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
小池记【代序】
谓之池,实阀井也。深不过三尺,方不逾平米,管阀坐其中,周遭但容身而已。阀函不密,日渗月漏,以故池水经年不枯,然盈盈而不溢。池水澄澈见底,白砾玉卵历历在目。池中无萍草,唯见苔藓生于壁甃,森绿可爱。
初,予以日班见用,屡过池,未尝察其异。越数载,以疏于谋事,怠于谋人,为同志所挤排,定编夜班。悱郁之情,尽日难遣。某夜当值,三更半尽,无意至池井,电光所指,池底有物蠕蠕动,大骇,乃屏气细观,一鳝也!身约尺许,中指粗细,蜿蜒觅食于卵砾之上。复搜它处,现野鲫数尾,长不盈寸,静若浮空,见光皆不避。影布池底,如叶如梭,吻时开时合,似修道家吐纳之术。求之壁上,又得二蟹,横行无忌,惬然自适,时以大螯撷物置口中,双目与电光接,荧荧然。
俗言水生万物,数物者果水生之耶?抑或天生之耶?抑或好事者为之耶?穷思终不可解。因窃喜永夜漫漫,不复以形影相吊为戚,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怫郁之态为之一扫。是夜恣意流连,且疑且怜,且惑且叹,衣裳重为朝露所湿,而未觉东方之既白矣。以蹲久,见远际灿若缎锦,乃立观云霞吐日。少顷,还顾池中,数物者已杳然灭迹矣。
自是每当夜值,皆如约,若晤挚友。偶隔日,则有三秋之躁,胸有块垒,辄一往倾之,诸友静聆,皆貌恭若愚,或游或默,然终不吾笑也。予亦尝诘之:以池井为寓,得无口腹之累乎?观之池,唯白水青苔而已,聊可自奉者,去辙中之鲋未远也,曷优游累日,气定神闲耶?友皆无语,似恭默益甚。
噫!尝观之江海之域,鲸吞鲨逐,而侥存余生者;亦尝闻尘俗伺宠,缸居奢华,而饱胀致死者。若吾友者,远免吞噬之忧,近去饱胀之患;风浪不能加,猫犬不为害,桃源之意赅矣。素闻高士避阱,不择一端,祸福之机,用行舍藏,唯以忧患立身,以存性为要。吾友自甘薄奉、昼伏夜出而不为怨悔者,是必有所期也;其褊居陋处、隐迹遁形而不事闻达者,是必有所待也。《东坡文集》有池鱼自达之说,假吾友以时日,安知其不得腾九天而兴云雨哉?诸友肃然,若通其意,是时蟹子钳口,鲫子闭喙,而鳝子止游矣。
小池何寄,公司北墙隅丰草处也。丁亥年十月二十九日夜,安东居士记。
第二章 国企高材
都说煮熟的鸭子是飞不走的,可是对于感情很受伤田俊宇来说,这次几乎快要煮熟的鸭子,还是又一次地飞走了。
就在前两天,他还给几个平时玩得很要好的老同学打电话,说过两天大家一起聚聚,届时请大家伙儿嘬一顿。老同学们都觉着很稀罕,因为每次都是他们约他,请他吃饭,而这次弄反了,田俊宇居然要请他们吃饭了,想来这小子一定有什么喜事。于是,大家伙儿在电话那头纷纷地追问他有什么事情,田俊宇只在电话里笑,回答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有那急性子的受不了他这神经兮兮的态度,干脆在电话里就给骂上了:“有什么事你丫就快说,放在心里不怕憋死你呀?”
田俊宇故意卖起了关子说:“你猜猜。”
“买房子了?”电话那头问。
“别刺激我。兄弟每月就拿一千多个大洋,能买得起六、七千元一平米的房子吗?”
“彩票中奖了?”电话那头又问。
“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即使有那福气,也没有那个命去压呢!”
“那你小子肯定是包了二姨太了?”那位不想再猜,调侃道。
“亏你想得出来!有这种事藏着掖着还来不及,能请你喝酒吗?再说了,家有河东狮在,兄弟有那贼心也没有那贼胆呀!”
“不猜了,你丫自己快说。”那位泄气了。
“猜不出来拉倒,反正到时候你人来就行。”
“你小子该不会是升官了吧?”那位老同学仍然不甘心,最后又冒了一句。
田俊宇就嘿嘿地笑,很奸的那种。
田俊宇的同学很多,但平时走动得勤的也就那么五个,这五个人都是他上高中时的要好的同学。在这六个人的小圈子里,数他的学历最高,但也数他混的最差。那五个同学中,有三个人在政府机关工作,一个在地税局,一个在国土局,还有一个在文化局,都是正科级以上的部门小头头。剩下来的两个一个是外企的高管,一个是建筑公司的工头。
建筑公司的这小子没有考上大学,或者说是考上了没有去上。用他自己的话说,在高考以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总共收到了要有半人高的录取通知书,他老子看着这些通知书说,你与其上这些个烂学校去烧钱,还不如早点儿跟着老子去挣钱,于是他就子承父业,操起瓦刀,干起了泥瓦匠的活。他的老子一直是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干,他干了几年后,便自己拉队伍干了,如今手下管着三、四十号人,平时出出进进都是以车代步,气派得很。
每年老同学们除了正常的礼尚往来之外,几个人总时不时地找出种种理由来聚一聚,不能说是十天一大聚三天一小聚吧,那频率也差不了多少。这年头流行这个,同学相聚叫同学会,老乡相聚叫同乡会,战友相聚叫战友会,林林种种,千奇百怪。报纸上还说有九十几岁的老太太在张罗着寻找初中时的同学聚会呢!不知道这些已经瘪了嘴的满口没有一颗牙齿的老太太们相聚时会作何感慨?
反正有聚会就去,有时是同学开着车来接他,有时就自己骑着幺幺洞洞去。去了也基本上都是白吃,大家了解他的处境。开头几回他还觉着总蹭大伙儿的有些个过意不去,说是要回请大家,老同学们都冲他直摆手,你人能来,大家都很高兴。还说就你那点儿工资,嘬完一顿,下半个月嘴就得吊着,请客的事还是免了吧!等你以后发达了再说。再后来,他去参加聚会时干脆就不央央了,吃好喝好嘴一抹走人。
同学聚会对于田俊宇来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饭店不在大小,几个朋友围成一桌,点几个招牌菜,要上两瓶当地产的好酒,一面喝着酒,一面聊着天,实在是一件惬意不过的事。童年趣事,同学往事,工作琐事,国家大事,无不在开吹之列。在这个时候,田俊宇并没有觉着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卑微,也没有觉着自己处在这个圈子里有什么不自在,况且老同学们也从没有小瞧过他,哪怕是只言片语,或假以颜色。相反,他倒是经常性的以训道者的口吻有事没事的奚落他们一番,有时骂他们是小人得志,有时说他们是得势的猫儿欢似虎。他们听了也不恼,只是一个劲地笑,他也笑。小酒微醺,恰到好处,于是有人结账,有人发动车子。有时他们会开着车子送他回家,有时就自己骑着幺幺洞洞回家。
他喜欢同学相聚时的这种感觉。觉得也只有在那一刻,身体和心理才能得到真正的放松。
想想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酒桌上,大家互不设防,彼此无间,畅所欲言,言无不尽;待第二天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就又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勾心斗角,拉帮结派,谁和谁谁是一伙的,谁又是谁谁的死对头,说话行事,处处小心,生怕哪儿出了纰漏,给自己惹来塌天之祸。
田俊宇早年毕业于省城的一所名校。本来毕业之后他是打算留在省城里发展的,以他所学的专业,以他所在学校的名气,找个如意的工作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可父母死活不肯,父亲说你没有姐妹,又鲜兄弟,住在大几百里外的省城,我和你妈又体弱多病,将来老了咋办?再说省城的房子又那么贵,父母也没有能力替你买房啊!母亲更是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切切,希望他能回h市找个工作,他的心一软,想着万事孝为先,就回来了。
回到家乡之后,他有三年多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在这三年多里,他曾经积极地报考过市、县两级的公务员,甚至有两次笔试还考了全市第一名,可到了面试那一关总是被卡了壳。眼看着他大学毕业了还那么地刻苦用功,每天劳神伤体的把头埋在书本里,父母望着便有些个不忍,劝他说,孩子,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上面也没有个什么人能帮衬咱,要不我们降低些个标准,找个好点儿的企业上班算了。田俊宇听了父母的话后,沉思了片刻,就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说那我就一边考公务员一边找工作吧。可地级市毕竟不同于省城,即便是企业,选择的空间也不是太大,好的是进不去,差的又不愿进,一直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爽着,以至于父母后来也有点儿后悔自己当初的固执了。
二零零三年闹“非典”,嘉信公司扩大了产能,新上了两条自动化的生产线,利用报纸、电视等媒介对外宣传并招工,宣称凡是高学历的人才一旦进入公司,无论从事何种工作,哪怕你是一名最基层的工人,一律先享受车间主任级别的工资待遇。父母知道了,都劝田俊宇去试试,说国有企业好啊!工资稳定,福利也不差。
在h市,最好的国有企业共有三家:一个是卷烟厂,隶属于g省烟草公司,工人的工资特高,省里没有人根本甭想进;一个是电厂,隶属于国内知名的电力集团,工资福利都很不错,但是要专业对口,也要相当的关系才能进得去;再其次就要数嘉信公司了,隶属于g省盐业公司,工人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前途有保障,你想是人他能不吃盐么?
田俊宇想着自己人高马大的,总不能成天老赖在家里让父母养着吧?再说父母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眼瞅着公务员的饭碗一时很难讨到,便答应去应聘一下试试,既然嘉信公司这么注重高学历的人才,给高学历者以这么高的待遇,说明嘉信公司一定是个重视人才的好企业,以自己的学识,以自己的能力,将来不用担心没有好的发展。
只要自身优秀,无论在哪儿工作,还愁混不出个人样来么?田俊宇就去应聘了,也顺理成章的被录取了,他成了嘉信公司里学历最高的人。
刚进嘉信公司那会儿,田俊宇被分在制盐分公司主控室干运行工,属于电气专业,相比较其它的工种,这还是一个比较干净的岗位。他豪情满怀地来到工作岗位上,暗暗地为自己定下了奋斗的目标,力争用三到五年的时间爬到中层的位置上,再用三到五年的时间谋求高层的职位。在生产一线,他放下架子,谦逊好学,遇有疑难的问题,主动地向老师傅们请教,向班长、技术员请教,一心地想早点儿把制盐的工艺流程整明白。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能够热情地解答他提出的问题;后来,大家渐渐地就有些个不耐烦了,甚至有点爱理不理的那种意味。有的人干脆在背后大声地议论他,说他有神经病,读那么好的大学,毕业以后就跑到这样一个破公司里来混,还拼命的学习这些个低智商的专业技术,意欲何为?想要当班长?技术员?车间主任?到什么时候才能把父母付出的高额的培养费挣回头?这些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便觉得有些泄气,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明智,觉着国企全不像自己起先所想象的那样充满人情味,高涨的情绪顿时就变得低落起来。
两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改变了田俊宇的人生轨迹。
那次,文化局的那位哥们同他多喝了两杯酒,附在他的耳边说:“最经我们单位新分来了一个大学生,你猜猜他是什么人?”
“你们单位的事情我哪能知道!”田俊宇说:“反正不是姓钱,就是姓权,能进这么好的单位的,大概不会有穷老百姓夹的豆芽。”
“你还真的猜对了!是你们嘉信公司肖书记的公子。”那位没理会他的揶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肖书记的公子?”田俊宇听了,眼睛立马放光,他缩回了伸进盘子里的筷子,说道:“哥们,这回你可得要帮我!”
“那是自然!不然叫那小子好看!”老同学是直拍胸脯。
“唉!听公司里的人说肖书记这个人不好帮人忙。”看着老同学一副诚心恳意的样子,田俊宇又低下头,说出了自己的隐忧。
在嘉信公司里上了两年多的班,虽说从未跟高层领导接触过,但流言风语还是听说了不少,都说肖书记这个人平常不大过问事情,每年除了向公司里的员工托送一些个毛巾、肥皂、超市卡之类的东西(当然这些东西是要从工人的工资上扣除的,并且价格也是不菲的)之外,就是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拿些个呆工资,用他们车间主任的话说,肖书记只是一个“尸位素餐”的人。
“那要分看谁找他了,他的独子儿子出面请他,他也能不帮忙么?”老同学拍了拍田俊宇的后背,安慰他说:“你放心吧!哥们,这年头能够拿捏得住老子的,就只有儿子。”
“要不今晚我先到肖书记家拜访一下?”听老同学说的这么肯定,田俊宇有些急不可耐了。
“今晚不行!看你的脸喝得跟猴屁股似的,对长者不尊。”老同学说:“明天晚你再去,我明天上班跟肖公子打声招呼,让他照会一下他的老子。”
第二天是星期天,田俊宇为拜见肖书记在家里准备了一整天。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前途命运的大事,田俊宇觉着不能不慎重。高档烟酒、名贵茶叶是必不可少的,早就听说肖书记好这口,在h市最大的那座超市里,田俊宇大包小包总共花去了有五千多块钱。
在公司里,肖书记向来是以文人自居的。他时常独自地闲坐在自己宽敞而又明亮的办公室里,沏上一杯好茶,点上一支名烟,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一边品茗,一边吐雾,或是盯着花盆发发呆,或是两眼俯瞰着窗外嘉信公司的美景。待到情致来了,也能挥毫作诗,也能泼墨作画,也能提起他那支嵌有数颗宝石的金笔,洋洋洒洒地来上一篇或长或短的文章,发泄一些“悠然见南山”或“天凉好个秋”之类的感慨。
对于肖书记的大作,无论是诗、画或是文章,是从来都不会被束之高阁的。每天下班前,机关办公室的杨主任总是会按时按点地来叩门,他总是先拿起肖书记的大作,煞有介事地把玩一通,然后再当着肖书记的面品评鉴赏一番,溢美阿谀之辞当然是必不可少的。最后,他会在肖书记面前做出小心翼翼的神情,把肖书记的作品一一整理好,说是这么好的东西不能只让自己独赏,应该送到公司的群工部,把它发表在《嘉信盐化》的副刊上,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肖书记的艺术才华。对于杨主任的行为,肖书记向来是一笑了之且从不阻拦的。
群工部每月都会出版两期嘉信公司内部的刊物,刊物的名字就叫《嘉信盐化》。刊物的主要内容就是刊发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以及上情下达,基层见闻,好人好事什么的,每刊都会发表一些企业员工的即兴创作,有散文、小说、诗歌,也有绘画、摄影、书法,作品的稿酬不是很多,都是按篇幅计算的,大概也就三、四十元一篇的样子,刊物上几乎每期都会找到肖书记的作品。但是平心而论,肖书记并不是冲着稿酬去的。
有肖书记的文章在,就是一种提醒,公司里的任何人就不能忽视肖书记的存在。
除了必备的晋见礼,应答之词也是要有所考虑的。田俊宇几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在腹中盘算这件事情。他设想着见到肖书记之后的种种可能,肖书记会问道自己一些什么话,学习啊,工作啊,生活啊,自己应该用什么话去应答。反复构思,数易其稿,直到再也想不出可想的了,才躺到床上稍作休息,等候黄昏的来临。晚上天一抹黑,他就提着礼品兴匆匆的上路了。
肖书记的家住在市郊的一大片别墅群里,循着门牌号,很快就找到了。门头很高,上面装有一个电子探头,电子探头是开着的,中间亮着一小圈红色的点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害了红眼病的巨大眼球。田俊宇透过门缝往里一看,幸好肖书记家里面的灯都亮着,说明里面肯定有人。
田俊宇放下其中一只手里的东西,腾出手来去按门铃,可是左按也没有人来开门,右按也没有人来开门,只是不时地听见里面传来大狼狗中气十足的“汪汪”声,他以为是门铃坏了,便又改用手去叩打门上的门环,由轻到重的叩。他从晚上七点,一直折腾到晚上十点多钟,交替着按门铃,叩门环,直到门缝里肖书记家的灯火都熄灭了,也没见有个人来开门。田俊宇没有办法,只得悻悻然地又提着个礼品原路返回。
一回到家,他就沮丧地给文化局的那位哥们打电话,详细地叙述了自己此行的经过。
“你提东西去了没有?”那哥们在电话里问他。
“提啦!花了五千多块呢!快赶上兄弟半年的工资了。”田俊宇回答。
“你傻了吧你!人家可是身家数亿元资产的国企大书记,年薪一百多万块,会看上你这些个蝇头小利?你进不去也是应该的,想败人名节不是?”那哥们在电话里数落他。
“那么依你说我该咋办?”待老同学发泄完,田俊宇在电话这头讨教。
“肖书记每天早上大概什么时候到公司上班?”老同学问。
“听说老早!大概七点钟这个样子。”田俊宇答道。
“这样吧!明天一早你直接到他的办公室去找他,回头我再给肖公子打声招呼。记住了,千万别提什么东西!”老同学在电话那头叮嘱。
“好的,我记住了!那就麻烦哥们了!”田俊宇嘴里答应着,顺手关掉了手机,心里有些狐疑,叨咕着这年头还有不送礼能办成事的好事么?
一夜无眠。说不上是兴奋,还是对未知结果的期盼。第二天恰好是正休,田俊宇早早地起了床,洗了脸,又刷了牙,简单地扒拉了几口饭,便骑上摩托车来到了公司,他扫了一眼公司的停车场,发现肖书记的车子还没有来,就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门卫室里的人总是盯着自己看,觉得站在门口等人有些太扎眼,便进了公司的大门,躲到公司办公大楼对面的宣传栏的后面等着。这是一个等人的绝佳位置,办公大楼上的人看不到自己,而自己却能够把大门口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等的时间不是太长,他远远地就看见肖书记的车子开到了公司的大门口,一个保安队员手持按钮打开了电动大门,肖书记的车子进来了,停在了办公大楼前的广场上,看着车子停稳,肖书记下了轿车,又上了楼。田俊宇赶忙从宣传栏的后面绕了出来,一溜烟地跟着追了进去。
由于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办公大楼里显得分外冷清。除了寂静,还是寂静。田俊宇轻手轻脚地来到书记室的门前,用圈起的食指轻轻敲了几下门,听见里面有人说“进来”,他就拧开门的把手进去了。
“你是?”肖书记平日里深居简出,对田俊宇不是太熟悉,他问。
“您好!肖书记,我叫田俊宇,制盐分公司的。”田俊宇红着脸,一口气介绍完自己的身份。
“哦!是小田啊!你好!你好!快坐下说!坐下说!”肖书记正拿着杯子在饮水机前接水,他用手指了指田俊宇身后的一溜沙发,对田俊宇说道。
田俊宇等着肖书记先坐定了,才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坐了下来。他以为肖书记一定会认出自己,并借机说道说道昨天晚上的事情的,但是肖书记什么也没有说。肖书记的脸上一脸的平静。
“你喝水么?”肖书记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报纸,一边轻描淡写地问他。
“谢谢书记!我不喝水。”听见肖书记问自己的话,田俊宇忙站起身来回答。
肖书记冲他招了招手,意思是让他坐下来说话。
“你和赵科是什么关系?”肖书记呷了一口茶,在口里漱了漱,在茶水咽下去之后,又问田俊宇。
“是老同学,最要好的同学!”听到肖书记的问话,田俊宇又站了起来,回答道。
赵科就是文化局的那哥们,名字叫赵诚,是一名科长。田俊宇在回答肖书记的问话时,特意加强了“最要好的”四个字的语气。
肖书记听了没有吭声,只是冲着他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让他坐下。沉默了半晌,才又抬起头来问他:“你今天来找我,心里可有什么想法么?”
“也没有什么想法!”田俊宇一时觉得有些个难以启齿,自己今天来分明就是想要官做的,但这种事情又不好开口直说。在回答完这句话之后,他又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回答有些问题,如果说没有想法,自己今天跑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的呢?于是他又胀红着脸,用恳求的语气补充了一句:“这次我来找您,主要是希望在工作上能得到您的帮助和提携。”
肖书记听了,点了点头,看着田俊宇的眼睛说道:“你的情况呐,我昨天已经问过柳副科长了,条件还是不错的!学历比较高,专业也比较好,能来嘉信公司上班,可以说是嘉信公司的荣耀,只是有点儿委屈你了!这样吧,一会儿上班我再给人力资源部打声招呼,过两天你就到机关办公室去报到,你看怎么样?”
“谢谢肖书记!谢谢肖书记!”田俊宇没有想到事情会办得这么顺利,也明白了老同学所说的“领导一句话,够你奋斗一辈子”的含义,赶忙站起身来一迭声的道谢。
肖书记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不用谢我!记住!以后工作还得靠自己干,只有干好了本职工作,才能有说服力,才能有施展才华的空间。”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听了肖书记的教诲,田俊宇赶忙又站起身来不住地答应。他见肖书记伸出手去准备翻开桌子上的报纸,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便又接连地向肖书记道了几声谢,就起身告辞了。
从办公大楼里出来,田俊宇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畅。初升的阳光已然洒遍了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心中想象着未来也将如此刻阳光般灿烂的前景,脚下的步伐顿时变得分外轻快起来。
调令是两天后开到制盐分公司的。
当分公司的领导到车间通知田俊宇即刻到机关办公室报到时,车间里的同事们无不感到讶异。大家都说,行啊,小田!深藏不露啊!田俊宇只是笑,不言语。于是就有人猜测他在省公司里一定有人,否则那么高的学历不可能跑到这个破公司里来上班;也有人说他肯定是陈传贵的什么远房亲戚,在基层里倒三班只是镀一下金而已。他听了依旧是笑,不置可否。
表现得最积极的,就要数先前那些个对他爱理不理且在背后冷嘲热讽的同事,他们纷纷表示要请田俊宇吃饭,说是要为他送行,请他务必赏光,还恳请他将来要是发达了,一定不要忘了自己,待有机会了首先要想着大伙儿。对于吃饭的事情,田俊宇一一婉言谢绝,他笑着说,饭就不用吃了,感谢大家伙儿这么多年来给予的关照和帮助,田某在为人处事方面有到或不到之处,还要请大家多多包涵,并承诺将来自己要是真的有能力了,有了提升的机会一定会首先想着大家。
告别了分公司的那帮子工友,出了车间的大门,田俊宇的内心第一次有了世态炎凉的感受。
第三章 新的起点
新的起点,新的征程,田俊宇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定能够改变自己在嘉信公司的命运。
机关办公室在田俊宇没有报到之前一共有四个人,一个主任,一个主管,一个主办,另有一个秘书。由于田俊宇是刚刚来到办公室上班,尚未有正式的编制,照例要以主办的身份见习工作,必须要待到三个月试用期满合格之后,才能下正式的任命。
办公室的主任姓杨,人很胖,脑满肠肥的那种,当着他的面,大家都尊称他杨主任,一转过脸去,大家就喊他杨胖子。当田俊宇拿着调令来到办公室找到他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显然是对这种走马灯似的人事调动早已习以为常了,他把田俊宇领到隔壁的职员室,礼节性的把他介绍给了大家,临走时嘱咐田俊宇,让田俊宇自己去机关的仓储室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并告知了他桌椅领回来以后应该摆放在什么位置,这次引见就算完事了。也许是什么人玩什么鸟,职员室的同志们也就是抬起头来朝田俊宇瞟上那么一眼,再礼节性的点一下头,这就算是跟他打过了招呼,并且知道了他现在和将来的存在。每个人似乎都忙得很,眼睛多一秒钟的空子不愿意在他的脸上呆,点完头之后便低下头去玩电脑的玩电脑,摆弄手机的摆弄手机。
由于新来乍到,难免要被人当小二子使唤,递茶倒水,取报分信,零零碎碎的杂活,这些几乎都被田俊宇给包了,可是田俊宇不在乎。他的嘴很甜,人也很乖巧,总是笑着脸来,笑着脸去,整天看上去都乐乐呵呵的,很阳光的那种。他来到了机关办公室,也算是给原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的气氛增添了一丝生气,不到一个星期,他便和同室的人混熟了,不仅名字能够对号入座,对大家的脾性也有了一些了解。
主管姓程,四十外岁,平日里不苟言笑,总是把他那一张肚肺脸给绷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准确地说,他不是不会笑,只是善于把握笑的时机。一般情况下基层来人办事时,他是不大会笑的,只有上头来人或者见到官儿比自己大的,他脸部的肌肉才能松弛一番。不过为人倒是很直爽,做事也很板正,从不爱贪同室的人小便宜。
主办姓林,看上去要年轻些,他是分内的事情努力做好,分外的事情坚决不做,生怕多做了事情会便宜了公家,落下个乐于助人的美名。一有闲暇,他就去摆弄他那台电脑,浏览当天的股市行情,看看自己买的那支股是涨了,还是跌了。他坐在办公室里后排靠墙的位置,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进来发现自己在干私活,他操控鼠标时的速度可以说是麻利无比的,一旦发现门口有风吹草动,食指轻轻一弹,便切换了屏幕上的画面。如果哪一天他的脸上是阳光灿烂,说明那一天他买的那只股不用问一定是涨了;假如哪一天他的表情是郁郁寡欢,那么不用说当天的股市行情一定是不妙的。
秘书姓胡,是个女的,人送绰号“胡大美人”。从脸上不大看得出来实际年龄,不过听说她家的小孩今年已经上了初二,估计岁数离四十也不会太远。整个办公室里数她说的话最多,说话的腔调也有点嗲声嗲气,让人觉得有些个做作。口气也很大,口袋里似乎总有着花不完的钱。
胡大美人很喜欢收拾自己,平常手头没事时,她就爱掏出个小镊子,对着镜子薅她那两条细长的眉毛。她这种办法估计一般的女人是不常用的,因为让人瞅着有些个残忍。假如时光倒流,再回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把她送进渣泽洞集中营,相信她也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坚强的女战士的。经过胡大美人长期的坚持不懈的努力,原先的两条扫帚一样的眉毛,被她薅得跟细蚯蚓似的。不过这两条细蚯蚓似的眉毛,配在胡大美人的脸上确实很有动感,一颦一笑都显得神采飞扬。
胡大美人人长得其实并不美,但模样看上去也不是很寒碜,是那种走在马路上让人看过一眼之后,扭过头来就再也没有了印象的女人。惟其如此,再加上其岗位的特殊性,毕竟机关办公室是嘉信公司迎来送往外事接待的窗口,一言一行处处代表着公司的形象,个人的仪容就显得尤其的重要,胡大美人特别喜爱打扮的原因也有可能与此有关。
胡大美人有一句口头禅,那就是“烦死了”。孩子的考试成绩下滑了,“烦死了”;开车行驶在马路上时,红灯多了,“烦死了”;到了班上,杨主任又要让她写报告了,“烦死了”。弄得机关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像得了传染病似的,一同其他部门的人发起牢骚来时,张口闭口就是“烦死了”。不过“烦死了”只能在平级和下级之间说说,大家在见到高于自己的领导时,无一例外地没有一个“烦死了”的,大概都担心“烦死了”一次之后,以后就再也没得烦的了。
机关办公室里的事情不是很多,也就是迎来送往、发发通知、写写材料、部门协调什么的。大概是担心杨胖子的工作太无聊,这两年上头还让机关办公室兼管着职工食堂和公司门卫。这两个地方原先都是有人管着的,职工食堂起先是归综合管理部管,公司门卫起先是归人武保卫部管,后来这两个部门被调整了,成了没娘要的孩子,高层领导随口说了一句,就划归机关办公室管了。
公司里每年都是要进行这样的人事调整的,瞅着顺眼的,往油水多的地方调一调;瞅着不顺眼的,往油水少的地方挪一挪;看着实在别扭的,就连人帯岗一起撤销。待到哪一天,领导又看上中意的人了,便会再把撤销的部门恢复起来。横竖撤销有撤销的理由,恢复有恢复的借口,这些事情都在领导的宽广的胸怀里装着,外人是难得窥其阃奥的。
田俊宇在办公室里上班很有自知之明,办公室里有了什么好事,诸如公司领导需要招待客人,会事先通知机关办公室去安排酒店,待酒店安排好了,办公室里一般是要留人照应的,原则上是谁联系谁负责,一来是为了方便结账,二来是以备席间领导有所使唤。对于这些个能够用大餐的机会,田俊宇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地往前凑,除非是领导指名道姓有所差遣。事实上每次碰到这种情况时,早就会有嗅觉灵敏的人冲在了前头,因为谁都明白和领导坐在一起用餐,可以叙叙感情,套套近乎,也能为自己将来在公司的发展做一个铺垫。田俊宇的资格还太嫩,不足以担此重任。田俊宇的重任是公司里发劳保福利了,身先士卒地到仓库去帮大家搬东西;公司里召开大会小会了,提前到会议室去倒腾桌椅布置会场;公司里需要办公室的人离家别舍地到外地去出差了,在大家都低着头猫着腰不吱声时,等着他主动地站起来,毛遂自荐的去完成。
对于这样一个既能吃苦又能耐劳的好同志,谁能不喜欢?三个月的试用期很快就结束了,大家仿佛也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同三个月前的态度明显不同,“小田小田”的喊得蛮亲切。待到人力资源部的同志把各个办公室抽来的人召集到一起,每人发了一张表格对田俊宇同志一测评,田俊宇就得了个满分,他也就顺理成章地被正式地聘用为主办。
主办,就是主要办事员。对于主办这个职位具体应该干些个什么工作,田俊宇的心里至今也没有搞明白,横竖是领导分配的事情,就要好好地去干。在办公室里,田俊宇算是个热心人,有时大家的手头有了什么做不完的事情,都会来找他帮忙,他是从来不会薄大家的面子的,大事小事一律是照单全收。由于他过于勤快,或者说是办事能力太强,有时大家并不是很忙,也就是因为炒炒股、玩玩游戏、或者是煲煲电话粥等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的琐事给绊着,也会把手头的事情撂给他去干,田俊宇也是来者不拒。
田俊宇头脑灵活,干事麻利,不愧是名校毕业,文字功底是相当了得。对于写材料或者写报告这些个别人认为是抓头皮的活儿,到他这里就变得手到擒来了。他写起材料或者写起报告来的速度,完全可以用倚马而待去形容,似乎根本不用大脑去思索。他的两只手就像漂浮在键盘上方一样,十个手指头宛如十个会跳舞的精灵,上下翻飞,轻盈娴熟,旁边的人只听见他手下连续的“咔嚓咔嚓”敲键盘的声音。别人写的材料或者报告读起来都显得干瘪瘪的,让人联想到那些个胡乱堆砌的八股文体,味同嚼蜡的文字,枯燥无味的数字,一看上去就知道是为了图省事而从网上下载下来的现成格式,不同的只是每次更换了数字而已。田俊宇写东西就不是这样,他向来都是自己亲自捉刀,从不到电脑上收索那些个空话套话,因此他无论是写材料还是写报告,都能写得文采斐然,读起来不用说也是朗朗上口余味无穷的。以至于陈总经理和肖书记每次读起他写的报告来就显得分外起劲,神态也比平常精神了许多。优秀的文章鼓舞人哪!那是因为台下掌声热烈的缘故。
自从田俊宇有了第一次替胡大美人代笔,嘉信公司的高层便有了授意,以后那些个文字活儿,胡秘书就再也不用“烦死了”。有人同胡大美人半真半假的开起了玩笑,说田俊宇一来到办公室,就抢了她的饭碗,对此,胡大美人可不这么看,她是既不气来也不恼,相反,她甚至从心底里非常感激田俊宇,因为是他把她从那些个黑不溜秋的文字中解脱了出来。
对待工作的态度,胡大美人是有着自己的观点的。她的观点是,只要工资不少拿,事情最好是少做一样是一样;或者说只要工作轻松自在,工资就算少拿一些也没有关系。她的这个位置本来就是老公花重金买来的,并且一年三节都在不断地花钱供养着,保险得很,不用犯愁会有人顶了她的饭碗。
文字一直不是胡大美人的强项,胡大美人的强项是自己的一套美容经。胡大美人每月的工资是两千元出点儿头,她的工资是从来都不需要上交的,全部都由自己来支配。工资的用途主要分为两大板块:一块用来购买衣服,她买衣服向来都是到品牌的专卖店,永远是时下流行的款式;另一块用在美容上,有时是购买化妆品,百元以下的化妆品她是没有正眼去看的;有时是到美容院去做做护理,钱包里的美容卡足足要有十几张。对于老婆喜爱穿着打扮,胡大美人的老公表现向来不小气,并且态度也很鲜明:女人天生就该爱臭美,否则便体现不出男人的成功来。他的想法同大部分的男人的心思一样,是希望自己的老婆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的。
说到这里,有人会替胡大美人想了:钱都花光了,吃屁啊!这只是那些个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吝啬鬼想法而已。胡大美人有着自己的人生观,并且她认为自己的这个观点是足以左右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的。她的人生观就是:女人的一生关键是要嫁一个好男人,但好男人不一定要求必定是骑在白马上的那个王子。她自己认定的好男人的标准是,不在于他长相的美与丑,关键在于其能否挣到很多钱,大把大把的挣钱。当然,在挣到钱的基础上,男人的长相能够再帅气一点,那也是再好不过了的。男人一旦有了钱,女人便能生活得很光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穿啥穿啥,想吃啥吃啥。否则一切免谈,如果你嫁了个穷鬼,那倒霉的日子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能一辈子系上围裙,每天守在厨房里掂大勺子呛油烟。
胡大美人的的确确嫁了个好男人,她的老公是个商人,长相是干瘪了一些,但是很能挣钱,双手就像耙子一样,每天不停地往家里搂钱。他在h市的电子市场开了个批发店,专一代理某品牌笔记本电脑在h市的批发销售。他的手下用着十几号人,拥有两辆轿车和两辆厢式货车,每天往各地送货是忙得不亦乐乎。他很会做生意,既在店里买,也雇几个人在网上买,这些人除了保底工资,每销售一台电脑另外还有提成。他是批发也来,零售也来,一台电脑能挣个五十块钱他就果断出手。市内的生意他做,市外的生意他也做,甚至有几次还做到了省外,因此他的生意是异常的红火。
俗话说一块馒头搭块糕,家里有了一双善于挣钱的手,便就生出了一双惯于花钱的手。胡大美人起先上班还和大家一同挤挤公司的专用大巴,后来索性让她的老公给她买了一辆别克牌轿车,每天开着上下班。由于她的工资已经全部花在了化妆品和衣服上,所以油钱当然也得由她的老公来支付。胡大美人的老公从来不关心老婆的工资收入,他很忙,白天忙着进货发货,晚上忙着对账盘账,他与胡大美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钱你说话”,胡大美人只要朝他一伸手,他头也不抬,立马就甩几张红票子过来;胡大美人不伸手,他用眼睛的余光也能瞥得着,依旧低着头没完没了的“啪嗒啪嗒”地按他的那个计算器。
每天早晨吃完早饭,胡大美人都开着自己的爱车去公司里上班,一路上也能拾着几个聊得来的女同事,大家不免要在车子里面唧唧喳喳一番,交流的话题无外乎是她们那个小圈子里的一套包装理论,哪种护肤品可以祛皱,哪种化妆品可以除斑,哪家专卖店的衣服降价了,哪家美容院的师傅手段好。常常是美容经还没唠完,车子便已经开到了嘉信公司。
在几年前,没有几个工人开得起私家车,公司里也没有像样的停车场,胡大美人每次都把自己的车子与公司领导的车子一溜排地停在公司办公大楼门前的广场上。领导的车子一律都是油亮的黑色,这种颜色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他们平日里行事的风格;胡大美人的车子同她心脏里流动着的血液的颜色是一样的,除了身材与高大威猛的公司领导的车子相比之下略显得瘦小之外,其闪亮的红色远远地看上去还是蛮耀眼的。
田俊宇很珍惜肖书记给予他的这次机会,更相信天道酬勤这句古训是自己迈向更高层次的唯一捷径。为了实现自己在嘉信公司有所作为的崇高理想,他刻意用彩色打印机打印了“天道酬勤”四个红色的醒目大字,把它压在自己的办公桌子中央的玻璃台板下面,只要自己到了岗位上一坐下来,第一眼便能够看到它。他这样做的目的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方面是为了励志,一方面是为了提醒。每天早上一上班,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腰板挺直,屏神静气,用眼睛正视着台板下面的红色大字,在心里默默地背诵“天道酬勤”十遍,然后才能开始一天的工作。
为了让自己的工作做得没有瑕疵,也为了能够引起嘉信公司高层对自己的关注,田俊宇成了公司机关办公大楼里来得最早而走得最迟的人。一大早,在公司领导还没有到大楼上班之前,他会先到陈总经理和肖书记的办公室整理一番,收拾收拾散乱的报纸和文件,再给花儿草儿浇浇水什么的,分别把它们摆放到各自应该摆放的位置上,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虚掩着门等候着领导来上班。机关办公室的门正好直对着电梯口,只要领导出了电梯门,要想进入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上班,必定要路过他的办公室,那样从半开着的门缝里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身影。每次领导看到他的时候,他无一例外的都是在奋笔疾书,有时是在写报告,有时是在写材料,有时是写月度计划,有时在写当天的工作安排,横竖手头总有着写不完的东西。
有时是肖书记来到公司早一些,他会主动推开田俊宇虚掩着的门,说:“小田啊,你早啊!”,他就连忙的站起身来向肖书记道早。有时是陈总经理来到公司早一些,他也会推开田俊宇半开着的办公室的门,说:“你早啊!小田。”他也同样忙不迭的起身向陈总经理道早。如果哪一天早上他的门被领导关注了,他一天的心情就会格外的舒畅;相反,假如哪一天早上他的门要是被领导给冷落了,他一天的情绪就会显得无比的低迷,当然这种低迷是被压抑在心底的。
公司太大,领导们照例很忙,很少能够在晚上五点半钟正点下班,有时是上面来人,有时下基层走动,有时是没完没了的会议,有时是某位领导来了闲情逸致要找知心的下属聊聊天。碰到这些情况,机关办公室里一般是要留人的,以备领导心血来潮时使唤。自从田俊宇来到机关办公室里上班,这种“好事”就基本没有别的人什么份了。他总是谦虚地让办公室里其他的人先下班,说自己的家离公司很近,说自己回家也没有什么事,说自己的孩子还小,有父母照应着,说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照应能行。同事们见他每次都说得那么诚恳,也就不好意思再留下来与他争了。
以往办公室里需要留人都会安排大家轮班,轮到谁就是谁。曾经有过一段日子,领导难得的下班很及时,办公室里没有留人,后来领导又忙了,需要留人了,结果大家也把之前的轮班给搞糊涂了,程主管说该林主办,林主办说该胡大美人,胡大美人呢又说是该程主管,整个办公室里吵成了鸡翻蛋,大家为此还红了脸。现在有人主动地提出来要留守,这难道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么?对此,大家伙儿是分外高兴,你想想好不容易把八个小时的时间给熬过去了,谁又愿意再留下来加班呢?况且这种班加的还没名没分,是既没钱来又没钞,到了年终啥说法也没有,只有鬼才愿意留下来加这个破班。每次一到了钟点,个个是恨不得肋生双翅,早些个飞回去才好。
不过田俊宇同大家伙儿说的有部分也是实话,他的儿子刚刚一岁半,属于三代单传,田俊宇的父母自从有了这个大孙子,两双眼睛整天就喜得跟没眼螺螺似的。孩子小的时候除了到他妈妈那里喂奶的空子,孙子全部的日程安排就都由爷爷奶奶来掌控。如今大些个了,老两口更是白天轮流抱着去串门,晚上轮番搂着睡觉,生怕一撒了手他们的大孙子就会被人给抢了去。
对于田俊宇的盛情,大家伙儿口头上照例是要跟他客套一番的,否则便显不出同室之谊来。临下班时,大家都会无比热情地同他打上一声招呼,说:“那就辛苦你啦,小田!”
跟田俊宇道“辛苦”的并不止办公室里那几个。肖书记每回推迟下班,总是会推开他的门,说:“小田啊,辛苦啦!”陈总经理每次下班迟了,也会推开他的门,说:“辛苦啦,小田!”每次听到两位最高领导的赞许,田俊宇的心里就会油然生出一种成就感,也就觉着自己一天的努力没有白辛苦。
肖书记是没少在人前人后表扬他,那意思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是要大家重视田俊宇。每次公司召开中层干部以上的人员会议,田俊宇会提着水壶进去给大家的水杯里续水,肖书记看着田俊宇的背影,总是会适时地岔出话题之外来上那么一句:小田的工作干得真不赖啊!于是那帮中层干部里有的人也会一叠声的跟在肖书记的后面附和,说是啊是啊,小田为人也不错,小田什么什么干得蛮好。每逢这个时候,田俊宇就会用眼睛的余光留意坐在台上的陈总,陈总经理此刻大多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他正身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腰板依旧挺得像当年在部队当兵时那样的倍儿直,他会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来回地扫视着那些个附和着说话的人,扫得他们心底发毛,扫得他们全都闭了嘴,但他自己却不置一言。
在许多的场合,田俊宇都曾留意过,只要肖书记当着众人的面夸了他,陈总经理一般不会再去接书记的话茬;陈总经理要是当着大家的面表扬了他,肖书记也从来不会再接陈总经理的下文。这种怪现象并不仅仅是停留在他田俊宇的身上,就连有时候开会也是一样,凡是肖书记抛砖引玉的话题,陈总经理是从不苟合;而陈总经理引玉抛砖的提议,肖书记也绝不盲从。
对于嘉信公司最高决策者之间的这种微妙的关系,田俊宇的心里常常会产生一种人皮难披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给他在平日的工作中造成了一种负担,成为了他始终抛却不去的烦恼。而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也迫使他必须要对自己的这种感觉作出判断,做出抉择,否则的话,很有可能影响到他将来在嘉信公司前途。
第四章 夹缝生存
穷在闹市无人识,富在深山有远亲。公司坐落的位置尽管地处偏僻,可对于h市这样一个中等城市来说,嘉信公司还算得上是一个大的公司,人怕出名猪怕壮,既然名气在外,上面经常性的来人就变成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谓上面,并不单指某一个部门,因为像嘉信公司这样的单位,能够管得着它的部门有很多,譬如环保局,没事可以来查查你的环保情况;譬如安监局,没事可以来查查你的安全情况;譬如质检局,没事可以来查查你的产品质量情况。类似的局还有不少,例如国税局、地税局、劳动局、工商局、水利局、矿产资源局等等等等,就连跟企业没有业务往来的公安局,没事也会下驾来此走访走访,了解一下治安方面的情况。
来人的目的无外乎是以下几种,检查啦,调研啦,督导啦,审核啦,这些都是现代企业每年的必修课,由不得企业自己做主。一般上面来人,总是会在恰当的时机,选择恰当的理由来到公司,然后再以恰当的方式,在恰当的时间内完成此行的内容。来人的时间观念比较强,若是在上午来,正题结束的时间一般是在午饭前;若是在下午来,行程结束的时间一般是在晚餐前。
来的都是客,各位领导大老远的跑来公司指导工作,浪费了那么多的唾沫星子,总不能让领导再饿着肚子回去,那样也太不近情理,何况嘉信公司向来就有着好客的传统,就算你想走,也是走不掉的。嘉信公司有的是钱,在吃喝方面,可以说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这一点,从每年召开一次的职工代表大会上就可以得到证明,因为财务部门所宣读的《嘉信公司业务招待费审查报告》上的那笔糊涂账,都是同《经理工作报告》上面的笼统的数字一样,每年在与时俱进逐年递增着的。
每次各级领导们来到了嘉信公司,除了受到公司隆重地接待不说,末了不光会有吃的,还有拿的。有了这诸多的好事,你说哪位领导能不乐意常来基层走动走动呢?如果说上面的人来了,却不识抬举,一味地拒绝嘉信公司的盛情美意,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到时候真的空着双手,再饿着肚子回去,恐怕也对不起单位派车来的那一份油钱。
当然在针对上面来人的接待方面,嘉信公司也是有着自己的一套接待标准的。来人是跟部门发生关系的,就有部门领导出面去接待;来人可能影响到公司的前途命运的,就由公司的高层领导去接待。来人是什么样的级别,就套用什么样的标准;来人上什么样档次的酒店,就送什么样档次的礼品。最不济的礼品,就是让下属到制盐分公司的小包装仓库去搬上两箱盐,乘着客人们不备,悄悄地塞进他们开来的轿车的后备箱里。
这不,嘉信公司今天又来人了。还不止一个部门的人,一共来了两个部门的人,一拨子是环保部门的,一拨子是盐业公司的,这两个部门都是嘉信公司平日吃罪不起的太上皇。
环保部门要是跟嘉信公司上纲上线,嘉信公司的环保必定不达标,它可以罚你的款,责令让你停产整顿。环保投资只烧钱,无利润,没有哪个企业愿意上心,宁可平日供奉烧香,花小钱,换平安。
至于盐业公司就更不用说了,它可是盐业企业的婆婆,掌握着盐企的食用盐计划,公司根本得罪不起。
说起多年来盐业企业做媳妇的滋味,怎一个辛酸了得?自己没日没夜精打细算生产出来的白花花的盐,价格却不是自己说了算,一切都要看盐业公司那帮大老爷们的脸色,盐业公司愿意给你多少钱一吨,就给你多少钱一吨,你还不能讨价还价。十几年前,盐业公司的给盐企定下的收购价是两毛钱左右一斤,物价腾踊了十几年后,依旧是两毛左右一斤;而十几年前市面上的盐价是一元钱一斤,十几年后,市面上的盐价都涨到两元了,也没有一个人说要可怜可怜盐业企业,给他们加上几文钱,改善一下他们日益窘困的生活。有什么办法呢?谁也不敢喊,谁也不敢叫,谁做了那出头的鸟儿,惹毛了盐业公司,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它要是不销你生产的盐,你可就惨了!作为产盐的企业,盐销不出去了,企业就得停产,公司员工就得喝西北风,员工都喝西北风了,盐企领导的日子能好过得了么?有人会说了,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以绕过盐业公司自己卖嘛!不行啊!盐这个东西,历朝历代只能官卖,不能私售。要知道贩卖私盐那可是犯法的,重的要杀头,轻的要蹲监,盐企老总可没人有那个胆子。再说了,企业是国家的,自己犯得着去冒那个险么?多少年来,盐企就这么不死不活的被吊着,反正每年盐业公司都会施舍一定的计划,企业是撑不肥也饿不瘦。
因此,无论哪一拨子人,都是万万怠慢不得的。既然是两拨子人,又是两个部门的,明摆着是不能放在一起用餐的,对客人不敬不说,坐在一张桌子上时,话题也聊不到一起去。领导这边敬着环保局的领导的酒,那边又要去顾着盐业公司的领导的酒,嘉信公司的领导又不是三头六臂,也只有一只酒杯一张嘴,倒底顾哪头是好呢?杨胖子就此事向陈总经理请示如何安排用餐,陈总经理指示他在h市的两家豪华酒店各摆一桌,分别由他和肖书记陪同用餐。
酒店很快就安排好了,机关办公室里照例要派人随去侍候左右,以备使唤。杨胖子让田俊宇和胡大美人照应肖书记这一桌,让程主管和林主办去照应陈总经理那一桌。他自己耍滑头说手头还有事就不去了,其实他是觉着去了哪头都会得罪人。
陈总经理带着庄副总经理和吴副总经理,陪的是盐业公司这一桌。大家分宾主坐定,彼此寒暄了一番,就开始上菜。盐业公司那边是五个人,嘉信公司这边也是五个人,双方喝了门面酒,接下来就该捉对厮杀了,陈总经理首先跟盐业公司的头头碰起了酒杯,庄副总和吴副总也找到了各自的对手,按理说剩下的两位理所当然的应该由程主管和林主办接招了,可是陈总经理怎看着怎觉得跟来的这两个小子有些不太像样,应该是轮番地向来宾们敬酒的时候了,可这两个小子不知是拘谨放不开,还是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的酒席,只知道一个劲地往自己的碗里面拖菜,全不顾客人们的感受。
陈总经理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在夹菜的间隙微笑着指示程主管和林主办:“小程,小林,别忘了招呼好客人啊!”
程主管和林主办听了,这才想起自己此行并不光是来跑腿的,还有着与盐业公司的大人物推杯换盏的荣幸,两个家伙赶紧端起酒杯来,向剩下的两位正觉无趣的盐业公司的同志敬酒。两个家伙在办公室里时,对着基层的来人总能够侃侃而谈,可是到了这张酒桌上,就有些别别扭扭,连说话时舌头都有些打卷,因此在完成陈总经理的命令敬完了客人的两杯酒之后,便自惭形秽的又忙着填饱自己的肚子去了。
总把客人晾在一边,也不是一回事呀?陈总经理是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瞅着杨胖子给自己派来的这两个闷屁虫,又不好当着客人的面把他们训斥一通,他心里的气可以说是不打一处来。没有办法,只得自己和两位副总勉力地端起酒杯招呼大家喝酒吃菜,生怕会因为公司招待不周而让客人说出话来。他一边向客人劝着酒,一边在心里头骂,这两个小王八犊子,今天难不成要我这个总经理去冲锋陷阵吗?可是看着眼前的一帮子年轻人,他的心里不知什么原因也有些个发怵,盐业公司来的这几位看上去年龄都不大,从喝酒的姿态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都是那种长期接受酒精考验的、一斤二斤不会倒下的酒囊饭袋。要是自己再去掉个二十岁,在酒量上跟他们兴许还有一拼,可惜现在的自己两鬓早已斑白了,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种老朽的感觉来,觉着在精力上和观念上与年轻人相比都有点跟不上趟。
酒桌上面总是敌众我寡,场面就难免有些个冷清,往往是陈总经理和两位副总招呼了其中的三位客人,另外的两个人就停住了酒杯看着他们的表演。尽管两位副总一直很关照陈总经理,每次斟酒时有意的给陈总经理少斟,并且使尽了浑身解数,主动出击向盐业公司的人挑战,可是桌面上的气氛就是热烈不起来。
喝酒这东西,它是一门艺术,高雅者有高雅者的规矩,俚俗者有俚俗者的讲究,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它与个人的学识、阅历、性格、酒量有关。在酒桌上,学识渊博者不会被对方的言谈所折冲,阅历丰富者不会被一隅的礼俗所刁难,性格外向者可以调节酒席上的气氛,酒量有余者有着充裕的展示自我的空间。善于喝酒的人,把酒喝到别人的肚子里;不善于喝酒的人,把酒喝到自己的肚子里。把酒喝到别人的肚子里,与把酒喝到自己的肚子里,那种生理上的感受可是大不相同的。
陈总经理看着对方来的五个人当中,有四个人戴着眼镜,气质上都显得文质彬彬。而自己的两位爱将,除了像个炮筒子似的一味地给人灌酒,几乎也讲不出几句周正的话来。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越发的显得不自在,不仅在面子上有些个尴尬,也迫切地感受到公司今后急需要加强在迎来送往这个方面人才的培养。他突然想起了田俊宇,相比机关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人,他还是更欣赏田俊宇。觉着这小子眼睛灵活,处事得体,谈吐风趣,知人心意,酒量似乎也很拿得出手。自从田俊宇来到了办公室,有几次自己带着他出去办事,田俊宇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他希望做什么事情,自己不用开口安排,田俊宇就能顺着他的意思去办了,很是让他称心。只是这小子是肖书记一手从基层给提拔上来的,一想到这个,他的心里就觉着有些个别扭。
在借口上洗手间的空子,陈总经理冲林主办悄悄拽了一下林主办的衣角,林主办会意地跟着他去了洗手间。陈总经理小声地问林主办:“田俊宇呢?他今天怎么没有来!”
“他……他可能有事吧?”林主办谨慎而又不确定地答道。
“都吃饭时间了,还能有什么事?他比我还忙吗?赶快打电话叫他立马过来!”陈总经理发火了。
田俊宇一块菜夹着还没有送进嘴里,裤兜里的手机就振动了,他悄悄地掏出手机一看,是林主办的号码,便离开座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去接听,原来是陈总经理那边让自己立刻过去。他沉思了片刻,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让肖书记知道为好,便来到肖书记的身旁,附在他的耳边请假说自己一时有点儿事情,需要出去一下。
肖书记想都没想,就对他说,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田俊宇出了酒店,随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就往陈总经理那边赶。两家酒店相去不远,六、七分钟的车程,一转眼他就坐在陈总经理的酒席上了。
陈总经理高调的向大家介绍了田俊宇,说他是我们嘉信公司唯一的全日制研究生,将来在公司很有发展潜力。又扭头吩咐田俊宇说,在座的几位盐业公司领导,是我们嘉信公司的老朋友了,也是嘉信公司全体员工的衣食父母,一定要上心侍候,你和两位副总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呐!田俊宇忙会意,忙端起酒杯来向大家赔罪,说自己有事来晚了,先干三杯为敬,“咕咚咕咚”地三杯酒下肚,他便开始轮番地向大家敬酒。众人见他那么爽快,谈吐也很幽默,喝酒的情致顿时高涨起来,再加上田俊宇与他们的岁数差不多,阅历也相近,很容易就找到了共同语言,聊得是比较投机,酒桌上的气氛也立马活跃起来。
这就是陈总经理所需要的那种效果。他觉得田俊宇来了,自己身上的包袱也就卸了一大块,便专一的挑盐业公司的那个头儿推杯换盏,共商销盐大计。
田俊宇在陈总经理这边的一圈子酒还没有敬下来,裤兜里的手机又振动了。他别过身去悄悄地掏出手机来一看,号码是胡大美人的。起身找个僻静的地方一接,说那头肖书记催了,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客人都等着敬酒呢,难道让他这个书记和大家拼酒量吗?让他赶快回来!
田俊宇想着今天的这个事情还真有点儿麻烦,可也不能跟陈总经理道明真相吧?不得已又硬着头皮来到陈总经理跟前告假,说自己有点儿特殊的事情,需要出去一下,一刻就回来。
陈总经理想既然是特殊的事情,那一定是不方便说了,就开玩笑的奚落了他一句,说我看你比我这个总经理还忙呢!便准了他的假,叮嘱他要早去早回,就放他去了。
田俊宇是一溜小跑冲下了楼,在酒店门口又拦了一辆计程车往肖书记这头赶。来到肖书记的酒席上,照例是作揖赔礼,自罚两杯。屁股刚刚坐定,才向环保局的一个人敬了两杯酒,在他伸筷子准备夹菜的时候,手机又振动了,侧过身子掏出手机一看,号码是林主办的,只得离开酒桌去接电话,林主办那头称陈总经理有些不耐烦了,让他赶快过去。田俊宇心里那个窘迫呦!陈总经理不耐烦了能是好事情么?没有办法,他又来到酒席旁肖书记的屁股后面,低下身来附在肖书记的耳边撒了个谎,说自己今天早上大概是吃了不好的东西,肚子里闹腾得厉害,还得要向您告假。
肖书记见他一脸的诚恳,倒也没有怪罪他,小声对他说,哎呀!这可是一件大事,万万耽搁不得的。末了又跟他开了一句玩笑说,都说关键时刻拉稀,我看你小子现在就是关键时候拉稀呢!说完就又放他走了。
田俊宇出门再次拦了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地开到陈总经理所在的那座酒店,风风火火的跑到了陈总经理的酒桌上,首先是向陈总经理作了检讨,又向在座的所有人赔了一番不是,这才坐下来向刚才没有敬完的几位盐业公司的领导敬酒。喝着没有几杯,裤兜里的手机又振动了,离开酒席一接,原来那头胡大美人的电话又催了,说肖书记问他好了没有,让他好了立马过来。田俊宇脸上的汗都下来了,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想来想去肖书记也是得罪不起的,毕竟自己能够到机关办公室里上班,今天能够坐在这张桌子上与公司的高层领导一起用餐,都是人家肖书记帮的忙。于是,他又来到酒桌前,附在陈总经理的耳边对他撒了与肖书记耳边同样的谎,陈总经理也是个仁厚长者,没有过分地刁难他,只是嗔了他一句,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就又同意他离开了,再次叮嘱他早去早回。
田俊宇得到陈总经理的批准,再一次急冲冲地跑下楼,这次拦车不再犯傻了,索性甩给驾驶员一百元钱,包了一辆计程车,让他就在酒店的楼下等着自己,以备不时之需。就这样,为了吃好一顿饭,田俊宇在两个饭店之间往返了要有八、九趟之多,人倒是不累,是心累。累是确实累了一些,好在h市的马路比较宽敞,又值午餐时间,车流量比较少,因此,他在马路上耽搁的时间不是太长,好歹把两位高层给糊弄过去了。
自打这件事情发生以后,田俊宇的心里便产生了一些想法。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有一个抉择,而这个抉择将关系到他将来在嘉信公司的前途命运。有一位哲人不是这样说过么,人的一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内踏进两条河流。自从厂长经理负责制这个制度施行以来,国有企业的用人制度一直是延续着上个世纪的框框,管生产的由厂长或经理任命,管政工的则由书记委派,彼此是井水不犯河水。关系相对融洽一些的,相互间还能沟通沟通,关系相对冷淡一些的就势若冰火。
嘉信公司的情况就属于后者。实践证明,面对国有企业这块巨大的蛋糕,是很少有人能够平心静气地去对待的。嘉信公司有着无数条的河流,但是析其源脉,皆可追溯至两条主要河流中的一条,一条是政工,一条是生产。
多少年过去了,嘉信公司依旧是沿袭着这样的用人传统:凡是二级单位法人代表提拔,譬如分公司经理、副经理什么的,一律由总经理提名,再走走竞聘的过场;凡是二级法人单位政工方面用人,譬如支部书记、团委书记什么的,一律由书记指定,这个一般不会通过竞聘的形式,书记是一言九鼎,点名是谁就是谁。双方有着各自的势力范围,可以说是是森严壁垒,泾渭分明,你中无我,我中无你。
被擢用的这些人,在走马上任之前必须是要签订责任状的,地点的举行一般是在公司的大礼堂里,与会者都是大大小小头上有着一顶帽子的,然后再通过他们,将所感受到的公司里一年一度的用人盛典的盛况传播下去。提拔的角色不同,当天风光的高层也就不同。如果是生产方面用人,那么就由总经理唱主角;如果是政工方面用人,那么则由书记操牛刀。仪式大都是在奔放而又热烈的背景音乐中进行,隆重而庄严。那一刻,你所见到的嘉信公司的两位高层,一定是以运筹帷幄的胸怀,君临天下的姿态,志得意满的笑容端坐在签字席上,他们在耐心的等候着,等候着鱼贯而上的得志者们拘谨地走上台来,与自己握手、签字和拥抱。
在嘉信公司里,两条河流是那么的不对等,所得的收益差别当然也是很大。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笔杆子里面出金钱,如果在生产部门谋上一个好的位置,就意味着抓住了神笔马良手中的那支神笔,一支财源滚滚的金笔;抓政工不如抓生产吃香,但是戴上了政工的任意一顶帽子,虽说收入的来源狭窄了些,可大小毕竟是个官,比起做工人来还是要强许多的。
生活中,鱼和熊掌往往是不可兼得的。田俊宇目前的抉择是,必须要选择其中的一条河流去随其波,逐其流,想要在嘉信公司脚踩两条船,两边讨好以求得晋升,看来是痴心妄想。事实的情况是自己现在连一个党员还不是,想要从政工这条路线爬上去,估计还要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惟一的捷径就是想着如何能够爬到陈总经理的那艘大船上去,因为陈总经理是嘉信公司唯一的法人,没有陈总经理的点头,恐怕肖书记所提拔的人在位置上也未必坐得安稳。
如何才能既不得罪肖书记,又能讨得陈总经理的信任呢?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在机关办公室里就呆了两年多的时间,就在田俊宇迷茫于在两条河流之间做出抉择的时候,他迎来了自己在嘉信公司的第一次竞聘。竞聘的职位就是机关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因为现任的办公室主任杨胖子出事了。
第五章 嘉信功臣
提起杨胖子,他其实应该算是嘉信公司的一位功臣。
杨胖子,讳广志。也许是年少时志向太广,无所适从,所以初中还没有毕业,他就辍学了。杨胖子是半路出家来到嘉信公司的,在来嘉信公司之前,他是在县磷肥厂工作,那时候他是磷肥厂厂办的一名普通办事员,眼看着磷肥厂的效益是在一天一天的走着下坡路,随时面临着倒闭的风险,每天上班他那心里都急得跟猫抓似的。自己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正是上有老下有小需要用钱的时候,而工厂是一天天的不行了,几乎到了说死就断气的境地,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就在杨广志急得抓耳挠腮快要没有了主意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就那么灵光一闪,冒出了一个人来,他想起了他的侄子。他的侄子当时在区里的某个局任办公室秘书,他想着去找找侄子看看,让他也给自己想一想办法,指不定能有什么出路啥的,横竖张张嘴也不会掉下一块肉去,再说求的也不是外人,谈不上丢脸。主意定了,就择了个良辰吉日拎上两瓶好酒到侄子家去了。
老叔大老远的找上门来,甭说提着酒,就是空着两只手来,做侄子的供奉一顿丰盛的午餐也是理所应当的。在叔侄俩推杯换盏之际,杨胖子就长吁短叹的对侄子说明了来意。侄子就是侄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谁叫他是老爸的老巴子兄弟呢?当时晶宝盐化厂才刚刚立项筹建,因为地处偏远农村,再加上有许多人对它日后的前景还持着狐疑的态度,所以没有几个人肯削尖脑袋往那里面钻。他的侄子就问杨胖子,说河西边有一个晶宝盐化厂正在筹建,老叔你愿不愿意到那边去混混?杨胖子倒很实在,是既不挑来也不拣,说只要有工资可拿,去哪里工作都无所谓。结果他侄子没费什么劲就把杨胖子给弄进去了。进了晶宝盐化厂以后,杨胖子是继续发挥他的特长,在筹建办公室任办事员听从使唤。
刚进晶宝盐化厂那会儿,杨胖子一时还真有点不太适应,从家里到工厂有四十几里路,交通它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这些都没有难得倒杨胖子,他是披着星星上路,戴着月亮回家,每天上班都乐呵呵的,骑着个破二八自行车在城乡之间来回倒腾。
企业刚刚筹建,繁琐的事情难免比较多。杨胖子每天也没有什么固定的事情可干,都是到了工作现场后领导临时分配,活儿不重,但是每天忙得屁颠屁颠的,都是些跑腿的活儿。
工厂的筹建在有条不紊的展开,建筑工地上的数家人马也是忙得热火朝天。林子大了,鸟也多了,难免会叽叽喳喳的闹出些纠纷。各家单位天天都会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找到筹建办来,等待筹建办公室的同志去帮他们协调自己块段上遇到的难题。筹建办公室不用说是责无旁贷,因为他们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及时沟通,搞好服务工作。
筹建办需要协调的部门还比较多,既要同地方政府协调,也要同设备厂家协调;既要同安装公司协调,也要同当地村民协调。杨胖子每天的工作就是奉领导的懿旨四处奔波,活儿看上去是不累,其实也累。因为工厂地处偏僻,交通不甚发达,距最近的公交站点也要有二十几分钟的车程,所以平时办事基本上都是以自行车代步,有时碰上阴雨天,或是沟沟坎坎什么的,自行车也用不上,车骑人是常有的事。
沟通协调其实就是个耍嘴皮子的活,工作开展的有时会很顺利,有时也很麻烦。这不,采卤分厂那边因为打井的事又同当地的村民较上劲了,钻井队的钻机开到了现场,愣是下不了钻,这可急坏了筹备办的领导。
h市的广袤大地下面到处都是盐的宝藏,这种盐以晶体的形式存在于地下一千多米深处,盐层很厚,盐质绝佳。要想把它们从一千米以下的地层中开发出来,必须从地面钻井,一直钻到盐层深处,然后接上管道,用高压水泵往井里注水,待水溶化了岩盐后,再通过另一根管道在高压水泵的压力作用下将注入的水压出,压出来的水就是卤水。卤水的氯化钠含量很高,抽上来的卤水经沉淀后,滤去杂质,将它们输送到制盐分厂经高温蒸汽加热,将水分蒸发后,白花花的可以食用的盐就诞生了。因为整个生产过程都是在封闭的容器中进行,所以这种盐又被称为真空精制盐。
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工厂的土建工程已接近扫尾,设备安装工作正进入调试阶段,第一批新招的送出去培训的工人也已陆续结业,正走在返厂的途中,联动试车的号角也早已吹响,可现在等米下锅的卤水井却下不了钻,你说急人不急人?
媒体每天都在报道晶宝盐化厂筹建的序时进度,因为全市人民都在关注着自己捐出去的钱能早一天产生经济效益。筹建办公室的领导当然不敢懈怠,他们始终以时不我待的忘我激情,全力投身到筹建工作之中。想要证明这一点其实并不难,只要你一跨入厂区工地的大门,热火朝天的气氛你立马就能够感受到。在厂区大门口的一侧,竖立着一块两人多高的倒计时牌子,上面的足有半人高的数字每日都在被更新着,那日子正一天天的在逼近联动试车的那一天。在宽敞的大门的正上方,扯着一面超长的横幅,上面书写的是这样一句鼓舞人心的口号:早一日投产,早一日净赚八万八。这可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它是根据工厂设计的年产十五万吨盐的标准,以当年的盐价在去除成本后,再将纯利润平均到每一天才计算出来的。
可是现在没有卤水可用,拿什么去实现这触手可及的目标呢?
当时的筹建办主任姓史,也就是后来晶宝盐化厂的唯一一任厂长,用热锅上的蚂蚁去形容他那段日子的状态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他是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办法,既请了镇政府领导出面,也请了村委会的同志协调,后来甚至还惊动了派出所,可是那帮村民就是不买账,死活不让钻井队在自家的宅基田或农田里钻井。
不让钻也有不让钻的理由,村民们对此是各执一词。有说是担心钻井时会踏坏了庄稼;有说是担心将来工厂生产了,管道发生泄漏,卤水会烧毁了秧苗;有说是担心地下的盐层被采空了,土地会陷下去,变成了大湖,到时别说是庄稼种不了,连赖以生存的家园也给毁掉。
对于村民们的担心,筹建办派出去协调的同志反复传达了领导的意图,说是踏坏了庄稼或是烧毁了秧苗,工厂可以按三倍的价格补偿;至于说地面会塌陷,变成大湖,那纯属是杞人忧天,因为工厂在采盐抽卤的同时,还在不断的往井里面注水,这一措施就是确保地面不会沉降下去。
那帮村民里闹得挺凶的几个人,没有认真听清楚协调员后面说的几句话,只听见来人说有赔偿,精神便为之一振,因为这就是他们所要期待的字眼,于是眼珠在眼眶里骨碌骨碌地转了几个圈,立马接过了协调员的话头说:那好啊,一口井十万块,拿钱来就可以开钻。
筹建办派出去协调的同志顿时就傻了,说你们杀了我吧,一口井钻成后占地面积还不足一平米,张口就要十万块,这不是讹人么?
那帮村民代表并不理会,说价格嫌高就甭来谈,要想钻井就这价。
事情就这样给僵住了。
事情总僵着也不是一回事啊!况且工期也不等人哪!再说市政府领导要是怪罪下来,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筹建办的领导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开会商讨对策,商讨来商讨去也拿不出个主意。土地是农民自己的,承包政策原则上是三十年不变,农民的确有权利决定自家田里的事情,可以动用的政策上层面的东西不是太多,想跟农民来硬的肯定是不行。再说你的卤水井将来要钻在人家的农田里,万一同当地村民把关系搞僵了,以后人家要是生出什么坏心眼来,你是防不胜防,几十口井,数十公里的管线,你总不能处处都派人蹲点看着,况且工厂新建,就是有那心思,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去养闲人呐!而听任村民漫天要价,要工厂向他们支付高额的补偿金,无疑是更不可能。筹建工厂的这点儿经费都是全市人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你想想每个人头筹十元钱,对于当时较为贫穷落后的h市市民,尤其是农民们来说,还是相当吃力的。那时候h市工人的平均工资也就在五十元左右,农村里即使出上一头大礼,也没超过五元钱。如果不是市政府痛下决心要建厂,老百姓挤出这点儿钱来容易吗?何况筹建经费里根本就没有赔偿这项支出,一口井赔偿十万块,几十口井打下来,厂子也就甭建了,干脆把钱拿出来分给那些村民算了。结果每次开会大家都是面面相觑,一筹莫展,谁也想不出解决问题的高招来。
看着领导们个个愁眉苦脸,杨胖子的心里也犯起了惆怅。他想着自己真是命运多舛,刚从那个半死不活的磷肥厂里跳出来,只指望能有个好的前程,谁知新工厂如今又成了这个死样子,弄得自己是后面没有了退路,前边又看不到希望。唉!心里的那个沮丧劲就甭提了。
那次筹建办的领导又在为这件事情开会,中途史主任离开会议室去如厕,杨胖子看见了,就尾随着他跟进了厕所。
他问史主任,打井的事可不可以让我去试试?
史主任刚巧拉开了裤子的拉链,掏出了裤裆里的那玩意准备放水。一听到杨胖子的话,就又打住了,他重新又拉上了裤子的拉链,尿意也没有了。他扭过脸瞪着杨胖子,意思是我和肖书记出面了都不行,村干部和镇领导出面了也没解决问题,你能行吗?
杨胖子读懂了史主任眼里的意思,但他并没有回避史主任的目光,语气也比较坚定:我想去试试。我还需要钱。
一提到钱,史主任的眼神就黯淡了下来,心说工厂要是有那么多的钱,事情早就摆平了,那还麻烦得着你去解决?
杨胖子猜透了史主任的心思。他接着说,我要的钱不多,整整二百块,够在镇上最好的饭店请一桌客的就可以了。
史主任一听说只有二百元,眼睛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说那好那好,你现在就到财务室支取二百元钱,至于用途你随意支配。
杨胖子兜里揣着二百元钱,跨上他那辆破自行车就出发了。他首先来到了村委会,请村干部把那几个闹得最凶的村民请过来,向他们说明了来意。
“这么说筹建办是答应大家伙儿的条件了?”杨胖子的话一说完,那几个村民就开始发难。
“没有。工厂实在拿不出这笔钱来。”杨胖子老老实实的回答。
“没有钱谈个球啊!趁早回去,别在这儿浪费大家伙儿的唾沫星子。”领头的那个大个子看来是个急性子,转身就要走。
杨胖子认准了这家伙一定是这帮村民中的核心人物,忙抢前一步,拽住了大个子的膀子:“兄弟,别急着走啊,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你看筹建办派我来找大伙儿,说明筹建办有诚意。我相信各位都是通情达理的。”
大个子被他拽得脱不开身,便止住了脚步:“胖子,你别给我们戴高帽子,咱穷老百姓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坐下来谈,有什么好谈的?谈来谈去还不是那老一套。如果没有钱,你们爱上哪儿建厂建厂去,别来烦我们。”
“是啊是啊,别来烦我们!”同来的几个村民一起跟在大个子后面起哄:“大家伙儿田里还有农活要干,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磨嘴皮子。大热的天,口干舌燥的,村委会里连杯水都没有,我们走!”
杨胖子忙冲到前面拦住大家,说:“是啊是啊,天是怪热的。这样吧,哥儿几个跟我到镇上去,我们找一家好点儿的饭店坐下来谈,那儿有茶水,还有空调。”
“上饭店?”大个子瞥着杨胖子,有意的调侃:“你要请客吃饭?”
“那是自然!我是有备而来。”杨胖子一拍自己的口袋。
“我们不要去!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大家别上他的当。”其中的一个瘦鬼冲大伙儿是直摆手。
“干嘛不去!”大个子瞪起了眼珠子,他伸手止住了瘦鬼:“胖子是代表公家来的,就是请客,也轮不着他自己掏钱。公家的饭食不吃白不吃,你说是吧,胖子?”
杨胖子直点头,说:“是的是的。”
“胖子,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饭是你自己自愿要请大伙儿吃的,你说的事情我们可不能允你。这样的饭局你还请不请?”大个子又将了杨胖子一军。
“请啊!一码归一码,吃饭时吃饭,谈事是谈事。”杨胖子豪爽地说。
“我们走!”大个子冲那几个村民做了个手势,几个人一路唠着闲嗑,尾随在杨胖子的后面往镇子上遛达。
镇子离采卤分厂不太远,也就三四里路的样子。不一会儿,几个人就步行来到了镇上,挑了一家上点儿档次的饭馆坐了下来,杨胖子招呼来了饭馆老板,让他上最好的菜,搬最好的酒。饭馆老板喜欢的就是这号主子,满脸堆笑的不住点头答应,下巴颏上的那块赘肉都快要乐得砸到脚面上了。他从抽屉里取出两副牌来甩到桌子上,说哥儿几个这边先玩着,菜一刻就上桌。说完又吩咐他的老婆给大家沏上茶水,自己便径自走进厨房操起菜刀“乒乒乓乓”的剁了起来。
杨胖子想着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招呼大家玩牌。来人加上杨胖子总共有六个人,玩牌只能四个人玩,杨胖子主动地提出说我不来牌,我喜欢相牌。大个子说你是主角,你不来咋行,饭钱可是要等着你来掏的。大家推让了一番,杨胖子就坐上去了,四个人玩斗地主。大家把规矩事先立好了,说既然玩牌就要来点儿刺激,马上打牌谁要是输了,是地主的罚三杯,不是地主的罚一杯。
杨胖子的牌技是没得说,长期坐办公室的人,一般牌技都差不了。可是杨胖子今天留了一个心眼,他怕应了那句谶语,说什么牌场得意,什么场失意来着。每次抓完牌,他总是在别人还在考虑的时候,便伸出手去抄底牌,好让自己来做地主,结果每次都输得鼻青脸肿,被那几个家伙是连说带笑的奚落一番。不过杨胖子好性格,听了也不恼,他是一边顺着大伙儿的话头自我解嘲,一边继续伸手搂牌做他的地主。
不一会儿,饭馆的老板娘过来打招呼,说菜弄好了,是不是可以开席?杨胖子朝那几个人看了一眼,征询他们的意见,大家都说不玩了,吃饭吃饭。几个人便把面前的牌归拢归拢,收到桌子下面的抽屉里,热气腾腾的菜肴一盘接着一盘的端了上来,很快摆满了一桌。
大家喝了三杯门面酒,杨胖子在心里寻思着怎么开口说服大家。那个瘦鬼抢先说话了:“哎,我怎么觉着今天的这个位置坐得有些不太顺向呢?”
大家听了他的话,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会儿就都会意过来了。可不是么,六个人坐席,两侧各有二个,对桌只有一个,典型的乌龟王八席嘛!
大个子坐在杨胖子的对面,组成了乌龟头和乌龟尾,他生怕自己吃了亏,便率先冲着胖子发话说:“呦!胖子,你成了乌龟头喽!”
同桌的人听了就笑,前仰后合的笑。
杨胖子听着大个子的话,并没有恼,他也陪着大伙儿一块儿笑。末了,他扫了大家一眼,说:“嗨!你说这人类的想象力就是丰富,看到了这玩意就能联想到了那玩意。其实回过头来想想看,谁他妈都不是从树杈上掉下来的,大家还不都是拖着尾巴被那玩意儿给一炮轰出来的。这样说来,只要你是人,都是他娘的龟子龟孙。”
大伙儿听了他的话,笑得更厉害了,有两个甚至笑出了眼泪。
杨胖子不再笑,他也觉着再这样坐着确实有点不合适,便站起身来,端起了酒杯朝对面的大个子走了过去。
大个子原本是担心自己吃了亏的,结果是越是怕吃亏越是吃了亏。本想羞辱杨胖子一下的,到头来是偷鸡不着丢把米,人没骂着,自己反倒成了龟子龟孙,越想心里越是窝火,可是看到大家都在笑,自己又着不得恼,只得也陪着干笑。他看见杨胖子端着酒杯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有点摸不透杨胖子的来意,以为他会过来跟自己动一番手脚,就拿眼睛睨着他:“怎么啦胖子,生气了?”
“哪敢呢!”杨胖子慢条斯理地笑答:“气是不能生的。只要哥儿几个能痛痛快快地答应我的事情,胖子我做乌龟头就做乌龟头吧。”说完话,他已经来到了大个子的身边,一屁股挨着他的身体坐了下来。
“那不成。你说的,喝酒归喝酒,事情归事情,一码归一码。”大个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自己的身体往边上挪了挪。
谈判正式开始,气氛也还算融洽。杨胖子鼓动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边劝着大伙儿吃菜喝酒,一边苦口婆心地做大家的思想工作。他既说了一些大道理,也讲了一些小道理。说能在当地建厂就是为了繁荣地方经济;说h市的穷老百姓从口袋里掏出点儿钱来办厂不容易;说工厂处于创业之初,面临着诸多艰难;说将来企业要是办红火了,大家的子孙后代都会有好日子过。酒是喝了不少,六个人喝了近九瓶酒;话也讲了不少,从头至尾除了喝酒的空子,杨胖子的嘴就没闲着,可那几个家伙贵贱是油盐不进,该吃吃,该喝喝。
眼瞅着一桌子丰盛的酒菜已被风卷残云扫得差不多了,有两个村民已经从牙签盒里抽出牙签在那儿剔牙,那意思分明是酒足饭饱,就等着杨胖子结完帐好走人了。杨胖子便有些个气馁,后悔自己今天不该立功心切,主动地向史主任请缨来逞这个能。他犹疑着还想说些什么,大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醉眼朦胧地瞪着他说:“胖子,不要再说了,你知道哥儿几个种几亩地不容易,苦死累活一年也收入不了几个钱,你也要理解大家的心情。”
杨胖子冲他一摆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话,又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不说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感谢哥儿几个赏脸,成不成,友谊在。胖子这厢谢过大家。”说完话,冲大家抱腕一拱手,苦笑着站起身来,准备到吧台上去结账。
“唉!胖子,真是不好意思啊!喝了你的酒,吃了你的菜,却没能帮你办成事,很是对不住您。”大个子大概是看杨胖子的表情有些滑稽,见他的脸被酒浸得状如红绸,估摸着他今天一定是喝多了,便不知哪根筋出了岔子,心血来潮的想再戏弄杨胖子一番。他拉了一下杨胖子的衣服,让他坐下,然后看着杨胖子的脸故意假情假意的叹了那么一口气:“我看这样吧,为了显示公平起见,免得你说我们人多欺负了你,给你个机会你看怎么样?”
杨胖子一听有门,便拿双眼紧盯着大个子,迫不及待的问:“是什么机会?”
大个子说:“你有没有胆量和我单挑?”
杨胖子说:“单挑?你说比武啊,伤和气!不行不行!”
大个子说:“不是比武,是比喝酒。”
杨胖子问:“什么意思?”
大个子说:“一瓶酒倒下来,一分为二,一杯抵一杯的干。”
杨胖子问:“输赢的结果怎样?”
大个子答:“我要是输了,你们工厂明天就到我家田里开钻,保证一分钱不要;你要是输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开口了,咱哥俩是二两棉花——免弹(谈)。”
杨胖子扭头看了一眼其他人,有意地将了他一军:“只怕你喝多了酒,说的话作不得数。”
大个子“噌”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拍自己的胸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会作不得数!”说完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几个人:“我不仅是代表自己,我还能代表他们。哥儿几个可以作证。”
杨胖子眯缝着双眼瞟着大个子,故意露出不信任的表情,他又朝同桌的几个人看了看:“这么说哥儿几个也同意了?”
同村的人了解大个子的酒量,那个瘦鬼还转过脸来劝杨胖子:“胖子,你甭跟他比。大个子的酒量在十里八村可是出了名的,从来还没尝过醉酒的滋味。”另外的三个人则在一旁瞧热闹,想着今天有此好戏,何乐而不看?纷纷击打着桌子起哄说同意。
杨胖子一拍桌子,说:“那好!我也同意!不过需要找个中间人作保才行。”他冲饭馆老板招了一下手,示意他过来,跟他说明了意图。这可把饭馆老板给吓坏了,忙冲二位直摆手,说不行不行,酒喝多了会出人命的。大个子和杨胖子都转过脸来劝起了饭馆老板,说不会出事,你要是不相信,大家可以写出一笔来,保证喝出问题与饭馆无关。饭馆老板经不住六张嘴的进攻,只得勉勉强强的同意了。
于是又拿来了五瓶酒摆在了桌子上,取来了两只大一点儿的啤酒杯子,拧开了其中的一瓶酒,“咕咚咕咚”将它平分成两大杯。杨胖子和大个子就那么站在桌子边对视着,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出怯弱。
杨胖子首先端起了酒杯,望着大个子:“兄弟,今天是我杨胖子有求于大家,我先干了这杯酒。”说完话,他一仰脖子,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给干了。
大个子见他喝得那么爽快,二话没说,伸手操起了酒杯也来了个底朝天。
第二轮,大个子先干了酒,杨胖子后喝。第三轮,又是杨胖子先干。
喝到第四轮的时候,两个人的手就有些个发抖。尤其是大个子,他从杨胖子的眼神里似乎读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决心来,自己的手也就抖得更厉害了。他有些个后悔,觉得自己今天不该这样鲁莽行事。
旁边看闲的那几位也有些个害怕了,纷纷劝说两位算了,只当今天没有这个比试。可喝酒的那两位并不听劝,依旧拿眼睛逼视住对方,脸上各自挂着略显做作的那种稳操胜券的微笑,其实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承认自己是失败者。
杨胖子抓牢桌子上的第五杯酒,费了一番努力,好不容易把它颤颤巍巍地扶到嘴边喝了下去。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开始等着大个子喝。看到大个子再摸桌子上的酒杯时,握酒杯的那只手就抖得更厉害了。他晃晃悠悠的把酒举到眼睛面前,企图把它送到鼻子下边的嘴里,可是努力了好几次,酒杯口愣是贴不到嘴巴上,最后“咣当”一声,手中的酒杯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稀吧碎。他看着地上的碎玻璃片发了一会儿呆,又抬起头来目无表情地朝大伙儿望了望,用一双看上去转动已经明显不太灵活的眼睛盯着杨胖子:“胖......胖......胖子,你......你......赢......了......”说完这句话,身体像变戏法似的来了个慢动作,由i型慢慢地变成了s型,歪歪扭扭的就软瘫了下去,旁边起哄的那几个村民慌了,忙连拖带拽地把大个子给拉了起来,匆匆地向杨胖子道了谢,几个人就架着大个子回村里去了。
杨胖子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仔细一点地去看,这张笑脸就像是由一个不太高明的画师画好后贴上去的一样,感觉有些个僵硬。杨胖子就这样站在桌边,他想挪动双脚到酒店门口去送一送村民,可是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只能高举着右手向村民致意。村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他还站在那里举着手,脸上挂着不变的的笑容。举着举着,手就耷拉下来了,身体也有些个发软,只感觉脑门也被血气顶得“嗡嗡”的发眩,胃子里像翻江倒海似的,直向喉咙口涌东西。他本能的想去抓牢桌子,要稳定一下自己的身体,可是手却不听使唤,结果抓了个空,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杨胖子是被饭馆老板打了120电话后给送到县人民医院的。
杨胖子醒来的时候,是在三天以后。他努力地睁开了双眼,发现周遭的墙白得有些异样,还有一股子刺鼻的药味,不像是在自己的家里。就问身边的人自己这是在哪里,这时候就俯过来一张清癯的脸,大声地说:“胖子,在医院里呢!这回你可把大家伙儿给吓着了。”
“史主任?”杨胖子的意识恢复了一些,他勉力地想挣扎着坐起来,史主任摁住了他。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又问。
“你小子喝多了。”史主任笑着答道。
“史主任,钻井的事情怎么样了?”
“开始钻了。你醉酒住院的那天下午就开始钻了。胖子,你这回的功劳可是不小啊!来,跟我我说说看,你是用了什么法术把那帮村民给说服的呀?”史主任的脸上显露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喝酒。”杨胖子憨厚的笑着回答。
“喝酒?”史主任听了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是的。喝酒。”杨胖子看着史主任的眼睛,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句。
第六章 用人哲学
“是的,喝酒!”办公室里,史主任这样对肖书记说。
“喝酒?我明白了!”肖书记听了,沉吟了半晌,开口说道:“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一物降一物?”史主任问:“怎么讲?”
“你想想看,镇政府的领导出面后,把钻井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没有?”肖书记反问。
“没有啊。”史主任回答。
“那么村委会的干部出面了,把这个问题给摆平了没有?”肖书记又问。
“也没有。”史主任又回答。
“那么你和我出面了,把这件事情给搞定了没有?”肖书记接着问道。
“也没有搞定。”史主任最受不得人跟他卖弄关子,他有些急了,问肖书记:“小肖,你的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
“您听我细细给您道来。”肖书记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那么多人出面,都没有能够解决钻井这个问题,而杨广志同志一出马就把它给解决了,这就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哦!什么道理?你说说看。”史主任见他不慌不忙,只得自己按住性子,想要听听肖书记到底要说些什么。
“您听说过孔夫子周游列国时的一个故事吗?”肖书记问。
“什么故事?愿闻其详!”史主任听说有故事,不由得来了兴趣。
“有那么一次,孔老夫子带着他的一帮弟子们出游,他们一行人来到了荒郊野外,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仰望天上白云悠悠,远观地上禾稼芃芃,孔老夫子突然便来了诲人的雅兴,他想着何不以苍天为屋盖,大地为讲堂,来一次别开生面的以自然为背景的公开课呢?想到这儿,他便让车夫税了驾,又让弟子们围成一圈是席地而坐。他要求弟子们对着眼前的美景,各摅心意,以观其志。结果弟子们的心意是抒发了,孔老夫子的点评也结束了,再起身准备赶路时却发现夫子的马不见了。孔老夫子急了,就吩咐弟子们四散去寻找。因为夫子出行是不能没有马车的,而光有马车没有马,车子肯定是不得动弹的。现在是只有马车竖在这儿,马走失了,孔老夫子总不能让弟子们拉着马车赶路吧?倒不是说孔老夫子体质差,不能像弟子一样步行赶路,其实他的身体硬朗着呢!实在是马车对于孔老夫子这样的一个处处以身作则的儒家鼻祖来说,它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因为在那个年代,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乘马车的,而大夫以上品级的人出行必须要乘马车,否则就是失礼。儒家嘛!向来就讲究以礼服人,孔老夫子又是儒家的始祖,他当然不能让自己成天光着两只大脚板子去拜访诸侯,那样也太失礼了吧?”
“马后来找到了吗?”史主任打断了肖书记的玄乎,直截了当的问。
“找到了,被一个农夫牵回家里给拴起来了。可找到马的那个弟子空着手回来对孔老夫子报告说,因为您的马偷吃了人家的庄稼,弟子我是给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可是那农夫顽固得要命,死活不让我把您的马给牵回来,夫子,您说这事该咋办呢?孔老夫子一听这话,马上就来了精神,嗨!这可真有意思啊!他老人家是无时无刻地不忘记考验弟子们的能耐,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他拿眼睛瞅着众弟子,看有那个愿意自告奋勇地去把马给讨回来。这时,他手下的一个最为能言善辩的学生叫端木赐的坐不住了。端木赐,字子贡,他站起身来毛遂自荐地对老师说,夫子,您放宽心,我这就去把您的马给要回来。孔老夫子望着他,很欣赏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说那你就去试试吧。”
“马后来要回来了?”史主任有点儿急不可耐了。
“您听我接着往下说。”肖书记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腔调:“端木赐先生是满怀信心地找到了那位农夫,谦体卑辞地向农夫说明了来意。尔后便开始诗云子曰,之乎者也,说得是天花乱坠,讲了许许多多的大道理。他口惹悬河的对着农夫说了几个时辰话,结果怎么样,说得是自己的腿肚子都站酸了,那个农夫也没有把马还给他。没有办法,这个雄辩家只得灰溜溜的回来向他的老师交差。你猜孔老夫子对子贡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
“孔老夫子对子贡说,赐啊,要不回来马,并不是那个农夫的过错啊!完全是你子贡的失误呐!子贡一听,什么什么?不是那个农夫无赖,是我子贡无能,我说夫子,敢问这样评价有说法么?孔老夫子说,当然有说法,你去找农夫讨马,一定都是说了些人家听不懂的大道理,这好有一比,譬若是用太牢去祭祀禽兽,用《九韶》去愉悦飞鸟。太牢是什么?是古代帝王祭祀祖先时最为盛大的礼节,牛、羊、猪三牲齐备谓之太牢;《九韶》是什么?《九韶》是舜帝时祭祀宗庙的最为隆重的乐典。你用太牢去祭祀禽兽,禽兽能理会你么?你用《九韶》去愉悦飞鸟,飞鸟能听得懂你的琴声么?子贡一听,老师说得似乎有些道理,便低下了头,蔫了。”
“这么说马是要不回来了?”
“要回来了。孔老夫子可是一位知人善任高人啊!这回他哪个学生都没派,直接让他的车夫去了,你猜怎么着,车夫到了农夫那里,只说了一句话,那个农夫便乐呵呵的把马给牵还了。”
“那个车夫对农夫说了什么?”
“车夫对农夫说,老乡,您看看,从东边,到西边,这么一大块土地都是您的耕田,我的马走失了,要想不吃您的庄稼,还真不容易呢!”
“只这一句话?”史主任问。
“可不是么,就这一句话。”肖书记回答。
“这句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是啊!不过这句话可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夸赞了农夫很勤劳,耕种的田很多;二是夸奖了农夫很能干,说他置的产业大。农夫听了很受用,一高兴就把马给牵还了,听说还捎带了一束草料呢!”
“这可真有意思啊!俗话说得好,会说话的把人说得笑起来,不会说话的把人说得跳起来。哎,不对!我说小肖,你转弯抹角地跟我说了那么多,你到底什么意思?”
“老史,是这样的。我的意思很简单,请您再允许我给您讲一个典故,听了这个典故,您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肖书记看着史主任疑惑的表情,也不理会,再一次的展开了他的叙述:“这个典故也跟那个端木子贡有关。话说当年强大的齐国要攻打弱小的鲁国,孔老夫子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急坏了,他连忙把众弟子召集到了一起,对大家说,鲁国可是我们的父母之邦啊!我们先人的祖坟都葬在那儿啊!现在国家有了危难,作为它的臣民是不能袖手旁观的!你们大家看看,有谁愿意回去把这个问题给解决掉?众弟子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来也有那么几个主动地站了起来,请缨说是自己要回去为祖国排忧解患。可孔老夫子看着他们都摇了摇头,让他们坐下,意思就是你们回去了也不行,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后来端木子贡站了起来,忐忑不安的对老师说,夫子,您看我可以回去试试吗?孔老夫子这才如释重负,其实他一直就在等着端木子贡的这句话。于是,他称心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赐啊,你回去了,我也就放心了。站起来的这个子贡,也就是那位到农夫那里讨不回来一匹马的端木子贡,他这一出马不要紧,整个天下都为之改变。”
“这小子有那么大能耐?”史主任把眼睛睁得老大。
“可不是么!你猜怎么着,这位端木子贡先生是手不提四两,全凭一张嘴就去把事情给摆平了。”
“这个我倒很想听听。”史主任的身子受好奇心的驱使,不由自主的往前凑了凑。
“子贡先是到了齐国,找到了带兵的田常。这个田常本意并不想攻打鲁国,而是要犯上作乱,谋取齐国的政权。结果军队组建起来了,却发现时机并不成熟,不得以只好另找一个借口,把部队带出来去攻打鲁国。子贡首先对田常说了,您的实际忧患是在朝廷,您现在要攻打鲁国时不对的。下面让我来给您分析一下您目前的处境,听说齐王曾经三次要提拔您,可他身边用事的大臣不听,您是三封而三不成。这次您带兵出来攻打鲁国,仗打胜了,功劳也还都是归集于国君的英明和朝廷里的大臣的神算,跟您不会有太大的关系,您的爵位和封地并不会因此而再有增加;相反,您这次要是打了败仗,我想您的处境可就危险了,想要保住目前的爵位和封地都很难。
“田常一听有道理,心里害怕了,便向子贡问计,说先生我目前该怎么办呢?子贡说您应该去攻打吴国,打胜打败对您都有好处。如果打了胜仗,齐吴两国必将两败俱伤,齐国国内空虚,您就可以乘机实现您的愿望;假如打了败仗,齐国的精锐损兵折将于外,齐国朝廷内也就不会再有能够与您抗衡的大臣,您一样可以实现您的梦想。
“田常一听有道理,可是转头一想又犯了惆怅,对子贡说我的军队已经开到了鲁国,再往吴国进兵势必会引起朝庭内大臣们的猜疑,这可怎么办?子贡一听,冲他一笑,说这个不难,您只要把您的军队驻扎在这儿,我去说服吴王,让他带兵来攻打您。”
“田常同意了?”史主任问。
“同意了。”肖书记说:“子贡随后到了吴国,他对吴王说,齐国正准备攻打鲁国,一旦齐国的阴谋得逞,齐国的势力就会超过吴国,吴国的霸主地位就会受到挑战,我私下里很为大王您感到担忧。不过在没有成为既成的事实之前,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现在就有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能个继续成就吴王您霸王的美名。您不如带领义兵去拯救鲁国,这样整个天下都会为您的义举所震撼的。况且您是以正义之师去攻打不义之齐,胜负可不待战而定,届时您再引兵向西,威加晋国,诸侯必将相率而朝吴,试问当今天下谁的功绩还能比得上您呢?吴王一听心也动了,转念一想,不妥!他对子贡说,吴越两国有深仇,越国虽然暂时被我打败了,但它的报复之心从未泯灭。我若发兵救鲁,它必乘我后方空虚而袭击我,我看还是待我打下越国再说。子贡说,机会是不可失去的,等您攻占了越国,鲁国也早已灭亡了,您想要伸张正义又怎么可能呢?这样吧,为了您的霸业,我可以辛苦一趟,为您出使去越国,让越王出动其精锐士卒助您攻打齐国,越王没有了可用的军队,您也就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吴王说,如此最好,那就烦劳先生跑一趟吧。”
“子贡去越国了吗?”
“去了!这个子贡到了越国之后,他对越王说,我劝吴王讨伐齐国,帮助您削弱吴国的势力,可是吴王害怕越国会乘机报复,对我说‘待我伐越乃可’,这样看来越国的处境就很危险了。为越国考虑,您不如少出一些兵去助吴,让吴国和齐国开战。吴国如果打败了,实力必将削弱,这将是您越国的福气;吴国如果打胜了,吴王必将以兵临晋,称霸天下。届时我将北见晋君,让天下诸侯都来攻打吴国,到那个时候,吴国是劳师远征,首尾难顾,精兵强将定然折损于外,国内就剩些疲弱老残了。那时您可乘机进兵,会稽之仇,尝胆之耻,雪不旋踵。越王很高兴,对子贡的计谋是慨然应允。就这样,子贡辞别越王,再次回报吴王,说越国已经同意出兵了。不一会儿,越国大夫文种果然带来了三千越国士兵来向吴王请命,说是越王愿意亲自持矛执戟充当吴王的开路先锋,请吴王定夺。吴王看了看子贡,意思是问先生您看这样可以吗?子贡说,空人之国,磬人之众,还要带上别人的国君去打仗,这样做太不仗义,不如接受他的军队,辞去他的君王,也就是说,越国国君就不要跟着您去打仗了。吴王想想也对,于是发倾国之兵亲自挂帅救鲁国。”
“后来呢?”
“后来这个子贡又只身来到了晋国,说服晋王加强战备。子贡对晋君说,事情如果不预先谋划,那么突然来临时必将难以应付。晋君问他什么意思?子贡说,现在吴齐正在开战,吴国胜,吴王必以兵临晋,和您争夺谁是天下的霸主,希望大王能够早日谋划这件事情。晋王一听,心生惊惧,忙部署大军严兵以待。一切谋划妥当,子贡回到了自己的祖国,在鲁国静观其变。”
“后来的事情发展如何?”
“事态的发展完全如子贡所筹划的那样,吴国打败了齐国,齐将田常专擅齐国之政;吴王带兵到了晋国炫耀武力,结果被晋君领着诸侯的军队杀得大败,晋国是声名远播;吴王领着的残兵败卒尚未回到国内,越王乘机起兵攻占了吴国,吴王想效会稽之谋,提出保留王位,孤处一隅。越王不同意,吴王无奈,唯有自裁,吴国从此灭亡;越王成了新一个霸主,兵临泗水,扬威诸侯。”
“人皆说嘴巴可以杀人,没想到嘴巴还能灭国。”史主任听了肖书记的长篇大论,不由得由衷发出了感慨。
“可不是么!”肖书记说:“子贡这一出访不要紧,在十年时间内,五个国家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保全了鲁国,扰乱了齐国,破灭了吴国,强大了晋国,称霸了越国。以他这样的雄辩的口才,按照道理是不能和那个要不回来一匹马的端木子贡相提并论的,也更不应该不如一个车夫的,可是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他没有讨回来的那匹马,被那个车夫给讨回来了。由此可见,人才有三、六、九等,大才有着大才的长处,小才有着小才的妙用。”
“别说了小肖,我总算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要提拔杨广志嘛!我同意!”史主任一下子会意过来了。
“那我替杨胖子谢谢史主任。”肖书记笑了,他接着刚才的那个话茬继续往下说:“在用人的这个问题上,我是这样理解的: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是人才,你把他用到合适的位置上,他就能发挥应有的作用,那么他就是个人才;反之,用之不得其所,那他就是一个蠢才,学历再高那也是白搭。您说以后这工厂要是建起来了,就算正式生产了,也难免要与当地的村民们打交道,我看杨光志同志还是很有这方面的能力的。”
“小肖啊,你真不愧是搞政工的,能用辩证的思维去看待人才的问题。行!就依你说的,待厂子建成了,提杨胖子做晶宝盐化厂办公室的副主任,你看咋样?”史主任问。
“我看行。”肖书记点了点头,同意史主任的意见。
于是,杨胖子在晶宝盐化厂的命运,在两位领导的闲谈之中被决定了。
杨胖子是一醉成名,荣誉、地位也就跟着接踵而至了。在晶宝盐化厂筹建工作总结表彰大会上,他被市领导授予“建设标兵”的殊荣;在晶宝盐化厂联动试车祝捷庆功大会上,他被厂领导颁予“先进工作者”的称号。晶宝盐化厂的高层为了他的事情还专门召开了一次会议,会后向全厂员工发出倡导,号召大家学习杨广志同志的这种“勇挑重担、敢为人先”的敬业精神。
在全厂员工掀起了学习杨广志同志先进事迹的当口,宣传科的同志们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肩上所挑担子的责任的重大。他们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报道小组,不辞辛苦地深入到乡间田头去挖材料。他们召集了当天与杨胖子一起参与喝酒的村民,同他们促膝谈心,在全方位地获取了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组织了一支精干的写作团队,撰写了洋洋洒洒数万字的报道材料。这份报道材料经厂领导的高层认真批阅后,被打印了若干份下发到各个分厂,要求各个分厂以班组为单位,用一个月的时间组织学习和讨论,并且让每个员工都要对照材料,深挖思想根源,学习结束还要写出一份《我为企业作贡献》的心得体会。
客观地说,这份报道材料确实写得颇具文采。读完全文,你的内心立马会产生两个大的感受。第一个感受便是回肠荡气。全篇行文流畅,语言洗炼,从不同的角度浓墨重彩地讴歌了杨广志同志的感人事迹。作者从喝酒这件普普通通的小事着手,高屋建瓴,纵横捭阖,大胆想象,肆意渲染,愣是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用黑白相间的文字,堆砌成一位顶天立地的传奇英雄。读完文章的第二个感受,便是觉着文字的力量是真******巨大。平日里看上去貌不惊人的杨胖子,等你读完文章再次回首时,你就得另换一副眼光去看他,要对他刮目相看,因为此杨广志已经不是彼杨广志了,他已经一跃而成为挽狂澜于既倒、化腐朽为神奇的超级人物。
后来这份报道材料经刻意放大后,被公示在厂区的墙报栏上,时间长达半年之久。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是让许多人读了以后至今都难以忘怀的:“面对可能导致的死亡,是挺身而出,勇敢地冲上去;还是饮气吞声,像懦夫一样地悄然退缩?杨广志同志选择了前者。他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泰然自若地端起了桌子上面的一杯又一杯烈酒,他用坚定的目光凝视着他的对手,那一刻,他的心目中只有工厂,企业能够早日建成投产是他最大的愿望。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辛辣的酒浆在他的眼里仿佛成了久旱的甘霖。他赢了!用他手中的颤抖着的酒杯赢了!没有豪言,却有着易水辞行的悲凉;没有壮语,却有着鬼泣神惊的气魄!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与酒魔作殊死搏斗,三天三夜,他醒来了!事实再一次雄辩地证明,杨广志同志不愧是能够经受得住酒精考验的新型的现代企业员工的典范。”
有人在学习了这则报道后,对于写心得体会颇感头疼,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下笔。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就跑到办公室里去找杨胖子,向他讨教当天在喝酒时,他的心里倒底是怎么想的。杨胖子起先是躲躲闪闪,吱唔其词,被人问得是一边挠着头,一边光嘿嘿。后来实在让不过去了,才涨红着脸说了实话,说自己当时还真没想到那么多,只是一心想着要喝倒对方,因为只有这样,才好回单位找史主任报销那二百元的酒席钱。
就这样,杨胖子喝了一顿酒,住了一次院,自己也稀里糊涂的由一名普通的办事员升迁到了厂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让杨胖子更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如果说杨光志的第一次升迁是与医院有关的话,那么他的第二次升迁也是与医院有着紧密联系的,不同的只是第二次住院的时间相比第一次要长了一些。
第七章 招聘启事
别人升迁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并且是把火烧得越旺越好,以示新人新气象;杨胖子升迁就不一样了,他不仅烧不了火,还要到处忙着去灭火。
晶宝盐化厂自打筹建的第一天起,似乎就跟纠纷攀上了交情,不过这也正是应了那句古话,创业艰难嘛!就在工厂建成后三个月的样子,晶宝盐化厂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这次不是发生在采卤分厂,而是发生在主厂区。
事情的发端是缘于一则招聘启事。
工厂初建成,联动试车工作获得巨大成功,因为晶宝盐化厂的主打产品——盐——已经是实在在的被产出来了,接下来就该要正式的投入生产,一切都在忙乱而有序中进行着。不知是人事科的同志在生搬硬套别的盐厂的编制时磕巴了些,还是自己的员工都是新手,在操作设备时技术不太娴熟,各个分厂都喊人手不够,纷纷跑到人事科来要人。人事科长把两手一摊,说我哪里来的人给你们?只得打报告请示总厂领导。总厂领导经过认真研究,一致认为:国有企业嘛,再苦不能苦工人的,既然生产一线差人,那就继续招工呗!于是在报纸上、电台上、电视上都同步发出了招工信息,时间和地点也都广而告之了,可是招工的日期还没有来到,却把闹事的村民给招来了。
也就是在招聘启事发出的第二天,一大早便有几十号村民聚集在工厂的办公楼前,口中都嚷嚷着要见厂领导。当时工厂的办公大楼只有五层高,厂领导都集中在三楼办公,史厂长听着楼下面闹哄哄的,就打电话给隔壁的杨胖子,让他到楼下面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胖子此刻虽然已经是办公室的副主任,但他干的却是正主任的活。因为工厂是刚刚建成投产,领导在用人方面比较慎重。其实不光是他一个人,别的科室也是一样,基本上都是以副代正,具体任命要待日后看个人的能力再行决定。目前大家是少拿钱,多干事,表现得要积极一些当然是很重要的,指不定哪天领导一高兴,就把上面的“副”字给去掉了。
杨胖子接到史厂长的命令后,一分钟也不敢懈怠,赶忙就从三楼上冲了下来,他刚下到一楼的楼梯口,就下不去了。走道里满眼都是人,传达室的大老刘正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伸开双臂横在楼梯口阻止着村民们往上涌,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保卫科的同志。
“怎么一回事?”因为人声嘈杂,杨胖子附在保卫科的一个人的耳边低声地问。
“为招工的事,他们要上楼去找厂领导。”保卫科的那个人也凑近他的耳边回答。
杨胖子一看来人太多,估摸着办公楼里的会议室太小,椅子也不够坐,便走上前去招呼大伙儿说:“大家静一静!我是厂办公室的杨副主任,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到工厂的食堂里坐下来谈,那儿宽敞,方便说话。大家都涌在这儿吵吵嚷嚷的,影响厂领导办公不是?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会把大伙儿的意思如实带给厂领导的。”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且大小也是个官,也就同意了。大家伙儿陆陆续续地转过身去前往职工食堂。待大家全部坐定,杨胖子方才开口问大家:“请问诸位来找厂领导有什么事情?”
