今时今日,他还没有拿到驾照。 毕竟,刚到美国还没满两三个月的景光,暂时只通过了理论考。 已经拿到驾照的安室透坦言:“我的驾照是前不久刚刚拿到的。” “不过——”他眨了眨眼睛,:“我的车技不错——所以没花多少时间,一次性通过了路考。” 金发青年紫灰色的眼眸中隐有笑意,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熠熠生辉。 景光凝视着他的眼眸,微微一怔。 他偏了偏头,慢声道:“看出来了。” 茶发青年回忆了一下曾经乘坐安室透驾驶的、堪比‘云霄飞车’的经历,不由嘴角一抽。 他尽量客观的评价道:“我觉得,你在jensen当一个普通员工未免有些屈才了——你应该去报名参加国际赛车大赛的呀!” 这话一出,安室透似乎愣了一瞬。 …………………………………………………… 那是一个黄昏。 茶发少年的身影在停车场的灯光下跳跃,他神采飞扬,清朗俊秀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笑。 湛蓝的眼眸清清亮亮,目光直直的扫过好友的脸,他的声音也是跳脱的,在空荡荡的停车场内,仿佛一连串跳舞的音符。 “零!你看我新买的车!” “很不错啊。”降谷零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会这辆崭新的马自达,语气带了点肯定:“你的眼光挺好的嘛。” “不过——”麦色皮肤的少年扬起脸,口吻带了点打趣般的戏谑:“景光,你的驾照考出了吗?” “能不能别提这件事呀……”说起这个,景光一下子就蔫了。 他摆着手,鼓着半边脸颊,嘟嘟喃喃、充满敷衍的表示:“快了……快了……” 降谷零叹气。 这回,他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好友感到着急了。 “你好歹也用点心吧?” 少年紫灰色的眼眸含了点担忧:“不考出驾照,你怎么开车?” 景光冲着他眨了眨右眼: “不是还有你吗?” 茶发少年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降谷零的身边,一边摇着他的手臂一边拉长了声音:“有零在呀……零可以送我嘛。” “喂喂!”降谷零不满道:“你使唤人使唤的也太顺手了吧!” 景光状若未闻:“作为交换,车就放在零这里了,怎么样?” 金发少年一时失语。 他已然猜到了景光的用意,此刻不免皱起了眉:“你不用……” “你家住的那么偏……还是有辆车比较好吧?”景光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好友的话语:“不过,零可要记得来接我哦。” “……hiro。” “不听不听!”景光摇晃着脑袋,蓝眸中除了几分戏谑般的笑意外,还有少许几乎觉察不到的紧张: “这次你得听我的——而且我也没有亏……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司机啦!” 他伸手揽住好友的脖颈,亲昵的将脸凑上去,近乎蛮不讲理的说: “就这么定了!” “……你这家伙。” 得到了降谷近乎默认的态度,景光显然轻松了不少。 景光一手拉着降谷的胳膊,不依不饶的低头将脑袋搁在好友的颈侧,笑嘻嘻的同他开玩笑:“其实吧,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趁着假期去打工啊!——你应该去报名参加国际赛车大赛的……” “以你能把跑车开成云霄飞车的车技,你肯定能得奖!” “找死吗你!” …………………………………………………………………… 太像了。 安室透想。 他的对面,绿川苏正侧头看他,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湛蓝的眼眸清亮如许。 这双眼睛……未免太像了。 第15章 章十五 虽然是为了躲避黑衣组织外加受琴酒所托,景光才抵达西雅图开始自己新的社畜生活;虽然自己“生前”是隶属公.安官方组织的一员;虽然黑衣组织在美.国也属于被通缉的状态…… 但是吧,在今天之前,诸伏景光真的没想过要和美.国警.察打交道。 毕竟,严格来说,他现在的身份——也虚得很。 然而——没错,凡是总有个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的‘然而’——也许是受到了命运的牵引,亦或者纯粹是因为最近水逆急需驱邪,景光微微抿着唇,面对神情严肃的两名警员,心情十分崩溃。 “啊……没错。”茶发青年用不是很熟练的英语尽力表达自己的意思:“他昨天下午,的确是和我在一起。” 这里的‘他’,指的明显是安室透。 不得不说,大清早被警车的声音吵醒时,景光的内心是好奇的;然而面对敲了自家房门,客客气气的询问:“请问你认识安室透吗?”的警.员时,景光的内心是懵逼的。 这种感觉,就仿佛你捧着一盆瓜,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瓜看戏;结果戏中的主角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将你手中的瓜糊到了你脸上。 花了点时间,大清早去警局做笔录的诸伏景光才将将明白过来——原来,是安室透出事了。 咳咳,让我们纠正一下词措。 是安室透的邻居出事了。 昨天夜里,警察局接到匿名报警,声称目睹了一起持枪杀人案——等到警车出动前往目的地之后,受害人已经身死。 死因正是枪伤。 作为受害者的邻居,安室透在第一时间被拘捕。然而让他被锁定为重要犯罪嫌疑人的原因,是警察在他房间里发现的一把□□。 口径赫然能与受害人身上的致命伤契合。 只是,经过法医的初步鉴定,受害人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傍晚。而那段时间,安室透恰好一直和景光在一起。 于是,倒霉的景光就这么被提溜到了警局。 由于安室透身上并没有检测出硝烟反应,加上有景光提供的不在场证明,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金发青年终于能暂时离开警局了。 “你也是够倒霉的。”诸伏景光扫了安室透一眼,语气带了点怜悯。 “是啊……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相比一般战战兢兢的嫌疑人,安室透的心理素质极佳,哪怕是进了一趟警局,面上也没露出什么惊慌。 他神情泰然自若,紫灰色的眼眸中甚至隐隐含着一丝兴味,让景光都不禁啧啧称奇。 “不过,你似乎很信任我呢。”安室透侧头看向景光,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嘛……”景光双手一摊,十分光棍:“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事情说了,至于怎么判断——这就是警.方的责任了。” 不过——景光动了动嘴唇,按下了后半句话。 不过,他的确更偏向于,安室透是无辜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无辜的。 平心而论,安室透是一个很出色的青年,他不仅知识面涉猎广泛,思维逻辑相当清晰,行事作风也果断高效。更别说,他还可能是黑衣组织的人。 如果问安室透有没有能力杀人,景光十有八/九,会基于肯定。 然而,景光不认为他会暴露出这么多破绽。 茶发青年沉思数秒,侧头看向与他并肩而行的安室透:“你觉得,凶手把枪放在你房间,只是刻意栽赃,还是无意为之?” 安室透面色古怪的扫了他一眼,似乎在对他坦然讨论案情的举动而狐疑。不过金发青年仍是从善如流的回答:“应该是为了栽赃。” “我出门时,房门都会上锁。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处理凶器的话,没必要刻意放进我的房间。” “不过——”顿了顿,安室透又道:“不过,估计也只是栽赃而已——并没有刻意针对我。” 凶手应该指使想把嫌疑转移到别人身上,以便隐藏自己,而不是借杀人罪行一石二鸟。 景光点头。 他的结论和安室透类似——毕竟,如果刻意针对安室透的话,凶手绝不会布置那么粗糙的一个局。 连指纹都没有搞到手,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放了一把凶器——简直是拉低了栽赃嫁祸的平均水准。 不过,这么一想的话—— 景光再次将目光投注道安室透的身上,重复了几分钟前的感叹:“你也真是够倒霉的……” 安室透:…………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金发青年的脸上少见的显露出几分无奈,俊朗的面容因为一夜未眠而显得有些憔悴,嘴唇微微抿着,眸色沉沉。 即使这件事本质上与他无关,但直面一条人命的消亡,还是令安室透心情郁郁。 ——即使他已经面对过不止一次的死亡。 一贯温润可靠的青年露出这种沉郁的神情,无疑是让人心疼的——特别是安室透还有一张绝对称得上英俊的脸。 景光在心中为他默默担忧的几秒,然后毫不犹豫的—— “这几天你还是好好休息,调整心情吧。”茶发青年温和安抚:“这周你就不用去上班了。” 没错! 如此天赐良机,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景光并不希望青年因为莫须有的行为而被定罪。 即使安室透可能是黑衣组织的人,他也希望金发青年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非某些张冠李戴的罪名。 ——就私心而言,他还是挺欣赏安室透的。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景光借此事给安室透找些‘小麻烦’。 毕竟,再过两天,jensen的收购计划就要提上日程了——景光可不放心让一个卧底在眼皮子底下乱窜。 所以—— 干脆给你放个假吧。 安室透对景光如此善解人意的体贴行为表示十分感动,脸上的表情都因为感动而显得有些僵硬: “不用了吧……” 他试图挣扎:“我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到工作的。” “这怎么行呢?”景光心情很好的拍了拍金发青年的肩膀——当然,心里即使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他故作沉重道:“我们公司很通情达理的,安室君就好好休息吧。” 景光目光关切,一锤定音。 安室透:………… ………………………………………………………… 家里的熊孩子已经连着好几天早出晚归,如果不是深夜开门时的声响惊动了景光,后者几乎要怀疑少年其实是彻夜未归。 按理来说,夜不归宿什么的,是一种不太好的习惯——也很不安全。再加上做出此类行为的人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似乎就更加不妥了。 景光犹豫了一下,稍稍叮嘱了两句后,便不再多提。 毕竟,少年的异常举动,很明显有他自己的用意在。这个看似懒散毒舌的m君,实则行为神秘性情不定,看起来也有自保的能力——于情于理,景光都没什么置喙的必要。 灯光下,茶发青年于日历前站定,隐隐有些出神。 他抬手,撕下了厚重挂历中的一页。 指尖用力,这一张轻薄的日历页,便被粗.暴的握成了一团废纸。 ………………………………………………………… “对了,”景光抿唇一笑,忽然开口:“说起来,虽然我相信这起枪.击案与安室君五官,不过——” 阳光下,茶发青年湛蓝的眼眸依旧清亮,但细细看去,却感觉不到其中的暖意。 诸伏景光一手搭在金发青年的肩上,借着这个姿势凑近,目光直直盯着后者紫灰色的眼睛。 “我觉得,安室先生的枪法,应该不错?” 在cvs初遇的时候,当他的目光扫到金发青年修长分明的那双手的时候,就已然注意到了上面不明显的茧。 很像枪茧。 安室透沉默数秒。 数秒之后,他面不改色的扣住了景光的手腕,唇边依稀含着几分笑意。 同样不带温度的笑。 “我也觉得。” 他说。 我也觉得……什么呢? 是赞同景光的话—— 还是指…… 我觉得,你的枪.法,也不错? 第16章 章十六 出于种种原因,景光对于安室透的评价,一直很高。 对此,景光丝毫没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自觉,甚至于,现在的他还觉得,安室透应该配上更高一些的评价。 诸伏景光看着面前的唇边含笑的青年,抬手招呼道:“又见面了呀。” “看起来——”景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颇有几分调侃意味:“你这几天过得不错。” “还好。”安室透微微点头。 对于这个回应,景光不置可否。 不过他心里倒是有几分佩服的——介于对方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协助警方办案,并成功找到了枪.击案的真凶。 如此破局的手法,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倒是让景光愈发高看了几分。 心下不由更加惋惜。 好好一青年才俊……怎么就走上了犯.罪的不归路了呢?! “那么——”虽然心头思绪万千,景光面上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淡然。他大大方方的直视着安室透,挑眉笑道:“欢迎回来。” 我期待着……和你交手。 金发青年微微一愣,紫灰色的眼眸中氤氲出几分复杂的思绪,却是稍纵即逝,不过短短数秒,便消失于无形。 