“你们工厂最近不是要对外招工吗?”坐在前排的一个村民问。
“是啊!招工启事昨天刚刚发布。”杨胖子回答。
“那您把我们招进来得了。”这个人说着话,又冲后面的人看上一眼:“我们都想着能够进工厂为企业做贡献。”
杨胖子朝众村民扫视了一眼,见大家的眼神里都布满了渴望。他沉默了一会儿,咂吧了一下嘴,谨慎的说:“这恐怕不行!招工是针对全市人民的,不能说工厂建在哪里,就全部用那里的人。”
“怎么就不行了!”一个黑塔似的壮汉听了杨胖子的解释是拍案而起,他理直气壮的抛出了自己的理由:“你们工厂征用了我们的土地,招工时就应该优先考虑我们。”
杨胖子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想着这帮家伙看来是来者不善呢!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说道:“晶宝盐化厂征用了你们的土地这个不假,可是工厂当初在招工时,也是按照所征田亩给你们各个村子分配了土地用工指标的,你们谁敢说自己的家里凡是被征用了土地的,没有人安排在企业里面上班?这个是不能无理取闹的。”
“这怎么能说是无理取闹呢?”又有一个村民插上话来说道:“既然你们工厂里缺人,到市里面招工也是招,招我们当地的村民也是招,用哪儿的人不是一个样?况且我们是近水楼台,离厂子上班还近一些呢!”
“话不能这样说。”杨胖子解释:“一个工厂要想长远发展,就需要一些高学历的人才,不是光要那些只会做碍事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座的这些人都很蠢了?干不了你们工厂里的高科技?”起先的那个壮汉看来是个火爆性子,又被杨胖子的话给激怒了,他用话揶揄杨胖子。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杨胖子慌忙摆手,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伤人自尊,忙用话来掩饰:“招工是工厂里的一件大事,要公开、公平、公正,给每个人一次应聘的机会。要想做好这件事,就要按照一定的规矩办事,我想各位如果有意进工厂工作的话,届时可以到招工现场去报名嘛!”
“我们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如果按照你们工厂发出的招工简章上的用工要求,有大部分人根本就进不了招工现场,去了还不也是白去?”众村民听了杨胖子的话后,知道他在玩文字游戏,便一起跟着乱嚷嚷。
杨胖子把手一分,肩一耸,脖子一歪说:“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
“你无能为力,我们还去找你的领导,让他们来给我们解决这个问题。”那个黑塔似的壮汉看来对于杨胖子的回答是无比失望,他站起身来冲众村民作了个手势,意思还是要大家跟他一起上楼。
杨胖子一看势头不对,想着大家再这样的乱哄哄的跑上楼去,不就显得自己处理事情太低能么?况且跟他们在这里缠下去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看这样子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再说了能不能答应他们进厂上班,也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目前的情形还是要先把他们稳住才对,然后再向两位高层请示看他们是什么意见。想到这里,他冲那个壮汉一招手,不软不硬的说道:“嗨!兄弟,兄弟,别激动!我看这样吧,我这就把大家伙儿的意愿给带上去,向厂领导汇报一下,这件事情由厂领导来定夺,你们看怎么样?三天以后你们派代表来听答复。”
“三天是不是太长了一些?”一个村民问。
“三天就三天!”那个壮汉气呼呼的说道:“三天以后你们领导要是不同意,我们还会来闹的,到时候别怪我们不讲道理。”
众村民听了壮汉的话,觉得也应该给厂领导一定的考虑时间,于是在听完那位壮汉撂下一句狠话后,大家跟着一起散了。
三天后,村民们并没有派什么代表来,依旧是先前的那一拨子人,队伍浩浩荡荡的就开到了厂门口。这次门卫学乖了,一看势头不对,连忙关紧了大门,并落了锁,打电话向保卫科报告。保卫科的头头一听村民们又来了,哪敢懈怠,就给厂办打电话请求指示,杨胖子接的电话,他让门卫把大门打开,将村民让到食堂,等他一会儿过来处理,说完后他撂下电话就奔食堂去了。
没进食堂的大门,就听见里面像鸭吵塘似的喧闹,等杨胖子一脚跨到里面,大家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一双双期待的眼神在等待着他的回复。看着这些双眼睛,杨胖子只觉着自己的答案一旦出口,是否有些个残忍?但是时间没有容他想得太多,于是干咳了两声后,又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很是对不住大家,厂领导为这件事情专门开会研究过了,觉得大家的要求太过分,因此不能答应大家的要求,恳请大家谅解。
杨胖子的话音刚落,食堂里又像炸开了锅似的闹腾开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质问杨胖子,说你们凭什么呀?用我们的土地,还要到外面去招工,我们村民是不会答应的。那架势就差把杨胖子给吃了。为首的看样子就是那个黑塔似的壮汉,人群中数他的嗓门最大,嚷嚷得最凶。他三步两步冲到杨胖子的面前,让杨胖子这就回去转告厂领导,说是再给工厂三天的考虑时间,到时候如果不答应村民们的要求,三天以后准时来封晶宝盐化厂的大门。说完这句话,他便招呼村民们离开了。
杨胖子不敢隐瞒,将这句话如实地转告给史厂长。史厂长听后鼻子一嗤:“反了他们的!天下还有王法么?”不以为然地继续干自己的公事去了。
村民们看样子确实没有把王法当一回事。他们很守信用,说是三天,多一分钟都不耽搁,准时八点钟带着家伙事儿来封门了。门卫想冲出去制止,一看人家男女老幼来了那么多口子,没敢莽撞行事,慌忙关门落锁,报告上级。很快,晶宝盐化厂的南北两个大门就被封的严严实实,用的都是些农具,平板车、独轮车什么的,堆得老高。
史厂长一看着急了,他没想到村民们是说到做到,会动真格的。他嘴里一边嘟囔着:“刁民!无法无天的刁民!”一边指示杨胖子打110报警。肖书记也从未见过这阵势,但他比较冷静,他打电话叫来了保卫科长,让他转告他的手下看好大门,要保持克制,不要与村民发生正面冲突。
那时候手机还未普及,用的都是固定电话。杨胖子接到史厂长的命令后,就守在电话机旁拨啊拨啊,怎么拨听筒里面传来的都是忙音。看来是村民里面有高人呢!连工厂里面连接外部的电话线路都给掐断了。史厂长一看是没辙了,工厂已然跟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没有办法,那就等吧!也许村民们胡闹到晚上,就该撤回去睡觉了。
可是厂领导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次村民们表现得似乎很有耐心,不仅白天没有撤走,晚上也一直在加强戒备,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这样一来,上三班的工人可就吃苦了,二十四个小时连轴转,总是不见人来接班。不是接班的人有意要违纪,而是被堵在外面实在进不来。
更为糟糕的是,第二天从职工食堂传来了消息,事先准备不足,没想到会遇到这档子事,食堂里快要没米下锅了!由于不知道大门还要封多久,看来每顿只能熬稀粥喝了,而且还没有下饭的小菜。哎呀,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它饿得慌!就算厂领导呆在办公室里不消耗什么体能,工人可是要在生产一线干着体力活的呀,每天光喝稀饭怎么能行?
史厂长和肖书记就叫来了杨胖子,问他能不能想办法出去报个信,找镇政府和村委会的人来把村民给劝回去。杨胖子说我试试看吧,扭头就急匆匆的下了楼。他先来到了工厂的南大门,门外边平板车和独轮车堆得跟小山似的,别说是大门,连小门也打不开。他便隔着障碍物开始对着村民们苦口婆心的说教,试图说服村民们能自行离开,他劝村民要讲道理,说强扭的瓜不甜,不能够这样胡闹的。这一招显然是在对牛弹琴,村民们根本就不予理会。
杨胖子想着在这儿浪费口舌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干脆就从小山上面爬过去算了。可是这种想法也行不通,在他攀爬到一半的当口,就被村民们用竹竿乱棍给捅下来了。没有办法,他只得转过身前往北门,想看看那里的情况是不是有机可乘。
北大门也是一样,被障碍物封得跟铁桶似的,根本就出不去。杨胖子快要觉着没辙了,想着这么快就回去面对两位厂领导似乎有些个不合适,他便沿着围墙根转悠,看哪儿是不是能够搭一把手翻过去。好不容易选准了一个地方,刚把手搭上墙头,又被一通乱棒给打下来了。这些村民真下得了狠手,把他的几根手指头瞬间都给打肿了。看来围墙四周都有村民把守,想从墙头上翻出去也是没门。大门是出不去,墙头上也爬不过去,既不能飞天,又不能遁地,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来交差。两位领导见他出去这么快就回来了,知道事情办得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一问情况,果然如此。又听说他的手指头被打伤了,两位领导看着那几根胡萝卜似的手指,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可是对于目前的现状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只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沮丧之情是溢于眉宇。
看见领导难过,杨胖子的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尤其是史厂长,人本来就瘦,再加上愁得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眼窝看上去就明显凹陷了许多,瞅着很让人揪心。
杨胖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颓丧的把身子倚靠在沙发上,低头想着领导那么的器重自己,给自己升了官,可是自己呢,到了关键时刻却派不上用场,连这点儿小事情都办不了,杨胖子啊杨胖子,你能对得起谁呢?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杨胖子突然想起方才沿着围墙边转悠时,墙脚下面有两根从墙外面引进来的卤水管道,在管道与围墙之间似乎有一些缝隙,缝隙的大小也许能够容下一个人的身体钻出去。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现在正是中午,太阳还挂得老高,外面肯定是有村民放哨,看来要想有所行动,只能等到天黑才行。
傍晚,夜色渐浓,杨胖子跟两位领导打了声招呼就出发了。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从墙外引进卤水管道的地方,屏神静气地听了一会墙外的动静,确认是安全的,就把头从管道间的缝隙里往外伸,还好,马马虎虎的伸出去了。他拿眼睛往两边看了看,见没有人,就努力的把自己的身子往外挤,缝隙是小了一点,可还是被他给挤出去了。他不敢沿着墙边的大路走,怕被疯狂的村民们发现,就顺着对面的田埂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一口气跑到了十几里外镇里的派出所。
派出所的同志很热情地接待了他,说:“你们厂子发生的事情我们昨天就知道了,也派人去劝解了,可是不行啊!你看这一没打架,二没流血的,再说了村民们也有着自己的正当诉求,只是使用的方法偏激了些,我们派出所也不好强行干预的啊!”
杨胖子急了:“那就没有办法了么?”
派出所的同志冷静地说:“办法总是会有的。要不这样吧,待明天镇政府的领导上班后,你去找他们看看,这种情况让他们出面解决会更好些。”
杨胖子想了想,看来也只好这样了。当天晚上,他在派出所值班室的长椅上猫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到镇政府的大门口候着,待镇政府领导的车子一进大门,他便尾随着追了进去。镇政府领导的答复和昨天晚上派出所的同志说得差不多,也说是前一天就知道情况的,也在当天就派人去协调了,可是村民们不买账,协调也就没有结果。这位领导还反过来劝杨胖子,让他回去转告厂领导,希望工厂能够和村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把事情给圆满的解决掉,如果有需要镇政府出面的地方,镇政府是责无旁贷,全力配合。
杨胖子一听话音就明白了镇领导的意思,这也难怪,作为地方的父母官,希望自己的子民都能够找到工作,都能够早日富起来的想法,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看来指望镇政府出面把这件事情给摆平了,希望也不大。杨胖子觉着再坐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就站起身来向领导致了谢,拍拍屁股走了人。
从镇政府里出来,思前想后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一个人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遛达。小街不长,二里多路的样子,却也是镇子里最为繁华的场所。马路两旁没有什么像样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平房,参差不齐的屋脊看上去有些个凌乱,明显就是缺少规划的产物。杨胖子路过一家小商店,门面装潢瞅上去要大气些,他想着两位领导现在一定还饿着肚子,便倾其所有掏出口袋里全部的钱来买了两大包的点心,用双手拎着往工厂的方向走。
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日头,已快要接近正午,杨胖子突然觉着自己的肚子里“咕噜咕噜”的直磨叽,这才想起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肚子里还没有进过什么东西,便加快了步伐往厂里赶。远远地就望见工厂的大门口依旧堆着的小山,心里便有点儿泄气,想着白天肯定是进不去的,还是先到田埂上躺一躺,等到天黑再说。
农田里的玉米长得快有半人多高,坐在田埂上外人是很难发现的。田埂上长满了巴根草,杨胖子一屁股在草上坐了下来,随手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包,撕开了一袋饼干就往嘴里送,没吃几块,只觉得口渴得厉害,想着还是要再回到镇上去买上一瓶水来才行。他站起身没走几步,就又折回来了,因为想起方才买东西时,口袋里的钱都已经花光了,去了也是白搭。
可是饿罪能忍,渴罪难熬,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杨胖子想起来时的路上在玉米田边似乎有一条沟渠,那里面好像有水。他便拎着两个包又往回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水渠边,渠里确实有水,而且水面上长满了叫不出名字来的水草。瞅着水草的空隙处,渠水也还算清澈,他便蹲下身子,用手把水草扒拉开去,掬起了一捧水来就往鼻子底下送,一连喝了好几口,感觉喝得差不多了,才幸福地咂吧了一下嘴,有时间来回味一下这渠水的味道,只觉着有一丝丝的甜,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滋味。
反正时间尚早,工厂一时半会也进不去,索性沿着水渠边看看风景再说。他一边嚼着饼干,一边在大堤上徜徉。水渠两岸不时出现一丛丛细长的芦苇,不太宽阔的河面也快要被水草给覆盖殆尽。满眼睛框子都是绿色,赏心悦目的绿!有几块水草的空隙处,不时有一趟趟的野鲫在水面下快活地穿梭。杨胖子心想,真看不出来工厂的西边还有这么一个好去处,待将来闲暇时,一定要带着自己心爱的鱼竿来这里垂钓一番。走着走着,就发现前方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个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走近去一瞧,原来是一头死猪,尸体已经腐败了。杨胖子一时间只觉得五脏六腑翻腾的厉害,想要吐可是又吐不出来,于是再也没有了观光的兴致,扭头就往回走。
来到了先前坐着的田埂边,躺在草皮上等待天黑。等待的过程确实比较难熬,尤其是这种百无聊赖的等待。平日里上班总是忙着,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就过去了。而今天在这里专等天黑,夜幕就显得姗姗来迟。
好不容易挨到太阳下山,黛色渐浓。杨胖子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草叶,提上买来的那两包东西就向昨天晚上出来的那个入口走去。他谨慎地往两边看了看,见没有人走动,就弯下身子先把手里的两包东西顺着缝隙塞了进去,然后趴在地上就往洞里面钻。钻到一半时,杨胖子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任他怎么努力也进不去。杨胖子把身子往后退了退,又使劲的往里边钻,这才发现自己的裤脚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
他听见墙外有人在喊:“快来人啊!这儿有人往里钻洞了!”杨胖子一听,不好!自己看来是被人给发现了,便用双脚使劲的尥起了蹶子,可是不管用,外面的那个家伙死死地攥紧他的裤腿不放,任由他的双脚上下忽悠,就是不松手。杨胖子想着自己必须要赶紧地脱身,否则外面的人来多了一定会把自己从洞里给拖出去的。这帮村民是无法无天,他们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既然能把自己的手指头打得肿的跟胡萝卜似的,这次要是再被拉出去,指不定还要干出什么出格的勾当来。
仓皇之中,他也是急中生智,忙用左手死死地抱住卤水管道,他的块头大,分量足,外面那个家伙想要把他从洞里给揪回去还比较困难。于是他用腾出来的右手就去解裤带扣子,顺手拉开了裤子的拉链。这回再往里边钻就显得轻快多了,他把裤子留给了外面的人,把自己的双脚从裤裆里给抽进来了。
当他提着两包东西跨进厂长办公室的门时,史厂长和肖书记原本愁容满面的脸,在看见他以后忍不住都笑了,杨胖子顺着两位领导的目光往自己的身上一瞅,自个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灯光下,只见自己上身穿着满是泥污的西服,鲜红的领带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下身只剩下一条碎花的三角裤衩遮体,还光着两只大脚丫子。不要说是两位厂领导,任何见了这身打扮的人都会觉着搞笑。但杨胖子顾不上这些,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哪儿能找到裤子穿上,索性就这样坐了下来,把自己一天来的工作向史厂长和肖书记作了汇报。两位领导在听了他的讲述以后就笑不起来了,双双低下头是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吭声。
末了,史厂长抬起头来,他愤愤然的看着肖书记问道:“政府领导怎么能是这个态度呢?”
肖书记也盯着史厂长,无奈地说:“求人不如求己,看来自己的问题还得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两位领导是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天刚放亮,史厂长和肖书记就把保卫科长跟杨胖子叫进了办公室。史厂长吩咐他们俩,要在村民们没有完全集结的时候,带领保卫科的同志把大门口的杂物全部清理掉,在清理的时候尽量不要和村民们发生口头和肢体上的冲突。两个人答应了,扭头就要走,肖书记又叫住了他们,一再叮嘱要他们一定要保持冷静和克制,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并把这个精神传达到保卫科的每一位同志。见他俩都开口应承了,肖书记这才放心地让他俩离去。
杨胖子和保卫科长领着一帮子人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外边放风的村民给发现了,村民们一看苗头不对,就放开嗓门喊人,很快大门口就聚集了许多的村民。杨胖子见大门口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的人,没敢贸然动手,而是隔着大门先对村民进行说服,说大家辛苦了,说大家这样做是违法的,说大家的东西希望大家自己能够主动地拿回去,如果实在不愿意拿回去,工厂将先行清理并代为保管。杨胖子的话是软中带硬,村民们听了也不示弱,宣称除非工厂答应他们的要求,否则大门将被一直封下去。
保卫科长有些个不耐烦了,他早就觉得在自己的一面三分地上被人肆意妄为有些个憋气,要不是两位高层下了死命令给压着,依他的脾气早就该动手了。他耐着性子听完杨胖子的劝说,见村民们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便冲手下的人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开门清理。大门打开了,十多个年轻的门卫伸手就去卸堆在门口的东西,村民们一看厂里是要动真的,不达目的他们哪能罢休?大家纷纷围上来按住东西阻止门卫搬动。一方是执行命令要清理,一方是护着东西不让动,推推搡搡之间就有个别个发生了肢体摩擦,可能是其中一个门卫的动作大了些,在拉板车的车把时拐着了其中的一个村民,这个村民的腰被撞疼了,他认为门卫是故意的,甩手就给了这个年轻的门卫一个嘴巴。门卫的岁数不大,三十上下的样子,也是血气方刚,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得了这个耻辱,早把临行前杨副主任和保卫科长叮嘱的打不还手的指示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抽出腰带上的橡皮棍照着那个家伙的脑门搂头就是一棍子,打得那个村民是“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像个死人似的不动弹了。
“门卫打人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众村民一看,可不是的么,人都倒下了!这下可把村民们给惹火了,不待门卫动手清理,众村民是一起动手,三下五除二就把门口的东西给扔到一边,他们操起了地上扁担、铁锨之内的农具,冲进大门就追着门卫玩命。
站在楼上窗前观察形势的史厂长和肖书记一看,门口打起来了,也担心局势失控,赶忙从楼上冲了下来劝阻。大门口早已乱成一团,几十个村民围着十几个门卫殴打,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混战。史厂长的个头不高,人又精瘦,钻进人堆里很快就被淹没了。他大声地嚷嚷,想要制止住这种混乱的局面,哪里能够劝阻得住?村民们显然是打红了眼,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见这个干瘪的老头跑得那么勤快,还伸手来夺他们手里的棍棒,估计他也是工厂里面的人,索性连他也给揍了,可怜史厂长五十几岁的人了,哪能经受得住这阵势?三下两下便被村民们擂得趴在地上不动了。
杨胖子本来正在护着一个门卫,拼死命的夺着村民手里的家伙,老远的就看见史厂长和肖书记向现场跑了过来,他便有些个心不在焉,总拿眼睛寻摸着两位高层,一下子看到史厂长被打得倒下了,不由得心急如焚,赶紧抛下那个挨打的门卫不顾,从人群里挤过来保护史厂长。村民们并不理会已经倒下去的史厂长,棍棒依旧像雨点般的往下落,杨胖子冲到史厂长的身边,一边伸手去拦村民们手中的棍子、扁担,一边高声的喊道:“别打了!别打了!这是我们单位的史厂长!”可是村民们根本就不听他的咋乎,嘴里一边叨咕着“打的就是死厂长”,一边不停的棍棒乱舞,凡是没有落到史厂长身上的棒子,就全部落到了他的身上。杨胖子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他伸开双手就去抢夺村民们手里的东西,往往是拉住了这个,止不住那个;拽住了那个,却又管不住这个,最后他干脆不拉了,也不拽了,自己扭头扑向了史厂长,用自己的身体趴在史厂长的身上充当盾牌,任由他们打去。
朦胧中似乎听到了警笛的声音,醒来时身子已经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杨胖子睁开双眼,一下子就看到了坐在对床上的史厂长。史厂长头上扎着绷带,腿上也裹着绷带,正用从绷带的缝隙中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看着他:“胖子,你吃苦喽!”
杨胖子勉力地想笑,嘴往开咧了咧,只觉得肋骨处痛得厉害,他用手一摸,原来自己的腰上也上着夹板绷带呢!便满脸歉意地对史厂长说:“史厂长,真对不住您!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没有保护好您!”
史厂长打断了他下面要说的话,调侃地说:“别瞎说!胖子,这次如果不是你,我这条老命怕是要报销喽!”
杨副主任既然是史厂长的救命恩人,这个“副”字再放在“主任”的前边显然就有点不太像话了,况且史厂长是大权在握,又不是没有那个能耐,杨胖子出院后没到两个月,杨副主任就成了杨主任了。
杨胖子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是连升了两级,这在晶宝盐化厂乃至嘉信公司的升迁史上可以说是不多见的。也许是一下子升得太快,升得伤着了,接下来的十几年杨胖子都没有能够再挪窝。如果不是后来出了那档子个事情,也许在这个位置上他是要坐到退休的。
第八章 环保提案
对于自己爬上办公室主任的这个位置后,一直没有能够更上一层楼,杨胖子是有着自己的看法的。
杨胖子认为自己没有爬上去的原因,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就是自己有一次无意地发了句牢骚,而被有心人将这句牢骚话过到了陈总经理的耳朵里,让领导给记着了;一种可能就是自己平时和肖书记走得太近了,而肖书记在嘉信盐化公司的权力角逐中,始终处于劣势,因此在升迁的这个问题上,他很少有机会帮自己说得上话,自己也就成了双方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当然这些仅是杨胖子个人的猜测,导致自己的官运不能亨通的具体的原因,很难用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明白。或者是两种因素同时存在,或者是另有其他的隐情,命运这个东西,谁能洞穿它背后的秘密呢?
无论是先前的晶宝盐化厂,还是现在的嘉信公司,从企业建成投产的第一天起,就从未对自身所产生的工业废水做过达标处理,每天数十吨的酸碱再生废液、冲灰溢流水、脚盐及槽罐刷洗产生的高浓度盐水、油污水,等等等等,就那么浩浩荡荡的排进了工厂北大门外的明水河,而明水河乃是当地方圆数十里范围内用于农田灌溉的主要干渠,在当地的农业生产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曾经的明水河是蒹葭苍苍,绿波荡漾,水草婆娑,游鱼成群,称得上是垂钓者的天堂;而今的明水河,可以说距晶宝盐化厂的排污口向下游延伸数里,称得上是水浑浑其流远兮,毋生命之可见。如果碰到上游来水,明水河水流丰沛,工业废水融入其中,一时还看不出什么危害;假如到了枯水季节,农田需要灌溉,工厂便会遇到一些麻烦事。
身为晶宝盐化厂的综合办公室主任,环保问题一直牵扯着杨胖子日常工作的主要精力。
记得在工厂投产的第一年,秋季大旱,麦苗发蔫,村民们便抽取明水河里的水给麦田灌溉,只指望麦苗能够吃饱喝足,来年有个好收成,谁知道三天不到,大片大片的麦苗都萎黄枯死了。村民们就纳了闷了,往年也曾有过类似的灌溉,个把星期麦苗就返青了,棵棵精神抖擞,今年这是怎么了?分析来分析去,最近没打过什么农药呀!后来有一个村民一拍脑门,说会不会是晶宝盐化厂闹的鬼,厂子外面有着半人多高的废水管道可是直通明水河的。众人一听这太有可能了,往年没建厂子是嘛事没有,今年一建厂子事情就发生了,难道仅仅是巧合?
于是,有几个气儿不顺的就找到了晶宝盐化厂,要求工厂赔偿他们田里的损失。厂领导听说了这件事情也很上心,叫来杨胖子让他全权处理此事。杨胖子想,总不能凭着你们几个来到厂里,空口白牙地说是我们厂子的问题,就是我们厂子的问题吧?得把大家伙儿让进会议室里,将问题搞搞清楚,一来打听一下受灾的亩数,二来弄明白村民们要求赔偿的凭据。
几个人来到了一楼的小会议室坐定,杨胖子先给每个人敬上一支烟,又招呼传达室的大老刘给每人沏上一杯好茶,这才开口问话:“各位兄弟,今儿个来是什么个情况?”
“什么情况!我们的麦子全被你们厂子排出的废水给毁了,今年是颗粒无收,你们得赔偿!”一个村民说道。
“哦!赔偿?怎么个赔偿?”杨胖子问。
“一亩地五千块,一个子都不能少!”那个村民说。
“五千块!”杨胖子笑了:“兄弟,你没说梦话吧?一亩地一季能收多少斤麦子?”
“千把斤呗!”众村民相互看了看,还是先前的那个村民仗着胆子说。
“千把斤?呵呵,就算胖子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你当是在一九五八年哪?放卫星也没个谱。据我所知,一亩地能收个八百斤就算是高产了,你还千把斤,你就吹吧!”杨胖子揶揄道。
“八百斤就八百斤,八百斤也得赔五千块!谁知道这次灌溉以后,对土地还有没有影响?”那个村民被杨胖子骚得是满脸通红,但他的嘴并不秃。
“对!就是五千块!少一分钱也不行!”另外几个村民也跟在后面架势。
“兄弟们,一斤麦子能卖多少钱?四毛八!一千斤麦子能卖多少钱?四百八!还一分钱都不能少,过分了吧?”杨胖子很冷静,不紧不慢地说道:“再说了,是不是我们工厂的问题还没弄清楚,你们谁能肯定是我们厂子排出的废水毁了你们的麦苗,有证据没有?”
“明水河的上游又没有其它的工厂,我们最近也没打过什么农药,这麦苗一灌溉全都死光光,不是你们厂子干的好事,还能有谁?”领头开口的那个村民回话说。
杨胖子听了这句话,知道憨厚的农民兄弟对这件事情还不能确定,心里便有了底,他故意打岔说:“会不会是麦苗干旱过头了,被你们用水一浇,这一饥一饱的,麦苗适应不了,才会搞成这个样子?”
“怎么可能?往年也发生过类似的干旱,浇过水以后就好了。今年你们在这儿建了工厂,这一浇水就都死光了,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眼看赔偿的希望要落了空,其中一位村民急了,不由得加大了嗓门。
“一切皆有可能!”杨胖子听对方口气强硬,自己也加重了语气斩钉截铁地道:“你们没弄清楚情况,就来厂子里瞎搅,这样不好吧?”
“怎么能说叫瞎搅呢?那就由你来替我们分析分析是什么个原因?”那位村民见杨胖子加大了嗓门,自己的口气先自软了下来。
“这件事情,我们工厂当然是要进行调查分析的!”杨胖子说道:“不能谁想来企业图赖,就来企业图赖。我看这样吧,各位兄弟先回去,我们工厂马上会派化验人员到实地取样分析,假如是我们工厂的原因,我们企业绝不推卸责任!”
好说歹说,杨胖子总算把几个村民给打发了回去,一个人回到办公室里想对策。他想着这件事情得赶紧解决,要是惊动了环保部门,可不是几万元就能够摆得平的,但是怎样才能确定不是晶宝盐化厂的原因导致麦苗死亡的呢?对了!厂子里不是有中心化验室嘛!想到这,他便有了主意,来到了四楼的中心化验室,悄悄地找化验室的主管要了两只洁净的样瓶,把它们揣在包里就出发了。
按照村民们叙述的位置,杨胖子很快就找到了受灾的地块。秋风萧索,田野里是荒无人烟。眼前的景象真可以用“触目惊心”四个字去形容,偌大的一块麦地,居然看不到一丝绿意!杨胖子站立在田头举目四望,脚下的麦苗的叶子全部瘫伏在地皮上,原先的深绿色现已被黄褐色所取代。杨胖子蹲下身子,用手揪住麦苗的根茎轻轻的往上一提,结果没费什么劲就把麦苗给连根拔了起来。这也难怪,在水中泡了两天的根须,看上去烂得也差不多了。
杨胖子怕自己被人发现,没敢多逗留,他来到了田头的小水沟边,见沟里有些许积水,估计是上次灌溉的残留,便迅速地掏出瓶子取了水样回了工厂。回到了办公室,他打电话叫来了中心化验室的那位主管,告诫他不要声张,要求他亲自动手化验一下样水中的成份,一有结果,立马把化验报告单递到办公室来。
主管是个老化验,不到一个小时报告单就递过来了。他对杨胖子说,杨主任,不妙呢!
杨胖子接过化验单子一看,自己不由得是倒吸一口凉气,单子上的二氧化硫、氯化钠、ph值等水质指标,与正常的水质分析指标比对都严重超标。幸亏那些村民还没有想到,若是他们多留了一个心眼,把这水样取了往h市环保局一送,工厂即使不被责令停产,也要被罚得鼻青脸肿。
杨胖子没敢耽搁,连忙拿着化验单就去找史厂长,史厂长也倍感事情的严重性,但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开会研究对策,便让杨胖子去请肖书记过来,商讨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三个人在史厂长的办公室里碰了头,一致认为这件事情最好是越快处理越好。商议的结果是由杨胖子出面去找那些村民,看能不能破点儿财把这件事情给私了掉,村民们一旦得到了钱,估计他们也就不会再闹了。
杨胖子把这件事情办得很漂亮。他让中心化验室的那位主管重新填写了一份水质化验报告单,把取样分析的数据跟正常水质的数据指标填得比较接近,然后带着这份报告单并揣上两条高档点儿的香烟去找当地的村长。进了村长的家门,问过好之后,他便对老村长说,我们厂领导一直叨叨着要来看您的,这不始终忙嘛,抽不出时间来,所以就让我先来看望您了。说完这番客套话,就从包里取出那两条香烟奉上。村长说来就来呗,还花钱干啥?说着话的当儿,手已经伸了过去接过香烟,麻利地把它们塞进自家的抽屉里。待村长将抽屉合上,杨胖子这才拿出那份水质化验报告单给村长看,说厂领导听说村民们受了灾,很是同情;说有村民怀疑灾情是由厂子里排出的工业废水导致的,厂领导很是重视这件事情,这不特意派人到田头取了水样回去化验,结果嘛事没有,跟晶宝盐化厂全然无关,您看这是化验报告单,正常指标是多少,取样分析指标是多少;说厂领导说了,灾难无情人有情,工厂既然建在这儿,看着村民们受灾就不能袖手旁观,工厂愿意按每亩地五百元的标准慰问一下乡亲。
老村长接过杨胖子手中的化验单子,上面除了阿拉伯数字,就是英文字母,他是什么也看不懂。杨胖子的手指到哪里,他就往哪里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还骂那几个村民不像话,不该去工厂里闹事。后来听杨胖子说,工厂要出钱慰问乡亲,一亩地五百元,老人家脸上的褶子就更深了,连说多了多了,四百元就差不离了。
杨胖子说,不多不多,您看我们的厂子建在您的地盘上,以后还得仰仗您多关照呢!
老村长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
村民们听说受灾的土地有补偿,纷纷跑到村委会去询问。可不是么,村委会的墙报栏上贴着告示呢!告示的下方贴着晶宝盐化厂的那张水质化验报告单,化验单的右下角还盖着工厂鲜红的印章呢!
瞧瞧人家晶宝盐化厂的领导多会来事,这不关人家的事情,工厂还送钱来慰问咱,哎呀,这不用收不用割的,就轻松得到了一年的收成,当初真不该到人家工厂去闹事啊!村民们的欢喜劲就不用提了。
因为这一次的麦苗事件,晶宝盐化厂便开始留意环保的事情。为此,工厂特意钻了两口二百多米深的深井,只要工厂一生产,便启动深井泵对着排污管道冲洗,用以稀释废水中有害物的浓度。这一招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短时间内也还凑效,没有再发生大的毁苗事故。尽管如此,偶尔还会有失蹄的时候,工厂每年发生上一两起与环保有关的纠纷,对于杨胖子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有一次,杨胖子同史厂长在办公室里闲聊。杨胖子说,史厂长,要不我们上一套污水处理系统吧,您看这每年又是赔钱,又是污染环境,长此以往,确实不是恒久之计呢!
史厂长听了,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我何尝不想上环保系统呢?我也知道这样做危害子孙后代,可是你看工厂现在的经营状态,工资能按月发出来就算不错了。唉!一分钱逼倒英雄汉呐!
杨胖子陪着叹了一回气,直到晶宝盐化厂换了领导,史厂长离开工厂,他再也没有跟他提及这件事情。
后来到了嘉信公司,陈传贵成了法人代表,企业的效益是日趋好转,公司连续几次进行了产能扩张,不仅在h市的繁华地段新建了办公大楼,公司领导的坐骑也都跟着换了好几回,企业在经济上捉襟见肘的时代,可以说是一去不复反了。这产能扩张了,工业废水的排污量也就相应地增加了,无形之中也就加大了环保的压力。
林子大了鸟多,码头大了船多,企业的摊子大了,婆婆也就多了。为了环保的事,h市的环保督察车是隔三差五的进出于嘉信公司,但这不是杨胖子所烦心的。因为环保部门来到公司,无外乎是吃吃喝喝,象征性地罚点儿款,彼此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有时酒喝得好了,气氛融洽了,来宾们觉着每次到公司来总是罚款而无所作为,这喝着拿着的,面子上有些个过意不去,也能从酒杯口大方地吐出一点钱来,为公司上马一些永远不能投用的环保项目。
说上的环保项目全然无用,那也真是冤枉了那摊子设备。虽说每次投资的环保项目规模是小了点,不能够全面地解决公司的环保问题,但是解决区域工段内的环保问题还是绰绰有余的。之所以不能投用,并不是设备本身存在缺陷,而是嘉信公司的领导不让投用。
领导不让投用,当然有着领导自身的考虑。因为这些设备一旦运转起来,耗费了电能不说,还要耗费其它的辅料,哪一样不需要花钱?水处理废液需要酸碱去中和,锅炉除尘脱硫需要白石灰和氢氧化钠,制盐废水需要过滤剂和沉淀剂,并不是说工业废水从设备里面过上一遭,就能变成合格水的。环保设备运转起来了,对于企业来说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呢?除了浪费人力物力,就是烧钱!眼瞅着是只有投入,没有付出,产生不了任何经济效益,这将造成多么巨大的资源浪费啊!经营企业嘛,就得学会锱铢必较,既要有经济头脑,还得会算账,谁愿意做亏本的交易?
但是有了这些设备竖在这儿,也不是全无用处。有了它们的存在,公司领导的胸中便有了底气,无论是省级部门,还是更高一级的什么部门派人下来检查,公司领导是完全可以趾高气昂地领着他们到设备身旁转一转的。他们可以自豪地对来宾们说,我们是有着自己的环保设备的!我们是一个对社会负有责任感的国有企业,理应成为中小化工行业的表率;瞧我们的设备保养的,外层油漆永远都会刷得油光锃亮;对了,我们还有完备的环保台账,那个谁谁谁,你去把资料抱过来让领导们过过目,一水的仿宋体啊!
领导们来检查也只是走走过场,总在衙门里呆着屁股会坐疼的,下来走动走动不仅可以松松筋骨,还可以蹭点儿吃的喝的拿的,此外回去以后还好撰写文章吹嘘一番此行的政绩,这样的一石数鸟的差事实在需要多做一些。领导每一次到嘉信公司来,都会对嘉信公司的业绩大加肯定,企业的知名度和信誉度因此也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关于这一点,从公司的荣誉室里不断增加着的“环保先进单位”牌匾上,便可以得到证明。
当然这些设备的作用还远远不止这些。待到那一天,设备上的油漆实在涂不上去了,这堆破摆设被风雨侵蚀得只剩下破铜烂铁了,它们也就该寿终正寝了。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这样让它们默默无闻的离开,届时在公司里寻觅已久的公司领导的七大姑八大爷们,还可以因此发上一笔横财,他们会三文不值半文的花点儿小钱把它们收购了去,然后手不提四两的让公司出一辆车子,转手再高价卖给h市的钢铁厂,这些设备才算是为公司的经济效益贡献了最后的绵薄之力。
最让杨胖子烦心的还是住在公司周边的那些个村民。随着时代的发展,村民们的环保意识也在不断的增强,他们会因为误喷了农药而导致菜圃绝收来找公司理论,也会因偶尔的锅炉除尘效果不理想而产生的烟尘,飘落在他们家洁白的床单上,来找公司纠缠,目的无外乎是想要图赖几个小钱花花。
小事尚且如此,况大事乎?
人来了就得认真接待,否则人家一个电话打到环保局,陪吃陪喝不说,自己总得跟着忙前忙后的跑吧!碰到这种情况,公司通常是按照业已形成的惯例办事——花钱消灾。没有办法,公司有软把子握在人家手里,每年为此搭上个三万、五万可以说是小意思。三万、五万对于偌大的嘉信盐化公司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十八牛之一毛都谈不上。
有一次,公司里召开中层干部会议,议题是讨论基层员工提出的合理化建议。公司工会每年都会发起一次提合理化建议这样的活动,旨在鼓励员工为企业的发展献计献策,摸清员工的思想动态。提案征集上来之后,经过分公司和总公司两级工会的筛选,认为可议的便提交中层干部会议上去讨论。
那次会议杨胖子也参加了。其中有一份提案提到了环保的话题,轮到杨胖子发言时,他一时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脑海里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鬼使神差的闪过了那块受灾的麦田的景象。于是,他用忧心忡忡的语气,信口开河地说了希望公司能够尽快上马一套污水处理系统,免得当地的村民和环保部门,总是以此为借口,来公司讹钱罚款。
杨胖子原本以为即便公司领导不能够同意上马环保项目,一定也会褒奖他处处为公司考虑的敬业精神。结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总经理打手势给制止了。陈总经理拿眼睛盯着他,说杨广志你的脑子进水了?要是上一套污水处理系统,我还要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干嘛?你知道上一套污水处理系统要多少钱吗?至少要十几万吧?有了设备需要人去操作吧?四班三倒需要多少工人?是我公司的工人我就要给他们发工资吧?效益从哪儿来?是设备就会有磨损,需要维护保养,这些需不需要钱?工业废水进入环保设备并不能立马就变成合格水吧?那是需要加入一定量的原料的,这些原料公司里没有吧,需不需要钱买?再说就算这套污水处理系统能把工厂的废水给处理合格了,水可以回收再利用,但它的处理成本有多高你算过吗?而我汲取地下水的成本才有多高?搞企业就得会算账,有了效益公司才能生存下去,什么叫效益?什么叫效益!你懂不懂?
陈总经理一边激动地敲打着桌子,一边连珠炮似的朝杨胖子开火,轰得杨胖子是脸儿红得像猪肝,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陈总经理是经常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下不来台的,算起来杨胖子并不是第一个。
陈总经理是行伍出身,行事风格一直延续着在部队时的那种传统。在部队里,越是高级别的军官,对于士兵越是爱护有加,态度特温和;上级军官对于下级军官的要求则相对严厉些。陈总经理从来不对工人发火,工人有事找到他,他总是客客气气的接待,能办的就说能办,不能办的就说不能办。在平时,陈总经理一般都是抽大几十,甚至上百元一包招待烟,如果某一天,他老人家在大街上遛弯,恰巧被工人碰上了,工人随手敬他一支三块、五块一包的香烟,他也从不拒绝,总是乐呵呵地接过来,跟工人对上火,站在马路边上,是一边聊着天,一边喷云吐雾。
耳闻着陈总经理的雷霆之怒,杨胖子始终坐在那儿,耷拉着头颅不敢吭声。陈总经理的脾气在公司里是无人不知的,说要捋谁的官,当场就能把你给抹了。他可不想雪上加霜,触了霉头,再把官给弄丢了。
此刻的杨胖子是既后悔,又生气。后悔的是自己不该没事找事,冒出这个话题白挨一顿骂;生气的是陈总经理怎么能说上污水处理系统是没有效益的呢?保护了环境,就是保护了子孙后代的饭碗,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效益么?
心里是这样想,但他没有勇气看着陈总经理的眼睛把话说出来,目前所能够做的,唯有低着个脑袋跟裤裆里的老二算账。
第九章 人嫌部长
整个会议过程,杨胖子的脑子里就像被灌进了糨糊一样。好不容易挨到了散会,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屁股就歪倒在沙发上,意识这才稍稍的清醒了些。
他怎么想着,怎么觉得今儿个真是丧气,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卖后悔药的么?唉,自己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说话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呢?可是回头想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呀?陈总经理怎么就发了那么大的肝火呢?沮丧的情绪正无法排解,这时从门外边就飘进来一个人,来人走进房间后,顺手就把办公室的门给合上了。杨胖子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人力资源部的陶部长。
陶部长,讳仁贤。他的身材比较瘦长,可能是生前投错了胎,生就一副女人形,尤其是走起路来时的样子,那个小碎步迈的,那个水蛇腰扭的,真是比女人还要女人。这小子不仅身材像女人,性格也极像女人,平日里喜好刺人隐私,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别人活得比自己好;他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到别人倒霉;他最伤心的事情,就是别人走了霉运,自己没有亲眼见着;他最闹心的事情,就是明知有人走了“背”字,却不能在第一时间与其交流。
鉴于陶仁贤的种种劣迹,在背后,同事们都称呼他叫“讨人嫌”。
陶仁贤是晶宝盐化厂的第一任秘书,也是建厂以来,在历届秘书当中字写得最臭而官做得最大的人。
在嘉信公司里,谁能做官,谁不能做官,并没有一定的标准,主要看领导喜不喜欢。领导今天看着你高兴,指不定就把你记在心里了,将来用人时把你排在前头;领导若是某天看着你别拗,那么你的官运也就面临着终结,动人时你就得下去。用某人或者不用某人,用一句话就能够概括: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领导做不到的,是个尿泡,领导都能将其安置在老板桌前充大头。
尿泡也罢,大头也罢,好歹有了名分。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名求到手了,如果言还不顺,那就是你的能力问题了,辜负了领导的期望不说,也对不起自己长期以来苦心孤诣的追求。因此,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自己必然先拿自己当着一盘菜再说。
在姓的后面缀上一个衔,大小就是一个官,是官就得有做官的样子,言谈举止要时刻想着处处胜人一筹,让人不敢小觑才行。别看这帮家伙一个个坐在位置上是道貌岸然,人五人六,你要是往他那屁股后面一看,还指不定是什么货色呢!往光鲜一点去说,都是些什么部长啊,经理的;往龌龊一点去想,只不过是“名利”这块蛋糕上的一群苍蝇,国企这块腐肉上的寄生虫而已。本身并没有多少能耐,却又时常恨自己的官小;放着许多的正事不做,精力全部用来勾心斗角。头上插着一根鸡毛,就可以拿着官腔,扛着官架,吆三喝四,颐指气使。没有办法,名头吓人哪!
其实不光光是在嘉信公司,无论是追溯到远古,还是遥测未知的将来,官场那一套并没有某些人说的那么玄乎。事实上只要你的脸皮够厚,只要你的心肠够黑,再辅以三大法宝:下毒药、舔屁股、拉裙带,这三样当中哪怕能有一样得手,你的官途基本上就是“周道如砥、其直如矢”了。
三大法宝名称虽异,却是殊途同归,并无高下之分。但是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的运气必须够好才行。
古人不是说过这样的话么:鸟飞千仞,增巢于巅峰;鳖游江海,窟穴于深渊,二者远人之心亦甚矣,然不免为人所获者,惑于饵也。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一样,又有几个能够超然物外的,想要做那不惑的鸟与鳖,还真的不容易。下毒药当中的这个毒药,就是所谓的饵,它既可能是钱,也可能是物,什么古董字画,烟酒百货,美女俊男,宝马香车,根据对象的喜好,投以适当的饵料,接下来您就坐等结果吧。当然,药量下得轻重,与成功的几率总是成正比的。
在历史上,下药下得最成功的,收益最大的,应该非秦朝的相国吕不韦莫属。当年秦孝文王有一个儿子叫子楚的,在赵国的邯郸做人质。秦孝文王有二十几个儿子,这个子楚排在中间,按照大秦国的惯例,他想要做太子几乎是毫无希望。做不了太子,就意味着当不了秦国的国王,这是傻子都知道的。当时这个秦国与赵国关系不是太好,可怜这个子楚在赵国的日子过得是很不得意,穷困潦倒,资用匮乏,据说出门连牛车都坐不上,窘迫的让你都不敢相信他是秦王的儿子。
这一消息后来被赵国的大商人吕不韦知道了,他以商人的精明,敏锐的觉察到这个子楚是个“奇货”,可以用来做一笔大生意。于是他便主动的找上门来,对子楚说:“我能光大您的门庭。”
子楚听了觉得很可笑,他对吕不韦说:“您呀,还是先光大您的门庭之后,然后再来光大我的门庭吧!”
吕不韦说:“这个也许您还不知道,我吕不韦的门庭,需要等待您的门庭光大之后才能光大。”
子楚是个聪明人,一听话音便明白了吕不韦的弦外之意,他的心里很是高兴,忙把吕不韦让进屋子里,彼此经过一番深谈,决定一切按照吕不韦的计划行事。
接下来,这个吕不韦是既献珠宝,又花重金,到处游说为子楚拉关系。功夫不负有心人呐!他找到了秦王的宠姬华阳夫人的弟弟,通过他说服了华阳夫人收子楚为养子,总算把这个子楚扶上了太子的宝座。话说回来,这个吕不韦也真是舍得,破了万贯家财不说,还奉上了怀有自己骨血的爱妾给子楚做夫人,这需要下多么大的决心和勇气啊!
结果怎么样呢?吕不韦发大了!子楚的老子没几年死了,子楚继位成了秦庄襄王。唉!这个子楚也是个享不得福的短命鬼,不到三年就呜呼哀哉了,他的儿子嬴政(实质上是吕不韦的儿子)做了秦国的国王,也就是在后世中享有盛名的秦始皇。秦始皇当年还小,这个吕不韦呢?不仅能够继续和自己的爱妾(也就是秦始皇他妈)私通,还被封侯拜相,得了十万户的食邑,可谓是显赫一时。
儿子虽然不姓吕,但是坐了人家大秦朝的头把交椅;自己呢,再也不是穷得只剩下钱的商贩,你说吕不韦的收获够不够大?要说吕不韦有什么损失,还真有点不大让人搞得明白,倒底是他给子楚戴了绿帽子,还是子楚给他戴了绿帽子,社会学家们至今一直没有给予明确的界定。
至于舔屁股,如果没有搞错的话,最早的文献记载应该是《庄子·列御寇》:“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舔一次屁股,就能得到五辆车子,回报应该算是很丰厚了,但是这些医者要是同汉文帝时的大太监邓通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个邓通没有什么别的技能,就凭着这一手后来是富可敌国。汉文帝晚年患有痔疮,时常是鲜血淋漓,疼痛难忍,邓通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能自己替皇帝受罪才好。
有一次,汉文帝的屁股又疼了,躺在龙榻上是哼哼唧唧。邓通上前说:“陛下,要不让我用舌头为您舔一舔吧!也许舔了以后您能舒服些!”
汉文帝听了,看着邓通说道:“这……这……这有点不大合适吧!那可是出龙便的地方。”
邓通流着泪说:“陛下,别说是出龙便的地方,就是让臣下吃您的龙便,臣下也是非常乐意的!”
汉文帝见邓通一片赤诚,实在不忍拒绝,再说当时的御医也治不好他的病,就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勉强同意了。于是这个邓通跪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解下汉文帝的龙裤,又接下了他的裤衩,然后抱着汉文帝的屁股,像羊羔吃奶般的就舔了起来。这个邓通是确实会舔,只见他伸出灵巧的舌头,“吧叽吧叽”地舔得是津津有味,有板有眼。嘿!这一招还真管用,汉文帝的痔疮居然被舔得不疼了!打那以后,只要汉文帝的痔疮一犯,邓通就主动的上前要求去舔,舔得汉文帝那个舒服呦!那个感动呦!那个享受呦!快活劲就甭提了!
后来有那么一天,邓通又趴在地上给汉文帝舔屁股。汉文帝瞅着裤裆里忠心耿耿的邓通,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变得多愁善感郁郁寡欢起来,脑子里就想起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这个问题可能在皇帝的心里憋屈得很久了。他问邓通:“邓通,你跟朕说说看,这天底下到底谁是最爱朕的人?”
邓通正钻在裤裆里舔得起劲呢!听了汉文帝的问话,他连想都没想便毫不犹豫地回答说:“陛下,这话还用问么?当今天下,当然是太子最爱您了!”
汉文帝说:“我看未必!”
汉文帝不太相信邓通的话,他派人叫来太子,对太子说:“朕的屁股疼得很,你也学着邓通的样子,过来给朕舔一舔!”
这个太子不是别人,就是后来的汉景帝。汉文帝让邓通先趴在地上做了示范,下面就该太子舔了,可是太子面露难色,扭扭捏捏的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汉文帝看在眼里,失望地说道:“算了算了,养你这个儿子,还不如养一个宦官!下去吧,不要你舔了!”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汉文帝是更加宠爱邓通,对他是赏赐无数,后来甚至赏了一座铜山让邓通自行铸钱。自行铸钱,这是什么概念呀?相当于把国家的造币厂全部交给了这小子打理,于是“邓氏钱”很快便流行天下,邓通想要不富,真的很难。
上面说的是两则下毒药和舔屁股的事情,二者虽非鼻祖,在历史上却是很有名气,只是很可惜,吕不韦和邓通最后都没落着好死,一个喝了鸩酒自杀了,另一个被活活饿死了。
历史上的关于拉裙带的例子,简直是不胜枚举。自从人类有了文字,就有了裙带关系的记载,翻开全部的二十四史,从头至尾可以说就是一部延续着的中国裙带史,同姓诸侯,异姓兄弟,三亲四朋,门生故吏,比比矣。大凡打得上缘的,都能够青云直上,而且这一招来得比较直接,付出的代价也比上两招要少得多。
这个陶仁贤具体靠的什么背景窜到人力资源部部长的位置,外人不是很清楚。反正猫有猫的孔窍,狗有狗的门道,单从这形象上来看,大概也不会是什么正经的来路,估计也逃不出上面说的这些个窠臼。
“小胖子,今天撞枪口上了吧?”陶部长看着杨胖子垂头丧气的样子,显得特别的开心,因为今天又找到可以耍弄的对象了。
这小子向来就是这副德性,见到别人春风得意的时候,他一准会避其锋芒,躲得远远的;若是见到别人栽了跟头,他无论如何也要绕到你的面前调侃几句。譬如你炒股,他不炒股,如果哪一天他在网上或者在报纸上看到股市大跌了,并且跌得最惨的还是你买的那只股,当你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会远远的迎上前去跟你打招呼,热情地问你最近的股市行情如何,你若是说跌了跌了,哥们最近跌惨了,他一准会用故作怀疑的神情盯着你,笑着说我不相信,你是怕请兄弟吃饭吧?等你哭丧着脸叹着气说是真的!是真的!不信您可以到网上去查嘛!我买进的时候是多少钱一股,现在还剩多少钱一股,骗您有什么意思?于是待你大倒了一番苦水之后,他便会带着一种满足感,虚情假意的安慰你一番之后,再去找另外一个倒霉鬼打招呼。
“小胖子?胖爷我出来混事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哪儿尿尿拌烂泥呢!”听着陶仁贤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再看看他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杨胖子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陶仁贤并不恼,相反,他显得很兴奋,就像一只捉到了老鼠的猫一样,无比地兴奋。一般情况下,猫逮着了老鼠之后并不会急着去吃它,而是会把它放置在一块空地上,慢慢地戏弄它。猫会有意的与这只老鼠保持一定的距离,装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从而让老鼠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自己有了逃跑的机会。当这只老鼠瑟瑟颤抖地试图逃离猫的魔爪时,猫会敏捷地腾空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就用爪子按住它,再把它叼回到自己的控制范围,丢回到原先的空地上。然后呢,这只猫会继续躲得远远的,舔舔爪子,洗洗脸,重复那不介意的神情,但是眼睛的余光却时刻都在关注着老鼠的动静。如此循环往复多次,折腾到那只老鼠再也不想跑了,瘫性了,绝望了,这时猫才会带着成就感美美的大快朵颐一番。猫的意图非常明显,鼠肉的味道固然鲜美,但是最让自己感到享受的还是吃老鼠的过程。
杨胖子虽然不是一只老鼠,不能够吃,但他目前的样子,和丢在空地上的那只老鼠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用他来戏弄一番,满足一下自己无寄的快感,还是很不错的选择。
看到杨胖子板着个脸,并不打算搭理自己,陶仁贤笑着把他往沙发边上推了推,然后贴着他的身体坐了下来。陶仁贤谨慎地往门口望了望,见门是确实关紧了,扭过头来就要去咬杨胖子的耳朵,杨胖子厌烦的推开他,说:“有屁就放!别跟个娘儿们似的。”
陶仁贤没有办法,只得凑近身子,压低嗓门,神神秘秘地小声对杨胖子说:“你还不知道吧?陈总经理最近烦着呢!”
“他有什么可烦的?”杨胖子问。
“还能有什么烦,为他那位公子呗!”陶仁贤答道。
“陈公子这么啦?”杨胖子又问。
“嗨!有钱人家的孩子大多读不好书,这位陈公子也是一样。”陶仁贤说道:“当年陈公子参加高考时,听说三门主科加起来才一百来分,跑到外省的一个不入流的什么烂学校混了三年大专,这不现在毕业回来了么!在家呆了几年,工作一直没有弄好,陈总经理就这一个独子儿子,手里又有钱,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日后的工作太不像样,他一心想替儿子在省城里谋个公务员的差事,于是就托他那位在省人事厅做办公室主任的战友想办法。战友就是战友,听说此人当年跟陈总经理一起在老山前线的猫耳洞里呆过,为了陈公子的这件事情很是上心。可是这个陈公子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人家为他在省城的两个局里都搞到了名额,结果一到专业考试,这位陈公子就拉了稀。嘚!两份介绍信白开了,全都便宜给别人了,你说这陈总经理的心理能不窝火么?”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听陶仁贤说得有板有眼,杨胖子怀疑他都能做私家侦探了。
“我是谁呀?人力资源部部长,吃的是什么饭!”陶仁贤拍着胸脯说道。
“可是他窝火,他的心情不好,他就可以随随便便的骂人么?”杨胖子是余气未消,越说嗓门还有点越大:“说我的脑子进水了,我看他的脑子才是进水了!”
陶仁贤一听急了,冲着杨胖子又是挤眼睛,又是撅嘴巴,眼睛和嘴巴都直往墙的一边拱,意思是要杨胖子声音小一些,隔壁房间里可坐着陈总经理呢!见杨胖子歇了口,恢复了蔫里吧唧的神态,他觉得又到了可以戏弄一番的好机会,于是拿腔捏调的用他那富有太监风格的嗓音调侃道:“小东西,反了你了!骂你两句你还不服气,再敢发牢骚,小心把你给贬了。”
杨胖子没有理会陶仁贤的作弄,自顾自的低着头想心事。过了一会儿,他又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叹着气说:“我说的有错么?我说的有错么?唉!有钱买百多万元的宝马轿车享受,没钱上十几万元的环保项目。这就是国企呀!这就是国企呀!良心都让狗吃了呀!”
“嘘!千万不要让陈总经理听到,你小东西还想等着挨骂么?”陶仁贤看着杨胖子的样子颇为滑稽,内心里真的就像那只吃了鼠肉的猫一样舒坦。在公司里,对于陶部长这样的整天都无所事事的人来说,如果哪一天看不到有人倒霉,那可谓真是最为没劲的一天;反之,如果某一天看见或听到有人触了霉头,他会比捡到一缸金子还要开心,仿佛别人的霉头可以为自己的幸福生活增光添彩似的。大概觉着戏也看得差不多了,陶仁贤觉得再坐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就站起身来准备走人,他把手搭在门的把手上,还不忘回过头来再逗上一句:“小胖子,你小子给我好好的在屋里反省着。”说完话,便高兴地拧开房门出去了。
第二天下午临近下班,杨胖子按照一贯的惯例去肖书记的办公室欣赏肖书记的大作,谁知他的恭维之辞还没有出口,肖书记就语重心长的发话了:“胖子,以后说话时一定要注意场合呀!”
杨胖子的心里一咯噔,心想肖书记这是话外有话呢!但是仔细想想,除了昨天会议上的那个提案,自己也没说过什么出格的话呀!难道肖书记也认为自己的那个提案值得一骂么?
他小心翼翼的问肖书记:“书记,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也没说错什么。”肖书记头也没抬地回答:“只是以后聊天时要分清对象,不要跟什么人都掏心窝子。”
“我记下了。”见肖书记不肯说,杨胖子也不好再追问。琢磨着肖书记后面的这句话,似乎又不像是因为昨天提案的事。坏了!该不会是自己昨天在气头上的话,被姓陶的那小子给小广播了吧?想到这,他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惶悚,呆在那儿了。
“古人云‘三缄其口’,慎言总是有好处的。”见杨胖子不吭气,脸色也不太自然,肖书记又补充了一句。
“您说得对,您说得对。”杨胖子不住的点头,几乎是感激涕零了。他知道肖书记是为了自己好,才这样点拨他的,否则关人家肖书记什么事,要这样郑重其事的提醒你。肖书记对自己一向不错,毕竟在机关里作为晶宝盐化厂时的元老级的干部,存在于嘉信公司的人已经不多了。
又在提心吊胆中熬过了几个月,见陈总经理丝毫没有罢免自己的意思,杨胖子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沉了下来。
光阴似箭,转眼又是几年过去了,杨胖子的日子过得如同一杯白开水。任何一种工作,只要干得久了,都会因为缺乏新意而让人丧失斗志。直到两年前,杨胖子的手下又多了两个摊子,他才变得稍许的忙碌起来。
第十章 人事调整
嘉信公司一贯好折腾,每年又是人事调整,又是部门整合的,大的动作总要搞上那么一两回。每一回都有着每一回的花样,横竖就是今年看你不顺眼,脾气上来了,给你来个一锅端;明年看着谁谁又顺眼了,再把撤销的部门给恢复上。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好处是,给那些个要求上进的人有了盼头,这项工作大多是在岁末年初进行,以示新年新气象,给人的感觉就是每年的人事改革都有了新意。一年一年的就这么走过来了,上上下下总有那么一阵子是忙得不亦乐乎。看上去大家都在忙,又是竞聘,又是测评,又是找个别谈话,但是大家忙的心态却各不相同,所忙的结果也各有差异。
两年前的那次整合就是这样。
不知是综合管理部和人武保卫部的那两个小子,何时踩着公司某位高层的尾巴了,还是这两个小子在年前进香时,香灰烧到了香炉外边,好端端的两个部门愣被生生地给整没了。对于这两个小子来说,只能用走“背”字来加以安慰;对于嘉信公司来说,这早已是见怪不怪的风气。群龙无首,部门被撤消了,下属的科室在领导的精心安排下是另起炉灶重开张,综合管理部下辖的其它几个科室都有了归属,唯有一个职工食堂还没有地方安置;人武保卫部呢,平日坐在机关里的数位高人均已作鸟兽散,各投明主,只剩下负责保卫公司南北两个大门的警卫班暂时无人统领。公司领导日理万机,即便有心想让职工食堂和警卫班成为自己的直属单位,也没有那个精力去劳神呀!再说了,要是连这点儿小小的权力都舍不得放手,岂不是显得公司领导太小儿科了么?两位高层是研究来,研究去,觉得把它们放在哪个部门都不合适,最后临时决定把它们先放在机关办公室归杨胖子管理。
机关办公室原先只管着一个小车班和办公室里的那几只鸟,可以说是一个十足的清水衙门。小车班的那几个老爷虽然归他杨胖子节制,但人家都是给领导开车的,出了公司的大门彼此坐在一个乌龟壳里,能和领导接得上话。宰相的门客三品官嘛,杨胖子平常同他们讲话是小心不待小心,生怕那一句话说漏了嘴会刮到领导的耳朵里,给自己造成不好的印象。那几位老爷似乎也没怎么把杨胖子放在眼里,搁在平时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嘛事没有,有时有了额外的任务,譬如送送基层的什么小角色,嘴里就会骂骂咧咧的,比他杨主任还要杨主任。
至于办公室里的那几位,都有着各自的来头,这年头没有一点儿弯弯绕,谁能在机关里呆得下去呢?因此,逢年过节很少有人给他杨胖子尽孝心,即便有了,也是寒酸的要命。这下好了,手下有了自己的实业,应该不愁没有人巴结了。
当天晚上下班,杨胖子就兴匆匆的夹起皮包往家里赶,打算把这件喜事告诉给老婆,让她也高兴高兴。多少年过去了,别看自己在公司里还算个角,可是在老婆的眼里他杨胖子什么也不是,老婆是要说就说,要骂便骂。唉,这也难怪,家里的柴米油盐,孩子的头疼脑热,公公婆婆的嘘寒问暖,都是媳妇在操心。他杨胖子干什么去了,大钱没挣着几个,每天是精神抖擞的上班,酒气熏天的下班。如今孩子都快要结婚了,可是嫁妆钱还没有着落,你说老婆能给他好脸色看么?
杨胖子的老婆姓蓝,叫蓝采苹,原先是区棉纺厂的挡车工。在杨胖子没有进入晶宝盐化厂之前,就总嚷嚷着受不了上三班的苦和工厂里的“哐气哐气”的织机声,在杨胖子当上晶宝盐化厂办公室主任的那一年,杨胖子跟史厂长提了老婆的事,史厂长为了感激杨胖子替自己挨的那几棍子,同意杨胖子把自己的老婆调来晶宝盐化厂上班,当时史厂长给予了特别的关照,把她安排在采供中心仓库任保管员。这不,前几年公司里搞歇岗,女工四十五周岁一刀切,现在她连班都不用上了,每天在家里是看看电视打打麻将混日子。
说起蓝采苹,过日子那确实是一把好手。在她的梳妆台下的抽屉里,有一摞子账本,这些账本里记载着她与杨胖子结婚二十多年来的支出用度。她从不乱花一分钱,家里的每一笔大小开支她都会在账本上留账,即使是买上一角钱的一根针,她也不会漏记。平日里买个菜呀啥的,就更不用说了,饶上一根葱,饶上一颗蒜头,跟菜贩子在柜台前夺来夺去的,是乐此不疲。因此,家里的这些做菜用的佐料,她是很少花钱去买,用她的话说,买菜还要买葱,那都是些老实鬼,是没有用的人干的事情。
每个月到了月底,蓝采苹都会把家里的账本盘一盘,她先把自己和杨胖子的工资加一加,再把一个月的用度算一算,确信收入与支出没有误差才能歇手。哪怕计算过后出现了两毛钱的误差,她也绝不放过,会把计算器清空重来,直到把那两毛钱的差错找出来为止。为了这个事情,她是没少挨杨胖子嘀咕,可是每次杨胖子嘀咕过后,都被她用一句话“你懂个屁”结束战斗。
杨胖子有些个惧内,老婆大声说话时,他小声地陪着说话;老婆小声说话时,他不敢大声说话。这年头惧内的男人很多,惧内的理由也不少,譬如女人长得太漂亮,女人的工资比较高,男人的事业不发达,男人的能力不如人意等等等等。要说女人长得太好看,男人惧内是因为爱她,这还是说得过去的,可是杨胖子的老婆长相一般,并不是人见人爱的那种;要说女人的工资比较高,杨胖子的老婆似乎也谈不上,尽管做仓库保管员时,她会与采购员、检修工串通起来做一些假账,发一些小财,但她的工资大多数时候要比杨胖子低得多;在单位里杨胖子大小也是个领导,按理说个人的能力也并不差到哪儿去,可是不知为什么,杨胖子在家里的地位就是提不高。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也是一样。在单位里,男人们聚在一起时常常会议论到怕老婆的这个话题,杨胖子的见解是:惧内有利于家庭的安定团结,且离婚率低。
杨胖子走进楼道口,发现家里的门正虚掩着,听到杨胖子那熟悉的脚步声,他的老婆急急忙忙的从客厅里迎了出来,满脸堆笑的看着他,说:“胖子,你回来啦!”
杨胖子也笑:“老婆大人,我回来了。”心想,这可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老婆居然跑到门外来迎接他。
老婆拥着他走进客厅,杨胖子一眼就看见饭桌旁边码放着的十来包米,和一溜排贴在墙边摆放的十多桶花生油,他就问老婆:“怎么,最近油跟米又要涨价了么?”
“没有听说呀!”老婆随口答道。
“没涨价,你买那么多的米和油干什么?也不怕吃的上霉变质了!”杨胖子说。
“哪儿呀!是职工食堂任建喜刚刚送来的。”老婆笑着解释:“我问他干嘛递米跟油来,是不是单位发福利了?这个任建喜是光笑不说话;我说不讲清楚可不能往里搬,可是他不听我的,挤着门的往里拾东西,挡也挡不住呢!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小子,消息知道的还蛮快。”杨胖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一听老婆的解释就明白了,只是想不到这个任建喜行动如此迅速,下午才宣布的任命,在第一时间他便有所动作了。
任建喜是嘉信公司职工食堂的炊事班长,平日里掌管着公司两千多号人的吃喝问题,这小子很能吃苦,每天又是买菜,又是打饭,忙的一刻也不知道消停。
对于任建喜,尽管每次在职工食堂打菜时都能够碰到他,但杨胖子对他并不是太了解。有关于任建喜的唯一的印象,便是传闻中的他的那套“勺子与权力”的理论:有权力就得善于利用,如果不善于利用,那么手中的权力对于你来说就是一泡****。譬如我掌勺打菜,看着你舒服,我就给你舀堆尖一勺;看着你要是不顺眼,咱就“啪”地抖去半勺。为了吃的,不会有人跟你计较,在公司里有人会为一口吃的去做乞丐么?即使有那个把脸皮厚的,让我再添一些,那还得看我的心情,高兴了,加一些菜给他;不乐意了,撩一些汤给他。嫌难看了,下次也就闭嘴了,这就叫权力。那些多打了菜的,他们的心里会念想着我,日后用得着时也好说话;那些少打了菜的,省下来的菜金钱别人也拿不走,别人拿不走的当然就是自己的了。
尽管只是耳闻,这套高论却让杨胖子记住了他。后来到饭堂打饭打菜时,杨胖子也曾留意过,发现这小子确实能够把理论与实践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凡是头上有乌纱帽的,到他那里打菜的速度便慢了半拍,他的勺子在菜盆里是翻过来拨过去,是鱼就挑大的拣,是肉就挑瘦的装;要是小工人级别的,打菜的速度要快了许多,且饭菜的数量与质量都要少得多。
想当年这小子带着老婆孩子从农村上来混事,穷得就差连房租都交不起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自打这小子混上了炊事班长之后,凭借着手中的一把大勺,没用几年时间,听说在h市的闹市区买了三四处的房产。
“老实交代,这是怎么回事?”老婆笑盈盈的审问道。
杨胖子这才把自己又管了两个摊子的事跟老婆一讲。蓝采苹“啪”地一拍杨胖子的啤酒肚,说:“行啊,胖子!从前你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长能耐了,家里也能跟你沾上光了,混的不赖呀!”
“冲着这么多的米和油,怎么着晚上也得犒劳我一下吧?”杨胖子见老婆开心了,于是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行!杨主任您坐这等着,我这就去整两个菜,晚上请你喝酒。”蓝采苹高兴地打趣着,转过身就要去忙碌。
杨胖子伸手一把揽住了她,满脸的委屈相:“老婆,不会那么薄情吧?”
老婆把柳眉一竖,嗔了一句:“你还想要什么?”
“晚上让我好好抱抱。”杨胖子坏笑着就要去亲老婆的脸蛋。
“去你的!”蓝采苹一把推开了他:“都多大岁数了,还老不正经的。”说完便红着脸往厨房去了。
杨胖子闲着无聊,在客厅里把米和油的数量数了数,然后心满意足的一屁股仰躺在沙发上,他随手操起茶几上的电视机的遥控器,漫不经心地调起了电视节目。搜索来,搜索去,也没找着自己喜欢看的台,正愁着眼珠子没地方摆放,就听见有人在按门铃。杨胖子想,这都到了饭点了,还会有谁来窜门呢?狐疑着站起身来便去开门。
门开了,是马胜利,负责公司门卫的警卫班长。
“是小马呀,快进来坐。”杨胖子连忙把来人往客厅里让,待马胜利坐定了,他又冲着厨房里喊:“老婆,家里来客人了,快上茶!”
“来了!来了!”蓝采苹一边答应着,一边在围裙上揩着双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呦,是小马呀,稀客稀客。”
马胜利看见了蓝采苹,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嫂子好!”
蓝采苹上下打量着马胜利,嘴里不停地客气着:“你好,你好,坐!坐!”就用眼睛寻摸着周围,看家里有没有新添了什么东西。发现一切如常,脸上便有些不大快活。
“还愣着干什么?快倒茶去。”杨胖子一眼就看破了老婆的心思,催着说。
蓝采苹听了,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就往厨房走。不一会儿,她就端了一杯水出来,准备放在马胜利的面前。
“家里没有茶叶了么?”见蓝采苹端来的是一杯白开水,杨胖子就问。
“哦,没有了!昨天就没有了,还没捞着空子去买。”蓝采苹有些不太自然地笑着回答杨胖子,又扭过头去对着马胜利:“不好意思啊,小马。”
“没事没事!”马胜利笑着又站了起来,伸手去接蓝采苹手里的茶杯:“谢谢嫂子!我人瘦,平时不大喝茶叶的。”
杨胖子心想不对呀,前两天我刚从办公室里顺回来的一罐茶叶,铁观音的,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了呢?他想提醒一下老婆,可见蓝采苹已经转身往厨房去了,又不好当着马胜利的面把她叫回来问,只得一脸歉意的冲着马胜利:“小马,真不好意思,你来得不巧。”
“没事的,杨主任!就白开水挺好!”马胜利诚挚地回答。
“对了,小马,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杨胖子开门见山。
“也没有什么事。”马胜利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早就想来看您,一直腾不出空子。这不,今天晚上恰巧路过附近,我就顺道过来了。”
“哦,是这样。”杨胖子笑着点了点头,心想世上总是有着许多恰巧的事情,一个住在东郊,一个住在西郊,怎么顺路也顺不到我这儿呀。
“听说门卫以后归机关办公室管理了,杨主任,是有这么回事么?”马胜利问。
“是有这个说法,公司领导下午才宣布的。”杨胖子回答。
“这样最好!”马胜利放下手里捧着的茶杯,冲杨胖子一抱拳:“那小弟以后在公司里,可得仰仗老主任您多提携了。”
“不能这样说,大家相互关照!相互关照!”杨胖子连忙摆手,谦虚地道:“虽说我接手了这个摊子,日后具体的工作,还得靠你小马多多支持!”
“应该的,应该的。”马胜利如同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为了老主任,我是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彼此客气了一番,又闲扯了一会儿淡,眼瞅着快七点多钟了,见马胜利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杨胖子想着是不是应该留客人吃晚饭,便借口上卫生间的空子去找老婆。他推开厨房的门,见蓝采苹正独自坐在厨房的杌凳上发呆,那神情似乎在跟谁生着闷气,就随手轻轻的将厨房的门合上。
“老婆,来客人了,你看是不是准备准备?”杨胖子压低了声音问。
“准备什么准备?先饿着!”蓝采苹没好气地回答:“你说这个马胜利也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踩着个饭点来,还空着两只手,他什么意思呀?”
“怎么着都是一个单位的,这么晚了,不留人吃饭不像话。”杨胖子拍了拍老婆的后背:“再说日后要是传出去,这面子上也挂不住不是?”
听了杨胖子的话,蓝采苹的身子并没有挪窝,脸上依旧是一副愤愤然的表情。
“是不是家里没有菜了?”杨胖子又小声地问。
“冰箱里有的是,就是不想给弄!”蓝采苹撅着嘴嘟囔着。
“夫人,求你快起来准备吧!”杨胖子用双手抄进了老婆的胳肢窝,把她给架了起来:“客人都上门了,这样多不好!”
见老婆在厨房里动起了手,杨胖子才放心的出来。马胜利此刻正俯着身子研究着茶几上的电视机的遥控器,看到杨胖子走过来了,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杨主任,您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就不打扰您了。”
“别介!”杨胖子伸手拦住了他:“都到了饭点了,你这一走,想打我的脸不是?”
“不是不是!”马胜利连忙笑着直摆手:“我出来的时候也没跟家里的人打招呼,她们没准还在等着我回去开饭呢!”说着话的空子,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把它放在茶几上。
“主任,您看我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买什么东西,这是一点儿心意,您得收下。”马胜利说完话,就要往客厅外走。
杨胖子一看见信封,就明白了里面的内容,上前一把拽住了马胜利的膀子,有意地虎着个脸:“小马,这样可不好。快收起来拿走!”
“您嫌少?”马胜利问。
“不是多少的问题,这样做不合适!”杨胖子说。
“您瞧不起我?”马胜利梗着个脖子,有意加重了语气。
“说的什么话!大家都在一个单位,是兄弟!”杨胖子抄起茶几上的信封,塞到马胜利的臂弯里,说道:“快收起来!”
“您要认为我是兄弟,您就给我个面子,把它收下!”马胜利又把信封拍在了茶几上。
“正因为我把你当着兄弟,才绝不能收!”杨胖子拾起信封,依旧往马胜利的怀里面塞。
蓝采苹在厨房里正没精打采地剁着菜,听见客厅里吵吵嚷嚷的,便扔下菜刀出来看个究竟。她一下子看见杨胖子手里拿着的信封,眼睛里便放了光,于是也冲上前去加入到拉扯的行列,她眉开眼笑的堵住了客厅的门,伸出双手用力地将马胜利往沙发的方向推,说道:“马兄弟,这就开饭了,还走什么走?瞧不起我们家胖子不是?”
“嫂子您言重了!”马胜利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下子还真的脱不开身,听了蓝采苹的话,便有点发急:“杨主任可一直是我马胜利心目中的偶像,我这仅是表一点点儿心意,务必请嫂子和主任收下。”说着话还要往门外挤。
一时间三个人在屋子里是扯成一团,杨胖子忙着将信封往马胜利的口袋里塞;蓝采苹是一心想着要留下马胜利在家里吃晚饭;马胜利呢,是左推右挡,疲于应付。
三个人推搡了一会儿,蓝采苹觉着客套的氛围造得也差不多了,担心弄假成真,最后鸡飞蛋打,便劈手一把夺过杨胖子手里的信封,对马胜利说:“我看这样吧!马兄弟,礼,我们手下了,但你人必须要留下来跟我们家胖子喝两盅。要是同意的话,就这么着了;要是不同意,你立马拿上信封走人!”
听了蓝采苹的话,马胜利歇住了手,觉得再硬着头走了反而不近人情,便笑着对蓝采苹说:“嫂子,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自家兄弟,添什么麻烦!你跟我们家胖子先坐着聊,嫂子到门口剁几样熟菜来给你们下酒。”蓝采苹说着话,拉开门就要往外走。杨胖子看着老婆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时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想着老婆方才的行为还是不妥,刚要伸手去阻拦,而蓝采苹已经风风火火的拉开门出去了。
酒菜不是很丰盛,本来也没有什么准备,几个冷菜,几个热菜,外加一瓶地产老酒,但宾主之间喝得比较尽兴,聊得也比较投机。席间,蓝采苹一个劲地往马胜利的酒杯里添酒,给他面前的碟子里夹菜。喝着喝着,杨胖子还要劝马胜利把信封给收回去,说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搅勺子,这样多不好,结果被蓝采苹在桌子下面踹了几下腿肚子,也就闭了口,不再坚持了。最后,把马胜利喝得是歪歪扭扭的回了家。
马胜利的前脚刚走,蓝采苹就把信封里的钱倒在茶几上数上了,乖乖,整整五千块,把蓝采苹的眼睛都数直了!
杨胖子也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次有人给他杨胖子送这么重的礼,不仅一无所求,而且数额还如此巨大,他一个门卫上的小小班长想要干什么?难不成这个马胜利想要当办公室主任?不能够呀!我就是有这个心,可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呀!
“不行!明天一定得把钱给退回去!”
“你敢!有人自愿送,你就收着,又不是你到他家里去抢来的,想那么多干嘛?”蓝采苹说道。
“你就不怕我会因此犯错误么?”杨胖子问蓝采苹。
“瞧你这点儿出息!五千块钱就把你吓成这样,要是把你放到陈总经理和肖书记的位置,你还不得吓死?”蓝采苹戳了一下杨胖子的脑门,奚落道。
“横竖我觉得这样做不妥。”杨胖子嘴里嘟囔道。
“妥不妥都这样了,这事我说了算!”蓝采苹说道:“这下好了,正愁女儿的嫁妆没有着落呢!就差一台液晶大彩电了,这下全齐了!”
俗话说得好,老婆若是贤惠,丈夫肯定没祸;女人若是贪婪,男人一准出事。
第二天,杨胖子真的没有能够把钱给退回去。要是杨胖子后来知道就是因为这五千块钱让自己栽了跟头,导致自己晚节不保,打死他八棍当时也不会留下这笔钱的。
可是就算杨胖子把肠子给悔青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第十一章 嘉信名人
马胜利绝对算得上是嘉信公司的一位名人。
在嘉信公司,提到马胜利这个名字,也许有人会对不上号,但是说要提到找马书记,基本上都能反应过来指的是谁。马书记并不是什么书记,只是负责公司门卫的一个小头头,班长而已,大家之所以都称呼他叫马书记,而忘却他原有的名字,是因为马胜利同志好赌,且是十赌九输,赢小的,输大的,久而久之,众赌友便送了他这么一个绰号,此“输”非彼“书”。
记得好像有人讲过这样一句话,说性格决定命运,假如这种说法能够成立的话,是否可以换一种思维对它进行诠释,即环境决定性格,因为提到马胜利这个人,就不能不提到他的成长环境。
马胜利来自于一个单亲家庭。在马胜利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死了,是母亲一手把他带大的,提到马胜利的母亲,不能不承认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马胜利的父亲叫马大奎,在七、八岁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一条腿被截肢了。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与多少个姑娘见了面,可是因为残疾,没有一个女孩愿意嫁个他,这可急坏了马胜利的爷爷奶奶,眼瞅着儿子到了不惑的年纪,老夫妇俩也快接近坎年,将来百年之后,谁来照应这个残疾的儿子呢?
凡事怕急,急中便可生智,经过老夫妇俩的日夜盘算,终于想出了一条天衣无缝的妙计。老夫妻俩膝下共有五个儿子,分别叫大奎、二奎、三奎、四奎、五奎。兄弟五个,只有大奎还没有成家,俗话说一娘生九等,兄弟几个中,数四奎最为能言善辩,长相也最出众。老夫妻俩想,何不让四奎来为大奎成就一番美满的姻缘呢?主意拿定,老夫妻俩便四处托亲靠友,物色人选,城里的姑娘当然是不能找的,太精明,太势利,也太现实,弄回来了怕也养不住,要找就找农村的姑娘,她们憨厚、朴实、还有点死心眼,大奎是定量户口,只要能将生米煮成了熟饭,也是能够让姑娘留下来的砝码。
在那个年代,城市户口与农村户口有着天壤之别。城里人与农村人相比,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一个农村姑娘若是能够嫁到城里来,就如同从泥罐里跳到了瓦罐里,从糠箩里跃到了米箩里一样,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姑娘一旦嫁到了城里,父母的脸上也会倍感荣耀,成为乡亲们羡慕的对象。
经过老夫妻俩的四处告求,转了十八个弯子,总算有人给介绍了一个条件合适的姑娘。听说姑娘长相不赖,大字也不认识几个,这一点是最让老夫妻俩放心的,因为一个人要是识字多了,心眼就会多,不好。
这个姑娘就是后来的马胜利他娘。
姑娘来自于一个地名叫马庄的小村子,是g省的一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穷地方。说其偏僻,是因为姑娘的家乡离周边的哪一座县城都有着七八十里的路程,闭塞得就差连兔子都不愿意停下来在那儿拉屎。那个地方有一个特点,就是刮风的时候,尘土飞扬;下雨的时候,连出门走动都成了问题,因为那儿全都是油泥地,雨水打湿了泥土后,油黑的泥土粘在鞋子上,让人休想迈得开脚。
相亲的那一天,是四奎代替大奎去的。命中注定将要成为马胜利的姥姥、姥爷,在看到未来的新姑爷时,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喜悦的神情。四奎确确实实称得上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要说他是城里人,就是农村人,闺女嫁了这样的女婿,也是可以让人开心得合不拢嘴的。马胜利他娘那一天表现得相当矜持,她低着头走到了来人面前,怀着处女的羞涩连大气都不敢出,以至于还没有看清楚自己未来的如意郎君是什么模样,便臊得胀红着脸逃进了闺房。闺房与堂屋之间,只有一扇门的距离,在里面不仅可以听到外面人的谈话,还可以透过门缝窥视来人的举止。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未来的马胜利的母亲,她趴在门缝后面往外张望,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不啻于天上掉下来的宝玉哥哥:西装革履,器宇轩昂,温文尔雅,顾盼生姿。只看得马胜利他娘是芳心不能自禁,魂魄已然出窍。当未来的马胜利的姥姥,奉他姥爷的懿旨,进来问闺女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时,马胜利他娘当时激动得是只顾点头,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既然双方的父母对这桩婚姻都比较满意,两个年轻人对此也毫无意见,明媒正娶的日子也就来得早了一些。
正日的那一天,也是马胜利的四叔把他娘给迎回来的。
当迎亲的车队开到了马胜利姥爷的家门口时,马胜利他娘在闺房里哭得是一塌糊涂。马胜利的姥姥一边用手轻抚着闺女的后背,一边搂着她的脖子耳语,弄得马胜利他娘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得出这泪水里既有着对父母的依依不舍的眷恋,也有着对未来的幸福生活的憧憬,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临上轿车的那一刻,马胜利他娘抱着马胜利的姥姥哭得是更凶了。
马胜利他娘是村子里第一个嫁到城里的女人,也是第一个坐上轿车嫁出去的女人。在此之前,村里人结婚能用两个轮子的自行车把新娘接回去就算不错了,上点儿档次的,也就是乘坐四个轮子的手扶拖拉机风光一回。马胜利他娘结婚的那一天所引起的轰动,不亚于吵吵嚷嚷的美国总统竞选,乡村里没有什么像样的道路,更没有见过什么轿车,当迎亲的车辆拖着滚滚烟尘驶离村口时,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人群。透过车窗,从他们的眼神里,既可以看到对眼前的四个轮子怪物的新奇,也可以看到他们对怪物里乘坐者的敬重。
迎娶新娘的车队在狭窄的乡村土路上行驶,经过七八个小时的颠簸,直至掌灯时分才开到马胜利的爷爷家。按照当地的风俗,新娘跨过了摆在门口的燃烧着的火盆,双腿迈进了正门的门槛,便预示着新人婚后的日子能够红红火火,并正式成为这个家庭的其中一员。
马胜利他娘被人引进了洞房,披上了一顶早已准备好的红盖头。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坐在床边上等待,等待的过程是一段异常甜蜜的过程。洞房外面,唢呐喧天,人声嘈杂,杯觥交错,笑语盈轩;洞房里边,坐着的人是思绪万千,浮想联翩。
门外的声响不断的冲击着原本就不太平静的马胜利他娘的心扉,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地出现着一幕幕对比着的画面:尘土飞扬的乡村土路与干净整洁的城市大道;被扁担压弯了腰的挑着黄水汤的乡村女孩与手不提四两照旧活得潇洒自在的城里女人。梦想中的幸福原先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得近乎是一种奢望;而此刻,幸福离自己竟是这样的近在咫尺,似乎只要伸展一下臂膀,便能够牢牢的将它抓在手里。
甜蜜的幸福感经受不住过分的酝酿,酝酿得久了,便也似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之。
夜深了,人静了。没有想象当中的农村人的那种刺激的闹洞房的场面,一切如同正在演奏着的铿锵的乐曲,当曲调进行到高潮处时,便戛然而止了,这多少让马胜利他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缺憾。就在马胜利他娘因为眼前的静寂而使躁动的思绪无法伸展的时候,门外边想起了脚步声。听声音像是有两个人在走动,脚步声离洞房的门口是越来越近,细听起来是那么的别扭,那么的不协调,当中似乎还夹杂着木棍戳地的那种声响。脚步声来到了洞房门前,停下了,她听到了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继而听到了有人进屋后衣服的窸窣声和房门被合上的声音,接着听见了锁门的“咔嚓”声,又听到了来人锁门后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马胜利他娘听到了落锁的声音,先是觉着疑惑,后来想想城里人真是好笑,都娶进门的媳妇了,圆房时还要上锁,难道是怕媳妇长翅膀飞了不成?
进屋的那个人来到了床边,坐在了她的身旁。那一刻,屋子里静悄悄的,寂静得透过红色的盖头便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呼吸与心跳。来人的粗壮的呼吸使得马胜利他娘有些个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她听见那个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终于伸出手来揪住了盖头的一角,轻轻地慢慢地往下拉。红色的盖头缓缓的沿着马胜利他娘的脸庞往下滑着。滑着,滑着,又不动了,她就觉着盖头抖动得厉害,宛如风中瑟瑟的红旗;又似乎这方盖头有着千钧之重,让扯动的这个人难以承受一般。
她闭着眼睛,用全部的身心尽情地享受着一个女人一生当中最为幸福的瞬间。良久,她从甜蜜的情愫中回过神来,慢慢地睁开眼睛,没有了盖头的阻隔,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呆在那儿了: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并不是她的梦中人!此人相貌寝陋,五官平平,面目黧黑,身材猥琐,床边靠着的一支拐杖说明着这个人身体的某一部分有着残缺。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马胜利他娘一下子从床沿上站了起来。
“我是你的男人。”那个男人答道。
“你胡说!我的男人是马大奎。”马胜利他娘懵了。
“我就是马大奎。”那个人小声地答道。
“你怎么会是马大奎?”马胜利他娘问道。
“我就是马大奎,床头柜上的结婚证可以证明。”那个人回答。
马胜利他娘愣在那儿了,这个人叫马大奎,那么那个到她家里相亲,并把她用轿车从乡下接到城里的男人是谁?听说过丑小鸭变成过白天鹅的故事,难道白天鹅也能变回丑小鸭么?她慌忙抓起床头柜上的两个红本本来看个究竟,结婚证上赫然贴着她和这个丑陋男人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笑得很含蓄,也很美;而身边的这个男人笑得则有一些苦涩,有些个不太自然。这怎么可能?当初明明是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合影,怎么照片上竟变成了这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你问的是谁?”男人怯懦的问。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马胜利他娘大声问道。
“是我弟弟,四奎。”马大奎心虚,不敢看她的眼睛。
“为什么要骗我?”马胜利他娘又问。
“他没骗你!事先你就应该想到,以他的条件,不可能去娶一个乡下的女人,而我愿意。”马大奎回答。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要见他!”马胜利他娘哭了起来。
“不行!今晚不行!”马大奎说道。
“我一定要见他!我要他给我一个说法!”说完话,她站起身来,夺门就要往外跑。可是门怎么也拉不开,这才想明白门为什么要从外边反锁了。她疯狂地用手捶门,大声地哭喊着:“开门!开门!”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的哭喊声在回荡。委屈,无助,气恼,害怕,一股脑地袭上心头,除了用力地摇晃着那扇打不开的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干些什么。
屋里的这个男人看见她跪倒在门后,撕心裂肺地拍打着房门,似乎觉着有些个不忍,便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近她,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胛,想要安慰她几句。她像一只听见弓弦声的受伤的小鸟,痉挛了一下之后,用力地甩开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喊道:“不要靠近我!你给我滚!”
男人听到她的呵斥,听话的愣在那儿,他默默地听着女人低声的呜咽,神情是格外地沮丧。
过了一会儿,男人似乎鼓足了勇气,又伸出手来拉她,被她再一次奋力地躲开了。接下来,男人表现得很执着,她躲到哪里,他就尾随着追到哪里。洞房不大,十几平米的样子,两个人在里面玩起了猫逐老鼠的游戏,她躲,他追。开始,他一直跟在她的后面追,后来发现这样太累人,且追逐也不是自己的强项,他便改变了策略,拿起拐杖站在了屋子的中间,发现她跑到哪里,就伸出拐杖抵在墙上拦截她,然后再向她靠近,可是每次当他快要接近她的时候,都被她灵巧地逃脱了。
一个笨拙的瘸腿男人,一个貌美的如花女人,怀着各自的心事,在不大的房间里周旋着。血液里膨胀着的原始的本性,使得男人显得异常地亢奋;梦想瞬间破灭的悲哀,让女人只能选择逃脱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从上半夜,一直折腾到下半夜,他和她都累得气喘吁吁。虽然两个人的动作都慢了许多,但两个人的眼神里依旧透露着坚持到底的决心。恐惧,紧张,劳累,快到五更天的时候,她终于跑不动了,身子像一滩泥似的软倒在地上,他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燃烧着欲望的火焰。尽管他是个瘸子,力气却一点也不小,只用一只手便从地上夹起了她,把她扔在了床上,她拿眼睛瞪着他,心里想着要反抗,身体却一点儿也不听使唤。她太累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粗鲁地占有了她,不,确切的说是强奸了她,但她却无能为力,眼睛里甚至流不出一滴泪水。
第二天早上,该是起床吃早饭的时间了,她赤条条的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彩纸吊顶,不穿衣服,也不说话。男人在一旁抱着头喃喃自语,痛心疾首地述说着自己的不是,说自己不该强迫她,说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渴望女人,说今后自己一定会好好的爱她。听到“爱”这个词,她麻木的身子是一阵痉挛,爱,多么美好的字眼呀!曾经的天真烂漫的姑娘,梦想着走进现实的童话,就在昨天,她还在认为命运之神过度的垂青了自己,而一夜之间,仅仅一夜之间,又从童话跌回了现实,不,是跌进了深渊,为之守候了十九年的洁白的贞操,竟被眼前的这个丑陋不堪的男人给糟蹋了,糟蹋成了一场欲哭无泪的悲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想不通,也无暇去想,她的心头只有恨。
她听见有人用钥匙开锁的声音,门开了,是她的未来的婆婆。看到眼前的一幕,婆婆连忙上前为她穿衣服。她像木偶一样任其摆弄,婆婆的眼影很深,显然是一夜没有睡好,事实上她昨夜确实是一夜未眠,一只猫在儿子的窗户脚下听壁根,洞房里发生的事情,她其实是一清二楚的。同样作为女人,看到媳妇的这个样子,她也很是心痛,可是心痛又能怎么样呢?谁来心痛她的残疾的儿子?
婆婆一边替媳妇整理着衣服,一边是声泪俱下,她大骂儿子是畜生,不知道怜惜女人;转过脸来,她又苦苦哀求媳妇能够想开些,为老马家成就一户人家。她的心太软,柔软得承受不住几滴老者的眼泪,看着婆婆老泪纵横的样子,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妈妈当年就是以童养媳的身份嫁给父亲的,父亲长得很丑,而她的母亲却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可是就是因为家里穷,受了父亲一辈子的罪,想到这个,她的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又想起了妈妈曾经跟她说过的一句话,说骏马常驮痴汉走,美妻总伴拙夫眠。当时她还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妈妈给她解释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事事皆能顺心,总会有一些不如意,尤其是女人,这就是命。她的相貌遗传了母亲的基因,都说红颜薄命,她可从未想过要重蹈母亲的宿命。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么?她不服!于是抬起袖子一抹眼泪,冲着婆婆吼道:“我要见他!”婆婆听见她说话了,似乎松了一口气,知道她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谁,忙吩咐大奎去叫。很快,四奎来了,远远的站在门口,她拿眼睛瞪着他,他不敢抬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眉顺目,垂手而立。
此情此景,让她的心都快要碎了。就是这个男人,把她领进了用七彩的肥皂泡筑成的宫殿里,然后躲得远远的,看着它连同她一起破灭。她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赤着脚就扑向了他,嘴里一边呜呜的哭,一边用双手用力的捶打着:“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他不动,任由她的拳头像雨点般的砸在身上。末了,他用低沉的嗓音道歉说:“嫂子,要打你就使劲的打吧,是我对不住您!”
一声“嫂子”,把她的拳头停在了半空,她傻在那儿了。许久,她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捂着脸夺门就往门外跑。
院子的门也是锁着的,根本出不去,她急得在那儿拼命的摇晃着门,嘴里哭喊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一家十几口人都跟着追了出来,把她围在了当中。婆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求她能够留下来。公公、大奎、四奎也都跟着跪下了。她扭过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大家子人,就是这些人,昨天晚上与她一同住在这个院子里,最终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助她,可是看着眼前跪着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她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听老年人讲过,让白发人给黑发人下跪,那是要折寿的,她想要把他俩给掺起来,但她没有动。一种报复的心态在她的心底油然而生,于是从她的嘴里冷冷的蹦出了两句话:“要我留下来也可以,但必须要答应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公公婆婆的眼睛里闪出了希望的光芒。
“一,从今以后,这栋宅院归我和大奎所有,其他人都从我的眼皮底下消失。”她说道。
“还有什么条件?”婆婆问。
“二,每次回娘家,必须由四奎陪着我回去,我丢不起这个人。”她又说道。
“没有了?”公公问。
“没有了!”她回答。
公公婆婆先是面露难色,彼此对视了一眼,相互又看了一眼大奎,公公最后还是一咬牙:“行!只要你能留下来,两个条件我们全部答应。”
一年以后,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她让她的男人给孩子起个名字,她的男人憋屈了半天,突然就想起了新婚之夜的那场战争,便给孩子取了名字叫马胜利。
在马胜利七八个月大的时候,一天早上,吃罢早饭,他被他娘抱着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一个乞丐上门来乞讨,是个老头,七十来岁,尽管衣服上打满了补丁,但浆洗的比较干净。胡子老长,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马胜利他娘心眼好,给了他两角钱,又塞给他两个馒头,可是老头拿了馒头和钱并没有走的意思,站在那里一个劲的盯着马胜利看,他问马胜利他娘:“这是你的孩子?”
马胜利他娘点了点头,说:“是的。”
“这孩子克父呐!”
“你一个要饭的,不要胡说!”马胜利他娘说:“孩子他爸要是听到会打人的。”
“我不胡说。我会给人看相。”老头固执地说。
“那么,有破解的办法么?”看着老头一脸的诚恳,马胜利他娘有些个信了,她是乡下人,乡下人常会找人看相的。
“当然有,不过价钱很高。”老头说道:“像这种情况破解一次至少要五十块钱,你心眼好,这样吧,你给我十五块钱,我帮你给破了。”
十五块钱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马胜利他娘尽管恨自己的男人,但并不希望他早死,她被老头说得有些个动心了,正准备回房间拿钱的时候,仔细又一想,不对!既然老头会这一手,干嘛还要出来讨饭,该不会是又遇到骗子了吧?这年头城里面跟农村相比,其它的不多,就骗子多,想到这,便不再回房拿钱,笑着把老头打发走了。
马胜利他娘事后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怎么也没想到老乞丐的这句话竟然成了谶语,不到半年的空子,马胜利的父亲果然得了急病,死了!马胜利他娘这才想起了老乞丐的话,可是人已经死了,想多了也没有什么用,就算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马胜利他娘曾经动过再嫁的念头,这时,马胜利的爷爷奶奶跳出来不让了,老两口对马胜利他娘说,你要再嫁人也可以,但必须留下孩子和房子,净身走人。马胜利他娘舍不得马胜利,再说她在城里也没有工作,全靠房子的微薄的租金过日子,渐渐的也就打消了再嫁的念头。
都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山水交融,其身无过。如山的父爱能够收敛孩子的言行,如水的母爱容易放纵孩子的举止。马胜利打小缺少父爱,母亲事事都惯着他,便如脱了缰绳的野马,成了一个无人管束的孩子。先人不是说过这样一句话么:严父无格虏,慈母有败子,用这句话去验证从小就缺失了父爱的马胜利,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第十二章 赌博天赋
马胜利很小就显露出对于赌博的天赋。
马胜利家有三十几间平房,偌大的一所宅院里,除了住着马胜利母子俩个外,还住着二十几家房客。出生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都知道,那个年头人们的精神生活比较贫乏,电视尚未普及,电影每个月也就那么几部,看过一遍之后,再看也就觉得腻歪了。工作之余,大家聚在一起要么打打扑克,要么搓搓麻将,没有其它什么消遣。
马胜利的父亲过世得早,马胜利的母亲进城后一直没有工作,整日里是无所事事。这孤儿寡母的从早到晚窟在屋子里,难免会觉着闷得慌,因此马胜利他娘时常会抱着小胜利出来窜门,东家转到西家,遇到打牌的,或是来麻将的,也能站在后面相一相,有时一站就是半天。马胜利他娘相牌,马胜利也不闲着,别看年龄小,还抱在他娘的怀里,两只小眼睛睁得贼拉子溜圆,东张张,西瞧瞧,不时用手指着牌,嘴里是咿咿呀呀,就差从打牌的人手里抓过牌来自己出了。
到了三四岁的光景,马胜利便不用他娘抱着来相牌了,每天吃完饭,丢了饭碗就往牌场里挤。有时打扑克的叔叔会逗他玩,说小胜利,告诉叔叔下一张该出什么牌?马胜利站在背后老道地用手一指,并不说话,那个叔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考虑一下,嗨!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有时打麻将的阿姨也会拿他开心,说小胜利呀,告诉阿姨下一张牌该怎么出呀?马胜利通常也是不假思索地随手一指,阿姨一看,神了,正合我意!不由得从心底里佩服这小子的古灵精怪。后来,叔叔阿姨在牌场上有了内急啥的,缺了人手,便会拿他充人数。没想到这小子人模狗样的爬到位置上,小牌出得是倍儿麻利,还真有点风雨不透的味儿。
马胜利年纪那么小,牌又打得那么顺溜,自然赢得了大人们不少的褒赞。叔叔、阿姨得空便对马胜利他娘说,小胜利从小就这么聪明,一定是块念书的料,将来要是上学了,成绩肯定差不了!夸得马胜利他娘嘴都快合不拢了,想着自己窝窝囊囊了一辈子,孩子若果真有了出息,多少也是老天对于自己的一种补偿。欢喜得马胜利他娘口里像吃了蜜饯子似的,不住口地对夸她儿子的人回谢,说借大家吉言,借大家吉言。
吉言是一回事,吉言能否产生实际的功效又是一回事。很快,马胜利到了八岁,该上一年级了。马胜利他娘满怀希望地花钱托人给他在市里选择了一所顶尖的小学。纵观整个的小学阶段,马胜利的学习成绩可以用四个字去形容,那就是一塌糊涂。别的孩子上学,书包里只有语文、数学两本书,外加两本家庭作业本,再多的就是一两本连环画小人书;马胜利的书包里内容比较多:有纸巴子,火柴盒子皮,玻璃珠,还有扑克牌。
纸巴子是一种用纸折叠成的方块,分正反面。课间活动时,两个同学或者多个同学围在一起掼纸巴子,游戏的方式是用自己的纸巴子砸对方的纸巴子,把对方的纸巴子砸得翻了个,对方的纸巴子便归自己所有。
火柴盒子皮,就是火柴盒的封面。那个时代很少有人用打火机,打火机太贵,都是铁制的那种,好多都是进口的,普通人用不起。火柴盒子皮分正反面,正面有印花,反面是光的,什么图案都没有。游戏的方式同纸巴子差不多,不同的是掼过一次之后,得用手去拍,借着风力把对方的火柴盒子皮翻个个算赢。
玻璃珠子是用来弹的。游戏时在地上刨五个小坑,用拇指和食指配合着往坑里弹,按照顺序过关,谁先把自己的玻璃珠弹进第五个坑算谁赢。
扑克牌的游戏花样很多,这里不再赘述。
学校好,有钱人家的孩子多,他们的书包里好吃的东西也就多。马胜利每天背着这些赌具去上学,靠着它们着实赢了不少的零花钱,至于免费的糖果,不用说每天都是吃不完的。有时马胜利他娘会替马胜利整理书包,发现书包里的这些个玩意,会毫不留情的把它们全给倒出来扔了。不过这也难不倒马胜利,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还有一双手吗?剪子、石头、布,照样赌输赢。要不了两天,被抛出的那些玩意在书包里又会品种齐全的。
小学学习不咋的,到了初中当然也好不了。马胜利同学一贯精于赌技,荒于学业,小学毕业后,勉勉强强的混进了被人称为“流氓学校”的七中。所谓流氓学校,就是学生的学习素质普遍较差,平日里是打架斗殴谈对象,上课如同鸭吵塘,七中就是这样一所学校。马胜利到了这样的一所学校里,可以说是如鱼得水,疯得更起劲了。
作为马胜利同学求学生涯的最后一站,七中留给他的唯一的印象,便是收获了三个难兄难弟。这三个难兄难弟,后来成了他人生当中某个阶段的一个道具,那是在嘉信公司上班时发生的事情,在他的精心导演之下,由这三个同学上演了一幕惊心动魄的闹剧。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事。
马胜利此刻和他的同学有着另外的事情要做,小学里的那些个掼纸巴子,拍火柴盒子皮,弹玻璃珠之类的小儿科早就提不上手了,取而代之的是捣台球。每天傍晚放学,四个同学便聚到一起,包上一张台球桌子赌球。夜里玩得累了,白天便在课堂上打着瞌睡养精神,等着到了晚上再去赌,后来嫌夜间赌球不过瘾,干脆白天旷课去赌,为此,四个家伙是没少挨带家长。
马胜利他娘为这件事也到学校里去过了,但是只去了一次,就再也没有老师敢让马胜利同学带家长了。马胜利他娘那次到了学校,被班主任老师狠狠的批评了一顿,谁想她不但没怪马胜利,回过头来反到校长室里告了班主任一状,说班主任管教不严,耽误了孩子的学习,要求校长换老师,把班主任气得是半个月没来上课。
有了母亲的袒护,老师自然也就懒得问了,马胜利同学玩得是更加肆无忌惮。有时几个同学相约,能几天几夜的赌球不回家。作为学生,人却总是不在课堂上,学校里也就不再客气,先是警告,再者记过,接着便把这几个害群之马给开除了。
马胜利初中没有毕业,便流落街头,成了社会上的小混混,这是马胜利他娘所始料未及的。眼瞅着儿子被学校开除之后,毫无悔改之意,成日里是吊儿郎当,夜不归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她想着儿子是不是被自己给惯过头了,应该好好的管教管教了?当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事实上已经晚了。有一次,马胜利浑了一夜回来又向她讨钱花,她说没有,便开始苦口婆心地数落他,谁知他不但不听她的,还冲她瞪起了眼珠子,这可把她给气坏了,伸出手来便要去揍他,可是儿子把头一扬,她举着的手居然够不着儿子的脸了,气得她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一边用手拍着地,一边哭着骂起了马胜利的死鬼老子。
骂完了马胜利的死鬼老爸,她想着儿子长此以往也不是一回事,便去找马胜利的四叔。四奎在听完了嫂子的哭诉之后,内心的愧疚又增加了一层,他对马胜利他娘说,嫂子,你要是舍得的话,就让胜利跟在我的后边去干吧。马胜利的四叔是市供电局下属的一个工程队的队长,负责野外架线工作,手下经常需要招一些临工拖线立杆,马胜利他娘听了这话,想着孩子有他四叔盯着,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马胜利听说要自己去上班,开头是死活不肯去。四奎劝他说,你跟着叔去,我是不会让你吃苦的,充其量也就是跑跑腿的活,重活不会派你去干,每月月底还有工资拿。马胜利他娘也在边上帮腔说,是啊是啊,工资拿了全归你花,娘一分钱都不要。马胜利听说上班不苦,工资也全由自己支配,这才高兴的同意去了。到了工程队,正如马四奎说的那样,马胜利整天就是晃膀子,倒倒茶,递递水,基本上不干什么事。有时甚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跑到作业区外瞎溜达。考勤员碍于他叔叔的面子,平日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敢考他迟到早退啥的,因此他每个月都是满勤,工资奖金一分钱都不少拿。
在工程队,马胜利结识了同样干临工的吴有为。吴有为比他大七八岁,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跳舞。其实跳舞只是一个幌子,乘年轻的时候多泡泡女人才是真的。吴有为在白天干活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总是蔫里吧叽的,上八个小时的班,要上十八遍厕所。套用农村人常说的一句俗语,就是懒牛上场屎尿多。到了下班,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收拾打扮,头发梳得滑倒苍蝇。一身中长的黑色外套,配上一副墨镜,那造型酷似老版《上海滩》里周润发扮演的强哥。吴有为小伙子长得确实比较帅气,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每次往舞池当中一站,便宛如一枚重磅炸弹,是颇具杀伤力的。
听说马胜利好赌,在一次闲聊时,吴有为对他说,什么时候带你去开开眼界,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豪赌。吴有为要带马胜利去的地方,便是水晶宫。水晶宫是h市的娱乐航母,听说里面的老板是个女的,很有一些来头。水晶宫里娱乐项目比较多,大凡你有一些不正当的爱好,到里面都能找到乐子。有棋牌室,洗浴中心,歌舞厅,茶吧……每个项目都有着各自的特色,服务的内容也大多为正人君子们所不齿。
吴有为第一次把马胜利带到水晶宫,便抛下他独自到舞池里耍着去了。马胜利在迷宫里转来转去,把自己弄得是晕头转向,最终找着了他想要找的棋牌室。那天晚上他呆在棋牌室里是彻夜未归,不仅输光了口袋里当月的全部工资,还整明白了什么才叫真正意义上的赌博。以前发了工资,总能撑上个三天五天的,到了这里才知道,钱,他娘的根本就不是钱,简直就是废纸;数钱时不用手点,而是用尺子量。自己口袋里的那几百元钱,仅仅押了一注,就稀里糊涂的被别人给搂走了。
自从有了第一次,马胜利的魂便丢在了水晶宫。打那以后,一到下班他便摽着吴有为到水晶宫去消遣,自己口袋里没有了钱,哪怕是看着别人在赌,也是一种享受。后来,吴有为结婚了,听说是娶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女儿,不久,吴有为便离开了工程队,好像调到什么公司里跑销售去了,没有了吴有为作伴,马胜利自己已经是轻车熟路,每晚是照去不误。
每个月拿工资的那一天,是马胜利上班后最为期盼的日子。因为有了钱,就可以到赌场去试试运气了,尽管走上社会之后,自己的手气一直不如在学校里时那么佳,但是对于扑克牌和麻将牌背后所隐藏着的玄机,却始终不能释怀,恨只恨自己在学校时没有好好用功,长大后没有什么能耐,拿的工资太少。每次到了水晶宫,常常是刚发的工资揣在兜里还没捂热,便掏与别人花了,真是心有不甘啊!每次把口袋里的钱输得精光的时候,他就会有一种错觉,想着也许就在下一把,自己就能翻本了,可是口袋里没有了钱,谁给你翻本的机会?