安室透挑眉:“承你吉言。” 尾音略略上扬。 ……………………………………………………………… 和煦的阳光倾泻而下,空中云层寥寥,路旁绿树盈盈,缓步而行,倒也不失为令人心旷神怡的好法子。 “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破案了。”少年漫步在西雅图的街道上,午后的风拂过他的面颊,吹过他散碎的额发。 少年的双手随意的插.在外衣口袋里,头发遮掩下的耳畔,隐隐可见白色的无线耳机,乍一看,像极了那些放学后的中学生。 他嗓音清亮,口吻却带着几分疏懒的冷意。 通讯那头的人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冷笑:“我早就告诉过你,波本不是个简单角色。” “知道啦……”少年敷衍的回答,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脚下的石子。 几秒种后,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孩子气,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仿佛生气似的撇了撇嘴。 随即,若无其事般的继续走。 “不过说起来,你丢给我的那个人……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呀?” 少年歪着头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似嘲非嘲。 “与你无关。”琴酒冷冷地回答:“不该问的问题,不要问——我想,你应该知道这点的,不是吗?” “倒也没错。”少年抬手挑起一缕遮了视线的碎发,口吻依旧戏谑:“不过,你这么遮遮掩掩,我反而更加好奇了。” “你还是想关心自己的处境吧。”银发青年不为所动:“被黑手党通缉的滋味……不好受吧。” 少年目光微沉。 他停下脚步,咧开嘴角,声音冷冷:“说起来,你确定他们手上有我要的东西吗?” “组织和艾斯托拉涅欧家族有过合作,艾斯托拉涅欧覆灭之后,研究资料由朗姆接手。”琴酒不紧不慢的给出解释:“西雅图这里应该有一部分——不过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呀。”少年哼然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纵然少年一贯表现的都是神秘且强大的,但说到底,他毕竟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哪怕因为自身坎坷的经历而造成远比同龄人沉稳的内心,但有时候,还是难免透露出几分孩子气。 琴酒对此表现的相当“宽容”,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宽容’只会让少年更加不爽。 但是管他呢?他不爽琴酒就舒服了。 于是银发青年漫不经心的表示:“谢谢夸奖。” 少年咬牙。 当然,玩归玩,闹归闹,有些事情还是必须正正经经的聊一聊的。 “进度如何?” 银发青年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仰头看了一眼仍在任劳任怨发光发亮的电灯,莫名觉得眼睛有点酸疼。 “还行吧。”少年道。 “那个蠢货未免太过软弱了——三言两语就被人发现了破绽。”少年冷笑,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否则,波本还没那么容易洗清嫌疑。” “不过火暂时还烧不到我身上。”少年缓步先前走去,放在外套口袋中的右手稍稍握拳:“我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琴酒不置可否。 “不过——”少年接着说:“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小棋子,但还是小心些得好——毕竟,我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银发青年轻而易举的领会了少年的言下之意。 “你是想要毁尸灭迹?” “对呀。”少年点了点头——想到对方应该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他颇感无趣撇撇嘴——然后打起精神继续:“你有什么好方法吗?” 琴酒冷哼一声:“你不是很有主意吗?” “没办法。”少年仿佛很遗憾:“我刚来美.国,没什么信任的人,只能亲力亲为了。” 他的语气恹恹,听上去仿佛十分可怜。 银发青年不为所动,低声警告道:“你最好不要暴露——我可不会刻意去保你。” 这句话听上去冷漠,却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 少年和琴酒的私交不好不坏,只能说彼此之间有着共同的目标,勉强谈得来。虽然两人暂时还是合作关系,但若说其中有什么“深情厚谊”,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真是无情呢……不过我知道了。” 少年笑道:“黑衣组织的top killer先生,有什么可够参考的好法子吗?” 琴酒沉默片刻。 绿色的眼眸流露出一丝极冰冷的光,仿佛一把淬着寒火的匕首,透出冰芒深处的冷厉杀意。 下一秒,他合上眼眸。 一切的一切仿佛被这一举动轻描淡写的掩盖,琴酒无声的勾起唇,冷峻的五官愈发仿若寒霜。 银色的发丝不轻不重的垂在胸前,琴酒歪着脑袋,漫不经心的给出提示: “你可以用葡萄。” 即使同样是卧底,即使同样披着正义的皮囊,他和景光,和安室透……还是不同的。 对于景光和安室来说,正义不仅仅只是皮囊;而对于他来说—— ——或许所谓的正义……也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罢了。 “几颗葡萄,微波炉。”琴酒勾起唇角,眼底里浮现出一丝对于生命的漠视。 真可惜。 他似乎……还是做不了好人。 “懂了吗?”银发青年语气轻柔,仿佛恶魔低喃:“不懂的话,please google it。” 几颗葡萄,微波炉加热——足以形成等离子体。 之后,只需等待爆炸,就可以了。 至于怎么具体操作……想必少年自己会处理好——不用他多费心。 第17章 章十七 诸伏景光曾经问过琴酒,为什么当年他会和克里斯一道前往日.本。 正如之前所说,少年人对于各种各样的‘非日常’总是抱有充沛的好奇心,他们往往会忽略其中隐藏着的危险,热血满满的想要追根究底。 当然,也有可能,明明知道危险,却仍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天真、纯粹,有点傻。 却也意气风发。 克里斯对自己的职务,从来避而不谈——尤其是在景光面前。 只是这份隐晦的秘密性以及两人明显不同寻常的身份,已然给着一大一小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越是三缄其口,景光越是好奇。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少年人的关系逐渐升温。当然,黑泽阵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只是,每当景光喊他的名字时候,银发少年总会偏过头,用那双清清冷冷的绿眸看着他。 时而微微蹙着眉,时而流露出少许的不屑,时而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时而直接吐出不冷不热的讽刺。 然而那双眼睛,却总是看着他的。 而对于黑泽阵来说,那段时光中,总是充斥了一道让人不胜其烦的声线——叽叽喳喳、喋喋不休,简直是在他的忍耐神经上跳极乐净土。 “告诉我嘛……”景光拉长了声音,凑在黑泽少年的耳边。 他微微撇着嘴的模样带了点淡淡的孩子气,一双蓝眸又清又亮,溢满了近乎耀眼的光。 银发少年不耐的偏过头,稍稍垂下眸子:“不要。” “黑泽……黑泽……”景光也知道黑泽阵大概不会轻易松口,只是他今日放假,尤其无聊,索性磨一磨银发少年——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这几天,他一直缠着黑泽阵,简直是不撞南墙不罢休。 这种行为隐隐带了点你不告诉我我就骚.扰你,不让你好过╭(╯^╰)╮的意思,堪称低级幼稚。 景光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无聊。只是每当他像个复读机一样滔滔不绝时,总能引得黑泽阵蹙眉不语,反而令中二病还没有退散的少年颇感兴趣,干脆撒泼打诨装幼稚,偏要让黑泽阵心烦才好。 “你好烦!” 黑泽阵翻了个白眼。 银发少年容颜清冷俊逸,却自带一股子冷肃气场,往往能让同龄人退避三舍。这回做出这种嫌弃的表情,其警告力度可见一斑。 只是景光和黑泽阵相处久了,倒也有了几分‘屏蔽冰山’的“抗寒性”,对于黑泽阵的警告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反正他又不会揍我^_^ 再加上黑泽阵长得好,撇去神色中的几分杀气不提,看着也挺养眼——于是景光顺理成章的忽略了银发少年的不虞,开开心心的表示: “黑泽……你就告诉我吧……” 他用手指戳着黑泽阵的胳膊,懒懒散散的承诺着: “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呵。”黑泽阵回以一个单音。 景光翻了个身子,右手按下了银发少年拿在手边的那本书,左手撑着脑袋盯着自己的好友。 “告诉我吗?”他似乎很受伤:“你看我都问了这么久了……就说个几句不行吗?会死吗?” 黑泽少年眉心一跳,挑剔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到输的封面。他松手扯了扯自己手中的书,没扯动。 于是黑泽阵不满的抬眸:“你好烦。” “我好无聊才是真的!” 景光义正辞严的说:“我快闷死啦!” “你是真的无聊。”很显然,这个‘无聊’评价的不仅仅是景光此刻的状态,还给囊括他这个人。 “祸害遗千年。”黑泽阵手上用力,终于从景光手上抢救下了自己的书:“你还死不了。” “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景光佯装愤怒,左手扣住黑泽的肩。 还没等景光说出下一句话,景光掌下的黑泽就浑身一震。但见银发少年绿眸紧缩,左手一个用力扣住了景光的手腕。 下一秒,天旋地转。 景光呆呆的坐在床下,疼痛感后知后觉的传来,他才慢半拍的意识到—— 我这是被黑泽扔下床了? 至于吗?! 景光郁猝不已,皱眉抬头正想骂人,目光在触及银发少年的那一刻,喉间的话硬生生压在了嗓子眼。 溶溶的灯光下,黑泽阵单手撑着跪坐在床上,微微低下头。 一头银发散落在他的肩头,少许碎发同一道刘海遮掩着他的绿眸,灯影交错之际,朦朦胧胧之间,他的神情看不分明。 少年的手还维持着刚刚掀开景光的姿势,他呆呆的僵硬着,仿佛一尊无波无澜的石像。 这一瞬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直直涌上诸伏景光的内心。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隐隐觉察道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顺着血液蔓延至五脏六腑。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泽阵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却莫名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孤寂。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结。 景光看着黑泽阵,眨了眨眼睛。 半梦半醒间,有一道灵光在头脑间炸开——却说不清道不清,理不顺看不透——让他只能呆呆着凝视着黑泽。 银发少年动了动手指,缓缓垂下聚在半空中的手。 这个动作仿佛一道白练冷光,狠狠抽打在景光的脸上,一下子把他惊醒。 他大喊出声,“黑泽阵!” 黑泽阵闻声偏头。 少年的睫毛在空气中轻轻颤动着,仿佛脆弱的蝶翼。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涌起,景光单手撑地,直直朝着黑泽阵扑过去。 他看到了银发少年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也看到了那双绿眸中自己因为迫切而稍显扭曲的脸。 然而景光不在乎这个。 不在乎黑泽阵会怎么看待他忽如其来的‘发神经’——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景光抱住黑泽阵的肩,将脑袋扣在少年人的脖颈处,力道之大几乎穷尽了他毕生的气力。 仿佛他只是想维持这个动作——也只需要维持这个动作。 银发少年的身体僵硬得厉害。 景光僵硬得,比他还要厉害。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茶发少年几乎能分辨出其中的气音,带着了点淡淡的茫然,远不是主人表现的那样平静。 “你在发什么疯?” 少年清朗的声音此刻显得模糊喑哑。 他压在黑泽阵的肩头,嗓音混沌,口齿不清:“黑泽阵……” “黑泽阵……”他说:“对不起。” 黑泽阵蹙眉。 他伸出手拉开不知道在发什么疯的好友,盯着景光的脸看了片刻,似乎狐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遗传性疾病。 被他莫名其妙扔下床的少年撇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原本奕奕有神的蓝眸都黯淡了不少——像极了被遗弃的猫。 银发少年眨了眨眼睛。 他隐约想起往日的诸伏景光——这家伙,总是活泼好动到让人觉得厌烦,偏偏还总是挂着一幅没心没肺的笑,被讽刺了也温和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乍一看,甚至还有点傻。 然而这个分明总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对不起……” 黑泽阵的手指动了动。 他的唇抿着一条直线,目光带了点接近于嫌弃的神色,只是周身那股子生人勿进的孤冷,却仿佛唉寥寥数言中悄然散去。 他垂下眼眸,面无表情。 “诸伏景光。” 自打初次见面之后,这是银发少年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叫景光的名字。 他的发音有点奇怪,带了点变扭的西方口音,几个音节一顿一顿的被念出来,字与字之间的转折颇显声音,甚至于平白多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又或许,他本来就念得咬牙切齿。 黑泽阵低下头,定定看着仰头凝视他的少年,良久不语。 景光执拗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半晌,银发少年终于发出一声嗤笑。 “白痴。” 他说。 ……………………………………………………………… 到最后,景光都没有说,他是为了什么而感到抱歉。 黑泽阵也没有问。 但是他们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对不起…… 十余年来,虽说算不上无忧无虑、却也着实顺风顺水的少年人,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同龄人的、令人茫然无措却又想要落泪一般的孤寂。 景光不知道黑泽阵身上发生了什么……并且仍然对这件事感到十分好奇。 只是此时此刻的他,却已然打定主意不去追问了。 因为有些问题……是不可以被追问的。 他开始真心实意把黑泽阵当成朋友——也开始,真心实意想要黑泽阵成为他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更不可以不依不饶的追问了。他想。 ………………………………………………………………………… 只是,就连诸伏景光自己都没有想到,短短半个月之后,黑泽阵会主动将这个秘密透露给他。 而那时的他,已然气息奄奄,生命垂危。 第18章 章十八 病床上的少年脸色苍白如纸,一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紧闭着,干燥起皮的唇色泽灰白,气息恹恹,吐息断断续续,似乎下一秒,若有若无的呼吸就会彻底消失。 黑泽阵无声的立在病床前,抬眸看向景光。 他不受控制的想起平日的景象。 操场上,茶发少年带笑的脸洋溢着青春的神采,风吹过他的发丝,阳光为他的面颊搭上一层溶溶的滤镜。少年抱着篮球抬手招呼着黑泽,额前的汗珠发射着些许的光,衬得他比阳光更加明媚。 餐桌前,景光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将菜单推到琴酒面前,他一边喋喋不休的评价着各种食物的好坏,语气充满着含有个人偏见的好恶,丝毫没有被冷待的气馁。 街道旁,少年因怒火而熊熊燃烧的眼眸,他举起拳头,清朗的少年音显得尖锐而愤怒——虽然最后还是打不过自己。 客房内,他揽着自己的肩膀,分明是大胆而又冲动的举动,紧贴着自己的肌肤却在发抖……就连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 他颤抖地说,对不起。 有什么可说对不起的? 分明……是我连累了你呀…… 这本不该由他来承受。 黑泽阵想。 病床上刚刚脱离危险期的少年无知无觉的躺着,胳膊上还插着输液的针管……无色的药液顺着管道流入他的血管,汇遍全身。 他整个人,都透出一种近乎苍白病态的死寂。 银发少年垂下眼眸。 在诸伏景光受到袭击后,克里斯曾经安慰过黑泽阵——他并不怎么干预银发少年的交友情况,却仍能看出这孩子似乎遇到了能让他打开心扉的朋友。 年长的前辈拍了拍黑泽阵的肩膀,语气温和的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 诸伏景光的遇袭,并不是黑泽阵的错……甚至于硬要分个是非黑白的话,无论是克里斯还是诸伏高明,都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追查进度太过冒进,也不会打草惊蛇,让无辜的景光承受无妄之灾。 好在,黑泽阵即使发现了端倪,才没有酿成悲剧。 “不是你的错。”克里斯对他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前辈的声音低沉且温和,像极了童年记忆中呼呼作响的空调,在冬日输出暖气:“你看,如果不是你,我们也许还不能救下景光君呢。” 黑泽阵仍是沉默着。 自打景光住院以来,他就经常陷入沉默。 似乎是在发呆,又似乎……仅仅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他的话一向不多。 黑泽阵想。 景光的话总是很多。 黑泽阵又想。 他想了很多……又似乎没有很多。 这家伙……原来多闹腾啊。 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每天都要让自己说‘闭嘴’之类的话,才会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一下,撇着嘴不高兴的嘀咕。 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总是拖着自己出门……去各种各样的地方。 自说自话……特别烦人。 现在,这样一个闹腾的人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闭嘴了。他躺在病床上,一句话都不能说……连睁开眼睛,都是奢望。 这是好事……不是吗? 可是……可是…… 为什么……我并不觉得高兴呢? “姐姐死的时候……”良久,银发少年终于开口:“也不是我的错……对吗?” 少年低着头。 灯光下,阴影将他无声无息的笼罩,使得少年的神情辨不分明。安静的客房内,只有他的嗓音回荡着,显得格外清晰。 那声音低沉喑哑,带着某种近乎阴沉的情绪。 克里斯眉头一跳。 他组织着自己的词措,试图委婉的劝慰:“当然不是你的错……当时你还小,发生这种事情……” “姐姐的死,不是我的错。”少年的声音无波无澜:“当时我还小,发生这种事情,我根本阻止不了什么。” 他的声线很稳——稳得几乎不同寻常。 “景光出事了……也不是我的错。”少年继续道:“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 克里斯握紧了拳头。 他想要说什么什么,想要阻止些什么,想要打断些什么。 但此时此刻,一种近乎浓烈却无声的悲哀……深深感染着他,令这位ic.po的精英喉间一阵酸涩。 他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或者,他不是不知道这种场合应该说些什么——而是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话,才能起到用处。 言语多苍白啊。 安慰多无力呀。 哪怕能产生共情,哪怕同理心是人人都具有的能力,但是“感同身受”这四个词,又岂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你看……”少年近乎漫不经心的开口。 “三年前如此,三年后还是如此。” 黑泽阵缓缓抬头。 白炽灯依旧无声无息的散发着它的光和热,少年的五官清俊且冷淡,他的目光很淡、很飘,仿佛一阵轻盈的风,朦胧的雾。 灯光下,少年的面色更显苍白。 一种近乎脆弱的、病态的白。 恍惚间,克里斯响起了第一次见到银发少年的情形——那个时候,少年的面容,也是这么苍白。 白得仿佛一个死人。 房间很安静,安静到克里斯几乎能听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嗓子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上了、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于是他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面色白得不似活人的少年。 少年微微偏头,轻轻笑了一下。 你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这个笑,正如你很难用言语来描绘银发少年此刻的眼神。 他缓缓道: “不是我的错……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 景光从混沌中苏醒过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黑泽阵。 他眨了眨眼睛,双目无神的描绘着银发少年的容颜,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处于罢工状态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 “你终于醒了?”银发少年出声。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有点低沉,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刚刚清醒过来的景光无暇分辨这其中的不同。他虚弱了喘息了一会,然后抬眸看向黑泽阵。 “是你在陪我吗?” “你觉得呢?”不咸不淡的反问了一句后,黑泽也不同景光为难,干脆直接点出他疑惑的地方:“你是在担心诸伏先生吗?” “嗯……”少年轻轻应了一声,他感觉自己的嗓子疼得厉害,说话的声音像是钢笔划过磨砂纸般粗糙,光是一个音节,就引得喉咙阵阵疼痛。 黑泽递给他一杯水。 景光惊讶的挑眉,在对上银发少年平静无波的眼眸后,他就着这个姿势喝了一小口润喉。 温热的水流过喉咙,液体的舒畅感缓解了他的疼痛,景光继续之前的话题:“哥哥怎么样了?” “他很好。”黑泽阵回答。 “高明先生正在和克里斯追查之前的凶手。”他将手头上的玻璃杯放回桌子,“估计会有不错的收获。” “……那就好。”景光眯着眼睛,仿佛松了一口气:“至少我这一枪算是没白挨。” 黑泽阵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不动声色的凝视着景光,似乎对茶发少年的举止十分好奇,又似乎只是简简单单的看着对方。 景光莫名感到一阵发寒。 他抬头对上黑泽阵的目光,茫然的转了转自己的头:“你……怎么啦?” 这句话从音量到口吻,皆是问得小心翼翼,充分体现了景光此刻茫然的内心。 事实上,景光不仅仅感到茫然。 他甚至觉得……有点害怕。 绿色的眼眸仿佛揭开了一层被尘封的薄纱,流露出本属于它的锐利,仿佛一把静置的尖刀利刃。然而主人持着这把刀,却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甚至还平静的有点吓人。 景光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阵君……你怎么啦?” 他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袭击你的人,估计会受到惩罚。”黑泽阵答非所问:“不过……” 顿了顿,他接着道: “不过,幕后黑手……估计是抓不到的。” 景光不满的皱起了眉。 “不会吧……”他埋怨般的嘀咕着:“居然还有幕后黑手?” 黑泽阵:“…………” “我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枪.击事件呢……看来水很深啊……” 这下子,连原本一脸深沉的黑泽阵,都流露出几分无奈。 他叹了口气:“你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 被吐槽的景光却偏头一笑,苍白的面容透出几分清朗:“嘛嘛……不要在意这个。” 反正……他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转移黑泽的注意力而已。 毕竟,刚刚这家伙的神色也未免太吓人了。 “不过……”景光咳嗦了两声,一本正经道:“听你的语气,似乎知道很多呀!” 茶发少年眯起眼睛,仰头趾高气扬:“快点告诉我吧!” “……” “喂喂!你不会要跟我玩一问三不知这一套吧?” “…………” “我告诉你呀黑泽阵!我现在可是伤员!我还是受害者!