为了追求那一夜暴富的快感,马胜利开始尝试着四处借钱。开头的几个月,工程队的同志们不明究里,还都乐意把钱借给他,后来,他所承诺的还款期限总是还不上钱,渐渐的工友们也就不肯借钱给他了。既然借不到钱,那就只有骗了,外人当然是不太好骗的,鬼拣熟人迷嘛!要骗只能骗熟人。于是,他就去骗家里的房客,让大家把房租交给他,此办法也只施行了一个月,便被他娘给戳穿了,家里就指望房租生活呢,都让你给赌输了,家里吃什么呢?弄不到钱,马胜利成天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东游西荡,心急如焚。
有一天,马胜利正没精打采的在野外拖着电缆,拖着拖着,突然就来了灵感,想着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手里攥着的东西不就是钱么?人说活人会被尿憋死,说的该不会就是自己吧?想到这,他的脚底下便来了力气。从那一天起,他便留了一个心眼,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会偷偷割下几圈电缆藏在村民的草垛里,或是扔在附近的水沟里。待到下了班,吃了晚饭,以是夜深人静,他便悄悄地溜过来,把电缆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
有了第一次,便就有了第二次。零花钱是源源不断的有了,等着凑够到一定的数目,马胜利就到水晶宫的赌桌上一显身手。
水晶宫真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啊!自己提心吊胆换来的那几个小钱,到了那里经不住几个回合,就呜呼哀哉了,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有一次马胜利下手黑了一些,丢电缆的事情便引起了马四奎的警觉,当他费了一番功夫,最终查到这个内鬼时,发现竟是自己的侄子,气坏了,他没敢声张,只是把马胜利揪到一旁狠狠地臭骂了一顿。由于担心自己将来会受连累丢了饭碗,马四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马胜利的母亲。马胜利他娘听了是又气又恨,气的是儿子不争气,居然敢去偷东西;恨的是自己没能打小就严厉的管束儿子,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又能有什么辙?真是儿大不由娘,打又打不了,骂又不顶事,除了焦虑,还能怎么着?
一个老年的房客给马胜利他娘出了个主意,说你看现今社会上,好多的男人都惧内,怕老婆,你管不了自己的儿子,不如替她张罗一房媳妇,让媳妇好好管管他,兴许能顶用。马胜利他娘听了,想着马胜利也二十出了头,结婚虽说是早了些,但是能够管住儿子,让他从此走上正路,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马胜利他娘便开始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央求人家给她的儿子介绍对象,一再申明说,马家的要求不高,只要未来的媳妇能够泼辣一些,长相丑俊无所谓。
马胜利是在二十一岁那年结婚的。媳妇大他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马胜利的老婆长相不赖,脾气也比较凶悍,颇有点儿河东狮的味道。她站在门口,一嗓子能喊下几里路远,听说上初中时,在市体操队练过两年摔跤,对于管好马胜利,开始她是很有信心的。
一般人家过日子,都是婆婆跟媳妇斗,马胜利家不同,是婆媳联手跟儿子斗。刚结婚的头几个月,马胜利的行为还有所收敛,夜里在外边鬼混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偶尔有了一次,也被婆媳俩个把他关在了院子外面不让进门,弄得马胜利只有翻过墙头,低声下气的苦苦哀求,媳妇才给他开门。后来,马胜利的老婆肚子大了,便有点力不从心,马胜利呢,大概是身心无所寄托,夜不归宿的次数就又多了起来,再后来,马胜利的老婆为马胜利生了个女儿,马胜利渐渐地便恢复了从前的情态。
做了父亲的马胜利,在言行上并没有什么长进,面对母亲和媳妇的联合,他也有了各自应对的招儿。如果是母亲在絮叨,他从不回嘴,是左耳进,右耳出;若是他的老婆嚼舌头根子,他立马一句给顶了回去,说有种你给我生个儿子出来,养个赔钱货,还这么嚣张?老婆听了他的话,便有些个泄气,打那以后,也就懒得再管他的破事。
在马胜利的女儿周岁生日的那天晚上,马胜利又是整夜的没有回家。这可把他的老娘和媳妇给急坏了,担心的倒不是他这个人,而是想着他口袋里的钱,因为马胜利的身上揣着当天酬客的礼金,他娘让他到银行里给存了,总共有八千多块呢!
接下来的半个月,马胜利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是杳无音信。
马胜利失踪了。
第十三章 一试身手
马胜利骑着当年老婆陪嫁过来的雅马哈摩托车,兜里揣着女儿周岁生日酬客得来的八千块钱礼金,带着老婆和老娘的重托,独自一个人在市区的道路上奔驰着。
中午少喝了两杯酒,一路之上,脑袋略有些个晕乎乎的,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本来既定的目的地是要往银行去的,可是不知什么原因,行驶着的摩托车路过了数家银行网点,就是停不下来。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大脑中枢如同身体下面高速运转的车轮一样旋得飞快。
意识之中摆在他面前的分明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银行,一条是通往水晶宫。何去何从,目前确实是一个令他颇为纠结的问题。
八千块钱哪!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马胜利从小长到这么大,口袋里什么时候装过这么多的钱?因为自己好赌,在家里母亲连房租都不放心让他代收。每个月除了在工程队打临工挣些个呆工资,这些钱都是母亲事先说好归自己支配的,其它的就不会再有一分钱落到自己的手里。种种迹象表明,母亲对于自己看来还是很失望的,甚至还有些个戒备。这次如果不是钱的数额巨大,她怕她自个去银行存钱时走在路上不安全,一定也不会让自己去存钱的。想起临行前,母亲跟自己一个劲的叮嘱:胜利呀,这是为孙女攒将来择校用的学费呐,可一定不能有什么闪失啊!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呦!
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能对得起谁呢?每个月虽说也能拿到几百元钱,可自己什么时候有过一分钱是花在家里的?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基本上都是在自己的口袋里还没有捂热的情况下,就心甘情愿的掏出来去孝敬别人了。老娘数落自己,老婆埋怨自己,这能怪得了她们么?
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就好这一手呢?也曾无数次的对她们发誓,说自己以后不再赌了,可每次一旦手里有了钱,就把誓言给通通抛诸脑后了。金钱对于自己,有着令人难以驾驭的魔力;不,金钱简直就是他娘的魔鬼。当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币一旦沾上自己的双手,就如同过电一般,更像是染上毒瘾的人在最痛苦的时刻看见了毒品一样,第一反应便想到了赌场,想着让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成倍的增长;看到了钱,身体的各个部位立马就会变得血脉偾张跃跃欲试起来,变得再也把持不住自己。
钱啊!钱啊!你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啊!可把我马胜利给坑苦喽!
可是这能怪自己么?想想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的读书,走上社会以后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看着别人吃好的,穿好的,大把大把的挣钱,自己难道就不能有一些想法么?又想出人头地,又想无所作为,如何才能实现这么远大的目标呢?
要想富,走险路。在水晶宫的赌桌上,马胜利看到了这样的希望。一些人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只靠老天爷赐予的好手气,面前赢来的钱便能堆得像小山一样,多得用自己当初带来的皮包都装不下。以至于临退场时,随手就能阔绰的甩给身边站闲的人两沓钱,让他们护送着自己回家。那是让人多么向往的荣耀时刻啊!
当然也有输钱的,成了当天的倒霉鬼。赌博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有输有赢,愿赌服输。说在同一张赌桌上,每个人都能赢钱,从道理上也是讲不通的。难道我马胜利就该永远的做倒霉鬼么?事实上似乎也不是这样的。每次发了工资,便到水晶宫里碰碰运气,开头不是也有过赢钱的时候么?只是赌着赌着,自己赢来的那点儿钱还是太少,最后总是连老本被庄家以大吃小给一锅端了。唉!怪只怪自己口袋里的钱太少。兜里有了钱,谁不会赢钱?
水晶宫?银行!
银行?水晶宫!
一边是老娘和媳妇的嘱托与信任,一边是向往已久的发达的梦,此时此刻的马胜利真是有点无所适从了。嗨!都是金钱惹的祸。假如今天的口袋里没有这么多的钱,自己会有那么多的想法么?不会!当然也就更不会有此刻的难以取舍的抉择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以往去水晶宫,是钱掏的快,去得也快,那是因为自己的口袋太瘪的缘故。但是今天呢?今天可是女儿周岁的生日,是好日子呢!是好日子难道不该去碰碰运气么?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鼓鼓囊囊的衣兜,对!这么多的钱,是足可以到水晶宫里去拼搏一番的啊!
想到这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稳住车把********的往水晶宫驶去。
摩托车在前进,脑袋瓜子也没闲着。想着平日里母亲和媳妇都骂自己没出息,还败家,今天要是赢了钱,就可以证明给她们看,我马胜利是有能力让她们过上幸福生活的。
但是,但是,假如要是输钱了呢?呸!呸!呸!怎么可能!既然别人能够有手气好的时候,能够一夜暴富,我马胜利为什么不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天爷能够让那些人住进洋房,一定也能够让我开上轿车的。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走在社会主义的幸福大道上……”马胜利一路哼着歌,一路也在不停地盘算着。想着今天若是发达了,明天该怎样支配赢来的那么多的钱。不知不觉,摩托车就开到了水晶宫的门口。
白天的水晶宫和他每次晚上到来时大不相同。正门上方没有了夜晚时的霓虹闪烁的璀璨,走动的人似乎也比晚上少了许多。在强烈的日头照耀下,大门里面更显得黑幽幽的,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不时地吞噬着匆匆而入的过客。
水晶宫是一座五层高的大楼,一楼是洗浴中心,二楼是舞厅,三楼是茶吧,四楼是棋牌室,五楼是健身房。大楼似乎没有窗子,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你都休想从大楼的任何一个角度窥视到大楼里的任何情况,因为所有的窗户玻璃,都已经被一种银光闪闪的金属板所取代。看着眼前的黑洞,一些想象力丰富的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那些个见不得阳光的鬼魅之所。
马胜利把自己的摩托车交予了门旁看车的老头,抬起腿是拾级而上,很快就消失在水晶宫的大门里。大楼里没有电梯,马胜利一口气就跑到了四楼,他来到了赌场的大厅门前,赌场的门是关着的,大门两边各站着两个魁梧的帅哥,马胜利笑着冲他们点头致意。马胜利是这里的常客,四个人对他也比较熟悉,其中一个还笑着同他打起了招呼:“马老弟,今天是看戏呢?还是演戏呢?”
“当然是演戏喽!”马胜利一拍口袋,笑着回答:“不然来这么早干嘛?”
“演戏好!演戏好!”那个人笑着为他推开了门,冲里边一伸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祝你今天好运!”
马胜利说了声“谢谢”,抬腿便迈进了赌场的大门。大厅很大,足有几百平米,四周的墙边一溜排的摆放着配套好的椅子和桌子,每张桌子的上方都挂着一盏小吊灯。大概是白天的缘故,来玩的人还不是很多,有的桌子是空着的,有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他们有的在打牌,有的在打麻将。
在大厅的中间位置,悬挂着一盏硕大而又明亮的吊灯。吊灯的下边照例是一张桌子,这张桌子又宽又长,足够四十个人同时围坐在一起。
大厅中间的这张桌子不仅处于整个赌场的中心,它也是整个赌场的核心。每天都会有数十万元的钞票在这张桌子上流动,从一个人的口袋流进另一个人的口袋。因此,每天都会有一些不同的面孔在这张桌子上得意或者失意,有的成就了自己财富的梦想,有的则跌落到穷光蛋的行列之中。
整个大厅数中间的这张桌子人气最旺,桌子的四周围满了站着相牌的人。马胜利从人缝中挤了进去,看清楚了桌子两侧坐着的两个人,这两个人是此刻桌面上的主人。一个人是满脸横肉,浓密的络腮胡子显示着人类进化过程中的缺陷,豹眼狮鼻,从衣着打扮上不难看出是属于暴发户那一类别;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瘦子,同络腮胡子相比,在体型上明显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不过这个人的眼睛看上去特别精神。今天两个人用来赌博的赌具不是骰子,而是扑克牌。
在这张桌子上,每天都会更换不同的赌具,只要双方协商一致就行。
扑克牌的玩法很多,络腮胡子和瘦子玩的是比点大,就是当地人常玩的“十点半”。具体的玩法是:由庄家首先要牌,一次可以要一张牌,也可以要数张牌,这主要看要牌者手上的牌的点数来定。每张牌的牌面上的数字有多大,就算几点,若是遇到j、q、k、大王、小王之类的花人,则算半点。庄家要完了牌,下家才能要。牌是一次性要足,然后把牌面上的点数相加,十点半为最大。若是其中的一个人要冒了,超过了十点半,则是没有要冒的一方算赢;若是两个人都要冒了点数,则算庄家赢。庄家并不固定,一替一把坐庄,这样比较公平。
开赌前,双方协商好下注的底数,只能往上增加,不能往下递减。开赌时,双方所下的赌注都得摆在桌面上,堆在赌场的工作人员面前。赌场的工作人员的职责主要是管监督牌场上的规矩和发牌,在他面前的桌面上码放着一摞子未曾拆封的新牌。一盒牌拆开后,工作人员要当着赌博者的面反复洗牌,直到双方同意发牌为止。有时一盒牌只下一次注,就扔进了桌子下面的废纸篓;有时也能下上三到五次注,但最多不会超过十次,这要看赌博双方是否提出要求。开牌后,若是其中的一个人赢了钱,工作人员则用专用的木推子将钱推与赢钱的一方。赌博双方若是有一个人下不了注,则证明那个人的口袋已被吸空。没有了钱,那么对不起,请立马起身走人,让有钱的主接着上。
用“十点半”的玩法决输赢的速度比较快,经过几个回合的厮杀,瘦子的对面便换了人。络腮胡子交齐了今天的全部学费,成了桌子旁边站着的看客。但是瘦子也不是今天最终的赢家,很快他又被另一个幸运者所淘汰。
赌桌上的局势风云变幻,只有笑到了最后,并且能够全身而退的人,才是当天的真正的胜利者。
马胜利一直在犹豫着,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儿钻到那个空位置上坐下来,但是都被他强力地克制住了。潜意识在告诉他,现在还不是坐下来的时候。在这期间他也投了几次小注,可谓是小有斩获,这让他更加坚定的认为自己今天决定来水晶宫是多么的英明,也进一步坚定了自己今天能够赢得大钱的信心。他认为目前自己所需要的就是等待时机,等到桌面上的钱积累到一定的厚度,到那时再果断地出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桌面上也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后来,桌面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剃着平头的男子。平头男子长着一对转动灵活的小眼睛,不时地拿眼睛扫视着桌子周边的人,那眼神里既有着王者的霸气,也有着猎犬渴求着猎物出现时的那种期待。在他的对面,椅子是空的。在等待挑战者的当儿,他非常利索的把桌面上散乱的钱一一整理好,分成了大小相同的几摞,看上去足有二三十万,然后又把它们整整齐齐的码放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过了许久,见没有人到他的对面坐下来,平头男子的脸上便有些个黯然。
马胜利一直在关注着场面上的动静。在行动与否的问题上,他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在看见平头男子整理人民币的动作,尤其是看到他将整沓的钱在桌面上拍得“啪啪”作响的声音,马胜利的口水都快要砸到脚面上了,为了不至于使自己失态,他不得不飞快的滑动喉结,好让哈喇子流进肚子里。平头男子带着一种没有尽兴的神态从桌肚底下拉出包来,看那意思是要准备装上钞票离场了。马胜利便有些个按耐不住,突然就觉得这些钱应该都是自己的,不能让眼前的这个人就这样拿走。想到这他忙抢前一步,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十点半”的玩法对于马胜利来说并不陌生,早在上小学时就经常与同学们玩这个游戏,虽不能说是自己的强项,但是玩的也还算纯熟。
平头男子见有人来应战,马上停止了动作,他拿眼睛逼视着马胜利,想要看清来人的斤两。马胜利也不示弱,两只眼睛交替地在对面的钱与人之间转换。在看清来人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时,平头男子笑了,他冲着马胜利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意思是在告知马胜利下注的底数。
“一百?”马胜利认为对方的底数是一千,便佯装不解,有意的调侃道。
“一万。”平头男子并不理会他的戏弄,沉着冷静地报出了自己的低价。
马胜利听了不啻于五雷轰顶,一万?乖乖,自己口袋里的钱还不够下上一注的呢!看来对方冲上来就想以大吃小,来一个速战速决,不行!他学着平头男子的神态,伸出了一个巴掌:“五百。”
平头男子也回了他一个巴掌:“五千。”
马胜利一看有门,可以讨价还价,便冲着平头男子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一千”。
“两千。”平头男子竖起了两根手指头:“不能再少了。”
马胜利担心再还下去今天的赌局就得泡汤,便一拍桌子表示同意。他头也不回的朝着赌场的工作人员“啪”地捻了个响指:“发牌!”
赌场的工作人员听到号令,麻利的撕开一只新牌盒,“唰”地一抖,盒子里面的扑克牌便像流水似的倾泻到桌面上。他随手扔掉空牌盒,双手顺着桌面一抄,扑克牌在瞬间便被归拢,平分,尔后迅速地将它们往左右一划拉,用双手分别扣住一摞子牌,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同时较力,手底下的扑克牌便像出膛的子弹一样激射而出。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是一气呵成,使人看了不免眼花缭乱。由于他所用的力道确到好处,从两只手底下源源不断弹射出来的扑克牌,便在他的面前交织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它们上下翻飞,彼此穿插,有条不紊,逐层叠加,两摞子牌最终交汇的落点,恰巧便是在他的胸前。
全场的人此刻皆以静默无声。大家既在欣赏着工作人员的精湛的洗牌技术,也在期待着桌面上两位主角的即将到来的未知的胜负结果。洗牌的过程也就是一个等待的过程。马胜利此刻的心理比较复杂,既有临战前的焦躁,也有对赢钱的企盼。搁在平时,他一定不会想这么多的,因为自己的口袋里没有钱,别人的输赢当然也就事不关己。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静静地观赏工作人员那变戏法似的洗牌表演。
在水晶宫的赌桌上,工作人员娴熟的洗牌技术确实堪称一绝。无论是从表演的角度,还是从艺术的角度,可以说都是值得一看的。在他们的手里,扑克牌已经不再是一张张硬硬的纸片,而是成为了一个个富有灵性的小生命,它们时而像蝴蝶漫天飞舞,时而像秋雁一字排空,时而如长蛇扭曲狂窜,时而如惊鸟纷然归窠,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就连扑克牌扣在桌面上的“咔咔”声,和它们在空中相撞时的“沙沙”声,也如一首首铿锵宛转的乐曲,变得美妙动听起来,给人以天籁般的享受。
须臾之间,牌已洗讫,工作人员“啪”的一声将牌拍在自己面前的托盘里。
“请问您哪位先要牌?”工作人员问。
牌场的规矩,事先要各抽一张牌确定庄家。马胜利这次表现出了君子风度,他冲对方一伸手:“您先请!”
平头男子见状,也很谦恭,说:“老弟,你先来吧!”
“不。赌亦有道。”马胜利坚持自己的观点,说:“您年长,还是您先来。”
“好!”平头男子赞赏的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于是示意赌场的工作人员开始发牌。
赌场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从托盘里将第一张牌抹到手心里,然后贴着桌面放好,用木推子给平头男子推了过去,又用同样的手法给马胜利也发了一张。平头男子和马胜利对视了一眼,同时伸出了手去摸桌面上发过来的牌,各自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后,便把它们扔在了桌面上。平头男子的是黑桃五,马胜利的是红桃八,第一注该有马胜利坐庄。
马胜利觉着这是一个好兆头。红桃八,红色预示着吉祥,尤其是那个“八”字,谐音为“发”,在赌场上,除了“发”财,还能发什么呢?
接下来的手气,确实如马胜利所预感的那样,好极了。临近终局的时候,马胜利已经将平头男子桌面上的钱赢来了一大半。马胜利想着,平时尽让人给以大吃小了,今天自己何必在这儿一刀一刀的剁呢?干脆也给他来个速战速决。想到这儿,在下一注开牌之前,马胜利主动提出了希望加注的要求。
平头男子问,加多少?
马胜利说,五万。
他寻思着平头男子定然要考虑考虑的,或者说提出反对,谁知平头男子嘴都没回,淡定地表示同意。
古人不是说过这样的话么?说既得陇,复望蜀;又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人皆贪心,苦于不知足。不知足,则智者冒进,愚者犯浑。不知道马胜利今天所犯的是不是这个错误。
大概是赌注下得大了些,两个人在要牌时明显谨慎了许多,要牌的时间也比方才长了许多。尽管马胜利在牌桌上竭力地想表现出赌博大家的风范,那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微笑,俯仰身姿稳重得体,但是到了此刻,他也有些个控制不住自己,握牌的手和揭牌的手,都像筛糠一般抖得厉害,以至于每次有所动作,都要深吸一口气,稳定一下心神,才能艰难出手。
平头男子的表现跟他也差不多。
第一注,马胜利输了。
第二注,马胜利又输了。
第三注,马胜利便有些个发急,稳打稳扎赢来的钱,两把就送出了一半,心疼啊!都说冲动是魔鬼,马胜利开始心存侥幸,想着再一再二不再三,下一把轮也该轮到自己赢了,索性继续加注。
平头男子对于马胜利提出的要求不置可否,只是诡异的笑着对马胜利说,兄弟,看清你兜里和桌面上的钱说话,可不能盲目冲动呦!平头男子的话里话外有多重意思,既有着善意的提醒,也有着委婉地劝诫,似乎对他能否有足够的赌本加注表示怀疑。
马胜利生来好激动,听不得被人用言语挑逗,他认为平头男子是在有意的拿话揶揄他,不由得是又羞又恼,想着你瞧不起人,爷给你来个孤注一掷,让你知道爷的魄力。于是双手在衣服的口袋里一通乱摸,掏出了浑身全部的家底,粗略地数了数,大概十来万左右。他一巴掌将它们拍在桌子上,对平头男子说:“一注定输赢,如何?”
平头男子似乎期待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也附和着一拍桌子,说:“爽快!”接着右手一扬,照会赌场的工作人员:“发牌!”
“慢!”马胜利伸手制止。
众人不解,都盯着马胜利看。平头男子以为马胜利反悔了,也张大了嘴巴在那里静候下文。只见马胜利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将它们吐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两个字:“换——牌!”
第十四章 越陷越深
听马胜利说要换牌,赌场的工作人员拿眼看着平头男子,用目光询问他是否有不同意见。平头男子朝工作人员递了个眼色,又竖起手来作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让他按照马胜利说的话去做。于是工作人员赶紧俯首遵命,又是一通忙活,拆牌,洗牌,稀里哗啦了好一阵子,最后将牌攒齐码好,准备就绪。
平头男子开始要牌。这次他要牌的速度更慢,每张牌的间隔足足有十分钟。从其凝重的表情和颤抖着的双手上,不难看出他内心所承受的压力,仿佛每要一张牌,都要经过一番痛苦的抉择,下很大的决心,并将为此耗去他较多的体力似的。
马胜利全神贯注地坐在他的对面,内心里丝毫也不平静。他的眼睛连一眨都不敢眨,生怕漏过了对方要牌的细节。他的目光一直在平头男子的脸上和手上游移,希望能通过对方的眼神和动作,揣测出对手的牌底,从而判断出此注胜败的端倪来。只要对方的眼神里流露出些微的失意来,他便可以断定对手要冒了牌,那么自己只需要随意的要上一张牌,哪怕这张牌是一张花人,只有半点,他也可以轻松地赢定对手。可是平头男子从头至尾都面沉似水,紧锁着的双眉下,那双绿豆似的小眼睛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直到要满了第五张牌,他还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待到把身体贴在椅背上,这才斩绝地发话说不要了。这让马胜利多多少少有些个摸不着底,看平头男子那神情,似乎意犹未尽,仍有要牌的余地。
该马胜利要牌了,赌场的工作人员用木推子给马胜利发过来第一张牌。马胜利并没有急着去看牌底,而是双掌合十,抵住自己的眉心,闭着眼睛默默地祷告一番,接下来才用左手遮住牌,用右手揭起牌的一角来看。由于牌揭的不高,他不得不俯下身子,将脸贴在了桌面上,这才看清了牌面上的数字,是个“2”。他放下牌,目光再一次停留在平头男子的脸上,内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对手要了五张牌,假如每张牌都是花人,加起来至少有两点半,自己目前只有两点,肯定是小于对方;当然也不能排除对手要冒了牌的可能性,可是从对方淡定的眼神里,一点儿也看不到这样的信息,如果自己不再要牌,胜算似乎不是太大;如果自己接着要牌,那么就会出现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小于“8”,这样的结果当然最好,还有再要牌的空间;一种可能是大于“8”,要来的是“9”,那可就糟透了,自己将会死输不赢,因为对方是庄家。
剔除对方手里的牌,再刨去自己手里的牌,剩下的只有四十八张牌,就算四张“9”全在其中,那么每十二张牌里有可能出现一张“9”,十二分之一,出现的概率不是太高。不行!还得要。他冲赌场的工作人员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工作人员会意,很快又给他发过来一张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地双掌合十抵在了脑门上,口中念念有词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俯下身子,睁开眼睛,重复着看第一张牌时的动作。牌的一角被缓慢的揭起,显示数字的地方露出了小小的半圆,马胜利“啪”地把手一松,没敢再看下去。心想扑克牌里是没有“0”这个数字的,带有半圆的只有2、3、6、8、9、q这六张牌,若这张牌是“9”的话,今天可就彻底歇了菜了,输光了赢来的钱不说,还得赔上老本。
平头男子始终在注视着马胜利的一举一动。老实说他很喜欢马胜利这样的对手,故作老成但不持重,行为表现有些冲动,是那种眼睛里藏不住事的毛头小子。不过想想自己今天也够悬的,差点儿就在阴沟里翻了船,要不是对面这小子心急了些,自己后来的两注又交了好运,也许自己现在已经成为站着的看客了。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期待着最后的结果。在异乎寻常的静默之中,马胜利仿佛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他迫切地希望知道这张底牌上的数字,但又特别害怕知道这张底牌上的数字。在众目睽睽之中,他再一次低下头去,伸出颤抖的双手去揭那张刚才没有看清的底牌。他闭着眼睛,口中默默的念叨着“不是9,不是9”,当牌揭到一定的高度时,他猛地睁开双眼,一看,是“8”!不由得热血上攻,心花怒放,惊喜之情溢于眉宇。他竭力地稳住心神,想着是否继续要牌,想来想去,觉得下一张是花人的可能性虽然存在,但是不值得再去冒险。如果是花人当然更好,如果不是花人呢?岂不前功尽弃?再说“十点”仅次于“十点半”,对手的五张牌未必就能大于自己,还是不要为好。想到这,他对着工作人员作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可以现底牌了。
按照牌场的规矩,下家和庄家轮番现底。
马胜利首先掀开了“2”,对方的第一张是“a”;马胜利接着掀开了“8”,对方的第二张是“2”;马胜利已经无牌可现,对方连着又翻开了三、四两张牌,又是两个“2”。还剩最后一张,平头男子没有急着去翻开它。他用眼睛盯住马胜利,脸上挂着让人不可捉摸的笑意,他在有意的卖着关子。桌面上的气氛死一般的沉寂。马胜利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他恨不得立马站起身来把这张牌抢到手里看个究竟,但是理智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只要对方不是“3”,是其它的任何一张牌,可以说自己这注都赢定了。
在铆足了大家的耐性之后,平头男子伸出了右手,他用拇指和食指夹起那张扣着的底牌,轻轻一旋,将它翻转过来,“啪”地点在了桌面上。全场一片哗然。马胜利在第一时间也看清了牌面上的数字,果真是该死的“3”,这个他不想看到却又不能回避的数字。他的脑袋“嗡”的一下懵在那儿了。
马胜利瘫坐在椅子上,头脑里乱成了一锅粥。他眼睁睁地看着赌场的工作人员用木推子将自己面前的钱悉数搂了过去,转而又推给了平头男子,意识里明白这些钱曾经属于过自己,可是现在却是别人的了。马胜利的心里那个懊恼呦!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从失败中总结出经验教训,并以此为鉴,为下一次的成功扫清障碍。马胜利痛定思痛,决定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总结。他坐在那儿,仔细地回想着今天赌博的每一个细节,认为自己前期所使用的战略战术是完全正确且无比英明的。从八千元滚到了接近二十万,离成功仅仅就一步之遥了,成绩的取得完全是自己一开始头脑冷静的结果。至于后来的三注,导致功败垂成,则是由于急功近利、利令智昏、昏头昏脑在作怪。唉!要是自己后来不那么冲动,能够稳打稳扎,细水长流,也许现在在数钱的人就是自己了。
假如自己能够把当初的战略战术贯彻到底,假如自己后来的心态能不那么浮躁,假如最后的一注能够克制自己不那么冲动,假如……凡事怕往好处想,琢磨的久了便会生出许多的希望来。马胜利想着如果能够从头再来,自己一定能够成为最终的赢家。可是从头再来,拿什么来?赌桌上还有谁愿意跟你赊账的么?马胜利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存在水晶宫门口的雅马哈摩托车,于是他又直起腰版,竭力地使自己振作起来。他仗着胆子问对桌的平头男子:“先生,我有个小小的提议,不知您是否能够考虑?”
“哦!”平头男子正往包里一沓一沓的码钱,听见马胜利跟他说话,便来了兴趣,他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转而看着马胜利:“什么提议?不妨说出来听听。”
“是这样的。”马胜利说:“在水晶宫的门口,我有一辆刚买一年多的雅马哈摩托车,平时也不大骑,基本上还是新的。买的时候是五千多块,我想把它用着赌本,折价为三千元,不,就两千元,我们再赌一把如何?”
“别!”未等马胜利的话说完,平头男子便冲他摆起了手:“要想死得快,全靠一脚踹。我胆小,从不敢骑摩托车。”
“那……那我用房产作抵押,您看怎么样?”马胜利急中生智,突然就想到了房子。
“房产?”平头男子还是摇头,他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包,说:“房产能装进这个包里么?我只来现钱,不玩实体。”
“现钱?”马胜利苦笑,没辙了。心想要是有现钱,我还在这儿跟你废那么多的话干嘛!可是到哪儿去弄现钱来呢?情急之中,他的脑瓜子里忽然蹦出一个人来,对!找到他就一定能有办法。想到这里,他又对平头男子说:“我看这样吧,先生!您能不能在这儿等我一个小时?”
“等你一个小时?”平头男子一脸的疑惑:“什么意思?”
“我想去筹钱,希望能接着跟您再赌。”马胜利解释说。
“筹钱?接着赌?”平头男子笑着仰躺在椅背上,他语重心长的对马胜利说:“算了吧,老弟!赌博这种事情可不能太认真。运气这个东西,谁都捉摸不透,谁也把握不住,千万不要违背规律,盲目较劲。”
“您说得都对。”马胜利恳求道:“但是我就是想跟您再赌。”
“你说你现在去筹钱,你能筹多少?”平头男子反问:“三千?五千?你不觉得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吗?”
“您的包里和桌面上共有多少钱?”马胜利问。
“什么意思?”
“您有多少钱,我就想办法筹多少钱来,这样总可以吧?”
平头男子满脸狐疑,他显然有些不太相信。于是直起身子,极不情愿的伸手把桌面上的钱拨弄了一遍,又仰起脸口算了一番,最后带着不屑的口吻说:“二十九万。”
“行!”马胜利说:“您在这儿只等我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筹不来二十九万,您就走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平头男子看着马胜利火急火燎的样子,有意的刺激他:“再说我今天也有些个累了,不想再赌了。”
“您是长者。”马胜利说:“您一定不会让我的请求失望的。”
平头男子听了“哈哈”大笑,转而脸上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沉默了片刻,再一次地把身体倚靠在椅背上。他看着马胜利的眼睛,拉长了声调说:“好吧!看在你当初让先的份上,我就等你一个小时。”
“谢谢!”马胜利说着话,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往赌场的门外走去。
来到了赌场的门口,马胜利拽住了四个帅哥当中的一个,问:“请问龙哥在哪里?”
“龙哥?”那个人盯住马胜利:“你找他有什么事?”
“既然找他,当然有事。”马胜利焦急地说:“快告诉我他人在哪儿?”
“好像是在五楼,一直没见他下来。你到上面去找找看吧!”那个人回答。
马胜利说了声“谢谢”,松开了那个人的手臂,一口气冲到了五楼。五楼是健身大厅,大厅的入口有一个吧台,他问吧台里正揽镜自照的小姐:“小姐,请问龙哥在吗?”
吧台小姐用手朝大厅的角上一指:“龙哥?那不是么!”
顺着小姐手指的方向,马胜利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正躺在地上推着杠铃。马胜利对小姐道了谢,转身就朝着龙哥所在的方向走去。
龙哥此刻正躺在一张单人毛毯上,细长的手臂举着被压弯了的杠铃杆。二百多斤重的杠铃片,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嫌重,一上一下,“呼哧呼哧”地一个劲的推,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龙哥看见有人来到他的身旁,并听到来人恭恭敬敬的喊了他一声“龙哥”,知道来人肯定有事,便歇住了手,将杠铃稳稳地搁回到杠铃架上。他站起身来,接过服务人员手中的大浴巾,在脸上使劲的擦了擦,又穿上了服务人员递过来的黑色风衣,戴上了镶有金边的阔大眼镜。
龙哥四十外岁,人很高,也很瘦削,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尤其是戴上眼镜后,更显得斯文有加,一副学者风范。这让马胜利感到非常的困惑,他甚至难以想象,方才那二百多斤重的杠铃就是眼前的这个人给举起来的。
龙哥是水晶宫老板娘的亲弟弟,据说他神通广大,黑白两道通吃。在h市里,就没有他龙哥摆不平的事情。他受他姐之托,平日负责打理水晶宫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务。说是打理,实质上就是护场子的。白道有人来检查,会有人事先告知他,他负责接待应付,在历届的“除恶打非扫黄清赌”斗争中,水晶宫一直是安分守己、信誉良好的企业;如果黑道上有人来砸场子,龙哥也不是吃素的,随便的打打电话,再挪挪嘴,就会有人出面把来人给收拾了。他每天的吃、喝、住都是在水晶宫,从早上醒来,一睁开眼,他便开始巡视他的领地,从一楼到五楼,再从五楼到一楼。在每个楼层停留的时间或长或短,有时转到一楼时,身上痒痒了,也能顺便洗把澡;转到二楼时,兴致来了,也能搂着小姐唱唱歌,跳跳舞;走到三楼时,要是觉着口渴了,便坐下来喝杯茶;四楼的赌博大厅他很少涉足,据说他从不赌钱;他最喜欢呆的地方是五楼,因为他认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有了一副好身板,才能更好地享受荣华富贵。因此想要找他的人,到健身大厅里一般不会扑空。
“您找我有事吗?”无论来人是年纪大的,还是岁数小的,龙哥一律用“您”来称呼,以示尊重。
“龙哥。”马胜利诚惶诚恐:“我想找您借钱。”
“您找错人了。”龙哥听了一口回绝:“在水晶宫里,我从不借钱给别人。”
“对!我明白。”马胜利一脸哭相:“但我相信您一定能替我想到办法。”
“是吗?”龙哥透过镜片审视着马胜利。
“是的。”马胜利看着龙哥的脸,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因为您是龙哥,假如连您都没有办法,那我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您很会说话。”龙哥笑着说。
“还请龙哥给小弟想想办法。”马胜利继续恳求。
“办法倒是有。”龙哥收回了目光,伸出食指掸了掸风衣上的一粒灰尘:“我只能帮您牵线搭桥。”
“谢谢龙哥。”
“不要急着谢我,钱又不是我的。”龙哥慢条斯理的说:“放钱的人条件比较苛刻,二分利率,十日之内,本息还清。您还要不要借?”
“借!当然借!”马胜利一迭声的道:“可是我现在就想得到这笔钱。”
“时间不是问题,只是借钱有借钱的规矩。”龙哥看着马胜利,问:“借钱的规矩您懂么?”
“我懂!早先曾听人说过。”
“哦!不妨说出来听听。”
“到期不还钱,就还命。”
“他们可是玩真的!”龙哥对马胜利说:“那么,您究竟需要多少钱?”
“二十九万。”马胜利说。
“那么多?”龙哥听了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是一次性付款吗?”
“是的。”
“那么您用什么做抵押?”
“房产。”
“房子在您的名下吗?”
“不是,是我母亲的名字。”马胜利说。
“但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所以说房子将来也是我的。”马胜利又补充了一句。
“好吧!您跟我来。”龙哥说着话,转身往一间休息室走去。马胜利跟着他走了进去,休息室里空无一人。两个人在沙发上坐定,龙哥抄起茶几上的电话便拨了起来。电话拨通了,龙哥在电话里先跟那头的人寒暄了几句,接着让那个人带二十九万现金过来,说越快越好,这边有人急等着用钱。电话放下时间不长,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请进!”,龙哥的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矮胖子,虬髯连腮,红光满面,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
龙哥伸出手掌指了指来人,说:“这是刚哥。”接着又伸手朝马胜利坐着的方向指了指,马胜利连忙站了起来,鞠了一个躬,自我介绍说:“刚哥好!我姓马,马胜利,叫我小马好了。”
马胜利和矮胖子双双坐定,矮胖子开门见山:“是你要借钱?”
马胜利点了点头,说:“是的。”
“你是要用房产作抵押么?”刚哥又问。
“是的。”
“马先生,我想有一件事必须要跟你说清楚。”刚哥说:“房产我们是不会要的,到期我们只要现金。”
“这个我明白。”
“对了,你家的门牌号是多少?”
“凤凰路回龙巷二十五号。”
刚哥朝身后立着的人挥了挥手,其中一个人会意,转身开门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功夫,那个大汉又推门进来了,咬在刚哥的耳朵上低语了几句,似乎在讲方才验证的什么事情。刚哥听了点了点头,他弯下腰去,提起地上那只进门时随身带来的小皮箱,把它放在茶几上,他拉开拉链,掀开箱盖,箱子里面露出了一张纸,纸的下面是一沓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人民币。他拿起了放在钱上面的那张纸,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文字,顺着茶几的台面,他把它推到了马胜利的面前。
“马先生,这是借款的协议书,你仔细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请签上你的名字,按上你的手印。一切办好之后,这箱钱就是你的了。”
马胜利翻本心切,那里有时间去推敲文字上的细节,再说这也不是他的强项,他抓起了茶几上的那张纸,尽管手抖得厉害,还是在协议书上草草地签上了自己名字,又按上了一颗鲜红的手印。手续完毕,他连钱都来不及数,就匆匆的合上箱盖,起身向龙哥和刚哥道了声谢,在说着话的空子,早已一溜烟似的小跑着冲下了楼。
平头男子没有食言,一直在赌博大厅的那张桌子前等着他。
当马胜利面红耳赤的出现在赌博大厅时,发现平头男子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和赌场的工作人员坐在赌桌前,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唠着闲嗑。
第一章 踌躇满志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几乎延续了整整一个冬季。
与阴郁的天气相比,宁向前的此刻心情显得畅快许多。今天正值岁末,公司诸事小定,难得有闲暇的时光坐下来品尝一杯咖啡,他随手拉开抽屉,再次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份《嘉信盐化》报注目观赏。这是四个月前的一份报纸,色泽已微微泛黄,他之所以用心保存它,是因为在这份报纸的头版位置,有他和g省盐业公司孙副总经理的合影,这张合影记载着他辉煌人生的开始。那是他荣任嘉信盐化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授权仪式时拍摄的场景:红地毯,漫天飞舞的彩纸屑,因突然降临的幸福而掩饰不住内心激动的灿烂笑脸……这一值得永久记忆的时刻,在快门的按动之下,定格成瞬间的永恒。
诺大的办公室里静寂无声,浓郁芬芳的咖啡味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眼前的这间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历来是嘉信盐化公司最高领导的办公场所,回想四个月前,宁向前在嘉信盐化公司还是个三、四流的角色,处处仰人鼻息,事事看人脸色,最高也就混到二级单位的法人,手下管着三百多号人。想想之前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曾经不止一次的来过这里,不是汇报工作,就是接受命令,基本上都是站着进来,站着出去。那时除了内心对经理宝座暗自钦慕,还会有那么一点点儿畏惧,因为头上的乌纱,也因为生存的无奈。而现在,他已经成为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喜欢站着就站着,喜欢坐着就坐着,想要呆多久,就可以呆多久。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事先也毫无预兆。在现实与虚幻之间,宁向前曾掐过大腿,也曾揪过头发,无数次用疼痛来检验幸福的真实性,结果每次都证明,眼前的景象不是在梦中。
透过宽阔的落地窗向外远望,那座涂有嘉信盐化公司标志的高大烟囱正向空中喷吐着滚滚白烟,烟雾时而东西,时而南北,时而直干云霄,是在操纵着它们运行的轨迹?难道是风?如果说烟雾的流向取决于风向,那么人生的走向取决于谁?难道冥冥之中真有一双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之手?算来自己荣任总经理已经四个月零五天了,至今都没有搞明白自己当初火箭升迁的原因,论资格,论辈分,论名望,自己怎么也无法跟总公司的头头们相比,为什么g省盐业公司收购嘉信公司甫定,就选择自己做嘉信盐化股份有限公司的掌门人?果真是领导慧眼识珠?还是自己吉星高照,走了鸿运?世间的事,让人想不通的实在太多,如同历史的真相,总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人生虚无缥缈,世事扑朔迷离。谜,或许会有解开的一天,现在想得太多,已然毫无意义,只要清楚眼前所处的位置是实实在在的,就够了。事实上,宁向前也在时刻告诫自己,不要被从天而降的鸿运冲昏头脑,名利这东西,就如同大烟囱里冒出来的烟雾一样,有时只是幻景,容易随风消逝,只有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理智的决策,用业绩和能力宣示你的存在,权力的宝座才能坐得稳当,人生的坐标才能水涨船高。
官儿做大了,意味着身上的担子也就重了,作为嘉信盐化股份公司的舵手,如何保证这艘巨轮在波涛汹涌的经济大潮中免遭倾覆,是宁向前上任之后思考得最多的问题。就在那天授权仪式之后,孙副总经理曾和他闭门长谈,希望嘉信盐化股份公司新一届领导班子能够不辱使命,早日将公司做大做强。孙副总还传达了g省盐业公司高层对嘉信盐化有限公司的远景规划:改制重组;寻找新项目;引进战略投资者;谋划公司股票上市。
目前,各项规划都在紧锣密鼓的推进之中。扩大产能,强化主业;成立盐产品研究所,研发高附加值盐产品;上马二百万吨碱厂,延伸盐产品下游产业链;开发盐系列洗化用品,进军日用化妆品行业……随着新项目的不断上马,人员整合已是迫在眉睫,这也是嘉信盐化股份公司改制重组中最难啃的骨头。
人,是生产第一要素。用人当否,事关企业生产稳定,事关公司长远发展,在g省盐业公司的吹风会上,两位高层点名要求嘉信盐化股份公司领导班子必须以上市公司的标准规范运作,以“公开、公正、公平”的用人理念选拔人才,确保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排除一切可能导致影响企业稳定的不和谐因素,杜绝有可能造成社会效应的负面新闻发生。
人事大变革,注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面对名利,没有几个人能表现得淡定和理智。有人笑,就会有人愁;有人喜,就会有人忧。
宁向前心里也清楚,在人才问题上,僧多粥少,只能力求公平。既然不可回避,就要积极面对。即将开启的二零一四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他决定从三定工作开始。
第十五章马(输)书记
马胜利绝对算得上是嘉信公司的一位名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在嘉信公司,提到马胜利这个名字,也许有人会对不上号,但是说要提到找“马书(输)记”,基本上都能反应过来指的是谁。马书记并不是什么书记,只是负责公司门卫的一个小头头,班长而已,大家之所以都称呼他叫马书记,而忘却他原有的名字,是因为马胜利同志好赌,且是十赌九输,赢小的,输大的,久而久之,众赌友便送了他这么一个绰号。
记得好像有人讲过这样一句话,说性格决定命运,假如这种说法能够成立的话,是否可以换一种思维对它进行诠释,即环境决定性格,因为提到马胜利这个人,就不能不提到他的成长环境。
马胜利来自于一个单亲家庭。在马胜利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死了,是母亲一手把他带大的,提到马胜利的母亲,不能不承认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马胜利的父亲叫马大奎,在七、八岁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一条腿被截肢了。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与多少个姑娘见了面,可是因为残疾,没有一个女孩愿意嫁个他,这可急坏了马胜利的爷爷奶奶,眼瞅着儿子到了不惑的年纪,老夫妇俩也快接近坎年,将来百年之后,谁来照应这个残疾的儿子呢?
凡事怕急,急中便可生智,经过老夫妇俩的日夜盘算,终于想出了一条天衣无缝的妙计。老夫妻俩膝下共有五个儿子,分别叫大奎、二奎、三奎、四奎、五奎。兄弟五个,只有大奎还没有成家,俗话说一娘生九等,兄弟几个中,数四奎最为能言善辩,长相也最出众。老夫妻俩想,何不让四奎来为大奎成就一番美满的姻缘呢?主意拿定,老夫妻俩便四处托亲靠友,物色人选,城里的姑娘当然是不能找的,太精明,太势利,也太现实,弄回来了怕也养不住,要找就找农村的姑娘,她们憨厚、朴实、还有点死心眼,大奎是定量户口,只要能将生米煮成了熟饭,也是能够让姑娘留下来的砝码。
在那个年代,城市户口与农村户口有着天壤之别。城里人与农村人相比,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一个农村姑娘若是能够嫁到城里来,就如同从泥罐里跳到了瓦罐里,从糠箩里跃到了米箩里一样,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姑娘一旦嫁到了城里,父母的脸上也会倍感荣耀,成为乡亲们羡慕的对象。
经过老夫妻俩的四处告求,转了十八个弯子,总算有人给介绍了一个条件合适的姑娘。听说姑娘长相不赖,大字也不认识几个,这一点是最让老夫妻俩放心的,因为一个人要是识字多了,心眼就会多,不好。
这个姑娘就是后来的马胜利他娘。
姑娘来自于一个地名叫马庄的小村子,是g省的一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穷地方。说其偏僻,是因为姑娘的家乡离周边的哪一座县城都有着七八十里的路程,闭塞得就差连兔子都不愿意停下来在那儿拉屎。那个地方有一个特点,就是刮风的时候,尘土飞扬;下雨的时候,连出门走动都成了问题,因为那儿全都是油泥地,雨水打湿了泥土后,油黑的泥土粘在鞋子上,让人休想迈得开脚。
相亲的那一天,是四奎代替大奎去的。命中注定将要成为马胜利的姥姥、姥爷,在看到未来的新姑爷时,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喜悦的神情。四奎确确实实称得上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要说他是城里人,就是农村人,闺女嫁了这样的女婿,也是可以让人开心得合不拢嘴的。马胜利他娘那一天表现得相当矜持,她低着头走到了来人面前,怀着处女的羞涩连大气都不敢出,以至于还没有看清楚自己未来的如意郎君是什么模样,便臊得胀红着脸逃进了闺房。闺房与堂屋之间,只有一扇门的距离,在里面不仅可以听到外面人的谈话,还可以透过门缝窥视来人的举止。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未来的马胜利的母亲,她趴在门缝后面往外张望,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不啻于天上掉下来的宝玉哥哥:西装革履,器宇轩昂,温文尔雅,顾盼生姿。只看得马胜利他娘是芳心不能自禁,魂魄已然出窍。当未来的马胜利的姥姥,奉他姥爷的懿旨,进来问闺女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时,马胜利他娘当时激动得是只顾点头,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既然双方的父母对这桩婚姻都比较满意,两个年轻人对此也毫无意见,明媒正娶的日子也就来得早了一些。
正日的那一天,也是马胜利的四叔把他娘给迎回来的。
当迎亲的车队开到了马胜利姥爷的家门口时,马胜利他娘在闺房里哭得是一塌糊涂。马胜利的姥姥一边用手轻抚着闺女的后背,一边搂着她的脖子耳语,弄得马胜利他娘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得出这泪水里既有着对父母的依依不舍的眷恋,也有着对未来的幸福生活的憧憬,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临上轿车的那一刻,马胜利他娘抱着马胜利的姥姥哭得是更凶了。(.无弹窗广告)
马胜利他娘是村子里第一个嫁到城里的女人,也是第一个坐上轿车嫁出去的女人。在此之前,村里人结婚能用两个轮子的自行车把新娘接回去就算不错了,上点儿档次的,也就是乘坐四个轮子的手扶拖拉机风光一回。马胜利他娘结婚的那一天所引起的轰动,不亚于吵吵嚷嚷的美国总统竞选,乡村里没有什么像样的道路,更没有见过什么轿车,当迎亲的车辆拖着滚滚烟尘驶离村口时,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人群。透过车窗,从他们的眼神里,既可以看到对眼前的四个轮子怪物的新奇,也可以看到他们对怪物里乘坐者的敬重。
迎娶新娘的车队在狭窄的乡村土路上行驶,经过七八个小时的颠簸,直至掌灯时分才开到马胜利的爷爷家。按照当地的风俗,新娘跨过了摆在门口的燃烧着的火盆,双腿迈进了正门的门槛,便预示着新人婚后的日子能够红红火火,并正式成为这个家庭的其中一员。
马胜利他娘被人引进了洞房,披上了一顶早已准备好的红盖头。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坐在床边上等待,等待的过程是一段异常甜蜜的过程。洞房外面,唢呐喧天,人声嘈杂,杯觥交错,笑语盈轩;洞房里边,坐着的人是思绪万千,浮想联翩。
门外的声响不断的冲击着原本就不太平静的马胜利他娘的心扉,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地出现着一幕幕对比着的画面:尘土飞扬的乡村土路与干净整洁的城市大道;被扁担压弯了腰的挑着黄水汤的乡村女孩与手不提四两照旧活得潇洒自在的城里女人。梦想中的幸福原先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得近乎是一种奢望;而此刻,幸福离自己竟是这样的近在咫尺,似乎只要伸展一下臂膀,便能够牢牢的将它抓在手里。
甜蜜的幸福感经受不住过分的酝酿,酝酿得久了,便也似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之。
夜深了,人静了。没有想象当中的农村人的那种刺激的闹洞房的场面,一切如同正在演奏着的铿锵的乐曲,当曲调进行到高潮处时,便戛然而止了,这多少让马胜利他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缺憾。就在马胜利他娘因为眼前的静寂而使躁动的思绪无法伸展的时候,门外边想起了脚步声。听声音像是有两个人在走动,脚步声离洞房的门口是越来越近,细听起来是那么的别扭,那么的不协调,当中似乎还夹杂着木棍戳地的那种声响。脚步声来到了洞房门前,停下了,她听到了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继而听到了有人进屋后衣服的窸窣声和房门被合上的声音,接着听见了锁门的“咔嚓”声,又听到了来人锁门后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马胜利他娘听到了落锁的声音,先是觉着疑惑,后来想想城里人真是好笑,都娶进门的媳妇了,圆房时还要上锁,难道是怕媳妇长翅膀飞了不成?
进屋的那个人来到了床边,坐在了她的身旁。那一刻,屋子里静悄悄的,寂静得透过红色的盖头便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呼吸与心跳。来人的粗壮的呼吸使得马胜利他娘有些个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她听见那个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终于伸出手来揪住了盖头的一角,轻轻地慢慢地往下拉。红色的盖头缓缓的沿着马胜利他娘的脸庞往下滑着。滑着,滑着,又不动了,她就觉着盖头抖动得厉害,宛如风中瑟瑟的红旗;又似乎这方盖头有着千钧之重,让扯动的这个人难以承受一般。
她闭着眼睛,用全部的身心尽情地享受着一个女人一生当中最为幸福的瞬间。良久,她从甜蜜的情愫中回过神来,慢慢地睁开眼睛,没有了盖头的阻隔,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呆在那儿了: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并不是她的梦中人!此人相貌寝陋,五官平平,面目黧黑,身材猥琐,床边靠着的一支拐杖说明着这个人身体的某一部分有着残缺。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马胜利他娘一下子从床沿上站了起来。
“我是你的男人。”那个男人答道。
“你胡说!我的男人是马大奎。”马胜利他娘懵了。
“我就是马大奎。”那个人小声地答道。
“你怎么会是马大奎?”马胜利他娘问道。
“我就是马大奎,床头柜上的结婚证可以证明。”那个人回答。
马胜利他娘愣在那儿了,这个人叫马大奎,那么那个到她家里相亲,并把她用轿车从乡下接到城里的男人是谁?听说过丑小鸭变成过白天鹅的故事,难道白天鹅也能变回丑小鸭么?她慌忙抓起床头柜上的两个红本本来看个究竟,结婚证上赫然贴着她和这个丑陋男人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笑得很含蓄,也很美;而身边的这个男人笑得则有一些苦涩,有些个不太自然。这怎么可能?当初明明是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合影,怎么照片上竟变成了这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你问的是谁?”男人怯懦的问。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马胜利他娘大声问道。
“是我弟弟,四奎。”马大奎心虚,不敢看她的眼睛。
“为什么要骗我?”马胜利他娘又问。
“他没骗你!事先你就应该想到,以他的条件,不可能去娶一个乡下的女人,而我愿意。”马大奎回答。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要见他!”马胜利他娘哭了起来。
“不行!今晚不行!”马大奎说道。
“我一定要见他!我要他给我一个说法!”说完话,她站起身来,夺门就要往外跑。可是门怎么也拉不开,这才想明白门为什么要从外边反锁了。她疯狂地用手捶门,大声地哭喊着:“开门!开门!”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的哭喊声在回荡。委屈,无助,气恼,害怕,一股脑地袭上心头,除了用力地摇晃着那扇打不开的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干些什么。
屋里的这个男人看见她跪倒在门后,撕心裂肺地拍打着房门,似乎觉着有些个不忍,便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近她,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胛,想要安慰她几句。她像一只听见弓弦声的受伤的小鸟,痉挛了一下之后,用力地甩开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喊道:“不要靠近我!你给我滚!”
男人听到她的呵斥,听话的愣在那儿,他默默地听着女人低声的呜咽,神情是格外地沮丧。
过了一会儿,男人似乎鼓足了勇气,又伸出手来拉她,被她再一次奋力地躲开了。接下来,男人表现得很执着,她躲到哪里,他就尾随着追到哪里。洞房不大,十几平米的样子,两个人在里面玩起了猫逐老鼠的游戏,她躲,他追。开始,他一直跟在她的后面追,后来发现这样太累人,且追逐也不是自己的强项,他便改变了策略,拿起拐杖站在了屋子的中间,发现她跑到哪里,就伸出拐杖抵在墙上拦截她,然后再向她靠近,可是每次当他快要接近她的时候,都被她灵巧地逃脱了。
一个笨拙的瘸腿男人,一个貌美的如花女人,怀着各自的心事,在不大的房间里周旋着。血液里膨胀着的原始的本性,使得男人显得异常地亢奋;梦想瞬间破灭的悲哀,让女人只能选择逃脱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从上半夜,一直折腾到下半夜,他和她都累得气喘吁吁。虽然两个人的动作都慢了许多,但两个人的眼神里依旧透露着坚持到底的决心。恐惧,紧张,劳累,快到五更天的时候,她终于跑不动了,身子像一滩泥似的软倒在地上,他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燃烧着欲望的火焰。尽管他是个瘸子,力气却一点也不小,只用一只手便从地上夹起了她,把她扔在了床上,她拿眼睛瞪着他,心里想着要反抗,身体却一点儿也不听使唤。她太累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粗鲁地占有了她,不,确切的说是强奸了她,但她却无能为力,眼睛里甚至流不出一滴泪水。
第二天早上,该是起床吃早饭的时间了,她赤条条的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彩纸吊顶,不穿衣服,也不说话。男人在一旁抱着头喃喃自语,痛心疾首地述说着自己的不是,说自己不该强迫她,说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渴望女人,说今后自己一定会好好的爱她。听到“爱”这个词,她麻木的身子是一阵痉挛,爱,多么美好的字眼呀!曾经的天真烂漫的姑娘,梦想着走进现实的童话,就在昨天,她还在认为命运之神过度的垂青了自己,而一夜之间,仅仅一夜之间,又从童话跌回了现实,不,是跌进了深渊,为之守候了十九年的洁白的贞操,竟被眼前的这个丑陋不堪的男人给糟蹋了,糟蹋成了一场欲哭无泪的悲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想不通,也无暇去想,她的心头只有恨。
她听见有人用钥匙开锁的声音,门开了,是她的未来的婆婆。看到眼前的一幕,婆婆连忙上前为她穿衣服。她像木偶一样任其摆弄,婆婆的眼影很深,显然是一夜没有睡好,事实上她昨夜确实是一夜未眠,一只猫在儿子的窗户脚下听壁根,洞房里发生的事情,她其实是一清二楚的。同样作为女人,看到媳妇的这个样子,她也很是心痛,可是心痛又能怎么样呢?谁来心痛她的残疾的儿子?
婆婆一边替媳妇整理着衣服,一边是声泪俱下,她大骂儿子是畜生,不知道怜惜女人;转过脸来,她又苦苦哀求媳妇能够想开些,为老马家成就一户人家。她的心太软,柔软得承受不住几滴老者的眼泪,看着婆婆老泪纵横的样子,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妈妈当年就是以童养媳的身份嫁给父亲的,父亲长得很丑,而她的母亲却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可是就是因为家里穷,受了父亲一辈子的罪,想到这个,她的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又想起了妈妈曾经跟她说过的一句话,说骏马常驮痴汉走,美妻总伴拙夫眠。当时她还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妈妈给她解释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事事皆能顺心,总会有一些不如意,尤其是女人,这就是命。她的相貌遗传了母亲的基因,都说红颜薄命,她可从未想过要重蹈母亲的宿命。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么?她不服!于是抬起袖子一抹眼泪,冲着婆婆吼道:“我要见他!”婆婆听见她说话了,似乎松了一口气,知道她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谁,忙吩咐大奎去叫。很快,四奎来了,远远的站在门口,她拿眼睛瞪着他,他不敢抬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眉顺目,垂手而立。
此情此景,让她的心都快要碎了。就是这个男人,把她领进了用七彩的肥皂泡筑成的宫殿里,然后躲得远远的,看着它连同她一起破灭。她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赤着脚就扑向了他,嘴里一边呜呜的哭,一边用双手用力的捶打着:“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他不动,任由她的拳头像雨点般的砸在身上。末了,他用低沉的嗓音道歉说:“嫂子,要打你就使劲的打吧,是我对不住您!”
一声“嫂子”,把她的拳头停在了半空,她傻在那儿了。许久,她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捂着脸夺门就往门外跑。
院子的门也是锁着的,根本出不去,她急得在那儿拼命的摇晃着门,嘴里哭喊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一家十几口人都跟着追了出来,把她围在了当中。婆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求她能够留下来。公公、大奎、四奎也都跟着跪下了。她扭过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大家子人,就是这些人,昨天晚上与她一同住在这个院子里,最终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助她,可是看着眼前跪着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她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听老年人讲过,让白发人给黑发人下跪,那是要折寿的,她想要把他俩给掺起来,但她没有动。一种报复的心态在她的心底油然而生,于是从她的嘴里冷冷的蹦出了两句话:“要我留下来也可以,但必须要答应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公公婆婆的眼睛里闪出了希望的光芒。
“一,从今以后,这栋宅院归我和大奎所有,其他人都从我的眼皮底下消失。”她说道。
“还有什么条件?”婆婆问。
“二,每次回娘家,必须由四奎陪着我回去,我丢不起这个人。”她又说道。
“没有了?”公公问。
“没有了!”她回答。
公公婆婆先是面露难色,彼此对视了一眼,相互又看了一眼大奎,公公最后还是一咬牙:“行!只要你能留下来,两个条件我们全部答应。”
一年以后,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她让她的男人给孩子起个名字,她的男人憋屈了半天,突然就想起了新婚之夜的那场战争,便给孩子取了名字叫马胜利。
在马胜利七八个月大的时候,一天早上,吃罢早饭,他被他娘抱着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一个乞丐上门来乞讨,是个老头,七十来岁,尽管衣服上打满了补丁,但浆洗的比较干净。胡子老长,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马胜利他娘心眼好,给了他两角钱,又塞给他两个馒头,可是老头拿了馒头和钱并没有走的意思,站在那里一个劲的盯着马胜利看,他问马胜利他娘:“这是你的孩子?”
马胜利他娘点了点头,说:“是的。”
“这孩子克父呐!”
“你一个要饭的,不要胡说!”马胜利他娘说:“孩子他爸要是听到会打人的。”
“我不胡说。我会给人看相。”老头固执地说。
“那么,有破解的办法么?”看着老头一脸的诚恳,马胜利他娘有些个信了,她是乡下人,乡下人常会找人看相的。
“当然有,不过价钱很高。”老头说道:“像这种情况破解一次至少要五十块钱,你心眼好,这样吧,你给我十五块钱,我帮你给破了。”
十五块钱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马胜利他娘尽管恨自己的男人,但并不希望他早死,她被老头说得有些个动心了,正准备回房间拿钱的时候,仔细又一想,不对!既然老头会这一手,干嘛还要出来讨饭,该不会是又遇到骗子了吧?这年头城里面跟农村相比,其它的不多,就骗子多,想到这,便不再回房拿钱,笑着把老头打发走了。
马胜利他娘事后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怎么也没想到老乞丐的这句话竟然成了谶语,不到半年的空子,马胜利的父亲果然得了急病,死了!马胜利他娘这才想起了老乞丐的话,可是人已经死了,想多了也没有什么用,就算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马胜利他娘曾经动过再嫁的念头,这时,马胜利的爷爷奶奶跳出来不让了,老两口对马胜利他娘说,你要再嫁人也可以,但必须留下孩子和房子,净身走人。马胜利他娘舍不得马胜利,再说她在城里也没有工作,全靠房子的微薄的租金过日子,渐渐的也就打消了再嫁的念头。
都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山水交融,其身无过。如山的父爱能够收敛孩子的言行,如水的母爱容易放纵孩子的举止。马胜利打小缺少父爱,母亲事事都惯着他,便如脱了缰绳的野马,成了一个无人管束的孩子。先人不是说过这样一句话么:严父无格虏,慈母有败子,用这句话去验证从小就缺失了父爱的马胜利,是再恰当不过的了。(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赌博天赋
嗜好是一种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人生于世,大嗜有二:食色是也,窃赌不与焉。窃与赌,嗜之小者,累世不乏其人。然嗜虽小,不可过,过则必丧。所谓滥于食者乱于胃,淫于色者毁于身,耽于赌者丧其志,惑于窃者败其行。滥毁丧败之徒,不可救于药也。马胜利嗜赌,钱不足,窃来续,终至失业破家,锒铛囹圄,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马胜利很小就显露出对于赌博的天赋。
马胜利家有三十几间平房,偌大的一所宅院里,除了住着马胜利母子俩个外,还住着二十几家房客。出生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都知道,那个年头人们的精神生活比较贫乏,电视尚未普及,电影每个月也就那么几部,看过一遍之后,再看也就觉得腻歪了。工作之余,大家聚在一起要么打打扑克,要么搓搓麻将,没有其它什么消遣。
马胜利的父亲过世得早,马胜利的母亲进城后一直没有工作,整日里是无所事事。这孤儿寡母的从早到晚窟在屋子里,难免会觉着闷得慌,因此马胜利他娘时常会抱着小胜利出来窜门,东家转到西家,遇到打牌的,或是来麻将的,也能站在后面相一相,有时一站就是半天。马胜利他娘相牌,马胜利也不闲着,别看年龄小,还抱在他娘的怀里,两只小眼睛睁得贼拉子溜圆,东张张,西瞧瞧,不时用手指着牌,嘴里是咿咿呀呀,就差从打牌的人手里抓过牌来自己出了。
到了三四岁的光景,马胜利便不用他娘抱着来相牌了,每天吃完饭,丢了饭碗就往牌场里挤。有时打扑克的叔叔会逗他玩,说小胜利,告诉叔叔下一张该出什么牌?马胜利站在背后老道地用手一指,并不说话,那个叔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考虑一下,嗨!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有时打麻将的阿姨也会拿他开心,说小胜利呀,告诉阿姨下一张牌该怎么出呀?马胜利通常也是不假思索地随手一指,阿姨一看,神了,正合我意!不由得从心底里佩服这小子的古灵精怪。后来,叔叔阿姨在牌场上有了内急啥的,缺了人手,便会拿他充人数。没想到这小子人模狗样的爬到位置上,小牌出得是倍儿麻利,还真有点风雨不透的味儿。
马胜利年纪那么小,牌又打得那么顺溜,自然赢得了大人们不少的褒赞。叔叔、阿姨得空便对马胜利他娘说,小胜利从小就这么聪明,一定是块念书的料,将来要是上学了,成绩肯定差不了!夸得马胜利他娘嘴都快合不拢了,想着自己窝窝囊囊了一辈子,孩子若果真有了出息,多少也是老天对于自己的一种补偿。欢喜得马胜利他娘口里像吃了蜜饯子似的,不住口地对夸她儿子的人回谢,说借大家吉言,借大家吉言。
吉言是一回事,吉言能否产生实际的功效又是一回事。很快,马胜利到了八岁,该上一年级了。马胜利他娘满怀希望地花钱托人给他在市里选择了一所顶尖的小学。纵观整个的小学阶段,马胜利的学习成绩可以用四个字去形容,那就是一塌糊涂。别的孩子上学,书包里只有语文、数学两本书,外加两本家庭作业本,再多的就是一两本连环画小人书;马胜利的书包里内容比较多:有纸巴子,火柴盒子皮,玻璃珠,还有扑克牌。
纸巴子是一种用纸折叠成的方块,分正反面。课间活动时,两个同学或者多个同学围在一起掼纸巴子,游戏的方式是用自己的纸巴子砸对方的纸巴子,把对方的纸巴子砸得翻了个,对方的纸巴子便归自己所有。
火柴盒子皮,就是火柴盒的封面。那个时代很少有人用打火机,打火机太贵,都是铁制的那种,好多都是进口的,普通人用不起。火柴盒子皮分正反面,正面有印花,反面是光的,什么图案都没有。游戏的方式同纸巴子差不多,不同的是掼过一次之后,得用手去拍,借着风力把对方的火柴盒子皮翻个个算赢。[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玻璃珠子是用来弹的。游戏时在地上刨五个小坑,用拇指和食指配合着往坑里弹,按照顺序过关,谁先把自己的玻璃珠弹进第五个坑算谁赢。
扑克牌的游戏花样很多,这里不再赘述。
学校好,有钱人家的孩子多,他们的书包里好吃的东西也就多。马胜利每天背着这些赌具去上学,靠着它们着实赢了不少的零花钱,至于免费的糖果,不用说每天都是吃不完的。有时马胜利他娘会替马胜利整理书包,发现书包里的这些个玩意,会毫不留情的把它们全给倒出来扔了。不过这也难不倒马胜利,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还有一双手吗?剪子、石头、布,照样赌输赢。要不了两天,被抛出的那些玩意在书包里又会品种齐全的。
小学学习不咋的,到了初中当然也好不了。马胜利同学一贯精于赌技,荒于学业,小学毕业后,勉勉强强的混进了被人称为“流氓学校”的七中。所谓流氓学校,就是学生的学习素质普遍较差,平日里是打架斗殴谈对象,上课如同鸭吵塘,七中就是这样一所学校。马胜利到了这样的一所学校里,可以说是如鱼得水,疯得更起劲了。
作为马胜利同学求学生涯的最后一站,七中留给他的唯一的印象,便是收获了三个难兄难弟。这三个难兄难弟,后来成了他人生当中某个阶段的一个道具,那是在嘉信公司上班时发生的事情,在他的精心导演之下,由这三个同学上演了一幕惊心动魄的闹剧。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事。
马胜利此刻和他的同学有着另外的事情要做,小学里的那些个掼纸巴子,拍火柴盒子皮,弹玻璃珠之类的小儿科早就提不上手了,取而代之的是捣台球。每天傍晚放学,四个同学便聚到一起,包上一张台球桌子赌球。夜里玩得累了,白天便在课堂上打着瞌睡养精神,等着到了晚上再去赌,后来嫌夜间赌球不过瘾,干脆白天旷课去赌,为此,四个家伙是没少挨带家长。
马胜利他娘为这件事也到学校里去过了,但是只去了一次,就再也没有老师敢让马胜利同学带家长了。马胜利他娘那次到了学校,被班主任老师狠狠的批评了一顿,谁想她不但没怪马胜利,回过头来反到校长室里告了班主任一状,说班主任管教不严,耽误了孩子的学习,要求校长换老师,把班主任气得是半个月没来上课。
有了母亲的袒护,老师自然也就懒得问了,马胜利同学玩得是更加肆无忌惮。有时几个同学相约,能几天几夜的赌球不回家。作为学生,人却总是不在课堂上,学校里也就不再客气,先是警告,再者记过,接着便把这几个害群之马给开除了。
马胜利初中没有毕业,便流落街头,成了社会上的小混混,这是马胜利他娘所始料未及的。眼瞅着儿子被学校开除之后,毫无悔改之意,成日里是吊儿郎当,夜不归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她想着儿子是不是被自己给惯过头了,应该好好的管教管教了?当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事实上已经晚了。有一次,马胜利浑了一夜回来又向她讨钱花,她说没有,便开始苦口婆心地数落他,谁知他不但不听她的,还冲她瞪起了眼珠子,这可把她给气坏了,伸出手来便要去揍他,可是儿子把头一扬,她举着的手居然够不着儿子的脸了,气得她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一边用手拍着地,一边哭着骂起了马胜利的死鬼老子。
骂完了马胜利的死鬼老爸,她想着儿子长此以往也不是一回事,便去找马胜利的四叔。四奎在听完了嫂子的哭诉之后,内心的愧疚又增加了一层,他对马胜利他娘说,嫂子,你要是舍得的话,就让胜利跟在我的后边去干吧。马胜利的四叔是市供电局下属的一个工程队的队长,负责野外架线工作,手下经常需要招一些临工拖线立杆,马胜利他娘听了这话,想着孩子有他四叔盯着,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马胜利听说要自己去上班,开头是死活不肯去。四奎劝他说,你跟着叔去,我是不会让你吃苦的,充其量也就是跑跑腿的活,重活不会派你去干,每月月底还有工资拿。马胜利他娘也在边上帮腔说,是啊是啊,工资拿了全归你花,娘一分钱都不要。马胜利听说上班不苦,工资也全由自己支配,这才高兴的同意去了。到了工程队,正如马四奎说的那样,马胜利整天就是晃膀子,倒倒茶,递递水,基本上不干什么事。有时甚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跑到作业区外瞎溜达。考勤员碍于他叔叔的面子,平日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敢考他迟到早退啥的,因此他每个月都是满勤,工资奖金一分钱都不少拿。
在工程队,马胜利结识了同样干临工的吴有为。吴有为比他大七八岁,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跳舞。其实跳舞只是一个幌子,乘年轻的时候多泡泡女人才是真的。吴有为在白天干活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总是蔫里吧叽的,上八个小时的班,要上十八遍厕所。套用农村人常说的一句俗语,就是懒牛上场屎尿多。到了下班,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收拾打扮,头发梳得滑倒苍蝇。一身中长的黑色外套,配上一副墨镜,那造型酷似老版《上海滩》里周润发扮演的强哥。吴有为小伙子长得确实比较帅气,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每次往舞池当中一站,便宛如一枚重磅炸弹,是颇具杀伤力的。
听说马胜利好赌,在一次闲聊时,吴有为对他说,什么时候带你去开开眼界,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豪赌。吴有为要带马胜利去的地方,便是水晶宫。水晶宫是h市的娱乐航母,听说里面的老板是个女的,很有一些来头。水晶宫里娱乐项目比较多,大凡你有一些不正当的爱好,到里面都能找到乐子。有棋牌室,洗浴中心,歌舞厅,茶吧......每个项目都有着各自的特色,服务的内容也大多为正人君子们所不齿。
吴有为第一次把马胜利带到水晶宫,便抛下他独自到舞池里耍着去了。马胜利在迷宫里转来转去,把自己弄得是晕头转向,最终找着了他想要找的棋牌室。那天晚上他呆在棋牌室里是彻夜未归,不仅输光了口袋里当月的全部工资,还整明白了什么才叫真正意义上的赌博。以前发了工资,总能撑上个三天五天的,到了这里才知道,钱,他娘的根本就不是钱,简直就是废纸;数钱时不用手点,而是用尺子量。自己口袋里的那几百元钱,仅仅押了一注,就稀里糊涂的被别人给搂走了。
自从有了第一次,马胜利的魂便丢在了水晶宫。打那以后,一到下班他便摽着吴有为到水晶宫去消遣,自己口袋里没有了钱,哪怕是看着别人在赌,也是一种享受。后来,吴有为结婚了,听说是娶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女儿,不久,吴有为便离开了工程队,好像调到什么公司里跑销售去了,没有了吴有为作伴,马胜利自己已经是轻车熟路,每晚是照去不误。
每个月拿工资的那一天,是马胜利上班后最为期盼的日子。因为有了钱,就可以到赌场去试试运气了,尽管走上社会之后,自己的手气一直不如在学校里时那么佳,但是对于扑克牌和麻将牌背后所隐藏着的玄机,却始终不能释怀,恨只恨自己在学校时没有好好用功,长大后没有什么能耐,拿的工资太少。每次到了水晶宫,常常是刚发的工资揣在兜里还没捂热,便掏与别人花了,真是心有不甘啊!每次把口袋里的钱输得精光的时候,他就会有一种错觉,想着也许就在下一把,自己就能翻本了,可是口袋里没有了钱,谁给你翻本的机会?
为了追求那一夜暴富的快感,马胜利开始尝试着四处借钱。开头的几个月,工程队的同志们不明究里,还都乐意把钱借给他,后来,他所承诺的还款期限总是还不上钱,渐渐的工友们也就不肯借钱给他了。既然借不到钱,那就只有骗了,外人当然是不太好骗的,鬼拣熟人迷嘛!要骗只能骗熟人。于是,他就去骗家里的房客,让大家把房租交给他,此办法也只施行了一个月,便被他娘给戳穿了,家里就指望房租生活呢,都让你给赌输了,家里吃什么呢?弄不到钱,马胜利成天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东游西荡,心急如焚。
有一天,马胜利正没精打采的在野外拖着电缆,拖着拖着,突然就来了灵感,想着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手里攥着的东西不就是钱么?人说活人会被尿憋死,说的该不会就是自己吧?想到这,他的脚底下便来了力气。从那一天起,他便留了一个心眼,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会偷偷割下几圈电缆藏在村民的草垛里,或是扔在附近的水沟里。待到下了班,吃了晚饭,以是夜深人静,他便悄悄地溜过来,把电缆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
有了第一次,便就有了第二次。零花钱是源源不断的有了,等着凑够到一定的数目,马胜利就到水晶宫的赌桌上一显身手。
水晶宫真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啊!自己提心吊胆换来的那几个小钱,到了那里经不住几个回合,就呜呼哀哉了,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有一次马胜利下手黑了一些,丢电缆的事情便引起了马四奎的警觉,当他费了一番功夫,最终查到这个内鬼时,发现竟是自己的侄子,气坏了,他没敢声张,只是把马胜利揪到一旁狠狠地臭骂了一顿。由于担心自己将来会受连累丢了饭碗,马四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马胜利的母亲。马胜利他娘听了是又气又恨,气的是儿子不争气,居然敢去偷东西;恨的是自己没能打小就严厉的管束儿子,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又能有什么辙?真是儿大不由娘,打又打不了,骂又不顶事,除了焦虑,还能怎么着?
一个老年的房客给马胜利他娘出了个主意,说你看现今社会上,好多的男人都惧内,怕老婆,你管不了自己的儿子,不如替她张罗一房媳妇,让媳妇好好管管他,兴许能顶用。马胜利他娘听了,想着马胜利也二十出了头,结婚虽说是早了些,但是能够管住儿子,让他从此走上正路,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马胜利他娘便开始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央求人家给她的儿子介绍对象,一再申明说,马家的要求不高,只要未来的媳妇能够泼辣一些,长相丑俊无所谓。
马胜利是在二十一岁那年结婚的。媳妇大他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马胜利的老婆长相不赖,脾气也比较凶悍,颇有点儿河东狮的味道。她站在门口,一嗓子能喊下几里路远,听说上初中时,在市体操队练过两年摔跤,对于管好马胜利,开始她是很有信心的。
一般人家过日子,都是婆婆跟媳妇斗,马胜利家不同,是婆媳联手跟儿子斗。刚结婚的头几个月,马胜利的行为还有所收敛,夜里在外边鬼混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偶尔有了一次,也被婆媳俩个把他关在了院子外面不让进门,弄得马胜利只有翻过墙头,低声下气的苦苦哀求,媳妇才给他开门。后来,马胜利的老婆肚子大了,便有点力不从心,马胜利呢,大概是身心无所寄托,夜不归宿的次数就又多了起来,再后来,马胜利的老婆为马胜利生了个女儿,马胜利渐渐地便恢复了从前的情态。
做了父亲的马胜利,在言行上并没有什么长进,面对母亲和媳妇的联合,他也有了各自应对的招儿。如果是母亲在絮叨,他从不回嘴,是左耳进,右耳出;若是他的老婆嚼舌头根子,他立马一句给顶了回去,说有种你给我生个儿子出来,养个赔钱货,还这么嚣张?老婆听了他的话,便有些个泄气,打那以后,也就懒得再管他的破事。
在马胜利的女儿周岁生日的那天晚上,马胜利又是整夜的没有回家。这可把他的老娘和媳妇给急坏了,担心的倒不是他这个人,而是想着他口袋里的钱,因为马胜利的身上揣着当天酬客的礼金,他娘让他到银行里给存了,总共有八千多块呢!
接下来的半个月,马胜利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是杳无音信。
马胜利失踪了。(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孤注一掷
马胜利骑着当年老婆陪嫁过来的雅马哈摩托车,兜里揣着女儿周岁生日酬客得来的八千块钱礼金,带着老婆和老娘的重托,独自一个人在市区的道路上奔驰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中午少喝了两杯酒,一路之上,脑袋略有些个晕乎乎的,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本来既定的目的地是要往银行去的,可是不知什么原因,行驶着的摩托车路过了数家银行网点,就是停不下来。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大脑中枢如同身体下面高速运转的车轮一样旋得飞快。
意识之中摆在他面前的分明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银行,一条是通往水晶宫。何去何从,目前确实是一个令他颇为纠结的问题。
八千块钱哪!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马胜利从小长到这么大,口袋里什么时候装过这么多的钱?因为自己好赌,在家里母亲连房租都不放心让他代收。每个月除了在工程队打临工挣些个呆工资,这些钱都是母亲事先说好归自己支配的,其它的就不会再有一分钱落到自己的手里。种种迹象表明,母亲对于自己看来还是很失望的,甚至还有些个戒备。这次如果不是钱的数额巨大,她怕她自个去银行存钱时走在路上不安全,一定也不会让自己去存钱的。想起临行前,母亲跟自己一个劲的叮嘱:胜利呀,这是为孙女攒将来择校用的学费呐,可一定不能有什么闪失啊!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呦!
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能对得起谁呢?每个月虽说也能拿到几百元钱,可自己什么时候有过一分钱是花在家里的?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基本上都是在自己的口袋里还没有捂热的情况下,就心甘情愿的掏出来去孝敬别人了。老娘数落自己,老婆埋怨自己,这能怪得了她们么?
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就好这一手呢?也曾无数次的对她们发誓,说自己以后不再赌了,可每次一旦手里有了钱,就把誓言给通通抛诸脑后了。金钱对于自己,有着令人难以驾驭的魔力;不,金钱简直就是他娘的魔鬼。当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币一旦沾上自己的双手,就如同过电一般,更像是染上毒瘾的人在最痛苦的时刻看见了毒品一样,第一反应便想到了赌场,想着让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成倍的增长;看到了钱,身体的各个部位立马就会变得血脉偾张跃跃欲试起来,变得再也把持不住自己。
钱啊!钱啊!你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啊!可把我马胜利给坑苦喽!
可是这能怪自己么?想想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的读书,走上社会以后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看着别人吃好的,穿好的,大把大把的挣钱,自己难道就不能有一些想法么?又想出人头地,又想无所作为,如何才能实现这么远大的目标呢?
要想富,走险路。在水晶宫的赌桌上,马胜利看到了这样的希望。一些人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只靠老天爷赐予的好手气,面前赢来的钱便能堆得像小山一样,多得用自己当初带来的皮包都装不下。以至于临退场时,随手就能阔绰的甩给身边站闲的人两沓钱,让他们护送着自己回家。那是让人多么向往的荣耀时刻啊!
当然也有输钱的,成了当天的倒霉鬼。赌博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有输有赢,愿赌服输。说在同一张赌桌上,每个人都能赢钱,从道理上也是讲不通的。难道我马胜利就该永远的做倒霉鬼么?事实上似乎也不是这样的。每次发了工资,便到水晶宫里碰碰运气,开头不是也有过赢钱的时候么?只是赌着赌着,自己赢来的那点儿钱还是太少,最后总是连老本被庄家以大吃小给一锅端了。唉!怪只怪自己口袋里的钱太少。兜里有了钱,谁不会赢钱?
水晶宫?银行!
银行?水晶宫!
一边是老娘和媳妇的嘱托与信任,一边是向往已久的发达的梦,此时此刻的马胜利真是有点无所适从了。嗨!都是金钱惹的祸。假如今天的口袋里没有这么多的钱,自己会有那么多的想法么?不会!当然也就更不会有此刻的难以取舍的抉择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以往去水晶宫,是钱掏的快,去得也快,那是因为自己的口袋太瘪的缘故。但是今天呢?今天可是女儿周岁的生日,是好日子呢!是好日子难道不该去碰碰运气么?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鼓鼓囊囊的衣兜,对!这么多的钱,是足可以到水晶宫里去拼搏一番的啊!
想到这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稳住车把一门心思的往水晶宫驶去。
摩托车在前进,脑袋瓜子也没闲着。想着平日里母亲和媳妇都骂自己没出息,还败家,今天要是赢了钱,就可以证明给她们看,我马胜利是有能力让她们过上幸福生活的。.
但是,但是,假如要是输钱了呢?呸!呸!呸!怎么可能!既然别人能够有手气好的时候,能够一夜暴富,我马胜利为什么不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天爷能够让那些人住进洋房,一定也能够让我开上轿车的。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走在社会主义的幸福大道上……”马胜利一路哼着歌,一路也在不停地盘算着。想着今天若是发达了,明天该怎样支配赢来的那么多的钱。不知不觉,摩托车就开到了水晶宫的门口。
白天的水晶宫和他每次晚上到来时大不相同。正门上方没有了夜晚时的霓虹闪烁的璀璨,走动的人似乎也比晚上少了许多。在强烈的日头照耀下,大门里面更显得黑幽幽的,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不时地吞噬着匆匆而入的过客。
水晶宫是一座五层高的大楼,一楼是洗浴中心,二楼是舞厅,三楼是茶吧,四楼是棋牌室,五楼是健身房。大楼似乎没有窗子,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你都休想从大楼的任何一个角度窥视到大楼里的任何情况,因为所有的窗户玻璃,都已经被一种银光闪闪的金属板所取代。看着眼前的黑洞,一些想象力丰富的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那些个见不得阳光的鬼魅之所。
马胜利把自己的摩托车交予了门旁看车的老头,抬起腿是拾级而上,很快就消失在水晶宫的大门里。大楼里没有电梯,马胜利一口气就跑到了四楼,他来到了赌场的大厅门前,赌场的门是关着的,大门两边各站着两个魁梧的帅哥,马胜利笑着冲他们点头致意。马胜利是这里的常客,四个人对他也比较熟悉,其中一个还笑着同他打起了招呼:“马老弟,今天是看戏呢?还是演戏呢?”
“当然是演戏喽!”马胜利一拍口袋,笑着回答:“不然来这么早干嘛?”
“演戏好!演戏好!”那个人笑着为他推开了门,冲里边一伸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祝你今天好运!”
马胜利说了声“谢谢”,抬腿便迈进了赌场的大门。大厅很大,足有几百平米,四周的墙边一溜排的摆放着配套好的椅子和桌子,每张桌子的上方都挂着一盏小吊灯。大概是白天的缘故,来玩的人还不是很多,有的桌子是空着的,有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他们有的在打牌,有的在打麻将。
在大厅的中间位置,悬挂着一盏硕大而又明亮的吊灯。吊灯的下边照例是一张桌子,这张桌子又宽又长,足够四十个人同时围坐在一起。
大厅中间的这张桌子不仅处于整个赌场的中心,它也是整个赌场的核心。每天都会有数十万元的钞票在这张桌子上流动,从一个人的口袋流进另一个人的口袋。因此,每天都会有一些不同的面孔在这张桌子上得意或者失意,有的成就了自己财富的梦想,有的则跌落到穷光蛋的行列之中。
整个大厅数中间的这张桌子人气最旺,桌子的四周围满了站着相牌的人。马胜利从人缝中挤了进去,看清楚了桌子两侧坐着的两个人,这两个人是此刻桌面上的主人。一个人是满脸横肉,浓密的络腮胡子显示着人类进化过程中的缺陷,豹眼狮鼻,从衣着打扮上不难看出是属于暴发户那一类别;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瘦子,同络腮胡子相比,在体型上明显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不过这个人的眼睛看上去特别精神。今天两个人用来赌博的赌具不是骰子,而是扑克牌。
在这张桌子上,每天都会更换不同的赌具,只要双方协商一致就行。
扑克牌的玩法很多,络腮胡子和瘦子玩的是比点大,就是当地人常玩的“十点半”。具体的玩法是:由庄家首先要牌,一次可以要一张牌,也可以要数张牌,这主要看要牌者手上的牌的点数来定。每张牌的牌面上的数字有多大,就算几点,若是遇到j、q、k、大王、小王之类的花人,则算半点。庄家要完了牌,下家才能要。牌是一次性要足,然后把牌面上的点数相加,十点半为最大。若是其中的一个人要冒了,超过了十点半,则是没有要冒的一方算赢;若是两个人都要冒了点数,则算庄家赢。庄家并不固定,一替一把坐庄,这样比较公平。
开赌前,双方协商好下注的底数,只能往上增加,不能往下递减。开赌时,双方所下的赌注都得摆在桌面上,堆在赌场的工作人员面前。赌场的工作人员的职责主要是管监督牌场上的规矩和发牌,在他面前的桌面上码放着一摞子未曾拆封的新牌。一盒牌拆开后,工作人员要当着赌博者的面反复洗牌,直到双方同意发牌为止。有时一盒牌只下一次注,就扔进了桌子下面的废纸篓;有时也能下上三到五次注,但最多不会超过十次,这要看赌博双方是否提出要求。开牌后,若是其中的一个人赢了钱,工作人员则用专用的木推子将钱推与赢钱的一方。赌博双方若是有一个人下不了注,则证明那个人的口袋已被吸空。没有了钱,那么对不起,请立马起身走人,让有钱的主接着上。
用“十点半”的玩法决输赢的速度比较快,经过几个回合的厮杀,瘦子的对面便换了人。络腮胡子交齐了今天的全部学费,成了桌子旁边站着的看客。但是瘦子也不是今天最终的赢家,很快他又被另一个幸运者所淘汰。
赌桌上的局势风云变幻,只有笑到了最后,并且能够全身而退的人,才是当天的真正的胜利者。
马胜利一直在犹豫着,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儿钻到那个空位置上坐下来,但是都被他强力地克制住了。潜意识在告诉他,现在还不是坐下来的时候。在这期间他也投了几次小注,可谓是小有斩获,这让他更加坚定的认为自己今天决定来水晶宫是多么的英明,也进一步坚定了自己今天能够赢得大钱的信心。他认为目前自己所需要的就是等待时机,等到桌面上的钱积累到一定的厚度,到那时再果断地出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桌面上也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后来,桌面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剃着平头的男子。平头男子长着一对转动灵活的小眼睛,不时地拿眼睛扫视着桌子周边的人,那眼神里既有着王者的霸气,也有着猎犬渴求着猎物出现时的那种期待。在他的对面,椅子是空的。在等待挑战者的当儿,他非常利索的把桌面上散乱的钱一一整理好,分成了大小相同的几摞,看上去足有二三十万,然后又把它们整整齐齐的码放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过了许久,见没有人到他的对面坐下来,平头男子的脸上便有些个黯然。
马胜利一直在关注着场面上的动静。在行动与否的问题上,他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在看见平头男子整理人民币的动作,尤其是看到他将整沓的钱在桌面上拍得“啪啪”作响的声音,马胜利的口水都快要砸到脚面上了,为了不至于使自己失态,他不得不飞快的滑动喉结,好让哈喇子流进肚子里。平头男子带着一种没有尽兴的神态从桌肚底下拉出包来,看那意思是要准备装上钞票离场了。马胜利便有些个按耐不住,突然就觉得这些钱应该都是自己的,不能让眼前的这个人就这样拿走。想到这他忙抢前一步,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十点半”的玩法对于马胜利来说并不陌生,早在上小学时就经常与同学们玩这个游戏,虽不能说是自己的强项,但是玩的也还算纯熟。
平头男子见有人来应战,马上停止了动作,他拿眼睛逼视着马胜利,想要看清来人的斤两。马胜利也不示弱,两只眼睛交替地在对面的钱与人之间转换。在看清来人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时,平头男子笑了,他冲着马胜利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意思是在告知马胜利下注的底数。
“一百?”马胜利认为对方的底数是一千,便佯装不解,有意的调侃道。
“一万。”平头男子并不理会他的戏弄,沉着冷静地报出了自己的低价。
马胜利听了不啻于五雷轰顶,一万?乖乖,自己口袋里的钱还不够下上一注的呢!看来对方冲上来就想以大吃小,来一个速战速决,不行!他学着平头男子的神态,伸出了一个巴掌:“五百。”
平头男子也回了他一个巴掌:“五千。”
马胜利一看有门,可以讨价还价,便冲着平头男子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一千”。
“两千。”平头男子竖起了两根手指头:“不能再少了。”
马胜利担心再还下去今天的赌局就得泡汤,便一拍桌子表示同意。他头也不回的朝着赌场的工作人员“啪”地捻了个响指:“发牌!”
赌场的工作人员听到号令,麻利的撕开一只新牌盒,“唰”地一抖,盒子里面的扑克牌便像流水似的倾泻到桌面上。他随手扔掉空牌盒,双手顺着桌面一抄,扑克牌在瞬间便被归拢,平分,尔后迅速地将它们往左右一划拉,用双手分别扣住一摞子牌,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同时较力,手底下的扑克牌便像出膛的子弹一样激射而出。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是一气呵成,使人看了不免眼花缭乱。由于他所用的力道确到好处,从两只手底下源源不断弹射出来的扑克牌,便在他的面前交织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它们上下翻飞,彼此穿插,有条不紊,逐层叠加,两摞子牌最终交汇的落点,恰巧便是在他的胸前。
全场的人此刻皆以静默无声。大家既在欣赏着工作人员的精湛的洗牌技术,也在期待着桌面上两位主角的即将到来的未知的胜负结果。洗牌的过程也就是一个等待的过程。马胜利此刻的心理比较复杂,既有临战前的焦躁,也有对赢钱的企盼。搁在平时,他一定不会想这么多的,因为自己的口袋里没有钱,别人的输赢当然也就事不关己。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静静地观赏工作人员那变戏法似的洗牌表演。
在水晶宫的赌桌上,工作人员娴熟的洗牌技术确实堪称一绝。无论是从表演的角度,还是从艺术的角度,可以说都是值得一看的。在他们的手里,扑克牌已经不再是一张张硬硬的纸片,而是成为了一个个富有灵性的小生命,它们时而像蝴蝶漫天飞舞,时而像秋雁一字排空,时而如长蛇扭曲狂窜,时而如惊鸟纷然归窠,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就连扑克牌扣在桌面上的“咔咔”声,和它们在空中相撞时的“沙沙”声,也如一首首铿锵宛转的乐曲,变得美妙动听起来,给人以天籁般的享受。
须臾之间,牌已洗讫,工作人员“啪”的一声将牌拍在自己面前的托盘里。
“请问您哪位先要牌?”工作人员问。
牌场的规矩,事先要各抽一张牌确定庄家。马胜利这次表现出了君子风度,他冲对方一伸手:“您先请!”
平头男子见状,也很谦恭,说:“老弟,你先来吧!”
“不。赌亦有道。”马胜利坚持自己的观点,说:“您年长,还是您先来。”
“好!”平头男子赞赏的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于是示意赌场的工作人员开始发牌。
赌场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从托盘里将第一张牌抹到手心里,然后贴着桌面放好,用木推子给平头男子推了过去,又用同样的手法给马胜利也发了一张。平头男子和马胜利对视了一眼,同时伸出了手去摸桌面上发过来的牌,各自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后,便把它们扔在了桌面上。平头男子的是黑桃五,马胜利的是红桃八,第一注该有马胜利坐庄。
马胜利觉着这是一个好兆头。红桃八,红色预示着吉祥,尤其是那个“八”字,谐音为“发”,在赌场上,除了“发”财,还能发什么呢?
接下来的手气,确实如马胜利所预感的那样,好极了。临近终局的时候,马胜利已经将平头男子桌面上的钱赢来了一大半。马胜利想着,平时尽让人给以大吃小了,今天自己何必在这儿一刀一刀的剁呢?干脆也给他来个速战速决。想到这儿,在下一注开牌之前,马胜利主动提出了希望加注的要求。
平头男子问,加多少?
马胜利说,五万。
他寻思着平头男子定然要考虑考虑的,或者说提出反对,谁知平头男子嘴都没回,淡定地表示同意。
古人不是说过这样的话么?说既得陇,复望蜀;又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人皆贪心,苦于不知足。不知足,则智者冒进,愚者犯浑。不知道马胜利今天所犯的是不是这个错误。
大概是赌注下得大了些,两个人在要牌时明显谨慎了许多,要牌的时间也比方才长了许多。尽管马胜利在牌桌上竭力地想表现出赌博大家的风范,那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微笑,俯仰身姿稳重得体,但是到了此刻,他也有些个控制不住自己,握牌的手和揭牌的手,都像筛糠一般抖得厉害,以至于每次有所动作,都要深吸一口气,稳定一下心神,才能艰难出手。
平头男子的表现跟他也差不多。
第一注,马胜利输了。
第二注,马胜利又输了。
第三注,马胜利便有些个发急,稳打稳扎赢来的钱,两把就送出了一半,心疼啊!都说冲动是魔鬼,马胜利开始心存侥幸,想着再一再二不再三,下一把轮也该轮到自己赢了,索性继续加注。
平头男子对于马胜利提出的要求不置可否,只是诡异的笑着对马胜利说,兄弟,看清你兜里和桌面上的钱说话,可不能盲目冲动呦!平头男子的话里话外有多重意思,既有着善意的提醒,也有着委婉地劝诫,似乎对他能否有足够的赌本加注表示怀疑。
马胜利生来好激动,听不得被人用言语挑逗,他认为平头男子是在有意的拿话揶揄他,不由得是又羞又恼,想着你瞧不起人,爷给你来个孤注一掷,让你知道爷的魄力。于是双手在衣服的口袋里一通乱摸,掏出了浑身全部的家底,粗略地数了数,大概十来万左右。他一巴掌将它们拍在桌子上,对平头男子说:“一注定输赢,如何?”
平头男子似乎期待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也附和着一拍桌子,说:“爽快!”接着右手一扬,照会赌场的工作人员:“发牌!”
“慢!”马胜利伸手制止。
众人不解,都盯着马胜利看。平头男子以为马胜利反悔了,也张大了嘴巴在那里静候下文。只见马胜利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将它们吐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两个字:“换――牌!”(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借高利贷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嗜赌者车载斗量,不可胜数。(.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然博有大小,注分轻重,或一掷千金,如弃毛羽;或锱铢必较,睚眦生怨;春风拂面者有之,剑拔弩张者纷纷,鱼龙混杂,鲸虾共处,或行其饕餮,或散其意气,心态不同,秉性使之然也。若析其人脉,鉴其品操,分畴别类,则无外乎三等,曰:下者博于财,中者博于智,上者博于意。
博财者纯粹,志有所属,意无杂念,唯思手中牌气,博人袋中钱物,惶惶于得失之所,汲汲于输赢之间,小入辄喜,小出则悲,赤目焦舌,空乏其身,世间此等最众。
博智者则不然。虽志在取物,然善于自控,察其言,观其色,强于记忆;隐其韬,晦其略,智技兼施。此等惯做手脚,从不失态于人。是以人有愚智,术有优劣,智愚同席,则智者逸而愚者拘矣。
所谓博意者,身在于此而意存乎彼,心无所系而神有所归。不累于财,不役于物,不劳于心,不毁于形。游刃于有无之际,纵意于得失之外,畅神于未知之域,逍遥于忘我之境。以赌为趣,以博为乐。旨在排忧解乏,摅志宁神,游戏而已矣。
马胜利的表现属于下者。
下者的马胜利碰到了中者的平头男子,未曾开赌,其心态已然分晓。
听马胜利说要换牌,赌场的工作人员拿眼看着平头男子,用目光询问他是否有不同意见。平头男子朝工作人员递了个眼色,又竖起手来作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让他按照马胜利说的话去做。于是工作人员赶紧俯首遵命,又是一通忙活,拆牌,洗牌,稀里哗啦了好一阵子,最后将牌攒齐码好,准备就绪。
平头男子开始要牌。这次他要牌的速度更慢,每张牌的间隔足足有十分钟。从其凝重的表情和颤抖着的双手上,不难看出他内心所承受的压力,仿佛每要一张牌,都要经过一番痛苦的抉择,下很大的决心,并将为此耗去他较多的体力似的。
马胜利全神贯注地坐在他的对面,内心里丝毫也不平静。他的眼睛连一眨都不敢眨,生怕漏过了对方要牌的细节。他的目光一直在平头男子的脸上和手上游移,希望能通过对方的眼神和动作,揣测出对手的牌底,从而判断出此注胜败的端倪来。只要对方的眼神里流露出些微的失意来,他便可以断定对手要冒了牌,那么自己只需要随意的要上一张牌,哪怕这张牌是一张花人,只有半点,他也可以轻松地赢定对手。可是平头男子从头至尾都面沉似水,紧锁着的双眉下,那双绿豆似的小眼睛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直到要满了第五张牌,他还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待到把身体贴在椅背上,这才斩绝地发话说不要了。这让马胜利多多少少有些个摸不着底,看平头男子那神情,似乎意犹未尽,仍有要牌的余地。
该马胜利要牌了,赌场的工作人员用木推子给马胜利发过来第一张牌。马胜利并没有急着去看牌底,而是双掌合十,抵住自己的眉心,闭着眼睛默默地祷告一番,接下来才用左手遮住牌,用右手揭起牌的一角来看。由于牌揭的不高,他不得不俯下身子,将脸贴在了桌面上,这才看清了牌面上的数字,是个“2”。他放下牌,目光再一次停留在平头男子的脸上,内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对手要了五张牌,假如每张牌都是花人,加起来至少有两点半,自己目前只有两点,肯定是小于对方;当然也不能排除对手要冒了牌的可能性,可是从对方淡定的眼神里,一点儿也看不到这样的信息,如果自己不再要牌,胜算似乎不是太大;如果自己接着要牌,那么就会出现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小于“8”,这样的结果当然最好,还有再要牌的空间;一种可能是大于“8”,要来的是“9”,那可就糟透了,自己将会死输不赢,因为对方是庄家。
剔除对方手里的牌,再刨去自己手里的牌,剩下的只有四十八张牌,就算四张“9”全在其中,那么每十二张牌里有可能出现一张“9”,十二分之一,出现的概率不是太高。不行!还得要。他冲赌场的工作人员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工作人员会意,很快又给他发过来一张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地双掌合十抵在了脑门上,口中念念有词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俯下身子,睁开眼睛,重复着看第一张牌时的动作。牌的一角被缓慢的揭起,显示数字的地方露出了小小的半圆,马胜利“啪”地把手一松,没敢再看下去。心想扑克牌里是没有“0”这个数字的,带有半圆的只有2、3、6、8、9、q这六张牌,若这张牌是“9”的话,今天可就彻底歇了菜了,输光了赢来的钱不说,还得赔上老本。
平头男子始终在注视着马胜利的一举一动。老实说他很喜欢马胜利这样的对手,故作老成但不持重,行为表现有些冲动,是那种眼睛里藏不住事的毛头小子。(.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不过想想自己今天也够悬的,差点儿就在阴沟里翻了船,要不是对面这小子心急了些,自己后来的两注又交了好运,也许自己现在已经成为站着的看客了。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期待着最后的结果。在异乎寻常的静默之中,马胜利仿佛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他迫切地希望知道这张底牌上的数字,但又特别害怕知道这张底牌上的数字。在众目睽睽之中,他再一次低下头去,伸出颤抖的双手去揭那张刚才没有看清的底牌。他闭着眼睛,口中默默的念叨着“不是9,不是9”,当牌揭到一定的高度时,他猛地睁开双眼,一看,是“8”!不由得热血上攻,心花怒放,惊喜之情溢于眉宇。他竭力地稳住心神,想着是否继续要牌,想来想去,觉得下一张是花人的可能性虽然存在,但是不值得再去冒险。如果是花人当然更好,如果不是花人呢?岂不前功尽弃?再说“十点”仅次于“十点半”,对手的五张牌未必就能大于自己,还是不要为好。想到这,他对着工作人员作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可以现底牌了。
按照牌场的规矩,下家和庄家轮番现底。
马胜利首先掀开了“2”,对方的第一张是“a”;马胜利接着掀开了“8”,对方的第二张是“2”;马胜利已经无牌可现,对方连着又翻开了三、四两张牌,又是两个“2”。还剩最后一张,平头男子没有急着去翻开它。他用眼睛盯住马胜利,脸上挂着让人不可捉摸的笑意,他在有意的卖着关子。桌面上的气氛死一般的沉寂。马胜利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他恨不得立马站起身来把这张牌抢到手里看个究竟,但是理智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只要对方不是“3”,是其它的任何一张牌,可以说自己这注都赢定了。
在铆足了大家的耐性之后,平头男子伸出了右手,他用拇指和食指夹起那张扣着的底牌,轻轻一旋,将它翻转过来,“啪”地点在了桌面上。全场一片哗然。马胜利在第一时间也看清了牌面上的数字,果真是该死的“3”,这个他不想看到却又不能回避的数字。他的脑袋“嗡”的一下懵在那儿了。
马胜利瘫坐在椅子上,头脑里乱成了一锅粥。他眼睁睁地看着赌场的工作人员用木推子将自己面前的钱悉数搂了过去,转而又推给了平头男子,意识里明白这些钱曾经属于过自己,可是现在却是别人的了。马胜利的心里那个懊恼呦!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从失败中总结出经验教训,并以此为鉴,为下一次的成功扫清障碍。马胜利痛定思痛,决定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总结。他坐在那儿,仔细地回想着今天赌博的每一个细节,认为自己前期所使用的战略战术是完全正确且无比英明的。从八千元滚到了接近二十万,离成功仅仅就一步之遥了,成绩的取得完全是自己一开始头脑冷静的结果。至于后来的三注,导致功败垂成,则是由于急功近利、利令智昏、昏头昏脑在作怪。唉!要是自己后来不那么冲动,能够稳打稳扎,细水长流,也许现在在数钱的人就是自己了。
假如自己能够把当初的战略战术贯彻到底,假如自己后来的心态能不那么浮躁,假如最后的一注能够克制自己不那么冲动,假如......凡事怕往好处想,琢磨的久了便会生出许多的希望来。马胜利想着如果能够从头再来,自己一定能够成为最终的赢家。可是从头再来,拿什么来?赌桌上还有谁愿意跟你赊账的么?马胜利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存在水晶宫门口的雅马哈摩托车,于是他又直起腰版,竭力地使自己振作起来。他仗着胆子问对桌的平头男子:“先生,我有个小小的提议,不知您是否能够考虑?”
“哦!”平头男子正往包里一沓一沓的码钱,听见马胜利跟他说话,便来了兴趣,他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转而看着马胜利:“什么提议?不妨说出来听听。”
“是这样的。”马胜利说:“在水晶宫的门口,我有一辆刚买一年多的雅马哈摩托车,平时也不大骑,基本上还是新的。买的时候是五千多块,我想把它用着赌本,折价为三千元,不,就两千元,我们再赌一把如何?”
“别!”未等马胜利的话说完,平头男子便冲他摆起了手:“要想死得快,全靠一脚踹。我胆小,从不敢骑摩托车。”
“那......那我用房产作抵押,您看怎么样?”马胜利急中生智,突然就想到了房子。
“房产?”平头男子还是摇头,他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包,说:“房产能装进这个包里么?我只来现钱,不玩实体。”
“现钱?”马胜利苦笑,没辙了。心想要是有现钱,我还在这儿跟你废那么多的话干嘛!可是到哪儿去弄现钱来呢?情急之中,他的脑瓜子里忽然蹦出一个人来,对!找到他就一定能有办法。想到这里,他又对平头男子说:“我看这样吧,先生!您能不能在这儿等我一个小时?”
“等你一个小时?”平头男子一脸的疑惑:“什么意思?”
“我想去筹钱,希望能接着跟您再赌。”马胜利解释说。
“筹钱?接着赌?”平头男子笑着仰躺在椅背上,他语重心长的对马胜利说:“算了吧,老弟!赌博这种事情可不能太认真。运气这个东西,谁都捉摸不透,谁也把握不住,千万不要违背规律,盲目较劲。”
“您说得都对。”马胜利恳求道:“但是我就是想跟您再赌。”
“你说你现在去筹钱,你能筹多少?”平头男子反问:“三千?五千?你不觉得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吗?”
“您的包里和桌面上共有多少钱?”马胜利问。
“什么意思?”
“您有多少钱,我就想办法筹多少钱来,这样总可以吧?”
平头男子满脸狐疑,他显然有些不太相信。于是直起身子,极不情愿的伸手把桌面上的钱拨弄了一遍,又仰起脸口算了一番,最后带着不屑的口吻说:“二十九万。”
“行!”马胜利说:“您在这儿只等我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筹不来二十九万,您就走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平头男子看着马胜利火急火燎的样子,有意的刺激他:“再说我今天也有些个累了,不想再赌了。”
“您是长者。”马胜利说:“您一定不会让我的请求失望的。”
平头男子听了“哈哈”大笑,转而脸上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沉默了片刻,再一次地把身体倚靠在椅背上。他看着马胜利的眼睛,拉长了声调说:“好吧!看在你当初让先的份上,我就等你一个小时。”
“谢谢!”马胜利说着话,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往赌场的门外走去。
来到了赌场的门口,马胜利拽住了四个帅哥当中的一个,问:“请问龙哥在哪里?”
“龙哥?”那个人盯住马胜利:“你找他有什么事?”
“既然找他,当然有事。”马胜利焦急地说:“快告诉我他人在哪儿?”
“好像是在五楼,一直没见他下来。你到上面去找找看吧!”那个人回答。
马胜利说了声“谢谢”,松开了那个人的手臂,一口气冲到了五楼。五楼是健身大厅,大厅的入口有一个吧台,他问吧台里正揽镜自照的小姐:“小姐,请问龙哥在吗?”
吧台小姐用手朝大厅的角上一指:“龙哥?那不是么!”
顺着小姐手指的方向,马胜利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正躺在地上推着杠铃。马胜利对小姐道了谢,转身就朝着龙哥所在的方向走去。
龙哥此刻正躺在一张单人毛毯上,细长的手臂举着被压弯了的杠铃杆。二百多斤重的杠铃片,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嫌重,一上一下,“呼哧呼哧”地一个劲的推,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龙哥看见有人来到他的身旁,并听到来人恭恭敬敬的喊了他一声“龙哥”,知道来人肯定有事,便歇住了手,将杠铃稳稳地搁回到杠铃架上。他站起身来,接过服务人员手中的大浴巾,在脸上使劲的擦了擦,又穿上了服务人员递过来的黑色风衣,戴上了镶有金边的阔大眼镜。
龙哥四十外岁,人很高,也很瘦削,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尤其是戴上眼镜后,更显得斯文有加,一副学者风范。这让马胜利感到非常的困惑,他甚至难以想象,方才那二百多斤重的杠铃就是眼前的这个人给举起来的。
龙哥是水晶宫老板娘的亲弟弟,据说他神通广大,黑白两道通吃。在h市里,就没有他龙哥摆不平的事情。他受他姐之托,平日负责打理水晶宫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务。说是打理,实质上就是护场子的。白道有人来检查,会有人事先告知他,他负责接待应付,在历届的“除恶打非扫黄清赌”斗争中,水晶宫一直是安分守己、信誉良好的企业;如果黑道上有人来砸场子,龙哥也不是吃素的,随便的打打电话,再挪挪嘴,就会有人出面把来人给收拾了。他每天的吃、喝、住都是在水晶宫,从早上醒来,一睁开眼,他便开始巡视他的领地,从一楼到五楼,再从五楼到一楼。在每个楼层停留的时间或长或短,有时转到一楼时,身上痒痒了,也能顺便洗把澡;转到二楼时,兴致来了,也能搂着小姐唱唱歌,跳跳舞;走到三楼时,要是觉着口渴了,便坐下来喝杯茶;四楼的赌博大厅他很少涉足,据说他从不赌钱;他最喜欢呆的地方是五楼,因为他认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有了一副好身板,才能更好地享受荣华富贵。因此想要找他的人,到健身大厅里一般不会扑空。
“您找我有事吗?”无论来人是年纪大的,还是岁数小的,龙哥一律用“您”来称呼,以示尊重。
“龙哥。”马胜利诚惶诚恐:“我想找您借钱。”
“您找错人了。”龙哥听了一口回绝:“在水晶宫里,我从不借钱给别人。”
“对!我明白。”马胜利一脸哭相:“但我相信您一定能替我想到办法。”
“是吗?”龙哥透过镜片审视着马胜利。
“是的。”马胜利看着龙哥的脸,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因为您是龙哥,假如连您都没有办法,那我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您很会说话。”龙哥笑着说。
“还请龙哥给小弟想想办法。”马胜利继续恳求。
“办法倒是有。”龙哥收回了目光,伸出食指掸了掸风衣上的一粒灰尘:“我只能帮您牵线搭桥。”
“谢谢龙哥。”
“不要急着谢我,钱又不是我的。”龙哥慢条斯理的说:“放钱的人条件比较苛刻,二分利率,十日之内,本息还清。您还要不要借?”
“借!当然借!”马胜利一迭声的道:“可是我现在就想得到这笔钱。”
“时间不是问题,只是借钱有借钱的规矩。”龙哥看着马胜利,问:“借钱的规矩您懂么?”
“我懂!早先曾听人说过。”
“哦!不妨说出来听听。”
“到期不还钱,就还命。”
“他们可是玩真的!”龙哥对马胜利说:“那么,您究竟需要多少钱?”
“二十九万。”马胜利说。
“那么多?”龙哥听了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是一次性付款吗?”
“是的。”
“那么您用什么做抵押?”
“房产。”
“房子在您的名下吗?”
“不是,是我母亲的名字。”马胜利说。
“但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所以说房子将来也是我的。”马胜利又补充了一句。
“好吧!您跟我来。”龙哥说着话,转身往一间休息室走去。马胜利跟着他走了进去,休息室里空无一人。两个人在沙发上坐定,龙哥抄起茶几上的电话便拨了起来。电话拨通了,龙哥在电话里先跟那头的人寒暄了几句,接着让那个人带二十九万现金过来,说越快越好,这边有人急等着用钱。电话放下时间不长,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请进!”,龙哥的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矮胖子,虬髯连腮,红光满面,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
龙哥伸出手掌指了指来人,说:“这是刚哥。”接着又伸手朝马胜利坐着的方向指了指,马胜利连忙站了起来,鞠了一个躬,自我介绍说:“刚哥好!我姓马,马胜利,叫我小马好了。”
马胜利和矮胖子双双坐定,矮胖子开门见山:“是你要借钱?”
马胜利点了点头,说:“是的。”
“你是要用房产作抵押么?”刚哥又问。
“是的。”
“马先生,我想有一件事必须要跟你说清楚。”刚哥说:“房产我们是不会要的,到期我们只要现金。”
“这个我明白。”
“对了,你家的门牌号是多少?”
“凤凰路回龙巷二十五号。”
刚哥朝身后立着的人挥了挥手,其中一个人会意,转身开门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功夫,那个大汉又推门进来了,咬在刚哥的耳朵上低语了几句,似乎在讲方才验证的什么事情。刚哥听了点了点头,他弯下腰去,提起地上那只进门时随身带来的小皮箱,把它放在茶几上,他拉开拉链,掀开箱盖,箱子里面露出了一张纸,纸的下面是一沓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人民币。他拿起了放在钱上面的那张纸,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文字,顺着茶几的台面,他把它推到了马胜利的面前。
“马先生,这是借款的协议书,你仔细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请签上你的名字,按上你的手印。一切办好之后,这箱钱就是你的了。”
马胜利抓起了茶几上的那张纸,手有些抖得厉害。他粗略地把协议书看了一遍,大意是二分利率,十日期限,如有违约,后果自负之类的话。马胜利翻本心切,那里有时间去推敲文字上的细节,再说这也不是他的强项。于是草草的在协议书上签上了名字,又按上了一颗鲜红的手印。他连钱都来不及数,就匆匆的合上箱盖,抓起箱子的把手,一纵身就站了起来,但他临走时并没有忘记向龙哥和刚哥道谢,在说着话的空子,早已一溜烟似的小跑着冲下了楼。
平头男子没有食言,一直在赌博大厅的那张桌子前等着他。
当马胜利面红耳赤的出现在赌博大厅时,发现平头男子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和赌场的工作人员坐在赌桌前,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唠着闲嗑。(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血本无归
洗牌,发牌,斗智,斗勇。[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经过一番艰苦的鏖战,渴望中的奇迹最终没有能够发生,马胜利的发达的梦想再一次地化为了泡影。
当马胜利像喝多了酒似的跌跌撞撞的从水晶宫的大门里跨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早已是灯火阑珊星月满天了。他在门前的空地上伫立片刻,想让自己狂跳的心平复下来,可是脑子里始终迷迷糊糊的。
前方的马路上路灯折射着陆离的光晕,远处的几栋高楼像沉默的巨人般耸立在夜幕之中。马胜利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不知道自己是生活在梦中,还是生活在现实之中,就觉得眼前的这座城市,此刻对于自己来说竟是如此的陌生。
他回过头来,眼睛再一次停留在身后的这座宫殿上。水晶宫的门楣上方,由一组组彩色灯管组合而成的巨幅的霓虹画面在不断的闪烁着:戴着礼帽,叼着烟斗,手中攥着红桃k的绅士;举着酒杯,抛着飞吻,扭动着肥臀的舞女。绅士的眼珠子是两只黄橙橙的元宝,舞女的眼睛则是红得滴血的两颗“心”形图案。两幅画面递次幻化,两双眼睛则一盈一缩,时大时小,在夜幕的掩映下,给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马胜利收回了迷茫的眼神,他低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潜意识在告知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真的。他慢慢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先生,您的摩托车不要了么?”在马胜利的背后,响起了一个老者的声音。
“哦!车子。”马胜利这才想起,自己的摩托车还在门口的老头那儿寄存着,便又回转身来取车。他来到门口,没有说话,只是感激的冲着老人笑了笑。笑得很勉强,连他自己都能觉察到其中的苦涩的意味。老人也冲他点了点头,又伸手指了指他的车子所在的位置。马胜利想起自己的车钱还没有付,双手便在身上的口袋里乱摸起来。他摸完了上边摸下边,摸完了左边摸右边,很快,他的手就停留在口袋里不动了。
“算啦!不要钱了,您推走吧!”看到马胜利窘迫的样子,老人宽容的笑着说。
老人在水晶宫的大门口看了几十年的车子,饱览了形形色色的得意者和失意者,对于看车钱,他并不是很在乎,因为水晶宫的老板每月都会给他发工资,有时碰到一些出手阔绰的得意之徒,一甩手就是大几十,所以对于那些失魂落魄的倒霉鬼,他从不开口提车钱,人家给了就接着,不给就拉倒。
“那就谢谢您了!”老人的话把马胜利从尴尬的笑容中解脱出来,他拔出了插在口袋里的空着的双手,就去推放在角落上的自己的摩托车。
他把摩托车推到了马路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跨上车子风驰电掣一番,而是站在路口东边张张,西边瞧瞧,他是在犹豫,显然是还没有想好所要到达的目的地。家是肯定不能回的,回去了没法向母亲和老婆交差。可是不回家又能到哪里去呢?
马胜利推着车子漫无目标的在马路上行走。子夜的大街行人寥落,车辆稀疏。初夏的熏风吹在他的身上,拂过他的脸庞,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惬意。一切仿佛是在梦中,一切又是如此的历历在目。二十九万哪!以自己目前的工资收入,就算不吃不喝苦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的钱。要是母亲知道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纰漏,非当场气昏了不可。
对于自己的母亲,马胜利是再了解不过了。母亲很会过日子,在当地可是名声在外。用街坊老邻居的话说,母亲走在路上即使跌个跟头,从地上爬起来时也绝不会空着双手,一定会抓把泥带在身上。闲暇无事外出,看见地上有一根烧柴草,她一准会捡起来拿回家。想想在整个h市的三环路以内,家里还备有烧草锅的恐怕就剩自己一家了。母亲要是听说哪家超市为集聚人气而发放免费物品,不管是刮着狂风,还是下着暴雨,她总是准时在夜里十二点就出发,为的就是能够排在前边,好去拿那一两块钱的香皂、洗衣粉。为此,马胜利时常感到困惑,h市的超市那么多,不知道母亲缘何消息如此灵通,哪一家超市她都能赶上趟。最让马胜利记忆深刻的是母亲捡饮料瓶子这件事,平日里只要看见有人在路上喝饮料,她总是一路尾随,乐此不疲,有时一跟就是五、六里路,直到人家把手中的空瓶子扔了,她才欢欢喜喜地捡了往回走。至于饮食方面,就更不用说了。母亲生性节俭,苛刻持家,每次买菜总是要等到菜市场快要打烊了她才去,为的就是能够买到便宜的落脚菜。有时听说郊外的臭水沟里野水芹露头了,家里干脆连菜都省得买了,饭桌上成天的就剩下一道素炒野水芹。
想想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怎么能够对得起母亲。从小到大,直到娶妻生子,什么时候让母亲省心过。这下好了,仅仅几个小时,连家中的房产都被自己输得抵押了,这不是要了母亲的命么?房子是她赖以生存的希望,可以说是她的命根子,听说当初母亲就是为了这座宅院,她才同意留在这个家里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没有这座宅院,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自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可是不卖房子,自己到哪儿去筹这么一大笔钱,二十九万块,就是把自己大卸八块拆骨卖肉也弄不出来这么多的钱啊!十日为限,不还钱,则还命。唉!自己当初怎么就糊里糊涂的在协议书上签了名字按了手印呢?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啊!
在马胜利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时,有一辆轿车飞速的从马胜利的身边疾驰而过。由于车速太快,卷起的一阵劲风迎面扑在了马胜利的身上,一股子透心彻骨的寒意瞬间窜遍了他的全身,使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两个寒颤,脑子顿时也清醒了许多。
那辆轿车开出去不远,停住了,接着又急速的往回倒车,一直倒到马胜利的身旁,才熄了火。轿车的车窗缓缓的落了下去,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车窗里边蹦了出来:“喂!马胜利,你小子大半夜的不在床上挺尸,在路上找魂呢?”
马胜利正自觉着诧异,心想这是谁呀?半夜三更张嘴就骂人。一听见传出来的声音,明白了,是初中时的难兄难弟黑三。
黑三并不姓黑,而是姓韩,叫韩虎。因皮肤忒黑,排行第三,故哥儿几个便以“黑三”称之。黑三同马胜利一样,不大学好,嗜赌,也是初中没有毕业就到社会上混事了,家里人为他是伤透了脑筋。父母看着他个子越来越大,总在社会上浪荡着也不是回事,便商议着将他送进了驾校。你还别说,这小子还就喜欢开车,没过多久就拿到了驾证。于是父母又替他在二手车市场淘了一辆二手的桑塔纳轿车,也就算是为他将来的生计作了交代。黑三跑的是黑车,既没有营运证,也没有挂靠那家运营公司,平时就在车站附近转悠,看见有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则主动上前招揽生意,遇到那阔气的主儿,他是没少干一些宰客的勾当。
“黑三?”马胜利是又惊又喜:“这么晚了你还出车么?”
“哪儿呀!傍晚接了一个客人,要去省城,这几百里路兜下来,可不就是半夜了么?”黑三说着话,已经推开了车门,从车子里边钻了出来:“你呢?这么晚了还有闲情逸致在马路上闲逛,雅兴不小啊!”
“嘿嘿!”马胜利听了干笑了两声,神色立马黯淡下来。
“怎么了?今儿个气儿不顺?”黑三看马胜利神情不对,关心的问。
“唉!”马胜利低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又对着黑三摆了摆手,表情是沮丧到了极点。
“你小子倒是说句痛快话,唉声叹气的,把人的尿都快要急出来了。”黑三是个急性子:“你不会是摩托车坏了吧?不对呀,就算车子坏了,也不至于伤心成这个样子啊!”
“车子没坏。”马胜利抬起头说:“哥们,兄弟这回跟头栽大了。”
“呀!你别吓我。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胜利便把自己方才在赌场中的经历跟黑三说了一遍。黑三一边听马胜利诉说,一边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一直到马胜利把话说完,他才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从中抽出一支递给马胜利,为他接上火,又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他狠命的吸了一口烟,嘴一张,“啪”地吐出了一个巨大的烟圈,他用手指着这个烟圈,意味深长的对马胜利说:“兄弟,你一定是中了人家的套了。”
“不会吧?”马胜利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将信将疑。
“先输后赢,这是布局者常用的伎俩。不让那些傻子觉着钱好赢,他们怎么能够上钩呢?”黑三看着马胜利:“亏你三天两头的往水晶宫里跑,就没有看出一点门道来?”
“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一心只想着要翻本,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么多。”听了黑三的话,马胜利有一种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
“那帮家伙就是摸透了你这些人的心理。”黑三肯定地说:“二十九万!你以为你是谁,人家不搞清你的家底,会那么爽快的把钱借给你?”
听了黑三的分析,马胜利想想似乎很有道理,他傻在那儿了。
“兄弟,你惹着黑道上的人了。”黑三又说:“得赶紧回去筹钱还上!真的要是过了期限,那些人可是杀人放火,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二十九万块?”听黑三这样一讲,马胜利越发感到了后怕,他哭丧着脸说:“我一下子到哪里能弄到这么多的钱?”
“你当初不是用房产做的抵押么?不行你就把房子卖了,小命总比房产值钱。”黑三为他支招。
“卖房子?”马胜利苦笑:“我怕房子没有卖掉,我妈的命就先卖掉了。”
“说的也是。”黑三自言自语道:“你妈一没工作,二没老保,全指望那几个房租过日子,这真要是卖了房子,你们一家就指望你那几个工资,吃住都成问题,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两个人站在马路边是长吁短叹,终究是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黑三倒是很想帮助马胜利,可是自己也是穷的叮当响,每个月开车辛辛苦苦挣来的那几个钱,平时同几个玩黑车的朋友聚在一起等客,大家闲着无聊便打打扑克消遣时间,也都输光了。初中时的另外两个难兄难弟,也没有听说哪一个是有出息的。不过话说回来,那两位就是有本事,能够捧出这笔钱来,谁又愿意把钱借给一个赌鬼去还债呢?
“我看要不这样吧!”看着马胜利愁肠百结的样子,黑三有些个不忍,他拍拍马胜利的肩膀说:“这一阵子你先到我的家里住着,哪儿都不要去,咱们慢慢再想办法。”
马胜利低头不语,想着家是万万不能回去的,一会去肯定就闹翻了天,指不定还要闹出人命,那样自己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患难时候见真情,黑三这个朋友没有白交,他的提议倒是自己目前最好的归宿。于是,他冲着黑三感激地点了点头,同意了。
两个人驾着各自的车子来到了黑三家,黑三下了两碗对汤面端到桌子上,推给马胜利一碗,自己便“呼噜呼噜”的吸了起来。马胜利虽然肚子里饿得“呱呱”直叫,却没有什么胃口,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但又不能拂了黑三的一片心意,便也对付着吃了几口。洗漱完毕,上床睡觉,马胜利满脑子都是今天发生的事,他是越想越愁,脑袋虽然挨着枕头,可哪里睡得着觉?这回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他是真正的尝到了“饭好吃,屎难拉;钱好借,债难还”的滋味了。他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唉声叹气,搞得黑三也睡不着,只得不时地坐起来安慰他,说了一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套话,可是丝毫不顶事。黑三没有办法,只得陪着他一起啧嘴。于是两个人是抵足而坐,面面相觑,一直挨到了天明。
第二天,黑三继续去跑他的车子,告诉马胜利说是顺便去找找朋友,看看能不能想出其它的办法。马胜利是哪儿都不能去,就一个人窟在屋子里看电视。说是在看电视,实质上是只看见屏幕上的人影在晃动,至于情节,却一点儿也没往脑子里去。到了晚上,黑三回来了,见桌子上为马胜利准备的鸡蛋糕没有动口,知道他又愁得一天没吃东西,有心要劝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哥儿两个是继续愁眉对苦脸,通宵达旦。
到了第三天,眼瞅着还款期限的日益临近,马胜利在黑三家便有些窟不住了。他的脑子里时常会产生一种幻觉,总觉得有人在黑三家的门外监视他,这使他惶惶不可终日,越发为自己将来可能遭遇的命运担忧起来。那天一大早,他对正要出门的黑三说:“兄弟,哥们想求你办一件事。”
“兄弟之间,不要说求的话,有事你尽管吩咐。”黑三诚恳地说。
“我想请你帮我把摩托车卖了。”
“卖摩托车?”黑三讶异地盯着马胜利:“你想要干嘛?”
“我想到外边去躲一阵子,避避风头再说。”马胜利答。
黑三听了,沉默了半晌,接着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马胜利说:“也罢。h市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那些人眼线众多,迟早会找到这里。不是哥们害怕惹事,实在是力有不逮,你出去避避风头也好。”
“我走之后,麻烦你常去看看我妈和我的老婆孩子。”马胜利嘱托道:“对了!先不要告诉她们我的这些事,她们要是问起,就说我到一个朋友家去玩了,过些日子就回来。”
“放心吧!你不用说我也会去的。”黑三说:“我想那些人还不至于会对孤儿寡母下手。”
摩托车是当天下午就卖了的。在h市,有一个二手车市场,那里有人专门收购摩托车。由于卖得太急,因此就很廉价,才一千八百块钱。看着马胜利把钱装进了钱包,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又拉上了衣服的拉链,黑三这才去发动自己的车子。
他把马胜利递到高速路口,一直等到黄昏,才拦住了一辆开往z省的豪华大巴。他替马胜利讨价还价,并为他付了车钱。马胜利上了车,走到最后一排那个好开窗子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拉开窗子和黑三告别。黑三叮嘱他在找到落脚地之后,就写封信回来报个平安。马胜利说一定。车子开了,马胜利把身体探出车外,朝黑三一个劲的挥手,直到黑三和他的车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他才回转身来,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把身子放正,把脑袋斜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连续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他太累了。车子平稳而又匀速的向前行驶着,些微的颠簸宛如婴儿的摇篮,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很快就把马胜利晃进了梦乡。
车子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已经是在第二天的早晨。马胜利下了车,开始了他的异乡之旅。迎接他的是z省n市一个多月来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一碧万里。陌生的口音,陌生的环境,使马胜利暂时放弃了数日来的压抑和焦虑,他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种安全感。
走着走着,他觉得肚子有些个饿了,便寻思着是不是先解决一下吃饭的问题。出了车站的大门,往左一拐,走了没有多远,他就发现有一家正在开张的面馆。面馆的门前有一个大炉子,大炉子下边,运行着的鼓风机是呼呼作响,炉子上边架着一只大的不锈钢桶,煨的可能是骨头汤之类的东西,烟雾袅袅,香气四溢,让人闻着就来了胃口。马胜利抬腿迈了进去,他点了一碗腰花面。五分钟不到的空子,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端上来了。马胜利抄起筷子是大快朵颐,三下五除二,呼哧呼哧的把面条直往嘴里拖,一会儿的功夫,连面带汤都被他消灭得干干净净。啊!似乎好久没有吃过一顿饱肚子了。
吃完了面,马胜利并没有立即起身,他要坐在那里好好地盘算一番,想一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到街面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找个临工干干,因为他估摸着自己在一两个月之内,看情形是回不了家的,如果总是吃老本,总会有吃空的时候,况且自己带来的老本本来就不多。主意拿定,立即动身,谁知他的前脚还没有跨出面馆的门,就被里边的女服务员用蹩脚的普通话给叫住了,马胜利这才想起自己的面钱还没有付,于是红着脸连说了两声“对不起”,伸手就去掏自己的钱包,这一摸不打紧,手揪在口袋的那个位置缩不回来了。
奇怪!钱包明明是放在上衣的这个口袋里的,现在怎么就瘪了呢?记得自己当时特别留意拉好拉链的,这拉链什么时候又被拉开了呢?坏了!一定是自己坐在大巴车上时睡得太死,遭了贼了。哎呀!马胜利呀马胜利,你可真够倒霉的,赌场上失意不说,连逃难还要遭偷儿惦记,真是倒霉人尽遇着倒霉事了。
看着马胜利愣在了那儿,女服务员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冲着里屋喊了一声,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问马胜利是怎么回事。马胜利胀红着脸说自己遭了贼了,没有钱付面钱,很对不起您。老板听他的口音是外省人,毫不犹豫地认为他就是来蹭饭的,嘴里便嘟嘟囔囔的用方言骂着一些马胜利听不懂的话,他见马胜利没有反应,越发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便又推推搡搡的要打他。马胜利是吃人嘴软,又自知身处异乡,少不得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任由他薅着衣领推来搡去,始终一言不发。这情形被刚才同桌吃面的一个老者看见了,他走了过来,分开了中年男子和马胜利,他指了指马胜利,又指了指自己,用方言叽里咕噜的跟中年男子讲了一通,意思是马胜利的那碗面钱由他来付账,中年男子这才罢手,同意让马胜利走人。世上还是好人多啊!马胜利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就遇到了好心人,他感激的朝那位老者鞠了一躬,一连说了好几句“谢谢”。
马胜利离开了饭馆,只身来到大街上,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凉感很快袭上了他的心头。想着人若是不顺,真是喝凉水都会塞牙的,有一句俚语是怎么说来着,说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恰逢打头风,对对对,就是这句话,这可真是此刻自己现实的写照了。这下好了,就是再想回h市都不行了,因为连返程的车资都没有了。不行!得赶快找份工作,不然吃饭睡觉还真成了问题。
工作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找。起先马胜利是打算在饭店里先找个临工干着再说,可是一路上打听了好几家饭店,结果都碰了壁。没有一家饭店愿意用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外乡人,普通话又讲得太烂,语言沟通存在着障碍。后来马胜利改变主意了,他决定到人才市场去碰碰运气。他问了好几个人,总算弄明白了人才市场的位置。还好,路程不算太远,乘公交车也就四五站路的样子。马胜利没有钱乘车,只能步行跑着去。
马胜利来到人才市场的时候,人还未散,看见有十几家单位挂着牌子在那里招工。马胜利想着自己没有什么文化,找工作就不能太挑剔,所以专找一些需要卖死力气的单位去应聘。至于薪水,他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只希望用人单位能把自己留下来,能有一口饭吃,有地方住就行。可是直到人才市场作鸟兽散,他也没有找到一份工作。并不是用人单位不愿意聘用他,而是用人单位不敢用他。本来有两家物流公司需要装卸工,见马胜利身强力壮,人高马大,招聘人员一眼就相中了,可是当人家要求他拿出身份证来进行登记时,他又卡了壳了,因为他的身份证还放在他的钱包里,而钱包早已被那个挨千刀的小偷给倒腾走了。没有身份证,谁能搞得清你是哪个窟里爬出来的?尽管马胜利是百般恳求,可是招聘人员始终不为所动,毅然决然的跟他说拜拜了。
跑了一天的路,什么工作也没有找到,马胜利真是又累又饿。可是身上没有钱,也就意味着今晚不会有六尺的软床可睡。眼瞅着太阳悄然下山,马胜利还只能空着肚子在街上四处游荡,他心里的那个难过劲就不用提了。
华灯初上,夜色渐浓。马胜利想着总这么没头苍蝇似的走着也不是回事,突然想起来时经过的路上,在一处花坛边有几条长石凳,他决定今晚还是要保存体力,权且在石凳上凑合一夜,至于工作的事,等到明天再说。
这是一个在错误的地点做出的错误的决定。
因为时处初夏,夜里气温较低,而石凳太凉,马胜利的衣着又过于单薄,结果在石凳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他就病倒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流浪街头
居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马胜利为逃赌债,远赴他乡,乘了一夜的大巴,到了第二天早上下车吃早饭时,才发现自己的钱包被偷了。没有办法,他只得四处找工作以求安身,可是奔波了一天,口干舌燥饥饿劳累不说,工作的事情连影子都没有。独自一个人站在z省n市的街头,他是举目无亲,四顾茫然,既无咫尺容身之地,也无分文可借之人。随着夜幕的悄然降临,无奈之中,他只得露宿街头以俟天明。
马胜利躺在马路边的长石凳上,心里似打翻了的五味瓶,又是为自己赌博的行为而自责,又是为自己外逃的冲动而疚悔,可是现实并没有留有太多的时间给他去思考,困顿很快就占据了上风,身体贴在石凳上不久,他就打着呼噜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还没亮,马胜利就醒了。
恰切地说,他是被冻醒的。时值春夏之交,昼夜温差较大,再加上石凳寒物,侵逼肌肤,醒来的时候他就觉得浑身的不对劲,头脑胀痛,恶寒怕冷,四肢无力,身体还不住的哆嗦。马胜利的第一感觉就知道坏了,自己一准是病了,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全身软绵绵的,怎么也使不上劲。他想着自己这是怎么了?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四处乱窜找工作来着,今天怎么就成了扶不上墙的阿斗了呢?在这个人生地不熟外省,自己如果要是倒下去可就糟了,一种死亡的恐惧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不行!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假如自己真的要死在了z省,岂不真正成了孤魂野鬼了么?于是他用左手抠住了石凳的一边,让两条腿拽着身体顺着石凳的一侧滑了下去,这样他就顺势倚在了石凳上。也许是这番折腾耗去了他太多的体力,他不得不张大嘴巴在那里喘着粗气。
马路的两侧,不时地有习惯于早起的晨练者在他的面前走过,有人看见他撇着个腿坐在冰冷的行道砖上,面色潮红,蓬头垢脸,身上的衣服也因睡了一夜的觉而被碾得皱皱巴巴的,不免心生好奇,纷纷地驻足围观。其中的一个人还对着马胜利大声的问了几句话,那人讲的是方言,马胜利听不懂,因此他只能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这群人发愣。从围观者的眼神里,马胜利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很狼狈,即使不同于动物园里遭人围观的猴子,估计也同平日里在大街上看到的流浪着的傻子差不到哪儿去。而事实上那些个晨练者也确确实实的把他当做了傻子,在问了他几句话不见回答之后,大家便哄笑着散开了。
马胜利的心里难过极了,心里顿时有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感慨。想着自己当初如果不赌钱,或者赌钱不去借那个高利贷,自己今天也就一定不会遭这份罪了。而今体染重病,身处异乡,旁边连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没有,更为糟糕的是,还不知道今天的命运将会如何,这样的处境何时才是个尽头。唉!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呀!不过这报应来得也忒快了吧?本来还打算今儿个再出去碰碰运气找找工作的,就目前的这副身子骨,就眼前的这尊猥琐的形象,不要说招聘人员相不中,就是自己也没脸往人面前站呢。
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沉寂了一夜的城市转眼间又变得车水马龙喧嚣沸腾起来。马胜利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腿,让身体换了个方向,好让自己的前胸直对着太阳。今天的太阳同昨天一样的灿烂,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马胜利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打摆子了,除了脑袋依旧疼痛的厉害之外,神志也比先前清醒了许多。可是接踵而至的饥饿感又开始悄然作起祟来,回肠九曲,扭绞如刀,这种折磨丝毫不比头痛来得轻微。这也怨不得肚子要喊冤叫屈,毕竟屈指算来他已经有一天没进任何食物了。就在昨天晚上,他还想出了对付饥饿的好办法,那就是不断的吞咽口水,而今天因为发着高烧,嗓子干得几乎快要冒了烟,连口水也跟他较上了劲,变得无比的金贵起来。他坐在那里,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一个劲地往里瘪。瘪,瘪,瘪,瘪得自己的前胸已然是贴着后背了。
在前边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处公交站台,站台上站满了人。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有掮着工具包的工人,还有腋下夹着皮包的不知为何种身份的等待上车的人。想到了身份这个词,马胜利突然的就感到疑惑起来,人人皆有身份,而自己目前的情形究竟属于什么身份呢?工人?无业游民?抑或是逃难者?看着别人行色匆匆,皆有归宿,唯有自己在这个城市里似乎成了多余的人。这不由使他怀念起了自己无忧无虑的学生时光,那时尽管学习成绩不好,但日子过得很是开心;又使他想起了自己在工程队的日子,虽然拿着微薄的薪水,生活也还过得逍遥自在。如果能够再回到从前,那该有多好啊!
站台上似乎永远有着拉不完的客人。一辆公交车来了,满满的拉走了;又一辆公交车来了,还是满满的开走了。马胜利一直坐在那里傻看,看着看着,有一个人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须发皆白,身着浆洗得快要褪尽了色的蓝布褂子,褂子上打着几片大块的补丁,他左手拄着拐棍,右手拿着一只大号的白色搪瓷缸,肩头上还斜挎着一个大布口袋。站台前车子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乘客也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这个老头一直没有上车的意思。他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逢人必礼,既是点头,又是哈腰,嘴唇嚅动,似乎在跟人说着什么。咦!这个老头在干什么呢?又留心地观察了一会儿,马胜利总算整明白了,原来老头是个乞丐。
乞讨!马胜利的眼前一亮,想着自己目前的困境,何不以此为谋生手段用来混口饭吃?想想似乎又觉着不妥,倘若行乞的事情日后要是传扬出去,自己还怎么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立足呢?转念一想,不对!z省n市距离自己的老家相隔千里,自己要是不说,日后又有谁能知道呢?脑瓜子里在斗争着的空子,肚子又痉挛般的绞动起来,似乎也在催他早做决定。[]他于是一咬牙,干脆就这么着了。
他用双手攀住石凳,两腿一用力,身子居然站了起来。脑袋虽然还很疼,似负着千钧重物,但还勉强可以支持。他踉踉跄跄地往站台的方向走去,走到半道,看见地上有一只废弃的泡沫盒子,便弯下腰去,伸手把它捡了起来。想着既然决定乞讨,手上总不能没有任何道具,否则好心人施舍的硬币该往哪里扔呢?
来到了站台边,马胜利有意识的与乞丐老头拉开一段距离。他手里捧着盒子,学着老头的样子口中念念有词,由于是初学乍练,还很有些放不开,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估计比蚊虫的哼唧声大不到哪儿去。他竭力的装出一副可怜相,以求取人们的同情。他把刚才看到的乞丐老头所使用的那一招来个活学活用,不管是遇着老的,还是碰到年轻的,一律是先点头,后哈腰,卑躬屈膝,摇尾乞怜。可惜他的动作不太纯熟,体态明显有些个僵硬。
因为同处一个站台,他与乞丐老头难免有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头显然对他这位新来的加盟者不抱欢迎的态度,他大概认为马胜利违反了丐帮的规矩,毫无来由的入侵了自己的地盘,因此不免心存怨恨,远远地就冲着马胜利阴眼吊鼻的使眼色,希望他能够自觉地离开。马胜利早已横下心来,他是低眉顺目,心无旁骛,全然不理老头的怪相。他心中的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吃饱肚子才是硬道理,至于其它的,他暂时实在顾不上去想那么多。
马胜利来来回回的讨要了好几圈,可是成果却令他颇为尴尬,除了讨到一束束鄙视的目光和一张张厌恶的表情之外,他的盒子里始终空空如也。不时地听见有人往老头的瓷缸里扔钱的“叮铛”声,怎么就没有人同情一下自己,往泡沫盒子里扔些儿钱呢?马胜利的心里是既纠结,又焦急。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与别人同处一个平台,干着同样的活儿,凭什么老天总是眷顾别人,让人家有了收获,而自己却一无所得呢?不公平呀!严重的不公平呀!
在坚持着讨要了几圈依旧毫无结果之后,马胜利不由得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无趣起来。自己在这个站台边显然成了陪衬,同老头相比讨不到钱不说,完全是在丢人现眼。想着年轻有时也并不总是占有优势的,譬如现在的自己。或许是自己身上的这套行头太过扎眼了吧?虽然皱巴了些,却并不破旧,比不得老头身上的那几块补丁招人同情。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你衣服穿得上档次,连邻家的狗都不敢冲你叫唤。可是今天就不同了,可见衣服穿得太好,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呢!得,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马胜利想着还是换个地方行乞算了。
n市的中央百货大楼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楼前广场宽阔,旗杆高耸;人头攒动,熙来攘往。各色各样的小吃摊点在广场的一隅排成一溜,不时地听见有食物下到油锅里的声音,“吱吱啦啦”地迸发出诱人的香味。
从站台走到百货大楼的广场也就五百米的路程,而马胜利却足足用了三十分钟的时间,他走得气喘吁吁,虚汗淋漓,待他来到广场的时候,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把泡沫盒子扔在了地上,一屁股就坐了上去。他想着如果再使用刚才的乞讨方法,估计在这个地方也不会凑效,有必要另辟蹊径,别谋高招。
高招是不难想到的,只是能否实用还有待于实践的进一步检验。他想起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幕画面,有一位行为艺术家,为了测验世人的同情心,便有意地来到大街上乞讨。他乞讨的方式与众不同,只是用粉笔在地上写了一行字,曰:我饿,需要一元钱买包子吃。然后他就坐在地上,用双手搂着双腿,把头抵在膝盖上等待。至于此公后来行乞的结果,他是有点记不太清了。
对!就用这个方法试试瞧。可是到哪里去找粉笔呢?他的眼睛开始在地上寻觅起来,在前方的不远处,他看到有一小块红色的瓦片,不妨就用它来代替粉笔,兴许能够管用。他欠起身爬了过去,捡起了那块瓦片,用它在水泥地上用力地一划,笔迹清晰,果然很好。他回转身,捡起了方才坐着的泡沫盒子,选择了广场中心的位置坐了下来,这里是进出百货大楼的必经之地,很容易引起过往行人的注意。他把当初的那位行为艺术家写过的那句话,工工整整地写在自己面前的地砖上,还创意十足地在那行字的后边加上了三个大大的感叹号,尔后便学着行为艺术家当天的姿态,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作沉思状,静静地等着富有同情心的n市市民们的布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皮底下一双双色样不同的鞋子是来往穿梭。有皮鞋,也有布鞋;有运动鞋,还有板鞋。偶尔也有一两双鞋子停在马胜利的面前不动的,但这些人大多不是为了欣赏马胜利的书法,只是在领略了地面上笔迹的意思之后就又离开了,他们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丢下什么钱,这让马胜利的希望一次次的扑了空,他感到很失望,也觉得很委屈,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是什么行为艺术家,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希望能够得到一两个包子来填饱肚子的人。唉!为什么世人会如此的薄情寡义呢?
广场一侧的小吃摊上的炸肉串的香味,不时地被讨厌的东南风给捎了过来,撩进了他的鼻孔,惹得他的肠胃是一阵阵的翻江倒海般的搅动。面对诱惑而能够做到清心寡欲的人,都是些意志坚强的人。马胜利不清楚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四周都充满着诱惑的位置是否明智。他抬起头,眼睛朝着香味飘来的方向望去,小吃摊前围满了人,不时的有人举着肉串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他们一边走,一边吃,那种津津有味的神态,使在一旁看着的马胜利的表情也变得丰富起来,他的目光像磁铁般的被吸在了肉串上。
有一个女孩从围着的人缝里钻了出来,她的手中攥着一大把肉串,先是朝着马胜利坐着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就迈腿走了过来。她吃肉串的动作很利索,把肉串往两个门齿之间一送,脑袋微微一扭,肉串上的肉就光了,只剩下了一根根白色的细棍棍。她吃肉串的速度可以用秒每根来计算,不难看出是吃此类食物的行家里手。她本来是要进百货大楼的,看到了马胜利面前的那行字后,她停住了。她俯下身子,在理解了那行字的意思后,她问马胜利:“看你也不像一个乞丐。你这是在这里表演吗?”
女孩十大几岁的年纪,长相还怪好看。马胜利听不懂女孩说的话,只是拿眼睛盯着她手里的肉串,目光里流露出贪婪的食欲,颔下的喉结也跟着控制不住的滑动起来。女孩见他不回答,猜想他要么是个哑巴,要么就是外乡人,于是又用普通话问了他一遍相同的意思。这回马胜利听懂了,收回了自己失态的眼神,红着脸对女孩说:“我被贼给偷了。”
“我不信。”女孩摇着头说:“你这个理由一点都不新鲜,每一个出来乞讨的人都会找到类似的借口,他们不是说自己被偷了,就是说自己被抢了,要么就是家乡遭了灾了,或者是家中某人得了重病。你呀,还是骗鬼去吧!”
“我说的是真的!”
“真的?我看你就不要在这里装了。”女孩一脸的不屑,接着说:“我早就听人讲过,你们这些乞丐白天装出一副可怜相,博取好心人的同情,到了晚上是吃香的,喝辣的,又是下饭店,又是住宾馆。更为可气的是,在饭店里,你们还指着桌上的饭菜说,这是某某孙子孝敬我的;在宾馆里,你们会指着软床说,这是某某孙女孝敬我的。你们这些人真是太缺德了,都是些不劳而获的寄生虫。”
女孩的话像针一样扎在马胜利的心上,他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心里想着我马胜利这是招着你了还是惹着你了?不给点吃的也就算了,还平白无故的骂人。要是搁在平时,马胜利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抡她几个大嘴巴子,但他此刻实在是连打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同女孩说着话的空子,又有几个岁数大的老年人围了过来。中国人向来有着好瞧热闹的传统,n市的市民也不例外。几个老年人在听了女孩的话后,有一个老太太还冲着马胜利刮起了自己的鼻子。马胜利原本发着高烧,脸就红的厉害,见老太太也来羞臊自己,面色一下子就成了猪肝了,恨不得有个地缝立马钻进去才好。他估摸着在这些人的身上也不会得到什么施舍,便没好气的回了女孩一句:“信不信由你!”就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女孩见他生气了,反倒乐了,她没想到乞丐也会有脾气,这倒使她有点儿相信马胜利的话了。她把手中的肉串往马胜利的面前一递,说:“给!本姑娘今天胃口不是太好,这些肉串就赏给你吧!”
马胜利抬起头,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感激,他对女孩说了声“谢谢”,伸手就去接女孩递过来的肉串。在他的手快要接触到那把肉串时,女孩突然把伸出的手又缩回去了。她的脸上露出犹疑的表情,略带歉意的笑着对马胜利说:“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成为别人的什么孙女。”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过身去,当着马胜利的面把手中的肉串扔进了广场中央的垃圾桶里。
马胜利去接肉串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睁睁地看着美味的佳肴转眼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不由得是又羞又恼。对于食物的渴望,遭人戏弄的屈辱;无奈,愤恨,一起涌上他的心头,泪水无声地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从上午一直坐到晚上,坐到百货大楼打了烊,坐到门前冷落鞍马稀,马胜利的面前是一分钱都没有讨到。
除了饥饿,还是饥饿。
夜色凝重,寒气萌生,坐了一天的马胜利腿都盘得麻木了。他想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可是用手撑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够如愿。饥饿使得他浑身无力,头重脚轻,神志恍惚,目光迷离。夜幕下的n市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场,远处,一盏盏路灯忽明忽暗,显得飘忽不定,荧荧如鬼火;偶尔路过的一两个行人,也似鬼一般的悄无声息的从他的身旁掠过,这些过客旁若无人,神情冷漠,各自怀着心思消失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马胜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隐隐的觉得似乎有一种东西正在努力的剥离自己的身体,这个东西似气体而又不是气体,飘飘悠悠,飘飘悠悠,它带着自己的身子往天上升去,升到一定的高度又停下了。
咦!地面上怎么躺着个人呢?这个人看上去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怎么就没人管没人问呢?哎呀,看这个人身上的衣服这么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对了,这个人不是叫马胜利么?这么晚了他还一个人躺在地上做什么?他不会是要死了吧?马胜利,马胜利,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唉!他叫马胜利,那么我叫什么名字?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对呀!我的名字不就是叫马胜利么?那么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就是我自己了。天哪!我该不会是死了吧?我有老娘,我有老婆,我还有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儿呐,我怎么能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呢?不行,我一定要回去,h市才是我的家呀!
马胜利醒了过来,他艰难地坐起身来,整个广场只剩下了自己,形单影只,如梦如幻。他搞不清自己现在处于一种什么境界,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潜意识在引领着他的思维,在混沌的状态中,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是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必须要整明白的问题,因为它关系到自己下一步何去何从的选择呢!要证明这个问题应该不是太难,好像听人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往自己的身后看一眼不就知道了?马胜利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见路灯把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这么说自己目前还活着,还不是鬼。那么我现在是在哪里呢?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濒临死亡的恐惧使马胜利倏地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的身体立马变得亢奋起来。我不能死!我要吃东西!我要回家!他发了疯似的向前面的垃圾桶爬了过去,伸手就到桶里边掏东西,左一把,右一把,把垃圾桶掏得是干干净净。他藉着微弱的灯光,开始在垃圾堆中寻找一切可吃的食物,他找到了白天那个女孩丢弃的羊肉串,找到了行人扔在里边的未有啃尽的果核,还有几只不同的没有喝光的酸酸甜甜的饮料瓶。他已经顾不得食物的清洁与否,只是一股脑的拼命的往嘴里塞,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噎得背过气去。吃完了一个垃圾桶,他又赶往下一个垃圾桶,连着吃了三个垃圾桶里可吃的食物,他才觉得肚子里好受多了,神志也恢复了许多。看着满地狼藉的垃圾,马胜利哭了,抱着垃圾桶“呜呜”地哭,撕心裂肺的哭。
说来也奇怪,垃圾似乎也有着神奇的药效,第三天早上醒来,马胜利发现自己的脑袋居然不疼了。那天他所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家,赶快回家。宁可死在放高利贷人的手中,也不能孤苦伶仃的死在z省,那样也就太不明不白了。可是回家需要一大笔路费,这钱从哪儿来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马胜利有了第一次吃垃圾的先例,他认为吃喝问题暂时是不用发愁了,n市那么大,有的是垃圾桶,有垃圾桶的地方就会有吃的,且食物品种丰富,总让人有一种期待,使你搞不明白下一次伸手掏出来的会是什么美味佳肴。不仅吃喝不用发愁,马胜利连住的地方也有所改善,他在四处游荡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大纸箱子,白天他把它折起来背在身上,有时还铺在地上当垫子做,到了晚上他就把它放开来,爬到里边当床睡,或是在公家的廊檐底下安身,或是在城市的桥洞里边过宿,风不打头,雨不打脸,一天一天的也就熬过来了。
垃圾桶是城市文明的产物,它不仅承载着人类社会遗弃了的东西,还记载着每一个时代不断发展着的历史。在不同的年代,垃圾桶里的内容总是不同的。马胜利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平日里不屑一顾的垃圾桶,居然成为了自己生命当中的救星。在这里,他找到了吃的,还找到了一条致富之路。
马胜利是个有心人。自从坚定了回家的目标之后,他一直在寻觅着自己的生财之道,在垃圾桶里,他自认为找到了自己的财源。他发现有些被称为垃圾的东西是可以用来卖钱的,譬如人们抛弃的饮料瓶,若是把它们聚集起来送到废品收购站,可以卖到一分钱一只,n市这么大,瓶子的数量能少得了么?只要自己坚持不懈,肯下功夫,路费一定是指日可待的。倘若自己运气好的话,多出来的钱还可以用来改善生活打打牙祭什么的。
回家的路费需要五十几元钱,也就是说自己只要捡足了五千多个空瓶子,就可以换来一张返程的车票。五千多个瓶子,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看来有必要树立打持久战的信念。然而凭空的想象是容易的,具体的实施起来却远不是那么回事。马胜利并不是第一个发现垃圾桶里隐藏着秘密的人。在他自认为找到了自己的敛财之路之后,他才留意到在这座城市里瞄着垃圾桶的人原来不止他一个。这些人一直在以垃圾桶作为自己的谋生手段,不仅白天有人光顾,就是到了深夜,也还有人打着矿灯四处寻宝。那天晚上下着小雨,马胜利因为太冷而睡不着觉,他就坐在百货大楼的墙檐底下发呆。在他前方的不远处,就是他第一次吃到肉串的那个垃圾桶,他留心地数了一整个夜晚,发现共有三十五个人光临该桶。天哪!三十五个人,不到二十分钟就有一个人来掏桶,这是一个什么概念!看来自己必须要以一种时不我待的工作热情,争分夺秒的投入到这场财源争夺战中去才行。
你快,总有人比你的速度更快。n市的垃圾桶都是分散着的,尽管马胜利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十多天过去了,他也仅仅攒了几元钱,离凑足回家的路费还远着呢!马胜利自己都觉得快要失去信心了。
那是一个笼罩着雾霭的上午,马胜利像往常一样在大街上不紧不慢的游走,他的目光四处寻觅,在寻找着天上可能掉下来的馅饼。当他走到农业银行的门口时,他觉着有些个累了,便在银行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休息。银行早已开着门营业,男男女女,步履匆匆,进进出出的人真是很多。看到这些人,马胜利就想起自己那八千元钱的事来,少不得心里又是一阵的悔痛,想着这些进出银行的人该是多么的幸福呀!
在银行门前的空地上,停了很多的车子,有自行车,也有摩托车。突然,他看见了一辆眼熟的车型,雅马哈牌的摩托车!这种车子他太熟悉了,自己起先的那辆车要是没卖,色泽可是要比它新了许多呢。他又仔细地看了看这辆车子,车主人看来同他一样是个马大哈,连车锁都忘记锁了。他隐约记得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一把摩托车的备用钥匙的,在当初卖车时忘了交给黑三了,于是伸手一摸上衣口袋,果真还在!一个大胆的计划迅速地在他的脑海里诞生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盗窃摩托
马胜利独自一人坐在农行门前的台阶上发呆,无意之中,他看见了一辆没有上锁的摩托车,这是一辆与自己当年所骑型号一模一样的雅马哈摩托车,不同之处只是成色略微差了一些。[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看见这辆车子,马胜利的内心不由得浮想联翩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当年所骑的那辆摩托车,想到了口袋里时常留着备用的那把摩托车钥匙;想起了从水晶宫里出来之后自己所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想到了靠捡废品来攒足路费的遥遥无期。难道自己真的打算在这个倒霉的地方长期地受这份穷罪么?想着想着,一个邪僻的念头突然地从他的脑海里蹦了出来:为什么不试着偷一辆摩托车卖卖呢?也许偷来的车子在仓促之间卖不出好的价钱,但是把它推到废品收购站,就算折算成废铜烂铁,换一张返程的车票还是绰绰有余的呀!
对,就这么干!
马胜利兴奋的站了起来,但是很快他就又坐下去了。假如,假如要是被人给逮着了呢?岂不是进了局子,那样的话,自己的脸可就丢大了。嗨!饭都吃不上了,每天就靠着垃圾桶过日子,落魄如此,脸面对于自己还有什么用呢?再说哪能总是这么晦气,第一次偷车就会被人给抓住?况且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这也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而已,自己手中的这把钥匙,能否发动眼前的这辆车子,还是个未知数。哎!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就下去试试,若是手中的钥匙能发动这辆车子,则算我马胜利命大福大,该派今天偷车不会失手;若是钥匙插进去后毫无动静,我就把这个想法叠叠收起来,全当当初没有想过,继续自己的捡废生涯。就这么定了!想到这里,马胜利留意的往身后看了看,见银行里的柜台前排着数条长队,暂时还没见有人出来的迹象,他便迅速的站起身,一个健步冲下了台阶,他一边跑,一边掏出口袋里的那把钥匙,很快,他就来到了那辆摩托车前。
第一次做偷车贼,他还很有些个紧张,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撞得厉害,握钥匙的手也变得不听使唤。努力地插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了锁孔,他顺手用力一扭,“呜――呜呜――呜呜呜――”摩托车打破了原有的沉默,欢快地叫唤起来。尽管马胜利摸惯了摩托车,心里早有着思想准备,但还是被这声突然的响动吓了一跳。有门!马胜利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他飞快地一脚踹开了支撑着的车腿,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跨上了摩托车,就势一带油门,身下的坐骑便像脱缰的野马,“嗷嗷”的叫着冲向了银行门前的宽阔的马路。
马胜利是一路狂奔,不敢逗留。他很害怕,总觉着背后有人在追他,因此是逢岔必转,见弯就拐,一连转了好几个道口,扭头见身后没有什么动静,狂跳的心才稍稍的平复下来。他开始想着如何快速地处理这辆到手的摩托车,有心想去二手车市场,到那里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可惜不识路径,又不敢问人;马路边倒有几家摩托车维修店,在h市,一般的修车店都会做一些收售二手车的买卖,不知道n市是否也是一样,只是自己的这身衣着打扮,过于邋遢,又不敢公然的上前兜售,担心嘴还没张,人家已然怀疑你是贼了。想来想去,还是卖到废品收购站妥当些,天底下凡是收废品的都是一路货色,不吃点浮头食,尽指望收废品过日子,恐怕十有八九关门的多。
废品收购站不难找,过了前面的道口,再开上三四分钟,往左边的巷子里一拐便是。来到n市十多天,尽在这几条路上转了,所以他对附近的街道比较熟悉。他到那家废品收购站卖过两次饮料瓶子,老板看上去还算慈眉善目,并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外乡的乞丐而有意压他的价。脑瓜子这样盘算着,身下的摩托车也没有停下来,一路上是左避右让,飞速向前。就在马胜利快要开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时,绿灯突然跳成了红灯,马胜利不敢造次,只得停下来耐心的等待。
越是怕红灯,越是有红灯,马胜利表面镇静,心里急得就跟猫抓似的。其实他怕的并不是红灯,而是怕红灯下边站着的警察。好在两个交警此刻并没有注意到他,他们正站在对面的拐角上聊着天。发明了红绿灯就是好啊,不仅把警察同志从繁重的指挥当中解脱出来,还减少了站在马路中央的危险,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不用全神贯注的注意马路上的情况了,马胜利的心里是暗自庆幸。
四十五秒的红灯在焦急的等待中一秒一秒的递减,在还剩下十几秒钟的时候,马胜利开始发动摩托车,一扭,没有反应;再一扭,还是没有反应。[]马胜利觉着不妙,心想要是在这个当口抛了锚,那可就有好戏看了。于是他又连着拧了几下,胯下的摩托车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前方的绿灯亮了,在马胜利的身后有几十辆车子,马胜利走不了,他们又不能开着车子从他的头上飞过去,因此喇叭声是响成了一片。有几个驾驶员还把头伸出了窗外冲着他乱嚷嚷,估计是骂着一些难听的话。马胜利的汗都急下来了,其实他完全可以把车子往边上挪一挪的,可是此刻的他早已慌了前爪,不知如何下手是好,他在那里又是拍,又是打,又是扭,又是拧,可是摩托车就跟犟驴似的不哼不叽,丝毫没有了起先的神气劲。
汽车的喇叭声和司机的叫骂声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他们提着对讲机朝着马胜利走了过来。
“车子怎么回事?”一个警察问他。
“坏......坏......坏了。”马胜利抬头见是警察,心里着慌,嘴也变得结巴起来。
“为什么不戴头盔?”警察又问他。
“我......我......”马胜利无言以对。
“您的行驶证呢?拿出来给我瞧瞧!”见马胜利神情慌张,警察命令道。
“我......”马胜利伸手到口袋里去掏,可是半天也拔不出手来。他想起来了,自己的驾驶证连同钱包,一起被那个该死的窃贼偷走了。
“您的身份证呢?”警察加重了语气。
“......”马胜利彻底哑巴了。
“把车子靠边,快点!”警察见他什么也拿不出来,命令道。交警讲的是普通话,马胜利听得很真切,听警察的口气应该是在怀疑他了,心里不由得是暗暗叫苦,知道这回是真的坏了菜了。
警察的话对于驾驶人员来说就是圣旨,马胜利只有乖乖的执行。他不情愿地推着车子往马路的一侧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脱身的办法,想着这次就是谎话说破了天,也是骗不过警察的,不如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溜之大吉最好。心里这样想着,车子也快推到了路边,他拿眼睛瞟了一下警察,见警察并没有紧紧的跟上来,双手便猛地把摩托车往路中央一推,撒开脚丫子就往来时的路上跑去。
摩托车差点儿砸在那个高个子警察的脚面上,委实把他吓了一跳。他抬眼一看马胜利跑了,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大喊一声:“站住!别跑!”便尾随着追了下去。另一个警察见状,也赶紧跑到路边,飞身跨上了一辆警用摩托车,拉起警笛,“呜啦呜啦”地也跟着追了上来。
要是倒退个十几天,马胜利在这场猫捉耗子的游戏中未必就占下风,可是最近一段日子,饭量跟不上,体能也就差了许多,结果没跑多远就被两个交警给逮着了。他被带到了交警队,抓他的两个警察开始轮番的盘问,马胜利在路上就想好了对策,任你磨破了嘴皮,我只用一招应付,那就是装聋作哑,看你们能把我怎么着,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们肯定也就把我放了。结果与马胜利料想的略有不同,两个警察见他死活不开口,倒也没有为难他,而是客客气气的把他送进了派出所。
马胜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心里想着无论你们把我送到哪儿,我都给你们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横竖小偷小摸不犯死罪,久而久之,你们还是要把我放了。
马胜利被带进了审讯室,负责这次审问的共有两个警察,一个年龄大一些,大概是头儿;一个岁数小一些,负责笔录。
“姓名?”那个岁数大一点儿的警察开始讯问马胜利。
“......”
“籍贯?”警察又问。
“......”
“摩托车是你的吗?”
“......”
派出所的同志见马胜利一句也不回答,并不着恼,大概见惯了他这号角色,是一不打来二不骂。那个头儿模样的人一直在观察马胜利,看他尖嘴猴腮,神色憔悴,估计是饿得过头了,于是换了一种策略,他笑眯眯的又问马胜利:“你吃过午饭了么?”
这可问着了马胜利的要害之处,记不清有多少天了,都不知道饭是什么滋味了。每天是捡着一口是一口,眼下已经是下午了,从早上出来,他就没有找着什么可以裹腹的东西,为偷车子的事情又折腾到现在,肚子里早就在闹意见了。见警察同志和颜悦色的问他,心里想不如实话实说,兴许人家高兴了也能给赏口吃的,于是他便摇了摇头,小声的说没有。
审讯室里共有两个人,那个头儿模样的人冲一旁负责记录的干事使了个眼色,那个干事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拎着一袋面包和一瓶饮料进来,把它们放在马胜利面前的桌子上。看见了桌子上的食物,马胜利的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地抽动喉结吞咽口水,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把它们全部吞进肚里才好。但这里是派出所,他明白自己此刻的身份,理智告诫他不能放肆。
“想吃东西么?”那个头儿一眼就洞穿了他心底的欲望,若无其事的问他。
“想吃。”马胜利收回了贪婪的目光,使劲的点了点头。
“想吃就好。”头儿笑着说:“把问题交代清楚了,你就可以吃了。”
交代问题?交代什么问题?不就是偷摩托车的事情么?我若是老实交代,那就是承认自己是个贼了,指不定还要被关上几天,丧失了自由不说,我马胜利也丢不起这个人呢!不说!饿死也不说!想到这儿,他又低下了头,来了个故技重施。
“不想说是吧?”头儿站起身,对那个负责笔录的警察说:“李干事,带上面包和饮料,我们走!让他好好的在这里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们再来。”
李干事答应了一声,麻利地收拾完了桌子上的东西,跟着头儿走出了房间。随着房门“砰”的一声闷响,屋子外边又传来了稀里哗啦落锁的声音,这下屋子里就剩下马胜利一个孤家寡人了。
在静寂中不知熬过了几个小时,屋子里的光线由起先的明亮渐趋暗淡下来,会不会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马胜利在想。肚子实在是饿得够呛,一想到跟吃的有关的词语,身体会控制不住的发抖。事实上自打警察离开了房间,他的脑子一直就没消停过,仿佛有两个人正各处一隅,都在努力地试图说服他。
肚子说:“交代了吧,兄弟!我饿啊!交代了就能有吃的了。”
侥幸说:“糊涂!糊涂啊,兄弟!若是交代的话,你从此可就身败名裂了,往后你还怎么做人呢?”
肚子说:“别听它的!到底是做人重要,还是吃饱肚子重要,你又不是圣人,有必要遭这份罪么?”
侥幸说:“人而无耻,胡不遄死?在外地偷偷摸摸无人知晓,一旦刑拘,可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你的档案里将不再清白,z省的警局能不跟g省的警局联系么?孰轻孰重,你掂量着办?”
二者是唇枪舌剑,互有高论,搞得马胜利一时没有了主张,不知道该听谁的好。最终还是肚子的要求占了上风,马胜利心想交代就交代了吧,名利乃身外之物,名声也不能当饭吃,再说了,偷车又不是犯的死罪,大不了刑拘几天,罚点儿款,省得关在这儿不闻不问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想到这里,他怕自己改变主意,连忙站起身来就去敲门。
门开了,进来的还是那两个警察,两个人进来时都笑眯眯的,似乎一切早在预料之中。于是一个提问,一个笔录,马胜利把自己如何来到z省,在大巴上不幸遭遇偷窃,以及在n市街头行乞无果,自己为了生存不得已而捡食垃圾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我实在是太饿,实在是太想回家了,马胜利哭着说。
两位警察做完了笔录,并没有为难马胜利,末了,还把上午买的面包和饮料留给了他。
马四奎是在马胜利进入派出所后的第三天来接马胜利的。派出所在同马胜利老家的警局联系之后,了解到马胜利同志没有前科,一直是一个守法的公民,此次来到z省,纯粹是被生活所逼,因此比较同情他的遭遇。念其是初犯,故从轻处理,通知他的家人交了一千五百元的保释金,就把马胜利给放了。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马胜利明白自己又自由了。身体自由了,心里却并不轻松。四奎问他,怎么会在z省这个鬼地方?马胜利立即就哑巴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四叔的这个问题,说自己赌钱了?说自己欠了近三十万的高利贷?说自己是因为逃债才来到这里的?不能说!四叔从小就宠爱自己,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是恨铁不成钢,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自己每次在外边闯了纰漏,都是四叔在帮他擦屁股。这次这个纰漏捅大了,真的要是说出来,怕四叔也会接受不了,还是瞒一时是一时吧。
马四奎一连问了他几遍,见马胜利都红着脸低着头不吭声,再看看侄子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两只眼睛因为清瘦而比以前大了许多,以为这些日子他在外边受了什么刺激,也就不再问了。想着时间尚早,呆在z省也不是一回事,还是早些儿赶回老家,也好让家里人放心,于是马四奎带着马胜利一起前往长途汽车站,到了站里面的窗口一问,售票员说发往g省h市的班车每天只有两班,早六点,晚六点。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因此只能打晚上六点的车票。
离乘车的时间尚早,叔侄两个便在n市的大街上闲逛,一来是为了消磨时光,二来权当是一次计划之外的旅游,顺便感受一下异地的风情。走着走着,马胜利依旧不改近日里养成的习惯,总拿眼睛在地上寻觅,他看见前边的路边有一个垃圾桶,桶旁边扔着一个被人啃了半拉子的苹果,他的眼睛不由一亮,快步走上前去,捡起苹果就往嘴里塞。四奎在后边见了,连忙赶了上去,伸手打掉了马胜利手里的苹果,说卫生不卫生呀,垃圾怎么能吃呢?马胜利没有理他,低头又去找那被打掉的苹果,结果被马四奎给拉住了。
你饿了么?马四奎问。
马胜利点了点头。
饿了你怎么不早说?走,四叔带你去下馆子,四奎说。
两个人找了一家饭馆坐了下来,马四奎点了四个菜,一个汤,又找服务员拿来毛巾,让马胜利到盥洗池上好好地洗漱了一番,收拾得像点儿人样了,这才坐到桌子上来用餐。
来z省十几天了,第一次见到自己可以食用的热乎乎的饭菜,马胜利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他伸手抄起了筷子,端起饭碗就往嘴里刨饭,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去,一大块菜便又塞进了嘴里,以至于牙齿都没法咀嚼了。四奎不住的劝说他慢些吃,说饭和菜多着呢,不够四叔再点。可是没有用,马胜利有好几次都噎在了那里,梗着脖子,瞪着眼珠,口里的食物是下不去也出不来。看到这种情形,四奎的饭也吃不下去了,忙丢下筷子跑过来替他捶背。他把盘子全部推到马胜利的面前,说你不要着急,叔不吃了,饭和菜全部留给你,千万别噎出个好歹来。
看着马胜利狼吞虎咽的样子,马四奎是越看越心疼。他见马胜利将盘子里的菜吃得差不多了,忙问他饭菜够不够,马胜利的嘴里满是食物,一时不好回答,只是使劲的点了点头。眼看着马胜利碗里的饭不多了,马四奎便离开了餐桌,去找饭馆的老板结账。这边的马胜利把最后的一口饭搂进嘴里,只见他推开了饭碗,舌头满意的在嘴唇上扫了一圈,将身体倚在椅背上打起了饱嗝。见四叔还没有过来,他就坐在椅子上发呆,看见眼前的三个空着的盘子里还有些许汤汁,他的舌根下边不由自主的又生出许多水来,于是又逐一的端起了盘子,伸出了长长的舌头把盘子里的汁水舔得干干净净。
马四奎结完了账,过来叫马胜利可以走了,马胜利应了一声,身子刚站起来,就有捂着肚子坐下去了。四奎问他怎么了,他说肚子痛得厉害。马四奎猜想他是暴饮暴食,今天一下子吃多了,估计是胃子胀痛,便把他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叔侄两个是一边看电视,一边消食,过了一会儿,马胜利的肚子果然不太疼了,四奎想着早早出去也没啥事,索性在这里多坐一会,一直待到人家快要饭馆打烊了才离开。
躺在开往家乡的豪华大巴上,马胜利的心情是久久不能平静。回想起来到z省的日日夜夜,用“噩梦”这个词去形容是一点都不为过。可笑啊!当初想着是出来逃债的,找份工作,呆个一年半载,结果却成了一场闹剧,一场窝窝囊囊的闹剧。做乞丐,讨不到钱;玩行为艺术,差点儿饿死;第一次偷人摩托车,就被送进了局子。马胜利呀马胜利,瞧你的这点儿出息,怎么这么没用呢?
车窗外边夜色转浓,远方的景物影影绰绰,不断地向车子的后面退去。今天,流浪的生活是结束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又会怎样呢?会不会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想着未知的命运,马胜利的心情重又陷入了焦灼之中。
当马胜利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马胜利他娘和媳妇都快认不出他来了。造化弄人,短短十几天的空子,让一个人的变化如此之大,怎不让人心酸?马胜利他娘围绕着马胜利前前后后的转悠,乖乖长乖乖短的问个不停,马胜利是心中有愧,也无心作答,眼神一秒钟都不敢停留在母亲和媳妇的脸上。他三步两步的跨进了屋子,待母亲和媳妇进屋后,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媳妇和他娘都被他的怪异的举动吓着了,心想大白天的关门干什么,马胜利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病了吧?可是他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理会两个人的问话,而是径直地冲进了厨房找吃的,揭锅盖,开碗柜,见到吃的就往嘴里塞,就像饿了十八年没有吃饭似的,嘴里塞得是鼓鼓囊囊,把婆媳两个都看傻了。
十几天的逃债生涯,别的没有什么印象,只有饥饿在他的心头烙下了太深的印记。马胜利他娘也顾不得问自己的问题了,在旁边是一口一个好乖乖,让马胜利慢点儿吃,马胜利哪里听得进去,由于吃得太急,噎着了,伸着脖子在那里打嗝,左一个,右一个,没完没了。马胜利他娘心疼的为儿子端来了一杯水,看着儿子喝了几口,不嗝了,心想这下可以坐下来细细的问一下儿子的情况了。
“嘭嘭嘭!嘭嘭嘭!”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马胜利他娘心想这是谁呀?跟催命鬼似的,她看了一眼媳妇,媳妇会意,转身就去开门,谁知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门闩,房门就被撞开了。从门外鱼贯而入进来五个彪形大汉,几个人进屋后又把房门给合上了。
为首的是个虬髯连腮的红脸胖子,他并没有等待屋内主人的邀请,而是自顾自的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在他的身后,四个大汉倒剪双手,一字排开。他把二郎腿翘得老高,拿眼睛瞪着马胜利。
“刚......刚......刚哥......好!”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后,马胜利的脸“唰”地白了,送到唇边的杯子,也不知觉的从手中滑落下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刚哥逼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马老弟,别来无恙乎?”刚哥的语调有些阴阳怪气:“你让哥找得好辛苦啊!”
“刚哥……那不是……我……我……”在劫难逃的恐惧使马胜利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为好。
“我什么我!”刚哥把眼睛一瞪,瞅着马胜利厉声地道:“俗话说得好,躲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跑得了和尚,搬不走庙。你以为出去躲躲这事就能了账了么?要么你就死在外边一辈子都别回来!”
刚哥的嗓门很大,显然是在给马胜利下马威。马胜利只能乖乖地听着,他低着头,不敢吱声。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刚哥见马胜利不说话,加重了语气逼问道:“说吧,钱什么时候还?”
“刚哥,我暂时……暂时……”马胜利畏畏缩缩,恨不能有个地缝好钻进去。
“你们是些什么人?凭什么用这样的口气跟我儿子说话?”马胜利他娘见来人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儿子看到他们如同耗子见到了猫,她不明究里,大声地冲着刚哥质问道。
“我们是什么人?”刚哥干笑了两声,用手指着马胜利,用责备的语气说道:“怎么?马胜利没有告诉你们吗?马老弟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呢?”
“你们到底是谁?究竟想干什么?”马胜利他娘是个急脾气,看着有人在她的家里作威作福,她还真有点受不了。
“我们是谁?我们想干什么?”刚哥并不理会她的质问,他伸出双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仰靠在沙发上,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还是让马胜利告诉你吧!”
马胜利他娘扭头看着马胜利,见马胜利脸面煞白,一副惊吓过度的神色,护犊之情顿起。她对马胜利说:“乖儿子,别害怕,有你妈在这呢!跟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妈,这是……我是……他们……”马胜利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双腿一软,身子就滑到了桌肚下边,浑身不由自主的筛起糠来。
“胜利,你这是怎么了?”马胜利他娘见状,忙走上前去搀扶儿子。
“想不起来了是吧?”刚哥竖起右手,冲身后的几个人“啪”地捻了个响指,说道:“你们过去两个,帮马老弟长长记性!”
两个大汉闻命,绕过沙发离开了刚哥,其中一个像提小鸡似的一把拎起了马胜利他娘,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搡;另外一个伸手拽出了马胜利,抬腿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两双皮鞋开始轮番的在马胜利的身上寻找落脚点,到底是身大力不亏,皮鞋踢在马胜利的身体上“噗噗”的。
马胜利他娘和媳妇见自己的儿子和男人在家里被人打了,焉能不急?纵身上前就要和这帮人厮打,刚哥身后站着的两个人也不是吃闲饭的,他俩不待吩咐,迅速走了过去,一人负责一个,很快就把婆媳两个给控制住了。马胜利双手护着头蜷缩在地上,被踢得是滚过来,翻过去,大概是那两个大汉下脚太重,痛得他受不了了,因此口里不住的讨饶着:“刚哥饶命啊!刚哥饶命啊!”刚哥并不理会他的哀求,甚至都没有拿正眼看他。
刚哥把身子倚靠在沙发上,悠闲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从中抽出了一支戳在嘴上,随着“朗声”打火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幽蓝的火焰很快的就把香烟给燃着了。他仰视着天花板,惬意的吐了几口烟圈。可能还是觉着无聊,便又直起腰来,从下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把它放在茶几上。他打开盒子,里边是一套修剪指甲的用具。他从里边拿出一把指甲刀,开始专心致志的修理起自己的指甲来。
两个大汉一看就知道是打人的行家里手,一递一脚配合得相当默契,抡起的大脚接触到马胜利的身上,发出“噗――噗”“噗――噗”的声响,声音显得沉闷而富有节奏。不一会儿,马胜利的手也肿了,脸也青了,鼻孔和嘴角也都在往外流着血。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男人挨打,两个女人只有歇斯底里的份。有心想要上前护他,可是自己又被人拉着脱不开身,马胜利他娘的心都要碎了。这才意识到此刻虽然是在自己的家里,但是话却不是由自己说了算,口气强硬也是白搭,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一回事。于是便换了腔调央求刚哥:“你们这是把人往死里整哪!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打我儿子?求求你们不要打了,求求您让他们不要打了!”
听到马胜利他娘口气软了下来,刚哥仍然是一脸的平静,仿佛眼前的事情与他毫无瓜葛似的。他很认真的把十个指甲剪了一通,似乎觉着剪得不是太好,于是又逐一的扳着指头检查了一番,发现有个别弧度剪得不圆的,便重新的修理一遍,直到伸出双手看着满意了,这才把指甲刀放回到盒子里。马胜利他娘以为刚哥这下应该发话了,但是他没有。只见刚哥又从盒子里抽出一把小锉刀,开始锉刚才修剪过的指甲尖,他锉得是慢条斯理,有板有眼,全不理会婆媳两人的激动的情绪和马胜利的苦苦哀求。待指甲全部锉遍了,他鼓起了腮帮,用力地对着锉好的指甲吹了几口气,吹去了手指上锉下来的的指甲沫,这才拍了拍手,示意那两个打手停了下来。
“你是马胜利他娘?”刚哥看着马胜利的母亲,问道。
“是!是!我是马胜利他娘!”见那两个大汉歇住了脚,马胜利他娘对着刚哥不住的点头,眼睛里既有感激的色彩,也有讨好的成分。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揍你的儿子吗?”刚哥又问。
“我不知道。”马胜利他娘哪里知道,连忙摇头,是一脸的雾水。
“那是因为你的儿子该打!”刚哥盯着马胜利他娘的脸,恨恨地说道:“欠了别人的钱,还想躲债!”
“我儿子欠别人的钱?”马胜利他娘是更加诧异了,她问刚哥:“请问我儿子欠谁的钱了?”
“哎呀!看来您对儿子的教育还真是存在问题啊!”刚哥的口吻显得老气横秋:“你儿子不学好!好赌!这事难道你不知道么?”
对于儿子的这个毛病,马胜利他娘当然知道,这个是不需要一个外人来告知她的。(.无弹窗广告)但目前是刚哥在问她,她只得老老实实的点头说:“知道!知道!”。
“瞧!这是马胜利上次在水晶宫赌钱时欠下的赌债,你好好看看吧!”刚哥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了当初与马胜利签订的贷款协议书,把它扔在了桌子上。一个大汉走了过来,捡起了这份协议书将它交到了马胜利他娘的手里。
马胜利他娘捧着协议书,两只手是哆哆嗦嗦,不能自己。当她看到“29”的后边跟着一长串的“0”字时,眼睛便有些个眩晕,她仔细地看了一眼后边括弧里的大写,没有错!是二十九万!再往下看,到期本息一次付清为“叁拾壹万玖仟元整”。协议书的下方是借贷双方的签名,在贷款人一栏的横线上,赫然的签着“马胜利”三个大字,名字上面还按着一个鲜红的指印。
“不可能!绝不可能!”马胜利他娘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马胜利,转身对着刚哥喊道:“我想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儿子虽然好赌,但他绝没有胆量借这么多的钱!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我们搞错了是吧?”刚哥故作讶异,伸手又冲那两个站在马胜利身旁的大汉捻动了响指:“你们两个再好好的问问马老弟,看看到底搞错了没有?”
站在马胜利身旁的两个打手会意,照着马胜利的身体又是一通猛踢。这次下脚比上次更重,踢得马胜利很快就心理崩溃了,他抱着头,嘴里一边像杀猪似的嚎叫,一边向他娘求助:“妈,钱……钱是我借的……是我借的……你快求求他们,求求他们别打了……别打了!”
马胜利他娘正被身旁的大汉控制着,听到儿子说钱是他借的,一口气便没有接上来,当场就昏厥了过去。那个大汉见状,伸手就去掐她的人中,约一分钟左右的空子,她又醒转过来,见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壮汉还在狠命的踢她的儿子,而马胜利则像狗一样蜷缩在地上,一脚被踢翻过来,再一脚又被踢翻过去,她看了真是心如刀绞,五内俱焚。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刚哥的面前,抱着刚哥的双腿哭求道:“求求您!求求您让他们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叁拾壹万,我们还!我们一定还!”
“你搞错了!”刚哥低头看着马胜利他娘,伸出自己的手指头比划着说:“十天的本息是三十一万九,现在是第十五天了,应该是三十三万三千五!”
“三十三万三千五!三十三万三千五!”马胜利他娘一叠声的应承着,不住的给刚哥磕头央求道:“您快让他们停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你们两个就停下来吧!”刚哥不太情愿的发话止住了那两个打手,他俯下身子对马胜利他娘的脸说:“你还比较识相!既然同意还贷了,那就拿钱来吧!”
“我家中现在没有钱,请您再宽限一段时间,让我们想想办法。等将来有钱了,我们一准的把您的钱给还上。”马胜利他娘看着刚哥的脸,小心翼翼地回答。
“将来?”刚哥听了立马拉下了脸色,将身子倚靠在沙发的后背上:“将来是什么时候?半年?一年?八年?十年?我可没有那个耐心!”
“一个月!就一个月!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还钱的。”马胜利他娘未经思索,便向刚哥保证道。
“一个月也不行!”刚哥一口拒绝。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说道:“十天!我只给你们十天!鉴于你儿子逃债的性质比较恶劣,这多出来的十天利息也要照算,一共是三十六万二千五。到了期限再还不上钱,你就等着替你儿子收尸吧!”
“行!十天!十天!十天过后我们一定还钱。”马胜利他娘想着先把眼前的灾难应付过去再说,只要他们不再动手打马胜利,还钱的事情以后再想办法。
“好!我们走!”刚哥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来,将桌子上的那份协议书叠叠收好,朝手下的几个人一挥手,几个人便像一阵风似的甩门而去。
看见马胜利像死猪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弹,马胜利他娘和媳妇赶紧上前看个究竟。媳妇托着他的后腰,他娘搂着他的脖子,把他扶着坐了起来。“胜利!胜利!妈的乖儿子!你怎么样了?你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啊!”马胜利他娘大声地呼喊着儿子,媳妇则在一旁呜呜的哭。
马胜利慢慢地睁开被踢肿了的眼睛,他瞅了一眼媳妇,又看了一眼他的娘,努力地挣扎着挤出了一个血迹斑斑的笑容。这不笑还好,笑的模样比不笑还吓人。
“妈,我……我……没事的。”马胜利有气无力的回答。
“儿呀,那张协议书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欠了人家那么多的钱?”马胜利他娘见儿子开了口,悬着的一颗心有一半放进了肚子里。想起了刚才逼债的事情,忍不住又开口追问。
马胜利低下了头,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悔恨表情。他细声细气地回答道:“妈,我……我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
“我问你为什么借了那么多的钱?借那么多的钱你干嘛去了?”见马胜利答非所问,马胜利他娘急了,她大声地嚷嚷道。
“我……我……马胜利见母亲瞪圆了眼睛,一时吞吞吐吐地答不上话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这个挨千刀的!你说!你是不是又去赌钱了?上次孙女酬客那八千块钱呢?是不是都被你输光了?”马胜利他娘见儿子支支吾吾,估摸着自己的猜想十有八九不会有错,气的不由得骂上了一句咒语。但她还是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个噩耗会是真的,于是使劲的摇晃着马胜利的血淋淋的脑袋,连珠炮似的抛出了心中的疑问,希望从他的嘴里亲口得到证实。
“没错!我是去赌了!”马胜利的脑袋可能是被晃疼了,他把脖子一挺,挣脱了他娘的双手,索性一咬牙,把憋在胸口里的秘密都吐了出来:“我去赌钱……我想赢钱……妈,我不想在你们的心目中永远是一个没用的人!我想让我们家过上好日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啊!谁知道……谁知道……”说着说着,马胜利是泣不成声,渐渐地也没有了底气,话也说不下去了。
“好日子?”听了儿子的回答,马胜利他娘是欲哭无泪。她苦笑着盯住儿子:“这就是你为这个家赌来的好日子么?三十六万!你让你妈到哪里弄来这笔钱帮你还账?”
一想到三十六万这个天文数字,马胜利他娘就觉着胸口堵得厉害,仿佛天快要塌下来似的。除了绝望,还是绝望。于是,她撒手抛下了血流满面的马胜利,喊了一句:“天哪!这可怎么办是好啊?”转过身去趴倒在茶几上,“嘤嘤“的抽泣起来。
马胜利见母亲这个样子,心里是害怕到了极点。连母亲都没有办法了,自己的小命还能保得住么?求生的本能使他赶紧从媳妇的怀里挣脱出来,直挺挺的跪地膝行着来到母亲的身旁,他用力的摇晃着母亲的胳膊,哀求道:“妈,我是你唯一的儿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您再想想办法,您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马胜利他娘抬起脸来,泪眼婆娑的看着马胜利,轻轻地摇了摇头说:“胜利,妈没有办法了,真的没有办法了。别说三十六万,就是三千,妈妈也拿不出来啊!如果能够代替的话,妈宁可替你去死!”
听到母亲说宁可替自己去死,马胜利的心一下子就凉了,看来母亲是真的山穷水尽了。怎么办?难道这十天就这样在家中等死么?他不甘心,再一次的摇晃着母亲的臂膀,央求道:“妈,您再好好想想,您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这次能救了儿子的这条命,我向您保证,下次再也不赌钱了!”
“下次?”听了马胜利的话,马胜利他娘的气是不打一处来。她奋力的抽出了被马胜利抓着的手臂,一抹脸上的眼泪,指着马胜利的脑门数落道:“儿呀,你说说看!你已经跟妈保证过多少个下一次了?每一次都说下次不赌了,下次不赌了,可你每一次还不都像属耗子似的,放下前爪就忘了起先说过的话了么!下一次!但凡你的下一次能有一次凑效,能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么?”
面对母亲的质问,马胜利是无言以对。因为这样的保证,确实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说过有多少次了。可是眼前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母亲从小到大都是自己解决问题的希望,想着自己闯了祸,听一些气话也是应该的。也许今天自己的保证下得再刻苦一些,母亲的心一软,兴许就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想到这里,他已经顾不得脸上的羞臊,举起右手,像是在宣誓似的对着母亲发誓:“妈,我向您保证!我郑重地向您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绝对的最后一次!只要这次您救了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赌钱了!”
马胜利他娘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是心痛,又是生气。心痛的是眼前的儿子伤痕累累,一副可怜相;生气的是儿子一次又一次地用谎话欺骗自己,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马胜利见母亲不说话,眼神里满是失望,知道母亲已经不再信任自己,情急之中,便“倏”地站起身来,嘴里叨叨着:“妈,您不相信我是吧?好!你不相信你的儿子,我这就去证明给你看!”说完话,他转身就往厨房冲去,不一会儿,手里拎着一把菜刀走了出来。
“你这个死东西!你又拿菜刀干嘛?每次一说你,不是拿菜刀,就是发毒誓,你说你能不能有点儿长进?”马胜利他娘的眼泪又下来了,对于儿子的行为她已经司空见惯,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叹着气,绝望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妈,您还是不相信我是吧?儿子这次说的可是真的,我马胜利日后绝不再赌钱了!您要相信我!”见母亲依旧闭着眼睛不吭声,马胜利也绝望了,他痛苦地笑着对母亲说:“好!您还是不相信!我这就证明给你看!我这就来证明给你看!”说着话,他把左手平放在桌面上,口中说道:“我马胜利以后要是再赌钱的话,有如此手!”说完这句话,抡起右手握着的菜刀,狠心的闭上眼睛,“啪”地一声剁了下去,四个手指头被齐刷刷的留在了桌面上,痛得马胜利是大叫一声,龇牙咧嘴,冷汗直冒。
听到了桌子上的响动和马胜利的叫喊,马胜利他娘睁开了眼睛,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没想到马胜利这次会来真的,只见他用右手攥住左手,鲜血顺着指缝不断地渗漏到地板上,桌面上留下了四个血淋淋的手指头,她看了便急火攻心,一下子又晕了过去。
马胜利的媳妇此刻不知该顾着那一头是好,一边是不省人事的婆婆,一边是流血不止的马胜利,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恨似乎已经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于是她使劲的摇晃着婆婆的手臂,嘴里喊着:“妈,你快醒醒!妈,你快醒醒啊!”马胜利他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醒转了过来,她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媳妇,又看了一眼马胜利,当她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时,便急急地站起身扑向了马胜利,把他搂在了怀里又哭开了:“我的乖儿子!我的心肝肝肉哎!妈相信你就是了,你干嘛真要剁自己的手指头呢?你可真的要了你妈的命喽!”
“妈,您可一定要想办法救我啊!”马胜利用凄惨的声音说道。
“妈一定救你!乖儿子!妈怎么能不救你呢!”马胜利他娘看着马胜利,使劲的点着头说。可是当她想到那个天文数字般的赌债时,她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喃喃地说道:“可是你让你妈拿什么救你?就是把你妈劈成八瓣子拿出去卖,也卖不来这么多的钱哪!”
“妈,您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知道您一定会有办法的!”马胜利说着话,又给他娘跪了下来,抛出了那个在心中早已打定好的主意:“妈,您看要不这样行不行?我们把房子卖了,这样不就能筹来钱了么?”
“卖房子?”听了马胜利的话,他娘迟疑了片刻,最后一拍马胜利的胸脯,不由得转悲为喜:“对呀!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主意呢?乖儿子,关键时刻还是你比妈机灵,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可是妈,要是我们把房子卖了,我们一家四口日后住在那里呀?靠什么来维持生计呢?”马胜利的媳妇问。
听了媳妇的问话,马胜利他娘闪着亮光的眸子又灰暗了下去。是啊,一家人全指望这房租过日子呢,房子卖了,吃什么喝什么呢?
正当一家人面面相觑愁思难解的时候,马四奎从外边进来了。马四奎没有想到自己前脚刚走,马胜利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听到消息,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看到侄子被打得不成个人样,又自己剁了手指头,他是气不得,也恼不得,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事报警了吗?”四奎问。
“还没来得及。”马胜利他娘回答。
“打你的那些人叫什么名字?”在听了马胜利他娘讲了大致的情况后,马四奎问马胜利。
“不知道。”马胜利摇了摇头:“只知道为首的人大家都称呼他叫刚哥。”
“这些人住在哪里你知道吗?”马四奎又问。
“也不知道,当时是电话联系的。”马胜利再次摇头。
“哎呀!这就难办了。”马四奎看着马胜利他娘说:“嫂子,看来胜利是惹着黑道上的人了。这姓什么住在哪里都不清楚,想要报警都很难呢!”
四奎看见马胜利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身子在一个劲的颤抖,手上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着,赶紧让马胜利的媳妇带着马胜利到医院去包扎创口,说血流得多了也会出人命的。
“他四叔,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呢?”马胜利走后,他娘眼巴巴的看着四奎问道。
“嫂子你别着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四奎安慰道。
“能不着急么?那些人可是放话了,只给十天的时间。十天不还钱,说就要胜利的命呢!”想到可能会失去儿子,马胜利他娘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说的也是。”马四奎皱着眉头,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自言自语道:“那些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黑道上的人是不能惹的,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情!”
听了马四奎的话,马胜利他娘哭得更凶了。马四奎想着,马胜利是马家长房留下的唯一的根苗,也是寡嫂此生唯一的希望,是绝不能用鲜活的生命去做赌注的,否则的话,既对不起自己死去的哥哥,自己的良心也会受到谴责。他觉着马胜利提的那个方案也许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于是就对嫂子说:“嫂子,为了保险起见,我看还是照胜利说的,把房子卖了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马胜利他娘止住了眼泪,忧虑地说:“可这房子又不是青菜萝卜,十天八日的,哪能一下子就出得了手呢?”
“不行只有贱卖,眼前是保命要紧!”四奎说:“对了,前几年说这一片要拆迁建大型超市的,后来评估公司来咱家评估的价位是多少?”
“当年评估时是一千二一平米,我们家四百七十几平米,六十万不到。说这话又有几年过去了,要是真正拆迁的话,估计离一百万不会远。”马胜利他娘回答。
“后来这事怎么又停下了?”
“还不是因为资金不足!听说当时评估价出来之后,这一大片要好几个亿,商家一听到这个庞大的数字,就被吓跑了,拆迁的事情也就黄了。”马胜利他娘无望地说。
“原来是这样!”马四奎点了点头,看着忧心匆匆的嫂子,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嫂子,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就到房产公司去登记一下,把咱家的房子挂牌出售,看能不能找到买家;另外,我再跟周围的人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要买房子,你看如何?”
“好固然是好,我只是担心没有人出得起这个价!”马胜利他娘依旧愁眉不展。
“价格的事我们就不能咬得太紧了。”马四奎说:“现如今是救人要紧,只要能保住胜利的命,我看还是得着价就出手吧!”
“行!这事就麻烦四叔了。”马胜利他娘想了想,觉得四奎说的话很有道理,目前还有什么东西会比她的儿子的命更重要呢!
送走了马四奎,过了没有多久,马胜利夫妇也回来了。马胜利的脸上和手上都缠着绷带,如同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马胜利他娘看了,想着儿子回家后一直没有消停,身上又带着伤,很是揪心,就让他去休息了。
在提心吊胆之中,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马四奎和马胜利他娘每天都往房产公司跑,希望能打听到房子被卖出的消息,可是每一次都扑了空。时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百姓们对于房产置业的事情没有新世纪初这么热衷,因此看房购房的人也就寥寥无几。别说是六十万,就是降到四十万也没有人肯下手。就在马胜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认为自己已经陷入了人生的绝境的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从前在工程队里一起干过活的老搭档――吴有为。
我怎么能把他给忘记了呢?马胜利这样想。(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出卖故交
感觉这个东西,就是很怪。[.超多好看小说]所处的情境不同,心态也为之改变。譬如时间,当你希望它走得快些的时候,它却走得很慢,使你有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悲哀;反之,当你希望它走得慢些的时候,它却溜得飞快,让你有白驹过隙譬若朝露的感慨。马胜利不知道自己的感觉究竟属于哪一种,他是既希望眼前的痛苦的日子能尽快地过去,又害怕逼债的日子会早一天到来。
眼瞅着还款期限的一天天临近,马胜利每日是如坐针毡,一种大限将至的恐惧使他惶惶不可终日。自打上次刚哥到他家来过之后,他就发现在他家的院子周围,时常会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在晃动;有时自己外出,也能隐隐绰绰的感觉到有人在后边跟踪自己。马胜利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刚哥的眼线,看来想要再次外逃已经是不可能了,既然有人盯着你,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呢?倘若因为再次外逃而被那些人抓住的话,后果不用猜想,一定会比上一次更惨的。
等着人来买房,希望似乎也很渺茫。卖不掉房子,就意味着三天后没有钱还给刚哥,想起那天刚哥临走时撂下的那句狠话,马胜利脊背上的汗毛就会铁竖起来。钱哪!钱哪!你可把我马胜利给坑苦喽!可怜自己三十岁不到,假如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翘翘了,真是心有不甘啊!
唉!怎么样才能尽快的把房子给卖掉呢?马胜利躺在床上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人给忘记了?马胜利抬手一拍脑门――吴有为!
当初可就是这个吴有为把我给引进水晶宫的,虽说自己输钱的事责任不能完全归就到他的头上,但是现在自己遇到困难了,难道不应该去找他想想办法么?听说吴有为现在已经混到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了,全面负责公司的销售工作,作为一个主管销售的公司副总,三十几万块钱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吴有为肯帮忙,自己所欠的三十几万块钱,当然也就算不了什么了,只是不知道吴有为是否还顾及以往的交情,记得有我这个小老弟。嗨!不想那么多了,死马当着活马医,反正目前也没有什么其它更好的办法,还是明天一早就到他的家里去找找他再说。想到这里,马胜利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当天夜里睡不着觉的原因不再因为是发愁,而是因为想到了吴有为这根救命稻草变得亢奋了。
第二天一早,马胜利早早的吃罢早饭,跟他娘和媳妇打了一声关照,说自己出去找个人,让她们中午吃饭不要等他,说完话掉头就走了。走出院门,想着吴有为家住在梨花小区,步行要两三个小时才能走到,决定还是乘公交车过去。
倒了三次车,梨花小区终于出现在马胜利的眼前。梨花小区是h市当年最大的拆迁安置小区,当初的楼型设计是比较前卫的,以前两个人结伴前往水晶宫时,马胜利时常会顺道到吴有为的家里坐坐,当时觉得能够住上这么好的楼房,确实是让马胜利羡慕不已的。而今十多年过去了,这次再来一看,褪了色的楼体到处显出败象,同周围新建的楼群比起来,有些个格格不入,明显寒酸了许多。
虽说已经有好几年没来吴有为家了,自打吴有为离开了工程队,两个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联系,关系当然也就淡了许多,但是凭着印象,马胜利还是摸到了吴有为家当初住的那个单元。“叮――铃”“叮――铃”马胜利略有些紧张的按下了门铃,隐隐的听到屋里有人走动的声音,防盗门上一个碗口大的小窗子被拉开了,透过小窗的格栏,马胜利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请问您找谁?”
“您好,我找吴有为。”马胜利回答。
“您找错地方了,他家不住这里。”里面的人说道。
“怎么会呢?我以前多次来过这里,门牌号没有错呀!”
“门牌号是没有错,你说的吴有为以前也确实住在这里。不过前两年他把房子卖了,我买下了。”
“哦!是这样。那您知道他家现在住在那里吗?”马胜利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里面的人说完话,“啪”的一声,从里边把小窗给关上了。
走出单元的门洞,马胜利是一脸的懊恼,真是出师不利呀!不过走了几步,他就想明白了,想着吴有为现在大小也是公司的副总,怎么还能住在这个平民窟里呢?既然不知道吴有为的家在哪里,干脆到他的公司里找他算了。于是又辗转倒了几班公交车,待马胜利来到嘉信公司的门口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钟了。马胜利走到门卫室对外开着的窗口向里张望,见里面有三个人正坐在那里闲扯。那几个人看见有人来了,便止住了口,其中一个人问马胜利:“请问师傅要找谁?”
“您好!我找一下吴有为。”马胜利回答。
“吴有为?你是找吴副总吗?”那个人拿眼睛上下打量着马胜利,见他满脸淤青,手上还缠着绷带,不免心生疑惑。
“对对对!就是找吴副总。”马胜利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会说话,到了人家的地盘,还直呼其名,未免有些不恭。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有事的!个人的一点私事。”马胜利答道。
“之前跟吴副总有过预约吗?”那个人又问。
“没有。但我跟吴副总是老朋友,不用预约的。”马胜利满脸堆笑的解释,生怕门卫不让他进去。
“你?吴副总的老朋友?”那个人显然不太相信马胜利的话,继续盘问道:“请问您尊姓大名?”
“马胜利!马到成功的马,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的胜利。”马胜利麻溜地回答。
那个人不再问话,伸手操起了桌子上的电话听筒,熟练地拨了一串短号,在恭敬的对着话筒咨询了一番之后,就把话筒撂下了。他拉开门,走到了马胜利的身旁,用手指着公司里最高的那栋大楼对马胜利说:“看到那栋高楼了么?”
马胜利点头说:“看到了,看到了。”
“你上四楼,往左边的走道口拐,第三个门便是。吴副总在楼上等你!”
“谢谢!谢谢!”马胜利朝指路的门卫鞠了个躬,一抬腿便进去了。
进了公司的大楼,传达室的大老刘照例又拦住他询问了一通,最后为他点摁了打开电梯门的按钮。四楼往左拐,第三个门,马胜利看到了“副总经理”的门牌,想着就是这里了,便上前轻轻的敲门,听到里边有人喊“进来”,他便扭动把手走了进去。
吴有为此刻正同手下的三名得力女干将在打扑克,听见办公室的门有了响动,就抬起头来准备打招呼,一见到马胜利这副模样,让他快要认不出来了,不免心生诧异,忙起身问道:“哟!胜利,你这是怎么了?”
办公室里的人听到问话,都转过脸来朝马胜利看,那眼神如同在看着一幅西洋景。马胜利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由得胀红了脸,低下头去没有做声。[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吴有为依旧葆有当年的风范,玉树临风,举止洒脱,只是形象上较以往要成熟了许多。他朝手下的几个美女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出去。待她们离开后自觉地关好房门,这才开口又问马胜利:“胜利,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马胜利没有回答吴有为的提问,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看着吴有为的眼睛说道:“吴哥,求你救救我!”
“快起来!快起来!咱哥俩在一个战壕里边呆过,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千万不要这样!”吴有为没有提防到马胜利会有这个动作,连忙上前搀扶他,准备把他拽起来。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马胜利固执地把身子往地上赖。
“我就是答应你,也要知道什么原因吧?你这样跪在地上,让我怎么帮你?”吴有为责备道。
马胜利想着是这么个理,于是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吴有为转身找来一只一次性的塑料杯,为马胜利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跟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吴有为问道。他太想知道马胜利受伤背后的故事了。
马胜利便把自己在水晶宫如何赌钱借贷,以及一个星期前刚哥上门逼债如何殴打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但他没有提及自己外出逃债以及挥刀剁指的壮举,觉得那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怕说出来后吴有为会取笑他。最后,他跟吴有为说明了自己此番的来意。
吴有为一直在津津有味地倾听着马胜利的叙述,中间还咂了几遍嘴,很是为马胜利的遭遇感到惋惜。当他搞明白马胜利来找他是为了向他借钱时,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摇头晃脑地把嘴咂得更勤了。
他对马胜利说:“兄弟,数目太大了,哥这回也帮不了你,我想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马胜利听到吴有为说让他另想办法,坐在沙发上的身子本能的向前一出溜,便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再次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他看着对面坐着的吴有为,眼泪是夺眶而出:“吴哥,兄弟实在是无路可走了!但凡有一点点办法,我都不会来麻烦你的。你若是不能救我,兄弟这次可就死定了,念及以往的交情,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吴有为赶紧起身过来拉马胜利,让他不要这样,说公司里来回走动的人多,被人撞见了不好。马胜利想着命都要保不住了,还管他什么人撞见呢!是死活跪在地上不肯挪窝。他双目仰视着吴有为,脸上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这让吴有为看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是想到借给他那么多的钱,日后很可能打了水漂,最终还是一咬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马胜利说:“兄弟,不是吴哥不想帮你,是我一下子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的钱呐!”
马胜利知道吴有为是不肯借钱给他,毕竟这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纵使吴有为有那个胆子把钱借给自己,自己扪心自问一下,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笔钱给还上呢?是猴年?还是马月?想到这里,他改变了主意,换了一种口吻跟吴有为说道:“吴哥,我知道你是怕我还不起这笔钱。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我家的房子买了吧!我家的房子你是知道的,上次拆迁评估接近六十万呢!若是放到市面上卖,至少要值八九十万。如果你能买的话,只要五十万,我就把房子卖给你!你看行不行?”