至少得让我知道事情的起因吧?” “……” 第三个“……”之后,黑泽阵终于大发慈悲的开了口:“其实,知道这些,对你没什么好处。” 景光撇嘴,正待不满的反驳,就听见黑泽不慌不忙的说出了下一句话。 “不过,既然你想知道的话——” 银发少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定一般:“我就告诉你吧。” 第19章 章十九 诸伏景光至今仍然记得那一日的景象。 已是黄昏时分,天色阴阴沉沉的,夕阳西下带走了白日的光和亮,也带走了近乎算得上是喧嚣的欢腾。 余晖将云彩选染上一层如梦似幻般的霓虹光晕,似乎有一位极具天赋的画家,正用着瑰丽的色彩,以天幕为画布,涂抹出令人啧啧惊叹的光景。 这是堪称绚丽的美,也是轮日落入西山时最后的明光。 黄昏时分,逢魔时刻,银发少年冷峻的面容在光影下显得愈发捉摸不透,就连他一贯平静的声线,也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海面风平浪静……海底波涛汹涌。 “你想听故事吗?” 黑泽阵问他。 不等他回答,银发少年就又接着开口:“这是一个不算长的故事。” 诸伏景光洗耳恭听。 ………………………………………………………… 就算再怎么经历坎坷,与景光年龄相仿的黑泽阵,此时不过也是一个少年。 他知道的东西不多——或许只能算是冰山一角。 但也足以管中窥豹。 这是一个不算长的故事——对于某些人来说。 这也是一个足够刻骨铭心的故事——对于当事人来说。 故事的开头,是一个少年和他的姐姐。 ………………………………………………………… 打从记事以来,黑泽阵就和姐姐一起相依为命——他们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如今已然无法考证。 当然,对于黑泽阵来说,这点并不重要。 因为无论有没有血缘的牵扯,是不是亲生的姐弟,都不影响他们之间的羁绊。 姐弟俩长得很像,都有着一头月华流泻一般的银发,一双清玉含翠似的眼眸,以及水准之上的颜值。 不过,他们俩的长相,也不是全然一致的。 就比如,较之年幼的阿阵,姐姐的眸色要更加深一些,仿佛一砚墨色中渗了些绿色的颜料,墨绿般的色泽描绘了少女的眼瞳。 而黑泽阵的眼睛,更为通透、更为锐利,仿佛月光下一滩澄清透亮的碧湖,晕染出一片浅浅的光晕……而透过光晕后,留下的只是冰凉冷清的湖水。 等他一点点长大之后,这种冷厉的感觉却愈发的明显。 后来有一次,姐姐同他说:阿阵,你的眼睛会让人感到害怕。 说这话的时候,黑泽阵刚刚拎着书包刚刚到家。他在玄关处愣了一会,然后没什么意义的问:“是吗?” 姐姐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一声,说你快点洗手吧,我们要开饭了。 于是轻描淡写的,原本的话题就这么被一笔带过了。 两人的年龄相差不小,足有将近十个年华,很长一段时间里,黑泽阵想要看清姐姐的神情时,都是需要仰着头的。 当然,由于生活所迫,相较于还稚嫩的阿阵,姐姐阿雪早早的就学会了独立。 不仅如此,她还要照顾比自己小的弟弟。 这无疑是个辛苦的活计。因为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社会环境,对于无父无母的孩子,都算不上多么善意。 这并不是指政.府亦或者舆论,而是指真真切切的人情冷暖。 就像绝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不会去歧视某个从事底层工作的员工,但在一些言行举止上,还是会带出一些潜意识的优越感。 就像亚裔在欧美国家,即使反种族歧视已然成为“政治正确”,但生活中类似于工作桎梏、花销福利,选举任职、乃至于交友也好相处也罢——隐形歧视无处不在。 …… 值得庆幸的事,他们家——黑泽阵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家’——还有足够的积蓄,不至于让两人坐吃山空,沦落到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四处打工维持生机的地步。 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的生活环境,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不幸”——这个世界上的“不幸”太多了,多到让人心酸痛苦……以至于几近麻木。 打从年幼时起,黑泽阵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似乎是不太一样的。 不不不……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父母。 还源于姐姐堪称古怪的行为。 就比如……他们总是在搬家。 从一个城市,换到另一个城市…… 童年的记忆被轰轰作响的汽笛声占据。他跌跌撞撞的跟着姐姐在人流中穿梭,火车车窗外一幕幕飞速划过的风景,成为小小孩童记忆里光怪陆离般的连环画。 黑泽阵仍然记得,姐姐牵着他的小手,而他拉着高度足以到胸部的行李箱,一步步迁移到另一座城市。 几个月后……或者半年之后,再如此重复。 孩童时代的阿阵只觉得奇怪……还有一点点小小的不满。但显然孩子的抱怨是不被大人所采纳的——即使那会儿姐姐也不算成年人,但相比之下黑泽阵,她已经是个‘大人’了。 不能改变,于是只能接受。黑泽阵从最开始的因为不舍而哭闹,变成最后撇撇嘴开始整东西,进步可见一斑。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描绘自己的这一经历。直到他念书后,才从浩瀚书香中找到了贴切的成语。 颠沛流离。 在这种反反复复的旅途中,阿阵变得愈发冷漠起来。 他开始很少有什么在乎的朋友——因为往往几个月之后,他们就要面临别离。 他开始很少有什么重要的玩具——因为搬家总是轻装简行。 他开始很少会买什么非必要的家具——每每从一个“家”离开之际,房间里还是清冷的仿佛旅店。 他和姐姐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城市里……人流中匆匆而行的过客,邻居的悲欢喜怒与他们无关,轰轰烈烈的恩怨纠缠与他们无关,唯一与他们有关的,是一场场间歇式的旅行。 当然,他们还有彼此。 黑泽阵曾经问过姐姐,为什么我们要一次次的搬家。 在他的回忆中,姐姐对待他时,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她的皮肤很白,不是黑泽阵那种混血儿的白,而是带了些病态的苍白。 阳光下,姐姐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酝酿出某种说不分明的情绪。 姐姐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容明亮的仿佛皑皑白雪上反射出的太阳光: “没办法啊……”她叹息着说:“要怪就怪咱们爸妈吧。” 黑泽千雪很少叹气。比起叹气,她更加喜欢笑,喜欢抱着弟弟逗他玩,喜欢插着腰将没事找事的邻居骂的哑口无言,喜欢鲜艳漂亮的衣服。 同弟弟比起来,黑泽千雪的五官身量更偏向亚洲人,略显清瘦,连一张脸都是干干净净的温雅婉约。 然而尽管长着一副温柔清丽的容貌,她却不是花盆中被人精心侍弄的百合。 她是街道旁、山林中不屈不挠,茁茁生长的白杨。 一举一动,都是活色生香的。 也许是天性如此,又或许,是多年的苦难将她打磨着铮铮不屈的模样。 相比较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黑泽阵对父母的印象就寥寥无几了。 少到什么程度呢? 少到哪怕绞尽脑汁,也只能在脑海中浮现出几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影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不在人世,还是根本不想管他和姐姐而选择将他们遗弃——想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这些对黑泽阵来说并无区别。 反正,无论是那种情况,他都是孤儿。不是吗? 黑泽阵不曾享受过他们的呵护,不曾在他们的羽翼下成长,不曾因他们而苦痛——自然也不会产生什么特别刻骨铭心的感情。 顶多是……有些怅然……有些怀念? 后来有人评价他,说他心性凉薄,不近人情,冷心冷肺,心狠手辣…… 琴酒想了想,觉得还真没有说错。 “父亲”和“母亲”这两个词语对当时的他来说,真的就只是词语而已。 ………………………………………………………………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搬家,到底还是带给了黑泽姐弟一些麻烦。 他们的组合在大众眼中,未免有些“异常”。而对“异常”评头论足,往往是很多人乐此不疲的行为。 大人不会明面上为难,但他们会不动声色的告诫自己的孩子离这对姐弟远一些;孩童的心性更为直接,“天真无暇”的好恶表现的淋漓尽致。 背地里的闲言闲语,无人处的指指点点……打从一开始,这些让人反感的、犹如恶心的绿头苍蝇般的流言,就不曾断绝。 一次次的搬家使得姐弟俩无法真正“扎根”于某座城市,也让年幼的黑泽阵不得不一次次重新适应新的环境,一次次重新面对新的隔阂。 更别说,姐弟俩都是混血,从外貌上就同中灶的一切格格不入。 黑泽阵第一次打架,便是对着一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孩子王。 那孩子高高的仰着头,看着黑泽阵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劣质的玩具,口吻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感,似乎是在说,能被他欺负,已经是你的荣幸了。 就好像没有父母的人天生就低人一等似的。 黑泽阵偏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理解对方的逻辑,于是他试图让对方明白自己的逻辑。 他举起了拳头。 最后的最后,黑泽阵将这个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小胖子按在地上,偏头吐掉一口血沫,无视对方口齿不清的讨饶,冷笑着继续挥拳。 这场打斗的胜者是黑泽阵,但他也为此付出了不轻的代价。 至少,原本衣着整洁容貌冷灵的孩子回到家的时候,已然鼻青脸肿……手腕还脱臼了。 这种变化显然瞒不过黑泽千雪。 于是,黑泽阵第一次见识到姐姐愤怒的模样。 在听完弟弟复述的起因经过结果后,少女的神情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冷厉,一双墨绿色的眼眸中含着灼灼的火焰,是几乎燃烧一切的暴怒。 她就像是一头母狮子,眼见幼崽收到伤害之后,伸出森利的爪子,炸毛一般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敌人撕成碎片。 然而少女仍是克制的。 她勉强自己忍耐下来,佯装若无其事,如往常一般揉着黑泽阵的头发,动作轻柔的给他上药,然后对他温柔的笑。 少女的声音清朗甜润,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狠厉: “阿阵……你别怕。” 她说:“一切交给姐姐就好了。” 童稚的孩子没有觉察到姐姐状似平静话语下的森冷,而当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于是当时的黑泽阵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阴差阳错避免了一场悲剧。 孩子摇头,认认真真的说:“没关系的。” “我想要自己解决。”灯光映照在男孩清亮的绿眸上,仿佛一束阳光照在湖泊。 “我想保护姐姐。”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等到秋天来临,他们又即将搬家的时候,黑泽阵已然打服了几条街的熊孩子,成为了这片地区的“孩子王”。 很少有人知道,银发少年的打架技巧,最开始是从这一桩桩毫无技术含量的斗殴中练就的。 对于小时候的一众“沙包”,长大后的琴酒偶尔会对自己幼稚的行径感到好笑……不过倒也没多少歉意就是了。 毕竟,这一来是他们自找的,二来嘛…… 他也算是间接性的救了一条人命呢。 ………………………………………………………… 坠兔收光,金乌破晓,日复一日。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年复一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原本清秀温婉的少女已然成熟了不少,瞳若秋水,腰似尺素,行为举止间却带着一股子干脆利落的果决,只有面对自己弟弟时,她仿佛还是以前那个温和的姐姐——一点都没变。 而黑泽阵也从一个跌跌撞撞跟在姐姐身后孩童,长成了一个小小的少年。 他的身量尚且矮小,他的面容还算青涩,但也依然隐约有了日后的影子,冷绿色的眼眸中含着几分锐利的锋芒,揍人时的动作愈发凌厉。 黑泽阵知道,姐姐不是什么常规意义上的‘普通人’。 随着他渐渐长大,渐渐接触外面的世界,他也越发了解到自己和姐姐生活中的“异常”。 比如他们似乎虽然是孤儿,却拥有充足的金钱储蓄;比如他们总是一次次的搬家;比如姐姐对于某些问题永远闭口不言。 