“你要卖房子?”吴有为看着跪在地上的马胜利,愣在那儿了。
“是的。吴哥,你要是能买了我的房子,就算是帮了兄弟的大忙了,求求你把它买了吧!”马胜利央求道。
“我哪里能买得起房子?”吴有为随口说了一句,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
老实说,吴有为最近正在为房子的事情伤脑筋,他很需要一套房子,不过这套房子并不是为了家里人居住的。他家的房子很大,是一套接近四百平米的别墅,只有他和老婆两人居住。他想要买房子的原因,完全是为了一个名字叫做肖莉莉的女人。
嘉信公司在h市的两家最豪华的宾馆里常年包有客房,其中有两间是分配给他们销售公司的,房间的钥匙就掌握在吴有为的手里。提起这两间客房,正儿八经的来宾倒是没住过几次,住的次数最多的恐怕还要数吴有为自己。闲暇无事觉得闷了,或是某日应酬酒喝得多了,他便会带上一些女人进来鬼混。这些女人有的是自己的属下,有的是用电话从外边招来的。
肖莉莉是其中一个宾馆的客房服务人员,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肖莉莉仅到吴有为的包间里整理过几次内务,凭着吴有为见面三分钟就成熟人的本领,没费什么劲就虏到了姑娘的芳心,结果把人家黄花大闺女给搞出肚子来了。
吴有为高兴啊!因为他同老婆结婚好几年,尽管自己勤勤恳恳,四季不辍,可老婆的肚皮却一直没有鼓起过,这使他很郁闷,也成了他最大的一块心病。一个男人,一个在事业上有所建树的男人,身边却没有一群属于自己的孩子,就意味着做人是有缺憾的,很没有成就感的那种。现在肖莉莉说她怀孕了,而且怀的是他吴有为的种,他当然很想让肖莉莉把孩子生出来。肖莉莉的要求不高,她要吴有为为她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一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居所,至于其它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吴有为想着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点要求并不过分,总不能叫人家未结婚的姑娘在宾馆里为他生孩子吧?何况他也渴望能够拥有一所秘密的私人空间,于是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楼房吴有为是不想买的,担心眼目众多,私情败露。此事要是被老婆大人知道了,后院肯定起火,到时候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因为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拜老婆大人所赐,丈人那头他是无论如何也吃罪不起的。独门独院的房子最保险,只要自己平日里行动谨慎一些,进入院子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铁门一闩,与外界来个井水不犯河水,估计就算把孩子偷偷养大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为此,他是没少往房产公司的交易大厅里跑,但是去了好几次,都没有碰到合适的房源。想想这也难怪,独门独院的房子都是老宅子,人家祖祖辈辈住习惯了,没有个特殊的事情,谁去倒腾那玩意干嘛?今天听马胜利说为了还赌债,要卖祖屋,而且是低价出手,他怎么能不动心呢?
“你真的打算卖掉房子还赌债么?”吴有为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又不愿意把自己想要买房子的事情在脸上表露出来,因为那样就显得太小人了,明显的乘人之危嘛!为了证实马胜利不是在信口雌黄,他强压住自己狂悦的心情,再一次平静地问马胜利。
“当然是真的想卖!”马胜利朝吴有为拱着手,不停地作揖:“吴哥,你就当是行行好。你要是能买了我的房子,对我马胜利来说,可就是大恩大德,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兄弟,千万别这样说!”吴有为是欲擒故纵,他一边冲马胜利摆着手,一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怎样才能把这件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天衣无缝呢?他灵机一动,随口说道:“房子,我是不需要的。我的房子大得很,四百多平米呢!这样吧!既然卖房子能救兄弟一命,那么哥就帮你打听打听。前些日子,我有一个朋友是想要买房子的,也不知道最近买了没有,要是还没有买的话,我就跟她推荐一下,晚上若是有空,我便带她到你家里看看房子,劝她去买,如何?”
“哎呀!那就太谢谢吴哥了!”马胜利高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感激地冲着吴有为再次拱手:“务必请吴哥在朋友面前多多美言,能够撮合成全这桩事情,好救小弟一命!”
离开了嘉信公司,马胜利回到家里坐等消息。傍晚,吴有为果然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车来了。车子停稳,从后门里下来一个女人,身材高挑,既年轻,又漂亮,看上去要比吴有为小十多岁。
吴有为跟马胜利介绍说,肖莉莉,我的朋友,是她要买房的。他又把马胜利介绍给了那个女人。马胜利讨好地冲着那个女人笑了笑,那个女人有些矜持,红着脸跟马胜利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同吴有为的关系看上去很不一般,在动作上是毫不避讳,大方地挽着吴有为的胳膊就往大门里边走,样子很是亲呢。
马胜利紧走了几步,在客人的面前引路,吴有为和那个女人跟在后边。院前院后,屋里屋外,遇到需要解释的地方,马胜利就停下来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不一会儿,就把整座宅院给转遍了。吴有为问那个女人:“怎么样?还要不要在看看?”那个女人对着吴有为嫣然一笑,摇了摇头,意思是行了,不用再看了。
三个人从院子里边往外走,路过客厅,马胜利他娘笑容可掬的立在门口候着他们,热情地邀请吴有为和那个女人到屋子里面坐坐。那个女人笑笑说不了,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马胜利他娘听了,脸上便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来。吴有为看在眼里,转头笑着跟那个女人说:“进去坐坐吧,这是我的老朋友家,买不买房子没有关系的。”女人听了没再坚持,笑着跟在吴有为的身后就进去了。
几个人进了客厅,围着茶几坐了下来。马胜利的媳妇也前前后后的忙碌起来,忙不迭地又是倒茶,又是递烟,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生怕因为自己的服务不周,客人的嘴里会冒出个“不”字来,砸了今天的这桩生意。大家坐着唠了一会闲嗑,吴有为跟马胜利侃的是工程队的事情,马胜利便同他讲了自打吴有为离开工程队后队里发生的一些趣事,末了,吴有为让马胜利代他向四奎问好。那个女人起先跟马胜利他娘聊了一阵有关女人年龄的话题,后来不关痛痒的提及了这座宅院的历史,以及房屋产权的归属问题。从头自尾,吴有为和那个女人都没有提及有关房屋买卖的话题。
马胜利的一家人都很着急,但是谁也没有开口去问,害怕问了的结果是触着了肥皂泡。坐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客人便站起身来告辞了。马胜利把吴有为和那个女人送到院子外边,那个女人先上了车,随手带上了后面的车门。当吴有为拉开前边的车门正准备进去时,马胜利终于忍不住了,他喊了一声“吴哥”,并冲着吴有为招了招手,吴有为见状,便不再上车,三步两步的走了过来,到了马胜利的身旁。
马胜利小声地问吴有为:“吴哥,房子的事情……你的朋友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太清楚。”看着马胜利火急上房的表情,吴有为并不激动,他解劝道:“胜利,你也不要太着急。买卖房子是件大事情,不是菜市场的一根葱两头蒜,总得让人家考虑考虑不是?”
马胜利想想也对,但想到自己的还款日子在即,便又央求道:“吴哥,兄弟时间紧迫,等不得太久。你帮我多劝劝她,买了兄弟的房子,就是救了兄弟的性命,也是你做哥哥的一场功德。”
“一定的!一定的!“吴有为拍了拍马胜利的后背,安慰道:“不想帮你,你想哥会大老远的来跑这趟腿,多这句嘴么?”说完这句话,吴有为转身上了轿车,一溜烟似地绝尘而去。
第二天一早,马胜利饭都没吃,就急急地乘车赶往嘉信盐化公司。来到门卫室一问,里面的人说吴副总的车还没来,让他就在门口等着。马胜利没有办法,只得在门口来回地晃悠,他不时地往远处的路口张望,希望能早些个看到那辆黑色的奥迪车的身影。
上班的工人一波接着一波的往大门里涌,马胜利想着到底是国有企业呐!工人上班的热情就是比领导们高涨,眼瞅着八点钟过了,也没见着一辆领导的小车进门。初夏的阳光晒在人的脸上火辣辣的,马胜利觉着肚子有些饿了,肠胃一阵阵抽筋似的疼痛,这种感觉在以前是没有的,自打有了那次逃债的经历,便落下了这个病根。
哎呀,这个吴有为今天会不会不来上班了?马胜利决定再到门卫室去问一问。那个门卫回答他说,吴副总是公司的领导,我们是工人,你听说过领导要到哪儿去,会来给工人请假的么?马胜利讨了个没趣,只得退到一旁继续等待。想着回家去吧,自己的事情还没有了;不回去吧,肚子饿得慌不说,还不知道这个吴有为今天究竟来不来。就在他左右为难望眼欲穿的时候,一辆轿车行驶到了门口,车窗落了下来,从里面伸出一张脸来:“胜利,你来啦!”马胜利一看,正是吴有为,连忙凑了上去打招呼,吴有为推开车门,示意马胜利上车。
车子开到办公大楼的面前停了下来,吴有为领着马胜利进了办公室。他为马胜利倒了一杯水,问他吃过早饭没有,马胜利急于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连忙声称自己吃过早饭了。他迫不及待地问吴有为:“吴哥,我来找你主要是为了房子的事情,你的朋友跟你怎么说?”
吴有为四平八稳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咂巴了几下嘴,用一种难以启齿的神态看着马胜利说:“兄弟,你就是不问我也正想要告诉你。朋友对你家的房子的位置很是满意,就是认为房子忒破旧了些,说五十万的价码太高了,听她那口气似乎不太想买。”
“房子是旧了些,这个我承认,但是价格是可以再协商的嘛!”听说对方不太想买,马胜利的眼泪急得在眼眶里直转,他央求吴有为道:“吴哥,要不你再打个电话问问她,看她要多少钱就能买?”
“价格可以协商?”吴有为看着马胜利:“兄弟,你能不能给哥透个底,你的房子到底在什么价位就能出手?”
“吴哥,我在水晶宫一共借了人家二十九万块钱赌债,加上利息七万多块钱,总共需要三十六万块钱。房子的事情,因为急卖,我本来也就不抱卖高了的希望,只要求能够够我还债的就行。低了这个数就不要谈了,卖了也救不了我的命。”马胜利说道。
“好吧!我就再给你打电话问一问。”吴有为知道了马胜利给出的底价,心里很是受用,但他的脸上却很平静,勉为其难的答应道。
吴有为抓起了桌子上的电话,慎重其事的拨了一串号码之后,煞有介事地对着话筒说了起来:“喂!是肖小姐吗?我是吴有为,对对对!我想再问一下昨天那房子的事情?是的,我知道,五十万你不想买!哎呀!我的朋友今天又来单位找我了,他说价格的事可以再商量的,你看是不是能在考虑考虑?什么?你问他底价多少?哦,他跟我说了,要四十五万!对!是降五万。我跟你说呀,四十五万这个价位绝对不贵,他这房子虽然旧了些,但是人家房子多啊,位置也很好的。放在市场上卖,八九十万还是值的。你说什么?四十五万也不值?如果是四十万呢?你看四十万能不能考虑?我的朋友如果不是等着这笔救命钱,这个价位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什么什么?四十万你也不想要,我说你是不是真心想买房子?真心要想买么!这样吧,我替朋友做回主,三十六万!你看怎么样?不能低于这个数了,朋友欠了刚好三十六万块钱的外债呢!少了他还不够还账的,对对!你看能不能再考虑考虑?你问我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房子绝对没有任何猫腻!这个你放心。马胜利是我的朋友,铁哥们!对对!朋友来找我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小姐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就当是在积德行善,好不好?再考虑考虑吧!就当是我吴有为在求你了!什么?你说什么?你最多只能出到三十万?三十万不成!三十万买不到!绝对买不到!你这不是在拿捏人么?你出的价钱还不够人家还赌债的,那就算了,那这桩生意就没法谈下去了!嗯,嗯,好的!再见!”
吴有为对着话筒说着话,马胜利一直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倾听。他的脸上的表情随着吴有为谈话内容的推进而不断的变化着,时而紫红,时而煞白,时而感激盈面,时而伤心欲绝。他虽然听不到话筒那头说话人的声音,但从吴有为的话语中却已经感受到了这次谈话的结果。
马胜利并不知道吴有为一直在跟一个莫须有的人在讲话,他要是知道吴有为方才对着空话筒嚷嚷是在演戏给他看,一定会回去找把刀子把他给捅了不可。
吴有为放下话筒,咂着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马胜利说:“胜利呀,刚才的电话你也都听到了。你说这个肖小姐也真是的!刀子磨得也忒快了!乘人之危,典型的乘人之危!简直就是缺德!”吴有为说到气愤之处,居然骂上了。
马胜利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倒在沙发上,他没有理会吴有为说的话,自顾自的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完了,完了,这回是彻底的完了!”
吴有为见马胜利在那里自言自语,一副大厦将倾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是暗暗好笑。他气色凝重地问马胜利:“胜利呀,还款的日子是在哪一天?”
马胜利苦着脸回答:“后天。”
“后天?哎呀,这个时间可是不多了呀!”吴有为有意识地加重了“不多”两个字的语气,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提醒马胜利。他把脑袋仰靠在老板椅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似乎在那里想着办法。
办公室里没有了任何动静。其实不用吴有为提醒,马胜利也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这些日子里,末日来临的恐惧一直是罩在他心头,成了抹不去的阴影,度日如年的说法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一种抽象的概念,事实上自己心底的焦虑要远比它强烈得多。每次有了一丝希望,他都会变得无比亢奋,可当他的希望在短暂而又漫长的煎熬当中,无一例外的都化为了泡影时,那种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的感受是外人所难以想象得到的。
想起跟吴有为通话的那个女人,三十万就想买自家的老宅院,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可目前就算是白送了,拿回来的那点儿钱也是于事无补啊!也许刚哥会同意先接受三十万的还款,那么剩下来的那几万块钱呢?天下不会有免费的午餐,黑道有着黑道的规矩,你让放高利贷者不要利息,岂不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人家吃的这行饭,当然就会继续生利息。虽然是几万块钱,要不了多久,又会滚成一个天文数字的。到时候再卖什么?卖人么?想到这里,马胜利是面如死灰,他叉着手,低着头,脑子里麻木了似的陷入空白之中。
过了约有一刻钟的光景,吴有为觉得劲也拿得差不多了,他慢悠悠的直起了身子,见马胜利仍然坐在那里,勾着个脑袋好像是在跟裤裆里的老二算账,便饱含深情地对马胜利说道:“胜利呀,哥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
“吴哥,兄弟都到这个份上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马胜利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唉!你我兄弟一场,说老实话,哥也不忍心看着你落难。”吴有为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目前我们是救命要紧,如果三十万你能考虑卖房的话,哥就通知那个朋友来买,剩下的六万多块钱,由哥借给你。几万块钱哥还是有的,哥也就这么大能力了!不过这笔钱你也不用急着还我,哥就是手头缺了钱,也不会催着你要,你看能不能考虑考虑?哥是真心想要帮你!”
“患难见真情啊!吴哥,这个世界上还是你最关心兄弟!”听了吴有为的话,马胜利很是感动,他说:“这样吧,这事我还不能做主,待我先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明天再给你回话。”
“那好,你赶紧回去吧!记住,有需要哥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吴有为满脸诚挚地说。
马胜利告别了吴有为,回到家里把这件事情跟母亲一说,他娘听了,又是捶胸,又是顿足,嚎哭了有好半天,但最终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马胜利没有去回话。一家人都跑到房产交易大厅去打听消息,一直待到下午下班,依旧是没有结果。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规定的还款限期的日子,时间是一天都不能再耽搁了。马胜利他娘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让马胜利到嘉信公司去找吴有为比较妥当,让吴有为再问一下那个女人还想不想要买房子,如果要买的话,就按照她所说的那个价位成交。
吴有为最近每天都在公司里上班,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两天应该是出去拜访客户的日子,但都被他打过电话联系推迟了。他一直在等一个人,那就是马胜利。见马胜利两天来都没有冒泡,他的心里也有点不踏实,想着是不是自己的刀子砍得太狠了。如果钓进了桶里的大鱼,再次跃进了池塘里,那可真够他后悔一辈子的。就在他想念马胜利想得无比惆怅的时候,马胜利来了,火急火燎的来了。
看着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失魂落魄的马胜利,吴有为笑了。因为他从马胜利心急如焚的表情上,就已经知道自己两天来的等待没有白费,他终于等到了心中所期望的那个结果。(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进入嘉信
卖掉了房子,还欠下了六万块钱的借款,马胜利的赌债风波总算划上了一个不太圆满的句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失去了住处,对于马胜利一家人来说,也就意味着失去了经济来源。人活着,财产没了,日子还得要照常的过下去。在还清了刚哥的高利贷后,马胜利就开始到外边去物色房子,因为买家只给了他十天的搬家时间。马胜利在市区里转悠了半天,最终跑到市郊租了两间民房,之所以选择到偏远的地方居住,倒不是因为那里的空气好,实在是看中了市郊的房租便宜。他在路边叫了两辆三轮车,把家里一些用得着的东西收拾收拾搬了过去,那些用不着的或者搬不走的,他便三文不值二文的喊人来处理掉了,目的是换几个零用钱好作日后的生活开支。
马胜利的媳妇在这场变故中首先打起了退堂鼓,她算是彻底地认清了马胜利的赌博嘴脸,觉得良人不可教也,决定急流勇退,毫不犹豫的抛下了蹒跚学步的女儿,永远的跟马胜利同志说拜拜了。马胜利则继续在家里养他的伤,对于未来的生活,他还没有做好打算,横竖工程队他是再也不想回去了,近一个多月时间没有去上班,便被打得鼻青脸肿,还丢了四个手指头,肯定会有感兴趣的人问起这件事,他怎么回答?说与不说都嫌丢人呐!
在这个家里,最闹心的要数马胜利他娘了。从前是往自己的口袋里装房租,现在搞反了,要从自己的口袋里掏房租给别人,要命的是家里还没有一个进钱的主,暂时虽说有马胜利的几个叔叔接济着,可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俗话说得好,兄弟姐妹,各受各罪,各房点灯各房亮,谁家没有个大大小小的事情,哪能一辈子总照着你?于是捡破烂的喜好不再是马胜利他娘当初的偶尔为之的副业,现如今已经被她上升到养家糊口的正经行当来做了。她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每天的进项虽然不多,但是攒些儿房租及偶尔改善一下家中的伙食还是不成问题的。
马胜利他娘捡破烂时,去得最多的一条路便是凤凰路。其实马胜利他娘每次从屋子里出来,原本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地,从租住的居所离凤凰路也要有十大几里的路程,可是走着走着,双脚就把人给带到这条路上来了。每次走到老宅子的马路对面,她便会停下来驻足观望。她不敢靠近宅院的门口逗留,因为有好几次她都看到了吴有为乘坐的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她怕他会突然的从院子里走出来,看见她跟她提起那六万块钱的事情。
每次远远的看着这座老宅子,她的眼泪会不由自主的流下来。她想起了自己为了一块免费的肥皂,半夜三更顶着风雨到超市门口排队的场景;她想起了自己为了一只五分钱的空塑料瓶,不顾烈日的炙烤跟踪行人达五六里路的往事;她想起了自己初进马家时,为了这份家业所做的痛苦的抉择……为了守住这份家业,她省吃俭用,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原指望能够老有所依老有所养的,没想到败家的儿子仅仅摸了几把牌,便把自己赖以生存的希望输得精光。这一切都能怨谁呢?养不教,父之过,也许这笔账还得算到马胜利的死鬼老子头上,如果不是这个生该千刀万剐的男人,自己今天能活得如此落魄么?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也怪自己当初一心想成为一名城里人,自己现在还算是城里人么?报应啊!
吴有为其实早就注意到马胜利他娘了,只是每一次都没有去理会她。不过他也一直在心里琢磨着这个女人,想着这个女人三番五次的来到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是故土难离?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都说人生在世,要坦荡做人,做了违背天理人伦的事情难免会疑神疑鬼。譬如犯罪分子害怕警笛的鸣叫,偷情男女担心后背的指头。对于吴有为来说,流言蜚语本身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会传到一个不该传到的人的耳朵里,从而破坏一个幸福家庭的安定团结。
室内红旗不倒,室外彩旗飘飘,是吴有为所追求的人生目标之一。只是在嘉信公司,自己大小也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形象高大,容易引人关注。在这个惯于以礼仪廉耻为文明外衣的社会里,越是有头有脸的人,越是要注重生活中的细节,免得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流言不杀人,但它磕碜人,有时还能毁掉你已经拥有的一切。因此,吴有为要想践行这个目标,还是有着许多的顾忌的。
吴有为在买了这所宅院之后,便决定把它打造成金城汤池,让它成为闲人免进的禁地。只可惜这所宅院是在地球上,要是能够把它搬到月球上就好了,在那里没有四通八达的道路,也没有鳞次栉比的房屋,当然也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的事情了。既然是在地球上,那就要多加提防,始终擦亮那双警惕的眼睛。吴有为每次来到新居,经常会从新装的防盗门的猫眼里往外窥视,看看宅院周围有没有什么熟悉的面孔。看着看着,他就看出问题来了,因为他总是看见马胜利他娘,这个女人在马路对面一呆就是几十分钟,有时甚至几个小时,站在那里朝这边张望,既不过来,也不离开,搞得吴有为的心里跟猫爪似的。他可不希望自己金屋藏娇的私情,总是被人给监视着。
那次马胜利他娘又在对面站着发呆,吴有为实在忍不住了,他开了院门走了出来,冲马路对面的马胜利他娘招了招手。马胜利他娘看见院门里边有人出来,本想转身离开的,看见吴有为朝她招手,知道自己被人发现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她以为吴有为是要跟她提那六万块钱的事,但是他没有。
吴有为问她:“您总在对面站着,怎么不过来坐坐?”
马胜利他娘红着脸说:“我只是偶尔路过,不好意思过来打扰的。”
吴有为说:“谈不上打扰的!我跟马胜利是好朋友,买这座房子的也是我的好朋友,这几天她正装修房子,委托我过来照应一下,因此也算得上是半个主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您既然到了家门口,就应该进来喝杯茶的。”
“我真的可以进去看看吗?”听了吴有为的话,马胜利他娘问。自打她租了人家的房子,才知道住在自己的家里是多么的自由,不用听人闲话,不用习人规矩。可惜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户主已经换成了一个名叫肖莉莉的女人,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进去看一看,看一眼这所她曾经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当然可以!”吴有为说着,伸出右手,朝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马胜利他娘不再客套,迈开腿就进去了。当她再次进入这所宅院是时,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宅院里正在装修,原先的宽敞的露天的院心,已经被四粱八柱托起的绛色吊顶所覆盖,整个院子被封得严严实实,凹进吊顶内部的无数灯头发出银白色的光,使封闭的空间亮如白昼;原有的水泥地面也已经不见踪影,一律被油光锃亮的金黄色地砖所取代。木工师傅们正在里边施工,电锯声和锤子的敲击声响成了一片,锯下来的木屑东一堆西一堆还没来得及打扫。起先简陋的屋舍不见了,门、窗、墙壁均已被重新包装,到处是金碧辉煌,宛如豪华的宫室。马胜利他娘眼睛都看花了,感叹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呐!只要有了钱,原来破鸡窝收拾收拾,也能变成金銮殿的!
马胜利他娘是个勤快人,眼头见识非常好,她看见地上的木屑,本能地从墙边拿来了扫帚和畚箕,将它们打扫归拢,撮到外边的垃圾箱里。她的行为可大大出乎吴有为的意料之外,从把这个女人自马路对面叫过来起,他就一直在猜想着这个女人的意图。他让她不要扫了,说装修工程是包给人家的,工人师傅自己会清扫,可是马胜利他娘不听,依旧坚持着把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吴有为想着也许这个女人是真的想老宅子了,只是想到从前住过的屋子里来看一看,并没有什么其它的企图。唉!想想如果不是马胜利这小子不学好,这家人会落得如此下场么?眼前的这个女人也真的是够可怜的!想到这里,吴有为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着不能让人白忙活一场,便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从里边抽出二百元钱递了过去。马胜利他娘见吴有为给她钱,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怔怔的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
吴有为看着她,淡淡地说道:“拿着吧,这是给您的!”
马胜利他娘摆手说:“我哪能再要你的钱呢?上次欠的六万块,我们一家还没还上呢!”
吴有为说:“一码归一码。您刚才在这儿扫了地,这二百块钱是您应该得的报酬。”
马胜利他娘其实很差钱,听吴有为说出了给钱的理由,也就不再拒绝,谦卑地笑着接过了钱,自我解嘲似的打趣道:“扫一次地就能得到二百块钱,那我以后可要天天来这儿扫地了。”
吴有为听了,嘴角一翘,挤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容,口不应心的说道:“只要您愿意,您就经常来呗!”
两个人站着聊了一会,话题自然而然的就扯到了马胜利的身上。
“胜利应该去上班了吧?”吴有为问。
“上班?他哪里还有脸去上班?”提到马胜利,他娘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人高马大的一个小伙子,成天就赖在家里等吃等喝,什么事都不想干,我都要被他给活活气死了!”
“他这么年轻,就这么忍心让您给养着?”
“有什么办法?出了这件事情,撵他出去做事他都不肯出门。唉!我上辈子欠他的。”马胜利他娘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也许他是没脸再回到原先的单位去,怎么没想着让他换个环境工作?”吴有为问。
“换个工作?我们家没钱没势的,您当工作是那么好找的么?”马胜利他娘听了,叹着气说道:“再说胜利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太懒,重活干不了,轻活找不着;工资高的人家不要他,工资少的他又不愿意干。当初如果不是他四叔给照应着,你想他能在工程队里干上一天么?唉!”
“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胜利愿不愿意去干?”吴有为眼珠一转,说道。
“哦!您快说说看!”马胜利他娘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催促道。
“如果胜利不嫌弃的话,就让他到嘉信公司去吧。”吴有为说道:“我想办法替他谋一份轻松的差事,您看如何?”
“那敢情太好了!”马胜利他娘激动得拍起了手:“吴副总经理,您对我们马家真是大恩大德啊!我替胜利谢谢你了!”
“您先别急着谢我。”吴有为话锋一转,语气冷了下来,说道:“我是有条件的。”
“条件?什么条件?您快请说!”马胜利他娘听吴有为说有条件,神色顿时黯淡下来。想着古人有家徒四壁的说法,现在自己家都没了,连四壁都是人家房东的,还能满足吴副总经理的什么条件呢?但是想到儿子的工作,她还是急于想知道吴有为要说些什么。
“嗨!也谈不上是什么条件,仅是这所宅院的新主人的一点希望而已。”吴有为看到了马胜利他娘脸上的变化,用宽慰的语气说道:“肖女士是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在这所宅院的周围出现了,她可能总是看见您到这附近来逗留,我想一定是心里有了想法了,所以才委托我跟您这样讲的。”
“这算是什么条件!”马胜利他娘听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我保证以后不再来了就是了。”
“那好!等胜利的伤完全养好之后,就让他直接到嘉信公司去找我吧!”
三个月后,马胜利到嘉信公司去找吴有为。这次门卫没有让他在外边等待,直接就让他进去了。马胜利上了四楼,来到吴有为的办公室门前,见门虚掩着,他就推开房门,把脑袋探了进去望了望,看见吴有为没穿鞋子的一双大脚正高高地翘在办公桌上,手里举着报纸窝在老板椅里看。马胜利怕自己这样贸然的闯了进去过于唐突,便礼节性的敲了敲房门,听到吴有为喊了一声“进来”,他才走了进去。
“来啦?”吴有为放下报纸,见是马胜利,只是抬了抬眼皮,算是跟他打了招呼。脸上的表情像是因为等得太久,有点不耐烦了似的。招呼里没有了称谓,也没有提及姓名,语气里明显缺少了以往的热情。
“我来了!吴哥,真不好意思,总是给您添麻烦,我又求您帮忙来了!”马胜利一迭声的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了今天为拜访贵客而特意买的香烟,这是一包价格不菲的地产的好烟。他拆开烟盒的封口后,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你想好要来嘉信公司上班了么?”吴有为没有接他的香烟,依旧把头埋在报纸里,声音冷冷地从遮挡着的报纸后边传了出来。
“早就想好了!这不,伤一好就来找吴哥您了。”马胜利见吴有为并不看他,举着香烟的手就僵在那儿。听见吴有为问他话,赶紧又哈着腰回答。
“这儿是在公司,以后不要再吴哥吴哥的称呼了。”吴有为把报纸扔在了桌子上,把脚伸进地板上的鞋子里,耷拉着眼皮说道:“让人听见了,以为我们拉帮结派,关系有多亲近,不好!”
“是!是!应该称呼吴经理!”马胜利连忙改口,心想着自己今天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吴有为到底是心情不好呢?还是要有意地疏远自己?
“不是吴经理,是吴副总经理!”吴有为立马纠正道,口吻里突出一个“总”字。
“对对!吴副总经理!吴副总经理!”马胜利赶紧更正,想着自己是在求人,不由得头点得更勤了。
吴有为始终没有招呼他坐下来的意思,他瞟了马胜利一眼,随手抓起了桌子上的电话,拨了一通号码之后,用命令的口气对着话筒说道:“是陶部长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就撂下了电话,继续翻看他的报纸。
马胜利被晾在一边,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可吴有为没有发话,他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等待。他想着国有企业是不是都是这样,等级关系是应该超越朋友关系的。以后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吴有为还能当我是朋友么?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的走道里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来到吴有为的门前停了下来,马胜利就听见有人在轻轻地叩响办公室的门,敲门的声音很小,文雅而富有节奏,似乎是害怕惊吓跑蚊子苍蝇之类的昆虫。
从遮挡着的报纸后面,飘出了吴有为官腔十足的“进来”的声音。马胜利看见一个迈着小碎步扭动着水蛇腰的男人走进了办公室,他径直走到吴有为办公桌的对面停了下来。只见他哈着腰,操着一口娘娘腔跟吴有为打起了招呼:“您好!吴副总经理,请问您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吴有为收起桌子上的报纸,将它卷成一个筒,然后用它指着马胜利说道:“这位是小马同志,马胜利。他的事情上次我跟陈总经理打过招呼的,找你来就是问一下,看看给他安排个什么位置比较合适?”
被称着陶部长的人听了,紧走了几步,绕到吴有为的身旁。他弯下身子,把嘴巴凑到吴有为的耳边,压低了嗓门问道:“吴副总经理,您的意思是?”
吴有为厌烦地侧过身子,让过了陶仁贤的嘴巴,叱了他一句:“什么毛病?跟个娘儿们似的。我是在问你!你看哪个岗位舒服,那种既不用动脑筋,也不用出力气的。给我想想看,公司里有这样的岗位没有?”
陶仁贤并没有在意吴有为的呵斥,对此可能是司空见惯了。他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但很快就又舒展开来,他显然忘记了刚才那茬子事,再次把嘴巴附在了吴有为的耳边:“吴副总经理,您看门卫这个职位怎么样?”
“门卫?嗯,你想得蛮好!”吴有为这次没有躲他的嘴巴,听了不住的点头,看上去对陶仁贤想到的这个职位比较满意。他转过脸来对站着发愣的的马胜利说道:“胜利呀,门卫这个岗位你看如何啊?”
马胜利一直站在那里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在听见吴有为要那个水蛇腰部长为自己安排一个既不用动脑子,又不用出力气的舒服岗位时,老实说他的心里还是蛮感动的。想着自己初中没有毕业,文化程度不高,生产岗位都是些技术活,自己到了生产一线不一定能学得上,而吴有为的这个提议可谓正中自己的下怀。因此他觉得吴有为这个人,外表看上去虽然冷漠,骨子里还是很够哥们意思的,能够处处为自己着想。就在他心存感激的当口,吴有为突然转过脸来问他对门卫这个岗位的看法,马胜利想着这就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了,既然是吴哥认可的,那一定也是最适合自己的。于是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说:“一切服从吴……”他本来顺口是要说吴哥的,想起了初进门时吴有为的告诫,忙又改口说道:“一切服从吴副总经理的安排!”
“那就委屈你了!”见马胜利没有意见,吴有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对着马胜利点了点头,转过脸去吩咐陶部长,让他现在就带着马胜利出去,把这件事情安排好。陶仁贤朝着吴有为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示意马胜利跟着他走。两个人出了吴有为的办公室,一路上没说什么话,乘着电梯就下到一楼,来到了人武保卫部的办公室前,这次陶仁贤没有像在吴有为的办公室门前那样小心谨慎地敲门,而是直接扭动把手走了进去。
人武保卫部的办公室里有十张办公桌,挤得几乎没有立足的空间,可在里边坐着办公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看见陶仁贤进来,忙站起来打招呼说“陶部长好!”,陶仁贤回过头来对马胜利说这位是夏干事,接着跟夏干事交代了几句关于马胜利的工作安排,说完话他就掉头走了。
夏干事听说马胜利是吴副总经理介绍来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亲自领着他到大门口的门卫室报到。在门卫室,他把马胜利交给警卫班的一位姓孔的班长。马胜利看着两人站在那儿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后来又开了几句荤素搭配的玩笑。末了,夏干事临走还不忘做个顺水人情,嘱咐孔班长在以后的工作中要多多关照马胜利。
孔班长不愧姓孔,块头很大,孔武有力,从外观上给人一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印象。等到夏干事走远,他斜着眼睛问马胜利:“会喝酒么?”
马胜利没有想到孔班长的第一句话会问他这个,忙谦虚地回答:“能喝一点,但酒量不大。”
“那你以后可得要加强锻炼!在警卫班,不能喝酒的人就跟残废差不多。”孔班长看着他说。
“一定!一定!”马胜利忙拱手回答。
“会玩牌么?”孔班长又问。
“玩牌?也会一些,但是不精。”这是马胜利没有想到的第二个问题,见孔班长在看着自己,他连想都没想依旧谦逊地回答。不过这次他说的是实话,他的牌技确实不精,假如要是精的话,百万家业不会输于一旦的,他也不可能大老远的跑到嘉信公司来上班。
“在警卫班,这两样东西是必须要会的,否则你会发现自己在这里是一个多余的人。对了,警卫班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我初来乍到,还请孔班长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按照惯例,每一个进入警卫班的人,都会置办一桌酒席,隆重的把自己介绍给大家,称呼它入伙酒也罢,称呼它结义酒也罢,反正就是表达那么个意思,目的是要把自己尽快的融入到警卫班。那样在以后的工作中,班组成员才能与你同心协力,彼此关照,风险共担,利益同享。”
听了孔班长的话,马胜利心想,不就是要自己请客么?绕那么多弯子干嘛!说什么风险共担,说什么利益共享,搞得跟加入黑帮组织似的。在马胜利的眼中,国有企业就是一个养闲人的场所,平日里只要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大错不犯,小愆能改,每月还不就是拿那几个呆工资,能有什么风险可担?能有什么利益同享?他的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不能够说出来,想着既然警卫班有这个规矩,到了自己的身上就不能破了例,无外乎是钱受点儿罪,只要能跟大家伙儿搞好关系,破点费也是值得的。于是连忙笑着答道:“一切服从孔班长的安排!”
两天后的中午,马胜利在镇上的酒馆里安排了一桌酒席。酒桌上,警卫班的弟兄们借花献佛,共同举杯欢迎马胜利同志光荣地成为他们队伍中的一员,马胜利端着酒杯站起身来,与大家逐一对碰,口中照例说了一些“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之类的客套话。尔后,大家便开始推杯换盏,捉对厮杀。
马胜利没敢多喝酒,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生怕第一次与同事聚会,便喝多了出丑。对此,警卫班的弟兄们很是宽宏大量,并没有勉强他喝多少,一切皆随他意。其中一个哥们还宽慰他说,胆量是吓出来的,酒量是练出来的,在警卫班,不要担心你的酒量不会长进,以后这样的聚会多得是,硬熏也把你的酒量给熏出来了。马胜利听了既是感激,又是点头,他能明显的感受得到桌面上同事之间的那种融洽的气氛,尽管他们相互间插科打诨,粗话连篇,但是每个人脸上的笑意都是那么的率真自然,这是马胜利所喜欢的情景。
吃罢午饭,时间尚早,有人提议玩几把牌再走,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拖桌子的拖桌子,挪椅子的挪椅子,有人找饭馆老板要来几副扑克,各自寻找各自的对手,分开战场就干上了。牌的玩法很多,也是各有一好,有的拱猪,有的掼蛋,有人斗地主,有人跑得快。既然来牌,就不能没有刺激,得有点儿彩头才有意味,否则忙活了半天空欢喜,也没有什么意思。赌注不大也不小,是时下普通市民能够承受的范围。
马胜利没有上桌。尽管大家念及他是新人,担心冷落了他,一再的邀请他上来搓两把,但都被他婉言的推辞了。马胜利推辞的理由有二,一是说自己的牌技太臭,需要多看多学;二是担心自己坐上去出不好牌,拖累大家跟着输钱。其实不肯上场的原因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手上的疤痕犹在,当初的誓言在耳,他是不愿意自己这么快就成为一个没有血性的人。众人见他执意不肯,也就不再勉强他,任由他坐在板凳头上观战。
警卫班的聚会的确很多,隔三岔五的就会有那么一次。对于吃吃喝喝,马胜利一向是来者不拒,反正不用自己掏钱,只要有人打他招呼,他就一准到场。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每次吃好喝好之后,偶尔还会有票子拿,有时五十,有时一百,有时甚至更多,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班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发钱,当然是令人开心的事情,可是在伸手接钱的时候,心里难免也会有一些疑问,这些钱究竟是以什么名义发下来的呢?在第一次发钱时,他高兴地问孔班长,这发的是什么钱?孔班长跟他解释说,这是班费,有了节余,就分给大家,你可千万不要跟外人提起这件事。第二次发钱时,他又问了孔班长同样的问题,孔班长恼了,脸拉得老长,说别人都不问为什么发钱,就你话多!给你钱你就拿着,钱又不烧手,废那么多话干嘛!打那以后,马胜利就不敢再问起钱的来源了,反正大家都有份,有人给钱他就拿着。尽管如此,孔班长每次发钱时,仍然会把他叫到一旁单独给他,一再叮嘱他不要对外人说起班里发钱的事情,尤其是嘉信公司的人。
在嘉信公司上班的前两个月,马胜利喜悦着,也郁闷着。他一直在想,公司里发钱应该是值得大肆宣扬的好事,有什么可瞒着背着的,怎么会偷偷摸摸的发下来不愿让人知道呢?
时间是解开谜底的不二法门。马胜利在参与了班里的几次特殊行动后,终于明白了孔班长当初所说的利益共享的含义。原来看似清水衙门的警卫班,也是有着自己的生财之道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旧病复发
嘉信公司警卫班隶属于公司机关人武保卫部,在工资的岗级划分上属于三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在嘉信公司,三线员工工资最低,这在单位的工资表上是明明白白体现出来的,但是马胜利发现警卫班的兄弟们在当值时,并没有因为工资标准被定得最低而放松警惕,反而是人人春风拂面,个个恪尽职守,凡是进出公司的人员、车辆,一律严格盘查,从不懈怠。对于警卫班弟兄们的严谨的工作态度,想必公司领导一向是看在眼里的,因为从门卫室的北侧的墙壁上悬挂着的两排“先进班组”的牌匾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马胜利加入警卫班后,就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警卫班的仁兄们有着如此饱满的工作热情的呢?三天两头会餐,偶尔还发一些不能对他人说起的外快,这些钱果真是孔班长所说的班费么?
刚进嘉信公司时,说老实话马胜利一直是抱着混日子的思想在干工作的。想着门卫就是一条看门狗而已,平日里守着大门,有人来了,“汪汪”两句,传递个话;没人经过,则闭目养神,虚度时光,到了月底,工资该拿多少还是多少,干得再好,工资也不会增加;干得再赖,工资也不会减少。随着时间的推移,马胜利在警卫班诸位兄弟的帮助点拨之下,他不再这样认为了。
自打上次马胜利请客喝了入伙酒,马胜利和班里弟兄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日益密切起来。大家不再拿他当外人看,彼此是称兄道弟,工作上是密切配合,该参加的活动让他参加,该得到的报酬跟他平分。马胜利的工作态度也由起初的消极颓废,渐渐地变得积极主动起来,成为嘉信公司保卫战线上的一名狂热分子。观念的更新最易导致行为的转变,马胜利的言行发生变化的原因是因为他了解了工作中的一些秘密,这是警卫班众弟兄之间的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可以改善包括马胜利在内的门卫兄弟们的生活质量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找着个坟茔摊子,就不用发愁没有祭祀的场所,此话说得确实极有见地。警卫班的生财之道有二,一是里应外合;二是主动出击。
里应外合,顾名思义就是里外配合着干些事情。鼠窃狗偷之徒自古有之,大者窃国,小者盗家,盗公曰窃,盗私曰偷。嘉信公司人才济济,此辈人才向来不乏。国有企业大草堆,谁个不扯谁吃亏,既然公司的头头脑脑们可以不顾工人兄弟的死活,敢于贪天之功以为己有,恬不知耻的将工资总额的三分之二收入自己的囊中,那么聪明而又无助的工人兄弟就得自己想办法搞点儿创收。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对了,兴着老总们明抢,就不许小工人们暗偷么?明抢无罪,暗偷有错,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富贵险中求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于是,一些既有贼心又有贼胆的穿窬之徒便动起了歪心思,想着如何把公司内部的物资转移到围墙外边去,只要物资到了墙外,就可以立马把它折成现钱,自己也就多了一份工资之外的收入。物资身边有的是,问题是通过什么渠道把它们弄出去。有人绕着公司溜了一圈,发现围墙高耸,二门设禁,这些人便有些个气馁,既愁自己没有飞檐走壁之功,也恨自己不会奇门遁甲之术,仅仅一墙之隔,财产的归属便公私分明,想着怎不让人感到懊恼。
凡事怕琢磨,有的人憋屈得久了,便就有了新的主意,想着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既然猫也穷,鼠亦困,为什么不来个猫鼠结盟,共同联手,那样的话岂不省了许多事情?有那胆大的便主动与门卫勾搭,先攀交情后喝酒,待感情培养到了一定程度,便将胸中的计划和盘托出,许以事成之后,利益均分;东窗事发,后果自负的承诺。这样的条件太有杀伤力了,让警卫班的这帮穷哥们都不好意思拒绝。想着这样的好事与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自己一不用动口,二不用动手,所要做的只是在适当的时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结果就会有人主动地把钞票送上门来,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人家都保证了,假如有一天事情败露,一切由盗窃者自己顶缸,绝不会把自己给招出来,为人仗义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退一步讲,公司里就是发现了,认真追究起来,自己大不了也就是个监管不力,失职之过。这不伤皮不伤肉的,傻子才不同意呢!于是双方一拍即合,买卖成交了。
里应外合需要同里边的人配合,运作起来带有一定的风险,主动出击则是警卫班的单独行动。这一招主要对付那些心怀贪鄙,偶尔见财起意的毛贼,这些人一旦撞到警卫班的枪口上,往往被罚得鼻青脸肿。处理毛贼的方法有二:一是上报公司人武保卫部,交予公司领导处理,这是小偷小摸者最害怕的,因为处理的结果不仅是要张榜公示,丢人现眼,还要处以所盗财物的百倍的罚金,有人甚至因此而丢掉自己赖以生存的饭碗;第二种解决办法是由当事者双方私了,门卫开出价钱,价位不高也不低,也就普通工人三两个月的工资,这主要看警卫班的兄弟们当天的心情而定。在价格问题上,毛贼是不能回嘴的,要么选择接受,乖乖地回家拿钱了事;要么自己到办公大楼,跟公司领导坦白交代。毛贼大多会选择私了的解决方案,老老实实地奉上罚金走人。钱掏的爽快,事情自然也就从未发生过,彼此相安无事,第二天上班见面时,指不定相互还能给个笑脸。当然,私了所罚的款项是永远不会到达公司财务的账面上的,警卫班的兄弟还没愚蠢到那个地步。这些钱在人少时则独吞,人多时则均分,这也是警卫班的潜规则之一。
每个月有吃有喝还有拿的,工资该是多少还是多少,警卫班的兄弟们工作干得起劲也就不难理解了。工作态度的认真与否,跟工作责任心无关。为了美好的明天,大家依旧勤勤恳恳,每日都在努力的寻找着新的经济增长点。天底下还有跟钱过不去的人么?
酒喝多了好起哄,钱拿多了善作怪。钞票来得容易,花起来也就轻飘。每次酒足饭饱之后,搓牌赌上几把是警卫班的兄弟们必备的科目。有赌博则必有输赢,赢钱的人是不能够将钱全部装进自己的腰包里的,那样也就忒不够哥们义气了,一般是要拿出其中的一部分来请大家娱乐娱乐,看看电影,逛逛舞厅,吃吃夜宵啥的。本来嘛,吃喝玩乐,方为人生真谛!这样做的好处是,对于输钱者来说,从心理上得到了一种补偿,想着自己的钱虽然小输了一点,身心却得到了愉悦,吃了,喝了,玩了,乐了,重要的是大家在一起比较开心,因而在思想里认为自己的钱并没有真正地输掉,而是凑份子玩掉了,只是自己有时候运气不佳,份子出得多了些而已。牌气千变万化,赌局反复无常,谁能肯定自己老输?谁又能保证自己常赢?下次再有聚会时,弟兄们个个还是照样争着往牌桌上凑。
大家都喜欢往牌桌上凑,只有马胜利不凑。他喜欢站着相牌,时而溜到这桌,时而跑到那桌,相得是津津有味。开始时,警卫班的弟兄们还不太介意,认为他是初来乍到脸子薄,不好意思跟老同志争位置。后来有那么几次,牌桌上缺了人手,大家一再的邀请他上来凑数,他也不肯上场,兄弟们的心里可就有了想法了,说他什么话的都有。有的说钱到了马胜利的口袋里,就像被明矾水洗过一样,涩得再也掏不出来了;有的说马胜利的钱上了银行的封条了,他是攒在那里留着日后好娶小老婆的;还有的干脆说他是九抠加一抠,十(实)抠!【抠为方言,吝啬之意;实抠者,实在抠门也。】尽管这些话带有戏谑的成分,但是马胜利听了依旧能够感受得到言语背后的不满,觉得自己在兄弟们的眼中已经另类得不像东西了。
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马胜利在这段日子里心中所承受的苦恼,这种苦恼用“煎熬”一词去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试想着一个垂钓爱好者,看见满池的游鱼,手持钓竿,钩贯香饵,却不能在水面上下钩;一个美食爱好者,面对着满桌的珍馐佳肴,玉液琼浆,却不能开怀畅饮,大快朵颐。二者的心里是什么滋味,马胜利的心里就是什么滋味。看着别人打牌,马胜利的心里其实痒痒得要命,但他表面上还要装的跟弱智似的,总谦虚的搪塞说自己的牌蒂差,上不得桌面。大家讥笑他也罢,挖苦他也罢,他只能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憨笑着往边上一站,任由你说破嘴皮,我自岿然不动心。时间长了,大家知道他不肯上桌,再打牌时也就懒得逗他了。
牌虽然不打,相着也能解馋。每次看人打牌,见有人赢钱了,马胜利也会跟着高兴,想着这把牌若是让自己出的话,肯定也能赢钱;若是有人输了,马胜利会跟着惋惜,觉得这把牌要是让自己出的话,结果不一定会输。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马胜利时常在别人的输赢之间,感受着自己的得失,彼情彼景,对于好赌的马胜利来说,真不知道是该算着享受,还是该被称着折磨。
马胜利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坚持多久,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但是当他下班回到了出租屋里,当他想到当初因为冲动而输掉的百万家业,愧疚之情就又占据了上风,第二天到了班上,他的意志就会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为了巩固自己戒赌的决心,为了打消在相牌时可能产生的侥幸心理,马胜利决定平时身上不带一分钱,每个月的工资发下来,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钱交给母亲,这样的话即使自己有时候想赌,口袋里也没有钱可赌了。他是这样想的,也真的这样做了,效果还真不错,几个月坚持下来,愣是没摸一把牌。
对于马胜利的做法,马胜利他娘可开心了。自打儿子到嘉信公司去上班,捡破烂的机会少了许多,因为她要在家里照看孙女,好在现在可以用到儿子挣来的钱了,说明自己的絮叨终于有了好的结果,看来马胜利是在用行动证明给自己看,他是真的要洗心革面不再赌博了。想着家产虽然没了,但是能换回儿子走上正道,损失大一些也是值得的。儿子还年轻,只要肯下功夫苦,将来的日子还能差得了么?
一年之后,马胜利在公司里被提升为班长。这是在马胜利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上级突然任命的,具体的原因倒不是因为马胜利的工作干得如何出色,而是有了吴有为在幕后的大力支持。
有一次,吴有为到自己的新居里鬼混,肖莉莉不知怎么心血来潮的想到了马胜利。
她问吴有为:“马胜利现在还干着门卫么?”
吴有为说:“他一没文化,二没能耐,不干门卫,还能干什么?”
肖莉莉说:“咱们讨了马家这么大的便宜,适当的时候你还是应该提拔提拔马胜利的。”
吴有为听了点了点头,觉得肖莉莉的话说得比较在理,他打趣地对肖莉莉说:“没想到你的心眼还这么好啊!”把肖莉莉说得满脸通红。
第二天到了班上,吴有为就叫来了陶仁贤,让他想办法弄个小干部给马胜利做做。
陶仁贤的表情有些个为难,他苦着脸对吴有为说:“孔班长干得好好的,就这样硬拿下来,恐怕不太合适。”
吴有为听了就来了火,批评陶仁贤说:“亏你还是人力资源部的部长,脑筋怎么这么不开窍呢?提拔马胜利就要把孔班长拿下来么?你把孔班长升上去,在人武保卫部弄个干事给他干着,他干不干?他走了,位置不就腾出来了么?”
陶仁贤一听,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媚笑着对吴有为说:“对对对!还是吴副总经理想得周到!”像领了圣旨一样欢喜地转身就去办这件事去了。
马胜利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班长是吴有为帮他弄的,他只以为是自己的工作干得好,人武保卫部的领导看重自己,有意识地要培养自己。
吴有为从心底里也不愿意让马胜利知道是自己在帮他。每次进出公司的大门,他总是能看到马胜利执勤的身影,但是吴有为从不落下车窗跟他打招呼,他不想让自己与马胜利走得太近,主要是因为马胜利对他的过去了解得太多。另外,他也担心自己当初设下的圈套漏了馅。自打马胜利进入嘉信公司上班之后,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己当初的善心,想着让马胜利到公司里来上班是否明智,一念之差而铸成大过,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为此,他一直有意识的与马胜利保持距离,即使两个人偶尔在某处碰个正着,吴有为也难得给他笑脸,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要马胜利知道,在公司里,自己和他不是同一阶层的人,彼此最好不要太随便。
其实早在马胜利进入公司的第一天,他就看出了吴有为的变化。起先他是有点不太理解,在没进入嘉信公司之前,吴有为为自己卖房的事热心张罗买主,钱不够了还主动借钱给他还债,可以说是热情有加,两肋插刀。为什么自己进入嘉信公司之后,他就变得冷若冰霜、判若两人了呢?后来马胜利自认为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许是吴有为这棵大树不想让自己靠着;也许是自己欠吴有为的钱太多,人家后悔了,给点脸色也属正常。如果是第一种原因的话,马胜利倒不太介意,大不了一辈子做个小工人,省得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最终自讨没趣;如果是因为欠债的原因,那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如此庞大的数字,靠现有的工资自己十年八载肯定是还不上的。
班长的官虽然不大,但大小也是个干部,是干部就会少吃冤枉苦,工资也会比手下的人高出一截,这一点马胜利的心里是明明白白的。班长是全班的主心骨,意味着在以后的工作当中,自己必须要处处率先垂范,时时树立威信,不能让手下的人瞧不起自己。马胜利了解警卫班的这帮大老爷们,晓得他们都不是善茬,尤其是那些张嘴,损之又损,你的言行有了可议之处,他们会毫不客气的拿你开涮。细想起来自己在大多数的时候还是能够和大家伙儿打成一片的,只是每次聚会吃喝之后,在赌博的这个娱乐性很强的的问题上,自己有些个脱离群众,这一点是自己在日后的工作中必须要引起足够重视的。
找到了可以开赌的借口,马胜利的生活又变得富有期待且饱满充实起来。开始时,他用挣来的外快赌,赢钱了继续,输光了走人;后来胃口大了,输了钱还想再来,他就打起了工资的主意,于是一月比一月交给他娘的钱少。当他娘问他工资怎么越拿越少了时,他就搬出了事先想好的托词,说单位里人情世故多,走礼了。他娘听了,也就不再怀疑,想着儿子是有单位的人,同事之间走礼属于正常的交往,总不能为了省钱让儿子跟单位的人断交吧?
开戒的前两个月,马胜利在牌桌上还能输赢参半,后来基本上就是十赌九输了。究其原因,应该归结于马胜利的赌品。马胜利的赌品特好,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来牌时也比较专注,只以牌面决输赢。在他的心目中,赌博是一种纯粹的运气,牌气好就赢钱,牌气差就输钱。至于偷牌、藏牌,玩弄伎俩的鬼八道,马胜利是不会的,会了也是不干的。赌亦有道,大家都是同事,那样做既不诚实,也伤兄弟之间的阶级感情。
马胜利是这样想的,手下的人在思想上可没有与他保持一致。在警卫班里,马胜利是来得最晚的一个,别的兄弟在牌技的配合上都是有了年头的,如同汽车发动机里早已过了磨合期的活塞与气缸,运动时如行云流水般的顺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心仪的牌友,只要坐上桌子,在桌肚下面碰碰腿,或者拎牌时翘起某根手指头,坐在对面的人就能心领神会,明白对方是要自己出什么牌。在工作上,大家伙儿是“马班”“马班”的叫得蛮亲切,唯马胜利的马首是瞻,行动上也是绝对的支持与配合;在牌桌上,这帮兄弟门可不太地道,处处算计着他们的班长,就是因为他是后来的,而且马班长这个人太实诚。想想也能够理解,工资太低了,兄弟们如果不学会算计,就会被别的兄弟所算计,钱都输了还能落个球啊!毕竟,来公司上班就是为了挣钱的,只有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那才是最实在的。
马胜利身为班长,平时总是输钱,除了在心中慨叹自己手气不佳技不如人之外,还让他感觉到在下属面前很没有面子,尤其是当“马书(输)记”这个绰号被人叫出来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处境更难堪了。在警卫班,流行着这样一句话:有困难,找马书(输)记;缺钱了,还找马书(输)记。马胜利听了是大为光火,嘴上却是有苦难言,想着我马胜利也是输过大钱的人,输这几个小钱居然被这帮家伙调笑嘲弄,更为可气的是这帮家伙还是自己的手下,想着实在是心有不甘,觉得有必要采取积极的措施,挽回这个恶劣的影响。
有了想法是一码事,能否将想法付诸实施又是一码事。在赌桌上,从来就没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兄弟们来牌向来是先小人后君子,必须要把兜里的钱摆在桌面上才能开牌。桌面上没有钱,空有班长的头衔也不管用,谁的口袋里空了,今天的赌局也就到此为止,等下次有了钱了再来。马胜利每个月的工资至少要保证一半交给他娘,这是铁打不动的规矩,否则一家人就有可能有揭不开锅的危险,因为西北风是不能当饭吃的;马胜利做了班长后,虽说有了宰割外快的权力,每次可以私下多分一些,但是到了牌桌上,那也只是杯水车薪,不够几把玩的。
哎呀!弄不来赌资怎么办呢?马胜利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用老规矩――借!拿人的枪,戳人的马,你们不是能赢我马胜利的钱么,我就再跟你们借回来用它去赢你们的钱,这就叫借鸡下蛋。对,就这么办!在警卫班,马胜利的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刚开始借钱那会儿,手下的兄弟们表现得都很大方,只要马班长张嘴说借,手下的马屁精都争着把钱递了过来。因为谁的心里都有一本账,跟班长搞好关系是不会有错的,平时能讨着便宜不说,到了年终岁末,班里有了先进的名额,班长也能想到自己。
愿望总是美好的,结果却不一定如人意。马胜利借债赌钱,本想是借人家的枪,戳人家的马来着,可是人家的马没有戳着,借来的枪反而一次次的被人给收缴了。一两年的空子,马胜利又变得债台高筑了,有时甚至连开口向兄弟们借钱的勇气都没有了。
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恰逢打头风。吴有为的六万块钱借款还没还上,又欠下了警卫班兄弟们的一屁股债,马胜利那些日子的心情是可想而知了。让他头疼的是,吴有为这样的大债主倒没来追债,而欠手下弟兄们的几千块钱,则时常有人在他耳边哼唧,这让他很是不爽。
不爽归不爽,钱还是要想办法还的。俗话说得好,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诚信乃立足之本,手下的人既然跟你张嘴讨债,不管人家是否真有难处,作为领导,不还钱脸上总是挂不住的;再者,以后自己还怎么开展工作呢?那段日子里,马胜利的脑子里盘算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如何拆了东墙补西墙,尽快地弄来钱好堵洞。然而,钱这个东西并不总是那么好弄,一开始借钱时,兄弟们比较仗义,马胜利也特守信用,说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后来窟窿捅大了,借的钱也就多了,结果是贪心越大,借的越凶;借的越凶,输得越快。阴天拖稻草,越拖越重,到了该还钱的日子,还不上钱了,兄弟们便开始怀疑他的偿还能力,也就找出各种借口不肯借钱给他了。
借不来钱,就意味着还不上赌债,而能够还上赌债的唯一捷径就是继续从牌桌上捞钱。马胜利不相信守着偌大的嘉信公司自己会永远地背着债过日子,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成了现实版的杨白劳了么?早就风闻在嘉信公司周围常有人贩卖私盐,这些私盐是从哪儿流出去的?肯定不是从销售公司的渠道出去的,嘉信公司不会冒那个风险。既然不是从正经的渠道出去的,那就一定是偷出去的。据可靠的小道消息,嘉信公司的各类盐产品每年因盗窃而导致的损耗多达数万吨,为什么警卫班的弟兄们至今没有抓着一个像样的盐耗子呢?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呵呵呵!好一个“马”无夜草不肥,也许这桶金一直在等着我马胜利去挖掘呢!如果老天开眼,我马胜利的运气足够好的话,就让我逮着这只硕鼠,也好弄点儿夜草,填补一下我那巨大的亏空。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马胜利便开始留意制盐分公司盐仓库周边的情况。制盐分公司有三座仓库,两座室内仓库,一座露天仓库。
室内仓库的门窗全部是钢结构,平日管理比较严密,窗户早已被焊死,三扇大门当中,有两扇是铁将军把守,剩下的一扇除了倒三班的包装车间的工人,外人很难得进。露天仓库位于制盐分公司包装车间的西北角,简陋的水泥地坪,面积大约一千多平米的样子,但是这里平常不大堆放盐产品,只有在公司的食盐销路出现不畅时,才用着临时的堆放点。
露天仓库距离公司的围墙有五十几步远,围墙的外边便是村庄。马胜利沿着围墙的里口查看了地形,发现周遭地势平坦,根本没有搭脚上墙的地方,而围墙的高度足有三米开外,普通人想要把一百斤一包的盐袋从墙头上举过去,看上去似乎不太可能。但是马胜利想来想去,觉得除了露天仓库,窃贼是不可能通过其他的途径把盐倒腾出去的。想想只有傻子才会扛着盐包舍近求远的找出路,那样做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而露天仓库的四周有着天然的屏障,两侧是公司的围墙,一侧是室内仓库的高墙,再有一侧则由输盐栈桥挡着,可以说是监控的死角。白天这里有人工作,估计窃贼没有那个胆子下手,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除了两个小时巡逻一趟的警卫班的弟兄,不会有其他的人到这里来。而两个小时的时间,是足可以干很多的事情的。
不管有无期望中的窃贼,马胜利仍然决定牺牲几个晚上的休息时间,在露天仓库守候一番。
当然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
马胜利当了班长之后,便不再参与公司南北两个大门的值班,平时主要负责巡逻巡逻,到这个大门吹吹牛,来那个大门侃侃天,兴致来了,也能到公司的各个角落转悠转悠,警卫班长嘛,理应胸怀全局,他的心中装的是全公司的安保工作。
这次决定在露天仓库蹲守,他没有跟班里的任何人说起。为了寻找最佳的观察位置,他特意在白天爬到码放整齐的盐堆上察看,他选择了一座码放最高的盐堆爬了上去,从盐堆中央抠出三包盐来,然后自己躺到空出来的位置里,感觉自己的身体与四侧的盐袋正好平齐。他抬起头来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这个办法挺好,他可以看到四面的每一个角落,而四周的人却不太容易发现他。到了晚上,马胜利夹着一床白色的毛巾被,尽可能地避开众人的眼目,不声不响地埋伏到事先准备好的位置里。
一个夜晚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
五个夜晚过去了,依旧没有动静。
第九个夜晚,月黑风高,四野阒寂。在懵懵懂懂之中,马胜利似乎听到了急促而又沉实的脚步声。他的心里先是一惊,悄悄地从盐堆里探出头来,透过朦胧的夜色,马胜利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在移动。他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在确信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之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马胜利知道,自己发大财的机会终于来到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守株待兔
马胜利整整地在盐垛上潜伏了九个夜晚,终于等来了他心中期待已久的猎物。(.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当他看到那个扛着盐包一步步地向围墙移动着的黑影时,他的心因为兴奋而止不住的砰砰直跳,但是他并没有立即就冲下盐垛去捉贼,他知道在没有搞清楚窃贼是内贼还是外贼的情况下,那样莽撞的行动会有一定的危险。
如果此公是内贼,马胜利对公司里的人脸都比较熟悉,很快便可以确定自己下去之后生命安全能否得到保证;如果此人是外贼,结果可就难以预料了,横竖人家不认识你,到时候跟你穷凶极恶的动刀子玩命皆有可能。为了发财而丢掉性命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干的。假如第二天有人发现自己横尸露天仓库,公司里的人会作何感想?往好处想,估计自己充其量也就算作是为了保护国有资产而因公殉职,连h市报纸的头版头条都登不上;往坏处想,指不定还有人认为自己与窃贼是一伙的,对于死因的猜测肯定是因为分赃不均而导致的仇杀。好坏两种结果马胜利都不想要,想来想去,真的都不值得。
马胜利静静地趴在盐垛上窥视。窃贼光顾的是与自己所伏盐垛相邻的那座矮一些的盐垛,盐垛上面的防雨布的一角已经被撩起,盐垛的脚下乱七八糟的躺着十几包盐袋,看来这些都是方才在自己熟睡时,被眼前的这个家伙给偷偷掀下去的。包装车间通往露天仓库的唯一的通道只有一扇大门,大门在露天仓库的南端,从虚掩着的大门里透射出一缕微弱的灯光,当这束灯光到达仓库北端马胜利所在的位置时,已经暗淡得不能辨清任何事物。马胜利虽然居高临下,竭力的睁大眼睛,想要在来人接近盐垛时看清此人的面目,无奈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模糊的形象。此人是个大块头,看上去应该很有力气,他每次都以四包一趟的速度在围墙与盐垛之间往返,四百斤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对他来说似乎不是什么负担,脚下的步伐听起来一点儿也不显得凌乱。从他在盐垛旁边往身上拾包时那娴熟而又麻利的动作上,可以看出这位是经常与盐包打交道的一个人。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马胜利在脑海里梳理着跟块头与力气相关的公司员工的信息,一会儿觉得像是张三,一会儿又觉得像是李四,再想想王二麻子也应该有这样的块头和力气的。这个人也不确定,那个人也不确定,马胜利恨不得冲下盐垛一把薅住来人看个明白,但是胆怯使他窟在那里不敢挪窝。在他的手边有一把巡逻用的强光电筒,只要一摁电门,就可以让眼前的这个人原形毕露,但是马胜利也没有这样做。他担心电筒的亮光会打草惊蛇,想着就算你看清了窃贼的面孔,他若是在你的灯光下跑了,你能把他怎么样?我是包装车间的员工,没有一项规定说夜里来包装仓库转悠转悠,就违犯了公司里的厂规厂纪。马胜利觉得必须要抓到确凿的证据才行,最好是能在墙头上捉住这位,否则自己多少天来苦守着的计划,很可能要泡了汤。
正当马胜利为不知道窃贼是谁而焦急上火的时候,那个人来来回回已经往返了四趟。当那个人第五趟来到盐垛下时,他没有急着搬盐,有可能是因为做贼而产生的紧张,也有可能是因为连续的运输导致体能下降得太快,他站在那里不断的喘着粗气。那个人在原地停留了有几分钟的空子,转而快步地走到两座盐垛之间的狭长的缝隙里,他将身体倚靠在那座矮一些的盐垛上,这样他所处的位置和马胜利趴着的方向无意之中正好形成对脸。由于双方离得太近,马胜利几乎能够清楚的听到他逐渐平息下来的喘息声。马胜利想着这个家伙躲到这儿来要干什么呢?不会是警卫班的巡逻的兄弟要过来了吧?他看了看腕上的夜光表,发现离巡逻到来的时间还早着呢!为了不让下面的人发现自己,马胜利竭力地压制住自己的呼吸,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那个人似乎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那个人的身体挤压着身后倚着的罩着盐垛的防雨布,不断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随着“铛”的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一串火苗照亮了那个人的脸庞,藉着火光,马胜利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嘴脸。
哈哈!原来还是这位仁兄呢!
行啊!小子胆子不小啊!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抽烟!马胜利心想。在看清了盗贼的面目之后,马胜利的心里便有了底,开始盘算着如何实施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既然此君是公司内部的员工,马胜利觉得还是应该抓个现形比较稳妥。他竭力地屏住呼吸,趴在盐垛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弄出一丁点儿响动来吓跑了下边的那个人。他在等待,等待着盐垛下边的那个人再有新的动作。
盐垛下边的那个人估计也很着急,在贪婪地吸了几口烟之后,随手将大半截烟蒂弹向了空中。烟蒂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落到地上时还蹦跶了几下,迸射出几粒微弱的火星,尔后,便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那个人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急急地又赶了过去,走到烟蒂发光的地方,他伸出脚来在烟蒂上碾踩了几下,火星便熄灭了。他回过身来,重新来到那堆散乱的盐包面前,弯下身体开始拎盐包,他先往肩上拾两包,继而腋下夹两包,转身又急急地往围墙边走去。
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走了有二十几步远,马胜利果断决定立即跟上去,认为这样就可以在那个人往墙外弄盐时逮他个正着。为了减少跟踪时带来的声响,马胜利特意留了个心眼,他在盐垛上时就把脚上的皮鞋脱了下来,把它们分别揣在衣服两侧的衣兜里;他用嘴叼住维系电筒的绳索,然后两手抓牢盐垛上的防雨布,顺着盐垛的一侧缓缓的滑落到地面上。他顾不得地上是否有硬物磕脚,迈开大步就朝方才黑影行进的方向追了上去。
当马胜利悄无声息的来到围墙边时,看到那个人正扛着一包盐摸索着往墙头上爬。包装车间用于拖盐的两轮小车在这里被他当做梯子反扣在墙上,由于墙头太高,车子尽管竖得很陡,仍然略显得矮了些,以至于那个人不得不竭力的把身体紧紧地贴在围墙上,才能一步一步的往上挪动。马胜利看着他象蜗牛似的缓慢地向上移动,不由得在心里为他的高难度的动作捏了一把汗,眼看着他的脚快要到达车子的顶部时,只见那个人迅速地腾出一只胳膊来,搂住围墙上方突出来的墙垛,在稳了一阵心神之后,他开始用另一只手揪住肩上的盐袋的一角,准备把它往墙头外边送。[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兄弟,加班哪?”马胜利觉得是时候了,他阴阳怪气地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三更天听起来显得格外的刺耳。
那个人此刻正把盐包举在半空,还没来得及撒手往外丢,突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便激灵地打了个冷战,举着盐包的手不经意的就松了开来,白色的盐袋“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随着盐包落地的霎那,那个人也惊慌失措的回过头来,赫然发现背后站立着一个黑影,脑袋“嗡”的一下就懵了,身子在车子上晃动了几下,最后连人带车都从墙头上摔了下来。还好,人恰巧摔在了盐包上,要是摔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这一下可真够他受的。
那个人很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但是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用结巴而又略带恐惧的口吻小声地问道:“你……你……你是谁?”
“呵呵呵!梁兄,你真是发大财了呀!怎么连兄弟的口音你都听不出来了么?”马胜利揶揄道。
“马……马……马书记?哦,不不不!马……马……马班长!”那个人在知道眼前的人是马胜利时,赶紧凑了过来,用乞求的口气对马胜利说:“马班长,这次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兄弟一马,兄弟原意私了。”
“私了?”马胜利鼻子一哼:“说说看,怎么个私了法?”
“我这里有一千块钱,您先拿着,如果不够的话,兄弟明天再补。”那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屁股后边的口袋里乱掏起来。很快,他冲马胜利伸过一只手来,听刚才的话音手里握着的应该是钱。
“我不要钱!”马胜利口气冷冷的说道。
“嫌少是吧?这样,我脖子上的这根项链也给你,价值三千多块呢!绝对的真货,不信你明天可以到珠宝店去鉴定。”那个人说着话,就去解自己脖子上的东西。
“你就不用忙了,项链我也不要!”马胜利的口气依旧冷淡。
“那你想要什么?兄弟,你给个痛快话!”那个人停止了动作,问马胜利。
“我什么都不想要!”马胜利回答。
“马班长,你到底想怎么样?”那个人见马胜利钱也不要,项链也不要,以为他要出卖自己,急了,口气突然地变得强硬起来:“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胆敢把这件事捅到公司领导那里,让我丢了饭碗,或者进了局子,我敢向你保证,你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的!”
“威胁我是吧?我这个人虽然天生胆子小,但就是不怕人威胁!”马胜利听了那个人的话,不由得也来了脾气,假假的转身就要走。
那个人一看情形不妙,心里便有点着慌,抢前一步一把搂住了马胜利,身子向下一滑,顺势就跪倒在马胜利的面前,口中一迭声的说道:“马班长!马班长!您别走!您别走!只当兄弟方才说的是昏话,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全警卫班就数您的心眼最好,您一定不会出卖哥们的。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开个条件,只要兄弟能够办到,我梁尚飞绝不回嘴!”
“梁兄,你这个样子干什么?赶紧起来!赶紧起来!兄弟可承受不起!”马胜利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忙伸手去挽跪在地上的那个自称叫梁尚飞的人。
“这么说您是不打算到公司领导那里揭发我了?”梁尚飞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他仰着脸问马胜利。
“谁说要去揭发你了?”马胜利一边拽他,一边说道:“你快起来!我有话跟你商量。”
梁尚飞一听马胜利不打算去告他,马上来了精神,身子倏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急切地对马胜利说:“马班长,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
“咱俩是兄弟,说吩咐可就见外了。”马胜利说:“我是这样想的,你有你的工作便利,我有我的工作便利,在以后的日子里,能不能用你之长,补我之短;用我之长,补你之短呢?”
“马班长,您的意思是?”
“咱俩配合一下,联手来干这件事情,你看怎样?”
“好啊!这可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呢!”梁尚飞明白了马胜利的言外之意后,爽快地答道。
“不过,假如要是出了纰漏……”马胜利有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这个您放心!好汉做事好汉当,不会有你哥们任何事情。”梁尚飞拍着胸脯回答。
“那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就算是咱哥俩的君子协定了。”马胜利听了梁尚飞的保证,心里很是高兴,他看了一下表,决定不再浪费梁尚飞的时间。他对梁尚飞说道:“兄弟,你赶紧抓紧干着,速度尽量再放快一些。警卫班巡逻的弟兄马上就要过来了,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支开。”说完话,他头也不回地匆匆地离开了。
“那就有劳马班长了。”梁尚飞看着马胜利的背影小声的追了一句。说完话后,他就去扶倒在地上的车子,继续完成他方才未完成的工作。
第二天,梁尚飞果真很守信用。他悄悄地塞了一千二百元钱给马胜利,说这是昨天晚上的劳动所得,一共两千四,每人一千二。马胜利在嘴上跟他客套了一番,说多了多了,我也没出力,给四分之一就够了。梁尚飞的表情有些着恼,说那哪成呢!咱俩是兄弟,兄弟就得有福同享,不能够厚此薄彼的。马胜利听了也就不再推辞,拿了这笔钱就去堵他的窟窿去了。
梁尚飞从进入嘉信公司的第一天起,就在制盐分公司的包装车间上班。刚进嘉信公司那会儿,梁尚飞的家里是一贫如洗,穷得就差揭不开锅。导致梁尚飞家贫穷的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梁尚飞的懒惰,而是因为计划生育超生。
在农村,凡是第一胎生了男孩的人家,大多数人会响应国家号召,实行计划生育;只有生了女孩的人家才会选择生二胎,如果二胎还是女儿,那就说明命里不该有儿子,从此把这个想法叠叠收起来,不再跟国家的政策抗衡。当然也有那不信命的犟驴,定要再生那第三胎,有的人甚至生四胎五胎,直到生出儿子为止。这也不能全怪农村人的执着,因为他们有着他们的难处。说他们有着鄙陋的传统观念,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儿子能够传宗接代,能够让家族的香火生生不息,使自己的影子不至于汩没在浩漫的人类进化的长河中,这需要何等的执着!两千多年来根深蒂固的熏陶,哪能一下子那么容易清除呢?再说他们生儿子的主要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香火,更多的原因是为了防老。女儿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农村人老了又没有退休金,田里的力气活干不动了,家里的经济来源从哪儿来呢?因此,家中没有儿子是万万不行的。
梁尚飞的想法与别人不一样。他第一胎生的就是儿子,但是他贪心不足,还想要个女儿,他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儿女双全的全福之人。他的想法与老婆的心思是不谋而合,能做全福奶奶也是她的人生理想之一。人生有了共同的目标,两个人便开始积极的付诸行动。梁尚飞白天在自家的农田里辛苦的劳作,晚上在老婆的肚皮上勤奋的耕耘,庄稼长势良好,女人的肚皮也逐渐有了反应。女人的肚皮有了反应,家里就呆不住了,计划生育抓得太紧,村干部的眼睛也忒毒,一旦发现苗头不对,或是村里通知妇检时人未到场,马上就会有人上门来督促,甚至像缚小鸡似的把人捆到乡医院的手术台上堕胎。
梁尚飞没有其它办法,只能早早地带着老婆出去躲胎。在这个亲戚家躲几天,到那个亲戚家藏几天,到了足月的日子,他也没敢带着老婆到医院去生孩子,就借用亲戚家破败的厨房当产房,准备迎接他梦想中的女儿。
厨房虽然四面漏风,但是梁尚飞夫妇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相反,他们很是感激主人的大度,感激人家能够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收留自己。他们理解主人的苦衷,因为当地人对此有着忌讳,叫忌生不忌死。如果说一个外人不幸死在主人的家里,在那间屋子都能死得,即便是主屋也不用忌讳;如果是产妇生孩子的话,一般人家都不愿意收留,实在抹不开面子的,也只能找个偏得不能再偏的房子让你呆着。原因就是产妇是个红人,生孩子要见血,会给主人家带来血光之灾,谁个愿意没事找晦气呢?
梁尚飞请亲戚在当地村子里找来一位上了年纪的接生婆帮助接生。梁尚飞的老婆在厨房里的产床上哼哼唧唧,梁上飞则在厨房外边急得团团直转。都说生二胎要比第一胎来得顺溜,肚子一疼孩子就要落地,梁尚飞的老婆也不例外。很快,屋子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亲戚家的婆娘用衣服裹着一个婴儿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笑着对梁尚飞说,大兄弟啊,恭喜你呀,又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梁尚飞把儿子接在手里,脸上虽然在笑,但那神情却是颇不情愿,他对亲戚家的婆娘说,其实我多想要个女孩的。亲戚家的婆娘听了,以为他在说谎,就打趣地笑着说道,得了吧,你就别再猪鼻子插葱——装象了,真是拣着便宜还卖乖!梁尚飞正要解释,这时厨房里又传来一阵高亢的婴儿的啼哭声,两个人都愣在那儿了。不一会儿,接生婆又抱了一个婴儿走了出来,她把婴孩塞到梁尚飞的另一只空着的臂弯里,对梁尚飞说,恭喜你呀,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梁尚飞一听就傻在那儿了,身子像扭麻花似的软软的瘫坐在地上,他拉开嗓门“哇哇”地冲着厨房数落起来:“你这个败家的女人啊!让你生女孩,生女孩,你的肚子怎么这么不争气啊!生一个讨债鬼嫌不够,又给我生一个讨债鬼,你让我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女人听了就在厨房里“呜呜”的哭,仿佛生了双胞胎儿子全都是她的过错似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满月,梁尚飞带着老婆儿子回家了。到了家里一看,家里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房子早被村干部带人用推土机给推了,田里的庄稼也被人用乱刀芟得七零八落,梁尚飞站在废墟上是欲哭无泪,此情此景,使他想起了黄梅戏《天仙配》里董永的一句台词:上无片瓦遮风雨,下无寸土立足迹。倒霉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村干部的鼻子比狗鼻子还尖,一听说梁尚飞回来了,很快就带了一帮人过来堵他,要梁尚飞交超生的罚款,说是一个儿子三万,两个儿子六万。梁尚飞说我的家都被你们推了,哪来的钱交罚款?村干部说,只要你还想在这个村里呆着,你就乖乖的把钱交上来。结果事情就僵在那儿了。
梁尚飞的一个出了五服的堂兄弟跟村干部比较要好,是梁尚飞所在的村民小组的组长。村里有意让他出面拉弯子,那个堂兄弟就找到梁尚飞说,计划生育是国策,不是谁能抗拒就抗拒得了的。村干部其实早就知道你躲在哪个亲戚家,之所以没带人去捉你,就是考虑到你老婆十月怀胎不容易。如今你的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不交罚款恐怕说不过去。你我虽然出了五服,但是血管里流着的是同一个祖宗的血,对你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既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还能把亏给你吃么?相信你也不会让我这个芝麻小官作难。假如你要是嫌罚得重了,回头我跟村干部说说,看能不能只发款五万,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着堂兄弟呱唧呱唧的吐唾沫星子,梁尚飞低着头不吭声。他知道堂兄弟说的都是鬼话,要说村干部知道他躲在哪个亲戚家,这个他能相信;要说村干部同情他老婆十月怀胎不容易,打死他八棍他也不信。这帮村干部每天把眼睛扒得大大的,就盼着能有人超生呢!只要有人超生,他们就有事情可干了,三天两头的来做思想工作,宣传政策的同时,还不忘撂下一些狠话,当然这些只是在做表面文章,事先放出风来把人吓跑才是最终目的。碰到那一根筋的犟驴,心里不拿村官当干部,想要我的地盘我做主,这是万万办不到的,到时村干部只能公事公办,派人下来绳捆索绑的抓去堕胎。若是那些想跑的,他们打心眼里高兴,衷心希望超生的人跑得越远越好,这样他们就可以推卸责任,还能落下个不让人断子绝孙的顺水人情。过个一年半载,生了孩子你终归是要回来的,那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下来罚款,假如要是没有人肯超生,这帮家伙每年下馆子吃吃喝喝欠下的一屁股白条,等着谁拿这笔钱去补拿亏空呢?
梁尚飞当然不想做案板上的鱼肉,于是他跟堂兄弟讨价还价说,五万也没有,最多三万。
堂兄弟一听,马上接过话茬,说三万就三万,现在就拿钱来。
梁尚飞说,我现在哪来的钱,要想还请,至少得五年。
堂兄弟说,五年就五年,你打个欠条给我,我好到上边去交差。于是梁尚飞就把欠条打了,东拼西凑的交了当年的六千块钱。
房子没了,支个帐篷先住着;庄稼没收成了,兄弟姊妹也没有不闻不问,今天你家送一口袋米来,明天他家送一口袋面来,至于蔬菜,只要不是过于懒惰,家家自留田里多得是,想要吃了自己上门薅去。梁尚飞家的日子虽然过起来了,但是总是靠人接济着,心里总觉着活的不怎么硬气。要命的是这次生的是双胞胎,女人的的营养又不大跟得上,奶水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日益显得捉襟见肘,两个孩子每天饿得哇哇直叫,而梁尚飞连买奶粉的钱都没有,每天只能熬米粥汤对付着给孩子喝。
瞅着女儿在梁家遭罪,梁尚飞的丈人坐不住了,便托亲靠友的找到一位银行的亲戚,把梁尚飞弄到嘉信公司上班去了。在嘉信公司上班的前两年,梁尚飞还比较老实,后来发现有人利用下班的时间偷偷地从公司里往外拿盐,他就动心了,悄悄地也就跟着人家学。孟母三徙以成仁,曾父杀豕以存教,说的是环境和言行对于一个人成长所带来的影响。梁尚飞的行为恰恰验证了晏子使楚时应答楚王的那句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梁尚飞在农村种地时可以说是本本分分的良民,从不拿人一针一线,到了嘉信公司就生了盗跖之心,看来国企的水土固使人善盗呢!
刚开始偷盐的时候,梁尚飞的心里特紧张。因为是把盐带在身上,所以说拿的数量也不是太多,一个班次少则二三斤,多了也就五六斤。盐这个东西象铁一样沉,拿多了会从身上坠得掉下来,被人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丢死人不说,还得被罚款。对此梁尚飞有自己的办法,他找来了一条细窄的塑料袋,长度跟腰带差不多长,每次下班前乘人不备悄悄地装上一袋,然后将两端扎紧,到了下班的时间,就把它系在腰眼上,外边再罩上一件宽大的外套,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出门了。
第一次往外拿盐的时候,梁尚飞的心里还比较忐忑,生怕门卫那一关蒙不过去。有了第一次的成功,以后的胆子就大多了。每次往外偷盐的时候,梁尚飞就会想起一部叫《闪闪的红星》的电影,电影里边的主人公叫潘冬子,为了躲避白狗子的检查,为了能让山上的红军吃上盐,他想尽了各种办法送盐上山。开始他是把盐化成水倒在竹筒里,后来这一招被发现了,他又把盐水浸在衣服上,到了山上后,再用水把盐泡下来。与电影中的人物相比,梁尚飞觉得自己的行为要逊色了许多,人家潘冬子可是为了崇高的共产主义事业往山上弄盐的,而自己呢?一心只是为了自己的手头能宽裕一些;与电影中惊险刺激的场面相比,梁尚飞也觉得自己的处境要安全得多,人家潘冬子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往山上弄盐的,而自己呢?最坏的可能就是丢掉饭碗,没啥了不起。况且饭碗也不是那么的容易丢掉,毕竟门卫兄弟不是白狗子,没有很深的阶级仇恨,检查起来也就没有那么严格,谁个好意思让你天天脱衣服搜身呢?再说盐又不是金子,犯得着去恼那个人么?因此,只要自己不是太贪心,门卫那一关基本上还是能够过去的。
待到偷来的盐积攒到一定的数量,梁尚飞便开始出去四处兜售。当然这项工作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酷似当年的地下工作者。正规的零售卖场他是不敢去的,一是没有包装,二是怕人举报,到时偷鸡不着再丢把米,人可就丢大了。梁尚飞的盐大多是销往街头上的小吃摊点,或者是看上去不怎么上档次的饭店饭馆。人是便宜虫,做生意的人向来讲究成本,能够找到便宜的原材料就意味着在经营上做到了降本增效,再说梁尚飞是嘉信公司的人,送来的盐在品质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同掺入牛奶中的三聚氰胺和生产药用胶囊的工业明胶相比,梁尚飞的货源还是靠得住的。
起初的偷盐只是小打小闹,随着销盐的路子越蹚越宽,梁尚飞的货源便有些吃紧。原有的盗窃方式已经远远不能满足日益滋长的客户的需求,梁尚飞便开始琢磨新的盗盐办法。胃口有多大,胆子就有多大。经过对公司内部和外围的勘察,他选中了以露天仓库作为最佳的作案地点。梁尚飞不是一个冒进的人,他胆子大,心也很细。为了稳妥起见,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打探警卫班的活动规律,在摸清了他们的巡逻时间和巡逻路线之后,他才开始下手。
梁尚飞盗盐大多是选择在上夜班时进行,那时正是人们进入梦乡的时刻。在包装车间上班,女工大多是负责缝包,男工主要是负责拖盐码包,环境恶劣自然是不用说的,最主要的就是累。包装车间上班有自己的特点,说是上八个小时的班,实质上只上四个小时,而且这四个小时还是分开来上的。大家到了班上之后,班长会将一个班分成两组,两个小时一轮换,上完两个小时的人,便可以找地方休息两个小时。
梁尚飞自从有了贼心之后,该休息的时间他就没有心思休息了。他总是跟人协商把休息时间留在二点到四点这个区间,他会跟老婆事先约好时间,让她开着马自达在公司墙头外指定的地点等着,待门卫巡逻过之后,他便迅速展开行动,两个小时的空子弄个二三十包盐是不成问题的。
多少年过去了,梁尚飞一直为自己的行踪诡秘无人发觉而暗自庆幸,每次得手之后,他甚至在心底里暗自嘲笑警卫班都是一帮饭桶,没想到这次被颇有恒心的马胜利捉个当场,这多多少少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好在事情并没有往坏的方向发展,处心积虑的马胜利看上去只不过是想从中分得一杯羹而已。有了马胜利这个警卫班的头头做内应,自己以后的行动是不是可以更加有恃无恐了呢?(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大嫖”其人
梁尚飞半路出家,由一个普通农民成功转型为一名国企工人,在国企这座大熔炉中,他无意把自己锤炼成一块好钢,他很清醒自己的斤两,抓住现实里一切可能发财的机遇是他生活中唯一的方向。(.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在嘉信公司,他耳濡目染,身体力行,把世人不屑为之的鼠窃狗偷之事,当着一项兴家立业的事业去做,一次又一次的行动,一次又一次地得手,不断的成功使他忘乎所以,他家的生活状况也有了质的飞跃。
人有薄技在身,走到哪里都不用发愁自己会饿着肚子。对于自己靠歪门邪道发财致富的事情,梁尚飞从未觉着有什么羞愧。偷私人的东西,被人称作窃贼,这种行为是梁尚飞所不齿的;偷公家的财物,那叫一个能耐,别人知道了,也只能在心里面嫉妒。况且,梁尚飞一直慎之又慎,把这件事情做得比较隐秘,至今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纰漏。
仅仅六、七年的空子,梁尚飞的精神面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每次回到村子里,身上的行头总是焕然一新,连一个皱折都没有,从外表上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城里人;他以前从不抽烟,现在不同了,与人寒暄时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都是高档香烟;胯下的破自行车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如今换成了一脚踹的品牌摩托车;最让人刮目相看的是梁尚飞家的房子,提起房子,他是没少嘲笑他那位堂兄,说自己很感谢村领导当初把他家的房子推了,这样做省了他许多的事情,否则自己还要花钱雇人去拆,如果没有村干部的帮助,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那个决心的,更不能够率先在村子里盖起了这栋全村独一无二的二层小楼了。
对于梁尚飞家的变化,村里人的眼神里是充满了羡慕。大家只知道他是到国企的一个什么公司里上班去了,并不知道他在公司里干的是什么工作,只以为国企员工的收入很高,或是梁尚飞在公司里做了什么大官,反正从心底里佩服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梁尚飞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用自己的勇气和勤奋改变着自己的生活。为了让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他用攒来的钱在h市的市郊买了一座三间两厨的宅院,这里既成了他窝赃销赃的老巢,也成了全家人的新的安家之所。他把老婆和孩子从乡下接进了城里,花钱让孩子全部进了城里的学校读书。老婆进城后没有找什么事情可做,白天就在家里做做饭,晚上有机会则帮梁尚飞打打下手,夫妻俩配合着干那件无本的勾当。
世间有十大陋习,即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梁尚飞是世俗中人,既非上智,也非下愚,处苍则苍,在黄则黄。自打在嘉信公司学上了偷偷摸摸,他的兜里便有了多余的闲钱;兜里有了多余的闲钱,他难免也要沾上几样世俗的嗜好。
制盐分公司的包装车间,是嘉信公司少有的几个工作环境较差的岗位之一。说其工作环境差,主要基于以下两点:一是工作场所盐的粉尘太大。上班时若是不戴上帽子,不到一个小时准让你变成白头翁。二是人员素质不高。拖盐码包都是力气活,文绉绉的人是干不了这项工作的,因为没有几两劲,根本就弄不动那上百斤重的盐包。工种的特殊性决定了人员的构成,除了能吃苦,还要能耐劳,包装车间的大部分员工都是来自公司周边乡镇的农民工,当然也有远地方来的,梁尚飞就是其中的一个。
农民工有着农民工的憨厚朴实,农民工也有着农民工的粗鄙俚俗。言语上插科打诨,行为上放浪不羁,是他们在工作时自得其乐的主格调。嘉信公司实行的是八小时工作制,运行人员分四班三倒。由于包装车间干的都是力气活,员工体能消耗太大,因此每个班次又被分成两组进行两小时对倒。两个小时的拖盐码包工作干完,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侃天打牌睡大觉,只要不出生产区域就行。有那体力不济困乏难耐的,便去找那热乎乎的盐垛躺着休息,积蓄精力等着两个小时之后再干;有那精力旺盛斗志昂扬的,便开始起哄聚赌。更衣柜里常年备有扑克牌,大家是自由组合,分头行动,一丛一丛的散坐在高高的盐垛上,就是公司里的领导来检查工作了,他们也只能在底下干看着,不知道上面在搞着什么名堂。这帮小子打牌时手不消停,嘴也不闲着,常常是脸上挂着笑容,口中骂着脏话,手中薄薄的纸牌被噼里啪啦的摔得山响。至于赌注,都是事先谈妥的,是赌什么的都有,有直接赌钱的,也有赌下班后的饭局的,甚至有赌晚上去发廊里偷腥的嫖资的。
梁尚飞也好赌,且赌品不是太好。他与人来牌时,好玩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是偷牌也来,藏牌也来,跟人联手玩鬼也来。在包装车间里,他有几个固定的搭档,几个人有着长期配合的实战经验,专挑那嗜赌的傻猫赌钱。尽管在出牌时相互间嘴上是骂骂咧咧,但是几个人称得上是心有灵犀,对方想要自己出什么牌,那是绝对的配合默契,不会出错的,否则的话,背地里他们就真的要开骂了。每次终局之后,相互搭档的几个人便鬼鬼祟祟的钻到无人的角落里会账,看看今天你赢多少,他输多少,然后相互补齐,输赢均分。因此,梁尚飞的赌博大多数的时候是赢得多,输的少,手气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梁尚飞不仅好赌,还好嫖。刚到包装车间那会儿,他给人的印象是比较憨厚,从未听说过在作风方面他有什么不良的表现。无奈班里有几个色鬼,没事时就喜欢围在一起吹嘘自己的风流韵事,这个说哪个发廊里的小姐长得好看,那个说哪个洗浴中心的小姐体态丰满;这个说某某小姐的床上工夫了得,那个说某某小姐的胯下手段绝佳,说到细节之处,是唾沫横飞,绘声绘色,让人听了不免心驰神往,浮想联翩,口中的哈喇子就差把脚面砸出洞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别人在那里嚼舌头根子,梁尚飞没有这方面的历史,自然也就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当听众,听是听了,心里不能说没有想法,除了在脸上表现出羡慕之外,晚上躺在床上睡觉时,偶尔也会在梦里意淫一番。
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后来的梁尚飞口袋里有钱了,再当听众就显得不过瘾了。心向往之,胯下的两条腿也不再听从使唤,于是,偷偷摸摸地瞒着老婆跟着那几个色鬼同事到洗头房里消遣过几回,在尝到了不同的女人的滋味之后,梁尚飞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女人,时常就觉得泄气。
说句公道话,梁尚飞的女人做姑娘时其实还是蛮漂亮的。由于常年与黄土地打交道,风吹日晒,辛苦劳作,皮肤当然好不到哪儿去。再加上生过三个孩子之后,乡下女人又不注重保养,体态姿色是越来越不耐看了。梁尚飞嫖过了城里的女人,回来再对着自己的黄脸婆,怎看怎觉得自己的女人老土,黑不溜秋,拖里拉呱,怎么说呢?横竖就是一个不顺眼,就连晚上上床干那事时,也觉得身下的女人呆板得像块木头,让梁尚飞干着干着,就兴味索然,没有了兴趣。
俗话说得最好,家花没有野花香,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犯贱。他们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家里的女人看着不如意,就越发使梁尚飞想起城里的那些骚娘们,觉得她们细皮嫩肉,风情万种,床第之事,能让男人欲死欲仙。自从有了偷腥的经历,恍然明白自己多少年来都是白活,想着从前每次与老婆云雨,现在看来原来只是在草草地发泄兽欲。搂着城里女人的感觉那真叫一个舒服呀!让他真正地领教了什么叫做鸳鸯戏水,原来男女间的那点破事,是可以让人这般的蚀骨销魂的。
有时下了中班,收拾洗漱之后,已经是深夜一点多钟,应该回家休息的梁尚飞也没有心思回家去挺尸,他常会骑着摩托车在市郊的街巷里转悠,目的就是要找一家个人的录像厅看上几个小时的三级片过过瘾。待看到不能自持时,他便出来到小巷里找那些尚未歇业的发廊。若是发廊的门都关门了,他便选中一家平日认为不错的发廊开始咣当咣当地敲门,敲得那些卖肉女人睡不着觉,在屋子里一个劲的骂着难听的脏话,可他像没听到一样依旧执着的敲,一定要把那些发廊妹从被窝里揪出来,直到她们开了门,让自己放掉肚子里的那几滴坏水才肯罢休。
因为喜欢嫖女人,梁尚飞在包装车间里还赢得一个绰号。这个绰号是跟他的姓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大家都称谓他叫“梁大嫖”。
绰号要远比原有的名字传播得快。自打这个绰号被喊开来之后,大家都不再习惯称呼他叫梁尚飞,平时无论是在公司里面,还是在公司外边,同事只要看见了人,常常大老远的就喊着他的绰号跟他打招呼。
关于这个绰号的由来,也是有一个典故的。
有一次下了早班,梁尚飞和几个同事用在班上赢来的钱下馆子,酒足饭饱之后,有人提议到洗浴中心去泡把澡。洗澡是假,找小姐才是真实的想法。对此,大家是心照不宣,于是都跟着起哄往洗浴中心去了。
到了洗浴中心之后,大家照例脱光了衣服,赤条条的先在大池里泡了几十分钟,尔后便陆续的起身爬到浴榻上躺着,等待小姐们过来招揽生意。小姐就是小姐,看来纵横欲场都有了年头,早已不知羞耻为何物。她们从浴池一侧的偏门里一溜排地走了出来,出入肉林如入无人之境,个个春风拂面,笑靥如花,很快就把这帮大老爷们一个一个地俘虏进了各自的包间。
梁尚飞也相中了一个可心的女人,他搂着她的脖子就进了那扇偏门。来到了只有一张浴榻的包间,梁尚飞并没有急着入巷,而是悠闲地点上一支烟,躺在长浴榻上等待小姐过来侍弄。小姐见了这种情景,基本上可以断定梁尚飞是个老嫖客,于是二话不说,三下两下地先褫下了自己身上的几根布纱,然后顺手扯掉盖在梁尚飞肚皮上的大浴巾,侧卧在梁尚飞的身旁,操起他的命根子便开始轻轻地揉搓起来。
都说酒能助性,梁尚飞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性趣盎然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享受着小姐的抚摩,他在等着小姐一步一步的引导他渐入佳境。可是裆下的那玩意今天不怎么给他面子,不管小姐的玉手如何拨弄,就是死活不愿意抬头。眼前是秀色可餐,胸中是欲火中烧,家伙事却总是软不拉几,你说梁尚飞难不难看?那个小姐看来同梁尚飞一样地着急,因为她们的工作性质是多劳多得,早点儿放掉眼前这个男人肚子里的坏水,就可以早点儿去找下一个冤大头挣下一份钱,不得已她拿出了最后的绝招,伏在他的裆间又是用舌头舐舔,又是用口唇吮吸,就这样又捣鼓了半天,也没见梁尚飞有什么起色。小姐忙得够呛,窘得梁尚飞也是无地自容,眼看着时间不短了,只得悻悻然地下了浴榻,提起大浴巾走出了包间。
几个同事这时也办完了各自的事情,纷纷来到大厅里穿衣服。梁尚飞穿好了衣服,跟着大家一起到外边的吧台上结账。别人是既付澡费,也付嫖资,梁尚飞只付了澡票钱,就在他正要转身走人之际,他被吧台里收费的小姐叫住了:“先生,您的敲背钱还没付呢!”
“敲背”一词是h市色情行业的一句行话,是小姐和嫖客之间达成交易的暗语,指的就是男女间的那点苟且之事。
梁尚飞说:“我没有敲背,哪来的敲背钱?”
吧台小姐说:“不对呀!里边传出话来是有您一号的。”
于是,门口看场子的两个棒小伙便拦住了梁尚飞,不让他出门。吧台小姐很快叫来了替梁尚飞服务的那个小姐,问她方才有没有替这位先生服务过。
那个小姐转脸看了一眼梁尚飞,对吧台小姐说:“这位先生是我接待的,他是应该付账的。”
梁尚飞一听就急了,冲着小姐吼道:“你为我服务了什么?我嫖你了么?我什么也没干,凭什么要付你嫖资!”
小姐并没有被他的嗓门吓倒,也大声的冲着梁尚飞喊道:“嫖没嫖你的心里有数!你不付敲背钱,那我这半天不是白忙活了么?”
梁尚飞说:“你白忙活了,那只能说你没本事。大爷我到现在还憋得慌,一直很不爽呢!”
小姐反唇相讥:“到底是我没本事,还是你没本事?人家又不是没让你碰,明明是你那活儿不行,这能赖我么?”
两个人就这样在大厅门口争执起来,一个要走人,一个拦住路,彼此是各执一词,僵持不下。争执归争执,此事又报不得警,除了私了,又没有别的办法。争吵声惊动了洗浴中心的老板,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家伙,他从楼上四平八稳地走了过来,问那个小姐是怎么回事。小姐看见自己的老板,知道主持公道的人来了,于是就哭哭啼啼的说道:“这个客人进了我的包间,现在不肯给钱!”
梁尚飞是这里的常客,他早就认识洗浴中心的老板,见那小姐把话说在了前头,便一把抓住洗浴中心的老板,把他拽到自己的身边来,跟老板评上了理,他问老板:“您倒是给我说说看,到底什么叫嫖?”
洗浴中心的老板见梁尚飞满嘴散着酒气,知道跟这种醉鬼也扯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反过来笑着问梁尚飞:“我还真不太懂!您能不能跟我解释解释,这个嫖字是什么意思?”
梁尚飞说:“亏你当了那么多年的老板,连什么叫嫖你都不懂!嫖,就是女人跟男人要钞票!女人为什么要跟男人要钞票?是因为女人用自己的身体为男人服务了。今天这个女人的身体并未为我所用,你说我怎么能给她钞票呢?”
小姐在一旁听了,哭着辩解道:“这能怨得着我么?我使出浑身解数帮你弄了那么长时间,是你自己的那玩意起不来,又不是我不愿意。”
梁尚飞接过小姐的话头,将两手一分,说道:“所以啊,我什么也没干,怎么好付钱呢?”
洗浴中心的老板听明了原委,他看来还是比较同情自己手下的员工,转脸对梁尚飞说:“先生,既然小姐为您服务过了,问题是出在您的身上,这个账您还是应该付的。”
梁尚飞说:“凭什么?凡事都应该讲究个事实吧!”
老板说:“事实是您进了这位小姐的包间。”
“老板,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梁尚飞开口反驳。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裤裆,又伸手朝小姐的裤裆方向戳了戳,说道:“什么叫事实?事实是必须我的这个东西进入到她的那个东西里面,那才叫事实。今天的我充其量只能算是欲嫖未遂,这个嫖资我是肯定不会付的!”
梁尚飞的动作和言语引起了在场人员的哄堂大笑,笑得梁尚飞的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自己也觉得别别扭扭起来。
洗浴中心的门口围观的人是越集越多,此刻正是浴场上人的时候,老板想着还是息事宁人为妙,免得耽误了晚上的生意,于是就转了个弯子对梁尚飞说道:“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都退让一步,今天你的这份澡票钱由我请客,另外这位小姐上交洗浴中心的提成我也不要了,您只付一半嫖资,把人家小姐的那份给了怎么样?”
梁尚飞见有那么多的人围着瞧热闹,几个同事又在自己的身旁站着,脸上早就觉着挂不住,不得已便接受了老板提出的折中方案,无奈的把钱掏了了事。
这件事情后来被那几个同事当着笑柄在公司里传扬开来,梁大嫖的绰号也就从此诞生了。
对于有人喊他梁大嫖,梁尚飞一开始还会笑着回骂几句,后来听习惯了,听着也就不介意了。想着喊就喊去呗,身上又不会掉下一块肉去,再说了,能够嫖女人那也是男人的一种本事,有人想嫖还嫖不来呢!不过有时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个时候别人喊他梁大嫖,他总会冲冲地来上一句,我嫖你家女人的么?呛得来人是别别扭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想想这个社会也真是奇怪得很,女人红杏出墙,那叫伤风败俗;男人沾花惹草,就成了值得炫耀的资本,世道就是如此的不公。难道不是么?一个女人要是在作风方面出了问题,那么她不知要承受多少世俗的口水。反之,如果将这个女人换成了男人,结果可就不一样了,人们的看法也有了不同。除了认为这个男人身体强壮精力旺盛之外,还会认为他很有钱。饱暖思淫欲嘛!有钱人可以妻妾成群,穷光蛋只能孑然一身,这种状况在哪个朝代都不能避免。况且嫖女人这种消遣,本来就是有闲钱的人干的事情,肏狗b还要扔一个烧饼头的,口袋里没有烧纸,那个女人愿意跟你上床?
除非你的手中掌握着权力。只有在权力和金钱面前,那些爱慕虚荣且作风低贱的女人才肯出卖自己的肉体。
同样是出轨的男人,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对他们的看法也会有些微的差别。一个在事业上有所建树的男人,他的偷情的秘密被公开后,历史会为他们酝酿出一段或凄婉、或浪漫的风流佳话,以至于人们不屑于提起他们原有的女人来;而一个庸碌的男人,他的偷情被人知晓后,只能被称作色鬼,是在寻求感官上的刺激,与偷腥的猫没有什么区别。
梁尚飞和马胜利自从有了第一次合作,两个人便都有了相见恨晚的感慨。打那以后,两个人是狼狈为奸,各自开启了发家致富的新纪元。
在偷盐的这件事情上,马胜利表现得要比梁尚飞积极。因为在他的屁股后边,总会有人跟着讨债。为此,每次轮到他值夜班,他都会主动跟梁尚飞联系,如果梁尚飞某天夜里有偷盐的行动,他就会事先做一些准备,例如到熟菜摊上剁一些熟菜,然后再到公司门口的小店里拎上几瓶白酒,把负责巡逻的弟兄们召集到一起,推杯换盏,喝酒吃肉,畅叙友情,谈天说地。有酒可以白喝,有肉可以白吃,你还有那心思出去巡逻么?要是出去巡逻一趟回来,好东西都到了别人的肚子里,那自己不就成了傻子么?因此,大家都围在桌子面前舍不得离开,大夸马书记为人爽气,溜须说以后一定要跟在马班长的后边好好干。爽不爽气只有马胜利的心里一肚子数,他的目的只是想让梁尚飞甩开膀子大干一番,假如在席间要是有哪个弟兄要离开,他一准地会拦住他,并且端着手中的酒杯要跟那个人喝酒。如果梁尚飞某天晚上没有盗盐的打算,马胜利的那个班上得会特没劲,除了倍感沮丧,觉得大好时光被白白虚度之外,连巡逻的时候也打不起精神。
梁尚飞有着自己的盗盐计划,他的计划是跟客户的需求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他可不愿意把自己的家成为码盐的仓库,那样做既涨人眼,而且充满风险。h市的盐业执法大队时常会到民宅里明查暗访,主要是到市民的厨房里看看你家盐罐里吃的是什么盐,如果你家的盐袋上标注的不是h市盐业公司总经销,那么他们就会像猎狗嗅到了猎物一样全身兴奋起来,觉得下班后的饭局又有人给安排了。既然有事可做,不把这件事追根溯源弄个明白,他们是绝对不会善甘罢休的。这些人也曾经到梁尚飞的家里去过,幸好那次家里的货都出光了,那些人什么也没有查着。有了这样的警示,梁尚飞便不再在家里屯盐,基本上是当晚偷盐,当晚出货,如果没有人要盐,他是绝对不会到嘉信公司下手的。好在现在有了马胜利作掩护,不用再允客户等到自己上夜班时给盐,这让他做起事来更加得心应手了。如果需要的话,现在每天晚上都可以干上一把,届时只要临时通知马胜利到公司里安排时间就行了,有他在门卫室把门卫兄弟给稳着,嘉信盐化公司的仓库可以说就是自己家的仓库。
古有管鲍分金的佳话,今有梁马分赃的糗事。管鲍分金说的是春秋时期的事情,管仲和鲍叔牙一起搭档做生意,在分钱的时候,管仲每次都会当着鲍叔牙的面多拿一些钱,鲍叔牙从来不认为管仲是个贪婪的人,因为他知道管仲的家里穷。在现实生活中,梁尚飞毫不犹豫地扮演了管仲的角色,他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家里穷,也不是因为马胜利厚道可欺,他是认为自己偷盐、销盐比较辛苦,另外还承担着一定的风险,理所应当多拿一些。再说了,一切都是自己一个人经手,具体卖了多少钱,马胜利只能估摸个大概,并不知晓实际的数字。
光阴荏苒,岁月如流。共同的目标,紧密的配合,使梁尚飞和马胜利两个人的腰包一天一天的饱胀起来。马胜利不仅早早的还清了班里同事之间的借债,连吴有为那几万块钱也早已还完了。马胜利自己的腰杆粗了,当然也没有忘记当初提拔自己的顶头上司,否则马胜利同志也就忒没有眼头见识了。一年三节的上供是不能忘记的,供奉的数字也不能太小气,要是让领导感觉到自己抠抠索索的,班长的这顶乌纱帽怕是要保不住。
马胜利倒不是在乎这个班长的头衔,班长与工人相比并不多拿多少钱;他也没有想要往上爬的意思。人贵在自知,初中没有毕业,自己的能力摆在那儿呐,再往上提拔不是让领导作难么?再说了你朝人武保卫部的办公室里看看,笼统就管着警卫班的十几号人,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的办公桌已经挤到了门口,你可不要认为那些办公桌都是摆设,正常上班的时候每张桌子面前可是都有一个脑袋在那里办公的,正、副部长,正、副书记,保卫干事,人武干事,宣传干事,组织干事,文娱干事,纪检干事,不大的科室里早已人满为患,要是自己不自量力再往里边挤,不仅办公的桌子没地方摆,怕是新增的头衔都要让领导头疼。名不正则言不顺嘛,没有个名目,怎么好意思拿那高额的饷银呢?
当然,这些都只是胸无大志的马胜利自己在心里瞎琢磨的。他实在低估了嘉信公司领导的脑子,领导什么时候会为新增几个头衔发愁过?实在不成就叫素餐干事嘛!古代还有什么员外郎、奉朝请、特进之类的虚衔,在国有企业,弄上几只光消耗粮食却不拿耗子的猫养着有什么关系?
马胜利志小才疏,他送礼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要保住班长的这个位置。保住了班长的这个位置,就可以利用职权捞一些油水,也就是保住了他和梁尚飞之间的共同的财源。
多少年过去了,嘉信公司的人事调整就从未间断过,马胜利因为舍得孝敬,他在警卫班长的这个位置上是稳坐钓鱼台,送走了一茬又一茬的顶头上司。赌博的爱好一直没有丢,不过有钱和没钱时的底气有了很大的不同,口气明显比以前大了许多,赌注不论大小,只要有人张得开口,他就敢奉陪到底。只是马书记的运气依旧不是太好,看来这顶帽子一时半会是摘不下来了。
提到赌博,梁尚飞的心里对马胜利其实早就有了想法的。他认为自己和马胜利担惊受怕弄几个钱不容易,而马胜利就这么大手大脚的输给了那些整天忙于算计他的人,这让他很是心痛。那些钱可是他梁尚飞一包一包地从嘉信公司扛出去的呀!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冒了多少险,遭了多少罪,其中甘苦,谁人能够体会?下水的是自己,马胜利每次只是呆在岸上坐等着拿钱,所以马胜利才舍得赌,舍得赌也就罢了,关键是十赌九输,令人可叹、可气又可恨。那些人赢的是马胜利的钱么?不是!分明是在喝我梁尚飞的血。既然马胜利如此慷慨大度,傻里吧唧,我梁尚飞作为他要好的搭档,难道不应该从他那里分得一杯羹么?(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狐朋狗友
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两人不赌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一人不喝酒,怕的是一个人喝起酒来容易失去节制,喝酒而无节制则会伤着身体;两人不赌钱,怕的是两个人赌钱的时候容易出现纠纷,出现纠纷而无第三者在一旁调解,则会相互致怨。小酌于身体有益,过量伤身则得不偿失;赌博本为游戏,戏极生怨则有违本意。且致怨事小,由此而衍生出种种报复的手段来,那可就是走了极端了。
马胜利和梁尚飞在盗窃事业上是狼狈为奸的搭档,在赌博游戏中是你死我活的对手。然而搭档好做,对手难当,人世间的事,凡是跟金钱挂上了钩的,时间不在早晚,鲜有不弄出矛盾来的。
马胜利和梁尚飞也不例外。
自从梁尚飞对马胜利的赌博有了想法,并且把自己的想法最终落实到行动中之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人之间果然演绎出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来。
那天是公司里发工资的日子,梁尚飞下了早班没有回家,他直接来到门卫室找马胜利。
马胜利以为他是要跟自己谈晚上弄盐的事情,照例把他引到门卫室的套间里,小心地关上房门后准备密谈。两个人在破旧的木沙发上坐定,马胜利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梁尚飞,等着他开口约定时间。谁知这次梁尚飞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谈什么偷盐的事情,而是高高的翘着二郎腿盯着马胜利看,看得马胜利的心里是一头雾水。于是他就问梁尚飞:“大嫖,今天晚上……”
“今天晚就算了,暂时还没有人要货。”梁尚飞冲他摆了摆手,随口说道。
“哦,是这样。”马胜利听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话说起来也没有了精神:“那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怎么?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你马大书记,没有事就不能过来找你玩一玩么?”梁尚飞嗔怪地反问。
“当然能!你可是我的财神爷,我欢迎还来不及呢!”马胜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满脸堆笑,站起身来准备去给梁尚飞倒水。
“这还差不多!”梁尚飞说着话,随手抓起了沙发上的一叠报纸,把它卷成一个筒,用它掸了掸高高翘起的那只皮鞋上的白色的盐霜,意在引起马胜利的注意,然后故意拿腔捏调地对马胜利说道:“马书记,你看我的这双皮鞋是不是该换了?”
马胜利正提着水瓶往茶杯里注水,一时没有听明白梁尚飞的意思,便回头朝他的皮鞋看了一眼,发现梁尚飞脚上的鞋子确实破败得不像个东西,结满了盐霜不说,还皴了皮,裂了许多道口子,便随口说道:“嗯,这样的鞋子你也好意思穿着出来?确实早就该换了!”
“唉!新鞋谁不想穿啊!”梁尚飞听了,拉长了脖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马胜利说:“可是口袋里没有钱,到哪里买去?”
马胜利把水杯放在梁尚飞的面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听了梁尚飞刚才的话,就知道梁尚飞一定又在耍什么噱头,不由觉得很搞笑,于是接口说道:“哎呀!在嘉信公司,要说别的工人口袋里没有钱,我马胜利倒能相信;说你梁大嫖口袋里会没有钱,打死我也不能相信!”
梁尚飞奸笑着说:“钱倒是有啊,可都在老婆的抽屉里锁着呢!你知道我这个人,是个妻管严,钱到了老婆那里,就如同蛇钻进了山洞,想要倒拔蛇,哪儿有呢!”
“想不到你梁大嫖也会有缺钱的时候,该不会是裤裆里的那些破事情被老婆大人都知道了吧?要不我先借点儿给你花着?”马胜利打趣地问。
“我不借!”梁尚飞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借了钱还要整天想着还债,那样的生活太累。”
马胜利笑着说:“你这话说得倒是新鲜!借人钱,哪有不还债的。”
梁尚飞说:“所以嘛!我从不跟人借钱。”
“你不借钱拉倒!”马胜利把身体倚靠在沙发上,看着梁尚飞的脸说道:“钱放在我自己的口袋里,比放在谁的口袋里都踏实。”
“所以说嘛!你这个人是最不讲哥们情义的。”梁尚飞用报纸戳着马胜利,笑着骂道:“交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妈的没劲。”
“得!我要借钱给你,你不要!反过来还骂我不讲情义,你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很难侍候?”马胜利也笑着说道。
“我说你这个人不讲情义,那可是有理由的。”梁尚飞故作正经的问道:“你能送皮鞋给别人穿,咱俩兄弟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能送一双给我穿穿?”
“我送皮鞋给别人穿?”马胜利听不懂梁尚飞话语背后的意思,不由得诧异地问:“我什么时候送过皮鞋给别人穿过?”
梁尚飞说:“你往警卫班的兄弟们的脚上看看,哪个人脚上的皮鞋不是你马书记花钱买的?”
“嗨!你这张嘴可真够损的。绕了这么大个弯子,原来你还是打着兄弟口袋里的钱的主意呢!”马胜利搞明白了梁尚飞的言外之音,知道他是在挖苦自己,想要自己跟他来牌,便毫不示弱的顶了回去:“行啊!想要兄弟给你买鞋么?可以!不过那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了!”
“只要你敢跟我来牌,我敢保证,你口袋里的钱,那就是我的钱!”看着马胜利伸手拉开抽屉摸牌,梁尚飞继续用话语激他。
“你就吹吧!”马胜利说:“吹牛皮又不能当饭吃。是骡子是马,咱用扑克牌说话。”
于是,两个人便在门卫室的套间里赌了起来。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打那以后,梁尚飞没事就来逗马胜利赌钱。有时是在发工资的日子,有时是两个人分赃的日子,只要算准了马胜利的口袋里有钱,梁尚飞一准的就会像苍蝇一样地叮着他。
马胜利本来就嗜赌成性,尽管总是输钱,但是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脑子比别人缺一窍,因此只要梁尚飞来找他,小施激将之法,他一定会奉陪到底。他的脑子哪里有梁尚飞的脑子灵活善变,赌博这个东西本来也是有着天分的,结果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无怨无悔。
门卫室的套间里是两个人聚赌最多的场所,在那里比较安静。门外有警卫班的弟兄守着,门内的门锁又被反销上,即便是人武保卫部的领导来检查工作,也得先敲门才能进来。两个人用来赌博的赌具比较单一,基本上是以扑克牌为主。扑克牌易于快速地对外界的情况作出反应,真的要是有领导来了,可以很快归拢收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扑克牌的玩法很多,但是适用于两个人赌博的也就那么几种,要么来跑得快,要么来推二八,再者就是摸呆子(即十点半,马胜利在水晶宫赌博时的玩法)。具体选择什么玩法,那得看两个人口袋里的票子决定。钱多的时候就来简捷的,用摸两张牌就能决定胜负的推二八,两张牌摸完,比一下谁的点子大,钱就归谁;钱少的时候则以过过手瘾为主,选择跑得快,每张牌的赌注下得小一些,这样既能消磨时间,又有精神刺激。
没有了外界的干扰,梁尚飞的牌技在马胜利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马胜利是个纯粹的人,心眼比较实在,打了多少年的牌,从未猜疑过别人的牌品,总是将己之心推人之心,以为别人也同他一样,不会有什么歪心思。马胜利在来牌时还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专注。专注这个东西,用在别的地方就有可能干成大事,用在赌博上,那可就害死个人了。马胜利不是专注于整个牌场,而是专注于自己手中的牌,以至于他在看着自己手中的牌点大小的时候,梁尚飞在他的眼皮底下换牌偷牌,他都不能察觉。因此,除非某一天他能够蹩爪起横牌,否则的话,输赢的结果从开始抓牌的那一刻起,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梁尚飞总是赢钱,越发的喜欢跟马胜利黏在一起,有事没事的他都喜欢往门卫室跑。凭良心说,梁尚飞赢了钱,还不算小气,偶尔也会请马胜利洗澡理发,看看录像什么的。对于看录像嫖女人这档子事,马胜利似乎不太感兴趣,有时晚上到录像厅去看三级片,他也是因为错过了下班的时间,天色太晚无处安身才去的。因为每次半夜三更的回家,母亲总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猜疑他又在外边赌钱,都会絮絮叨叨的盘问,没完没了,他烦透了,觉得还不如找个无人干扰的场所休息休息,第二天早上好接着上班。至于三级片的内容,他基本上是不大留意的,因为到了录像厅,五分钟不到的空子,他的脑袋就勾在椅背上睡着了。
当然,常在水边转,没有不湿脚的,梁尚飞玩鬼的小伎俩也有会被戳穿了的时候。
有一次,两个人又在门卫室的套间里赌钱,那次玩的是跑得快,事先讲好了赌注,老规矩一元钱一张牌。马胜利那天的手气背到了极点,连摸了三十几把牌,结果都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输)了。口袋里的票子像流水似的一个劲的往外掏,多则几十块,少则一两块。更为可气的是,马胜利那天被梁尚飞关牌的次数还比较多,大关了有三把、小关了有六把。所谓大关小关,是来跑得快玩法的两个劫,大关就是在梁尚飞先出牌的情况下,马胜利手中的牌完全被梁尚飞堵在手里,一张未跑出去;小关就是手中的牌也跑了几张,还有超过十八张以上的牌滞留在手里。按照约定,被关牌的人手中的牌底数在计算时得翻番,大关乘以三倍,小关乘以两倍,翻的可都是钱哪!马胜利的心里便有些暗暗地发急,以往来跑得快,十把牌还能赢个一两把的,今天是只出不进,真是邪了门了!
时值盛夏,天气闷热,门卫室的两间平房早已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跟蒸笼一般。尽管头顶上有一个吊扇在慢慢悠悠的转动,可是两个人都不敢开到大档,担心风扇的转速太快会把桌面上的牌给吹散了。马胜利接连的输钱,再加上梁尚飞讨着便宜还卖乖,口中喋喋不休地拿话语羞辱自己,心里不免是又气又恼,急得脸上的汗水直往脖子里流。
汗在面颊上淌着,那感觉就像有无数只虫子在乱爬。马胜利用手抹了几把,脸上依旧难受得慌,便起身到墙角的盆池上洗脸,在用毛巾胡乱的揩了两把之后,他重又回到了座位上。当他的身子往下坐的时候,他无意识地看了一眼梁尚飞,结果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发现低着头正在理牌的梁尚飞,脸上也满是汗珠,只是这小子有汗不到盆池边用毛巾擦脸,而是直接举手用衣袖揩抹。
马胜利的心里那个气呦!敢情不是自己的衣服,穿脏了不用自己动手洗,就可以用来当抹布用了。马胜利本想跟以往一样狠狠地骂他两句,以解解输钱的气,可是转念一想,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来这个梁尚飞有个习惯,每次到门卫室来牌时,总喜欢找一件马胜利值班用的外套穿在身上。他跟马胜利说自己怕冷,尤其是来到门卫室的套间里,就感到特别的冷。冬天,哪怕梁尚飞是穿着厚实的羽绒服,他也要把马胜利挂在墙上的那件警用大衣扒在身上;至于其它的季节,他便找马胜利备用的外套穿在身上,横竖只要是长袖衣衫的就行。对此,马胜利始终没有多想,觉着也许是自己在门卫室里呆习惯了,并未觉得门卫室里有多冷。他还会借此奚落梁尚飞,骂他是淘女人淘空了身子,骂他是冻死鬼投胎的。梁尚飞任他笑骂,听了是既不恼,也不回嘴,只是一个劲的傻笑,反而在摔牌时摔得更响了。可是今天的天气分明很热,梁尚飞穿着这么厚的外套是要捂蛆么?为什么他刚进门时和自己一样,穿的都是短袖衫,怎么一来牌了,就要把长袖衫套在身上,并且脸上冒着汗还不肯脱下来呢?
这家伙到底是身体有病,还是心里有鬼?
马胜利这样想着,就越发的觉得梁尚飞可疑。他决定留了个心眼,在新的一局洗好牌即将开始,梁尚飞正要伸手抓牌的时候,猛地伸手一把揪住了梁尚飞的另一只手臂,梁尚飞被他的突然袭击搞得猝不及防,忙回手去护那只手臂,结果晚了一步,被马胜利捋直袖子使劲一抖,一张“2”子就像蝴蝶似的从梁尚飞的袖筒里飘飘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2”子是跑得快中除了大小王之外的第三张大牌,因为在来跑得快时,事先要去掉三个2,一个a,剩下的唯一的一张2可以与其它任意三张相同的牌组成炸弹,它的地位在跑得快中可谓是举足轻重。怪不得自己多少年来总是输钱,原来这么重量级的一张牌始终在梁尚飞的袖笼里藏着不说,自己糊里糊涂的每把牌比梁尚飞少了一张都不知道,像这样赌下去,自己怎么能够赢钱?马胜利当场就翻了脸,指着梁尚飞的鼻子破口大骂,梁尚飞自知理亏,是一脸的窘相,红着个脸狡辩说自己只藏了这一次。马胜利哪里肯相信,结果两个人在套间里是相互薅着对方的衣领大吵了一场,最后,梁尚飞乖乖地吐出了当天所赢的钱,两个人是不欢而散。
吵归吵,好朋友还是要做的,因为谁都恼不起谁,否则彼此就会都断了财路。至于赌钱,马胜利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依他的脾气是再也不想跟梁尚飞来牌了。
见马胜利打算较真,不再跟自己赌钱,梁尚飞哪里肯舍弃这块肥肉,便乘着每次给马胜利送赃款的机会,觍着个脸来跟马胜利套近乎,千保证,万央求,逗着马胜利和自己来牌。马胜利这个人天生耳头根子软,再加上嗜赌成性,自己也想来牌,渐渐地又被梁尚飞劝得动心了。说穿了他也怕恼了梁尚飞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再说了,跟谁赌钱不是赌呢?只要梁尚飞说话算数,自己以后未必就会输给他,但是就这么爽快的答应他,也太便宜他了,得敲一敲他的竹杠,让他长长记性。于是,他对梁尚飞说,要我继续跟你来牌也可以,以后每次打牌之前,必须先买二十元以上的一包香烟来孝敬我。对于这个小小的条件,梁尚飞连考虑都没考虑就答应了,因为他知道,用二十元能够钓得这个冤大头来跟自己赌博,自己毫无疑问将是稳赚不赔的,只要以后在来牌的时候,自己的小动作需要做得隐密一些罢了。
一场小风波就这样被梁尚飞三言两语给化解了,各自又回归到从前的状态,两个人是继续配合着偷盐,继续窟在门卫室的套间里赌钱,只是马胜利挂在门卫室的外套,梁尚飞是再也穿不上身了。尽管马胜利处处留心提防,但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他做马书(输)记的命运。他在赌博战场上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无怨无悔、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以及对于赌博事业永不言败的虔诚态度,深受身边赌友们的赞赏和推崇。警卫班里有一个歪才还为他特意做了一首打油诗,诗的内容是这样的:输钱不要紧,只要赌志诚;牺牲我一个,幸福来牌人。
梁尚飞无疑是众赌友中受益最大的一个。他不仅把分给马胜利的那份赃款如数收回,有时还能把马胜利的工资像切蛋糕似的给剁回一块去,这让他偶尔也会有几分不忍心。说梁尚飞不忍心,其实只是鳄鱼的眼泪,据说鳄鱼在吃活物之前总是要流下几滴眼泪的,那样做原因是为了显示一种仁慈:我本不愿,但我为了生存,不得不如此。梁尚飞不流眼泪,只是偶尔会在心里有几秒短暂的内疚,替马胜利担忧那个月的生活质量。待临到坐上牌桌时,他就把诸多想法抛诸脑后,照样铁下心来,是下三滥的手段照用,赢马胜利口袋里的钱时毫不心软。
自从和梁尚飞赌上了钱,马胜利的经济便有些个吃紧,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是常有的事情。以往和警卫班的弟兄们赌钱,基本上算是小打小闹,三块五块一把牌,一天赌下来输赢也就二三百元,根本伤不着自己的皮毛。因为有梁尚飞做他的经济后盾,什么时候口袋里要是没有钱了,通知梁尚飞干上一票,送来的钱就够自己玩上多少日子的。现在不同了,梁尚飞下了班也不肯回家,没事就像跟屁虫似的盯着自己,口袋里有两个钱全被他给吸走了。这小子心狠手辣,赌注是恨小不恨大,尤其在推二八的时候,五百、一千的赌注他都敢跟自己叫板。常常是分给马胜利的赃款在口袋里还没有捂热,就又回到了梁尚飞的口袋。
没有钱的日子难过啊!所有输了钱的赌徒都会把希望寄托在下一把牌上,可是没有钱下注,谁又跟你来牌呢?马胜利的办法依旧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结果有一次为了借钱的事情,马胜利因气生怨,亲自导演了一出不大不小的闹剧。
那是一个隆冬季节的下午,室外是滴水成冰的天气。
马胜利和梁尚飞在门卫室的套间里分完了前晚出货所得的赃款,这次弄的量比较大,每人分得了两千多元。梁尚飞沾着口水将百元大钞一张一张的点到马胜利的手里,点完钱后就开始拿话挑马胜利:“马书记,有没有胆量来两把?”
“在赌钱这件事情上,马某什么时候惧过你么?”马胜利朝梁尚飞瞪着眼珠子,伸手就到抽屉里去摸牌。于是两个人同往常一样,又在门卫室的套间里干了起来。
兜里的钱多,那天来的是推二八,赌注是五十元钱一注。刚开始的时候马胜利的脑子比较清醒,手气也还不错,几个小时的空子,差点儿把梁尚飞口袋里的钱赢个精光。看梁尚飞桌面上的钱不多了,马胜利因兴奋而变得贪心起来,企图速战速决,便提出加注,要求以梁尚飞面前全部的赌资作一注,梁尚飞同意了。由于精神高度紧张,马胜利又犯了顾头不顾腚的毛病,把牌举到自己的眼珠子面前慢慢的推点子,结果被梁尚飞逮着了换牌的机会,梁尚飞面前的钱又变得厚实起来。接下来马胜利还想要加注,梁尚飞不愿意了,他也怕马胜利一旦起着横牌,把自己的赌本都给搂了去,只同意五十元一注的赌注,他是要慢慢地宰割马胜利口袋里的钱,只要有时间,他相信就有机会把马胜利的钱赢回来,对于马胜利的脾气心态他是再了解不过了。梁尚飞的赌运因此而逆转,马胜利因为总是输钱,也就顾不得去提防他的搭档了,钱又源源不断地摞回到梁尚飞面前的桌面上,等到马胜利口袋空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多钟了。
口袋里没有钱就散戏,这是事先定好的规矩,但是输钱的一方假如要提出要求,说要出去弄钱,让另一方等着,对方也不能拒绝。马胜利当然不愿意就这样让梁尚飞趾高气昂的一走了事,就让梁尚飞在门卫室的套间里等着他,说自己出去弄钱,很快就会回来。
梁尚飞说:“天都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弄钱?”
马胜利说:“这个你不用问,你在这里等着就行。我弄不到钱,自然会让你走。”
梁尚飞说:“好吧!你去借,我等你。”说完话,就穿上马胜利的警用大衣躺在沙发上睡觉。
钱并不是那么的好借,马胜利跑到公司附近的几个警卫班的同事家去敲门,不知是夜太深了,马胜利的造访搅了人家的好梦,还是因为自己以前的还债信用记录不够好,马胜利摸黑在外边转了一圈,最后又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看着马胜利无比颓丧的样子,梁尚飞就猜测到了结果。他笑着对马胜利说:“我怎么说来着,这么晚了,你不可能借到钱的!”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脱下身上的大衣准备走人。
马胜利上前拦住了他,说:“你真的要走么?”
梁尚飞说:“你都没有钱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要不我请你看黄片?”
马胜利说:“我不看!我要你继续跟我来牌。”
梁尚飞说:“怎么,你想要空手套白狼么?”
马胜利说:“不!你可以借钱给我。”
梁尚飞说:“兄弟,你不是在说笑话吧?在赌场上,连一根香烟都不能敬人的,更不要说借钱给人了,那不是自找霉头去触么?我不借!”
梁尚飞说的是实话,在赌钱的时候,两个人向来是泾渭分明,各抽各的烟,每当梁尚飞独自抽烟的时候,马胜利就骂他是在吃药,吃吃好死。
见梁尚飞执意要走,马胜利把身子往他面前一堵,半真半假的耍起了无赖:“你不借钱,我就不让你走!”
梁尚飞笑了,说道:“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么?借钱还带来硬的。”说着话的空子,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直转,想着马胜利这个人暂时还恼不得,自己有许多的把柄抓在他的手里,况且以后还要用得着他,于是他故意低下头叹着气又说:“唉!谁叫咱俩是兄弟呢?其实要我借钱给你也不是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用东西做抵押。”
一听到“抵押”两个字,马胜利的神经就像过了电一般,就想起了他的祖屋。可是祖屋早就输了,自己是一无所有,梁尚飞会要他拿什么做抵押呢?于是他对梁尚飞说:“行啊,你说说看,我有什么东西可以做抵押?”
梁尚飞坏笑着说:“除了你身上的这套行头能值点儿钱,你还有其它能够抵押的东西么?”
马胜利听梁尚飞的意思是在打他身上衣服的主意,只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便赌着咒表情认真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们现在就开始,谁不借谁是王八蛋!”
梁尚飞没有想到马胜利会来真的,想着话已出口,不好更改,就恐吓他说:“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一会儿身子冻着了可不要怨我。”
“不怨你,快拿钱来!”马胜利显然是急不可耐了。
梁尚飞说:“拿钱?可以!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马胜利听了,赶紧扯下了身上的那件皮夹克,把它塞到梁尚飞的手里说:“这件是我今年新买的,一千八百块!用它抵押一千五,如何?”
“一千五?亏你说得出口,你当是在商场的衣架上呢!就一千,你抵不抵?不抵我可就走了。”
“抵抵抵!快付钱!”马胜利催促道。
梁尚飞不情愿的点了一千元钱给马胜利,自己也毫不客气地把马胜利脱下来的那件皮夹克穿在了羽绒服的外边,让人看起来活像一只鼓着肚子的蛤蟆。
抵押来的钞票不经花,一千块钱没撑几个回合,马胜利的钱又回到了梁尚飞的口袋里。
梁尚飞笑着问马胜利:“马书记,还抵押么?”
“抵!当然抵!”马胜利说完话,就去解自己的裤子。
裤子值不了几个钱,抵押来的钱只够下上一注的。接下来便是内衣内裤羊毛衫,梁尚飞为了断绝马胜利继续赌下去的念想,他是来者不拒,并且一律把价格压得低低的,把马胜利气得牙痒,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想要得到赌资,只能忍气吞声,还得陪着笑脸。
到了最后,马胜利脚上的一双棉皮鞋也被梁尚飞打了包,身上就仅剩下一条三角裤衩。梁尚飞继续笑着问道:“马书记,还抵押么?”
马胜利是又羞又恼,两只眼睛瞪着梁尚飞不说话。最后的一块遮羞布肯定是不能脱下来抵押了,即便脱下来也值不了几个钱,不够下上一注的。自打从脱下了皮夹克的那一刻开始,马胜利的身子就一直像筛糠似的冻得瑟瑟发抖,喷嚏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没有办法,都怪自己的心眼不好,想赢人家口袋里的钱哪!结果是咬牙坚持挺到最后,一切还是无用功。唉!只恨自己的这双手太臭,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说,连出门回家都成问题了。
梁尚飞见马胜利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你没有抵的,我可要回去休息了,明天我还要上早班呢!”说完话,提起马胜利的那包行头就要走人。
马胜利急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口中骂道:“狗日的梁大嫖,你小子真不是个东西!说我不讲情义,你b养的才是真正的一点儿哥们情义都不讲!你把我的衣服都拿走了,让老子怎么回去?”
梁尚飞并不是真的想要走,他才不想提着一包旧衣服回家,那样做就太对不起朋友了。他有自己的意图,于是站在那里奸笑着对马胜利说:“哥们,这些可都是我花钱买来的,你不会要我再发善心捐给你吧?”
马胜利不再骂,一脸苦相地说道:“你把衣服都拿走了,难道要我光着屁股蛋子回家么?”
梁尚飞反问:“那你想要怎样?”
马胜利说:“快点儿把衣服还给我,我都快要冻死了!”说完话就去抢梁尚飞手里的衣服。
梁尚飞赶紧把那包衣物往屁股后边一掖,认真地说道:“凭什么?除非你打个欠条给我。”
马胜利说:“我不打!”
梁尚飞说:“你不打,就甭想拿到衣服。”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一个要打欠条,一个要抢衣服,不打牌的马胜利没有了起先打牌时的紧张,越发觉得身体冻得受不了了,最后只得答应梁尚飞的要求。梁尚飞也没有把事情做得太绝,主动提出减少了三百元的欠款。
那天夜里马胜利没有回家,就在值班室的套间里凑合了一夜。由于前一天晚上赌钱挨冻着了凉,第二天马胜利就病得起不来了。既发着高烧,又上吐下泻,他被警卫班的弟兄们架到公司的医务室里挂吊针,这一挂不要紧,整整挂了一个星期。
马胜利身上挂着冰冷的药水,心里可是窝着一肚子的火,想着自己与梁尚飞配合了这么多年,前几年确实弄到了一些钱,还清了外债。自从跟梁尚飞赌上了钱,挣得的外快都被这个吸血鬼给吸走了,敢情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是为他人在作嫁衣,站岗放哨,请吃请喝,钱都是为梁尚飞这小子挣的。
不行!得想办法报复他一下,否则这次生病就算是白遭罪了。
到底用什么办法收拾这小子呢?在挂完最后一瓶吊针的时候,马胜利还倚在靠背上想主意。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掠过了他的脑海,黑三!
“嗨!我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马胜利一拍大腿:“有主意了,就这么干!”(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抓捕行动
梁尚飞是第二天早上上班时才知道马胜利生病了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天早上,梁尚飞进入大门时没有见到马胜利的身影,心里就觉得有些蹊跷。在他的印象中,大门口假如没有了马胜利,就意味着嘉信公司缺少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自打马胜利被光荣的提升到班长这个位置上之后,凡是公司上下班时人员进出的高峰期,总是能看见马胜利穿着制服威风八面的站在门口执勤。每当看见有领导的车子要进出公司的大门,马胜利老远地便会堆着笑脸,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待到车子开到跟前时,还会敬上一个不太标准的举手礼。尽管没有一个领导曾经放慢车速落下车窗跟他打过招呼,但是马胜利能够做到风雨无阻,从不懈怠。目送着领导的车子走远,马胜利很快便会恢复到威严的状态,回过脸来继续用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审视着进出大门的员工,那感觉既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又仿佛一位凛然不可侵犯的卫士。
今天在门口没有见着马胜利,梁尚飞的心里就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似的。对了!是他已经习惯于每天进出公司的大门时,跟马胜利打一声招呼的。好在警卫班的弟兄他都比较熟悉,他看见站在大门一侧的牛副班长,就凑到他的身边打起了招呼:“早啊!牛班!”
牛副班长给人的感觉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他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见是梁尚飞,便懒懒的随口跟他客气了一句:“大嫖,你早!”
“马书记今天怎么没来上班?”梁尚飞笑着问道。
“你问马书记么?他在公司的医务室躺着呢!”牛副班长回答。
“医务室?怎么回事?难道马书记病了么?”
“你还好意思问,病不病难道你不知道么?”牛副班长瞪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就想不明白了,说你梁大嫖好玩女人也就算了,怎么连男人也感兴趣?老实交代,昨天晚上在门卫室的套间里,到底把我们的马书记怎么了?”
“他一个大男人,除了打打牌,我还能把他怎么样?”
“不会吧?你小子一准是把我们的马书记给鸡奸了。你瞧你把他给弄的,早上连床都起不来了,又是吐,又是泻,那脑门子烧的,都能煎鸡蛋饼了。”
“说笑话!说笑话!”梁尚飞口中应着,心里想坏了,昨天晚上看来玩出格了,马胜利一定是冻出毛病来了。
梁尚飞倒不是担心马胜利的身体,他是担心过两天就会有客户要盐了,届时没有了马胜利作掩护,会不会弄出纰漏来,那可说不定。自从结识了马胜利,他就产生了依赖性,独自行动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想着自己今天应该上的是第二轮,十点到十二点的班,时间尚早,决定先到岗位上点个卯,然后再到医务室去瞧一瞧马胜利,探视一下他的病情。
医务室在公司职工食堂的后边,是一溜低矮的平房。尽管公司领导要将嘉信盐化做大做强的野心从未停息过,公司的面貌每年也在日新月异的发生着变化,但是这里似乎成了被领导们遗忘的角落,看上去明显与厂区的其它地方格格不入。这些平房有些年头了,还是早年筹建晶宝盐化厂时的产物,当年这里是筹建处的办公所在地,后来企业正常生产了,第一届领导颇有些忆苦思甜的感慨,这排平房也就一直没有舍得扒掉。经过简单的粉刷一番之后,这排房子始终被综合管理部管理着着,有几间被用做仓库,有几间被划为医务室,剩下的便被当做了职工宿舍。
梁尚飞在输液室里找到了马胜利,输液室的生意看上去不是太好,屋子里显得冷冷清清的,只有马胜利一个人闭着眼睛仰靠在躺椅上面夸张地哼哼。马胜利面色潮红,手背上戳着吊针,身体还不时地打着摆子。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他睁开了眼睛,见是梁尚飞,便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来干什么?该不会现在就来找我讨债吧?”
“那哪能呢!瞧你把哥们看成什么人了!”梁尚飞堆着笑脸说道。
“你小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马胜利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是不是好人那不重要!”梁尚飞奸笑着说:“重要的是你我兄弟这么多年,听说你生病了,怎么着我也该来看一眼,是吧?”
“有你这样空着手来看望病人的么?一点儿他妈的诚意都没有!”马胜利笑着骂道。
“你是想要我送东西么?你就不怕单位里的人说我行贿,说你受贿么?”梁尚飞也跟他涮起了油嘴。
“我不怕!只要你敢送,我就敢收。”马胜利说。
“这可是你说的!好!你想要吃什么,我现在就给你去买。”梁上飞说着,假意作出要出门的样子。
“我想吃欠条!”
“油条?”
“欠条!”
“你要欠条干什么?不会是现在就要还钱给我吧?”
“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不把它当做礼物送给我么?”
“那可不行!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等你的身体好了以后,我会努力地尽快让你还上这笔钱的。”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从来就没安过什么好心。”
“言重了!言重了!”梁尚飞打起了哈哈:“咱哥俩是什么关系?能拿黄鼠狼和鸡比么?”
“得了吧!有屁你就赶紧放。告诉我,什么时候行动?”
“我估摸着最迟三天以后,就会有人要货了。”梁尚飞说。
“那你先回去等着,等老子养好了病再说。”说完这句话,马胜利又开始闭着眼睛哼哼。
“那你可要快着些个。”梁尚飞见状,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门外走:“不要让我久等。”
“瞧你说的什么狗屎话,好像老子愿意把病留在身上似的。”听了梁尚飞的话,马胜利睁开眼睛冲着他的后背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听着梁尚飞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马胜利心里的气似乎还没有顺过来,他冲着墙狠狠地骂了一句“狗日的”,便仰靠在躺椅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他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想着最近几年自己一直没弄到什么钱,挣了点儿外快,都被梁尚飞这个兔崽子套身上去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这还不算可气,可气的是这家伙平日里跟自己称兄道弟,外表看上去蛮亲热,昨天晚上跟他借钱,居然还要自己脱衣服抵押,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全是拜他所赐么?
这家伙简直就是该死!该死!该死!
难道我马胜利甘愿做个孬种,吃了这个哑巴亏么?怎么着才能报这一箭之仇呢?要报仇还不能让他知道,如果两个人搞翻了脸,自己以后的财路也就断了,那样的话就太得不偿失了。
那个星期里,马胜利每天都到医务室去挂吊针,一个人的时光是最利于思考的,他沉下心来躺靠在躺椅上,整日思考着报复大计。想啊!想啊!冰凉的药水治好了他的身体,似乎也给他的脑子带去了灵感,一个星期之后,他的病彻底的好了,而收拾梁尚飞的办法也终于想出来了。
十多天后,马胜利通知梁尚飞说自己某天晚上值班,让他做好偷盐的准备。
将近两个星期没捞着弄盐,梁尚飞嘴上的泡子都快急出来了。他的手机始终处于发烧状态,也快要被人给打爆了。这些日子他没事就去找马胜利,看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什么时候安排他俩的行动计划。可是马胜利却一反常态,看上去并不像以往那么的着急,总是让他再等等。梁尚飞成天急得团团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今天好不容易盼到了马胜利的通知,他的兴奋劲就甭提了,决定在当天晚上多弄几趟,好好地填补一下这些日子拉下的缺口。
月黑风高夜,鼠窃狗偷天。车轮在僻静的道路上行驶,脚步在盐垛与围墙间往复,梁尚飞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公司与住所之间疯狂的旋转着。一趟,两趟,三趟……当他将第四趟盐拖到家门口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往屋子里卸载,就看见不远处的马路上,有一辆轿车夸张的旋了一个大弯,车轮制动时刺耳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几秒钟的空子车子已经停稳在他家的门口。
梁尚飞被眼前的情景搞得有些发懵,他愣在那儿一下子还真的没有反应过来。老实说,他就是有所反应也来不及,毕竟事出仓促,四个轮子的家伙又跑得太快。轿车上的两盏大灯未灭,明亮而又刺眼,把梁尚飞和他的马自达罩在亮光当中。
车门开了,从车子上先后下来了三个人,看上去块头都还不小,四十左右岁的年纪,其中一个人快步走到梁尚飞的马自达旁,伸手揭起覆盖在车斗上的油布毡,打开电筒往货物上照了照,兴奋地扭头对站在梁尚飞身边的那个大块头说道:“韩科长,抓对了,全部是盐!”
被称为韩科长的那个人转脸看着梁尚飞:“你是叫梁尚飞么?”
梁尚飞显然是被突然冒出来的几个人给吓着了,见有人朝他问话,便小声地回答说:“是的。”
“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那个人开口又问。
“不知道。”梁尚飞摇了摇头回答。尽管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妙,大致能够猜测出来人的身份,但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会是真的。
问话的那个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证件本子,在梁尚飞的眼前晃了晃,很快,便又将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由于轿车的灯光太亮,刺得梁尚飞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他连证件本是黑色的还是褐色的都没有看清楚,更不用说本本上面的字了。
那个人一边扣着装证件的那个口袋的纽扣,一边对梁尚飞说道:“我们是h市盐政执法管理处的,有人举报你盗卖私盐,跟我们走一趟吧!”
梁尚飞一听来人是h市盐政执法管理处的,三魂六魄就已经走了一半,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心想这下毁了,这次是人赃俱获,要是被逮进去的话,不判个几年刑看样子是甭想出来。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到了跑,可是三个人已成三角形把他困在了当中,这些人看上去没有一个个头比自己小的,想要轻易地逃脱看来已是不可能。他正站在那里发呆,另外的两个人已经贴近了他的身旁,每人夹起他的一条胳膊就往轿车上拽。梁尚飞此刻一点儿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身不由己地被人塞进了轿车的后排座位上,大概是害怕他会跳车,他被夹在了中间坐着,韩科长和同来的一个人分别坐在他的两侧,剩下的那个人则拉开前面的车门准备开车。
轿车一路颠簸着向市区的方向驶去。来到了大路上,在路灯的照射下,梁尚飞看清了自己乘坐的是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车子里的人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有轿车擦肩而过时的“呜呜”声和车子喇叭不时响起的“嘀嘀”声。梁尚飞的脑子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他面无表情的透过汽车的前挡玻璃看着外边的世界,倒底是隆冬时节,再加上是夜半三更,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梁尚飞不知道下一刻将要发生些什么,他竭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思绪,思考着到达目的地后这些人可能会问到的问题,自己又该如何去作答,可是恐惧和紧张使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轿车很快就开到了市区,梁尚飞只以为这些人一定会把自己带到h市盐务管理局盘问的,但是他们没有。h市盐务管理局在廉政路上,而轿车在廉政路与樱花路的交叉路口却拐向了樱花路。这些人究竟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呢?梁尚飞有些犯迷糊了。但是他的迷糊很快就有了答案,车子又拐了两个路口,最终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的门前停了下来。
香格里拉大酒店是一座新落成的酒店,层数高,装潢也很上档次,楼顶上有几盏射天灯,每天晚上都会射出几束粗大的灯柱在浩瀚的夜空中摇曳,这既是h市的一景,也是香格里拉大酒店在夜晚提醒外人的特有的标记。车子停稳,那个被称为韩科长的人先下了车,他朝坐在车里面的梁尚飞招了招手,示意他也下车,梁尚飞愣在那里没有动弹,被身边的那个人伸手推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今天的目的地到了,于是不情愿地从车门里跨了出来。四个人走进了酒店的大门,穿过了宽敞的大厅,来到了一扇紧闭着的电梯门前,其中一个人点了一下按钮,等待的工夫不大,电梯门开了,三个人簇拥着梁尚飞走进了电梯。有一个人随手按了数字牌上的“5”字,那个“5”字就亮了,电梯开始平稳地向上升去,升到了五楼,电梯自动停了下来,门匀速的向两旁分了开去,几个人推着梁尚飞从里边走了出来。
出了电梯口,一行人拐向了右边的走道,来到了门牌号是“518”的门前,走在前边的那个人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去开门,门开了,开门的那个人闪到了一旁,伸出手来示意梁尚飞进去。梁尚飞往身后看了一眼,犹犹豫豫地不肯动,被一个人从身后猛地一脚给踹在了屁股上,这一脚踹得很给力,梁尚飞一个踉跄,如同出了膛的子弹一般被射进了房间里,咕咚一声就栽倒在地板上。如果不是他及时地伸手格了一下茶几,方才在飞进来时脑袋非撞在茶几的台面上不可。
几个人快步走进了房间,殿后的那个人顺手合上了门,并且上了保险。大概是防止梁尚飞会逃跑,他就一直站在门后守着,韩科长和另外的一个人则分别坐在两张单人沙发上。梁尚飞可能是被刚才那一脚给踹懵了,好半天都没有还过魂来,他痴呆呆的坐在地板上,不知道是该爬起来好,还是该就这样坐着不动。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两个人,发现被称为韩科长的那个人皮肤很黑,如同黑炭一般,两只铜铃般的眼珠子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另一个人则长得白净些,看上去也比较斯文,他正铺开本子准备记录。
韩科长嘴里“嗯”了一声,伸手朝对面的长沙发上指了指,意思是让梁尚飞坐过去。梁尚飞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乖乖地爬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紧张地等候着对面的人问话。
“交代吧!这件事情干了多少次了?”韩科长沉着个脸,开始冷冷地盘问。
“我就干了这么一次!没想到就被你们给抓住了!”梁尚飞低着脑袋小声地回答。他想,绝对不能说多,说得越多,自己的下场将越倒霉。
“你就骗鬼去吧!”韩科长一拍身旁的茶几,一只装有半杯水的茶杯被震得掉在了地板上,“啪”的一声摔碎了,水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韩科长没有理会裤子和鞋子上的水迹,他用手指着梁尚飞的脸又说道:“这次是因为抓到你了,所以你就说只有这一次;如果要是没有抓到的话,你一定是一次也没偷过了,是不是?”
“韩科长,天地良心!我敢对天发誓,真的只偷了这一次。”梁尚飞信誓旦旦,一副委屈的表情。
“你还敢对天发誓?”韩科长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好!看来你是打算顽抗到底了。待会儿我能让你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梁尚飞可怜巴巴地回答。他知道韩科长不是在威胁自己,对方有三个人,自己只一个人,自己就算被打死在这间屋子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聪明的做法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家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应,底线是除了这次,自己再没有偷过盐。他想着自己是否应该上前跟这些人套套近乎,于是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来,站起身来堆着笑脸准备上前敬人。
“滚回去呆着!”韩科长用手指着沙发,瞪着梁尚飞说道:“梁尚飞,我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们会考虑酌情从轻处理,否则你今天甭想跨出这个门去。”
“韩科长,我真的没骗您,我确实只偷了这一次。”梁尚飞的步子还没迈开,听了韩科长的话后,一屁股又坐下了。他当然不会就这样被几句话吓倒,因为他知道,坦白未必从宽,抗拒必定从严,历朝历代对于盗卖私盐的事情处罚的都比较重。只要自己死不承认,只要他们没抓到证据,他们也就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站在门后边的那个人显然是个急性子,见梁尚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早就看着不顺眼了,他三步两步地走到梁尚飞的身后,圈起中指照着他的后脑勺猛地就是一个生姜拐子,口中骂道:“你他妈个b的,到底说还是不说?”
这一下扣得挺重,把梁尚飞扣得两只眼睛直冒金星,眼泪也因疼痛而倏倏地从眼角处流了出来。他扭过脸去直愣愣的看着打他的那个人,那个人也正拿眼睛瞪着他,恶狠狠地说道:“看什么看?赶紧交代!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抠出来!”
梁尚飞心里怯懦,是敢怒而不敢言。他回过头来求助似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哭丧着脸说道:“你们是政府机关的办事人员,在办事时还兴骂人和打人么?”
“对待你这种人,这还只是轻的。”韩科长看着他,冷笑了两声说道:“如果你还拒不配合的话,一会儿还有比这个更刺激的等着你呐!”
梁尚飞低着头不吭气,心想你这是在恐吓我呢!老子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们想用打打骂骂的手段就让我招供,门都没有!唉!今天只当是我梁尚飞的一个劫,这几斤骨头几斤肉就交给你们了,要打要骂随你么去,反正我就给你们来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看看你们对我的底细到底了解多少。
坐在韩科长身旁的那个人见状,他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脸对韩科长说:“韩科,要不要我提示他一下?”
“也好!”韩科长说:“大张,你就把这段日子里我们对他的调查情况跟他通报一下,帮助他回忆回忆。”
“梁尚飞,我劝你你就不要再抱着侥幸心理了。”那个叫大张的人看了一眼梁尚飞,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翻开茶几上的本子,揭到了其中一页,停下了,他看着本子上的内容说道:“我们缉查队关注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仅仅在十二月份,加上这次你就偷盗了五起,另外四次的时间是要我讲出来呢?还是你自己来说?”
听了大张的话,梁尚飞暗暗打了个激灵,掐指算来,在十二月份他确实偷了五次盐。这个大张究竟是在故弄玄虚呢?还是真的掌握了我偷盐的证据?他本能地抬头看了看,在大张的眼神里他没有找到任何答案。
“看来你还真的是健忘呢!十二月三日,十二月八日,十二月十四日,十二月二十日,这几天晚上你究竟干了些什么,你大概不会忘记吧?”见梁尚飞不说话,像个白痴似的盯着自己,大张又补充了一句。
大张的话在梁尚飞的心里起了反应,不可否认,他方才所说的日期与自己在这个月里所干坏事的日期是完全吻合的。难道缉查队真的早就开始注意自己了?不对呀!按理说他们第一次发现我偷盐时,就应该立即抓我的,为什么要等到五次以后才动手呢?
难道大张所说的日期与我这个月的行动纯属巧合,他们还是在诈我?这样想着,梁尚飞的心里又变得斩决起来,决定依旧死不认账。他开口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我真的只偷了这一次!”
“要不要我把你的销货渠道也给透露一些?”大张真是好脾气,说起话来轻声慢语,不急不恼。
大张的话再一次触动了梁尚飞的心思,他沉默着,但是心里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是招供呢?还是不招供呢?这确实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招了,也许处罚得能轻一些;不招,自己很可能会陷入被动,这些人要是真的连自己的销货渠道都摸清楚了,自己怕是不招也不行了。但是要是就这样招供了,是不是显得草率了些?
“韩科,我看甭跟他废话了。”梁尚飞的脑子里正进行着斗争,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又按耐不住了:“我看这家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给点颜色给他看看,他还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呢!”
“大刘,依你的意思怎么让他开口?”韩科长抬头问刚才讲话的那个人。
“骂人嘴碎,打人手累。”大刘说道:“依我的意思干脆让他开飞机,累死他个b养的,看他还招不招!”
“好主意!”韩科长听了,一拍大腿说道:“大刘,你先给他做个示范,他如果不听从,就给我往死里揍。”
“好嘞!”大刘答应着,伸手一把揪住梁尚飞的衣领,把他给拎了起来。韩科长和大张也过来帮忙,把梁尚飞方才坐的长沙发和面前的茶几往门口挪了挪,这样屋子中央就腾出了一块空地方。
大刘瞪着梁尚飞说:“你不是说我打你和骂你么?这下我们不打你,也不骂你,看着我的动作好好学,一会儿就该轮到你了。”说完话,大刘便开始做示范。
梁尚飞起先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待看了大刘的动作后,他就明白了,原来他们是要体罚自己,考验一下自己的耐力。他们所谓的开飞机,也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只是自己小时候玩过的游戏而已。不同的是小时候是跑着玩的,现在只能静止不动。想不到自己快四十的人了,还要重温这些个小儿科的节目。
“金鸡独立!”做完了示范,大刘开始喊口令了。
梁尚飞觉着难为情,他窘迫的站在那里不肯动。
“你做不做?”大刘大声地问梁尚飞。
梁尚飞胀红着脸不吭气。
“你不动是吧?”大刘说着话,绕到梁尚飞的屁股后边,照着梁尚飞的后腿弯猛地踹了一脚,一下子就把梁尚飞踹得跪倒在了地上。
“起来!”大刘踢着他的屁股,厉声的命令道。
可怜梁尚飞长了这么大,除了挨父母打过,何曾受过这样的罪,他眼泪汪汪的望着大刘,两手撑着地板爬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不敢动。
“你做不做?”大刘用手搡了他一下,再次问道。
梁尚飞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识相点,因为在他的身旁还站着另外两位,看他们的表情随时都有可能将他打翻在地,然后再踏上一脚的。
“金鸡独立!”见梁尚飞不说话,大刘又开始发号施令。
梁尚飞不情愿的勾起了右腿。
“换左腿!”大刘喊道。
梁尚飞把右腿放下,又勾起了左腿。
“大鹏展翅!”大刘发出了下一个命令。
梁尚飞的两臂向两旁伸直,宛如展翅欲飞的大鸟。
“身体前倾!”大刘的第三个命令。
梁尚飞的上身向前微倾,平衡掌握的蛮好,再往前一点就倒了,往后一点则达不到大刘的规范要求。
“呜――”大刘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呜――”梁尚飞撮起嘴巴大声地呜了起来。除了换气的空子,呜呜声是不准停下来的。
梁尚飞有事做了,另外的三个人就闲着了。一开始,大家看着梁尚飞的动作还比较滑稽可笑,看得久了,也就腻味了。三个人觉得无聊,便围在茶几旁打牌,坐的位置当然不能离梁尚飞太远,得随时防止他偷懒,还不能让他找到机会逃脱。为此大刘把自己的牛皮裤带都抽下来了,只要梁尚飞的动作稍有偏差,他回手就是一皮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梁尚飞一边呜呜着,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更不知道自己招了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那几个人来的是跑得快,积累到一定的张数便往脑袋上贴纸条,其中大概数大刘的牌技最臭,腮上、下巴上沾满了纸条。
黎明的曙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射到了客房里,把屋子里的人都给染红了。梁尚飞接连呜呜了几个小时,是又渴又饿,困顿不堪。这中间还被抽了几裤带,心中的苦楚自不待言。韩科长他们折腾了一夜,可能也早就觉得累了,不时地有人伸着懒腰,打着呵气。见天色已亮,韩科长让大刘出去买些东西回来填填肚子,大刘应了一声,撂下了手中的牌就出去了。
“你还没想好么?”大刘走后,韩科长问梁尚飞。
“呜――”
“好!你很有骨气!”韩科长说。
“呜――”
不一会儿,大刘拎着牛奶和烧饼油条就进来了,三个人开始围在茶几旁边吃吃喝喝,细嚼慢咽,把梁尚飞晾在一边继续开他的飞机。看着别人吃东西,梁尚飞的肠子就蠕动得厉害。算起来他要比他们渴得多,也饿得多,昨天夜里弄了几趟盐,又被这些人弄到这里来开了几个时辰的飞机,傍晚吃的那点儿东西早就消化殆尽了。
“给我口水喝吧!”梁尚飞停止了呜呜,要求不高地央求道。
“水有的是,前提是你先把问题交代清楚了,否则尿都不会有一口给你喝的。”韩科长说道。
“我真的只偷了这一次!”梁尚飞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真的只偷了这一次么?那你就继续开你的飞机吧!什么时候不想开了,再讨水喝。”韩科长扭头又开始吃起了东西。
梁尚飞咂着嘴不动弹。
“快点儿给我呜呜!”大刘在一旁冲着梁尚飞吼了一句。
梁尚飞依旧没有反应。
“妈的!你还想软抵抗。”大刘气得站起身来,扔下手中的半拉子油条,照着梁尚飞的屁股猛地就是一脚。
可怜梁尚飞累了一夜,早已是饥肠辘辘,四肢无力,被大刘的这一脚踹过之后,倒在地上好久都没有爬得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敲诈闹剧
30宾馆敲诈
“快起来!别他妈的躺在地上给老子装死!”大刘见梁尚飞倒在地上不动,口中骂着,提着裤子上前又踹了一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梁尚飞实在是累了,想着起来以后还是要开飞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终结,既然开飞机太累人,挨打只是短暂的疼痛,而这两样都不舒服,索性就选择后者,趴在地上不再起来,任由你们打去。韩科长和大张见此情景,忙丢下了手里的吃的东西,一起围到了梁尚飞的身旁。韩科长抬起厚重的黑皮鞋,照着梁尚飞的大腿猛踢两脚,口里喊着“起来!起来!”,梁尚飞还是像死猪似的趴着不动。这下可把韩科长和大刘气急了,两个人是左右开弓,轮番猛踹,踹得两个人的脸上都冒出了汗珠,可梁尚飞双手护着脑袋,趴在地上就是一个屁也不放。
韩科长和大刘两个人踹累了,坐在沙发上气鼓鼓的喘着粗气,大张附在韩科长的耳边说道:“韩科长,我有个办法能让他招供。”
“快说!什么办法?”韩科长问。
“我出去买样东西,你们两人找根绳子把这家伙捆在沙发上,等我回来后不出二十分钟,我保证让他老老实实的交代。”大张得意地说道。
“哦!那好,你赶紧去买!”韩科长听了大张的话,立马又来了精神,忙起身招呼大刘动手:“大刘,我们现在就把这个狗日的绑起来。”
两个人把梁尚飞从地上拖了起来,把他按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大刘将梁尚飞的手反剪到沙发后边,韩科长在屋子里四处张望寻找可以用来捆扎的东西,没有找着绳子,发现茶几上有一部电话机,他灵机一动,于是拽出一截电话线来缠到梁尚飞的手腕上,把梁尚飞的双手捆得是结结实实。
人捆好了,大张也从外边回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卷宽胶带,径直来到梁尚飞的面前,举着手中的胶带问道:“梁尚飞,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为好,否则我可就要动手了。”
梁尚飞不知道这个大张手里拿着胶带准备玩什么鬼把戏,心想自己累也累过了,打也打过了,挺一挺兴许就能熬过去。如果这个时候屈服的话,方才的罪就白遭了。因此他低着头,贵贱不说一句话。
大张朝大刘使了个眼色,让他过来帮忙稳住梁尚飞的脑袋。大刘会意,他走到梁尚飞的身后,伸出两只手来分别揪住梁尚飞的两只耳朵,大张开始撕下胶带来准备往梁尚飞的嘴上粘。梁尚飞哪能那么乖乖的轻易就范,少不得蹬腿踢足一番,被韩科长走过来狠狠地在他的腿肚子上踹了两脚,然后又撩起他的衣服,抽出他的裤带,用裤带将他的双腿固定在沙发下边的横衬上。腿和手动弹不了,梁尚飞便挣扎着使劲晃动自己的脑袋,不让大张轻易地将胶带粘到嘴上去,无奈耳朵掌控在大刘的手里,往左转,右边的耳朵拉得疼;往右转,左边的耳朵拉得疼,嘴巴扭动的幅度不大,自然也就躲不过大张那双灵巧的手。
大张一边往梁尚飞的嘴上缠胶带,一边还像哄孩子似的劝说梁尚飞:“好孩子,要乖哦!别动!别动!很快就会好的!”气得梁尚飞是直朝他翻白眼。一层,两层,三层……大张用胶带一直到缠得梁尚飞没有办法用嘴巴喘气为止。嘴巴粘好后,大张看着梁尚飞的眼睛,又轻声慢语的问他:“你还想不想说呀?不说我可就要粘你的小鼻子了,到时候我看你拿什么喘气?”
梁尚飞是惊惧之极,他知道这些人能用胶带粘他的嘴,就能用胶带粘他的鼻子,但是他的心里又实在不愿意承认多偷了盐,担心承认了会罪加一等,处罚更重。能抗一时是一时吧!他犹豫着,绝望地闭上自己的眼睛,决定听天由命。大张见状,“嗤啦”一声撕下胶带就往他的鼻子上粘,鼻子的部位不平坦,大张是一边粘,一边用手捏,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梁尚飞的鼻子粘得严严实实。
梁尚飞的嘴巴和鼻子都喘不了气,仅仅几秒钟的空子,他的两片腮帮子便胀成了猪肝色,嘴巴和鼻孔的部位急遽地起伏着想要吸入外部的空气,可是被透明的胶带阻隔着,一切努力都是在做无用功。梁尚飞实在受不了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的话,要不了几分钟,自己的小命很可能就会报销的。钱是身外之物啊!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是将来没有尊严的活着!可不是么?没有了生命,奢谈什么都是枉然,自己所最喜好的钱啊、女人啊,哪样是你梁尚飞的?死了死了,万事皆了!我还这么年轻,钱还没有捞够,女人也没有玩够,就这样死了也太不够本了。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乞求的神色,冲着大张拼命地点起头来。
“这么说你是想通了?”梁尚飞着急,大张并不着急,他慢条斯理的问道。
梁尚飞的嘴巴说不出来话,甚至连“哼哼”声都发不出来,只能鸡啄米似的不住的点头。害怕和憋气使得他的眼珠子几乎突出到眼眶的外边,如果不是后边有东西连着,很可能就会掉到地上去。
大张用手拍了拍梁尚飞的头,有些遗憾地咂巴着嘴对他说道:“你早一点儿想通该多好啊!省得遭这么多的罪。”他本想要再调侃他一番的,看着梁尚飞的两只眼珠子直往上翻,一副快要背过气去的样子,他也担心真的要出事,赶紧伸出手去揭梁尚飞脸上的胶带。先是鼻子上的,然后是嘴巴上的,揭到贴近皮肤的那一层,大概是胶带粘性太强粘起了梁尚飞的头发,拔起了他脸上的汗毛,疼得梁尚飞是龇牙咧嘴,痛苦万分,但是梁尚飞此刻已经顾不得什么疼痛,只是夸张地张大着嘴巴,贪婪而又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的嘴巴张得很圆,几乎能塞进一整个的苹果。
“我招供!我全招供!”喘息了一刻,梁尚飞心有余悸的自语道。
大张和韩科长坐回到了长沙发上,大刘依旧站着守门。韩科长负责问话,大张负责笔录。
缓过气来的梁尚飞并没有完全招供自己盗盐的历史。说句实在话,这对他来说也确实是个难题,因为恐怕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究竟盗了多少次盐了,更不用说是总共盗了多少吨了。[]对于大张方才所说的日期,他是全部承认,并在那个基础上又讨好似的加了几次,说自己每次盗盐的数量不是太多,统共加起来不超过三十吨。
“就这三十吨,也足够你在大牢里呆上几年的了。”韩科长用手指着他,用威吓似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梁尚飞低下头苦着脸回答。
“知道后果你为什么还要去偷?”
“有毛谁愿意做秃子呢?还不是因为家里太穷逼的么!”梁尚飞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家里穷就一定要去做贼么?”韩科长正准备要发挥自己的高谈阔论,给梁尚飞上一堂不是自己强项的政治课,这时大张已经整理好了材料,并且把笔录的两张纸递过来给他过目。他便停止了言论,接过那两张纸来煞有介事地一张一张地扫视了一番,尔后又把两张纸递给了大张,吩咐他说:“你把它拿过去,让梁尚飞在上面签字画押。”
大张听了,便站起身来走到梁尚飞的跟前,把那两张纸排开在梁尚飞面前的茶几上,对他说:“你先好好看一下,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补充的,如果没有,你就可以签名和按手印了。”
梁尚飞的手和脚还被捆在沙发上,没有办法将纸拿到近前浏览,只能竭力地伸长脖子勾着脑袋往茶几上瞅。看了大张的笔录后,梁尚飞还是颇有些想法的,认为大张的字写得实在不怎么样,并且两张纸上还有若干个错别字,觉得这些个公务人员的水平看上去似乎还不如自己。
“到底有补充的没有?”见梁尚飞总是在看着茶几上的纸愣神,韩科长显得不耐烦了,大声地质问道。
“没有!没有!”梁尚飞像是突然受了惊吓似的,他浑身“激灵”打了个冷战,恢复了神志后赶紧回答。
“没有就快他妈的签名,坐在那儿发什么神经!”韩科长骂了一句。
梁尚飞的身子扭动了几下,意思是提醒韩科长不是自己不愿意签字,而是实在腾不出手来签字。韩科长朝门后的大刘撅了一下嘴,让他过去把梁尚飞手上的电话线解开。大刘照着韩科长的意思做了,解完后就守在梁尚飞的身旁,防止他耍什么花招。梁尚飞活动了几下被勒疼了的手腕,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笔来在看过的纸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梁尚飞”三个字,签完名后,他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自己感觉很满意,认为整张纸上就数自己的名字最出色,无论是拆开来看,或者是整体的看,都要比大张的字耐看得多。大张早已掰开一盒印泥在他的身边等着,见梁尚飞撂下了笔,眼神兀自陶醉于自己的签名之中,便没好气地把印泥推了过去,梁尚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伸出右手的拇指在印泥盒里摁了摁,然后慎重其事的将指印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大张收回了纸和印泥,回到了韩科长的身旁坐了下来。韩科长拿眼睛盯住梁尚飞,开始用更加严肃的语气问道:“梁尚飞,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么?”
“知道。盗窃和卖私盐。”梁尚飞不敢正视韩科长的眼睛,低下头细声细气的回答。
“知道你将面临什么样的处罚么?”韩科长又问。
“不知道。”梁尚飞摇了摇头回答。
“食盐属于国家的专营产品,你知不知道?”
“这个我知道。”
“你盗卖私盐多达三十余吨,以时下每吨盐的批发价两千三百元计算,再乘以十倍的罚款,算算看,你这次应该罚多少钱?”
梁尚飞的算术一向是不错的,一吨盐两千三,乘以十倍罚款,就是两万三,再乘以三十,就是六十九万。乖乖,真是要人命呢!梁尚飞不算则已,一算额头上的汗珠就冒出来了。
“另外,你盗窃国有资产,数额巨大,情节可以说是相当严重,不仅要处以加倍罚款,估计还有几年牢饭等着你去吃呢!”韩科长见梁尚飞不吭气,继续用严厉的话语旁敲侧击。
韩科长的话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梁尚飞听说又要巨额罚款,又要蹲大牢,急眼了,起身就要上前给韩科长他们下跪。他忘记了自己的裤带还和自己的腿绑在沙发上,急急地身子往起一站,裤子就滑到了脚面上,露出了里面的粉红的毛线裤,他已顾不得这些,猛地抬腿就要向前跨步,由于脚被裤带捆在沙发上,一下子没抬得起来,加以动作太猛,一个踉跄就跌扑在韩科长和大张的面前。沙发跟着人也一起飞了过去,重重的扣在梁尚飞的后背上,使梁尚飞看起来活像一只背着巨壳的蜗牛。
梁尚飞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声泪俱下的央求道:“韩科长!韩科长!求求您网开一面,高抬贵手,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啊!”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韩科长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梁上飞说道。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您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干了!”梁尚飞迅速地向前爬了几步,抱住韩科长的腿肚子摇晃着乞求。
韩科长的脸上带着厌恶的表情,抬腿就是一脚,把他给踹开了,这一踹就把他给踹到了大张的面前。梁尚飞一把又抱住大张的脚脖子,仰起脸来恳求道:“张先生,张先生,您是好人!求您帮我跟韩科长说说好话,我有三个儿子在上学,还有父母要养活,家里就我一个顶梁柱,我可不能去坐牢呀!一坐牢,我的工作就丢了,家也就散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求求您!求求您了!”
大张的脚脖子被梁尚飞勒得生疼,想要挣脱又挣脱不开,看着梁尚飞的一副可怜相,他是又好气又好笑,但他不得不努力地克制住内心的情绪,面露难色地扭头看着韩科长问道:“科长,您看他这种情况?”
韩科长还未答话,大刘在后边喊上了:“科长,这种人不值得同情,依我的意思直接把他送进公安机关算了,看他狗日的以后还偷不偷盐卖了!”
韩科长伸手阻止了大刘的话,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接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威严的表情变得缓和了些,他看着梁尚飞的眼睛问道:“你是想要从轻处罚么?”
“嗯!嗯!嗯!”梁尚飞不知是在点头还是在叩头,激动得脑袋上下直晃悠。
“想要从轻处罚也不是不可以!”韩科长的话语有了转机:“目前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你拒不执行我们的处罚决定,其结果是我们会将你移送到司法机关,等待你的将会是坐牢外加罚款;二是纯粹的罚款,只要你接受我们开出的罚款数额,罚金能够按时到位,你立马就可以回家,和你的亲人团聚,该上班上班,想干嘛干嘛。”
“我愿意选择第二条路!”尽管韩科长的话听起来有些黑社会的味道,但梁尚飞已经顾不得考虑那么多,听说罚款可以免于坐牢,他就像遇到了大赦似的万分激动,因为罚款只是花钱消灾,而坐牢则意味着败坏了名节,于是他迫不及待地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好!方才呢,你也说了你家里的情况,有三个孩子还在读书,是吧?还有年迈的父母要赡养,几张嘴尽等着你一个人挣钱养活,说实话我们也比较同情你,但是同情归同情,我们是国家的执法人员,不能徇私情而废国法,这个你也能理解,对吧?”韩科长的脸上看上去是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表情,那腔调也明显不像之前的口气,倒像是在和梁尚飞谈心,人家的道理说得是入情入理,似乎在处处为自己着想,感动得梁尚飞是频频的点头。
“我们原本打算公事公办,罚你七十万的。”韩科长继续说道:“但是想着罚款不是最终目的,治病救人以观后效才是我们的执法初衷。这样吧!这次就不罚你七十万了,把数字倒过来,只罚你十七万,如何”
“十七万?”韩科长的口气倒像是在和自己协商,但梁尚飞听了,还是觉得震耳朵,不自觉地在嘴上重复了一句。
“怎么!嫌多了么?如果不行的话,你也可以选择进公安机关的!”看着梁尚飞的表情,韩科长又朝他瞪起了眼珠子。韩科长的脸黑,眼珠子又大,瞪圆了的时候还是颇让人畏惧的。
“不嫌多!不嫌多!”见韩科长又来了脾气,梁尚飞的心里又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来。但是想着十七万毕竟不是一个小数字,韩科长起先的话意里似乎也有着同情自己的成分,于是侥幸之情又从心底生发出来,他低下头,显得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只是……只是我一下子实在拿不出来这么多的钱来。”
“那你能拿多少?”
“我家里统共只有五万多块钱。”
“五万块钱肯定不行,你就别做白日梦了!”
“我估计借借凑凑,还能凑到个两三万。”
“你当这是在做买卖么?可以讨价还价!”
“韩科长,如果不是之前在城里买房,十七万块钱我肯定是拿得出来的。您知道国企的工资向来不高,我家里的人口又多,近几年我也没积余什么钱。现在要我拿钱,最多只能凑足九万,多一分钱我都弄不出来了。”梁尚飞的腔调和语气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弄不来钱,那你就等着到公安机关去解决吧!”韩科长听了梁尚飞的话,是脸色铁青,拂袖而起,看样子这就要准备行动了。
梁尚飞见状,赶紧又抱住大张的腿肚子,摇晃着向他哀求道:“求求您帮我说说话,我是真的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要是有钱的话,我一定会如数认罚的!”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磕头如捣蒜,眼泪又开始噗沓噗沓地直朝地板上掉。
大张看了,似乎动了恻隐之心,他拽了一下韩科长的衣袖,让他坐下来,然后对他说道:“韩科长,您看他就是一个农村人,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在城里生活也不容易,干脆就罚他十万块钱算了。”
韩科长是余怒未消,他扭动了几下脑袋,最终显得不太情愿的对大张说道:“好吧!看你的面子,十万就十万!”他又转过脸来,用手指着对梁尚飞说道:“十万块钱!可不准再讨价还价了!”
“我不还价!我不还价!”梁尚飞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板上。
韩科长吩咐大张道:“大张,你把盐务局财务科的罚款账号给他,让他立即通知家人,必须在上午十二点钟之前把罚金汇到账,否则让他后果自负。”
大张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东西来,翻来翻去,从中找出了一张纸条,把它递给了梁尚飞,对他说道:“刚才韩科长的话听明白了没有?赶紧着点,我们还有其他的公事要做。”
梁尚飞无奈,他侧过身子,从口袋里抠出手机来给老婆打电话,他直截了当的让老婆凑足十万块钱打到指定的账户上,并在电话里告知了大张给他的那个银行账号。老婆可能是担心他,在电话里问了一些他的情况,但被他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对着话筒吼了一句:“让你筹钱就筹钱,废那么多话干嘛!”说完就自顾自的挂断了电话。
上午十一点半,梁尚飞的老婆给梁尚飞来了电话,说钱已经汇到指定的账户了。韩科长这段时间一直在给梁尚飞上政治课,听说钱到账了,便停止了说教,他打了个电话对梁尚飞的消息进行了证实,在确信钱已到账之后,就放梁尚飞回家了。
晚上,香格里拉的包间里,马胜利和他的初中时的三个玩伴正在推杯换盏。
四个难兄难弟已经有年头没在一起聚聚了,大家都是初中没有毕业便流落到社会上,为挣得一口饭吃而四处奔波,但是四个人当中没有一个混得人模人样的,套用一句名人的话说就是:有出息的人儿,成功总是那么的相似;没出息的人儿,失败则各有各的不同。这次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在马胜利的精心策划之下,在黑三的怂恿联系之下,四个人才又走到了一起。
为了策划这次行动,马胜利真是没少花心思。从构思设套,到现场抓捕;从准备台词,到可能出现的结果,可以说方方面面他都考虑到了。在行动之前,他让四个人是反复演练,不断完善,为此他还让黑三他们专门学习了一些盐政法规,以提高他们在虚假执法时的应对能力。一切部署停当,他就到工商银行现办了一张信用卡,他把账号留给了三个即将上场的演员,尔后,他就像撒下了饵料的垂钓者一样,远远的躲在岸上等着收获大鱼。他既是此次行动的幕后主使者,也是此次行动的幕后参与者。为了等到那个期待的结果,他特意请了一天的假,那天早晨吃过早饭之后,早早地他便遛达到了一家工商银行的自动取款机附近等待消息。
中午,马胜利终于接到了黑三的电话,说钱已到账了,让他立即查收证实。马胜利当时兴奋得脑袋有些直发晕,抖抖索索地掏出信用卡来往卡口里插,好不容易才把信用卡塞进了取款机的卡口里。在输入一串密码后,按了查询键,屏幕上果然显示自己的卡里多了十万块钱。接下来便是疯狂取钱了,马胜利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分数次才把十万块钱全部取了出来,尔后便到香格里拉订了一个包间,准备在晚上请哥们好好的庆祝一番。
三杯门面酒是要喝的,首先共同举杯祝贺难兄难弟的再次相聚,其次为此次计划的实施成功而干杯,第三杯便是为兄弟之间不离不弃永守秘密而干杯。酒是话匣子,三杯酒下肚,大家便有了微醺的感觉,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哥们情谊深嘛!回忆一下难忘的初中生活是很有必要的,接下来便是感慨,畅谈各自走上社会后的种种际遇。忆苦思甜结束了,话题就转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上,谈起从夜晚到白天的那段经历,桌子上的几个人个个都显得特别亢奋。劝酒夹菜之际,还不忘彼此恭维一通,大家都夸马胜利有着杰出的导演才能,这一辈子只做一名门卫,实在是太可惜了;那三个演员之间也相互夸奖对方演技的精湛,有人倡议说是哪一天若是发达了,一定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拍成一部电影,到时候演员都不用找了,在场的几个人就行。
谈谈笑笑,吃吃喝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桌面上早已是杯盘狼藉。马胜利问大家是否吃饱喝足,个个都说好了好了,忙活了一天一夜,也该回家歇息了。马胜利明白大家心里的想法,其实个个都在等着好戏的落幕,这是今天演出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也是最最重要的一项内容,那就是如何分配今天从梁尚飞身上讹来的十万块钱。真演员也罢,假演员也罢,报酬总是要拿的。马胜利先到吧台上结了帐,除去酒席和客房的钱,剩下来的他都摆在了桌面上,他把它们一分为四,不偏不薄的把钱推到每个人的面前。
多出来的百十元钱不好分,马胜利把它甩给了黑三,说今天你是主角,又为计划的实施提供了道具,浪费了油钱不说,待会儿还得充当专职司机,把大家伙儿一个一个安全的送回家,理所应当的要多拿一些。黑三也没客气,随手抓起钱来就揣进了口袋,笑着对大伙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算起来,那天晚上酒喝得最多,觉睡得最香的,就要数马胜利了。因为他既弄到了钱,又报复了梁尚飞,心里那叫一个爽呦!
梁尚飞从香格里拉回去之后,要有一个多月没敢偷盐。他很郁闷,想着抓他的那些人既没有把他带到盐务管理局去处理,罚款之后,也没给他开一张盐政执法处罚单。更为可疑的是,这些人收到罚金之后,就再也不冒泡了,自己那天晚上偷来的赃物摆在家里多少天,也没见有一个人上门来收缴。他怎么想着,怎么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决心要把这件事情搞个明白,他跑到银行去咨询上次大张给他的那个银行账号的主人是谁,被银行的工作人员一口拒绝了,于是他又挖窟打洞地找人打听h市盐务管理局的情况,费了一番周折之后,消息终于探听来了,h市盐务管理局并没有什么缉私科,更没听说有什么韩科长,里面倒有一个部门叫盐政稽查中队,专门负责对盐业违规的查处工作。
听到这个结果,梁尚飞傻眼了,这才会意过来自己是被人给忽悠了。可是当他会意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正如一部小品当中说过的一句台词一样,人活着,钱没了。想要去报警,又害怕再把自己给搭进去,失钱的痛苦还不是让梁尚飞最窝心的,让他睡不着觉的是当天讹他钱的那些人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搞不明白,可以说以后的工作就没有办法开展。
到底是谁采取了这么卑鄙而又缺德的手段敲诈了自己呢?梁尚飞开始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他思前想后,觉得除了自己的老婆和马胜利之外,盗盐这件事情不应该有第四个人知道,就算偶尔有一次被人发觉了,也不可能连续四次都把时间地点搞得那么清楚。老婆是自己的贴心人,她肯定不会愚蠢到与人合伙敲诈家里的钱给外人花的地步,这样说来如果使用排除法的话,就剩下马胜利最可疑了。不能够呀!每次分给他钱时,看马胜利也总是乐乐呵呵的,从没听他说过有什么抱怨的话呀!
不对!对面看人心不透,对于马胜利同志还是应该加强审查为妙。梁尚飞开始留意马胜利,通过对马胜利一段时间的观察,并进行一番言语上的试探,梁尚飞觉得马胜利看上去也不像是策划者。记得就在自己的十万块钱被敲诈后的第二天,马胜利还主动逗自己弄盐来着,当时看马胜利的表情似乎跟平常也没有什么不同。哎呀呀!要是另有一双眼睛成天在背后盯着自己,那以后的日子可就要难过喽!
难道十万块钱就这么丢下水了么?十万块钱啊!蘸着唾沫还要数上半天,用几年的辛苦才能积攒这么多的钱,就这样被一伙来路不明的家伙给掠走了,冤哪!不行!因噎废食岂是我梁尚飞所为!田里损失田外补,在哪里跌倒,还要在哪里爬起来!
风险总是存在的,盐是不能不偷的。不偷盐,嘉信公司还有什么可偷的么?想要偷个官来做做,那也是需要本钱的呀!再说了,做不了大官,也就只能拿几个死工资;即便是做上了大官,如果不贪不弄的,恐怕八辈子也发不了财。偷盐是有风险,但同贪污的风险比较起来也是半斤八两,假如在嘉信公司掌握不了实权,二者致富的速度前者应该快于后者。
半年以后,梁尚飞再一次的被人给带走了。不过这次的运气没有上一次的好,他是被三个戴着大盖帽的警察带走的,并且他这次带走之后,整整五年都没有回得了家。(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盐政稽查
h市盐务管理局隶属于h市人民政府和g省盐务管理局双重管理,是h市的盐政行政主管部门和盐政执法部门,负责全市的行业管理、食盐专营和盐政执法等工作。[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盐务管理局下设盐政执法处,盐政执法稽查中队是盐政执法处负责打击盐业市场违法违规的主要执行部门。
盐政执法稽查中队的工作很辛苦,他们长年在室外行走,风吹日晒雨浇水淋是常有的事。h市盐政执法稽查中队的现任队长姓熊,转业军人出身,他作风干练,多谋善断,有不少私盐贩子在他的手里栽了跟头。每天上班,熊队长都会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出去转悠,他们走街串巷,明查暗访,至于所行道路的远近,则随当天的心情而定,可以说h市的区、县、乡、村,几乎每条道路上都曾留有他们的足迹。在市区执法时,他们会开着局里配备的“盐政稽查”车,每天选择一条不同的路线执法;在乡村执法时,对于他们认为重点的区域,有时还要乔装打扮,因为私盐贩子们狡猾狡猾的,不伪装的不行。
嘉信公司的周边就是熊队长他们时常关注的重点区域之一。只要盐业公司告知他们某一阶段的销盐量缩水,他们就有理由怀疑有人倒卖私盐,私盐从哪里来?不是从外地流入h市的,就是从h市的盐企里流出去的,因此,在盐企周围布控是很有必要的。熊队长他们的举措时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除了抓到一些小鱼小虾之外,偶尔也会抓到一些大鱼。
在盐企周边执法,“盐政稽查”的车子当然是不能堂而皇之地开过来的,那样做太显眼,无疑是在告知盐贩子说我们抓你来了,很容易引起盐贩子的警觉。对付盐贩子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也装扮成盐贩子。熊队长他们会从二手车市场买来几辆破旧的二八加重自行车,这些车子很有一些特点,有的缺少铃铛,有的缺少车腿,有的缺少挡泥板,有的缺少手刹。当然必要的行头还是要准备的。找来几条旧麻袋夹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这样让人一眼看上去你就是真的想要买盐的。麻袋的用途不是用来直接装盐,而是为了在买到盐后套在盐袋子的外边,不让人发觉你的车上拖的是啥东西,否则你就算是买了盐,大白天的盐贩子肯定也不会让你走,你要是硬着头走了,那不是等于在告诉别人你买的是私盐么?到时候你要是被抓住了,顺藤摸瓜他也跑不了。衣服也不能穿得太板正,得弄上几身村民的行头才行,最好是上面能有几块补丁的。有了旧自行车、旧麻袋和旧衣服作掩护,稽查队员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进村了,平常准备到乡下执法时,他们会事先把自行车装在“盐政稽查”车上,待车子开到一定的地点停下来,然后各自骑上一辆破车子开始走村串户的暗访,那形象颇有几分战争年代敌后武工队员的风采。
贩卖私盐属于违法的行为,进村后的稽查队员自然不能扯着嗓门喊叫“我要买盐”,否则你就算是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搭理你,反而会骂你的头脑有病。想要买盐就得隐秘一点,逢到单个的村民才可上前询问“您有盐要卖吗?”,声音要小,以对方听到为限,问话之际并不停下脚步,对方要是有盐,回头看一眼你这身装扮,便会失去警惕,把你当成盐贩子,就会主动的喊你到家里去交易;倘若对方不理不睬,你就再去问下一个,这种情形酷似当年负责秘密接头的地下工作者。当然这种手段并不总是能够凑效,有时能够抓到盐贩子,但大多数的时候是空手而归。自从有人被稽查队员抓到过之后,盐贩子们也变得精明了,他们反稽查的能耐随着落网者替油加醋的叙述也在不断地提高,因此,稽查队员必须经常性的更换新面孔进村才行。
梁尚飞的落网并不是在嘉信公司周围,而是栽在饭馆的一碗菜汤上。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熊队长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带领四个弟兄到一个偏远的县城去稽查,一路上他们对饭馆、超市、小吃摊、住家户等凡是用得上盐的单位都进行了抽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目标。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县城离h市市区足有一百多里路,再回到h市去用餐就没有多大意思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找一家饭馆浅酌几杯还是有必要的,横竖出来稽查属于例行公事,既然是公事,路程不在远近,出差补助总是有那么几文的,有出差补助你要是不能及时的把它们消灭掉,估计盐务管理局也不会有哪位领导会特别的感激你,甚至在大小会议上对于此类小事连表扬二字都羞于出口。除非领导有意要重用你,想要提拔你,才会拿芝麻绿豆的小事当成西瓜去夸。
车子开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几个人随意找了一家饭馆坐了下来。饭馆幽静而又雅致,名字起得也很特别,叫野味斋。不知是生意清淡了些,还是客人吃过之后都走了,饭馆里除了熊队长他们几个人,就再没有其他的食客。饭馆老板很是热情,老远的就迎出门来打招呼,在把客人让进屋里之后,又问了他们用餐的标准,说着话的时候已从抽屉里拿出两副扑克牌来丢在了桌子上,他让熊队长他们先玩几把,说酒菜一会儿就上桌。果然,两把牌还没有打完,菜就开始陆陆续续端上来了。无酒不成席,但是熊队长他们在执行公务,酒只能用来润润嗓子,解解酒虫,今天依旧是老规矩,一瓶喝完拉倒。几个人一边侃着空,一边喝酒夹菜,末了,各人要了一碗饭,又点了一碗汤。汤是用时令蔬菜做的,豌豆头蛋花汤。
一般情况下,在熊队长没有动勺之前,手下的人都不会抢先舀着喝。熊队长是个自觉的人,无论是在生活和工作当中,他都时刻起着率先垂范的作用,喝汤这样的事情他当然不能让兄弟们久等,于是抄起手边的勺子,舀了半勺放进口中品尝,他感觉到味道有些淡,便对手下的人说道:“是我酒喝多了,味觉失灵了?还是汤烧得淡了,怎么一点儿咸味都吃不出来呢?”听了熊科长的话,手下的人纷纷拿起勺子,每人舀了一勺放到嘴里品味,个个都感觉汤烧得恰到好处,但是没有一个人在嘴上说出来。大家知道熊队长是北方人,口味偏咸,因此在各自咂了一番嘴巴之后,一致认为汤里的盐放少了,并不是熊队长的味觉有什么偏差。
熊队长得到大家的鉴定之后,马上来了精神。领导嘛!只要发现下属或者地位不如自己的人犯了错误,总是忍不住想要教训一番的,教训的目的倒不是要把教训对象怎么怎么,而是喜欢看着他们被教训时的那种心悦诚服的表情。他朝正在吧台里看着电视的饭馆老板招了招手,喊道:“老板!老板!你过来一下!”
饭馆老板一听有人叫他,认为又是有客人要加菜了,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他跟大伙打着招呼说道:“各位客爷,有何吩咐?”
“你这碗汤放盐了没有?”熊队长问他。
“放了呀!”饭馆老板回答。
“我怎么觉得不咸呢?”
“不会吧!我吃的就是这碗饭,要是烧汤忘了放盐,那可就成了笑话了。”饭馆老板堆着笑脸说道。
“不信你自己尝尝!”熊队长说着话,从盘子里抄起一把勺子递给他。
饭馆老板没有接熊队长递过来的勺子,而是自觉地转身到厨房里重新找来一把勺子,他舀了一勺菜汤放进嘴里品味,汤在嘴里磨叽了一段时间后,他感觉到汤的味道咸淡适中,与平常烧的汤并没有什么不同。倒底是生意人,心机重,他的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想着这些人到底是没事找事,想来吃白食的呢?还是各人味口不同,这几位就重咸口呢?看着这些人年龄也都不小了,似乎不太像是前者。饭馆老板决定息事宁人,毕竟一碗汤值不了多少钱,图着回头客那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笑着对大伙说道:“各位客爷,一定是我的盐放少了,这样吧,我这就去为大家重新烧一碗汤来,今儿个汤钱算我头上。”说完话,他端起汤碗转身就要进厨房。
“等等!等等!你家用的什么牌子的盐?”职业的敏感使熊队长又来了兴趣,他伸手拦住了饭馆老板。
“客爷,在h市,除了嘉信公司的盐,你还能买着别家单位的盐么?”饭馆老板回答。
“你去厨房把盐拿过来!”熊队长吩咐道。
“不用!不用!烧一碗汤很快的。各位稍等,几分钟就好。”饭馆老板以为客人要自己往汤碗里加盐,赶紧端起汤碗就要走人。
“放下!放下!”熊队长沉下了脸:“让你把盐拿过来,你就把盐拿过来,啰里啰嗦的干什么!”
饭馆老板无奈,想着这群客人真是不可理喻,自己要去重新为他们烧一碗汤,他们不要,反而喜欢往这碗淡汤里加盐。也罢是!你们执意要这样做,我还省得麻烦呢!于是他把汤碗重又放回到桌子上,转身去厨房里拿盐。不一会儿,盐罐端过来了,熊队长并没有拿起勺子舀盐要往汤里加的意思,而是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那是一只白色的软塑料瓶。他拧开瓶盖,里边露出了尖细的瓶嘴,他把瓶嘴对着盐罐轻轻的一挤,两滴晶亮的液体便落到了盐罐里面。过了几秒种,见白色的盐末没有什么反应,熊队长的眼睛就像猎犬嗅到了猎物一般,立马变得兴奋起来。他拿着手中的瓶子对着盐罐里又狂挤了数滴,几乎把盐面的表层滴了个遍,白色的盐还是白色的盐,色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老板,你家的盐可是有问题呢!”熊队长看着饭馆老板的眼睛说道。
“盐又不是我家生产的,会有什么问题?”看着客人往自家的盐罐里滴东西,饭馆老板就觉得诧异,他不知道客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听客人说他家的盐的品质有问题,他反问道。
“你家用的盐不是加碘盐!”熊队长说。
“不会吧!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我家的盐也绝对都是从正规的渠道购买的,不可能有任何问题!”饭馆老板火了,话也说得振振有辞,他从心底里又开始怀疑这帮家伙就是来蹭饭的。蹭饭总是要找由头的,看来说自己的盐有问题,就是他们今天打算揩油的借口。
“说你的盐有问题,就是有问题!”熊队长哪里受得了别人跟他顶撞,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工作证,把它亮在饭馆老板的眼前,说道:“看仔细了!我们是h市盐务管理局盐政执法处的。h市属于缺碘地区,市面上销售的都是加碘盐。你的盐方才我们检测了,里面不含任何碘的成分。老实说,你家的盐是从哪里买的?”
“你凭什么说我的盐里没有碘的成分?我听说碘是容易挥发的物质,买来的盐一旦打开包装后,碘就会逸失到空气中,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因为盐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长了,碘完全被挥发了么?”饭馆老板看着熊队长的证件,心里还真是有点儿发虚,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辩解道。
“看来你对盐的知识了解的还不少呢!”熊队长的话不知是在夸奖,还是有意的要揶揄。他抓起方才的那只小塑料瓶,在饭馆老板的眼前晃了晃,说道:“你的辩解的确很有道理。看到这个小塑料瓶了么?这里面的药水是我们专门用来检测食盐是否加碘的碘盐检测试剂,我只要把它往盐里滴上几滴,有没有加碘几秒钟内就会出现反应。凡是加过碘的盐,滴入检测试剂后,不呈蓝色,就呈紫色。看看你家的盐,滴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尽管你说的碘分子容易挥发有一定的道理,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只要是加过碘的盐,无论它怎么挥发,都会有一定的残留附着在盐粒上;只要有残留的成分,这种试剂就能迅速的捕捉到并将它检测出来。”
饭馆老板无言以对。
“老实交代,你的盐是从哪里弄来的?”熊队长乘热打铁。
手指在脸上,想要不回答肯定是不行的。饭馆老板窘迫无计,率尔答道:“我是在超市买的。”
“哪家超市?”熊队长追问道。
“……”饭馆老板答不上来,他是担心胡说八道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这样的盐家里还有多少?”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你把上次购盐的包装袋拿过来给我们瞧瞧。”熊队长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盐是国家的专营物品,以市为单位,是哪个市盐业公司总经销,包装袋上全都印得清清楚楚。熊队长想着只要看到你的盐袋子,看你还怎么狡辩。
“什么包装袋?”饭馆老板被问糊涂了。
“你的盐是从市面上散秤回来的么?”
“不是!是袋装的。”
“袋子呢?”
“嗨!你说的是装盐的袋子,早扔了!没事谁保存那玩意干嘛?”饭馆老板两手一摊回答。
“小马,你到厨房里去看看;小楚,你到卧室;小金,你查其他的地方。记住,要仔细!”见问不出什么情况,熊队长便吩咐自己的手下。
小马接到熊队长的命令,立马站起身就往厨房去了。饭馆老板见有人往他的厨房去了,脸上掠过一丝惊惶的神色。
那边的人进去检查,这边熊队长对饭馆老板的盘问是继续进行。不一会儿,小楚和小金从自己的检查区域出来了,对熊队长摇了摇头,都说没有。小马是最后从厨房里出来的,他对熊队长说:“队长,除了一个橱柜被锁着打不开,其它地方都检查过了,没有!”
“老板,麻烦你去把橱柜打开,我们要检查!”听小马也报告说没有,熊队长的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他想着既然查了,就要查个彻底,这是他做事的一贯风格。
“橱柜里都是一些杂物,我怎么可能会把盐放在那里?”饭馆老板没有动窝,他站在那儿陪着笑脸对着熊队长说道。
“有没有得打开之后才能知道,我们是代表政府例行执法,希望你能配合。”熊队长并不理会饭馆老板的表情,口气冷冷地吩咐道。
饭馆老板依旧站着不动,他的眼珠一转,继续殷勤的笑着说道:“各位客爷,不就是一碗汤么?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去检查的。客爷若是有难处,这样吧,今天这顿酒席钱就先记在野味斋的账上,如何?”
“别胡说八道!吃饭是吃饭,饭钱我们是一定要付的;执法是执法,希望你不要将两者混为一谈。”熊队长的态度比较坚决,饭馆老板的推三阻四,越发让他怀疑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赶紧去开柜门!”
“里面就是一些杂物,真的没有违禁物品。”
“你开不开?不开我们可就撬柜子了!”熊队长一边说着话,一边带有强制性的把饭馆老板往厨房里推。
饭馆老板被几个人簇拥着推进了厨房,一时又想不出别的什么招数来,只得不情愿的掏出钥匙去开那扇上了锁的柜门。门开了,一只装了大半包东西的塑料编织袋稳稳地坐在里面。小马伸手拽出了口袋,理开印有字迹的一面给大伙儿看,袋子上面赫然印着“无碘精制盐”的字样,往袋口里一瞧,里面白花花的尽是盐。
“这就是你说的从超市里买的盐么?”看见了盐袋子,熊队长如同抓住了老鼠的猫,神态和语气都变得更加严厉。
“不是。这是我从盐业公司买来的。因为是大包装,价格要便宜得多,所以……”看到熊队长脸上的的表情,饭馆老板收敛了笑意,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明显有些做贼心虚。
“你还在跟我胡说八道!”熊队长打断了饭馆老板的话,因为生气,他的脸色有些发青:“盐业公司早就不再对外批发大包装盐了,更不会在h市销售无碘的盐。我可再一次警告你,私下买卖食用盐属于违法行为,如果你拒不配合我们的调查,将罪加一等;隐瞒事实,处罚也会更重。赶紧老实交代,你这包盐是从哪儿弄来的?”
“是一个姓梁的送来的。”饭馆老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姓梁的?叫梁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梁。”
“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一开始是他自己上门来兜售的。他说他是嘉信公司的员工,可以保证盐的品质,他还给我出示了嘉信公司员工的工号牌,我就相信了。因为他送来的盐的价格特别便宜,折算起来还不到市场价的三分之一,做生意的人您是知道的,讲究的就是一个成本,没有人会拒绝便宜货的诱惑,所以……”
“所以你就买了?”
“是的。熊队长,我要是知道买卖食用盐属于违法行为,我要是知道h市的食用盐必须要加碘,就算送来的盐再便宜,我也不会去买姓梁的盐的。”饭馆老板的脸上充满了悔恨。
“是吗?”熊队长的脸色明显的不太相信。
“肯定的。不信你可以到工商局去打听打听,我可是个地道本分的生意人。另外,我还要向您举报……”说了半截话,饭馆老板神神秘秘的向门外张了张,然后向前跨了一步,把嘴附在熊队长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据我所知,这条巷子里无论是开饭店的,还是开大排档的,凡是用盐大户,用的都是姓梁的这小子的盐。”
“按照规定,买卖私盐就可以发你个万儿八千的。你想不想要减轻处罚?”熊队长问。
“想!当然想!”
“那好!你现在就带着我们到姓梁的家走一趟。”
“熊队长,这个您可就为难我了!姓梁的家门朝哪儿我都不知道,就算想要带你们去,我自己还摸不着呢!”
“那你们平常怎么联系?”
“电话或手机联系。家里要是没盐了,我们就主动联系他。”
“很好!你现在就给那个姓梁的打电话,让他送两包盐过来。”
“他每次都是在半夜或者是天没亮的时候把盐递过来,你们是要在这里等他么?”
“我们不会在这里等他,不过会有人在这里等他的。”
“那好,我现在就给姓梁的打电话。”饭馆老板唯唯诺诺的说完话,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拨起了号码。
梁尚飞接到野味斋老板要盐的电话,心里不免诧异了一阵子。想着这家野味斋在正常情况下两个月左右才能用一包盐的,记得自己半个月前刚给他送过一包去,这一个月还不到,今天又来电话让送两包去,是野味斋的生意这段日子里突然做大了?还是野味斋要盐有别的用途?
嗨!别想那么多了。只要有钱挣,甭管是谁来电话要盐,有需要终归是一件好事。
挂断了野味斋老板的电话,梁尚飞便拨通了马胜利的手机,说自己夜里打算弄盐,问他好不好安排一下。马胜利听了,自是喜不待言,连说几声没有问题,让他在夜里几点到几点的档子里动手。自打上次整了梁尚飞一次之后,梁尚飞的行为收敛了许多,有一个多月甚至没弄一两盐,这让马胜利很是担心,他所担心的倒不是梁尚飞的胆子是否会被吓破,而是担心自己以后的财路没有了着落,假如梁尚飞从此情绪低落,一蹶不振,那可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后来在他的催促之下,梁尚飞又开始盗盐了,但每次弄的数量都不大,分到的钱也少的可怜,这让马胜利有时不得不怀疑梁尚飞是少分给了自己,第二天他也会到盐垛上去查看数量,经过与前一天的对比之后,发现梁尚飞的确没有多弄盐,外快收入远不如从前,马胜利的心里甭提多着急了。
马胜利知道这几个月来梁尚飞一直在猜疑着自己。从香格里拉回来之后,要有个把星期的空子,梁尚飞看上去就像一只瘟鸡似的提不起精神。后来每次碰到一起,他看自己的眼神也总有些怪怪的,有时还会突然的跟自己说起h市盐务管理局稽查中队的事来,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盯着自己的眼睛看,显然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好在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子了,随着人生阅历的不断丰富,除了嗜好的赌技没有多少提高之外,为人处事的演技倒是逐年见长。对于梁尚飞的试探,他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梁尚飞有来言,他便有去语,因此梁尚飞始终没有抓到一丝破绽。
夜里的盗盐很是顺利,第二天天还没亮,梁尚飞便忙着给要盐的客户送盐。野味斋的路程最远,也就被他安排在最后一次送。他把两包盐分别套上麻袋,然后将它们捆在摩托车的后座上,一切妥当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骑着摩托车出发了。一路无话,车子开到野味斋的时候,东方的天际才发鱼肚白。野味斋的大门还没有开,梁尚飞把车子停稳在门口,熄了火,站在那里给野味斋的老板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门开了,饭馆老板从里边走了出来,看上去他的精神不是太好,像是一宿没有睡好的样子。梁尚飞估摸着他是忙于饭馆的生意太累了,也就没有多问,径自伸手去解摩托车上捆扎盐包的绳子,准备把盐包搬到野味斋的储藏室里。绳子解开了,就在梁尚飞弯下腰来正准备搬盐的时候,身子突然被屋子里冲出来的几个人按在了摩托车上。“别动!别动!”听到有人大声地命令自己,梁尚飞的脑袋就有些发懵,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坏事了!经过一番本能的抵抗,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梁尚飞的双手很快被人扭到了身后,一副冰凉的物体干脆利索的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梁尚飞侧过脑袋,看清了摆弄他的那些人是三个戴着大盖帽的警察,一泡热乎乎的尿就撒在了裤裆里,无论警察怎么提携他,两条腿就是软不拉几的站不起来。一辆警车从巷口处开了过来,红蓝相间的警灯闪得人直眼晕,梁尚飞被两个警察抬着扔进了后面装有铁栏杆的车厢里,警车一路“呜啦呜啦”的叫着开进了派出所。
在审讯室里,看着墙上森严可畏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黑色正楷大字,梁尚飞表现得是痛心疾首,他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这些年来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这次交代要比香格里拉的那一次彻底得多。警察问他有同伙没有,他一口咬定说没有。说过没有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他想起香格里拉的那十万块钱。想着那笔钱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一样,至今没有找到受益者,尽管几个月来一直怀疑是马胜利搞的鬼,可是又抓不到他的任何证据,梁尚飞的心里早就恨得牙痒了。盘问他的警察见梁尚飞坐在那里发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异样,于是就又追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同伙吗?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弄那么多的盐的,赶紧老实交代!”
梁尚飞犹疑了一番,嗫嚅着说:“有一个人,不知道该不该算是同伙?”
警察说:“你说说看。”
梁尚飞说:“他叫马胜利,是嘉信公司警卫班的班长。每次偷盐时,我都会事先跟他打招呼。他会稳住警卫班负责巡逻的那些人,然后通知我在什么时间下手。”
“你给了马胜利什么好处?”
“卖盐的钱和他对半分。”
“也就是说,在盗盐的这件事情上,马胜利负责望风,你负责偷盗,然后将卖盐所得的赃款和他平分。是这样么?”
“是的。”
“这钱都平分了,怎么能不叫同伙呢?马胜利的家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家原先是住在市区,后来因为好赌输了全部的家产,便在市郊租了房子住的,具体住在什么位置,我就不清楚了。”
“他今天上班么?”
“应该上班。马胜利上班很积极,有时下了夜班也不回去休息。”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没有了。”
“不要这么急着说没有!你再好好的想一想,如果想起了什么,立马告诉我们。记住!交代得越彻底,对你的处理就有可能越轻。”
“一定!一定!”
马胜利是到了派出所之后才知道梁尚飞被抓了的。
一路上,马胜利在警车里嚷嚷得挺凶。他问警察,你们凭什么抓我?
警察对他说,你先别激动,知道监守自盗是怎么一回事么?
马胜利说,什么监守自盗?我不明白。
警察说,有人揭发你参与偷盐了。
马胜利说,冤哪!警察同志,我比那死去的窦娥还冤哪!是哪个养儿没屁眼的,在那里跟你们胡说八道呢?
警察说,你先把你的屁眼揩干净了,不要满嘴的乱喷粪。
马胜利说,警察同志,这纯属是诬蔑,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是嘉信公司的警卫班长,负责看管公司的大门,我怎么可能素质低下到去偷盐的地步呢!
警察说,你虽然没有直接偷盐,但是你为盗窃者提供了方便,并且还分得了赃款,你的行为与盗窃者是一样的。
马胜利说,我没有为任何人提供过方便,你们可不能偏听一面之词,误抓好人啊!
警察笑了,对他说,你是不是好人,到派出所里自然会见分晓。
警车开到了派出所,马胜利被警察从车子上揪了下来,他一眼看到了被铐在桌腿上的梁尚飞,心里便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口气也不像方才那么硬了,但他矢口否认自己参与了偷盐的事情,更不承认自己曾经分到过什么赃款。
警察倒是没有为难他,只是把他请进了审讯室里,然后锁上了门,让他一个人在里面反省。对于审讯室,马胜利的脑海里依稀存有一丝印象。那还是在z省n市的派出所里呆过,只是时过境迁,这一次的地点与上一次的不同罢了。不过那一次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警察既给吃的,也给喝的,仅仅关了他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让他四叔把他领回家了。
不知道这一次的结果将会怎样?马胜利想着无论如何自己都是不能认罪的,上一次进派出所,只偷了一辆破摩托车,还是因为肚子饿极了才偷的,情在可原之列。这次就不同了,如果认了罪,不仅要处以罚款,很可能还要在大牢里呆上几年。好在自己在嘉信公司里的人缘不错,跟顶头上司的关系也比较融洽,相信自己被抓的事情很快就会在公司里传扬开来的,警察也有可能会到公司里了解自己的情况,杨胖子是警卫班的直管领导,又是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要是知道自己被派出所给抓了,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自己每年的孝敬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能派得上用场?只要杨主任能代表公司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自己每年的供奉也就算是没有扔下了水,那么从派出所里走出去,也就是在时间早晚的事。
马胜利在审讯室里盼啊!盼啊!从白天一直盼到了黑夜,他的救星始终没有出现。要命的是肚子早就开始饿了,自从早上在公司门口被抓,到现在肚子里还没有进过一点东西,肚子里的抗议是一波接着一波。上次在z省n市逃债时落下一个毛病,只要肚子一饿,身上就盗虚汗,前胸贴着后背如同两块搓衣板在对搓,搓得马胜利的心里难受极了。
警察是不是把自己给忘了?怎么把自己关在这里一整天也不过来张张瞧瞧呢?就在马胜利胡思乱想的空子,走道里的灯忽然亮了,听到有人开审讯室的门,马胜利以为是有人来搭救自己了,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兴奋。门开了,进来的还是早上抓他的那两个警察。
“马胜利,你想明白了没有啊!”其中一个警察笑眯眯的问马胜利。
“我没偷盐!”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马胜利不免有些惆怅,他执拗地回答。
“还是交代了吧!”另一个警察说道:“我们查过你的档案,你是有着前科的。那次盗窃摩托车就没有追究你,如果你还指望着公安机关网开一面,你就大错特错了!”
马胜利低着头不说话。
先前问话的那个警察接着说道:“本来通过梁尚飞的指认,我们就可以定你的罪。只是我们希望你自己能够老实认罪为好,如果你拒不配合的话,我们会老账新账跟你一起算的,到时候你后悔可就晚了。”
马胜利依旧不吭气,但他的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对了,你的肚子是不是饿了?”一阵沉默之后,其中一个警察又问道。
提到了肚子问题,马胜利的嘴巴本能地咂巴了几下,怕什么,提什么,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小王,你去把我的夜餐拿来。”岁数大一点的警察对另一个警察说道。
“那您夜里吃什么?”那个年轻的警察猜到了老警察的意图问道。
“没事的!让他先吃。”那个老警察朝年轻的警察挥了挥手,口气既像是在下命令,又像是在为自己的选择做决定。
年轻的警察走了出去,很快端来了一饭盒热气腾腾的饺子,他把它放在马胜利的面前。
“你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再问你。”那个老警察对马胜利说。
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饺子,马胜利的胃子里是一阵痉挛,他的眼泪和口水一起流了下来。他捧着饭盒,无比感激地对警察同志说道:“警察同志,我错了!我认罪!”
“你先乘热把饭吃了!”那个老警察冲马胜利作了个手势,笑着说道。
口头上认了罪,又吃了一饭盒三鲜饺子,马胜利的心里稍微平静了些。警察一边问着他的口供,一边做着笔录。在问话的时候,马胜利的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个人,那就是杨胖子,并且是越想越气,想着这个家伙太不地道,拿人钱财,却不能够替人消灾。
杨胖子啊杨胖子,既然你不仁,也就不要怪我马胜利不义了。于是在笔录快要结束的时候,他问了警察一个问题:“警察同志,用盗窃所获的赃款去孝敬公司的领导,每次金额都在三五千元以上,并且公司领导全部接受了,这种行为算不算是犯罪?”