在少女食指翩飞与键盘,轻而易举的攻破网络防火墙时;在她轻描淡写的拿出新的证件递给弟弟,告诉他以后他要换一个名字时;在她带来一把枪和弹夹,将它们交给黑泽阵,并详细解释每个部件时;在她偶尔流露出的狠辣与杀意时…… 黑泽阵不是傻子。 相反,他一向聪明。 姐姐对于很多问题,都避而不谈——但她却不会刻意向黑泽阵隐瞒自己的异常。 黑泽阵一直觉得,这样的相处说不定会持续很久——久到他长大成人,久到姐姐能够放心的将一切告知于他。 又或者,他会先一步发现真相。 这是一个足够有趣的谜题——而黑泽阵有信心解决它。 直到他十二岁生日的那天。 吹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之后,姐姐盯着他看了很久,仿佛在一寸寸描绘着他的五官,以便让自己下定决心。 那双与他相似的、墨绿色的眼眸中,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似乎有担忧、似乎有纠结……却终究归于平静。 “这么快……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呀……” 姐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轻柔的声线中夹杂着几分浅浅的感慨。 她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珍宝。 “日子过得可真快呢。”黑泽千雪轻轻说:“明明一开始……你还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跟着我身后咿咿呀呀的叫我‘姐姐’。” “挑食、讨厌睡觉、不爱说话……”她一条条指出自家弟弟的缺点,眼神却是充满溺爱的。 看着弟弟微微蹙起的眉,黑泽千雪话锋一转,口吻是带了笑意的自豪。 “现在啊……你已经长大了——虽然还是不爱说话。” 她伸出手,拉过黑泽阵的左手,炫耀一般的同他比着大小:“以前我牵着你的手的时候,还总是担心会不会弄疼你。” 千雪的肌肤很冷,但黑泽阵却不觉得冷。 “再过两年……即使我不牵你的手,你也不会走丢啦。” “姐姐。”黑泽阵回应着她。 银发孩子的神情中,已然有了几分日后清清冷冷的影子——然后此刻的他却是温和的。 “以后……我也可以牵着你的手。” 以后……我也可以保护你。 千雪显然听懂了弟弟的言下之意,她歪着脑袋笑了起来,墨绿色的眼眸闪烁着清浅的光。 “还是算了吧……”她的手指轻轻点上银发孩子的额头:“等你保护我啊……还不知道要过多久呢。” “不会太久的。”黑泽阵承诺。 他说的时候,口吻很认真,语气很坚定……仿佛这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于是黑泽千雪又笑了。 她敛下眉眼,目光划过她的弟弟。弟弟仰着头,灯光为这孩子铺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男孩的眉眼尚且青涩,近距离的视角下,几乎连他面颊上细嫩的绒毛,都一清二楚。 “好吧……我相信你。” 她将餐桌上的蛋糕朝着弟弟的方向挪了挪,语气温和的说: “先吃蛋糕吧……等一会,我得给你看一件东西。” 第20章 章二十 姐姐给黑泽阵看的,是一个u盘。 一个怎么看怎么普通的u盘。 尽管黑泽阵自认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尽管他对姐姐告不告诉他真相一事并不强求,但是在看到这个u盘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被耍了。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千雪,目光中含着浅浅的指责。 黑泽千雪偏头……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轻笑。 眼见着弟弟即将掉头就走,千雪咳嗦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正正经经的解释起来。 “这个u盘,可是很重要的哦。” “其实我现在都不知道咱爸咱妈是不是还活着——”黑泽千雪撇撇嘴,开了一个几乎与当前话题毫无关系的头:“反正他们好几年都杳无音讯,活着和死了都没差。” 她提及父母时的态度毫无敬意可言,只是考虑到这几年他们姐弟的生活状态……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至少黑泽阵对此毫无反应。 “这是几年前……忽然被寄到我手上的一个u盘。”她看上去似乎满腹怨言,神情却不带厌色:“从那天开始,我们就不得不一次次搬家了。” “它很重要?”黑泽阵忽然开口。 千雪赞许的看了弟弟一眼,然后点头:“对,它很重要。” 她清朗的声音在寂静中慢慢响起,平添了几分莫名的郑重: “很多人在找它。” “其实我并不需要它。”千雪顿了顿,接着道:“这个u盘是加密的……我至今都不知道它里面装着什么内容。” “但是啊,我又不得不保管着它,带着它东躲西藏——因为即使把它交出去,也不能保证我们不被灭口。” 这种堪称水深火热的处境,即使被千雪这么看似抱怨一般的娓娓道来,紧张感却仍旧丝毫不减。 黑泽阵的目光动了动。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我们爸妈……是做什么的?” 如果不是从事什么颇为“惊心动魄”的职业……又哪里会招惹上这种破事? “这个问题呀——”千雪拉长了声音,冲着弟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等你再长大一点,我就告诉你。” “不用那么紧张。”看着弟弟紧皱的眉,千雪如同往常一样揉了揉黑泽阵的脑袋——手感还是一样的好。 “你放心,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 几个月之后,黑泽阵深深理解了姐姐说的话。 这个u盘,的确很重要。 重要到黑泽千雪把命都搭上了。 ……………………………………………………………… 银发少年眨了眨眼睛。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他的神情依旧淡漠,但景光隐约觉察到,少年的吐息有一瞬间的不稳。 黑泽阵目光无焦距的落在半空中,似乎是因为回忆而显得德外缥缈,又似乎是刻意让自己不去会想那些……更刻骨铭心的东西。 景光的嘴唇抖了抖。 他因疲惫而显得格外沉重的眼皮子跳动了一下,右手上前,轻轻握住了银发少年的左手。 病房内的暖气呼呼的吹着,让清冷的空气显得温和宜人了起来。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景光苍白着一张脸,却惊讶的发现黑泽阵的手居然比他还要冷。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黄昏。”黑泽阵陈述道,没有挣开景光的手。 景光抬眸望去。 令他心惊胆战的是,从银发少年的绿眸中,景光仿佛也看到了沉沉的晚霞血色。 ……………………………………………………………… 夕阳西下,橙红的落日将世间的一切渲染上了近乎瑰丽的色泽,像是稚嫩的孩童一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 数种说不清具体名字的红汇杂在一起,却偏偏不显得突兀,在暗沉的天幕中,它们形成了血色一般不详的色彩。 黑泽阵抬头。 残阳血色映照在他的眼眸中,逼红了那双冷玉凝冰般的绿眸。 阳台上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夹杂在衣昂被撕裂的声响,不屈不挠的传递到他的耳朵里。 少年赤.裸着双脚,一步步从原本紧闭的房门后走出。 这一刻,连黑泽阵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用理智克制住自己的。 他的指尖颤抖着,于是便狠狠握拳,将掌心肌理刻出发白的月牙痕;他的嘴唇颤抖着,于是便死死咬住下唇,森白的牙齿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鲜血仿佛在这一刻凝结,手足都僵成石块。在沉沉的阴暗夜色中,它们与凄冷的空气混成一体。 冰冷的分子从指尖足心逐渐升腾,自血管逐渐蔓延,顺延至五脏六腑。黑泽阵隐隐觉得,他的脾肺已然凝成霜雪,连呼吸都是冰冷的。 你痛吗? 当他对上阳台上另一双与他形态相似的绿眸时,当他看到那一双绿眸在这一瞬间染上的不可置信和惊慌失措时,他忽然很想问问这个问题。 你痛吗? 姐姐。 黑泽阵知道,千雪的手……一向是很好看的——即使他对容貌美丑并不怎么在意。 姐姐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无论是在键盘上打出一行行让人难以理解的字符代码;还是厨房砧板上拿着雪利的刀切菜;无论是持枪教授黑泽阵如何标准靶心;还是笑闹中用青葱般的指尖点上自己弟弟的额头。 她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根根如玉,恰到好处的糅杂了美感与力量。 这双很好看的手,迸发出可怖的青筋,乍一看仿佛凶戾的邪神恶鬼。她的指尖狠狠的嵌入另一个人的后背,挣命一般得划出道道血痕,泛出令人作呕的白肉。 而另一只胳膊,扭曲着弯成一个近乎诡异的角度,在冰凉的地面上僵僵垂放,关节处渗出一点鲜血,透出一块淬骨。 女人的银发因为不断流淌的鲜血而糊杂成一团,黏黏糊糊的贴在赤.裸的肌肤上,然后被人毫不留情的拉扯着—— 下一秒,女人被迫抬起头。 空气中遍布着铁锈般的血气。 那是一张清丽的脸。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 那……也是鲜血淋漓的脸。 女子模样姣好的脸上露出惊痛的神情——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姐姐脸上的神情。她死命挣扎着,却仿佛一只被残忍撕去双翅的蝴蝶,仅剩肉虫一般的身子在男人的手中被巨力死死禁锢着,掉落的蝶翼无声的垂落,磷粉凄凉的散落一地。 她克制着不发出任何声响,额头上的鲜血一点一点的顺着面颊缓缓流淌而下,划过鬓发、划过眉眼,划过唇角,滴答滴答的落在阳台的地板上,又被男人粗暴的动作抹开。却遮掩不住狼藉一片的事实。 你痛吗?黑泽阵想。 姐姐的异样似乎让那个男人觉察到了什么,他一把扣住身下女子脆弱的脖颈,缓缓转头。 他的举动在银发少年的眼中变得很慢、很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帧一帧的前行,格式化成无数片段图景。 冻成冰的血液在这一刻重新流动起来——不,亦或者,是沸腾起来——灼灼燃烧的火焰将他绿色的眼睛点燃,让他颤抖的手归于平静,让他粗重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变得平稳。 他似乎很冲动,又似乎很冷静。 黑泽阵举起了枪。 …………………………………………………… 当时的他,在想些什么呢? 或许很多,又或许什么也没有。 年少的他似乎只看到了姐姐狼狈到绝望的模样,只看到了姐姐赤.裸着的大片肌肤,只注意到了女子脆弱的、仿佛濒死的白天鹅一般的脖颈。 他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有很多。 譬如说,那个男人远远高于他的战斗经验;譬如说,姐姐肩膀上的伤口分明不是利器所致;譬如说,男人尤为机敏的警觉性。 他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救姐姐,想要杀了那个男人,想要让一切都恢复“正常”。 他想愈合蝴蝶被撕裂的翅膀——哪怕他死也无所谓。 黑泽阵并不怕死。 电光石火间,近乎凄厉的尖叫响起,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 该如何评价那道尖锐的叫声呢? 该如何描述那道凄厉的叫声呢? 仿佛是从血肉中生生提出骨骸,仿佛是从心脉出生生剖出还在跳动的心脏,仿佛是凶狠的母兽对着伤害她孩子的人的怒吼,仿佛是雷雨下声声泣血的嚎啕。 又似乎,是一个女人穷尽所有的力气,费尽所有的生机,爆发出的一声哀鸣。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切都放慢了。 落入那双绿眸的,只有黑泽千雪遥遥投来的、极尽眷恋的一瞥。 下一刻,她扣住那人庞大的身躯,用不知从哪里迸发出的力量,硬生生的扣着男人—— ——朝后仰到。 以阳台为轴心,以女子的腰为中点,以男人惊怒交加的嘶吼为背景,他们在空中划过一道颤巍巍的弧线。 直直的坠了下去。 这道场景落入黑泽阵的眼眸,映入银发少年的视网膜,刻入他的大脑。 像是被一把锋锐的小刀,一道道、一条条,以鲜血为颜料、用伤痛为底色,融入他的血肉中,成为日日夜夜的梦魔。 永生难忘。 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将少年后知后觉的惊醒。他那仿佛被定格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然后流淌不通的血液让少年一个踉跄,狼狈摔倒。 他闻到了地上的血腥气。 直冲大脑的血腥气。 