警察说:“当然算了!送礼的人犯行贿罪,受礼的人犯受贿罪。怎么,你们公司有哪位领导曾经受过你的礼么?”
“有!公司机关的办公室主任杨广志。”马胜利回答。(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职场宝典
杨胖子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被警察带走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自打前一天马胜利被派出所抓走之后,杨胖子的右眼就一直跳个不停。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在自己的身上要发生什么事情。他把这种感觉跟自己的老婆蓝采苹说了,蓝采苹就笑他,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胖子,你可真会胡思乱想!”
杨胖子说:“哪里是我胡思乱想!当初不是受了人家五千元钱嘛!后来一年三节的,好烟好酒咱也没少收人家的。”
蓝采苹说:“那又怎么样?又不是你上门去要的,都是他马胜利自己屁颠屁颠主动送上门来的,他要是敢把这件事情供出来,背理的也是他自己。再说了,你又没有利用职务之便,为马胜利谋过什么,充其量也就是在年终岁末评优评先时,给他弄个先进生产者、文明职工啥的,这又不犯死罪,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杨胖子听了,想想也是,但是脸上的表情并没有舒展开来。他对老婆说:“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心里想着还是觉得不踏实。”
蓝采苹拍了拍杨胖子的后背,安慰他说:“没事的胖子,你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马胜利要是真的把这件事情给招出来,咱就坦白承认,然后再把五千块钱给吐出来,保管你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
第二天早上,杨胖子揣着满腹的心事上班去了。到了公司,一切都还正常,杨胖子应酬完公司领导,又给下属分派了各自的任务,便沏上一杯茶,拿过一份当天的报纸看了起来。大约九点钟左右的样子,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打破了公司的宁静,“呜啦呜啦”的一直响到公司的办公大楼下边都没有停下来。杨胖子心里有事,便丢下报纸把脑袋探出窗外张望,原来好奇的人不止他一个,杨胖子看见几乎每个窗口都有一到两颗脑袋勾在外边往楼下窥视。在办公大楼门前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警车,警车顶上的灯光在旋转着闪个不停,杨胖子看见传达室的大老刘正在跟警察讲着话,过了一会儿,大老刘便仰起脸来伸手朝楼上指了指,似乎手指的方向就是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杨胖子赶紧缩回了伸在窗外的脑袋,颓然的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
在同事们愕然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之中,杨胖子被警察推上了警车。到了派出所之后,警察所询问的问题果然与他所担心的问题一样。杨胖子的眼睛比较亮堂,他不折不扣地执行了老婆蓝采苹的旨意,期间还挤出了几滴伤心后悔的泪水。警察见他认罪态度较好,且愿意足额上交受贿的款项,决定免于对他进行刑事处罚,当天就放他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的杨胖子开始闭门不出,他连班也不愿意去上了。蓝采苹劝他去上班,说:“派出所都没有处理咱,公司领导大不了也就给你个处分,你总是赖在家里不去上班,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杨胖子就发火了,生平第一次骂起了自己的女人,说:“你给我死滚八开去,如果不是讨了你这个贪心的女人,我杨胖子能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么?”
说来也奇怪,以往都是蓝采苹骂杨胖子,杨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这回咋咋的杨胖子骂起了蓝采苹,蓝采苹居然也变得心虚起来,口中只有嘟嘟囔囔的份,她喃喃地自语道:“你也没有损失什么呀,那么激动干嘛?”
“还没有损失!老子的名节都让你给败光了!”听到蓝采苹的嘟囔,杨胖子更来气了。
听到杨胖子说到“名节”一词,蓝采苹不由得笑了起来。但她自知理亏,便主动上前示好,搂着杨胖子的脖子说道:“胖子,名节能值几个钱?看到满大街那些光鲜可人的女人了么?她们有的在官场,有的在职场,为了晋职捞钱,有的人无耻到连贞操都愿意奉献,与风月场上的女人能有什么区别?你想想看,你的名节与那些女人的贞操比起来,你那点儿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杨胖子不听也就罢了,听了蓝采苹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用力掰开蓝采苹的双手,把她往边上猛地一推,口中说道:“去去去!有你这样瞎比喻的么?”
蓝采苹差点儿被杨胖子推得跌了跟头,踉跄了几下才站稳了脚跟,她的火腾地就窜上来了,用手指着杨胖子的脸骂道:“你个死胖子!越给你颜色,你倒越蹬鼻子上脸了!你说,你到底回不回公司去上班?”
“不回去!”杨胖子斩钉截铁的回答。
“好!有种你就永远在家里呆着!”蓝采苹发狠似的数落道:“我可告诉你,靠我那点儿歇岗工资,咱们每天能有青菜豆腐吃就算不错了,你还杨胖子,你就等着变成杨瘦子吧!”
“青菜豆腐最合我的胃口,我正想着要清清白白的做人!”听了蓝采苹的话,杨胖子也不甘示弱的顶了一句。
机关办公室里缺少了办公室主任,这让陈总经理和肖书记一时都有些不太适应,尤其是肖书记,每天缺少了杨胖子的恭维,就觉得幸福的生活似乎少了一味调料,让人很是不爽。
陈总经理打电话给杨胖子,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要总放在心上,你在家歇了几天也可以了,赶紧回来上班,公司里不会处理你的。杨胖子听了很受感动,老实说,对于陈总经理,他是心存敬畏的。他在电话里对陈总经理说,陈总经理,我对不起您,这个班我是实在没有脸面回去再上了,请您能够谅解。
肖书记也打电话给杨胖子,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胖子,回来吧!公司里的老人没有几个了,你可不能再抛下我就走了呀!听到肖书记那熟悉的口音,杨胖子不由得老泪纵横。(.棉、花‘糖’小‘说’)肖书记是他的老领导,虽然岁数比自己要小几岁,但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处的不错,肖书记对他有知遇之恩,可以说没有肖书记当初的提携,就不会有他杨胖子后来的辉煌。他在电话那头对肖书记说,书记啊!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我对不起公司党委二十多年来对我的培养和教导,以至于晚节不保,在拒腐防变这件事情上掉了队,给公司党委抹了黑,也给公司的全体党员抹了黑。即使公司党委不处理我,依旧让我在办公室主任的这个位置上坐着,难道我的心里就不感到惭愧吗?班我是肯定不会再回去上了,丢不起那人哪!那口气很有些当年项羽在乌江自刎时所发的感慨。
见杨胖子执意不肯回公司去上班,肖书记还是不死心,他让田俊宇下班后专程到杨主任的家里去一趟,要求田俊宇一要务必把自己的关心带到,二要务必请回杨主任到公司上班。领导的指示就是命令,在接到肖书记的旨意之后,田俊宇的脑子就开始转开了。杨主任的家里他是没少去过,自从自己调到机关办公室,杨主任一直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年三节跑到他的家里问候问候,顺便带上一些礼物意思意思,是田俊宇的必修科目。至于杨主任的家里有了红白之事,更是少不了田俊宇的身影,你想领导家里有了大事,作为下属能够置身事外么?只是以往的行为属于私下交往,而此次的拜访带有公事的性质,让田俊宇拿不定注意的是,究竟该带着礼物去呢?还是直接空着手去?要是带礼物去的话,谁来为这份礼物买单?公司财务部肯定不会报销这份款项的,总不能找肖书记出钱吧?要是不带礼物去的话,会不会显得太难堪?人家杨主任会怎么想?噢,我在台上时,你每次来了两手不空;我不打算去公司上班了,你再来看我就空着两手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田俊宇决定还是自己出钱买些礼物带过去,不仅要买,而且要买的比以往更上档次,免得杨主任看见自己时有了人走茶凉的悲哀,而自己在他的眼中也成了趋炎附势的小人。平心而论,杨主任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一个领导,在工作上能够不给你小鞋穿,不给你到更上一级领导那里打你的小报告,就已经算是很关照你了。
下班之后,田俊宇赶到h市最大的超市里买了两瓶品牌的好酒,他知道杨主任好这一口,高兴时喝,不高兴时也喝。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杨主任此刻也许比其他的时候更需要它。出了超市的门,他打了个的士就往杨主任家去了。杨胖子没有料到田俊宇会来,看见田俊宇手里提着礼物,他感动得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患难见真情哪!他看重的倒不是田俊宇手中礼物的价值,而是田俊宇体内的那份心意。这两天忙着在家里面壁思过,除了公司的两位领导给他打过电话之外,再没有一个人来问候过他。当然,这段日子他也不希望能有人来问候,毕竟这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小田!快进屋里坐!”杨胖子这边招呼着田俊宇,回头又冲着屋子里喊道:“老婆,快出来倒茶,有客人来了!”
蓝采苹听到杨胖子的叫唤,从开着电视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见了田俊宇放在茶几上的价格不菲的酒,两眼顿时就有了光亮,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她一边跟田俊宇让着坐,一边麻利的涮杯子,倒茶叶,冲开水。很快,一杯溢着浓郁茶香的茶水就端到了田俊宇的面前。
“老婆,你去整几个菜,今晚我要和小田好好地喝几盅。”待蓝采苹忙完,杨胖子又吩咐道。
“蓝大姐,别忙!别忙!”田俊宇连忙站了起来,伸手要制止蓝采苹往厨房去,他又扭头对杨胖子说道:“杨主任,不用添麻烦的,我坐坐就走。”
“坐坐就走?往哪走?你是怕我供不起你一顿饭么?”杨胖子的口气里有一种落魄的伤感。
“不是!不是!我是确实有事。”田俊宇笑着解释。
“确实有事?那好,提上你的东西,走吧!”杨胖子低下头,冲田俊宇挥了挥手,不吱声了。
“老主任,您要是这样说的话,我还真的不走了!”田俊宇打着哈哈,以缓解眼前的尴尬,他扭头看着蓝采苹,对她说道:“蓝大姐,好长时间没吃您做的菜了,有好几次做梦的时候,梦见了吃您做的菜,醒来的时候您猜怎么啦?口水把被头都弄湿了呢!”
“那你快坐下来等着,大姐这就去张罗,很快就会好的!”蓝采苹一边说着话,一边笑嘻嘻的往厨房去了。
“这就对了!”杨胖子朝田俊宇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来,继续说道:“人都进了家门了,不吃饭就走,传出去还以为我杨胖子家揭不开锅了呢!”
两个人坐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天气,接着聊了国内国际的大事,彼此交换了一些看法,当然依旧是田俊宇附和杨胖子的观点居多。两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杨胖子始终没有提及自己进派出所的这件事情。田俊宇也没有去问,他也不会去问,因为他知道,打人不打脸,此刻提起这个话题,无疑是拿着针往杨胖子的心窝上扎。
蓝采苹的厨艺确实不错,很快几个冷菜和几个热菜就整到了餐桌上。她拿来两瓶酒,又找了两只酒杯,将酒杯在水池上冲洗一番之后,便用餐巾纸将它们开始干净,这才招呼自己的男人和田俊宇上桌吃饭。
三杯酒下肚,田俊宇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杨胖子低头沉思了许久,依旧还是原来的想法,他请田俊宇转达自己对于两位领导的好意,说自己班虽然不回去上了,但在心里会永远记住他们的好意。田俊宇很想劝上几句,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觉得无论怎么解劝,言语都显得干巴巴的,苍白无力。杨胖子看出了他的心思,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田俊宇说道:“小田,咱们今天喝酒,来个约法三章,你看如何?”
“不知道您要怎么个约法三章?”田俊宇正想着心事,听了杨胖子的提议,他随口问道。
“咱们今天谁都不许提我工作上的事情,谁要是再提,就自罚三杯,怎么样?”杨胖子说。
田俊宇听了,知道杨胖子的心意已决,不可更改,估计自己就是再劝也是在做无用功,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想想不对,又连忙点了点头,他举起了酒杯与杨胖子的酒杯对碰了一下,说道:“好!那就听您的。”
两个人喝了几杯闷酒,田俊宇觉得有必要找一个话题来打破眼前的冷场,于是,他端起酒杯对杨胖子说道:“主任,我借花献佛,敬您一杯!另外,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肯否赏脸见答?”
“小田,有话你就尽管直说,不要这样文绉绉的。”杨胖子端起了酒杯,主动的跟田俊宇的杯子碰了一下:“你是公司里最有文化的人,在所有年轻人当中,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了。说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倾囊而出。”。
“我想请您对我今后的工作提一提建议或者看法。”田俊宇干了杯中的酒。
“唉!小田,你这可就为难我了!像我现在这种情况,哪里还配给你提什么建议和看法?”听了田俊宇的话,杨胖子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老主任,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您要是不肯点拨我的话,可就是没把我田俊宇当朋友看了!”田俊宇的语气很诚恳。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杨胖子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他说道:“意见和建议是没有的,在嘉信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主任,见识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阅历倒是有一些,也积累了一些做人的经验。我总结了一下,大概有五条,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我太想知道了!”田俊宇说。
“这第一条嘛?”杨胖子刚说了一句就停下了,他看田俊宇的酒杯是空的,抓过酒瓶就要给他倒酒,被田俊宇一把抢过去了,说哪能让您给我倒酒呢!田俊宇给两个人杯子都倒上了酒,尔后等着杨胖子的下文。
“人生的经验是不能白白传授的,你得先干了这杯酒。”杨胖子看着田俊宇的酒杯,笑着对他说。
“对对对!您说的有道理。”田俊宇说着,欣然的干了杯中的酒。
“这第一条就是,少说话,多做事。”杨胖子说。
“少说话,多做事?怎么讲?”
“慎言者寡尤。古人不是有过‘三缄其口’的说法么?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言多必有失啊!话说得再漂亮,事情做不好,只能引来领导的反感;反过来,事情做好了,话又说多了,领导同样会认为你是一个喜好表现的人。你知道做领导的都喜欢什么样的人么?”
田俊宇摇了摇头。
“领导对下属的要求其实并不高,他不在乎你是否有才,也不在乎你的业务能力有多强,领导只喜欢那些听话的人。骂你你不回嘴,吩咐你做的事情,老老实实的去执行,千万不要展示你的聪明,让领导感觉到你比他强。”
“那么第二条呢?”田俊宇点了点头,又问。
“第二条?”杨胖子朝田俊宇的酒杯撅了撅嘴,意思是让他喝酒。田俊宇会意,笑着抓起酒瓶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滋溜”一声把酒喝了。
“这第二条就是,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就是要你学会脚踩两条船,甚至数条船。当然能够做到这一点是有一定难度的,需要你有高超的平衡技巧和超越常人的水性,否则一旦失足落水,首先淹死的就是你自己。”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等我讲完你就会明白的。”杨胖子说:“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官。当年秦始皇创建大秦基业,梦想着一世、二世、三世、四世……嬴姓子孙能够永远的做着皇帝,结果怎么样?到了秦二世,大秦国就完蛋了。主子倒台了,奴才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砍头的砍头,逃命的逃命。企业其实就是一个国家的倒影,没有人能够万古千秋的永葆高位。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永远存在着超越与被超越的关系。稳定只是暂时的表象,取代才是官场的主流。嘉信公司的用人制度你是知道的,从来就没有什么章法可言。今年你跑到台上风光风光,明年他窜到台上不可一世。平时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换了位置态度可就不一样了,睚眦必报者有之,洗垢求瘢者有之。你跟某人走得太近,某人要是上去了还好,你离飞黄腾达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某人要是上不去,被他的对手上去了,中国人的那点儿劣根性你是知道的,对于朋党向来是既爱又恨,爱则同志,恨则寇仇,对于异己者,得势的一方会有好日子给他过么?”
“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么?”田俊宇问。
“除非你有东山之志!当你踏上社会的那一天起,你就注定要在别人的爱与恨之间生存。俊士入朝庸者忌,美女入宫丑者妒,这是自然法则。你不惹人,人也惦你,这就是现实中的生活。”
“那么第三条呢?”这次不等杨胖子撅嘴,田俊宇主动地抓起酒瓶斟了一杯,“咕咚”一声喝下了肚。
“第三条就是,不要墨守成规,干什么事情都要放得开。”
“这一条也有说法么?”
“当然有!不墨守成规,就是做事不呆板;做事要放得开,即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中国有着五千年的文明史,经史子集,动辄万言,忠孝节义,贯穿始终,讲的都是些济世做人的道理,但是到了功利色彩无比浓厚的今天,这些道理只能保留在教科书上,去蒙蔽那些懵懂的孩子。翻开古人的典籍,真正能够适用于当今社会的知识,其实只有两个字,你能猜出是哪两个字么?”
“中庸!”
“你说的太对了!就是中庸。然而知道这两个字容易,实践起来却比较难。我最欣赏古人说过的两句诗联,它既是对中庸之道最好的诠释,又升华了中庸理念的内涵,你能猜出是哪两句诗么?”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田俊宇回答。
“这只是理论与实践的关系,跟中庸扯不到一起。”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这种行为过于小家子气,是永远干不成大事的。”
“那我还真猜不出来了!”
“猜不出来了么?喝一杯,我告诉你。”杨胖子卖起了关子。
田俊宇心甘情愿的抓起酒瓶,倒了一杯酒,仰头把它喝了。
“那两句诗联的内容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看着田俊宇干了杯中的酒,杨胖子抑扬顿挫的吟出了那两句诗。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田俊宇自言自语的复了一遍,觉得这两句诗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是哪本书上的了。他颇有感触的点了点头,想不到看上去像个大老粗的杨胖子,肚子里还有那么多的墨水呢!可见办公室坐的久了,报纸看得多了,对人的学问还是有所促进的。
“这两句诗内容虽然浅显明白,却蕴含着做人做事的大哲理。学富五车者不行其道,难免穷困潦倒;胸无点墨者躬行终始,照样平步青云。”杨胖子解释道。
“哦!敢问行之有道么?”
“太有了!小田,你要记住,在官场上混事,没有永远的老子,只有永远的孙子。换句话说,只有做得了孙子,才能当得了老子。如果有一天你把自己定位为老子,那么你的仕途也就算到头了。孙子是什么?孙子就是做小人。孔子说,小人穷斯滥也。意思是小人做事,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这也是想要在官场上立足的根本所在。世上本没有什么君子,也没有什么小人,更谈不上什么无耻之人和无耻之事,之所以有了这些名目,完全是因为那些得意者和不得意者相互之间的诋毁罢了。事实上衡量一个人的成功与否,就是看他攫取了多大的权力,至于这个人采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那是不重要的。成者王侯败者寇,做王侯或者做寇,取决于你对人对事的无耻程度,你越无耻,你离成功的目标就会越近。你成功了,你就会成为受人尊敬的人,别人见到你就得唯唯诺诺;你不成功,别人就会瞧不起你,那只能说明你没本事,你将永远默默无闻,甚至在千把号人的国企里都不会有人记得你。也就是说,在现在这个社会,你想要做那谦谦君子,凡事中规中矩,你将永远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你只配过最下层的生活。”
田俊宇第一次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而且是从一直让他敬重有加的老领导的口中说出来的,听得他是瞠目结舌。毋庸置疑,杨胖子跟他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只是听起来让人感到有些残酷。
“下面该说第几条了?”见田俊宇托着腮帮子发愣,杨胖子问他。
“第四条。”田俊宇回答。
“对!第四条。”杨胖子重复了一句,继续说道:“第四条就是,为人要低调,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夹着尾巴做人?”
“对!就是夹着尾巴做人。古代圣贤多以德行享有高位,但他们依旧谦恭下人,常有临深履薄的戒惧,这是为什么呢?满招损,谦受益啊!遇事姿态放低一些,恼人的事情不要冲在前边。古语说得好啊!出头的椽子先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是用来打出头鸟的,在官场上混,招人嫉恨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积羽沉舟,积毁销骨,一杆枪对着你,你也许心存侥幸;十杆枪、百杆枪对着你,你的结局能好得了么?常言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笑到最后的,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别人啊!”
“您说的真是太对了!”
“所以说,为人要低调。得意时,收敛一些;失意时,也不要气馁。要宠辱不惊,物我两忘,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积极的心态。平时对上面的人要恭敬,对下面的人也要恭敬,因为你不知道哪根葱某一天会从土里窜出来。现在是一个关系至上的社会,唯人唯钱不唯才,你的学历在嘉信公司是很高的,但是你步入了一个不幸的环境,空有一身好羽翼,却不能一飞冲天,纵横四海。进入嘉信公司这座小水塘里,注定不会出什么真龙,有的只是小鱼小虾,在领导的眼里,你与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因此你要想上进,必须首先学会做人。做人做好了,你的学历可以助你更上一层楼,为你在嘉信公司这个舞台上增光添彩;做人做得不好,在别人的眼里你与初中生没有什么区别,学历也就成了一张没用的废纸。小田啊!一定要记住,在嘉信公司学会做人才是第一位的,至于做事,你只要有常人的能力就可以了。”
“听您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呢!”田俊宇又自饮了一杯酒,同上几次一样,他连菜都忘记夹了。
“你先不要急着夸我,待我把第五条说完。”杨胖子并没有因为田俊宇的称赞而改变颜色,他用长者的那种关爱的目光看着田俊宇,继续说道:“第五条,为人要有城府。”
“为人要有城府?”
“是的,为人要有城府。我所说的城府,并不是要你去玩深沉,玩深沉仅是一种幼稚的表现,而有城府才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城府是什么?城府就是肚量大,既要有容人之量,也要有容事之量。斤斤计较,小鸡肚肠,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为了既定的目标,即使受点儿委屈,也要放在心里。领导吩咐的事情,未到公开的时候,切不可对人说起,有的甚至要烂在肚子里,哪怕是自己的家人也不能泄露。”
“我记住了!”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浅见拙识,对你未必实用。如果能够小有补益,也不枉我们同事一场。”杨胖子说着话,苦笑着朝田俊宇端起了酒杯。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以前两个人之间是上下级的关系,很少能够坐下来像今天这样贴心的沟通,通过今天晚上的交谈,田俊宇才算是真正的认识了杨胖子。原来一个人平常给人的印象,并不等同于他的内心。有时候为了生存,展示在公众面前的行为举止,也许并不是他自己的本意。
喝完酒回家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星月满天了。初春的凉风使田俊宇的脑子稍许清醒了些,今天虽然没有完成肖书记布置的任务,劝得杨胖子回公司去上班,但他觉得今晚的收获还是蛮大的,也许这是自己有生以来送礼送得最值的一次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金大主编
33金大主编
杨胖子实在没脸再回公司上班,两位高层也就不再勉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于是,两位领导在一次开过会后,留在会议室里碰了一下头,就杨胖子的事情交换彼此的意见。考虑到杨广志同志一贯的工作表现,以及长期以来他对嘉兴公司所做出的特殊的贡献,决定遵从他本人的意愿,对他作歇岗退养处理。
歇岗退养,是国有企业长期用来养闲人的变通手段。通常情况下,公司领导想要提拔甲某到某位置上,而某位置上乙某正在干着,一时又腾不出其他的位置来安置乙某,常常会采用这种方法。即把乙某的档案调过来,看他有没有五十周岁(女的四十五周岁),或者满没满三十年工龄,两者有一样符合条件,便可劝乙某歇岗回家退养。歇岗的人,工资由单位发,而人则不用再回公司上班,该同志每天可以提笼架鸟,东游西逛,无组织无纪律地作个自由自在的闲人。别人歇岗退养,工资拿的是在职时工资的七折;杨胖子退养,工资不打折,还按在职时的工资全额发放,且节假日里发的福利也都会想着他。这次可以说是两位高层在处理公司的日常事务时,多年来少有的一致。
机关办公室是公司迎来送往的窗口。偌大一个嘉信公司,基层来人要接待,外面来人也要接待,以往都是杨胖子承头主持工作,而今群龙无首,总不能让两位高层出面干这种低贱的事情吧?因此,没有办公室主任是万万不行的。既然杨胖子不愿意回来上班,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出现空缺,那就必须要有人顶上去。谁来顶上去?独裁式的任命肯定是行不通的,容易给下面造成一种不民主的印象,捕风捉影的说公司领导任人唯亲、唯利是图啥的。这件事情经公司党委认真研究之后,决定依旧沿用老规矩――竞聘。
竞聘通知是在一个星期之后贴入墙报栏的。内容无外乎是公开、公正、公平之类的套话,以显示公司在用人透明方面的决心;再者,则是参与竞聘者的入围条件,学历职位照例是不可缺少的,之所以有这方面的要求,是担心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都来搅浑水,使得竞聘程序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
杨胖子的下台,无疑给那些渴望升迁的人带来了希望。作为办公室本部的一员,对于这样的机会当然是不能熟视无睹的。
胡大美人的老公对胡大美人的要求不高,他从没想过要他在单位里混出什么名堂来,只希望她能在办公司里安安稳稳的干到退休,能够不被人挤走就算阿弥陀佛了。对于眼前的升迁机会,他早早地便为胡大美人准备了一笔钱,不过这笔钱不是为胡大美人的竞聘做准备的,胡大美人不参与竞聘,他也不想要胡大美人将来能够出头打浪的做什么独当一面的主任,他一直认为,立事立业挣钱养家应该是男人的事情,女人的职责则是相夫教子持家度日,与事业无关。他为胡大美人准备的这笔钱,是为那即将诞生的新的办公室主任准备的。一旦新主任的人选尘埃落定,他便可及时地拿上这笔钱去替胡大美人孝敬了,确保胡大美人在以后的工作中不会穿上紧脚鞋。有了老公的未雨绸缪,胡大美人的心里踏实多了,她与平常一样,每天按时开车上下班,是无思无欲,无忧无虑,除了每天对着镜子继续薅她那几根稀疏的眉毛之外,甚至还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显然这些日子没有了杨胖子的烦扰,反而使她的工作变得更加逍遥自在了。
程主管和林主办则不然。作为办公室里资深的一员,程主管觉得自己是最有希望接替杨胖子的人选。自打杨胖子出事之后,他的工作积极性就变得空前高涨起来,每天是面带春色,脚下生风,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似的,一会儿撞到办公室里,一会儿窜到办公室外。让他产生如此巨大变化的原因,据说是杨胖子出事后的第三天,他在办公楼的走道里与陈总经理的一次邂逅,陈总经理让他在杨胖子暂时不能来上班的情况下,先把办公室的事务担当起来。陈总经理其实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程主管就郑重其事的认起真来,从心底里巴望着杨胖子再也不要回公司来上班。不管有无上级的正式任命,办公室主任的架子先端起来再说,每天到了班上就像杨胖子在的时候一样,有板有眼的给办公室里的几位布置起工作任务来。
对于程主管所布置的工作,办公室里另外三个人的反应各有不同。胡大美人是嘻嘻哈哈,欣然接受,只是布置给她的工作,总是不见什么成效。田俊宇依旧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如既往的做好手头的每一件事情。林主办的表现最特别,他不仅嘴上哼里不吞,脸上的表情也是不置可否,只要程主管的脚一出办公室的门,他就在背后骂上了,说这个程主管算是什么东西,就他那德行还想搬到隔壁的主任办公室去,也不撒泡尿先照照自己,这公司领导没有一个人发话让他来管着大家,他倒是人五人六,先把自己当头蒜了,呀呸!林主办在背后骂,胡大美人和田俊宇并不跟着帮腔,尽管两个人的心里也是一肚子气。他俩知道林主办一贯和程主管不大对头,再加上前几天程主管当着大家的面批评了他,让他不要再在班上利用公司的电脑炒股,否则自己就要公事公办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想想程主管要是做上了办公室主任,林主办能有好果子吃么?
对于此次竞聘,田俊宇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去报名好,还是不去报名好。报名参与竞聘吧,怕自己在办公室的资历太浅,早早的被刷下来,公司里的人是否会认为自己是求官心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参与竞聘吧,他又担心领导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安于现状不求上进的人,有机会你不积极,说明你这个人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打电话给在文化局上班的那个同学赵诚,让他给自己参谋参谋。他在电话中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纠结,赵诚那头说,你先放下电话等一等,待我把肖明请过来商议商议,看他能不能给他老子打个电话,听听肖书记是什么意思。
肖明是肖书记的儿子,以前是在赵诚的手下做事,后来成为赵诚的副手,前不久听说又调到其他的科室了,还升了一个科长,现在与赵诚是平级。
赵诚的想法其实正是田俊宇心中的想法,他也觉得在自己和肖书记的儿子之间,还是由肖书记的儿子去问比较合适,他在电话这头连说了几声“麻烦哥们”的客气话,便撂下电话等待结果。(.无弹窗广告)很快,赵诚那头的电话打过来了。他转达了肖书记的原话,说是否报名参与竞聘是田俊宇自己的事情,作为公司的党委书记,他不太方便发表过多的意见,更不能够承诺什么。不过以他个人的看法,认为田俊宇还是报名比较好,有机会干嘛不报呢?只是选拔办公室主任是公司里的一件大事,不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但凡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他一定会尽量帮,至于田俊宇能不能上,那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了。
肖书记的话说得很艺术,也很委婉,尽管没有承诺什么,却也算是为田俊宇的下一步行动指明了方向。田俊宇准备了两张二寸照片,到柳如玉那里去填竞聘表,发现柳如玉的案头上,有一摞早已填好了的表格,大约十来份的样子。趁柳如玉在埋头写东西的时候,他随手翻了翻,就找到了程主管和林主办的竞聘表。田俊宇心想,行啊,个个看来都是深藏不露呢!从柳如玉那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田俊宇便感觉到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几个人看着他居然没有一个人跟他开口打招呼,这在以往是不常见的。特别是程主管和林主办,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就好像两个人正在吃着饭,被田俊宇突然闯进来夺走了饭碗一般。
“小田,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许久,程主管问田俊宇。
“没干什么。”田俊宇回答。他感觉自己就像做了贼似的,赶紧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纸来,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圆珠笔,信手在纸上涂鸦起来。。
“没干什么你干什么去了?”程主管的口吻里明显透着盛气凌人的语调。
“没干什么就是没干什么,有什么干什么去了?”田俊宇也有些生气了,觉得这位程主管真的很犯嫌,但他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答道。
“以后上班不要到处乱跑,免得找你办事找不着人!”程主管的口气像是在命令,听起来更有些悻悻然。
凡事皆会有结果,而所有的结果在到来之前都会有一个过程。作为局外人,除了等待,似乎没有什么其它更好的办法。
田俊宇虽然对竞聘的结果充满期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自己能否问鼎办公室主任的宝座是越来越没有信心了。就在他填好竞聘表格后的第三天早上,田俊宇像往常一样早早的来到班上,由于上班的时间还没到,整座办公大楼里静得似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田俊宇收拾完陈总经理和肖书记的办公室,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他打开电脑,开始编辑昨天下午没有完成的文稿。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透过办公室的门缝,他听到了外边有人说话,他想着也许是两位高层到了,仔细一听,果然是陈总经理在说话,但是答话的人却不是肖书记。陈总经理和肖书记除了在会议室里,一般情况下是不大容易碰到一起的。待声音近了,田俊宇听见和陈总经理同行的人是人力资源部长陶仁贤。其他的话田俊宇没有听真切,他只听见陈总经理说了这样一句话:学历不代表能力,职称不代表称职,一定要尽快选出一名德才兼备的、沟通能力强的办公室主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总经理说的话完全可以理解为是对于此次竞聘工作的重要指示,使得田俊宇听了,难免有些泄气。
学历不代表能力?在整个嘉信公司,自己的学历史最高的,毫无疑问,在此次竞聘中自己的学历也是最高的,陈总经理指的会不会就是自己?职称不代表称职,这句话暂时和自己还扯不上关系,因为自己在办公室呆的时间不长,还没赶得上评职称的那班车;至于德才兼备,沟通能力强,田俊宇自认为自己在这方面还是过得硬的,一不贪污受贿,二没有作风问题,仅凭这两点,德行这一关就算没有问题,谈到沟通能力,嘉信公司的两位高层平时是没少夸奖自己,夸奖就是对自己成绩的肯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竞聘工作在有条不紊中渐次展开。田俊宇顺利地通过了笔试关,结果在面试那一关果真就掉了链子,究竟是因为什么愿意掉了链子,他自己也一直没有搞清楚。
为了面试时的十分钟演讲,田俊宇的准备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反复修改自己的演讲稿,使其文笔流畅,逻辑感强,在确认通篇没有一句废话后,他又对着镜子苦练演讲技巧,目的是要使自己的谈吐声情并茂,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要富有感染力。背后他是这样练的,到正式上台演讲的那一天,他认为自己要比在背后练的还要好。他大方地走上讲台,礼貌而又谦卑地给台下的评委们鞠了一躬,尔后便开始自己的演讲。他演讲的题目是《服务创造价值》,他并没有拿着稿子照本宣科的读,而是垂着双手用充满自信的神态看着台下的评委,阐述了自己一旦当上办公室主任之后,将如何转变作风,带领自己的部下开启新的局面。他围绕服务这个中心环节,从贯彻领导意图,争当桥梁纽带,改进工作方法,树立窗口形象等方面入手,详细而具体的表达了自己全新的工作思路。当他在规定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地将熟背的稿子演讲完毕后,台下的掌声稀稀朗朗,反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烈,最终评委们给他打的分数也不高。他有些尴尬,也感到很失望,看到分数后的那一霎那,他站在台上如同被人腰斩了一般难受。
新的办公室主任在众人的猜测和议论之中诞生了,既不是程主管和林主办,也不是田俊宇和另外什么所谓最有希望的人,而是平时沉默寡言一旦说起话来便有些酸文假醋的党群工作部主办――金正浩。
党群工作部的主要工作就是编辑公司的内部刊物《嘉信盐化》,虽然刊物的楣头上主编的名字一直署的是部长大人,但是刊物的实际操牛耳者却是金正浩。金正浩是党群工作部的第一支笔,也可以说是嘉信盐化公司的第一支笔,《嘉信盐化》上的编者按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嘉信盐化》诞生了多少年,金正浩就为之默默奉献了多少年,他平时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编辑稿件,当然自己有时也会就事论事的就某一篇稿件写一些豆腐块大小的评论,如果哪一期的刊物上实在没有可写的内容,他便将自己早年写好的一直压在箱底聊作自娱的随笔发上一两篇充数,不过用的都是笔名。他的笔名很多,大多是信手拈来随意草就的,横竖财务部是根据刊物上的稿件数量计算稿酬的,而领取稿费和分发稿费的权利都掌握在金正浩的手里,自己该拿多少钱,他是永远不会搞错的。
总的来说,金正浩的随笔还是值得一看的。他的作品以怀旧主题居多,偶尔也抒发一些时令变迁、人生易老的感慨,字里行间洋溢着一种郁郁不得志的情怀。读他的文章如话家常,文字隽永,行云流水,稍有些文字功底并常看《嘉信盐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文章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古人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又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金正浩早年就酷爱文学,上高中那会儿,他的家里特别穷,而学校离住处又太远,家里便挤出钱来让他住校,每个星期从家里带些米到学校里代火,家里人又从鸡屁眼里抠出几块钱来让他在学校的食堂里打菜。那时候的几块钱还是很当钱用的,高中一个学期的学费才三块五毛钱,到了学期终了没用完的费用还会退给学生。金正浩拿了家里的钱,大部分都没有吃到肚子里,而是用来买了课外书籍,大部分是文学名著。有时用来买书的钱透支严重,下半个月的菜金便没有了着落,不过他也有办法对付,那就是用食堂里免费的菜汤跟饭搅拌搅拌,也不管是什么味口,一口气将饭搂进肚子里了事。长此以往,他的床头摞的书是越来越高,人却养得越来越瘦。父母看到他瘦得不像样子,以为他在学校学习太用功累的,难免就心疼起来,想着家里就这么一个独子儿子,要是饿出个三长两短,以后还能依靠谁呢?于是全家人继续勒紧裤带从牙缝里省钱,可惜直到儿子离开学校,身上的肉也没有增重的意思。
金正浩的心中有一个梦想,可以说是一个伟大的梦想。他是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够写出一部巨著来,从而流芳百世,让后人记住自己的名字。由于心思都用在了课外书籍上,金正浩高中毕业后便终止了学业,不过即便回到了农村种地,也没有妨碍他对文学书籍的喜好。农闲农忙,草舍田头,只要一有空子,总能看到他手不释卷的身影。父母不识字,还以为他是在捧着学校里的书在读,就会劝他说:学都不上了,还读那么多的书有什么用呢?他听了只是笑笑,依旧埋头读他的书。一般人读书,只是为了看看书上的故事梗概,以作谈资。金正浩不同,他不仅爱看书,还爱动笔抄书,名言警句,好的段落,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写写读后感啥的。他有一只大木箱子,里面的读书笔记足有大几十本。厚积薄发,他的所作所为,其实皆是奔着那个目标去的。
毕业三年后,晶宝盐化厂开始对外招工,金正浩的父母找人托了关系把他塞进了厂里。开始时,他是分在制盐分厂干操作工,因为写得一手好字,常被分厂领导叫去出黑板报,有时分厂要求写的内容常常不能把黑板占满,他就自编一些安全警句补缺;遇到空间大的,他也能写上一些豆腐块填空,内容无外是分厂的动态新闻、领导的管理力度什么的。是人都喜欢被人捧,制盐分厂的领导也不例外,在分厂的大会小会上,金正浩是没少挨表扬,他的名气也就渐渐地在全厂传扬开来。后来晶宝盐化厂改制成了嘉信公司,规模扩大了,公司领导迫切感受到政令畅通的重要性,觉得有时自己为基层的员工谋了福利,下面的人却并不领情,员工们不理解也就罢了,有的人甚至根本就不知情。因此,在一次公司召开高级别的会议时,大家一致认为急需要加强企业的文化建设,以提高企业的知名度和工人对企业的认同感。
口令一致了,必须要付诸行动才行,这件事情由负责思想政治工作的肖书记主抓。要有所攻,必有所守,流于口头上的谆谆教诲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有宣传企业思想和企业文化的阵地,经过一番调研和论证,《嘉信盐化》就应运诞生了。公司领导早就知道金正浩其人,再加上分厂领导的极力举荐,编辑《嘉信盐化》的重任自然也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金正浩的创作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嘉信盐化》每月两期,每期内容也就是一张四个版面报纸,各个科室及二级单位都有稿件任务,因此,金正浩不用发愁稿件的来源问题。调到机关办公室里上班,好处就是使他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阅读的欲望一直没有减退,创作的冲动也渐渐的膨胀起来。他开始构思小说,先是打算写一些中篇练练笔。用了数月的时间,他写了一篇农村题材的小说,内容是反映改革开放前后农村生活发生巨大变化的,写好后自我感觉还不错,便找来一本合适的月刊,按照上面标注的编辑部的地址把稿子投出去之后,等待了好长时间,稿件犹如泥牛入海,一直没有下文。后来,他又潜心写了一部企业题材的小说,以自己所在的公司为背景,通过复杂的人际关系,反映国有企业管理上的巨大漏洞,揭示了国有资产流失的真正原因以及国企内部干群关系的紧张状态,结果投出去之后也是杳无音信。
连续的两次打击,难免使金正浩的创作热情大打折扣。痛定思痛,他不断的反省自己,认为自己的作品之所以没有收到采稿通知,是因为自己的知名度不够高。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期刊为了自己的生存,怎么可能用一个无名小卒的稿子呢?他决定暂时放弃大部头的创作,一切先从豆腐块做起,待自己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再去构思那永垂不朽的著作。于是,他又开始尝试着给省市的一些主流报纸投稿,谁知这条路也不是那么的平坦,几十篇稿子投了出去,也只刊登了一两篇。
文学的道路是如此的坎坷,金正浩开始怀疑文学的象牙塔是否存在。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饱含着热泪写了一首长诗,诗名叫《缪斯死了》。诗分上下两章,很长,不便缀录。纵观全诗,上一章的大意是讴歌了古代的那些文学先贤,夸赞他们的文章具有文学性,思想性,战斗性。诗中引用了前人的观点,认为文章当合时而著,一个作家就应该是忠于现实的书记员,要让后人从他们的作品中看到前人生活的影子。孔夫子删削《春秋》,司马迁直书《史记》,赵壹的《刺世疾邪赋》,陶潜的《归去来兮辞》,无不体现着一名文人所应具备的铮铮风骨。下一章大意是反思近几十年来国内的的文学创作,认为文艺之神不仅远离了自己,也早已远离了这个世界,纯文学成了一棵没有生机的枯树,兀立在高不可攀的悬崖之巅。诗中还把纯文学比喻成贞节的牌坊,嘲笑了那些以贞节自居的人,说他们孤芳自赏,自以为游曳在纯文学的殿堂里,而写出来的作品连给女人作遮羞布都不配,枯燥无味,令人作呕。说这些人从骨子里排斥另类的文学,总是奉自己的为正宗,喜欢居高临下的说三道四,实质上他们除了从女人的裤裆里掏取材料,把肉欲写得神神秘秘之外,并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可供人观瞻,可怜的是这些人还把自己标榜成纯文学的卫道士,实在是令人可笑、可叹和可悲。
那首诗从来没有发表过,金正浩甚至把它发出去勇气都没有。不过打那以后,他对依靠文学成名的欲望是渐渐的减退了,对投稿不再抱有浓厚的兴趣。他认为自己已经想通了,追求文学,其实就是为的一个名,而名则是一种虚幻的东西。老子不是说过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为了虚幻的东西,残身伐性,劳神伤心,苦了自己,还不知道将来的结果如何,真的很不值得。好在自己还有一亩三分地可种,实在饥渴难耐,想把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就把它发到《嘉信盐化》上去聊以自慰,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名,我所欲也;利,亦我所欲也,名既不易得,逐利又如何?古人大多是靠文章求取功名的,唉!怪只怪自己生不逢时,要是时光倒退个几百年,以自己的文字功底,指不定也能中个举人什么的。而今说这些都是废话,时代不同了,识字的人多,不识字的人少,是人是鬼都会把汉字拼凑到一起发发谓之文章,这大概就是自己在通往文学殿堂的道路上,不能够杀出一条血路的主要原因。文学这碗饭不好吃,咱就换一碗,好在文章的效用有多种,不仅可以用来成名成家,还可以用来作为升迁晋职拍马屁的工具。用文章拍马屁,这样的事说起来并不丢人,宋玉风媚楚襄王,李白文捧韩荆州,连“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的文学大家韩愈,不也曾以谀墓的诔文逐利而诟病于世么?
斯人可为,孰不可为?观念的更新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金正浩开始关注自己的仕途。
在国有企业做官,说穿了并不是为了头顶上的什么光环,因为官做得再大,并不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假如在国企做官弄不到钱,到头来也只是一泡臭狗屎。企业就是企业,走出公司的大门,还有谁还会把你当个人物?但是话说回来,有官做总比没官做要好,毕竟随着级别的上升,工资待遇也是跟着上升的。在党群工作部,金正浩几乎干了部里全部的活儿,而享受的级别却一直是部里最低的。级别低,就意味着工资少,他家的日子也就时常过得紧巴巴的。尤其是近几年,市面物价腾踊,家里又接连的遭事:老父亲去世了,患了中风瘫痪在床母亲必须要接到身边来照应;妻子的单位不景气,上的班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拿的工资自然也是泥瓦匠吃晚饭――直朝下滑;儿子眼瞅着一天天的大了,单位里分的两间平房住得有些作挤,不得已在去年搬出了家里的全部存款,又从银行贷了一大笔钱,在市郊买了一套房子。有借就有还,银行的账单每月都是固定的数字,迟还一天都是不行的,这处处都要挤着用钱,金正浩的手头能宽裕得了么?
这年头手里有钱就可以活得人模狗样,没钱则会让人瞧不起,长着狗眼的人多着呢!在单位里,各人的家底基本上相互心里都有数,金正浩的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心里活的还是很自卑的。想想自己当初到嘉信公司上班,一直踌躇满志,沉湎于文学,不屑于仕途,以为自己一定能厕身于文学大家之林,结果空忙了一场不说,在主办的位置上混了十多年也没有挪窝,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有人会问主办是何种职位?主办,主要办事员也,级别相当于基层的一个班长,但是工资拿的却没有基层的班长多,因为机关属于二线。大家同在一个办公大楼里上班,看着别人西装革履,浑身名牌,金正浩的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知耻而后勇。别人想要做官,依靠的是金钱和关系,而金正浩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说自己有什么的话,似乎只有手中的这支笔还能听任自己的摆布。笔的功用实在是太大了,它可以指鹿为马,也可以颠倒黑白;它可以让一个人流芳百世,也可以让一个人遗臭万年。也许自己手中的这支笔,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梦其生花,但是用它来充当叩开仕途的敲门砖,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自己手中的这支笔,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为《嘉信盐化》这一公司的主流媒体效劳的啊!
如何用手中的笔为自己的官运开辟一条道路,其实也就是一个决心的问题。下定决心跨出那一步,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和指指戳戳,一门心思地伸长舌头去舔领导的屁眼,舔得领导飘飘然有了凌云之志,指不定领导会在某一天幡然醒悟,破天荒的想起了自己,把自己由可怜的主办提拔提拔也未可知。不过干这样的事,似乎有违自己一贯的操守,会给公司里的人留下一个甘为五斗米折腰的不良形象。可是不这样做,自己还有什么其他可用的资本么?难道要守着那一文不值的清高,永远的畏畏缩缩的活着么?看看部里的这些个人,有谁的文才比自己高?就说身边的这位党群部部长吧,写上一份百把字左右的通知,从中能找出二三十个错别字来,他还不是仗着老子的那一点儿关系和几张臭钱,才能吆三喝四的坐在这里摆谱的么?唉!就他这样的德性,居然能做《嘉信盐化》的主编,按月稳稳地拿着高高的工资,每天给自己指派任务,真是天伤斯文呢!人家是一杯茶,一份报,每天活得是既有尊严,又清闲自在,有事没事还能找出理由用公款去娱乐场所潇洒一回。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呢?日日劳形于案牍之中,是钱不多拿,苦没少吃,多少年来,尽为他人做嫁衣了。
你可以在心底瞧不起部长大人的德行,但是你绝不能无视部长的存在,这就是金正浩所面临的现实。凡事就怕想不通,一旦想通了,天底下便没有不能做的事情。既然别的人能用种种龌龊的手段为自己谋取利益,自己的姿态放低一些,牺牲一点儿人格又算得了什么呢?
往者不可回,来者犹可追,是到了下定决心的时候了。金正浩同志,朝着既定的目标,低下高贵的头颅,伸长婉转的舌尖,挥起如椽的巨笔,开始猛烈地舔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马屁功夫
此前的生活,金正浩一直以文学为精神依托,忘我的沉湎于创作之中,颇轻忽了俗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平时基本上不太关注公司高层的行踪,除非某日部长大人安排他去跟踪采访,他才能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出现在领导的视野里。自打他在通往文学圣殿的途中屡吃闭门羹,对创作投稿渐渐失去了热情,转而对升官发财产生了强烈的企望,这才开始留意起领导的工作日程来。
溜须拣长捋,拍马择肥臀,在嘉信盐化有限公司,陈总经理可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金正浩明白,只有抱住他老人家的大腿,得到他老人家的赏识,自己的梦想才有可能早一天实现。
陈总经理的工作很忙,每天固定要参加的会议就有十来场,如果哪一天会议时间短暂,有了空闲无法消遣,他还要马不停蹄的下驾基层,进行走访巡视,调研解难什么的。除了一些决定公司命运的机密会议,大多数的时候,金正浩都可以公司通讯报道员的身份侍候在陈总左右的。陈总的声音,永远是公司的最强音;陈总的每一句话,对于嘉信公司的上上下下来说都是最高指示。把公司领导的最强音和最高指示广而告之,使每位员工能够聆听教诲,认清方向,从而鼓足干劲,团结一心,这也是《嘉信盐化》主办者的初衷和职责所在。所以说,陈总经理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应该成为《嘉信盐化》时刻关注的焦点。
想要射中目标,必须有的放矢。失去领导的行踪,便意味着失去行动的方向,因此,对于急于升迁的金正浩来说,搞清楚领导的日程安排是很重要的,那样便可以像宋国的农夫一样守株待兔了。摸清楚领导的工作安排并不难,只要跟机关综合办公室的同志搞好关系就行了,理由也很充分,说是为了《嘉信盐化》寻找素材,只要知道陈总经理某时某刻将到哪里去,凡是认为此行值得且有必要采访的,金正浩一准会肩挎相机手拿本本早早的在现场恭候。陈总经理的一颦一笑,陈总经理的只言片语,该拍照的拍照,该记录的记录,留着回到办公室后过滤筛选。待拍的那些照片洗出来后,认为是精彩的瞬间,则配以文字说明,以图片的形式定格在《嘉信盐化》的头版位置;语言材料方面,经过反刍琢磨消化,认为是经典的语句,在吃透了陈总经理的精神之后,则有意识地加以润色升华,用显著的红色标题,刊发在《嘉信盐化》的重要版面。每月两期的《嘉信盐化》,几乎期期都能找到陈总经理的身影和重要指示。照片不重复,指示也不一样,体现着编辑者的独具匠心和满腔执着。
金正浩的拍照技术在嘉信公司应该算是一流的,为了将陈总经理的形象拍得完美无瑕,他曾经向专业的摄影师讨教过。陈总经理素有“铁腕”之称,他的形象在公司员工的眼中原本就高大硬气,属于不言而威的那种气质,金正浩不仅用手中的相机诠释了这一特质,且又丰富了它的内涵,使陈总经理在员工的心目中变得有血有肉,充满了人情味。金正浩善于用镜头捕捉别人不曾介意的细节:在生产现场,陈总经理弯腰捡起被检修人员遗弃的半截焊条时痛心惋惜的表情;在会议现场,陈总经理高举拳头意气风发的作报告时慷慨激昂的神态;在慰问现场,陈总经理眼含热泪紧握困难员工的双手时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无言告白;在讨论现场,陈总经理侧耳谛听别人的讲话时脸上流露出来的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霸气......每一张照片都在传达着一种精神,每一张照片都是对陈总经理人格魅力的一次深度挖掘,无不彰显出拍摄者的敏锐的判断力和高超的摄影技巧。
当然,金正浩最擅长的还是自己的文字表述能力。
陈总经理虽然不是伟人,但在金正浩的心目中,他一直是把陈总经理当作伟人来看待的。这一点可以从他发表在《嘉信盐化》的片段中得到证明。他不止一次的将“最最敬爱的”这样的字眼用在陈总经理头衔的前面,以表达自己对陈总经理的忠心和赤裸裸的景仰。由爱到敬爱,由敬爱到最敬爱,由最敬爱到最最敬爱,这是一个感情不断升华的过程。而金正浩在有了用文章叩开仕途之门的想法之后,第一篇马屁文章便用上了后者,以至于嘉信公司的员工们在读到那份报纸后,有许多人一时都没有会过意来,岁数大一些的人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想起了那个时代人们对于开天辟地的伟人们的崇敬以及冠在他们头衔前面的敬称。
拍马屁的方式大致有两种,有人喜欢用嘴拍,有人喜欢用文章拍。
同样是拍,有人喜欢露骨的拍,有人喜欢含蓄的拍。文革期间,林副主席狼子野心,欲图谋不轨,他公然宣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话,一句可以顶一万句,这就是露骨的拍。
含蓄的拍是指那种深藏不露的拍,拍了之后让被拍者心情舒畅,却又不露痕迹。譬如明朝的大文豪解缙,他以一手马屁功夫深得朱元璋的欢心,这个朱皇帝在休闲时,总是喜欢把他带在身旁解闷。有一次,解缙和朱元璋一起去钓鱼,那天解缙的运气特好,钓了很多的鱼,而朱皇帝则鱼钩静默,鱼桶空空,这让他在下属面前很没有面子。要知道皇帝是无所不能的,怎么可能干起事来还不如一个下属呢?看到朱皇帝拉着个驴脸,解缙大人惶然不知所措,好在他的脑子反应快,一首马屁诗马上就献到了朱皇帝的面前,诗的内容是这样的:数尺丝纶落水中,金钩一抛荡无踪;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乖乖!哄得朱皇帝是龙颜大悦,反而认为钓到鱼是一种过错了。
金正浩是善于用文章拍且拍的很露骨的人。“我们最最敬爱的陈总经理说了......”“我们最最敬爱的陈总经理还说了......”诸如此类肉麻的语句,后来频繁的出现在《嘉信盐化》的文章中,嘉信盐化的读者们起初觉着讶异,后来时间久了,见得多了,大家便也就习以为常了。
陈总经理对于“最最敬爱”这样的用词似乎并不排斥。(.)早在部队里干营长、团长时,他就习惯于连队里的士兵敬称他为首长,他认为“首长”一词富于弹性,容易给人以想象的空间。首长首长,顾名思义,即首席长官;而营长团长,一听职务便让人了然于心,全无意味。转业回到地方之后,再也没有人称呼他为首长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很强的失落感。即便后来做了厂长经理,他也依旧怀念当初在部队时,士兵们对他的称谓,因为“首长”一词并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而厂长经理的头衔,在改革开放之后可以说是多如牛毛,尤其是“经理”一词,是人是鬼搭个草台班子拉上两三个人便可自封,随着时代的推移,似乎是越来越不值钱了。现在有人用“最最敬爱”一词加在自己的头衔前面,既证明了自己在嘉信盐化有限公司的身份地位,也让他多多少少找回了部队时的一些感觉。
更多的时候,金正浩喜欢用通讯报道的形式讴歌他所要赞颂的人物,他的文章语言活泼灵动,善于用文学的笔墨染指自己所要报道的对象,这使得他的通讯报道读起来充满了文学的韵味。
偶尔,他也会采用其他一些文学格式,如诗歌、散文什么的。
在诗歌里,他毫不掩饰的把陈总经理比着太阳,把嘉信盐化公司的员工比着小草;把陈总经理比着舵手,把嘉信盐化公司的员工比着渡客。小草离不开阳光的照耀,渡客必须依靠舵手才能到达希望的彼岸,这么浅显的道理,嘉信盐化公司的员工读了之后不可能不明白。
在散文里,金正浩善于从陈总经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入手,选择一些人所常见的普普通通的材料,然后以小喻大,于细微之处见精神,从独特的视角折射出平凡人身上那种不平凡的光辉。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有可能是龌龊的;发生在陈总经理的身上,就会被金正浩藻饰成人性的美德。譬如说喝茶叶茶,陈总经理喝完茶后,喜欢将杯子里的茶叶一起嚼嚼咽下肚,在金正浩看来,这就是品茗的最高境界;再譬如说,陈总经理抽烟喜欢抽到过滤嘴的根部,从不浪费一丝烟叶,在金正浩看来就是节俭的传统美德在闪光,他由陈总经理个人的节俭,联想到成本与效益的关系,从而肯定了陈总经理是深谙企业管理的精髓的。
文字的力量,在于它可以指鹿为马,点石成金。岁月如流,可以说每一期《嘉信盐化》的出刊,都凝聚着金正浩无穷的的心血。他殚精竭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推陈出新,不断地寻找陈总经理身上尚未发掘出来的闪光点。陈总经理是巍峨的高山,陈总经理是宽广的大海,陈总经理是沙漠里的甘泉,陈总经理是夜幕中的航标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在《嘉信盐化》这块精神领域的阵地上,陈总经理的形象,被金正浩用文字堆砌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知是写文章求升迁用空了心智,还是生活条件太差营养跟不上,原本算是胖子的金正浩,渐渐地瘦成了一株劲竹。
竹子是金正浩喜爱的植物,他喜欢在文章中以竹况己,也常常用竹子比喻陈总经理的高风亮节。
面对《嘉信盐化》文风的变化,陈总经理对金正浩的行为虽未排斥,似乎也没有过敏。到了陈总经理这样的年纪,他早就明白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如果说嘉信盐化公司的员工个个说上几句好话,或者写上几篇溜须拍马的文章,便可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岂不是愿望太容易满足了么?能爬到他这个位置,从来就不缺少掌声,多一付巴掌,与少一付巴掌,对于自己来说已经不能改变什么,重要的是要摆正自己的心态,明白自己既不是弥勒佛,也不是观世音,并不能满足嘉信盐化众生的全部的企望。
金正浩并不清楚陈总经理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是一直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韧态度,用手中的笔,忘我而执着地实践着自己当初的想法。当他辛辛苦苦掏心窝子写了几年的文章,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得到公司高层的垂青,结果自己却在党群工作部主办的位置上始终没有挪窝。这样的结果是他很失落,他很怀疑嘉信盐化公司的高层是否阅读过《嘉信盐化》,如果阅读了,怎么陈总经理会对自己的文章一直无动于衷呢?
带着这样的困惑,金正浩每夜是辗转难寐。如同一个甘愿献身的女人,在她脱光了身上的全部衣服,躺倒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梦想着她所心仪的男人能够随时给予自己以温存,可是他却像没有看见一样,令自己有了那种被人不屑一顾般地难受。难道是自己的马屁拍过头了,拍在了马腿上?这样的困惑在他的心头盘桓了很久,后来他自认为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吹捧一个在某领域已经红得发紫的人,对于吹捧者来说,也许本身就是一个悲剧。山高不拒埃尘,海阔不择涓流,高山和大海何时曾介意过那几粒微尘和些许细流呢?这样想着,金正浩的心里便有些沮丧,觉得多少年来自己都是在做无用功。
俗话说得对呀!马屁拍得好,不如松裤腰。自己是一没有钱可送,二不能变成美女陪领导睡上一觉,此生看来注定是要步孔门高弟颜回、原宪的后尘,箪食瓢饮蓬门荜户一辈子了。
就在金正浩心灰意冷惆怅不已之际,一次邂逅改变了他在嘉信公司的命运。
那是一个夏季的炎热的黄昏,夕阳的余晖把远方的天际染得正红。在屋子里闷了一天的人们,纷纷走出户外透气。金正浩也同往常一样,早早地吃完晚饭,到离家不远的梨花坞公园去消食。
梨花坞公园是h市最大的公园,往年收取门票费的时候,公园附近是人烟稀少,门可罗雀。直到前几年,h市政府顺应民意,将全市的公园一律免费对市民开放,公园里的人气才逐渐旺盛起来。尤其是到了夏天,梨花坞公园更是成了市民们纳凉消暑的好地方。
梨花坞公园是二十四小时对市民开放的。从公园免费开放的第一天起,金正浩便成了这里的常客,每天晚上吃完饭后,到公园里溜溜弯,已经成了他最近几年来养成的习惯。梨花坞公园是h市天然的氧吧,这里池水清澈,树木葱郁,不仅清新的空气让人能够心旷神怡,整洁的环境也容易使人静下心来思考一些东西。
那天傍晚,金正浩低着头顺着公园的林荫小道漫无目的地遛达。地上的鹅卵石并没有引起他的什么遐想,他在构思着第二天要写的文章。他的脑海里像过电影似的回放着陈总经理白天在会议上讲过的话,在梳理了重点之后,正挖空心思的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打算用这个词汇作为统领文章中心的题目,可是想了好几个都觉着不合适,他正懊恼着,双脚不知不觉的把他带到了公园北门的广场上。
广场上的人很多,有手牵着手边走边聊的男女青年,也有追逐着嬉戏打闹的快乐孩童;有引吭高歌的戏剧票友,也有在广场中心跟着音乐的节奏舒展身姿的舞蹈爱好者,整个画面温馨感人,宛如一幅运动着的《和谐晚景图》。金正浩漫不经心的往广场上扫视了一眼,在前方围成一圈看人跳舞的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知道她就住在公园北面不远的高档别墅群里,但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公园里却从未碰见过她。难道是自己认错人了?他不禁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个人的跟前一瞧,还真是熟人。
“胡大姐,您好啊!”金正浩主动跟那个人打起了招呼。
那个被金正浩称为胡大姐的人,是陈总经理的夫人,她也是嘉信公司的人。当年陈总经理在部队时,她一直在部队随军,后来陈总经理转业到了地方,她也就跟着进入嘉信公司了。她为人和气,也很响快,看到谁总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从来没有官太太的架子。在公司里,凡是看见她的人,不分老少,都喜欢称呼她胡大姐。不过身为公司的一品夫人,真正认识她的人并不是很多。她此前虽说一直是在综合后勤部上班,但挂的是闲职,只拿工资不干事,平时很少在公司里露面,每天就在家里和那几位高层的官太太打打麻将混日子。前几年正式退休后,见到她的人就更少了。金正浩认识她,也是因为在一次某领导家的喜宴上。
“你是......小金?”被称为胡大姐的人回头看了金正浩一眼,有些不太确定的问。
“对对对!我就是小金,党群工作部的,您不记得我了?”见对方认出了自己,金正浩很是开心。
“记得记得!我可是看了你写我们家老陈的不少文章呢!”
“我的文章写得不好,没能将陈总经理的优点全部展示出来。”听说对方读过自己的文章,金正浩的心里想吃了蜜一样甜,但他的脸上表现的很平静,用检讨似的口气说道。
“你就别谦虚了!你的文笔在嘉信公司可是找不出第二个来的。”胡大姐打断了他的话,褒扬了他一句之后,转移了话题:“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散步,那口子呢?”
“您是问我的爱人么?她喜欢窟在家里看韩剧,平时不大出来走动的。”金正浩笑着回答。见胡大姐依旧盯着自己在看,他便也随口找了个话题问道:“对了,胡大姐,以前从未见过您到这个广场来的,今儿个怎么会在这里碰见您?”
“我哪里愿意出来闲逛,还不是这个小祖宗给缠的!”胡大姐说着,晃动了一下手中握着的车把。
金正浩这才注意到胡大姐的手上推着一辆童车,童车上坐着一个周岁左右的男孩。男孩很瘦,看上去老不干姜的,活像个小老头,用农村的土话说,就是长蹇了。不过男孩的眼睛很大,突噜突噜的,显然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后果。
“这是您的小孙子么?大姐,您真是好福气,瞧这眉眼长的,好可爱哦!”金正浩弯下腰去,伸出手来去抚摸男孩子的脸蛋,有些口不应心的夸赞道。嘴里这样说着,腰并没有直起来,他一边撅着嘴逗孩子笑,一边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把口袋里的一千五百元钱掏出来,给眼前的这个男孩做见面礼。
这个月夫妻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也就两千七百多元,还了一千二百多元的房贷之后,就剩下一千五百多元的生活费了。每天的吃喝用度必须控制在三十元以内,因为母亲常年有病需要吃药,儿子上学也需要花钱。能省则省,绝对不能超过三十元的底线,这是金正浩给老婆定下的规矩。每个月的工资领了就在他的身上装着,老婆买菜开支按天到他跟前领取,领钱的时候还要报出昨天支出的账目。如果账目不符,夫妻两个就共同在那里想,直到想起花出去的钱与买回来的东西没有出入为止。假如今天这一千五百元钱要是全部掏出去的话,明天全家可就要喝西北风了,可是掏的少了,拿不出手不说,面子上也过不去,毕竟是陈总经理的孙子啊!
金正浩的心里那个矛盾呦!掏,还是不掏,几分钟内必须要做出抉择。最后他还是一咬牙,决定把钱全部掏出来,想着要是错过了这么好的表示机会,过了这村,也许再也不会碰到这店了。再说了,要是正式送礼的话,不要说是一千五百元钱拿不出手,就是手捧着一万五千元钱,磕头作揖的跑到领导家里,公司高层也未必会拿正眼看你,因此,还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孝心献出去,生活费的事情,回去以后再想办法。于是,他伸手在屁股后的裤兜里摸索起来,摸了足有半分钟,才抠出下午刚从银行取出的带着体温的那一千五百元钱,他怕自己再犹豫,掏出来后就赶紧往童车上的一个袋子里面塞。
“小金,你这是干什么?赶紧拿回去,不作兴的!”胡大姐看在眼里,连忙伸出手来阻拦。
“胡大姐,您看,第一次见到您的大孙子,我也没有什么准备。我今天身上带的钱不多,只表示一点儿心意,请您务必收下!”金正浩躲过了胡大姐伸过来的手,执意地把钱塞进了男孩面前的袋子里。
“小金,你可不要叫大姐作难!我要是收下你的钱,老陈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胡大姐说着,掏出了金正浩方才塞进口袋里的钱,便往金正浩的口袋里塞。她的手里攥着童车,不能抛下孙子跟金正浩夺来夺去,所以金正浩往后让了几步,她就够不着人了。
“胡大姐,您这是嫌少么?你要是嫌少的话,我就把钱拿走!”金正浩的脸上作出一副沮丧的表情。
“小金,瞧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多啊少的!我是说你这样做不合适,这儿人多,赶紧把钱收起来,夺来夺去的,让人看着多不好!”胡大姐朝金正浩又是招手,又是使眼色。
“胡大姐,打人不打脸呢!送出去的心意怎么还有拿回来的道理呢?”金正浩站在那儿不动,他用一种商量的口气央求胡大姐说:“胡大姐,您看这样好不好,这钱您替您的孙子先收着,待我将来有了孙子,您再给我,我到时一定也收着,好不好?”
胡大姐见金正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似乎也觉着不太合适,而且广场上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注意他俩了,只得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把钱叠成一卷,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她是想着待回到家里之后,把这件事告知陈总经理,看他是什么意见。
金正浩见胡大姐不再跟他夺钱,忙笑着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接过了胡大姐手里的车把,两个人绕着广场遛达起来。
“胡大姐,最近还常看麻将么?”金正浩没话找话的问道。
金正浩听人说过,胡大姐此生没有别的爱好,就好个麻将。据说她曾对自己的儿子说过这样一句话,说等到她死了以后,棺材里别的都可以不放,就是不能没有麻将。她家就住在梨花坞公园北侧的别墅区,在别墅区的娱乐室里,嘉信公司的那帮官太太们每天都会有人陪她打麻将,不知是她的麻技精湛,还是那帮官太太有意让着她,来牌的结果基本上是十赌九赢。为此,那帮输了钱的官太太们时常故意抱怨自己的姓氏不好,说胡大姐赢钱完全是因为跟自己的姓沾了光,她们希望自己下辈子投胎也要投到姓胡的人家,那样打麻将时胡牌的机会就多了。钱输得体面,话说得也动听,搞得胡大姐每天别提多开心了。
“嗨!别提麻将了,一听到这两个字眼我的心里就纠结的要命。每天被这个讨债鬼淘着,哪里还有空闲去看麻将呢?”提到麻将,胡大姐的心情立马变得不好起来。
“您的孙子只是回来过暑假,还是要长期的在您身边生活?”
“这次是要长期在这边生活的,至少要等到上一年级才能回省城。儿子在省城上班,媳妇也不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这样的组合真的很不好,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做,忙得连孩子都没时间照应。小金,我跟你说,你儿子将来找媳妇一定要劝他找当地的人,那样生了孩子之后,爹爹奶奶照应不了,婆爹婆奶也可以帮着料理。我当初那么劝儿子,他就是不听我的话,你看看现在,报应就来了,儿子媳妇的意思是让我到省城去帮他们带孩子,你想我能放得下老陈一个人在家里生活么?我说要么你们把孩子送回来,要么找个保姆自己带,我是肯定不会去省城的。儿子媳妇也舍不得把孩子送走,先是找了保姆带着,谁知我这个孙子天生富贵娇气,找了几个保姆都带不好,时常的闹病,没有办法,他们只好把孩子递到我这儿来了,这下好了,我连打麻将的时间都没有了。”胡大姐显然没把金正浩当成外人,金正浩只说了一句,她就开始咕噜咕噜的往外大倒苦水。
“像您这种情况,也应该找个保姆的。小家伙现在正是学走路的时候,如果成天跟在孙子后面跑,一天下来,以您的年纪也会受不了的。”金正浩关心的说。
“谁说不是呢?提到保姆,我的头都大了,仅仅这个星期,我就换了三个,都是单位里的人介绍的。这些人孩子还没带,苛刻条件倒是提了不少,论起实际的能耐,要么不会做饭,要么不会哄孩子,反过来倒时常要我去伺候她们,气得我都把她们给辞了。”
“只有生过孩子的,才懂得如何带孩子,您应该找一个有经验的。”
“一时半会到哪里现抓去!像我们这种家庭你是知道的,根本不敢到劳务市场去找,不知根不知底的,就害怕弄出什么纰漏来。”
“是啊!不知根不知底的还确实不能找。前几天在报纸上还看到一则新闻,说是一个保姆偷了主人家的孩子和钱财跑了,案子到现在还没破呢!”
“哎呀!你这样一说,我就更不敢到劳务市场找了。”听了金正浩的话,胡大姐的表情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胡大姐您先别着急!好的保姆肯定会找着的。您要是愿意的话,我明天就请假帮您到老家跑一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我们家乡地处偏僻,民风淳朴,村子里的人大多数我都了解,心眼实在着呢!”看到总经理夫人愁眉苦脸,金正浩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时候到了,他自告奋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敢情最好!小金,那就辛苦你一趟,有空回去替我找找!”胡大姐面呈感激之色。
“不辛苦的,能够为您效劳,那可是我的荣幸和福分啊!”金正浩发自内心的说道。
两个人又围着广场绕了两三圈,聊了一些无聊的话题,陈总经理的专职司机小吴就开车来把胡大姐奶孙两个接回去了。
胡大姐走了,金正浩的心思也就来了。目送着胡大姐乘坐的车辆绝尘而去,金正浩没有直接回家,他离开了广场,走上了一条偏僻的小径,这条小径上没有什么人,除了从树丛后边偶尔传出恋人们的窃窃私语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金正浩一路想着自己的裤兜瘪了,回去后该如何向家人交差,那可是等米下锅的活命钱哪!就这样被自己给死乞白赖地奉献出去了,明天全家人该吃什么喝什么呢?再者就是保姆问题,这次是自己主动请缨,如果办不好的话,在胡大姐的心目中肯定不会落下好印象,在胡大姐的心目中没有好印象,在陈总经理的心中能好得了么?
那天晚上,他在梨花坞公园徘徊了许久,最终想出了解决生活费与保姆问题的办法,不过办法可行与否,还得要等回家同老婆商量之后才能确定。(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修成正果
从梨花坞公园往回走,远远的就能看见公司的几栋宿舍大楼,但是金正浩的家并不住在高大的宿舍楼里,而是住在宿舍楼最后一排的低矮潮湿的平房里。(.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说是平房,委实有些抬举了它。这还是当年建筑公司盖职工宿舍大楼时留下的产物。因为僧多粥少,公司里盖的房子不够分,那些没有分到房子的人便请求公司领导,要求把建筑公司临时搭建的工棚也拿出来分掉。金正浩当时是农村户口,在公司里还没有转为正式工,不具备分房的条件,一间小平房便成了他上下班后的栖身之所。
人往高处走。后来,金正浩想把孩子从农村弄进城里上学,恰巧隔壁一间的人买了新房搬走了,金正浩便花了几个小钱请那个人喝了一顿酒,趁机又占了一间屋子,有了两间平房,金正浩索性把家人全都接过来住了。
平房的质量很差,刚住进去的时候还四处漏风,负责基建的公司领导看不下去,花钱找人又重新用水泥粉刷了一番。风是不漏了,但居住环境并没有大的改善。由于房子的四周皆是单皮墙,又处在宿舍大楼的后边,该晒到太阳的时候晒不到太阳,不该晒到太阳的时候太阳热辣辣的在头顶照着,因此,冬天的时候屋子里冷得像冰窟,夏天则像是住进了蒸笼里。这也是为什么在夏日的夜晚,金正浩喜欢在外边闲逛而迟迟不肯回家的原因。
金正浩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走进职工宿舍大院,他看到自家的窗户里灯还在亮着,知道老婆还在看着电视等着他。他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女人就冲着他抱怨起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快拿钱来,明天一早等着买菜呢!”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习惯性的朝金正浩伸出了右手。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伸手要钱,就不能说点儿别的么?”金正浩坐到床上,揽住女人的腰,陪着笑脸说道。
女人把腰肢一扭,摆脱了金正浩伸过来的手,说道:“谁叫我的命这么好,摊上了你这个如意郎君!你但凡要是有钱,我才羞于跟你提钱的事呢!挣了命买一套房子,你就把钱死死地束在口袋里,恨不得把全家人的嘴缝起来不吃才好。”
“瞧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听着女人的抱怨,金正浩并不恼,他干笑着说。
“不是吗?别的女人住的是高楼大厦,我每天跟你挤在这间破猪圈里;别的女人搽几十上百的化妆品,我连一支廉价的凡士林都买不起,这就是我嫁给你以后过的好日子啊!”女人朝金正浩翻着白眼,似嗔非嗔地说道。
“老婆,咱不是刚买了房子嘛!阳光总在风雨后,你要相信我,困难是暂时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一切要向前看!”女人说的都是实话,金正浩没话反驳,他安慰着说道。
“向前看!向前看!我现在就要向钱看了。快把钱给我,省得明儿一早再把你从梦里弄醒。”女人其实并不是想要和金正浩怄气,只是嘴上发泄发泄,心里舒坦一些。
“我今儿身上没有钱了。”金正浩说。
“没有钱了?银行关门啦?”女人听说没钱,急了。
“银行没关门,”
“遇到钳工(偷儿)了?”
“也没遇着钳工。”
“那你今天到银行取的钱呢?”
“钱被我今儿晚上捐出去了。”
“捐出去了!一千五百块,你都送了人了?你的瓜没坏吧?”女人说着话,伸出手就去扪金正浩的脑门。
“我的瓜好着呢!”金正浩抓住女人伸过来的手,顺势揽住女人的腰说道:“老婆,你猜我今天遇着什么人了?”
“遇着贵人了么?”看着男人兴奋的表情,她用揶揄的口气反问道。
“的确是遇着贵人了!”
“我倒想听听是哪一位贵人!”
“是胡大姐!”
“胡大姐是谁?”一听说是个女人,金正浩的老婆柳眉倒竖起来。
“你别激动噻!胡大姐是我们嘉信公司陈总经理的夫人,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女人。”
“遇到她怎么啦?”听说是陈总经理的太太,女人的脸色立马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今儿晚上我到梨花坞公园去散步,发现胡大姐正带着她的孙子在广场上玩。你说我第一次见到陈总经理的孙子,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呢?”
“所以你就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当着见面礼全部捐出去了?”
“是啊是啊!你看我在嘉信公司混了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有爬得上去,我想过了,主要的原因就是没有送礼。我呢,暂时家境贫困,没有大钱可送,如果说该花小钱的时候也那么缩手缩脚,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么?”
“你花了这么几个小钱,就能有出头之日了么?”
“那倒不一定。我只是希望陈总经理能心存一念,在公司用人的时候偶尔会想起我。”
“你把钱都送了礼,这个月全家人的吃喝怎么解决?”想着明天没有钱买菜,女人的脸上忧心忡忡。
“我正是为了这个事情想要跟你商量呢!”
“跟我商量?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在公园里就想好了,你明天一早回老家一趟,跟岳丈大人说说,看能不能先赊一口袋米回来吃着。”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一年三节不曾见你掏过一个子儿给他们,倒过头来还要伸手向他们讨饭吃,我不去!”
“咱这不是遇着困难了嘛!待以后日子好过了,我会加倍报答二老的。”金正浩腆着脸说。
“光有米吃也不行啊!儿子正在长身体,不吃肉怎么行呢?”女人又问。
“要不......你就看看......顺便再跟二老借点儿钱?”
“要借你去借!父母都七十多岁了,还在田里刨食吃,我们每个月没有钱补贴他们也就算了,还要去揩他们的油。这又是借米,又是借钱的,就你那铁公鸡的脾性,我不好意思张那个口!”
“哎呀!你做闺女的不好意思开口,我这当女婿的就更不好意思张口了。老婆大人,求您行行好,你看着我挨饿可以,你忍心看着你的儿子也挨饿吗?”
“你这张嘴呀,就会拿儿子说事!”一提到儿子,女人笑了,儿子一直是她心中的骄傲。她伸手戳了一下金正浩的脑门,继续说道:“都说女人是小耙子,嫁出门了还不忘算计娘家,你这是教唆我学坏呢!”
“所以我说嘛!在这个世界上,老婆大人永远是最好的!”
“你就别拍马屁了!唉,一想到要去剥老的,我怎么就想起《儒林外史》里那个范进的老婆来呢?”
“范进的老婆?”
“对呀!范进就是中了举人后疯了的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你这个比喻有意思!嗨!我倒是有范进的心思,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范进的那个命呢?”
“行了,睡吧!明儿一早我回家一趟就是了。”女人打了个呵斥,准备上床睡觉。
“别睡别睡!老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呢?”
“你求我?太阳没从西边出吧?说吧,你有什么吩咐?”
“我哪里敢吩咐你,我是真的有事要求你。”金正浩一脸的诚恳。
“我困了,有话你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女人说。
“今晚在梨花坞公园,我不是遇着胡大姐了吗?”
“对呀,怎么啦?”
“胡大姐的孙子还小,才岁把生日,且体质较差,时常闹病,正是需要人带的时候。胡大姐跟我说,她的岁数大了,带孙子有些吃力,找了好几个保姆,结果没有一个称心的,最近正为这件事情犯着惆怅呢!我当时听了,就动心了,想着这是一个很好的表现机会,于是我就自告奋勇地说要帮她找一个!”
“这是好事啊!能帮她找你就帮她找呗,不过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太有关系了!胡大姐走后,我一个人就在公园里想啊!想啊!想着这个胡大姐,那么的喜好看麻将的一个人,如今被她的孙子给缠着,摸不着麻将的边,心里该有多痛苦啊!我就想着一定要替她物色一个好的保姆。本来呢,我是打算明天请上一天假,到老家替她跑一趟的,看看村子里有没有人愿意出来做保姆。后来一想,不对!就算我替她找到好的保姆,以后带好孩子的功劳也是保姆的,我只是起了引荐的作用,这样的话,胡大姐很快就会把我给忘记的。于是,我就想......我就想......”
“你看着我干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去做人家的保姆吧?”
“知我心者,老婆大人也。”金正浩文绉绉的来了一句,他亲了一下女人的脸蛋,接着说道:“还是我老婆聪明,最了解我的心意。我是这样想的,你呢,在私人毛巾厂上班,厂子有时有订单,有时没订单,上班很不规律;再说你平常总是嫌织机的噪声太大,吵得你的耳朵都快要聋了,每个月还拿不到几个钱。我就想着,你干脆把工作辞掉算了,专一地替陈总经理带孙子,陈总经理的孙子带好了,对于陈总经理和胡大姐来说,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说不定我也就有了被提拔的机会,我要是在嘉信公司能弄个副职或者正职做做,你损失的那点儿工资,我会毫不费劲的替你捞回来的。”
“听你的口气,该不会是让我去做义务劳动吧?”
“对呀!替陈总经理带孙子,咱们是不能要钱的。假如要是拿钱的话,就是劳资关系了,陈总经理夫妇会觉得你帮他们带好孙子是应该的。我早就想好了,他们要是给咱钱,咱们绝不能要,权作是感情投资。老婆,你要知道,在嘉信公司里,要想弄个副职或者正职干干难着呢!少五万块钱到十万块钱是绝对拿不下来的。我们不要他们的工资,陈总经理的心里就会有数的,这个人情债可比送礼要强多了!”
“你的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可是你想过没有,你那瘫痪在床不能自理的老娘谁来照应?你那上学的儿子午饭怎么解决?”女人当头给金正浩浇了一盆冷水。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相信我一定能够应付得来的。”金正浩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用充满期待的口吻对她说道:“我担心的是你!你要是能把陈总经理的孙子哄好了,我的前程也就有希望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为了当个什么破官,老婆、孩子、娘你全能舍了出去。”女人白了他一眼,带着疑虑口气继续问道:“以前我们两个人上班,工资才勉强够维持生活,这下我把工作辞了,给人带孩子又不挣钱,靠你一个人的工资维持家用,能行吗?”
“不行也这么着了!下个月我寻思着先把孩子的牛奶停了,其它的地方能省的,再省一省,困难总是能度过去的。”
“一定要我去给人做保姆么?”女人的口气有些不太情愿。
“我希望你能去!”金正浩的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我看你就是在穷折腾!”女人说完倒在了床上,不再理他。
“嘿嘿嘿!为了咱们幸福的明天,牺牲一些个人的东西还是很有必要的。”金正浩知道女人是同意了,讨好的替女人拉了一条浴巾盖在肚子上,跟着缀了一句。
......
早上起来,金正浩果真没有去上班。他在家里给党群部的部长打了个电话,起了个谎说自己要在家里准备稿子,今天不能去公司上班了。部长接了电话后,也没说什么,认为金正浩是图安静,既然是为了工作,就爽快地答应了。上午,金正浩在家里憋屈了半天,吃过午饭,他便骑着车子往陈总经理家里赶。一路上他骑得很快,有意多绕了十多里的路程,待骑到陈总经理家里时,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陈总经理在公司里还没有回来,是胡大姐开的门。胡大姐见他劈头盖脸都是汗水,以为他是为自己的事情累的,忙把他让进客厅,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椰子汁来递给他。
金正浩冲胡大姐摆了摆手,没有接她递过来的椰子汁,一脸歉意的对胡大姐说:“胡大姐,真是对不住您!今天我特意到乡下跑了一趟,挨家挨户的帮您打听了一遍,真是不凑巧,村里的那些能干的女人大都出去打工了,留在家里的那些女人我也看了,没有一个中意的。这一趟是白跑了,我想等到过年的时候,出外打工的那些女人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我再帮您跑一趟。”
“不着急的!不着急的!”见金正浩满脸的疲倦,胡大姐的脸上虽然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心存感激地对金正浩说:“小金啊,这次累你受乏了。”
“能够为您和陈总经理效劳,累死我也值得。只是很可惜,没有能帮您办成这件事情。”金正浩表忠心似的回答。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以后慢慢再找,好的保姆肯定能找着的。”胡大姐的话不知是在安慰金正浩,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胡大姐,虽然这次没有找着保姆,但我既然知道您的家里有这么一个小小的需求,我就不能坐视不管。昨天晚上回到家里,我在床上折腾了一宿,可以说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很希望能够帮您做些什么。今天在从老家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我的爱人先过来,帮您带一段时间孙子,如何?”
“你的爱人?”
“对呀!我的爱人。”
“她不上班么?”
“她上班的。不过与帮您带孙子这件事情比起来,她的那个班不上也不要紧的。”
“小金,你可真会说话!让你的爱人来帮我带孙子,这样做合适么?”
“很合适的!胡大姐,您不了解我的爱人,她做起事来可仔细了。我儿子小时候体质也不好,三天两头挂针,都是她一手一脚带大的,现在我那儿子,我跟您说就跟牛犊子似的。”金正浩说着话,弯起了自己的胳膊,露出了自己结实的肱二头肌,好像方才说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亲自本人似的。
“听你这样一说,我倒真的希望你的爱人能来帮我带孙子呢!”胡大姐被他说的心动了。
“那我明天就让她过来。我说过,能够帮您和陈总经理分忧解难,可是我们全家人的福分啊!”
第二天一早,金正浩早早地便打发自己的女人到陈总经理家去。临行之前,他一再地叫住准备推车要走的女人,又是让她注意这个,又是让她注意那个,叮嘱她虽然离家很近,也不要常回家来走动,免得让陈总经理夫妇说出话来。
女人被他絮叨的烦了,索性架起车子来,回头把他教训了一通:“你还让不让人走了?不就是帮你们陈总经理照应孙子么,又不是去伺候皇上!你这么婆婆妈妈的,不觉着累呀?”
被女人这么一说,金正浩也自觉多嘴,他怕把女人惹毛了,她会撂挑子不去,赶紧陪着笑脸接着女人的话头说道:“我不是心急嘛!你这一去,虽说不是伺候皇上,可在我的心里,却比伺候皇上重要得紧呢!”
女人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什么时候要是能把这种细心,用在服侍你那瘫痪的老娘身上就好了。对一个外人,你那么的上心!”
“这个不一样的。”金正浩干笑着说。
“有什么不一样?”女人反问。
“一个能收获名利,另一个纯粹是做无用功。”金正浩回答。
“你就十足一个官迷!”女人说完话,不再理他,骑上车子气呼呼地走了。
金正浩的女人确实如金正浩说的那样,是个拿的出手的女人。她不但做事勤快,还生有一张蜜罐子似的嘴。见到胡大姐,她比见到亲妈还要亲切;见到胡大姐的孙子,更是欢喜得不得了。她每天在陈总经理一家人没起床之前,便忙完了洗衣、做饭、买菜的家务,伺候好陈总经理上班,伺候好胡大姐上了麻将桌,她便推着陈总经理的孙子出去晒太阳。早上时间仓促,她就推着孩子在小区里转悠转悠;下午时间富裕,她也能推着孩子到公园里兜兜风,目的是要尽可能地让孩子接触外面的世界,呼吸大自然里新鲜的空气。
金正浩的女人很会带孩子。陈总经理的孙子已经到了学步的年龄,每天都能看见她弯着腰不辞辛苦地搀着孩子学走路,孩子走累了,她就把孩子放进车子里,停在树荫下面给孩子讲故事。她肚子里的故事很多,古今中外各种童话故事都有,这些故事都是她早年讲给自己的孩子听时,从书本上看来的。她的记性特好,每天都能讲述不同的故事给小家伙听,陈总经理的孙子听得可入迷了,白天听着不够,晚上上床睡觉时还要听,不到一个星期,小家伙就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晚上睡觉时必须要躺到她的怀里才能睡得着觉。
有了金正浩的女人帮忙照看孙子,胡大姐的日子比以前过得轻松多了。她不仅摆脱了孙子的纠缠,现在连洗衣做饭都不用她动手了,每天只管打打麻将消遣时光。她打心眼里喜欢金正浩的女人,觉得她能干而又善解人意,为此,她决定到满一个月时给金正浩的女人多开一些工资。
一个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翻着日历到了该发工资的日子,胡大姐的工资却没有发的出去。
金正浩的女人不要钱。
她对胡大姐说,我来帮您找看孙子,是出于我个人的心意,不是为了钱。
胡大姐听了纳闷了,说你不是为了钱,每天吃住在这里,家也顾不上,我怎么能过意的去呢?
金正浩的女人说,您没有必要过意不去的,您和陈总与我们家那口子都是一个公司的人,一个公司的人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不是应该的么?
有人帮自己做家务,带孙子,却执意不拿一分钱工资,这个人情就欠大了。作为年薪超百万的公司老总,怎么能欠下属员工的人情呢?
胡大姐就在陈总的耳边吹风,问他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陈总说,她既然不肯要工资,你打发她回去就是了。临走时不要忘了从储藏室里拿两样东西给她,我想哪一样东西都足可以抵她一个月的工资的,这样咱也算没有亏待她。
胡大姐说,你说的倒是轻巧,把人打发了,你回来带孙子么?找了那么多的保姆,就小金媳妇最让我满意,你看我们的孙子多依赖她!就算我们离得了她,我怕孙子还离不了她呢!我可舍不得打发她走!
陈总问胡大姐,那么依你该怎么办?
胡大姐说,小金两口子的心思你看不出来么?我估摸着他们无外乎就是想让你能在公司里把小金往上提拔提拔。
陈总经理咂了咂嘴,说,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一下子就把小金提拔起来似乎也不太妥当,还是等到公司动人的时候,有了机会再说吧。
胡大姐说,横竖你把这件事情装在心里就是了。
机会要等,日子还要往前过。陈总经理家的日子是有条不紊了,金正浩的家里早已乱得不太像样。
自打把女人打发到陈总经理家做保姆,从来不做家务的金正浩,必须要学会洗衣、做饭、照顾病人。洗衣服看似一门简单的活儿,想要做好还不是那么的容易。金正浩每次都是放了洗衣粉胡乱揉揉,衣服晾干之后,要么是洗衣粉没浣干净,衣服上留下了白斑;要么是衣服上的污物还在,根本就没洗下来。洗衣服是这个样子,做饭就更不用提了,不是炒菜时盐放少了,就是烧菜时盐放多了;不是把米煮成了夹生饭,就是把米饭熬成了米粥,气得上初中的儿子总是跟他闹别拗,又是要绝食,又是不愿穿他洗过的衣服。
洗衣做饭还不是让金正浩最头疼的,让他最头疼的是他那瘫痪在床的老娘。金正浩每天早上七点就要乘公司的大巴去上班,到下午五点多钟才能下班回到家里,在上班之前,他必须要把奶孙两个的午饭准备好,留着儿子中午放学后放进微波炉里热热就吃。吃喝问题是解决了,可是人的生理特征还有另外一个功能,那就是拉撒。所谓有呼必有吸,有进必有出,有摄入,则有排泄。以往都是金正浩的女人照应婆婆的吃喝拉撒,每天定时的大小便,因为女人的单位离家很近,有时上班中途也能告个假跑回家来伺候婆婆方便,反正是私人的工厂,劳动纪律抓的不是很严。有女人在的时候,老人浑身上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逢上好的天气,她还能把老人推出去晒晒太阳,老人除了不能自由活动之外,每天的心情还是蛮舒畅的。现在不一样了,金正浩不让女人三心二意的总往家里跑,而他自己又不能中途回家,因为公司离家里比较远,且劳动纪律也不允许他那样做。从早上上班到晚上下班得十多个小时,老人的方便确实成了大问题。有好几次他从公司里下班回来,一推开门,便闻到屋子里是骚哄烂臭,不忍踏足。
开始的几回,金正浩还很有耐心的帮老人洗呀淘的,后来他嫌烦了,便想出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注意,那就是不给老人喝水,以为这样就能够阻止老人的排泄了。老人也很自觉,知道媳妇为了儿子的前程,现在不能照应她了,自己也竭力地忍着少喝稀的,可她哪里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一个瘫痪病人,体质虚弱,排泄与否又不是她自己能够控制的,再加上躺在床上长期得不到运动,晒不到太阳,饮食又不调理,哮喘呀,便秘呀,毛病全来了,一到阴天就显得更重。毛病多了,心情难免就变得郁闷烦躁起来,后来她见媳妇总没有时间回来伺候她,大概也觉着生活无望,于是每天就躺在床上骂,骂她的儿子不管她,骂金正浩是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也骂自己怎么还不早死,活在这世上遭罪不说,还丢人现眼。老人虽然是个病人,嗓门很是不小,有时吵得整个宿舍区的人都能听见。
有一次,金正浩的女人回家来看看,见床上屎尿狼藉,老人骨瘦如材,赶紧帮老人洗漱收拾。老人看见媳妇回来了,像是见着了救星,拉着媳妇的手一句话也不说,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的直往床上掉。
金正浩的女人看着有些不忍,背后对金正浩说,要不我还是回来吧,有人照应的话,婆婆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金正浩说,你做得好好的,回来怎么能行呢?再说你回来了,陈总和胡大姐会怎么看我?
女人说,那总不能看着你的老娘就这样被糟蹋死吧?
金正浩说,她都七十几岁了,活着也是一种罪,死了对她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女人说,你的心肠真够硬的。
金正浩说,不是我的心肠硬,是现实太残酷。
女人说,你就不害怕有人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么?
金正浩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戳去吧!
女人拗不过他,气着走了。
没过两个月,老人也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嘉信公司还没有到动人的时候,杨胖子就将自己给解职了,这是嘉信公司的领导所没有想到的,也是嘉信公司里那些渴望升迁的小人物们所没有想到的。
为了办公室主任的这个位置,嘉信公司里不知有多少人白天精神恍惚,夜里睡不着觉,纷纷想着托关系,找后门,花钱送礼。金正浩什么都没有做,或者说他做了,只是做的与别人不同。他在嘉信公司里填了竞聘表格后,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抽屉里拿上两块钱,折到路边的日杂商店里买了一包冥币,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后,偷偷摸摸地跪在墙头边把它烧了。他一边烧冥币,一边祷告他娘能在冥府里保佑自己顺利地当上办公室主任。末了,还不忘威胁他娘说,如果这次自己当不上办公室主任,以后就再也不烧钱给她用了,依旧让她在冥府里一世受穷。
不知是烧纸起了作用,还是陈总经理帮的忙,金正浩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办公室主任的交椅。坐在椅子上,感慨难免还是有一些的。想着老娘死了,给自己留下了一些负面的口碑,好在没有耽误官途,算起来还是值得庆幸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活学活用
田俊宇心甘情愿的做了一回绿叶,待到金正浩那朵鲜花从容绽放之后,他的生活便又跌回到竞聘之前的状态。[.超多好看小说]工作依旧是那么的繁杂而乏味,前途依旧是那么的混沌和迷茫。初进公司时的满腹豪情,踏进机关办公室后的一腔憧憬,在第一次尝试进取时,便撞在了现实的坚冰上,撞得是支离破碎,输得是不明不白,取而代之的是寒彻心骨的麻木与对现实的深深的无奈。
事实上,自打那次从杨胖子家喝完酒回来之后,田俊宇的心情一直就不是太好。通过这次竞聘,从道听途说,到耳闻目睹,再次证明杨胖子说的是不错的,在国企里,学历就是一张薄薄的纸,当你官运亨通的时候,它可以为你头顶上的乌纱增光添彩;当你时乖运蹇的时候,再高的学历也只不过是一张废纸。有谁会为国企的命运而呕心沥血?又有谁会为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而殚精竭虑?权柄一朝操控在自己的手中,企业能否在自己的手里发扬光大,并不是这些国企领导所关心的事情,他们从心底里也许希望企业在自己的手里能够做大做强,但他们最终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切身利益,就是如何保住自己的饭碗,捞取更大的实惠。至于人才对于企业发展的重要性,那可不是他们所要关注的问题,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用人哲学,为了达到目的,他们可以说学历不代表能力,也可以说职称不代表称职,说白了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些唯命是从的阿谀之徒而已。
有权力就有斗争,有斗争就有帮派之分。在机关大楼里,表面上大家都在为企业尽心尽职,背地里却都在为某人某官死心塌地,两大派系虽未到那种森严壁垒、泾渭分明的地步,但是从外表上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陈总经理的人活得比较滋润,个个趾高气昂,春风得意;肖书记的人活得则有些猥琐,平日里是谨小慎微,连说话都细声细气,不敢放开嗓门。想想杨胖子告诫自己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句话乍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回过头细细回味,田俊宇觉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在嘉信公司的机关里混事,如果没有一棵大树庇护着你,你根本就不可能在机关大楼里立足。现在的问题是,在机关大楼的上方并列着两棵大树,两棵大树之间相互排斥,在二者只能选一的时候,你将选择怎么个吊法?这次竞聘的失利,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吊在嘉信公司最粗最高的那棵树上,假如自己当初能够像金正浩那样,一门心思的吊在陈总经理这棵大树上,竞聘的结局很可能就是另外一种结果。当然,这些想法都是田俊宇在背后的瞎琢磨,陈总经理那棵大树是谁想吊就能吊得上去的么?谁不想从一开始就能吊在陈总经理这棵大树上,只是个个发愁找不到能够攀上这棵高树的枝桠而已,田俊宇的心思其实也是一样的。
机关里的人都把田俊宇当成是肖书记的人,有时甚至连田俊宇自己也确信自己是肖书记的人了。想到这个,田俊宇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毋庸置疑,自己能从生产一线调到机关办公室上班,完完全全是肖书记的功劳,但是要说调进机关办公室后,肖书记对自己的前途有多关照,那可是要打个问号的。也许肖书记有肖书记的难处,毕竟一山难容二虎,肖书记和陈总经理虽说级别相同,但两个人在说话的分量上还是有着主次之分的,企业里早就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书记这个职位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再说了人家肖书记一没受你的礼物,二没欠你的人情,犯不着为你的事情跑去跟陈总经理去低三下四的。
好在鲜花当不成,绿叶还是有机会做的。嘉信公司每年都会有若干次竞聘的机会,碰到合适的职位,田俊宇还照样参加。有了第一次做绿叶的经验,以后再做起绿叶来,也就不再觉得尴尬。啤酒肚是喝出来的,厚脸皮是练出来的。不断的竞聘,不断的失败,除了混了个“官迷”的绰号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捞着,田俊宇不免有些怀疑自己从生产一线调到机关来上班是否明智,假如陈总经理和肖书记长期的搭档下去,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上打上了肖书记的烙印而永远的被禁锢了呢?
竞聘,碰壁;再竞聘,还是碰壁。
感觉没有希望的日子,是最痛苦的日子,田俊宇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岁月如同一座巨大的黑洞,无情的吞噬着人生有限的光阴,在寂默无澜的时光长河中,一次次的竞聘,如同一颗颗的石子被扔进了幽寂寥落的死水里,那倏忽即逝的涟漪,竟成了田俊宇淡泊生活中唯一的点缀。
怀疑自己当初进嘉信公司的选择已经毫无意义,理想和追求似乎永远无法穿透那张世俗的巨网,越是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越是成了可笑的堂吉可德式的荒谬之举。
时光如同一只沉重的碾子,早已将那不安分的跳槽之心碾得服服帖帖。嘉信公司的用人机制是如此的灰暗,跳到别的什么公司难道就能改变命运了么?
难道我田俊宇只能在主办的这个位置上终老一生么?就在田俊宇的人生陷入了低谷,每日里是自怨自艾自叹自怜的时候,二零零九年的第一缕春风在人们的期盼当中悄然来临了。它从g省的南方,一直吹到g省的北方,当然也没有遗漏嘉信公司这块风水宝地。伴随着这缕春风一起到来的,还有媒体放出来的有关于发改委对于现行的盐业体制即将进行改革的消息。
这则消息如同五月里的飘絮,迅速飘满了嘉信公司的每一个角落。不管这则消息的来源是否可靠,哪怕它仅仅是一则传闻,对于嘉信公司的领导和员工来讲,即便是听一听也绝对是一件值得兴奋的好事。压在盐企员工头上的一座大山终于要移开了,盐企终于可以当家做主了,这件事说起来让人都有些不敢相信,想到以后的美好生活,有些人甚至连做梦都能笑醒。那段日子里,嘉信公司的上上下下都在谈论着这则消息。什么盐政放开,自由买卖;什么解脱枷锁,重获新生......上层领导说起来是如释重负,下层员工谈起来是眉飞色舞。这也难怪,从企业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像乞丐一样仰人鼻息讨饭吃,长期的在压抑的环境中生存,一朝松开了羁绊,可以挺直腰板,能够无拘无束的舒展身姿,这可是盐企上下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啊!
有人煽风,就有人点火。三个月后,g省盐业公司派人来和嘉信公司接洽了,就全资收购嘉信公司的问题进行谈判。半年以后,嘉信公司的高层遭到大换血,陈总经理和肖书记全部退居了二线。被人像拧瓜一样强行的从瓜藤上摘了下来,迫不得已的离开把持二十多年的嘉信公司的政治舞台,从心理上讲确实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两位高层在离开的时候,言语之间表现得有些惆怅和恋恋不舍,神色也有些悻悻然。(.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宁向前成为嘉信公司新的主宰。
宁向前是科班出身,他问鼎总经理的宝座之后,对同样是科班出身的人就显得格外器重。嘉信公司的这一变革,使田俊宇对自己的前途重又树立起信心,从与宁总经理接触时他看待自己的眼神里,从宁总经理总是有意无意的当着下属的面褒扬自己的语气中,从宁总经理每次外出时总喜欢把自己带在身旁的行动上,田俊宇明显能够感受得到宁总经理对于自己的信任与欣赏。这种信任与欣赏是发自内心的,不像嘉信公司之前的两位高层那样,总是喜欢当着外人的面拿自己的学历说事,他们的话外之音傻子都听得出来:看看我们的嘉信公司是多么的人才济济,一个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在我的公司里,在我的手下,也只能做个小小的主办。他们名义上是在夸赞自己的高学历,实质上是为了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不过是为了往他们自己和公司的脸上贴金而已。
刚进机关办公室那会儿,听陈总经理和肖书记向外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一提到自己的研究生学历,田俊宇的内心确实是有一种自豪感的,认为嘉信公司的领导真的很注重人才。后来时间长了,田俊宇渴求升迁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再听到两位高层提及自己的学历时,他的心里便有些反感,认为公司领导口不应心,认为公司领导太爱作秀,认为公司领导很不是东西。在平时,他们是满嘴的人才理念,什么以人为本,什么人才强企战略,什么二十一世纪的竞争是人才的竞争,原来至始至终都是一个幌子,一切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高谈阔论的需要。他们徒有好才之名,佥无用才之实,只是喜好在口头上赏识自己,确切地说是赏识自己的研究生学历,从不在具体的事情上委以重任。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果真是这样的么?世上从来就不缺少千里马,更不曾缺少伯乐,世上所缺少的只是伯乐那样的正直的胸襟而已。回想起自己的境况,田俊宇时常会联想到孔老夫子的遭遇,他老人家是满腹才华,周游列国却不能谋得一个足以糊口的职位,除了感叹“天丧斯文”,对弟子们抱怨“我不是瓠瓜,安能系而不食”之外,就剩下穷困潦倒的份儿了。
有了机关办公室原主任杨广志的谆谆教诲,有了机关办公室现主任金正浩的率身垂范,田俊宇觉得要想在嘉信公司谋求好的发展,单单靠干好本职工作肯定是不行的,有必要调整自己的工作思路,必须要拿出大部分的精力来,把工作的重心转移到领导的私人生活当中去。
时机是难得而易失的。机会来了如果不能够及时的把握住的话,错过了一时,很可能就错过了一生。以前是自己想接近公司的高层,可是两位高层除了跟你谈工作上的事情之外,绝对不跟你建立任何私交,既然人家领导想树立自己崇高的威信,你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到头来只能是自找难看。现在,宁总经理在工作上对自己是另眼相看,虽然不曾许诺过什么,但看得出他对自己还是充满好感的,一个公司的最高领导对下属怀有好感,不正是自己讨好巴结谋求升迁的大好时机么?所以说,一定得好好地规划一下才行。
宁总经理的家里现在是不需要雇保姆的,因为他的儿子已经大了,不像陈总经理的孙子还小,处处都得依赖人。宁总经理家虽然不需要雇保姆,并不代表他们家就没有难处,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事实上,宁总经理夫妇为着儿子的事情,也是时常犯着惆怅的。
宁总经理夫妇不是h市人,由于当初两个人在学校时学的都是盐化工专业,所以毕业以后才选择到专业对口的嘉信公司来上班。进了嘉信公司以后,两个人才结的婚,两个人的世界好过,一旦有了孩子,麻烦事就来了,因为两头老人都不在身旁,没人帮忙照看孩子,而租住的房子是在市郊,离公司也比较远,按照公司的规定,又不能把孩子带在身边上班,宁向前是迫不得已,只得把孩子送回老家给爷爷奶奶照看。到了该上一年级的时候,明摆着是不能把孩子放在乡下就读的,因为乡下的教学质量与城里相比要差上一大截,那样做的话,很可能就坑了孩子一辈子。面对新的困难,夫妻两个商量了许久,认为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还是决定把孩子接到城里来就读。在安排好孩子的学校之后,孩子的接送和午饭问题又成了心思。因为在小学阶段不提供食宿,怎么办?好在自己租住的房子离公司的职工宿舍不远,大院里有不少倒三班的同事,夫妻两个少不得每天是求张三,拜李四,请谁帮忙接送孩子,中午就在那个人的家里搭一顿伙。尽管逢年过节时,宁向前夫妇也会给这些接送孩子的人买些礼物,以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是还是觉得欠了单位里的同事不少的人情。
这种窘况一直持续到孩子上三年级,等到宁向前做了制盐分公司的经理的时候,夫妻两个才不为孩子的事情去求人。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不做官时是你求人,做了官了,就有人想巴结你了。每天都会有人自告奋勇地要帮他去接孩子,甚至有的人到学校的门口晚了一步,听说宁经理的孩子被人接走了,还在背地里相互抱怨,大骂对方是马屁精。去年,宁总的孩子上了初中,上的是h市两所顶级中学当中的一所,学校里可以代伙了,儿子主动跟宁向前提出以后不用再请叔叔阿姨来接送他了,自己中午就在学校里吃一顿饭,早晚自己骑自行车上学和回家。宁向前夫妇听了,尽管有些不太放心,但是还是决定让儿子锻炼锻炼,觉得这样做能够提高儿子的独立能力,也就同意了。
按理说,儿子的吃喝和接送问题解决了,宁向前夫妇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可烦了,事实并非如此。儿子在上小学时,成绩在班里就不是拔尖的那种,总是在中游上晃悠,这次能够上这所顶级的初中,完全是因为钱的功劳。小升初的成绩出来以后,儿子的分数与顶级初中的要求差了那么几分,宁向前又是找人,又是花钱,据说捐给学校的那笔赞助费很是不菲,好不容易才把孩子硬塞了进去。原指望儿子上了好的学校之后,成绩能更上一层楼的,谁知儿子的成绩不但没有提高,反而是泥瓦匠吃晚饭――直朝下滑,在班级里逐渐成了垫底。一个学生在学校里成绩若是不好,难免遭到同学的歧视和老师的白眼,儿子学习的情绪变得日益低落,整天在家里嚷嚷着要转学,说是一天都不愿意呆在这所烂学校呆里,吵得宁向前夫妇的头都大了。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城市,人们不比谁的钱多,也不比谁的官大,没事就爱比谁的孩子学习成绩好。儿子想要转学,宁向前夫妇肯定不能同意,花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好不容易才弄进去的,怎么能够再往外转呢?若是转出去的话,丢人现眼不说,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呢!只听说有人从孬学校往好学校里挤的,还从未听说有人要从好的学校往不好的学校里调的。宁向前夫妇在家里认真分析了儿子学习不好的原因,一致认为儿子的脑子并不笨,儿子成绩下滑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两个大人的工作太忙,对儿子疏于管教所致。既然儿子在学校里知识掌握的不太牢固,那么就找一个校外辅导班巩固一下,兴许能有起色。应付的招数想好了,辅导班也找了,钱也交了,半年下来儿子的成绩也没见有什么长进。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精神胜利法在国人的精神世界里永远都不会过时,俺的事业不如你,但俺家孩子的成绩比你家孩子的成绩好,这就是值得炫耀和安慰的资本。宁总经理的儿子学习成绩不太好,几乎是嘉信公司里人人皆知的事。在嘉信公司里,从来不会有人在宁总经理面前提孩子的学习问题,宁总经理也很少跟人提及自家孩子的成绩。
田俊宇思前想后,觉得宁总经理这个人看上去书生气很重,要是给他送钱送物的话,似乎显得过于俗气。况且,如果自己第一次给他送礼就遭到拒绝的话,反而会抹杀自己在宁总经理心目中现有的印象,到头来,一切的努力恰恰是适得其反。既然宁总经理没有其他的缺憾,只有儿子的学习成绩是他的心病,何不就从这儿下手呢?假如自己能够有办法把宁总经理儿子的学习成绩提高上去,宁总经理一家人肯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的。目前看来这也是自己求得升迁的唯一的突破口,不过这个选择也是有着一定的风险的,如果自己主动请缨,如果宁总经理的儿子就是头脑太笨那种,如果自己下了一番功夫后孩子的成绩依旧上不去,自己可就不是丢人的问题了,宁总经理会怎么看待自己?没有付出,就不会有回报。有些事情,你努力了,也许你不一定会成功;假如你不努力,你将肯定不会成功,这件事情还是要试一试,才能知道结果的呀!