有水滴滴落阳台,发出轻微的声响——是下雨了吗? 不知道是怎么站起来的,不知道是怎么往前走的,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染红了皙白的裸足——他撑着身子颤颤巍巍,双目发红的来到阳台边缘,短短几步路,却仿佛耗费了一生的力气。 黑泽阵低头往下看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世界归于一片寂静般的黑暗,惊雷震震,预告着某种不详。 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狠狠的砸在地面上,砸在屋檐上,砸在银发少年的脊背上。雨水顺着头发划过额头、划过面颊,浸湿了少年的衣衫,晕开了地上的血色。 也模糊了少年的视线。 黑泽阵咬着牙抹了把脸,不依不饶的睁大了眼睛,试图寻找着什么。 他终究……什么也没有看到。 雷声隆隆,大雨倾盆。 、 第21章 章二十一 “后来的事情嘛……就比较乏善可陈了。”黑泽阵歪着头,垂着眸子看向景光:“你还想听吗?” 他说话时,音量很轻,咬字却很清晰,吐息平稳得就像只是在陈述一个故事——而不是他自己的故事。 病床上的少年匆匆忙忙的摇头。 “不用了!”他大声喊着,蓝眸灼灼间满是惊慌与无措。 从未想过要揭人伤疤的景光陷入了一阵混乱。即使黑泽阵讲述时的状态几乎可以堪称冷静,即使银发少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即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 但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随着少年娓娓道来的清冷音线传入他的耳中,惨烈的过往来带着早已埋葬在久远光阴中的沉重、嘶鸣、痛苦被血淋淋的揭露在此时此刻的白炽灯下……哪怕不是亲身经历,哪怕仅仅是听人描述,景光也仿佛能看见那晚的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景光真心实意的感到了疼痛,诚心诚意的感受到了悔恨——在银发少年堪称清冽目光下,景光感到自己几乎无处遁形。 我错了。他想。 为什么我要问那个问题呢?为什么我要在黑泽明显表露出‘无可奉告’的态度后还要缠着他呢?为什么我就不能收敛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呢? 为什么……我会伤害到他呢? 景光不是笨蛋——他清楚强迫别人回忆这种悲痛回忆会给对方带来的伤害了。而他却清楚这个,就越发痛恨自己。 明明……明明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他当成朋友了呀。 为什么……为什么…… 他无措的错开黑泽阵的视线,然而在自己的目光瞥见对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指尖时,他又不知道从哪里腾升出一股勇气,直直握住银发少年的手。 景光低着头,语气低落的忏悔:“对不起。” “……”黑泽阵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景光的头依旧垂着,仿佛恨不得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只是手握得愈发紧了。黑泽阵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到少年眼中雾茫茫的一片,只能犹疑着回答:“……为什么道歉?” 景光没有回答。 一片沉默中,黑泽阵只能猜测着安慰他:“……这和你又没有关系。” 顿了顿,他又道:“你弄疼我了。” 景光匆忙撤开手。 这一举动让他的面庞暴露在黑泽阵的视线之下,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满心满眼的尴尬愧疚。天知道在自己捅出这一篓子之后,又不小心攥疼了黑泽……羞愧交加之下,景光只想捂住脸好好静一静。 正当他陷入自我厌弃之际,面颊上忽然传来了一个冰凉的触感,景光后知后觉的抬眸望去,正撞见黑泽阵那一双晓月寒霜般的清冷绿眸。 银发少年微微偏头,抬手轻轻按了下他的眼尾,低语道:“别哭。” 黑泽阵漫不经心道,“你看,我都没哭呢。” 景光眨了眨眼睛,一点湿润从眼睫羽落下、划过面颊,他将将感到眼眶处传来几丝酸涩。原本雾茫茫的蓝眸褪去水色,越发清澈明亮。 他从黑泽阵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眼尾发红、睫羽微湿的模样。 诸伏景光:………… 好丢脸! 黑泽阵显然也这么觉得,不过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进行嘲笑,而是递给景光一张纸巾:“你还想听之后的故事吗?” 景光摇头——既是拒绝黑泽递来的纸巾,也是拒绝黑泽阵的提议:“不用啦。” 他坚定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问了。” 黑泽阵轻笑一声,笑容莫名带了几分讥讽:“我也没打算说。”言罢斜睨了景光一眼,慢条斯理道:“算你识相。” 景光略显委屈的撇了撇嘴,到底没有反驳。 一场故事讲完,原本明亮的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银发少年瞥了一眼窗外的天光,又看了一眼神情郁郁的茶发少年,清冷的眸色柔和了几分。 黑泽阵几步走到窗台,将窗帘合上,然后缓步走回病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景光:“我先走了。” “嗯……”眼见了黑泽阵转身走到了门口,景光仰躺在病床上,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啊!” 黑泽阵偏过头,斜斜看了他一眼,指尖落在电灯开关上。 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室内陷入了一片昏沉。景光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睛,对于忽如其来的黑暗感到一阵烦躁。 暗沉无光的黑中,声音也变得格外明显起来,景光清晰的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关门声,伴随着极轻极轻……却依旧存在的一句—— ——“好好休息。” 他微微抿起唇角,道了一句:“嗯。” ……………………………………………………………………………… 虽然此后再也没有问过类似的问题,但随着和黑泽阵的渐渐交好,景光到底还是对当年惨案的后续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黑泽千雪死亡之后,ic.po的人先一步找到了黑泽阵,并告知了他相关的一些讯息。 比如黑泽姐弟的母亲是ic.po的一员,比如那个很重要的u盘里面藏着的是好几个犯.罪组织的相关资料,又比如杀死姐姐的人,也正是某个犯.罪组织的人。 ……想来,他们姐弟多年来一次又一次的搬家,也与此有关。 再之后,icpo的瑞恩探员——也就是克里斯的叔叔——收养了年幼的黑泽阵,银发少年勉强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说这句话的时候,黑泽阵显得似笑非笑——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景光总觉得黑泽的表情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但景光没有问,他只是撇撇嘴,伸手将少年脸上的“似笑非笑”拉扯成一个真正的笑,不顾对方仿佛要杀人的表情,笑嘻嘻地说:“这样更好看啦……明明才十几岁,为什么要严肃的像个小老头呢?” 十几岁的黑泽阵凉凉瞥他一眼,抬手将对方的爪子打开。 “无聊。” …………………… “真是无聊。”琴酒冷冷评价着。 绝大多数男人似乎天生就对一些危险刺激的东西感兴趣——比如枪.支弹.药,比如豪车烈酒,比如杀戮血腥——当然,最后一项,通常是与“普通人”无关的选项。 但却是黑衣组织成员的家常便饭。 他们隐藏在各个国家的阴影中,根植于权利与杀戮的土壤里,汲取着利益、权利,成为不可轻易晃动的巨网,狩猎着一个又一个一头栽进的无辜者。 鲜血淋漓,枪声如雷,分明是刺激神经绝佳诱因,而此刻的琴酒却觉得无聊。 这并不是因为琴酒对它们不感兴趣,相反,他一贯喜欢这些,一贯喜欢危险刺激的狩猎,喜欢生死一线的追逐,喜欢冰冷残酷的谋划。 那些仿佛踩钢丝一般、宛如在悬崖上跳舞似的、玩弄生死的“游戏”,往往最能提起他的兴致,让他热血沸腾,神采奕奕。 有时候,琴酒甚至觉得自己骨子里大概充斥着不甘与贪求的血液,让他追逐着刺激、渴求着冒险,不死不休。 而现在,他感到无聊,并不是因为眼下的战斗太过危险,恰恰是因为此刻的场景不够“刺激”。 然而再怎么提不起兴致,该干得活还得干。 说起来,琴酒常常怀疑黑衣组织的人才贮备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闲得时候一连几个月天天长草,忙的时候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用——要不是他目前还在卧底,他早就辞职了好不好?! 用双份工资安慰了一下自己,琴酒手上动作不停,几枪打完后迅速换了个弹夹,继续瞄准。 扣动扳机的那一刻,银发青年的余光扫过不远处的黑色身影,顿感一阵糟心。 平心而论,莱伊委实是一个很出色的下属,能力强大、性格冷静、不贪功不冒进,不结党不营私,看似冷峻淡漠,但对人情练达也堪称得心应手。 有这么一个属下在,只要上司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基本都会感到高兴的。 琴酒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但出于某些大家都懂的原因,他很不高兴。 莱伊越出色,他越不高兴。 他不高兴,就要让别人也不高兴。 随着最后一个敌人倒下,琴酒发泄般的再次打空一个弹夹,才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爱.枪放回。 不远处的莱伊也放下枪,在收起枪支前,黑发青年略带疑惑的朝琴酒的方向瞄了一眼。 琴酒在心中发出冷笑。 他不得不感叹莱伊的洞察力。哪怕刚刚自己的情绪的确略有波动,但他自信于自己的控制力,明面上绝没有露出端倪。 就这样莱伊还能产生疑惑……如果不是这瓶黑麦威士忌一直盯着自己,就是他天生敏锐直觉惊人了。 不爽之下,琴酒反而平静下来,绿眸越发沉静:“收工,走。” “不处理一下吗?”莱伊淡淡扫视着地面上的死尸,英朗冷峻的面上丝毫没有不适。 “不用。”琴酒转身朝着街道尽头走去:“会有人来处理的。” 这种‘清洁工’的活,自打琴酒获得代号之后,就再也没做过了。 现场在残存着浓重的□□味,在昏沉的天幕下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呛人的铁锈气,几乎能引起人生理上的不适。 街道尽头的墙面斑斑勃勃,甚至隐隐有发霉的迹象,然而角落处却有少许顽强的绿意,彰显出生命的蓬勃。绿意盈盈中,倔强的开出几朵柔弱却也坚韧的野花——是蓝色的野花。 琴酒的目光扫过那朵花,思绪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身处大洋彼岸,目前‘脑子有问题’的人。 就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理惠子小姐’传来的消息,少年已经成功的利用死.者邻居家的“葡萄”和“微波炉”,烧掉了死.者的房子——顺便为死.者邻居默哀三秒,他们家的房子也不能住了。 不过,景光似乎也已经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琴酒在心头嗤笑一声,暗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前脚人刚死,后脚房子也被烧了大半……景光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怀疑? 就算他现在“脑子有问题”,但这是失忆又不是失智!而且…… 而且……安室透还在呢…… 啧……好烦啊。 第22章 章二十二 几颗葡萄,微波炉加热——足以形成等离子体。 然而,这不过只是个引子罢了。 如果威力足够,那么自然很好,但是如果威力不够,也没有关系——因为m少年本来就没有指望它。 显然,他是打算“毁尸灭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那种——而所谓的葡萄和微波炉的‘意外’,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方式罢了。 至于死.者邻居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将葡萄放到微波炉里面加热……对呀,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m少年表示他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令人惋惜的是,他并没有在死者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他的同居人……貌似已经起了疑心? 唉……少年微微垂眸,颇有些郁闷的感叹:看来,这几天他的运气不太好啊。 当然,感叹归感叹,m少年丝毫没有任何惊慌的情绪——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他搞的鬼——超自然能力什么的,暂时不再那些‘侦探’们的考虑范畴内。 至于那些专司其职的人……? 他最近可是很“安分守己”的呀! 少年一边百无聊赖的走神,一边观察着正在用手机发短信的同居人,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说起来……你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 他偏头一笑,笑容就像一个真真正正的天真少年:“出什么事了吗?” 这明媚的笑容让景光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原本轻松的神情透出一点紧张,小心翼翼的问:“你没事吧?” 少年:“…………” 少年笑容扭曲:“没事呢——” 眼见着m君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欠揍)状态,景光显然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我要出门了,你自己解决晚饭吧。” 少年眸光一闪,“这个时候出门?” “嗯。”景光随口道:“约了同事一起吃饭。”他抬眸看了一眼趴在沙发背上的少年,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愧疚:“要不要我留给你一些现金?” 少年对他这副监护人的操心态度敬谢不敏,当下哼然拒绝:“算了吧,我可不缺钱……快走快走!” 眼见着景光的身影被大门遮住,m少年偏过头,神情中流露出一抹深思。 枪.击案的刚刚结案不久,受害者生前的房子就被火烧了——这样疑点重重的“巧合”,就景光的性格来看,他显然不会置之不理,怎么可能有多余的心情去“约会”啊! 又不是遇上了一见钟情的真命天女! 但景光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所以—— 少年眸光一闪,转瞬间便做出了离真相八九不离十的猜测。 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呀。 少年握拳击掌,蓝眸中透出一丝恶作剧般的似笑非笑。 ……………………………………………………………… 原本已经了解的命案因为失火一事再次掀起波澜,哪怕明面上有个合理的解释……但无论是景光,还是安室透,都对此起了疑心。 景光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桩案子的,而安室透……他看上去也有追查到底的意思。 前几日言辞间的隐隐对立并没有造成两人的疏远——或者说,【绿川苏】和【安室透】本就是塑料兄弟情。所以在意识到这桩悬案还有后续的时候,两人也都收敛了若有若无的锋芒,仿佛一切分歧都不曾发生过。 当然,也仅仅只是【仿佛】而已。 对于安室透这个人,景光在欣赏之余也颇为忌惮,相较于任由安室透单独行动以至于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景光情愿牵制住他,将可能的发展放在眼皮子底下。 于是他主动提出合作的邀请,笑容温柔,姿态坦率。 不知道安室透是不是也有同样的顾虑,总而言之,在凝视了景光数秒之后,金发青年欣然接受了景光的邀请。 出事地点就在安室透租房的楼层,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场火灾并没有引起人员伤亡。不过出事户主连同前枪.击案受害人的房子都毁了大半,乍一看着实凄惨。 景光有心前往现场寻找线索,但警方的人员管控严格,显然不容外人随意混入。更何况那一场敌我不分的大火,想来即使有什么重要的讯息,此刻也已经毁得一干二净了。 无功而返的茶发青年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安室透,主动提议:“现场恐怕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我们不如从其他地方入手?” 安室透沉吟片刻,忽然道:“说起来,你对死者的身份了解多少?” 枪.击案的死者名唤丹尼尔·斯特林(daniel·sterling),是个衣冠楚楚,神情严肃的男性。景光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这个男人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但精神似乎不错,身体状态也还过得去。 “他是个混血儿。”眼见景光露出茫然的神色,安室透主动承担了科普的重任:“当然,美国是个移民大国,混血儿不计其数,不过……” 安室透没有卖关子的打算,相当爽利的接着说:“他的祖父似乎是日本人。” 丹尼尔·斯特林先生是日意混血,但相比之意大利的基因,日本血脉的那一部分只占了四分之一,所以就外貌来看,丹尼尔完全就是寻常欧美人种的模样。 可能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个子似乎稍稍矮了些吧。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讨论丹尼尔家庭背景的时候,他们所在意的,是另一件至关重要的讯息——丹尼尔本人,也是jensen的高层之一。 这位老先生家底丰厚,名下有许多公司的股份,光是每年分红,就足以他衣食无忧安享晚年。他之所以住在这一家普通的公寓,不过是因为这段时间他正巧赶到西雅图看望自己的小女儿,顺势将这间公寓作为临时住所罢了。 “这么说起来——”景光不禁陷入了沉思:“这位先生也是挺倒霉的呀……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道:“既然他是为了看望自己的小女儿才来的西雅图……那么为什么他的小女儿一直没有出现?” 这未免也太薄情了吧? 安室透叹了一口气,表情十分无奈:“这个啊……” “这位先生年轻时的感情生活……挺风流的。”金发青年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他的小女儿其实是私生女……” 丹尼尔的小女儿由她的母亲抚养长大,此前并未与父亲有过太多接触。就连这次的父女相见,究其原因,却是小女儿的母亲病逝。 “所以——”景光嘴角抽搐着总结:“他是来西雅图……认亲的?” “差不多吧。”安室透点头。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景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想这一切果然不简单,不过安室透就这么直白的将讯息共享倒是很出乎他的意料。他顿了顿,语气无奈道:“说起来,警方应该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了吧?他们怎么说?” 这种堪称私密的讯息,按理说安室透是不应该知道的。不过景光莫名确信,安室透一定知道些什么,也一定会告诉他。 果不其然,金发青年坦然开口:“已经通知了……斯特林先生的家人前天已经抵达了西雅图,不过没有住在这附近。” 景光眨了眨眼睛,语气玩味道:“有家产纠纷吗?” 以斯特林先生尚算丰厚的资产来说,为钱财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安室透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却是双手一摊表情无奈:“我也不知道啊……这种事情怎么好随意打听呢?” 景光:“…………” 我信你的邪! 这种事情不好随意打听,那你之前侃侃而谈的一长串身份背景是怎么知道的?梦里梦到的吗?!(╯‵□′)╯︵┻━┻ 景光忍下胸口浮起的想要吐槽的欲望,偏过头看向安室透,慢慢吐出一个单音节:“哦?” 金发青年坦坦荡荡的点头,表情居然还很是无奈。 “说起来,斯特林先生似乎持有公司一定的股份呢……”安室透扬起唇角,紫灰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愈发显得明亮,连带着他唇边的浅笑也分外明媚:“绿川先生在公司的地位不低吧。” “不如——”他忽然靠近景光,温温和和的声音在此时此刻显得扑朔迷离:“你去问一问?” 景光面无表情。 安室透理直气壮:“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员工啊。” 景光定定凝视他数秒,这才恍然明白安室透的意图。 被摆了一道呢……他想,却并不怎么懊恼。 在一片静寂中,在两人彼此的对视中,在似是而非的交锋中,景光忽的轻笑出声。 “好吧……”茶发青年拉长了声音,就着安室透原本的姿势,更进一步凑近他的肩膀。 他抬起右手扣住安室透的左肩。感受着掌心下青年紧绷的肌肉,景光不动声色的在安室透的耳边低语: “那么……合作愉快——”他轻描淡写:“透君。” 第23章 章二十三 既然已经有了合作的意向,景光也暂时和这位让他感受微妙的【透君】达成了共识,分享彼此的情报。 虽然不是专业的谍.报人员,但对于诸伏景光来说,制造几个“意外”来达成自己“套话”的目的,还是算得上得心应手的。 于是他也自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斯特林先生的家庭关系并不复杂。 他的祖父是日本人,父亲是混血儿,母亲是意大利人。父母恩爱,于是他的姓氏是也从了母亲的姓氏。 父母感情不好,对于孩子造成的影响是难以预估的;但是父母感情太好,对孩子未免也是个烦恼。而斯特林先生就是这么一位“父母是真爱,我只是意外”的受害者。 他的父母出生于战乱年代,但骨子里却或多或少带着冒险的因子,等到战争平息之后,大多平民开始休养生息,他们也反其道而行之,开始环游世界。 年幼的小丹尼尔·斯特林先生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可怜的拖油瓶,好在那时他的祖父还老当益壮,接下了抚养孙子的责任。 也许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斯特林先生对于自己的祖父颇为依赖,而随着他渐渐长大,属于父母基因中的‘薄情’一面也在性格中暴露无遗——除了对自己一贯宠爱的祖父,他对于别的亲人总是不冷不热的,哪怕对待自己的妻子孩子,也是如此。 而据他的儿子所说,斯特林先生的遗嘱中,甚至只给自己的妻儿留下了百分之十的遗产,剩下股份、产业之类的大头,全部被他捐赠了。 这件事在斯特林家族中知道的人不少,妻子甚至因此与他闹起了分居,儿子也很少回家——但斯特林先生并不为所动。他有着足够的钱财,请得起专业的私人医生和护工,还有数不清的人愿意和他“交朋友”,身边也从来不缺你情我愿的“热闹”。 对于斯特林先生来说,家人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即使离开了,他也并不觉得寂寞。 消息打探到这里,为遗产杀人的可能性已然大大减少。毕竟,斯特林先生早早定下了遗嘱,且内容也并非秘密。 但是这么一来,就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如果丹尼尔·斯特林真的是这样一个不在意妻子子女的人——”安室透微微皱着眉,“那么,他又为什么要专门飞到西雅图,去见他的私生女?” 这未免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景光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是他的女儿…而且多年未见,母亲又已经去世,所以……” 话说到这里,景光的声音却慢慢低下去。 他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青年时代的丹尼尔·斯特林身上,尚且还有温情存在,然而随着丹尼尔的祖父过世后,这份温情仿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逝。从他的儿子口中,景光甚至能勾勒出一个冷漠、孤僻且不近人情的形象。 这么一个老人……会愿意千里迢迢的来到西雅图,只为了见一见自己【忽视已久】的私生女吗? 他大可以电话联络——甚至要求女儿主动和他见面啊! 然而景光也清楚,这点怀疑并不足以说明什么。甚至于……人性本来就是多变且复杂的,即使丹尼尔·斯特林亲缘寡淡,也不代表他不会因为自己骨血的遭遇而心生怜悯。 只是—— “连斯特林先生的妻子儿子都不知道他的私生女到底是谁。”景光叹息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顺便加糖加奶:“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他其实并不太喜欢喝咖啡……对于又苦又涩的东西,景光一贯不太喜欢。 但考虑到自己因为熬夜而显得混混沌沌的大脑,已经干涩的眼珠子……景光还是不得不以一种烈士断腕的方式,将杯中的咖啡往嘴巴里面灌。 被自己祸祸成深棕色的液体刚一入口,他皱起眉,扭曲了一张俊脸。 安室透“善解人意”的戳伤疤:“你看起来不太喜欢喝咖啡啊?” “谁会喜欢和这种东西呀……”他嘀嘀咕咕的抱怨了一句,眼见着对面坐着的金发青年手持咖啡杯似笑非笑,当下一个激灵,赶紧圆场:“比起咖啡,我还是更喜欢红茶。” 只可惜附近没地方卖红茶。 装潢简约的咖啡厅内客流不多,角落处更是一片幽静,舒缓的音乐慢腾腾的在空气中流淌,仿佛能够洗涤人的灵魂。 右手食指抵在咖啡杯旁的银匙上,安室透不紧不慢的勾了勾手指,引来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他微微偏过头,紫灰色的眼眸扫过对面青年泛着青紫的下眼眶,喉边正要吐出的一句“那你为什么还要喝咖啡”硬生生的被压了下去。 没办法,谁让咖啡提醒呢? 景光自然不知道安室透心里是何等想法,他再次用罪恶的手撕开了一包黄糖,不要钱(其实还真的不要钱)似的将糖洒进咖啡中。 糖粒细细碎碎的在重力的牵引中落下,在腾腾的雾气里飘洒,景光按着往日的习惯将糖包折起放置在一边,然后又接着取来小盒装的奶。 注意到这一切的安室透眸光不自觉微微一颤,他顿了顿,压下脑中一闪而过——却又怎么也抓不到踪迹的灵光,薄唇有些抖: “加这么多糖——”他缓缓道:“不会觉得腻吗?” 景光略带茫然的抬眸。 “不会啊……”他轻轻松松、没心没肺的说:“我喜欢吃甜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回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情此景触及了他脑海深处的某个场景……鬼使神差般,景光又加了一句: “像咖啡这么苦的东西……”他仿佛笃定,湛蓝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才是异端!” 安室透骤然握拳。 紫灰色的眼眸盈满了狐疑,却又绝不仅仅是狐疑——那是夹杂着期待、茫然、喜悦的情绪,却又被被主人硬生生的抑制,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甚至在更深处,你还能瞥见一星半点……不曾流露、却又已然满溢而出的……痛苦。 是痛苦吗?仿佛刻骨铭心,宛若斧凿刀劈,一点点的将那一日的一切都映入脑海中,一丝一毫都自虐式的想要铭记。 然而不论是痛苦也好,怀疑也好……这些不受控制的思绪仅仅维持了短短数秒,便再也不见踪迹——只有金发青年身侧死死攥紧的拳头,连指节都隐隐发白的狠厉,能瞥见几分端倪。 那厢边终于将一整杯咖啡悉数饮进的景光喘了口气,眉眼中仍是沉沉的郁色,依稀可见几分略带孩子气的苦大仇深。 为什么会出现咖啡这种东西呢?虽然他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还是喜欢不起来啊! 说起来,他身边有喜欢喝咖啡的人吗? ……好像……没有? 琴酒的话……对咖啡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偏好…… 不对,那家伙更喜欢喝酒来着。 一番胡思乱想之后,他后知后觉的将目光转向金发青年——后者的状态明显不太对,无措的眨了眨眼睛。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只是巧合吗?但是……但是! 下一秒,眼前有光影交错,层层叠叠,安室透勉强抬眸,正见对面的青年正抬起右手在自己面前不断晃动。 安室透:………… 景光歪着脑袋:“总算回神啦?” 他仿佛松了一口气:“你在发什么呆呀?不舒服吗?” 自顾自的做出了几个猜测,景光轻描淡写的一合掌:“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会……我看你好像魂不守舍的。” “魂不守舍……?”安室透喃喃:“我吗……?” “对啊。”景光瞥了他一眼,语气奇怪道:“我叫了你好几遍,你都没听见。” 安室透的目光似乎有些复杂,然而下一秒,他却低下头,不咸不淡的表示:“不用了。” 说这话的时候,金发青年语气冷淡,一贯的温和阳光从他的面上褪去,徒留下一片漠然般的冷肃——让人胆战心惊。 只是巧合。他告诫自己,真的只是巧合。 那个人……那个人……已经死了。金发青年咬牙,哪怕时隔已久,每每想起这个事实,他仍能够尝到口中淡淡的血腥气。 而自己——安室透颓然:而自己,连他的尸体都保护不了。 这一瞬间,他已经放弃了思考……亦或者,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去思考了。 景光微微蹙眉。 他倒不是被安室透的神情吓到了……而是—— 这家伙……真的……很累吗?景光近乎茫然的想: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疲惫呢? 疲惫到……连一个用于应付的假笑……都维持不了了? 景光顿了顿,目光瞥见金发青年用力到发白的指节时,莫名觉得有些难过。这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握住安室透的手的冲动。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的下一秒,景光骤然回神,不可置信的捏紧了手中的银匙。 不……不对! 我为什么要替他担心啊! 第24章 章二十四 既然在“遗产”问题方面毫无进展,两人只能先把暂时按下不表,转而去从其他方向入手。 比如—— 丹尼尔·斯特林与西雅图的联系不仅仅只有他的私生女,要知道,这位先生,还是jensen的大股东之一。 作为空降jensen的部门主管,景光对自己划水的本质心知肚明——并且还有点心虚,不过就算在怎么心虚,也不影响他以权谋私——啊,不!——是利用自身条件去调查丹尼尔·斯特林的行为。 这不就是以权谋私吗?m少年深沉的凝视了景光数秒,在心中默默吐槽。考虑到他目前的所作所为明显坑了一把自己的监护人……当然,少年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个头衔的……他到底还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而景光……目前的他正处于烦躁阶段。 要是他目前还是日本公.安的精英,这种调查的事情哪里用着找自己亲力亲为?直接甩锅给技术部的人就好啦! 要知道,哪怕是当初卧底黑衣组织,景光同公.安也一直保持着联系……不像现在,没有官方调查身份的他们行为完全是自发的——这也就意味着,处处受制。眼下的行动虽然不危险,但这种有力无处使、仿佛身在泥澡一般的感觉……让茶发青年很是不爽。 他低头啃了一口自己的指甲,一股“独在异乡为异客”凄凉感,顺便恶狠狠的诅咒那个害得他“有家不能回”,只能维持“假死”状态的卧底。 一阵疼痛感从指尖传来,景光勉强放过已经被自己啃出血的食指,一边有些嫌弃的拿着纸巾擦了擦,一边暗自决定向琴酒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 毕竟,那家伙才是他如今的leader啊! 然而电话铃响了几声,那头却迟迟不见回音……几秒钟后,但听“嘟——”的一声长音,一切归于平静。 一连串的日文女声适时响起,景光后知后觉的睁大了眼睛。 琴酒……挂断了他的来电?! 为什么?! …………………………………… 银发青年低着头,深深地凝视着被他禁锢在身下的青年,英挺清峻的面容仿佛铎上了一层寒霜,愈发显得森冷。 他单手反扣住莱伊的臂膀,将黑发青年的小臂抵在背部,手腕狠狠用力,将对方按在沙发后背上。 这个擒拿姿势显然由他主导,然而琴酒却并不感到放松……正相反,他的心头难得涌出一阵后怕。 被他制服的青年没有挣脱的打算,或者说,他并不打算与琴酒作对。莱伊侧俯在沙发靠背上,尽量放松自己的肌肉,让身体显得不那么僵硬,试图证明自己的无害。 从琴酒突如其来的发难开始,莱伊也仅仅是开始时愣怔了一会,在被禁锢的瞬间条件反射般的发起了反击——虽然对于占了先手额琴酒来说,这点反击并没有奏效——然后就一副平静从容……又或者说,破罐破摔,的样子。 黑发青年仅仅是稍稍侧头,让自己墨绿的眼睛能够对上琴酒的面庞。 在对方仿若实质般的杀气中,化名诸星大、代号莱伊,真名赤井秀一的f.bi探员试图证明自己:“我什么都没做。” 琴酒掌下的力道松了些。 银发青年当然知道莱伊什么都没做——不管他是没打算做,还是没来得及做,只是琴酒没有给他成功的机会。 这也是琴酒还能冷静的处理眼前的局面,而不是直接动手杀人灭口的原因。 ——当然,如果这个心理活动被现下的赤井秀一得知,估计他只会嗤之以鼻。 你确定你真的【冷静】吗?!(╯‵□′)╯︵┻━┻ 银发青年偏过头,勉强将注意力放到了沙发上不断作响的手机上。他将其按灭,来电震动随着她的动作化为未接提示。 哪怕只是惊鸿一眼,出色的视力仍旧令琴酒看清了来电显示的手机号和地点。熟悉的号码正是他此次发难的原因——毕竟,莱伊已经杀了苏格兰一次了……琴酒不想让这个“一”因为他一次偶然的失误而变成“二”。 好在他没有给重要联络人的号码进行备注的习惯,而景光此时使用的正是美国的手机号——暂时不同担心莱伊看出什么。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不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这件事。 银发青年微微偏头,看出莱伊没有挣扎的意图,他索性将空置的一只手递到唇边。 森白的牙齿抵上墨色的皮质手套,琴酒的手指修长却不羸弱,撑得起定制手套的款式——甚至添几分魅力。 柔顺的银发落在赤井秀一的肩颈,略有些冰凉的触感让青年不适的微微躲闪,然而他那双苍青色的眼眸仍旧牢牢盯着琴酒,盯着后者的面容。 像是苍狼盯着它的猎物,像是虎豹盯着它的敌手。 像是少年……盯着他的情人。 也许是因为混血的缘故,银发青年的轮廓较之寻常亚洲人更为深刻,肤色也更加苍白。从赤井秀一的角度,他甚至可以看到琴酒脖颈间的微微带着青色的血管。 黑发青年微微偏头。 他的黑发同样落在沙发背上,柔柔的、散散的,少许顺着沙发靠背落在沙发座上的靠枕表面,更多的,则是贴在赤井秀一修身的衬衫上,与琴酒的银发交缠。 银色与黑色。 同样的绿色。 红色……与黑色。 这世间的色彩太过繁多,所代表的的含义也各不相同,然而颜色往往是纯粹,人们却会赋予它们不同的意义。 但那又如何? 赤井秀一看到琴酒咬合肌的挪动,看到他微微偏头,看到琴酒咬着纯黑色皮质手套一点点脱下他苍白却有力的手。 一只修长的、如玉的、骨节分明的—— 适合拿枪的手。 琴酒张开嘴。 被犬齿抵着的手套直直落下,掉落在赤井秀一的侧脸上,后者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轻微的痛感——但这点疼痛对于他来说,甚至不能算得上“痛”。 皮质的手套毫无人气,却依稀带着未散去的热度。 鬼使神差间,赤井秀一偏过头,用牙齿咬住了纯黑手套的一角。 琴酒的目光微微一颤。 然而他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平静的仿佛一尊无笑无泪的雕塑,平静的宛若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唯有冷绿眸色间,极轻微的溅起一丝涟漪。 赤井秀一盯着他,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然而在琴酒表情淡然的同时,赤井秀一的牙齿却动了动。 他的犬齿研磨着手套的外皮,摩挲时发出的轻微响动在一片寂静的客厅中显得格外明显。黑发青年的牙齿很利,几下就将皮质手套咬出了一个洞。 赤井秀一偏过头,松开嘴,口中的手套掉落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发出“啪嗒——”的声响,随即便陷进柔软的白色羊毛中。然而造成这一切的青年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它。 他仍在注视着琴酒。 而琴酒也在看着他。 银发青年低下头,俯下.身,静静的看着莱伊。 他的目光很冷清,很淡薄,仿佛带了一点点居高临下的怜悯,又似乎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那只刚刚褪下皮质手套的手,正将将搭在赤井秀一的脖颈下。琴酒稍一转动指尖,指腹便正正贴在赤井秀一的颈动脉上。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姿势,也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 长期以来的杀人经验,使得琴酒即使不去关注,也能精准的掌握人体的要害。也许正是这个原因,银发青年并没有将目光挪向赤井秀一的脖颈,而是凝视着后者的眼睛。 琴酒像是在看一具无声无息的死物,又像是瞥过一颗毫不起眼的草籽…… 指腹上传来突突的跳动,彰显出这个年轻的黑发青年,堪称磅礴的生命力——琴酒并不相信他会束手就擒,他在等。 等着这个男人发难。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指尖触及赤井血管的博洋,却像是…… 小王子正在抚摸着他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