于是,在一个闲暇无人的午后,田俊宇和宁总经理在办公室里闲扯时,田俊宇主动跟宁总经理提到宁杰的事情来,宁杰就是宁总经理的儿子。
“宁总,宁杰快要放假了,这个暑假里有什么安排么?”田俊宇随意的问道。
“本来打算把他送到乡下,跟他爷爷奶奶过的,唉!看他这几次考出来的烂成绩,想着还是要把他留下来送补习班。”提到自己的儿子,宁总经理的情绪就不太高。
“是啊!初二是承上启下的一年,在初中阶段是最关键的。初二的学习要是跟不上,到了初三想要赶上去就难了。”田俊宇说。
“谁说不是呢!哎,小田,你可曾听说过h市哪家的补习班办得最好?”想起补习班的事,宁向前咨询田俊宇。
“这还真没听说过!”田俊宇答道:“我听说现在的这些补习班,只知道漫天要价,至于补课的质量,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你说的我很有同感。我的儿子就是一个活例子,冤枉钱是花了不少,成绩就是上不去。你说他是笨吧?也不是!新买的手机和电脑,到了他的手里不到三分钟就玩熟了,这像是一个笨孩子么?我估摸着就是你说的,还是辅导老师的辅导方法有些问题。”田俊宇的话引起了宁向前的共鸣。
“岂止是辅导方法有问题,辅导人员的素质也良莠不齐。我有几个初中时的同学,上学时的成绩是烂得一塌糊涂,后来连个大专都没有考上,现在不也正挂着研究生的招牌,扯着大旗在家里办着补习班么!这年头个个都看中了补课这个行当,它可比正儿八经的工作来钱快着呢!”
“这也难怪我的儿子为什么越补越烂了!什么一对一辅导,什么因材施教,整个一个误人子弟嘛!当老师的素质差,就如同医院里的那些拙劣的庸医,瞧病瞧不到病根上,怎么能够医得好病人的病呢?”听了田俊宇的话,宁向前是大发感慨。
“宁总,您和我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对学习方面的事情应该多少了解一些。事实上每个学生在学习时,都会有自己的强项和弱项,有自己感兴趣学的和不感兴趣学的。强项和感兴趣学的,你不去点拨他也会;那些弱项和不感兴趣学的,就如同阴天的稻草,是越拖越重,待到拖不动的那一天,成绩基本上就塌的不像样了。因此,要想提高孩子的成绩,必须要找出孩子身上的那些弱项和他不感兴趣的东西,然后有的放矢,对症下药,举一反三,融会贯通,这样做才能达到补课的目的和效果。补课是一个系统的工程,既要求补课者有足够的耐心,也要求补课者对教材烂熟于心;既要求补课者能够分清科目的主次,又要求补课者能够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便于孩子消化记忆。补课者能够达到这样的素质,相信孩子只要不是太笨,一般补课的效果都不会太差。如果眉毛胡子一把抓,找不到孩子身上的弱项,补课的结果只能是老师挠头,孩子抓头,家长垂头,到头来只能是一场空忙。”
“小田,你说的真是太精彩了!只是这样的补课老师,我到哪里才能找得着呢?”宁向前皱着眉头问田俊宇。
“如果宁总经理放心的话,这个暑假您可以把宁杰交给我,让我用我的方法辅导一下试试,看能不能提高您儿子的成绩。”田俊宇说出了自己心里想要说的话。
“把儿子交给你这样的高材生,我会有什么不放心的!小田,这样做的话,可就要辛苦你了!”听了田俊宇的话,宁向前是喜形于色。
“宁总,能够为您分忧,可是我田俊宇求之不得的事呢!”田俊宇诚心诚意地答道。
肩上添了一副担子,就意味着身上多了一份责任。这份责任事关宁公子的学业,承载着宁总经理全家的希望,算起来这份担子还是不轻的。从宁总经理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田俊宇便开始盘算这件事情该如何下手,他要事先构思好暑假的补课计划,那样只要宁杰一放暑假,他便可以有条不紊的实施自己的家教步骤了。
初中的知识不是很多,数学只要抓住公式的灵活运用,英语则是在理解语法的基础上下功夫死背,便可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语文成绩想要一下子提高可能要难一些,因为语文知识太灵活,又太分散,田俊宇决定平时带着复习古诗古文,没事多从网上多搜一些文章供宁杰分析,他想着分析文章不仅可以提高宁杰对文章的分析技巧,还可以为宁杰日后的写作积累素材,提高其作文水平。田俊宇自己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效果还不错。
有了新的任务,田俊宇每天晚上下班回来的时间比以前更延迟了。女人对他是一肚子的意见,有一次他又回来的晚了,女人问他:“你在公司混到现在,什么官也没混上,总是熬这么晚才回来,夜班费一定攒了不少吧?”
田俊宇知道女人是在揶揄他,忙笑着跟女人解释:“最近不是一直忙着找资料和复印资料嘛,所以回来的就晚了。”
女人问他:“能有什么资料上班八个小时还查不完复印不了的?天天晚上熬到八点多钟才回来,你不吃晚饭,也要家里人陪着你挨饿!”
田俊宇便把自己准备在暑假里要给宁总经理的儿子宁杰补课的事情说了一遍,在阐述了这件事情对于自己日后升迁的重要性后,他又解释道:“这件事是私事,上班时间人多嘴杂,肯定是不能上网查学习方面的资料的,更不要说是复印资料了,要是让人知道自己上班时间干私活,影响多不好呀!所以我只能等着大家下班回家了,才好动手做这件事情。”
女人白了他一眼,用抱怨的口吻说道:“公司里的人都说你是官迷,我看你也差不多!什么时候你也把自己的儿子学习成绩抓一抓,别光顾着领导的儿子。”
田俊宇听了,知道老婆对补课的事情不持反对态度,便嬉皮笑脸的说道:“我们的儿子学习归你抓,宁总的儿子学习归我抓,这个暑假咱们来个友谊比赛,看谁教的儿子出成绩,如何?”
女人说:“谁要跟你比!儿子是你姓田的种,学习不好也是替你老田家丢脸,关我什么事情!”说完话,就撇下田俊宇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凭良心说,那个暑假里田俊宇确实忙得够呛。宁总经理夫妇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孩子基本上是吃住都在田俊宇的家里。家人知道他是宁总的孩子,跟他说话时从来不用大嗓门,吃喝洗漱的事情由女人一手包,每天买菜她都会征询孩子的意见,以他的口味为全家的口味。碰到星期六或者星期天休息,女人也能带着宁杰上街转悠,给孩子买名牌的衣服和鞋子。田俊宇主要负责孩子的学习,每天一早,他会给孩子布置好白天要背要做的作业,晚上回来就检查批改,遇到不会的题目,便反复地给孩子讲,直到孩子自己会讲,能举一反三才肯罢休。
一个暑假很快就过去了,田俊宇看上去明显的瘦了一圈。新学期开学,学校里组织了几次摸底考试,宁杰每门的分数都挤进了前十,这让田俊宇很是欣慰,证明自己两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宁杰自己不仅找回了学习的信心,连宁总和他的夫人也从自己的儿子身上看到了希望,以后每逢星期天或者节假日,都会让宁杰到田俊宇的家里去学习。
儿子的学习搞好了,辅导老师的付出是功不可没的。宁向前是个有心人,他也一直在考虑着要给田俊宇安排个适当的职位,这个职位还不能太忙,否则儿子的学习以后就没有人来管了。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工作太忙给忙忘了,还是没有想到满意的位置,过了一年多,田俊宇的位置也没挪窝。
田俊宇心里是干着急,但是没有用。饭碗掌控在领导的手里,人家愿意给你才能给你,总不能张口去要官吧?
二零一一年的春节,宁向前在单位里给坚持上班的工人拜完年后,自己开着车子回家,顺道捎上了田俊宇。
路上他问田俊宇,小田,你在新的一年有什么打算?
田俊宇实在鼓不住了,便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说,宁总,您看与我同龄相仿的人都进步了,只有我还一直在原地踏足踏,想到这个,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其实做多大的官、拿多少的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在背后说你不求上进,那种感觉真的不太好受。
宁总经理一听就笑了,连连的给田俊宇道歉,说小田你别着急,其实我早就有提拔你的想法,只是因为工作太忙,一忙就给忙忘了。你耐心的等待,这次我一定会利用“三定”的机会给你谋个职位的。
这句话说了没几天,宁总经理就给田俊宇明确的答复了。宁总经理问田俊宇,对办公室副主任的这个位置有没有意见,田俊宇说没有意见,宁总经理说没有意见你就回去准备好好准备参加竞聘吧!当时说这番话的时候,庄来福副总经理也在宁总的办公室,宁总的话与其说是说给田俊宇听的,不如说是给庄副经理下达的指示,因为庄副经理是“三定”工作的主要经办者,负责这次公司里的大大小小的竞聘。得到宁总经理的承诺,田俊宇兴奋得一晚都没睡着觉,当天晚上便打电话给他的那些同学,告诉他们自己快要升迁的消息,说自己一旦做了办公室副主任,第一顿饭便是邀请他们下馆子啜一嘴。
田俊宇根据几年来的竞聘经验,知道竞聘只是走个形式,掩人耳目,所以也没把它太当一回事。宁总让他回来准备准备,他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竞聘最主要的就是准备演讲时的台词,只要把以前演讲过的稿子修改修改就行了。笔试、面试田俊宇都顺利过了关,到了测评那一关时需要等待个三四天。就在田俊宇抓耳挠腮夜不能寐期盼着测评的结果早些出来时,测评的最终结果出来了,公布上墙的办公室副主任的名字不是他田俊宇,而是孙树安!
田俊宇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墙报栏前流连了很久,确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后,便决定上楼去找宁向前。上楼的路上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办公室副主任这个位置分明是宁总经理为自己设的,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个庄副经理的胆子也忒大了,连宁总经理的指示都敢违抗,纵使我田俊宇不要脸面,宁总经理的颜面往哪里放呢?
敲开宁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宁总经理正低着头翻着报纸,看见田俊宇进来了,他也没吭声。宁总经理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太好,像是一宿没睡好的样子,明显有些颓唐。
“宁总,竞聘结果出来了,办公室副主任是孙树安。”田俊宇小声地说道。
“我知道。”宁总经理头也没抬,语气里有些无奈,继续说道:“小田啊,回去好好干工作,只要我还在台上,以后会有好的位置给你的。”
“可是......”田俊宇还想要问个明白,看见宁总经理冲他摆了摆手,又挥了挥手,他便咽回了想要说的话。
从宁总经理的办公室里出来,田俊宇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一路上是踉踉跄跄。他想不通,一个掌管数十亿资产的国有企业老总,说出来的话怎么能够出尔反尔呢?这个孙树安到底给公司高层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们在最后的时刻改弦易辙了呢?难道真像公司里的人传说的那样,孙树安这次当选办公室副主任,是与去年发生的“吴有为事件”有关么?(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乐兮之夜
37l市嫖妓
孙树安的女人是个卖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孙树安结识他的女人是缘于一次风流韵事。
孙树安在嘉信公司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他女人的功劳。
孙树安是正宗的h市人。他的老子早先是国企的一名销售员,因为工作需要,常年在外奔波。老家伙比较多情,到处传播爱的种子,回到单位里还喜欢在同事面前炫耀,说哪个省的女人比较温柔,说哪个省的女人比较泼辣,为此,单位里的人送了他一个绰号,叫他“孙花心”。“孙花心”的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据说老家伙退休之后,还常会收到一些外地女人寄给他的邮件,把自己和孙花心的爱情结晶的相片寄给孙花心看,老家伙没事就爱拿着相片到处得瑟,搞得同事们都不知道他在外地究竟搞了多少女人,生有多少个儿子和女儿。
孙树安是孙花心在家里的唯一的儿子,由于缺少父亲的管教,孙树安的学习成绩一直不是太好,初中毕业以后,他便没有书可念了。孙树安的舅舅在市运输公司开大货车,走南闯北的去过不少地方,每次从外地回来,常会带一些当地的土特产给孙树安吃,孙树安很是羡慕,梦想着将来要是自己也会开大货车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不用花钱逛遍天下的风景,顺带尝遍天下的美食了。毕业在家很无聊,孙树安又想起这茬子梦来,他把这种想法跟他娘说了,当然不是以逛风景和尝美食为借口,只说自己想学一门技艺,特别想开大货车。他娘倒也没有反对,她也担心儿子毕业在家长期没有事情做会浪荡坏了,既然儿子想学一门手艺,那么也就不用害怕他将来会饿着肚子,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学个羊癫疯摆在身上,遇到困难时也能派上用场的,便答应找他的舅舅想想办法。
孙树安他娘后来为这件事情特意去找了孙树安的舅舅,孙树安的舅舅又拎了两条好烟去找了单位的领导,单位领导同意了,孙树安就跟在舅舅的后边学起了开车。别看孙树安在学习上不怎么行,学习开车子倒是精明得很,没用多久,他便技艺娴熟,可以独挡一面了。待拿到了a照之后,孙树安跟在舅舅的后边又跑了几年车,无意中听说嘉信公司要组建运输公司,孙树安觉得自己总是跟在舅舅后面跑,有长辈的一双眼睛盯着,身上很不自在,便瞒着舅舅偷偷到嘉信公司报了名,结果顺理成章的被嘉信公司录用了。
嘉信盐化公司组建运输公司,目的就是为了扩大经营范围,降低运营成本,提高企业的利润空间。运输公司总共有八辆大货车,主要的任务就是往嘉信盐化公司周边的城市送盐。在单位销盐不景气,运输公司有了充裕时间的情况下,运输公司也会外接一些业务,为公司做一些创收。
那个时候,嘉信公司不生产五百克的小包装,生产的都是一百斤重的大包装,孙树安他们的车队就是负责把这些大包装的盐包送到各个盐业公司,由盐业公司再分装成小袋出售。
孙树安的第一趟盐是送往l市盐业公司的。因为白天时货车不让进城,那天孙树安吃过晚饭才从嘉信公司出发,当他的车子开到l市盐业公司的仓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盐业公司的那帮大老爷们早已下了班,孙树安一时联系不到人来收货卸货,没有办法,他只得把车子停在盐业公司仓库的院子里,打算出来找个旅馆先住上一夜,等第二天盐业公司的人来上班了再说。
从盐业公司的仓库里出来,孙树安先找了一家面馆,下了一碗牛肉面吃了,然后便循着马路边遛达,顺道打听那家旅馆比较便宜。l市和h市一样,都属于地级市,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孙树安走着走着,就走到了l市的汽车总站附近。夜晚的l市,就数这里还热闹些,马路两旁有不少的露天排挡,热气腾腾的,饭菜的香味在夜风中飘得很远。车站的广场上,有不少等客的三轮车,由于暂时没有长途汽车到站,一时也没有客人要坐车,有的车夫干脆倚靠在三轮车上睡起了大觉。也有那精神一点的,几个家伙正凑在一处海阔天空,插科打诨。
孙树安远远地看见车站广场面前的花坛边围着好几簇子人,都是些女人,她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个不停。一旦发现有男人从她们的身旁经过,她们一准会停止交谈,离得近的那群女人便会上前拦住这个男人问长问短,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讨价还价。孙树安心里觉得好奇,他不知道这些女人是干什么的,便也迈着步子走了过去,他还没有走到花坛旁边,就有三个女人迎着他围了过来。
“这位小哥,是要住旅馆么?”其中一个女人问孙树安,在路灯下,这个女人看上去要有四十几岁。
“是啊!你们的旅馆住一晚多少钱?”女人的问话正中孙树安的下怀,他正想要找旅馆,于是就问道。
“不贵!才八十块。”那个女人伸手作了一个打枪的手势答道。
“八十块还不贵?我一个月才拿三百多块钱,住上三四次,饭就甭吃了。”听了这个女人说的价钱,孙树安是掉头就走。
孙树安还没有走多远,就被刚才三个女人当中的那个看上去最年轻的女人追上了。说她是女人,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因为她和孙树安的年龄差不多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她一把拽住孙树安的衣襟,对他说道:“小哥,我跟你说,你到哪里都不会找着比这更便宜的价钱,与其在大街上荡来荡去,不如到我们那里住着算了。”
“太贵了!”孙树安头也不回地说。
“小哥,话可不能像你这样说!你们男人出来住旅馆,本身就是找乐子的,我跟你说,我们那个旅馆不仅硬件设施好,软件设施也是一流的,包你住过一晚之后,下次到了l市还会来找我们的。”
听着女孩的口音,就知道是h市人,声音柔柔的,很好听。孙树安不禁住了脚,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女孩,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女孩的长相看上去还算标致。孙树安对住宿并不很着急,他一时来了兴趣,随口问道:“哦!你倒是跟我说说看,你们旅馆硬件设施能好成什么样子?软件设施又能好成什么样子?”
“硬件设施嘛!有空调,有席梦思,有闭路电视,还有二十四小时热水;软件设施有你们男人最喜欢的肉垫子。[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那个女孩如数家珍般的回答。
“肉垫子是个什么东西?”女孩的话把孙树安整糊涂了,他不解的问道。
“呦!看不出来呀!小哥你还是个嫩雏呐!怎么连肉垫子你都不懂呢?”女孩说着话,挺起上身那两垛鼓鼓的胸脯向孙树安的胸前贴了过来,口中说道:“小哥,肉垫子就是你们男人最喜爱摸的这个东西呀!”
孙树安还是一朵花未开的实心轴子,哪里见过这个阵势,一时臊红了脸,连连的向后退了几步。女孩见状,忍不住“扑哧”地笑了起来,她上前一把挽住孙树安的胳膊,贴着他的耳朵柔柔的说道:“小哥,你就别装正经了。跟着小妹走,包管你是进了神仙洞府,下次不让你来,怕是还不行呢!”
女孩没等孙树安说话,拉着他的臂膀就往马路对面走。从女孩的话音里,孙树安听出了背后隐藏的意思,也清楚此行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本能的想要挣脱女孩挽着的手臂,可是双脚却不怎么听他的使唤,在女孩的连拖带拽之下,居然不由自主的跟上了女孩的步伐。对于一个从未碰过女人的男人来说,特别是面对一个长相还蛮漂亮的女人,女孩的行为对孙树安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来说,绝对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两个人穿过了大街,又拐了几条巷口,最终来到了一座店面不大的旅馆门前。孙树安抬头往门楣上一瞧,旅馆的正门上方横着一块匾额,匾额正中写着四个大字,想象中应该是旅馆的名字。在看清了匾额上面的字后,孙树安觉得这家旅馆的名字起得很是特别,叫“乐兮旅馆”。乐兮乐兮,瞧自己现在的情形,可不是找乐子来了么?
女孩挽着孙树安进了旅馆的大门,她跟吧台上的一个老女人打了一声招呼,那个老女人便递了一把钥匙给她。女孩接过钥匙,拉着孙树安一口气跑到三楼,来到一扇关闭着的房门前,女孩翻动门把手上的一个牌子,牌子上露出了“请勿打扰”的字样。女孩开了门,把孙树安先推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顺手销好了门锁。
房间里就剩下了女孩和孙树安两个人,孙树安像是做了贼一般,也许是刚才走得太急,心儿一个劲的“噗通噗通”直跳,感觉它似乎快要从自己的肚皮里面蹦出来了。女孩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感觉,脸不红,呼吸也很均匀,进了房间以后,她便开始旁若无人的解自己衣服上的扣子。她一边解着衣服,一边拿眼瞅着孙树安,眼波流转,妩媚煽情。每解完一件,便脱下一件,伸手潇洒地往空中一抛,衣服便落在了孙树安身后的床上。她解完了上身的衣服,又开始解下身的衣服,不一会儿,床上便堆成了一座衣服的小山。
孙树安傻傻的站在那儿,两只眼睛都看直了。随着女孩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递减,他的喉结也跟着剧烈的滑动起来。女孩解得只剩下了裤衩和胸罩,停下来不动了,她的目光停留在孙树安的眼睛上,带有挑逗意味的冲他嫣然一笑,意思是我都脱了那么多了,你怎么还没有反应呢?孙树安被女孩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他把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脚尖上,很不自然的来回扫视着地面,但是很快,眼前的美色使他重又抬起头来,他不太敢拿正眼去接女孩的目光,眼睛只是一个劲的在女孩脖子以下的身体部位贪婪的游移。
“小哥,你看小女子长得好看么?”看着孙树安欲罢不能的神态,女孩放肆的笑了起来,她色眼迷离的瞟着孙树安,大胆地问道。
听了女孩的问话,孙树安仿佛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潜意识里知道女孩是在调戏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地抬起头来,害羞地与女孩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他见女孩正斜着眼冲着自己在笑,似乎在等着自己的回话,便猛地咽了一口唾沫,用力地点了点头,算是对女孩问话的回答。由于过分的激动,已经使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女孩微笑着看着他的脸,开始了下一步的动作,她伸出纤纤玉指去解胸罩上的扣子,一粒,两粒,三粒,胸罩无声的从女孩的肩上滑落到地上,一对洁白圆润而又挺拔娇艳的玉峰便呈现在孙树安的眼前。玉峰的顶部有两点紫褐色的红,宛如六月里熟透的杨梅,使人忍不住想要产生吮吸的欲望。也许是内心焦躁,也许是注视得太久,孙树安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花,越是想看真切,越是觉得眼前的美色有些模糊,便抬起手来使劲的揉了揉双眼,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女孩身上仅剩的一块遮羞布,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扯落在了地上。
孙树安从来没有这么近的仔细看过一个女人,更不用说还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他被眼前的美惊呆了,脑子里想象着世间能够与之媲美的那些美丽女人的名字:维纳斯,不不不!维纳斯是一个外国娘们,还断了一只胳膊,哪里能跟眼前的这个女孩比美呢?西施?王昭君?貂蝉?杨玉环?古人所谓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大美女,只能在想象中体会,似乎也不能跟眼前的这个女孩相比。眼前的这个女孩实在是太美了!修长的身材,姣好的五官,云鬓黛青,樱唇红润,两肩微削,双峰饱满,如束的细腰,匀称的双腿,略翘的美臀,精致的玉足......仙女?尤物?孙树安知道自己此刻很应该做些什么,他也很想要做些什么,可是双脚不知为什么,就是挪不开步子,在女孩深情款款诱人的目光之下,竟不知所措的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床上。
女孩被孙树安的举动逗乐了,她移动双足大大方方地朝他走了过来。到了孙树安的身旁,她蹲下了身子,扶起孙树安勾得很低的烧得通红的脸庞,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印了一个吻。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芬芳钻进了孙树安的鼻孔里,是女孩的体香?还是别的什么香味?味道是那么的好闻!那么的醉人!孙树安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暗暗地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女孩见孙树安没有什么动静,以为他是在等着自己主动服务,便伸出手来开始解他身上的衣服,就像当初解她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样,慢条斯理,行云流水。孙树安像个木头一般听任女孩摆布,女孩伺候着他脱了衣服,见他依旧闭着眼睛,脸儿憋得通红,好像是在为着什么事情下着最后的决心似的,她笑着站起身来,一屁股坐在了孙树安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颈恣意的亲吻起来。
耳鬓厮磨,抚胸摸背,吐气如兰,温柔似水。睁开眼睛,是秀色可餐的绝色佳人;闭上双眸,是妙不可言的感官享受。孙树安的呼吸在女孩的抚摸之下变得越发急促起来,他浑身颤抖,他燥热难耐,感觉到两股间有一个物体正在滋滋的疯长,那在体内潜伏已久的原始而又强烈的渴望,也正剧烈的撕扯着他所要坚守的道德的底线。
血脉在急遽地贲张,表情因扭曲而变形。当女孩将灵巧的舌尖度入他的口中,轻轻的那么一搅,那流入口中的甘甜的津液仿佛最具神效的催情剂,立马使孙树安变得急剧地亢奋起来,什么伤风败俗,什么循规蹈矩,同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女孩比起来,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他决定抛弃脑子里的所有的顾忌,先享受现有的美色再说,他睁开眼睛,伸出双手猛地一用力,抱起了膝上坐着的女孩,身子一扭,便把她摁倒在了身后的床上。饿虎扑食?还是鹞子翻身?具体什么样的姿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猎物已经被自己牢牢的控制在身子下边,下面就该由自己表演了。男女之间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干过,唯一有印象的便是影视剧中那些模糊的情节,不会办事不要紧,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照着葫芦画瓢就是了。情急之中,他急切地撅起屁股,用方才裆间勃起的那个硬物,奋力地向女孩的两股之间刺去。
一刺,疼!再刺,钻心的疼!
“小哥,看来你还真的是第一次呢!”女孩在他的身子底下“咯咯”的笑了起来。
孙树安狼狈的点了点头,一时找不着巷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女孩不再笑出声来,扶住孙树安胯下的那个物件,对着自己身体隐秘的部位轻轻一拉,孙树安会意的将身子往前一送,这次不疼了,只觉得身上的那个物件被一股柔软的、湿滑的、温热的物质紧紧地包裹着,痒痒的,麻麻的,酥酥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了女孩的鼓励,孙树安的心情放松了许多。既然摸清了敌人的巢穴所在,他决定重整旗鼓,发起新一轮的攻击。(此处作者删除82字)......宛如一首首催人奋进提神助力的乐曲,又似那威力超强奇妙无比的兴奋剂,不断地感染和刺激着孙树安那敏感而又亢奋的神经。那一刻,孙树安感觉自己就像是武打片中唯我独尊笑傲江湖的侠客,又像是战争片中驰骋沙场所向披靡的英雄,内心充满了征服一切的豪迈气概。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美妙的享受总是感觉很短暂。体内的那股子奔涌的激情如同肆意泛滥的洪水,孙树安从心底里渴望能将它尽快释放出来,却又害怕它会早早的涌出体外,他本能地竭力地想要抑制住它,以期望延长此刻酥心销魂的时光。可是不能!这股能量在全身的血脉里咆哮着,奔突着,以破坏一切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它更像是一只孤居深山老林的猛兽,在努力地四处寻找着出口,寻找那通往生命之门的永恒的归宿。仅两三分钟的空子,孙树安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像野狼般的大吼了一声,便一泄如注,一塌糊涂,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在女孩的酣畅淋漓的叫床声中败下阵来,身子软软的趴在女孩的肚皮上不能动弹了。
两个人轮流进了洗漱间冲了个澡,待孙树安出来的时候,女孩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床边等着他。孙树安从未这样赤身裸体的被一个女孩看着过,刚才是意乱情迷,此刻头脑已经清醒了许多,他赶紧走到床边,胡乱地把自己的衣服扒在了身上。女孩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既不回避,也不转头,更无丝毫的羞怯与忸怩的姿态,那眼神就像是在欣赏着自己饲养的某个宠物,或者是从战场上俘获的某件战利品似的。孙树安穿好了衣服,有些拘谨地坐回到床上,他不敢正视女孩热辣的目光,低着头不太自然的用左手的拇指抠着右手手面上的一颗黑痣,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幕,都是因为他的过错造成似的。
屋子里的情景有些尴尬,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孙树安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满脑子都是方才交媾时的画面,想起来都让人感到难为情。
“小哥,这次玩得开心么?”女孩率先打破了眼前的沉默,柔声问道。
“开心!”孙树安用力的点了点头,红着脸回答。
“八十块钱,还觉得贵么?”女孩大概是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玩,有意拿话逗他。
“不贵!一点都不贵!”孙树安先是点头,话说出口想着不对,赶紧又摇了摇头。
“下次来l市,还会想着小妹么?”女孩把身体往孙树安的身上凑了凑,脸儿差点儿就贴在了他的脸上。
“想!”
“真想还是假想?”
“真想!”孙树安给了女孩一个肯定的眼神,忙不迭的又低下了头。
“好!下次来l市时,就打这个电话联系我,我等你!”女孩说着,塞给了他一张纸条。
孙树安展开纸条一看,上面是一长串手写的数字,130开头的,显然是一部手机的号码,只是字迹不像是新写的。
“你叫什么名字?”孙树安小心地叠好纸条,把它塞进钱包的夹层里,拉好拉链后,怯怯得问。
“赵飞燕。”
“赵飞燕?听起来怎么像是一个古代皇后的名字?”
“小哥,不止你一个人这样说呢!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想,我的前世一定就是那个皇后赵飞燕,因为上一辈子欠了你们这些男人的债,所以这一辈子还要投胎做女人来伺候你们这些男人。”
“你也相信因果?”孙树安问。
“我信啊!怎么,小哥你不相信么?”
“我相信缘分。”
“也许小哥你就是那前世的帝王,小妹我就是那前世的皇后,只是今世我们两个都落魄了。小哥,你不会认为我下贱吧?”女孩的神情不知是真的天真,还是有意装的天真。
“怎么会呢?是你让我成为了真正的男人。”孙树安依旧低着头回答。
“我要走了。”女孩在孙树安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
“你要去哪里?”孙树安问。
“我要去挣钱哪!挣很多很多的钱,找回从前做皇后时的日子。”女孩笑着说。
“这是你的职业么?”孙树安不太情愿地问。
“对呀!”女孩一点儿也没有羞耻的意思,笑着回答。
“不是说好要陪一宿的么?”孙树安真不愿意女孩离开自己。
“你又不是包夜,八十块钱哪里能陪一宿?怎么,小哥你是舍不得我走么?”女孩搂着孙树安的腰,仰着脸问道。
“包夜多少钱?”孙树安红着脸点了点头,又问。
“别人是三百。小哥,看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二百块就够了。”女孩爽快的说。
“我的口袋里有四百多块钱,是这个月新发的工资,给我留下房钱,剩下的全归你。今晚你就别走了!”孙树安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遵命!皇上哥哥。”女孩听了孙树安的话,兴奋地在他的腮帮上吻了一口,抬腿就又躺倒在了床上。
说不尽的缱绻缠绵,道不尽的男欢女爱。那天夜里,孙树安折腾了一宿都没有睡觉,身边乍睡娇娘,少不得霸王硬上弓,抱着看够了就干,干累了再抱着看,如此反反复复,颠龙倒凤的云雨了四、五次,弄得浑身疲软、垂头丧气才罢了休。
第二天醒来时,日头已上三竿,他想起自己还有正经的事情要做,这才依依不舍的穿起衣服与赵飞燕道了别,他早饭也顾不得吃,便在旅馆门口拦下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一路颠簸着到盐业公司去交割货物。
孙树安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人生的第一朵花开的居然是一个婊子。从l市回来之后,孙树安便似着了魔怔一般,整日里无精打采,做起事情来也是丢三拉四。l市的那一个夜晚,是他人生的第一场春梦,他想不明白是,如此标致的一个女孩,为什么要干这等龌龊的事情;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多少天过去了,这个婊子的印象居然似铭刻在自己的脑子里一般,怎么也挥之不去。女孩那娇美如花的笑靥,女孩那蚀骨销魂的叫床声,时常令他魂不守舍,郁郁寡欢。
接下来的日子,孙树安在公司里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运输公司的调度室。他没事就去跟调度员拉关系,套近乎,打听有没有送往l市的货源。
调度员是个男的,有那么一次被他纠缠的烦了,竟用开玩笑的口吻跟他说:“小孙,你那么想跑l市,该不会是有相好的在那里吧?”
到底是年轻,干了不该干的事情,别人用话刮着,心里就有些发虚。孙树安的脸腾地就红到了脖子根,他嗫嚅着说:“哪有的事呢?您看我这样的人也不像干那种事的人呢!”
调度员低着头在整理票据,并没有介意孙树安脸色的变化,他随口“呸”了孙树安一句,说道:“那可没准!十个大货九个嫖,剩下一个是肺痨。你们这些开大货车的驾驶员,可以说是没有一个好鸟!”
“言重了!言重了!”面对调度员的调侃,孙树安只有干笑的份,他不仅不敢顶嘴,后来还偷偷的买了两条地产的好烟,当着调度员的面塞进了调度员的抽屉里。
权力决定一切。在嘉信公司里,手中握有一些权力,便可作威作福,就连在一般人眼中看上去无足轻重的小小的运行班长,不仅在批假这件事情上可以拿捏你,在工资上也能让你吃一些苦头。嘉信公司的工资实行的是模糊工资制,即所谓的四次分配:股份公司首先将各分公司的工资总额划到各分公司,各分公司扒下一部分后,进行二次分配,再将余下的工资额度划拨到各车间,车间领导再截留一部分,进行三次分配,将余下的工资额度划分到各个班组,剩下的权力就归班长所有了。班长掌管着班里的工资总额,上面究竟发了多少钱给班里,班里的人是不清楚的,届时班长高兴给你发多少,就发多少,你还不敢吱声,因为他想要扣你的钱,总是能找出诸多的借口来。班里的劳动纪律、工艺纪律,环境卫生、业务学习等考核大权都在班长的手里攥着,就拿业务学习方面的考核来说吧,班长随时可以向班员提出问题,看着某个班员顺眼,就在白天提一些简单的问题让你过关;看着你不顺眼,就在上夜班乘你精神状态不佳时,提一些刁专古怪的难题考核你,只要你的嘴唇一打愣,下个月你的工资就要比别的人少了。
运输公司也是一样。调度员看上去没有什么权力,却决定着大货车司机每个月的外快收入。出差补助是按次数给的,行车补助是按里程计算的,调度员不安排你出车,你每个月只能拿那一点儿可怜的呆工资,因此,没有一个驾驶员敢得罪调度员的。
孝敬了两条好烟给调度员,两个人的关系就近了,话也好说得多了。孙树安跟调度员解释说,自己跑长途的时间还不是太长,对l市的路况最为熟悉,所以自己最想拉l市的货。这个理由听上去也还过得去,调度员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况且这件事情对于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将货源安排给孙树安拖,或者安排给别的什么驾驶员拖,于自己,于企业都没有什么损失,他还是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的。
往l市的盐并不是天天有得拉,否则l市的人民非被腌成板鸭不可。嘉信公司销往l市盐业公司的盐,每个月也就拖个五、六趟的样子。趟数虽然少了些,但是有了总比没有好,对于如饥似渴的孙树安来说,是足以抚慰他那颗焦躁的心的。
每次去l市之前,孙树安都会用电话跟赵飞燕联系一番,说好自己某天晚上要拖货过去,希望她能专一的等他。赵飞燕接了他的电话,也是殷勤有加,少不得在电话那头是竭力地软语相邀,不停地卖弄她那张抹了蜜的嘴,一口“哥哥长”,一口“哥哥短”,在电话里说些个肉麻而又相思的情话,把电话这头的孙树安撩拨得是心旌摇荡,恨不得肋生双翅立马飞过去才好。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相思是一种病。有好几次孙树安在开车时,心里因为想着赵飞燕而走了神,搞得差点儿出了事故。有的时候,孙树安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有些下贱,赵飞燕实实在在的就是一个婊子,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婊子是如此的情有独钟呢?下贱归下贱,心头还是阻止不了自己要去想她,渴望能够和她在一起。然美人易揽,票子难掏,赵飞燕倒是想见就能见着,只是自己的囊中时常羞涩,不免让孙树安又犯起了新的惆怅。(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生财有道
嫖娼嫖娼,钞票要昌;钞票不昌,眼泪汪汪。[.超多好看小说]孙树安在l市的乐兮旅馆初尝了人生的禁果之后,回到h市,就越发地对禁果的滋味念念不忘起来。人在班上,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回到家里,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满脑子都是赵飞燕的影子,恨不得每天都往l市跑一趟才好。
每天跑一趟l市显然是不现实的,因为嘉信公司没有那么多的盐要往l市拉,且h市距离l市近五百里的路程,想要下班之后赶去约会更不可能,所以只能在每次送盐时才能与赵飞燕见得上面。嘉信公司每个月要往l市盐业公司送上五至六趟盐,就意味着每个月能与赵飞燕见上五至六次面,这五至六次面,都是孙树安日思夜盼的日子,但也成了他生活中的一种负担,一种甜蜜的负担,因为他每个月去过一趟l市之后,便要为下一趟的嫖资发愁了。
让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最丢面子的事情莫过于两件:一是该硬的时候硬不起来,二是该掏出钱来的时候掏不出钱来。自古以来,婊子的门与官衙的门是差不多的,没钱的人想要进去办个事情,恐怕比登天还要难。以孙树安的工资收入,到赵飞燕那里只够消费一到两个包夜的,剩下的几趟要想再和赵飞燕厮混,他必须要弄到钱才行。孙树安是个有血气的人,没有钱,他是绝对不会去见赵飞燕的。但是,人有时候并不是仅靠血气活着的,人还有欲望,欲望这个东西最能摧残人的身心,除非是圣人,否则谁又能克制得了呢!孙树安不是圣人,因此,赵飞燕一定是要见的,钱也一定是要弄的。
路子是人趟出来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为了心爱的美人,孙树安认为即便是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也是可以理解的。自己进嘉信公司的时间不是太长,跟周围的同事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够借钱的地步,所以钱的事情还得从亲戚朋友的身上想办法。
老娘是最疼自己的,以前上学的时候要钱是一要一个准,不妨利用她老人家的爱心,套些儿现钱用用。心里这样想的,也就付诸行动了,第一次跟他老娘要钱时,老娘对他说,儿子,你都上班了,妈不找你要生活费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要张口跟妈妈要钱花呢?孙树安抛出了早已想好的理由,说自己在班上应酬多,到外面出差时东西又贵贵的,有时自己连早饭都舍不得吃,那点儿工资哪里够花的呢?老娘一听就心疼了,尽可能地从身上挤出钱来给他,让他出差在外一定要吃饱肚子,否则开起车子来不安全,身上要是没有钱了就回来跟自己说。老娘的爱心是无限的,可惜老娘的钱是有限的,每月骗个百把块钱还可以,骗得多了,家里人的吃饭就成了问题。老爸那里他是一个子儿也弄不来,老家伙从结婚那天起,就没有顾过家里人的死活,挣来的工资全部留着自己挥霍,连老娘向他讨生活费都讨不来一文钱,他这个做儿子的当然就更没有办法可想了。好在孙树安的亲戚朋友还不少,需要钱的时候,就编个借口去找他们,借了三、四个月,居然都很顺手。钱借到了手,但很快也就花出去了,赵飞燕那里对自己倒是百依百顺,每次临要分手时,她总是紧紧地搂着他,把她胸前的那热乎乎的两垛肉贴在他赤裸的胸脯上,问他下次什么时候再来,那副依依不舍的神情,搞得孙树安见了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恨不得永远插在她的身上才好。
钱并不总是那么的好借,能够借到钱的亲戚都借遍了,能够想到的朋友也都想遍了,几个月过后,承诺的还款期限没有如期兑现,接下来的日子,就该讨债的登场了。孙树安的日子变得不太好过起来,心里每天想着如何拆东墙补西墙,躲债和还债,还要盘算着如何弄到钱去见赵飞燕,因为这两件事情那一样离了钱都玩不转。
日子不好过,心情也就变得有点儿糟,孙树安走到哪里总爱哼着那首《钞票》歌:“是谁发明了钞票,你在世上逞霸道,有人为你愁苦了脸,有人为你哈哈笑,东奔又西跑,低头又哈腰,钱哪,你的威风真不小......”哼着哼着,居然哼出灵感来了,想着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办法终归是有的,既然自己开着公家的车子,不妨就从车子上打打主意,挖出一些生财之道来。
每次出差偷放点儿油卖卖还是可以的。杨胖子的老婆蓝采苹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她分管着采供中心的油料仓库和管阀配件,孙树安每次开车去加油时,只要给她一些好处,外地的土特产啊,或者到公司内部的小店里买上两包瓜子花生啥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她就让他把油紧足了加。有时孙树安空着手去,蓝采苹还会撅着嘴敲他的竹杠,让他到饭馆里请吃请喝,吃喝完毕没事还要洗把澡,当然内衣内裤的钱,也是要孙树安临时出的,谁个上班会带着换洗衣服去呢?
在蓝采苹身上花钱,孙树安是心甘情愿的。他知道花出去的钱迟早会收回来的,有时他不光开着车子去加油,还会顺便捎上两只桶,加满了车子再加满桶,蓝采苹看见了也不吱声。孙树安的心不是很贪,他的心里有一个度,明白凡事不可太过分,只有适可而止,知足常乐,才能细水长流,财源广进,因此,他每次出车都有油可卖,所得款项虽然不多,但对于很缺钱的孙树安来说,关键的时候总是派得上用场的。
开公家的车子,就怕车子的车况太好,车子总是不坏,驾驶员的心里可就要憋坏了。车子若是坏了,驾驶员便可以就近把它开进修理厂检修,检修的费用可大可小,这要看驾驶员的心眼黑不黑,心黑了,修理厂和驾驶员是双赢,倒霉的是运输公司,因为修理产生的费用需要车子所属的单位出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是孙树安在车子上所能想到的第二条生财之道。
车子可以不坏,人心是可以坏的。人心坏了,便可以在想象中让自己的车子也坏了。横竖每次外出送货,自己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车子出了h市,自己说车子坏了,又没有人来证明它没有坏。这个办法他还是从舅舅那里学来的,至今他老人家还在靠着这个办法发家致富呢!办法很不错,省力又省心,前提是必须要给修理厂的会计一笔小费,否则人家是不会给你开具检修厂家的正规的检修发票的。
偷卖车油赚的是小钱,虚开检修发票也只能偶尔为之,因为干的次数多了,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孙树安的日子还是捉襟见肘,每天依旧为钱的事情发愁。一次,孙树安在路上开着车子的时候,突然一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把这样一个发财的机会给忘了呢?他想起了身后拖着的白花花的盐包,想着要是把它们拖下一两包去卖卖,不是又有活钱到手了么?盐业公司对外批发是一百块钱一包,我卖个五十、八十总是可以的吧?人是便宜虫,只要自己把车子往路旁的小店边上一靠,相信很容易就能出手的。直接从车子上拖包卖肯定是不行的,因为车子核载的吨位是恒定的,每吨盐二十包的数量也是恒定的,到盐业公司交货时,若是少了一两包,定然是要自己赔钱,这种傻子的事情是不能干的。
孙树安想起每次到盐业公司交割货物时,盐业公司的人是只数包数,并未一一称重,何不就从包上做做文章呢?一路上他为自己找到了新的生财之道而欣喜,回到公司之后,便积极地为这条生财之道做起了准备工作。他没事就到大包装车间去转悠,乘人不备之际,便偷上几条编织袋塞进自己的车子里,又到分公司的化验室要了几根玻璃吸管,把吸管的细的那一端放在水泥地上磨,使小孔的孔径变得粗大,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就等着下次送货了。
几天以后,机会来了,孙树安拖着满满的一车盐从嘉信公司前往l市,车子开到一百多里远的河堤上,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是实施计划的绝佳场所。孙树安停下车子,爬到后边的车厢里,前后看看没有人来,便揭起油布毡开始偷盐。他把事先准备好的玻璃吸管的细端,小心地穿过编织袋的缝隙,轻轻往里一捅,就穿透了里面的一层塑料薄膜,洁白的盐粒顺着吸管的孔隙无声地流了出来,流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空的编织袋里。每包盐不能放得太多,也就一斤二斤的样子,否则要是让人感觉到盐包斤两不足,麻烦事也就来了,到时候盐业公司和嘉信公司都会追究计量的责任,假如查到自己的头上,岂不是倒了大霉?
用吸管盗盐的事情,孙树安总共干了十多次,便干不下去了。倒不是所盗的盐卖不出去,而是两种原因迫使他歇了手,一种原因是这种盗盐的办法太累人,二种原因是确实有人把嘉信公司给告上了。
因为不能从一个包里盗太多的盐,就意味着每次盗盐时,需要在车厢里不停地翻包,每包盐整整一百斤重,挨个的倒腾一遍,累死累活的忙上半天,也就弄个几十块钱,天气凉快些个的时候还好,天气炎热的时候,弄得是浑身臭汗,孙树安认为很不值得。其实,真正让孙树安干不下去的原因是因为第二种。有一次他从l市送盐回来的时候,听运输公司里的人说起最近嘉信公司正在严查计量方面的事,说有几个批次的货物都因为缺斤少两被盐业公司给投诉了。孙树安做贼心虚,他遛达到配送中心,跟知情的人旁敲侧击的一打听,果然都是l市的货物!从配送中心回来之后,孙树安就有些发蔫,整日里是茶饭不思,体重急剧的消减,父母以为他是病了,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他是说什么也不肯去。父母哪里知道他的心事,他是害怕自己东窗事发,因为盗窃国家财物而进了局子。
孙树安没有进局子,除了人愁得瘦了一圈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损失。嘉信公司的上上下下倒是因此忙得够呛,并且还有人为这件事情顶了缸。
原来l市盐业公司在用孙树安拉去的盐进行小包装灌装时,发现每个批次的盐包都出现计量不足的情况,按照计量的规定,允许有正负百分之零点五的误差,而嘉信公司的盐包没有正的,全是负的,且大于零点五的标准。盐业公司能是吃亏上当的主么?一个电话打到了嘉信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说嘉信公司若是再缺斤少两的话,下次就再也不用嘉信公司的盐了。接到这个电话,可把陈传贵总经理给气坏了,当即打电话叫来了制盐分公司的领导,拍着桌子把他们大骂了一顿,让他们好好的查,发誓要是查不出来原因,就挨个儿免他们的职。
这边骂走了制盐分公司的领导,那边陈总经理又吩咐机关办公室的同志去准备礼物,要求礼物一定要丰厚,他要亲自带队去l市,向l市盐业公司的领导赔礼道歉。l市是去了,除了公司的几位高层外,还有销售公司的经理和生产技术部的部长,嘉信公司在l市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订了两桌酒席,一行人等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嘉信公司的人把盐业公司的那帮家伙喝得是东倒西歪,盐业公司的人才松了口,答应给嘉信公司的领导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此行的最终处理结果是,嘉信公司除了请吃请喝,送了重礼,还无偿赔付了一百吨加碘精制盐,这才勉强地把这件事情摆平。
请人吃喝是小事,赔个百把吨盐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要是丢了多少年来苦心经营的销路,损失可就大了。根据“不找出事故原因不放过,不找出事故责任人不放过,不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放过”的三不放过原则,必须要有人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制盐分公司整日是愁眉苦脸,查来查去查了多少日子也没查出个原因,迫于上面的压力,不得已只得自行惩罚,将主管以上的领导按级别大小分别处以两千至五千元的罚款,另外,包装车间的主任和各个运行值的班长都被免了职,由分公司的中层待罪下去领班,才算向嘉信公司的高层交了圆满的答卷。
发财的机会总是留给那些细心且有准备的人。用吸管捅盐袋这条财路看来是玩不下去了,还得要想出别的生财之道才行。有那么一次,孙树安在码头上等着装货,在他的前面还有两辆车子和两艘船没有装,其中一条大船正停靠在码头边,输盐皮带上的盐包像下饺子似的直往船舱里落,孙树安看了一会,觉着无聊,估摸着装到自己的车子时间还早,便沿着输盐栈桥往包装车间里转悠,顺便看看好不好再偷上两条编织袋子留着回家装东西。
到了包装车间,里面的工人忙得是热火朝天,缝包的,推包的,码包的,是机器轰鸣,车辆穿梭。孙树安没有找着下手的机会,便选了一堆高一些的盐垛子爬了上去看风景,盐垛子是新码的,倚在盐包上温乎乎的,让人感觉很舒服。孙树安坐着的那个位置,可以俯瞰包装车间的任何一个角落,他时而把目光停留在缝包的女工身上,见她们浑身上下除了白,还是白,俨然是个面人;时而把目光停留在那些推包和码包的工人身上,这些人个个都打着赤膊,肩膀上和胸脯上的肌肉都可以和古希腊的雕塑媲美了。最后,他无意的把目光落在了正在发货的发货员身上。发货员的位置在包装车间的东南角,在那里有一扇门,这扇门是通往输盐栈桥的,输盐皮带从栈桥里伸进来,发货员的职责就是启动皮带运行,然后开始数搬运工扔到皮带上的盐包,待发货的数量足够时,再关掉运行着的输盐皮带。
发货员是个女的,姓颜,叫颜品梅。因为同是嘉信公司的人,自己的工作又常跟发货员打交道,所以孙树安比较熟悉。在颜品梅的身边站着两个人,后背朝着孙树安,看上去有些陌生,但是身上穿着的行头又像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那两个人正指手画脚的和颜品梅在聊着什么,颜品梅的眼睛瞅着皮带,不时地扭过脸来跟他们说上一两句,其中一个人看着皮带旁边的装卸工卸完了板车上的盐,在这个装卸工转身回去拖盐,而其他的装卸工还没有到来的间隙,他鬼鬼祟祟的扭头朝车间这一头望了望,似乎是在看车间里面有没有人注意他,大概是没有发现可疑的目光,便绕到了颜品梅的身后,他伸手拉开了颜品梅屁股上背着的大包的拉链,快速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了一沓东西塞了进去。
由于离得有些远,那个人的动作又太快,孙树安一时没有看清楚那个人塞的是什么东西。那个人把东西塞进了颜品梅的包里之后,顺手拉好了包的拉链,又在包上掸了两下,尔后,便又转到颜品梅的侧边与她说话去了。那个人方才这一扭头,孙树安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庞,他想起来了,原来站在颜品梅身边的两个人,就是现在码头上停靠的那两艘船的船主,颜品梅此刻所发的货,正是发给他们的。孙树安不由得暗自琢磨起来,那个船老大往颜品梅的包里塞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让他感到奇怪且不能理解的是,那个人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颜品梅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算那个人拉开拉链时动作轻了些,但是有人掸她的包,她是应该有所察觉吧,可是她连头都没有回,显然是早已达成了某种默契。
钱!一定是钱!孙树安一拍大腿,脑子里拨云见日般的明亮起来。哈哈!我说这些发货员没事上班时总爱背着个大包干么呢!原先只以为是要装一些女人用的东西,没想到真正的用场是在这里!因为她们是女人,男人不能直接地往她们的裤兜里塞钱,否则就有猥亵的嫌疑了,所以她们在工作时也不肯将大包放下来,原来是用着受贿的道具。这一推断不啻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让孙树安狂喜不已,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里便盘算开了,口袋里装着三百多块钱,是这个月新发的工资,因为今天晚上要到赵飞燕那里逍遥快活,所以全部揣在身上了。既然发现了这个新的经济增长点,何不从中拿出五十元来投资一下,没准能有意外的收获呢!心里这样想着,待两位船老大离开之后,颜品梅的身旁无人之际,他便麻利地从盐垛上滑了下来,悄悄地来到了颜品梅的身边。
“颜姐,今天是你当班呢?”要想办成事情,嘴首先要乖巧,孙树安主动跟颜品梅打起了招呼。
“是呀!小孙,今天可有你的货么?”颜品梅扭头看了一眼来人,见是孙树安,说着话的时候又把目光转回到输盐皮带上。
“有的!上完了船,再上一辆车子,就轮到我了。”孙树安回答。
颜品梅“噢”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自顾自的拿着笔在本子上画着“正”字。
“颜姐,我想求你帮个忙呢!”孙树安看着装卸工卸完了板车上的盐,走远了,凑近颜品梅的身旁压低了嗓门说道。
“你求我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忙?”颜品梅瞥了他一眼,不解的问道。
孙树安回头看了一眼,见装卸工还没有过来,而其他的人正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人朝这边看,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五十元钱,快速的在颜品梅的眼前晃了一下,说道:“一点心意,求颜姐发货时能关照一下小弟!”说完话,他也不等颜品梅是否同意,学着方才船老大的样子,自作主张的把钱塞进了颜品梅屁股后边背着的包里。
颜品梅并没有避让,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在口头上拒绝道:“不能!不能!小孙,你这是让姐学坏呢!”
“坏不了!坏不了!”孙树安连忙接口说道:“颜姐,这只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以后要是有了好处,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这个数,够么?”颜品梅沉默了一会儿,朝孙树安伸出了一个巴掌,压低了嗓门问道。
“够了!够了!”孙树安会意,知道颜品梅指的是五包盐,他知足的回答。
“一会儿发你的货时,过来照会我一声。”颜品梅吩咐道。
“好的!好的!”孙树安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心中分外欢喜,觉得再在颜品梅的身边逗留,让人看着容易产生不好的想法,于是就告别了颜品梅,到码头上自己的车子里坐着,静等着发自己的货。
五十块钱买了五百斤盐,孙树安的车子还没有开到l市,盐就全部出了手。两包盐卖给了路边的两家餐馆,另外三包盐卖给了一家私人的腌制品厂,都是孙树安自己上门兜售的,每包六十元钱,刨去成本五十元,一共挣了二百五十元,数字虽然不是太吉利,但攥在手里的毕竟是实实在在的钱,孙树安甭提多开心了。
钱来得容易,难免就要想着第二次、第三次......胃口也渐渐的大了起来。加上每次出来时,都要弄点儿油卖卖,偶尔再虚开一些修车发票回公司里报销,孙树安的手头变得日渐阔绰起来,不仅还清了所欠的外债,存折上面还小有一些节余,再也不用为去见赵飞燕而挖空心思四处弄钱了。
手头紧的时候去见赵飞燕,总觉得自己猥猥琐琐,就像孔乙己去了咸亨酒店,排出几文大钱后,口袋里便空空如也,心虚得要命,生怕回来的路上车子出了差错没有钱应付。现在不同了,口袋里总是多装一些钱,每次和赵飞燕分手道别,就当着赵飞燕的面把它们全部掏出来,然后潇洒地拎出几张递给她,内心里充满了“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慷慨。
人的本性是很少有知足的。孙树安的口袋里有了钱,还要饱尝离别相思之苦,时间长了,他的心里便有了一些想法,觉得自己总是这样嫖着也不是一回事,浪费钱不说,心里还受着煎熬,最好是能把赵飞燕娶回家,那样的话就再也不用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扳着指头计算日子了。一旦赵飞燕成了自己的女人,自己想啥时候快活就啥时候快活,岂不是过上了神仙的日子?并且每个月还可以省下来一笔不菲的嫖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从未听说过睡自己的女人需要付钱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下趟再去见赵飞燕时,孙树安便照直地对她说了,他以为赵飞燕一定会慎重考虑考虑的,没想到赵飞燕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爽快地答应他了。其实,赵飞燕的心里也早已有了这种想法。她想着自己一个女孩儿家,总是这样在外面漂着,虽说能挣到几个钱,但绝不是长久之计。再说了,人生苦短,姣容易衰,如果不在姿色俱佳的时候敲定终身,待到花色憔悴,成了残花败柳,再想要找到称心的人儿可就难了。早在认识孙树安之前,她就开始在生活中物色自己的如意郎君,无奈自己的职业接触的都是些玩世不恭的好色之徒,所以一直没有找到能够托付终身的心仪之人,自打那天晚上碰到了孙树安,她那快要破灭的心思便又活了过来,孙树安长相不赖,个头也高,从外表看上去是一副憨厚老实相,并且他的童子之身又是自己给破的,对自己也一直是死心塌地,可以说是自己未来夫君的绝佳人选。
人皆有羞耻之心,婊子恐怕也不例外。赵飞燕有了嫁人的心思,她也苦于说不出口,她知道自己从事的职业为人所不齿,但因为挣钱轻松容易,自己一直舍不得离开。她不知道孙树安心里的想法,担心自己主动进攻,孙树安会嫌弃自己,吓得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为了留住孙树安的心,赵飞燕可以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她用温柔作利器,玉体做法宝,每次重逢时,她总是亲密的搂着孙树安,口里“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一副小鸟依人的欣悦表情;在乐兮旅馆的床上,她是百般迎合,曲意侍奉,搞得孙树安是欲死欲仙,欲罢不能;到了分别时刻,她又换了另外一副面容,是梨花带雨,款款相偎,仿佛此番一别,将成陌路似的。凭着一身精湛的演技,勾得出道未几的孙树安是神魂颠倒,情不能禁,终于说出了她心中盼望已久的那句话。
孙树安见赵飞燕绯红了脸满口应承,心中自是大喜过望,激动得一夜都没有睡好觉。第二天早上一起床,他就帮着赵飞燕一起收拾东西,收拾完毕后,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连着行李带着赵飞燕一同拉到了l市盐业公司的门口。他让她先在门口等着,自己到盐业公司的仓库里交割货物,待一切停当之后,已是上午十点多钟,这才带着赵飞燕从l市往h市赶。一路之上,两个人是心旌摇荡,憧憬无限,少不得摞了几回“吕”字,好在总算平安地把车子开回了公司。
美人带回来了,父母大人也见着赵飞燕了,让孙树安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却被父母撵出了家门。(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强行结婚
孙树安带着赵飞燕回到h市的家中,时间已近正午,孙花心和他的老婆没有想到儿子中午会回来,两个人正围在饭桌前吃着午饭,孙树安他娘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回来了,忙站起身来要去替儿子盛饭,突然发现孙树安的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她站在那里愣住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爸,妈,这是我的女朋友赵飞燕。”孙树安带着兴奋的表情向父母介绍身边的女孩,又转过脸来把赵飞燕拉到自己的面前,对赵飞燕说:“飞燕,这是我的爸爸和妈妈。”
“伯父好!伯母好!”在孙树安的父母站在那里愣着神的时候,赵飞燕麻利地给二老鞠了一躬,伸手递上了手中拎着的两盒礼物。
“哎呦!来就来呗,还那么破费干什么!”礼物横在眼前,孙树安他娘首先会过意来,她笑着伸手接过了礼物,飞快地扫了儿子一眼,用嗔怪的语气说道:“儿啊,你带女朋友回家,怎么也不事先跟我们打声招呼呢?你看这仓仓促促的,家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妈,我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您和爸爸不需要有什么准备的,将来燕子是要和我们在一张锅里搅勺子的,也就是一家人了。”孙树安安慰过他娘之后,又转过脸来深情款款的望着赵飞燕,说道:“是吧?飞燕?”
赵飞燕绯红了脸,忸怩地望了一眼孙树安,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你们中午饭还没吃吧?”一直在旁边盯着赵飞燕看着的孙花心开口问道。
“没有呢!”孙树安回答,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对孙花心说道:“爸,您这一说,我的肚子还真有点儿饿了。”
“那我出去再买两个熟菜来,给你们做下饭的菜。”孙树安他娘听说两个人还没吃饭,忙转身就要出门,但是被赵飞燕给拉住了。
“不用麻烦的,伯母。我吃不了多少,将就一下就可以了。”赵飞燕说。
“那怎么能行呢?你可是第一次上我们家的门,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吃我们的剩饭剩菜的!”孙树安他娘还是要出去。
孙树安也过来劝阻他娘,让她听赵飞燕的,说时辰不早了,再去买菜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飞燕也不是外人,凑合一顿就算了。孙树安他娘听了,想想也是,便歉疚地对赵飞燕和孙树安说道:“那我就不去买菜了!你们两个先等着,我这就去再烧个汤,就给你们装饭。”说完话,她便到厨房里忙活去了,很快,两盘素菜和一碗西红柿蛋汤就端了上来。
孙树安自己装了饭和赵飞燕在餐厅里吃着,孙树安他娘站在边上没事,便到卧室里和老伴一起看电视等着。她关上房门,坐到孙花心的身边问道:“老头子,儿子把女朋友带回来了,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给点儿见面礼呢?”
“你还是把事情问清楚再给吧,我看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孙花心说。
“呸呸呸!你就是一张乌鸦嘴!”孙树安他娘反驳说:“儿子都亲口说女孩是他的女朋友了,怎么能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孙树安他娘倒是希望女孩真的是儿子的女朋友,因为她早就想抱孙子了。
“你养的儿子,你自己还不了解么?前一段日子他到处借债,这次突然带个女孩回家,你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我看还是把他叫进来,当面问清楚再给不迟。”孙花心坚持自己的观点。
孙树安他娘觉得孙花心说的有些道理,便把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看看儿子吃完饭没有,恰巧孙树安也抬头朝这边张望,她便向他招了招手。孙树安跟赵飞燕打了一声招呼,丢下饭碗就过来了,孙花心示意他关好房门,孙树安他娘问孙树安:“儿子,女孩真的是你的女朋友么?”
“妈,处对象又不是去做贼,有什么好瞒人的么?”孙树安觉得他娘的问题有些好笑,仿佛自己进门时说的话她没有听见似的。
“女孩是哪个地方的人?”孙花心问。
“h市人。”孙树安回答。
“听口音我也知道是h市人!我是问她是h市哪个地方的人?”见儿子答非所问,孙花心补充了一句。
“爸,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跟查户口似的问个不休!”孙树安正在欢喜头上,被父母问来问去的,他有些个不耐烦。
“我们不是要查户口。”孙树安他娘慎重其事的对孙树安说道:“你没有任何先兆,突然地领个女孩回来说是你的女朋友,我们问问还不行么?”
“好!问吧!问吧!”孙树安低着头一叠声的说道。
“你不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孙树安他娘语重心长的说道:“婚姻可不是儿戏!作为长辈,我们有义务替你把把关,最起码也要打听打听女孩家的门风和骨风有没有问题。”
“门风和骨风?什么意思?”听到这两个词,孙树安有些纳闷。
“门风就是这家人为人处事厚不厚道,有没有作风方面的问题;骨风就是看这家人是不是大袖笼子。”孙树安他娘解释道。
“大袖笼子又是什么东西?”孙树安依旧不解。
“大袖笼子就是狐臭。”孙花心接口道:“一代没好妻,十代没好子,若是娶了一个骨风有问题的女人,那就不是十代的问题了,子孙后代的血统从此就乱掉了。”
“赵飞燕是哪里的人,我还真的不太清楚。不过与她相处到现在,我没有闻到她的身上有什么异常的味道。”看着父母严肃的表情,孙树安老实的回答。
“听说有缘的人是闻不出来的。”孙花心说道:“她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你了解过么?”
“家人了不了解跟我有什么关系!买人家的猪,我又不想买人家的圈!”不知怎么,一同孙花心说话,孙树安就有些个烦躁,在平常他是不大看得惯他老子的所作所为的。
“你不要烦叨叨的,好不好?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呢!”孙树安他娘批评了孙树安一句,接着问道:“女孩的工作呢?她在哪里工作你总应该知道吧?”
“她在l市打工,具体干什么工作我也不太清楚。[.超多好看小说]”孙树安不敢说出赵飞燕所从事的职业,知道说出来此事一准黄了。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孙树安他娘又问。
“我在l市迷路了,恰巧碰见了她,问过路之后我们就认识了。”孙树安继续撒他的谎。
“你跟她相处有多长时间了?”孙花心问。
“不长!接起来有一个多星期。”孙树安回答。
“你对她了解多少?”孙花心又问。
“一个星期,你说我能了解多少?”孙树安不太情愿回答孙花心的问题,觉得他问的都是废话。
“这叫怎么回事呢?简直是把婚姻当成儿戏!”见从儿子的嘴里问不出个米和绿豆来,孙花心转脸吩咐孙树安他娘:“老太婆,我看还是这样吧,人家姑娘已经上了咱孙家的门了,见面礼还是要给一些的,否则显得咱小气不懂规矩。你到钱柜里拿上二百块钱给她,顺便打听一下她家确切的家庭住址,只要她是h市人,甭管是哪个旮旯的,我都有办法把她的家底给打听出来。”
“二百块钱?是不是忒少了些?”孙树安对孙花心说的这个数字有些不满。
“二百块钱还少么?你一个月拿多少钱?再说这件事情还不知道将来的结果如何呢!”孙树安他娘帮着孙花心呛了孙树安一句,她也认为儿子的这件事情做得有些个离谱,可一时又从儿子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就照着孙花心的意思去做了。
孙树安他娘来到了餐厅,见赵飞燕已经用过了午饭,正低着头在摆弄她的手机,便笑着跟她打起了招呼:“姑娘,你吃饱了么?”
“伯母,我吃饱了。”赵飞燕见是孙树安她娘,忙把手机装进了口袋,笑着回答。
“招待不周,可是委屈你了。”孙树安他娘带着歉意的表情,笑眯眯的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就往赵飞燕的口袋里塞,说道:“姑娘,你这是第一趟来我们老孙家,这是一点心意,权着是作姑娘的见面礼,你千万不要嫌少!”
赵飞燕对钱向来是比较敏感,她拿眼睛一瞥,见只有二百元钱,心里确实有些嫌少,但是嘴上又不便说出来,忙站起身来推让说:“伯母,您太客气了,不需要这样的!”
“到哪个地方都兴给见面礼的,这是规矩!”孙树安他娘拉着赵飞燕的袖子说:“姑娘哪能不要呢?莫非真的是嫌少?”
“不是!不是!”赵飞燕说道:“您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样说着,她伸手接过了孙树安他娘手里的钱,脸上做出一副欢欢喜喜的表情,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扯了一会儿家常,孙树安他娘没费什么劲就把孙花心布置的任务完成了。原来这个赵飞燕是一个乡下的女孩子,父母早亡,十来岁时便跟着哥哥嫂子过日子,初中毕业后辍学在家,嫂子见她整天在家里吃闲饭,田里的事情一样也干不了,整日价是脸不是脸鼻子不像鼻子,成天的给赵飞燕脸色看,没有办法,十七岁那年赵飞燕就出去打工了。赵飞燕的家离市区大概六七十里的路程,家里统共姐妹五个,哥哥姐姐都已经结婚,她排行最小。
当天晚上,赵飞燕没有回家,直接跟孙树安住在了一起。第二天吃过早饭,孙树安跟单位里请了一天假,说是带着赵飞燕逛逛h市的旅游景点,顺便下午送她回家。孙花心听说了儿子的日程安排,知道上午赵飞燕不会回乡下去,想着既然有机可乘,自己又恰好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干,不如把家访的这件事情给了掉算了,也算是自己对儿子尽了一次做父亲的责任。
来到了赵飞燕所说的那个村子里,孙花心没有直接去赵飞燕的家,而是在田埂上跟一个正赶着农活的老头攀谈起来。老头见孙花心的衣着比较板正,谈吐像是个城里人,并且口袋里掏出来敬人的香烟也挺贵,很有些受宠若惊。孙花心从老头的身体扯到了老头的家人,从老头的家人扯到了田里的收成,从田里的收成扯到了农村人的生活,从农村人的生活扯到了农村里的年轻人,东拉西扯,话题就聊到了赵飞燕的身上。不知是赵飞燕家的人缘不好,还是老头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他是一边吐着烟圈,一边竹筒倒豆子似的对孙花心的问题有问必答,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了,这一听不要紧,听得孙花心差点儿没吐出血来。
回到了城里,孙树安他娘问孙花心家访的情况。孙花心哭丧着脸说道:“老婆子,不好呢!这个赵飞燕是个公共汽车呢!”
“赵飞燕是公共汽车,什么意思?”孙树安他娘不解的问。
“公共汽车你怎么也不懂呢?就是人人都能上的货色呗!”孙花心回答。
“作孽啊!作孽啊!”孙树安他娘听了,明白了孙花心的意思,她指着孙花心骂道:“都是你这个老东西作的孽啊!你要是不在外边胡七倒八的乱搞,儿子能摊上这个报应么?”
“儿子是儿子,我是我,关我什么事呢?”孙花心满脸委屈的低声说道。
事实上早在从乡下回来的路上,孙花心就开始在内心里自责了,怀疑是不是自己早年淫人妻女太多,以至报应在了儿子身上,再被老婆这么一骂,他更加认为跟自己的过去有了因果联系。但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必须要及时地阻止儿子的这桩婚事才行。孙花心问老太婆:“事情已经出来了,你看怎么办?”
孙树安他娘斩钉截铁地说:“还能怎么办!难道你想让公共汽车开到家里来吗?”
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孙树安送走了赵飞燕,一路开心的吹着小曲回到家里。他推开门,见父母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个个都把脸给绷着,便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在他想要回到自己的卧室时,他娘把他叫住了:“树安,你过来一下!”
老娘平时都叫自己“儿子”,只有遇到正经的事情时,她才会直呼自己的名字。
“妈,您有什么事么?”孙树安停住了脚步,转身问他娘。
“你和这个什么赵飞燕究竟是在哪里认识的?”孙树安他娘问。
“在l市啊!”孙树安回答。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昨天不是跟您说过了么?我迷路了,恰巧碰着了飞燕,问路认识的。”
“好一个迷路认识的!赵飞燕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见儿子不说实话,孙树安他娘不高兴了。
“我当然知道!她是......”
“你知道个屁!”孙树安正要解释,话头被孙花心打断了:“她是一个人人能上的贱货,你也知道么?”
“你怎么知道她是一个贱货?”见孙花心骂自己喜欢的女人,孙树安也来气了,但孙花心是自己的老子,又不能动手去揍他,只能在说话时提高一下嗓门,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我今儿个上午到她的家乡打听过了,连家乡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卖肉的婊子!”
“请您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孙树安心想,老家伙真不愧是这方面的行家,这么快就把情况摸清了,但是听他一口一个婊子一口一个贱货的骂赵飞燕,他的心里委实不愿意听下去,便回嘴道:“婊子怎么啦?婊子也是人!”
“儿子,你的头脑没有毛病吧?”孙树安他娘不放心的站了起来,她走到孙树安的身旁,伸手去摸他的脑门。
“我没病!脑袋好使着呢!”孙树安不耐烦的推开了他娘伸过来的手。
“婊子你也喜欢?”孙树安他娘问。
“喜欢!”孙树安赌气似的回答。
“你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长得好看,不行啊?”
“毁了!毁了!”用手指着孙花心骂道:“瞧瞧你养的一根筋的儿子,除了不像你一样朝三暮四,好色成性倒是与你一个模子脱下来的。”
“你必须要跟这个女孩分手!”孙花心坐在沙发上,气得铁青着脸命令道。
“凭什么?”孙树安的逆反心理又上来了,反问道。
“凭我是你的老子!”孙花心瞪着眼珠子回答。
“老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做老子的还要干涉儿子的婚姻自由么?”孙树安“哼”了一声,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我不是要干涉你的婚姻自由,我是要关心我们老孙家的门风和名誉。”孙花心强调了自己的理由。
“门风?名誉?我怎么听着这两个词从你的嘴里吐出来有些个滑稽呢?”孙树安是反唇相讥:“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想起来老孙家的门风和名誉!”
“你......你......”孙树安的话呛得孙花心是浑身发抖,他结巴了好半天,才发狠似的说道:“好啊!你的翅膀硬了,嘴也硬了,敢跟老子顶嘴了。不过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是不会由着你的性子来的,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选择那个婊子,一条是选择这个家,你掂量着办!”
“不需要掂量,我选择那个婊子!”孙树安说完话,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
“滚!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八犊子,现在就给我滚!永远也不要让我再见着你!”门外,响起了孙花心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孙树安的媳妇还没有娶进门,便在为是否要忘了娘的事情发愁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违抗父母的意志,其结果是当天晚上他就被父母撵出了家门。大街上正飘着零星的小雨,站在雨里,泪水在眼里,不知该往哪里去。有几粒水滴打在他的脑门上,微微地感受到一丝凉意,从家里出来时的冲动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他沿着一条僻静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行走,脑子里开始反思自己方才的言行,也许父母说的是对的,自己确实不该爱上一个婊子,更不该用过激的言语冲撞自己的父母。可是当他想到因此要放弃赵飞燕,让她从此从自己的生命当中消失,他的心情立刻变得难受起来,如同胸口被剜去了一块肉一样的痛楚。
感情的事是该与不该能说得清的么?想到赵飞燕的音容笑貌,想到赵飞燕的温柔体贴,想到赵飞燕在床上时的令人销魂的叫床声,想到如果屈从于父母的压力,拥有的一切都将要化为乌有,孙树安的心都快要碎了,眼泪唰唰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使他不能再向前移动脚步,他一边拍打着路旁直立的电线杆,一边冲着它大声地质问起来:为什么让我遇到你?为什么你会那么好?为什么你会是一个婊子?为什么我会爱上一个婊子?我爱你这个婊子!我就是爱你这个婊子!拍着拍着,他的身体就软成了一滩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头“嘤嘤”的抽泣起来。
孙树安的怪异的举动引起了路边行人的驻足围观,大家以为他是精神受了刺激,是个疯子,都远远的看着他交头接耳的议论。伤心如同潮水,短暂的退却过后,孙树安抬起头来,见有那么多的人围着自己指指点点,他认为他们都是在看着自己的笑话,不由得是怒从心头起,冲着那些人破口大骂起来:看什么看!没见过你老子在路边嚎过丧么?他这一骂,围观的人便站不住了,纷纷作鸟兽散,身边又只剩下了孤零零的电线杆,烦心事再一次的占据了他的脑海,想着不知道是该放弃赵飞燕,还是该违逆父母。舍弃赵飞燕目前来说似乎不太可能,因为赵飞燕已经完全俘虏了自己的灵魂,舍弃赵飞燕就意味着舍弃自己的灵魂,自己岂不成了行尸走肉?可是违逆父母,自己的心中也有些个不忍,毕竟他们年事已高,要是为自己的事情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成了一生的歉疚?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孙树安终于为自己的感情做出了抉择。父母已经是日薄西山,陪伴自己的路不会太多,而赵飞燕的存在事关自己下半生的幸福,他决定放弃前者,选择后者。他是这样想的,父母现在是在气头上,不让自己回家也只是暂时的,时间长了,将来还是要认自己这个儿子的;如果自己舍弃了赵飞燕,今后很可能再也遇不到如此心仪的女孩子了。
确定了前进的方向,再来着手解决眼前的问题。家,目前肯定是回不去了,除非自己做出让步,事实上这是比让自己死还要难受的事情,既然不能作出让步,就必须要先找一个安身之所住下来,他想起了公司驾驶班的值班室,那里倒是有床有被子,不妨先到单位凑合两天再说。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公司里的夜班班车还有一个小时才能过来,劳神了半天,肚子也饿了,不如先到路边的排挡下上一碗面,边吃边等。
夜里的觉睡得不是太好,天刚蒙蒙亮,孙树安就给赵飞燕打电话,说自己被父母从家里给撵出来了。
“怎么一回事?”赵飞燕在电话那头问道。
“因为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孙树安回答。
“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爸你妈不同意么?”
“是的。”
“为什么?”
“他们嫌你是农村户口,说我们在一起以后会有很多麻烦。”孙树安没敢说实话,怕伤了赵飞燕的心,她也不理自己了。
“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想的?”赵飞燕问。
“我?当然是选择和你在一起!”孙树安用坚定的语气回答。
赵飞燕那头是一阵沉默。
“飞燕,我们结婚吧!”孙树安抛出了夜里想好的主意,在电话这头说道:“只要我们将来有了孩子,父母迟早会接纳我们的。”
“结婚?太仓促了吧?再说我的父母还不知道同不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呢?”赵飞燕在电话那头卖起了关子。
“飞燕,为了你,我连家都不要了,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我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流落街头么?”孙树安用央求的语气说道:“来吧!虽然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给你,但我以后会好好努力的,我会一生一世的好好待你的,嫁给我,好吗?”孙树安说着说着,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我知道你将来会对我好的,不然我也不会大老远的跟着你回来。”都说婊子无情,恋爱时的赵飞燕表现得也比较弱智,她相信孙树安说的是实心话。
......
当天下午,赵飞燕真的来找孙树安了,两个人在市郊租了一间民房,过起了**的生活。孙树安每天正常去公司里上班,该发发小财的时候,继续发他的小财。赵飞燕则在家里料理家务,过上了清闲无事的日子,但是清闲无事的日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得了的福气,赵飞燕从前是个夜猫子,晚上出去挣钱,白天在家里睡觉,心里每天都有个盼头,生活也有规律。自从和孙树安**了以后,孙树安便不让她再去干那种事了,她是白天在家里睡觉看电视,晚上在家里看电视睡觉,这种良家妇女的日子对她来说真不是人受的罪,不到半个月,她便厌倦了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无聊的生活,并且厌倦的头都疼了。
一天晚上吃罢晚饭,赵飞燕对孙树安说:“树安,我这么年轻,就这样在家里靠你养活着,也不是一回事呢!我想出去做个小生意,那样可以补贴补贴家用,你帮我出出主意看我干什么好?”
“这个想法不错!省得你成天闷在家里憋得慌。”孙树安听了赵飞燕的话,说道:“只要是正经的生意,我都支持你!”
“我是让你帮我出主意,不是要你评价我的想法。”赵飞燕说。
“我也没做过生意,哪里知道你能干些什么?”孙树安挠着头皮回答。
“要不我去卖水果吧?那玩意本小利大,肯定能挣到钱。”赵飞燕说。
“卖水果?嗯,这主意我看不错!只是卖水果每天要在街上东奔西跑的,我怕你会累着自己。”孙树安担心地说。
“做生意哪有不累的?我就是怕一个人在家里呆着。”赵飞燕说。
“行!我支持你!”孙树安同意了。
卖水果本钱不大,但是卖水果的一套东西还是需要的。星期天,孙树安到市场上买了一辆三轮车,买了一台电子秤,买了一只电喇叭,又找了木匠师傅做了一只大的果盘,再到水果批发市场批了货物回来,生意就正式的开张了。
大路上有交警和城管管着,不让卖东西,赵飞燕只能走街串巷的吆喝。水果这玩意吃的人还不少,生意也比较好做,一天下来能挣个百十块钱。开始几天,赵飞燕的心里还是蛮开心的,可是半个月以后她就不想干了,原因是那天早晨起来照了镜子,发现自己原先的水嫩的肌肤不见了,镜子里面的人晒得像个黑鬼,也嫌风吹日晒东奔西颠的太辛苦。
不卖水果就不卖水果吧,孙树安也没说什么,谁不希望自己的老婆总是漂漂亮亮的呢?可是赵飞燕还是不想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她让孙树安想想有没有别的生意可做。
孙树安说,要不你去卖蔬菜吧,到菜市场里租个摊位,那样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皮肤也就晒不黑了。赵飞燕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于是,她又改卖蔬菜。蔬菜这玩意与水果不同,保质期短,加上刚做生意没有多少老客户,每天是卖一半,扔一半,刨去摊位费,一天下来还要倒贴钱。撑了十来天,赵飞燕就干不下去了,生意不好还在其次,又是嫌菜市场里的气味太难闻,又是嫌半夜三更的到蔬菜批发市场去批发蔬菜太累人。
卖水果嫌辛苦,卖蔬菜嫌累人,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又嫌太闷,这可怎么办是好呢?
孙树安说,飞燕,要不咱不做生意了,去找个班上上,省得自己每天算计来算计去的盘心事。赵飞燕想了想说,也成。于是,孙树安又请假陪赵飞燕到h市的人才中心去找工作。赵飞燕的文化程度不高,两个人到人才中心去了几趟,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原因是轻松的拿钱多的职位找不着,劳累的拿钱少的她又不愿意干。后来有一家电子公司去招操作工,赵飞燕咨询了一下,公司是生产组装电子元件的,工资虽说一般,但活儿不是太重,赵飞燕便报名去上班了。
在电子公司需要上三班,赵飞燕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趴在操作台前往线路板上戳焊电子元件,她这次干的时间比前两次都长了些,足足有三个多月。三个月后,赵飞燕又不想干了,她倒不是嫌上三班辛苦,而是嫌辛苦之后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少得可怜。在电子公司上夜班时,她常常想起在l市的日子,那时候天天上夜班,活儿轻松,钱来的也容易,两腿一分,往床上一躺,一个晚上就能挣到电子公司一个月的工资,唉!工作与工作真的是不能相比的。
从电子公司辞职回家,赵飞燕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事做,而孙树安也不愿意她再出去找事,因为赵飞燕的肚子眼瞅着一天天的鼓起来了。
赵飞燕怀孕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重操旧业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赵飞燕为孙树安生了一个儿子。[.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孙树安很是开心,觉得父以子贵,有了儿子,父母一定会接纳他们一家三口,自己和老婆孩子也就不会再在外边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待到孩子一满月,他便急不可耐地携着媳妇,抱着儿子,回去认祖归宗。来到家门口,孙树安轻轻地敲了几下门,门开了,孙花心见是孙树安,身子愣是横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爸,您有孙子了!”孙树安把儿子往前一送,讨好的笑着说。
“没有儿子,哪来的孙子?”孙花心并不理会孙树安的笑脸,怒气十足的说道。
“这真是您的孙子,是我和飞燕的儿子!”孙树安不敢生气,他依旧陪着笑跟孙花心说话。
“别在我的面前提这个婊子的名字,也不要把这个野种抱在我家门前丢人现眼。”孙花心是王八吃秤砣,铁心不认孙树安。
“妈!你劝劝爸让我进去说话不行么?”见老子不肯让步,孙树安向站在客厅里的他娘求救,说着话时,身子就要往屋子里面挤。
“你喊谁都没有用,这个家是由老子说了算!”孙花心死死地抵住门框,不让孙树安的行动得逞:“你也什么都不要说!从哪里来,还滚到哪里去!只要我还活着,你和这个贱女人就甭想踏进家门半步!”说完话,逮着孙树安松劲的机会,他“砰”地就一声阖上了房门。
“爸!妈!”孙树安不甘心,他在外边使劲的敲门:“你们听我解释好不好?”
赵飞燕在后面是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她从孙树安的背后绕了过来,一把夺过孙树安手里抱着的孩子,低着头向着来时的道上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飞燕!飞燕!”孙树安知道赵飞燕肯定是听到了父亲刚才骂的话生气了,他想追上去劝阻她,可是连喊了两声,赵飞燕是头也不回。他不知道该顾着那一头是好,站在家门口愣了一会儿神,又回转身来用力地敲着家门,可是门里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满以为有了儿子,父母会接受自己和赵飞燕婚姻的事实,没想到挨了一通羞辱,连门都没有进得去,着实让孙树安沮丧不已。他呆在家门口又持续的敲了一会儿门,在外面说了不少哀求的话,见屋里面依旧没有反应,便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内,看着赵飞燕的两只眼泡肿得跟桃子似的,知道她一定是哭了不短的时间,少不得又强打精神把赵飞燕搂在怀里安慰一番。
“下次再要回家,你和孩子一起回去,不要再拉上我!”赵飞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发狠似的说道:“我是再也不想进你们孙家的门了!”
孙树安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陪着笑脸一个劲的往自己的身上揽着不是。
孙树安以为这次不愉快不久就会烟消云散,很快会过去的,没想到一个星期之后,麻烦事就来了,赵飞燕的奶水越来越少了。孩子才一个月大,总是吃不饱肚子怎么能行呢?
孙树安便带着赵飞燕到医院里去看医生。医生是个老头,在医院里,一般上了年纪的人门上方的牌子都是专家。老头一边用手摸着赵飞燕的乳房,一边轻声慢语的问赵飞燕:“最近吃了那些东西,精神上可曾受过什么刺激?”
当着自家男人的面,乳房被人摸着,赵飞燕很有些难为情。孙树安在一旁看着也很别扭,要不是为了给老婆看病,他真想冲上去抽老头两记耳光。见赵飞燕红着脸说不出话,他忙在一旁帮腔说道:“有的!有的!前几天她跟公公婆婆吵架了,可能受了一些委屈,心情不是太好。”
老头放下手,说道:“那就是了!乳妇情绪不稳定,若是波动太大,就会把奶水给顶回去的。我开一些催乳的中药给你带回去熬着给她吃,看看管不管用。平时注意克制自己的情绪,凡事不要过于激动,更不要惹乳妇生气。另外多弄些鲫鱼汤和猪蹄汤给乳妇补补,若是还没有奶水的话,就只有让孩子吃奶粉了。”
两个人从医院里回来,孙树安按照老头开的药方抓了中药,在炉子上煎着给赵飞燕喝了,每天又炖了鲫鱼汤和骨头汤给赵飞燕进补,可是没有什么效果,过了几天,赵飞燕干脆一滴奶水都没有了。孩子昼夜饿得哇哇直哭,孙树安没有办法,只得到超市里买了奶粉回来冲给孩子喝,不知是稀稠调得不当,还是胃口不合,小家伙起先不肯喝,饿了两天,坚持不住了,这才换了口。为此,夫妻两个又多了一重对父母的怨恨。
奶水的问题刚刚解决,疾病又来缠身了。不知道是吃了奶粉的原因,还是孩子的免疫力天生就差,只要天气稍有波动,小家伙就咳喘得厉害,三天两头的要去医院里挂针。小夫妻两个整天愁得是焦头烂额,一个是为了钱,一个是为孩子的病。孙树安的工资原本只够维持家用的,随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孩子的食量也一天天的大了起来,两三天就要消灭一袋奶粉,再加上孩子时常闹病,往医院里一走,花起钱来就跟扔废纸似的,孙树安的那点儿工资没几天就倒腾罄尽。
不幸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在孩子出生后不久,孙树安所在的运输公司的效益就开始一天天的走向了下坡路。
随着g省公路网建设的不断投入延伸,过路费、过桥费进一步增加了运输公司的运营成本,嘉信公司的高层似乎也认识到了这一点,除了h市市内的几个县区仍用大货车运盐之外,h市以外的其它地区都已经由陆路运输改成了水路运输。水路运输运量大,成本低,且都是外包,不需要自己管理,跟陆路运输相比要划算多了。运输公司效益的下滑,直接影响着驾驶员的工资收入,因为没有多少货可送,就意味着驾驶员出车的次数相应地减少;驾驶员出车次数减少,就意味着拿到手的各种出车补助和捞取活钱的机会也少了。
工资拿得少了终究是一件不太妙的事情,近来在运输公司内部还有一种传闻,说是有人在嘉信公司高层的常务会议上提出要砍掉运输公司,理由是养鸡不能下蛋,养猫不能捕鼠,运输公司人员冗杂,机构齐全,却不能够为嘉信公司创造效益,已经成了公司的一个累赘,是累赘就应该及时的把它卸掉,免得养痈遗患,拖垮了公司。传闻归传闻,嘉信公司的高层究竟是什么态度,运输公司的命运是该保留还是该撤销,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孙树安又开始借钱了,以前借钱是为了个人享乐,现在借钱则是迫于家庭生计。借钱是需要还的,到了期限还不上钱来,便会有人上门来讨债,孙树安以前的还款信用不是太好,现在借钱便有些困难,常常是忧心冲冲的出去,愁眉苦脸的回家。
一天晚上,吃罢了晚饭,孙树安和赵飞燕坐在床上看着电视。赵飞燕郑重其事的对孙树安说:“树安,这样的日子过得人心底总是慌慌的,我想我还是要想办法出去挣钱。”
孙树安看了一眼摇篮里熟睡的孩子,对赵飞燕说:“孩子还这么小,哪里能离得开大人呢?”
“离不开也得离呀!眼前这种情形你又不是不清楚,家里要是有个急事啥的,一分钱拿不出来,你不后怕么?再说了,你真想让一家三口在这猪圈一样的屋舍里窝一辈子呀?”赵飞燕说道。(.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听了赵飞燕的话,孙树安许久没有吭声,他是正宗的h市市区人,从小到大是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农村里的猪圈究竟是什么样子,他是真的没有见过,既然赵飞燕说这间租住的出租屋像猪圈,他想着猪圈的环境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出租屋低矮潮湿,冬天冷,夏天热,整座院子里连个厕所都没有,白天内急,个个都是骑上自行车到三、四里地外去上公共厕所;晚上则是在自己租住的屋子里坐在便盂上方便,人粪同屋,待到天亮时再端出去倒掉。因为租住这间屋子,孙树安是没少挨赵飞燕的挖苦,赵飞燕常跟他抱怨说,只以为自己嫁了个城里人能过上好日子的,没想到会住在这样的鬼地方,就连老家里想要来个人,都不敢把人往屋子里面领,真真是丢死人了。孙树安听了,只能陪着笑脸,他总是耍着贫嘴用电影里的那句台词搪塞她,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那个时候孙树安能弄到外快,他这样说赵飞燕还是相信的,但是眼下这种情境,这样的话他是说不出口了。
“你想要出去挣钱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孩子没有人带,你打算怎么办?”郁闷了一会儿,孙树安问道。
“孩子的事我已经想好了,白天你去公司上班,我在家里带孩子;晚上你在家里带孩子,我出去上班。”赵飞燕说。
“晚上出去上班?你想好要干什么了么?”孙树安问。
“我想好了,还是去干老行当,那种生意不花本钱,发财也快。”赵飞燕回答。
“老行当?”孙树安一时没有会过意来,后来一想肯定是那种事了,犹疑地说:“还去干那种事,好么?”
“有什么好不好的!”赵飞燕说:“这个世道笑贫不笑娼,死得穷不得。凭你一个人的工资,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难道非要等到那一天再出去挣钱么?”
“我是说......咱就不能想想干点儿别的什么事么?”提到工资,孙树安就有些口吃,但他还是不太情愿老婆去干那种事情。
“干别的事情?卖水果?卖蔬菜?吃苦受累的,最后能落几个钱呢?”赵飞燕反问孙树安,见孙树安答不上话来,她继续说道:“就算跟你一样找个班上着,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子呢?家乡人都以为我嫁了一个城里人,住着高楼,享着清福,要是知道我嫁给你之后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怕是早把牙笑掉了!就算你现在不打算替你和我作想,也要为你的儿子的将来考虑考虑吧?难道你想让他也一辈子住在这样的屋子里,日后准备打光棍么?”
“我就是不想你去干这种事情。”孙树安低着头,满脸痛苦的表情,他小声地说道。房子是孙树安的软肋,他原指望凭借儿子的出世去修复与父母僵持已久的家庭关系的,那样一家三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搬回楼房里住了,谁知父母丝毫没给这个降生不久的孙子的面子,依旧撵自己一家三口滚蛋,瞧这情形就是到死父母也未必能够原谅自己。
“我也不想去干这种事情!可是家庭的担子也不能总让你一个人挑着,你说我有手有脚的,这么年轻就让你养着,这也太过分了吧?”见孙树安沮丧不已,赵飞燕搂着他的脖子安慰他道:“树安,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愿意我去干那种事情,可是我想来想去,还是这种事情来钱快一些。我请你相信我,无论我身在哪里,我的心都是和你在一起的。”说着话,她把孙树安的手拖到自己的心房上,似乎这样就能够证明她方才说的是实心话。
“我当然相信你!”听着赵飞燕的表白,感受着赵飞燕的心跳,孙树安努力的点了点头,哽咽地说道。
“凡事总会有个适应的过程,适应了,你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赵飞燕接着说道:“你看我一没文化,二没技术,能够挣大钱的资本只有这身好皮囊,既然这身好皮囊能够改变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我愿意为这个家把它奉献出去。”
“你别再说了!求你别再说了!”孙树安被赵飞燕的话感动得是泪流满面,赵飞燕甘于牺牲自己的贞操,为全家人谋取幸福,这种精神实在是太无私了!太伟大了!他不由得动情地搂住赵飞燕的腰,伏在她的胸脯上“嘤嘤”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口中不停的自责道:“飞燕,都怪我无能,害得你跟着我吃苦。”
“我从不认为嫁给你是在吃苦。”赵飞燕温柔地抚拍着孙树安的后背,款款的安慰他道:“树安,你也不要过于自责,我所选择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自愿的。现实生活是我经历了许多事情,也明白了许多道理,我相信灵魂之爱是可以超越肉体之爱而存在的,只要我们两个心息相通,不离不弃,肉体的牺牲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待我赚够了钱,买上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到那个时候,我一定答应你再也不出去干这种事了。”
......
都说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在说服了孙树安之后的第二天,赵飞燕便开始重操旧业,她又像在l市时一样,每天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白天她在家里带孩子睡觉,晚上她出去狩猎陪男人睡觉。她是多点撒网,广结人缘,发廊,旅舍,夜总会,洗浴中心,到处都留有她的倩影。大概是她长相出众一些,再加上干此行当是轻车熟路,颇能慧眼识花心,那些怀有歪心思的男人从她面前一过,她便能透过他们的外表看穿他们的骨头,抛媚眼,主动上前搭讪,撒娇,男人们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因此,她每天晚上的成交量还不少,收入也相当可观,仅两年多的空子,赵飞燕便为买房子攒足了首付款。
孙树安白天依旧到运输公司上班,由于没有长途可泡,每天下午基本上都能按时下班,准点和赵飞燕交接孩子。他是一门心思的过起了相妇教子的生活,女人说了,只要能带好孩子,就是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就是大功一件。
孩子现在还小,属于“孺子不可教也”的年龄,除了要吃要喝,父子俩没有其他可以沟通的内容。赵飞燕刚出去做事那会儿,出租屋里显得特别的孤单冷清,孙树安一时不能适应,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好了。憋屈得实在无聊,他就没完没了的看电视,看电视还不能认准一个台看,因为电视里总有一些**的镜头,男男女女,搂搂抱抱,看到电视里有女人被男人吻着,就会想到自己的女人此刻正被别的男人吻着,由此及彼,不免心烦意乱,于是左换一个台,右换一个台,收不到干净的节目,索性关掉电视,图个眼前清净。
不看电视又能干啥呢?对了,还可以逗儿子玩寻寻开心。儿子还小,刚刚咿呀学语,聊天肯定是聊不来的,孙树安就拿话语骂儿子取乐,他把身子往前一倾:“我肏你妈妈!”,再把身子往后一仰:“我肏你媳妇!”,儿子的智商还不能够明白他老子话里的意思,看着孙树安笑,他也咧开小嘴“咯咯”地笑,很开心的那种。孙树安骂累了,心里就觉得泄了愤,过了嘴瘾。
电视不想看,儿子也逗够了,仍是觉得空虚无聊。孙树安想着长夜漫漫,寂寥无边,干脆一睡解千愁,脱掉衣服睡觉算了,可是钻进被窝里之后,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总是出现自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被窝里的情景,没有办法,只得重又穿上衣服,抱着儿子出去逛街。h市的夜景不是太美,但也有那么一两处繁华的地方。孙树安是哪儿人多,哪儿热闹,就带着儿子往哪里挤。走累了,坐在路牙上歇歇,数一数马路上是骑车的人多,还是走路的人多,或者数一数马路上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走饿了,路边的排挡也不少,随便挑一家坐下来弄口吃的。
自打女人上了夜班,孙树安的家里便很少开伙。女人是因为熬夜,白天不想动,才到门口的小餐馆里订饭;他是因为懒得洗锅刷盆,想着横竖女人挣到钱了,也不在乎他在外边吃吃喝喝。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转眼的空子,抱在手里的儿子已经上了一年级了。正如赵飞燕起先说的那样,凡事总会有个适应的过程,习惯了,心里也就不会有什么疙瘩了。看着女人大把大把的往家里挣钱,并且还交了房屋的首付款,孙树安由心里的不平衡,渐渐地变得适应且心安理得了。他从心底里佩服赵飞燕挣钱的本领,更庆幸自己找了一棵摇钱树。但是,是日子就会有坎坷和风波,就在孙树安坦然的享受着赵飞燕带给他的财富的时候,他的烦心事又来了,并不是其他的什么事情,就是在嘉信公司酝酿了数年的传闻终于有了结果,事实正如外界所传说的那样,那就是运输公司要被撤销了。
运输公司对于孙树安来说,早已成了鸡肋,撤销与否他都无所谓,他烦心的是运输公司撤销之后,自己的转岗分流问题。人力资源部的那帮杂种都是狗眼,只认得钱和权,不送礼或是找不出人来,你就甭想得到好的职位。所谓好的职位,也只是相对而言,现在是把运输公司的人打散后,分到其他的二级单位去,别的单位好的职位早就有人占着,抓着权捞着钱的肥缺不可能轮到你这些流放的人,孙树安想着自己能够不被分配到脏、累、差的工作场所,就算是阿弥陀佛了。他想好了两个去处,觉得这两个地方工作环境较好,活儿不累,平时还能穿出干净的衣服来,一个是机关后勤部的警卫班,一个是热电分公司除输煤岗位之外的其它车间。但是想归想,自己此刻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不是自己想到哪里去,就能够分到哪里去的,要想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必须要在人力资源部的转岗分流的调令开出之前,找着得力的人把钱花出去才行。
一提到钱,孙树安难免有些英雄气短。因为自己的工资太低,平时花起钱来又大手大脚,每个月自己用着零花都不够,家里买房子,还贷款,全靠赵飞燕一个人挣钱,如今为了自己的工作,又要向老婆开口,他委实有些张不开嘴。但是张不开嘴也要张,总不能静等着人力资源部的那帮混蛋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吧?
“下岗?要转岗分流?这是好事呀!”听了孙树安的话后,赵飞燕不以为然地说。
“我这一下岗,就等着充军发配了,还不知要被分到哪里去吃苦,到你嘴里倒成了好事,老婆,你可真会拿我寻开心呢!”孙树安苦着脸说道。
“没听说过树挪死人挪活这句话么!”赵飞燕并不理会孙树安的苦恼,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大道理谁都会讲,可是在现实生活当中,从不会有这么多的好事。”听了赵飞燕的话,孙树安是哭笑不得:“你说我要是被发配到苦、脏、累的地方去上三班,拿着公司最低的工资,哪里来的什么福呢?”
“问题有这么严重?这可得要好好的筹划筹划。”赵飞燕故作沉思状,过了一会,她又笑着对孙树安说:“树安,你要是变成女的就好了,我们两个一起干,肯定能发大财!”
“人家跟你说的是正经事情,你只管在这里取笑人家,还有没有一点儿夫妻的情份?”孙树安见赵飞燕全不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有些个发急。
“有老娘在,你怕什么!”结婚对于女人来说真是人生的分水岭,结婚前是小鸟依人,百依百顺;结婚后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旦有了孩子,家里的辈分就乱了套了。自打儿子出世,赵飞燕的辈分在家里逢人就长一辈,有时候连孙树安都搞不清在这个家里她究竟有几个儿子了。赵飞燕拍着胸脯安慰孙树安说:“你只管放心,饿不着你们爷儿俩的!”
“我可不想让你总干这种事情,让人知道了,还不在背后笑话我是吃软饭的。”孙树安低着头,口中嘟嘟囔囔地说道。
“算你孝顺!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了你倒好,什么事情都要我去撑头。”赵飞燕的语气低了一些,问孙树安:“跟我说说看,你想好要干什么了么?”
“我想好了两个去处,一个是到后勤保卫部去做门卫,一个是到热电分公司做个操作工,这两个地方工作环境好,活儿轻松。”孙树安回答。
“啧啧啧!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怂人呢?”听了孙树安的话,赵飞燕的气是不打一处来:“瞧瞧你这点儿出息!不是想做看门狗,就是想当小二子,哪辈子才能发大财?”
“我倒是还想做驾驶员,我更想弄个官做做,可是没有钱去孝敬那帮孙子,那帮孙子哪里能想得起来我这个落魄的老子呢?”孙树安被赵飞燕臊得满脸通红,没有办法,他只得把气撒在嘉兴公司的领导身上。
“一下子就想做官,那是你在痴心妄想!”赵飞燕带着挖苦的语气说道:“我看你还是现实一点,看能不能用你的一技之长谋个小车子开开。小车驾驶员长期跟领导混在一起,不愁没有提拔的机会。”
“每个领导都有专职的小车司机,你想把人给顶了,那哪儿容易呢?”听了赵飞燕的建议,孙树安面露难色。
“事在人为!你连想都不敢去想,怎么可能会成功呢?”赵飞燕说道:“青春苦短,老娘我迟早会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我这碗饭肯定是吃不长的。你再不想办法谋个好位置,我们将来老了,还能依靠谁呢?”
“不是我不敢去想,是我实在不能去想。”听了赵飞燕的话,孙树安很是有些个伤感,低头沉思了半天说道:“领导的小车司机都是领导的贴心人,多多少少都跟领导有着这样和那样的瓜葛,怎么可能我去想,人家就把位置让给我呢?”
“不要总是把事情想得这么悲观!”赵飞燕拍了拍孙树安的后背,问道:“你们公司的高层领导都有什么嗜好?”
“他们能有什么嗜好!要么贪财,要么贪色,要么两样全贪。”孙树安回答。
“能不能说得具体一些?”赵飞燕问。
“公司的两位最高领导都很贪财,但是比较内敛,听说公司员工给他们送礼,他们一律不受,一是看不上眼,二是担心坏了名节,想打他们的注意看来很难。公司的两位副总文化程度都不高,属于既贪财又贪色的那种角色,由于所处的位置不同,两个人在贪财贪色的表现上也不太一样:庄来福副总经理主抓生产,兼管公司的人事大权,他每年主要从人事调整上弄些外快,在好色这方面比较抠门,他是兔子只吃窝边草,都是玩不花钱的公司里的女人;吴有为副总经理主抓公司的销售工作,同庄来福的清水衙门相比,他这个位置油水足,在好色这方面,他是窝边草也吃,窝外草也吃。”对于嘉信公司领导的特性,孙树安是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你去打听一下这个吴副总经理,看他平时都去哪些风月场所。”赵飞燕吩咐孙树安。
“你想要干什么?”孙树安不解,问道。
“你不要问这么多!老娘让你打听,将来自有用处。”赵飞燕说道。
奉着老婆大人的懿旨,孙树安再到公司上班时便开始留意刺探情报。直接去找吴副总经理询问肯定是不行的,吴副总经理不仅不会说,还会把自己骂的狗血喷头。能够了解吴副总经理行踪的人,只有他身边的人,此事还得从他的身边的人身上着手。
那天早上,孙树安去公司里上班,远远的就看见吴有为的司机老王正在广场的喷水池边清洗着吴有为的专驾,他想着机会来了,便绕了过去跟老王套起了近乎。
孙树安跟老王很早以前就熟悉,因为同在一个公司上班,且都是驾驶员,不同的只是一个开的是大货车,一个开的是小轿车。运输公司刚组建的那些日子,货车司机和轿车司机碰到一起就爱斗嘴,没事总会拿对方的职业开涮,轿车司机笑话货车司机开的家伙大,说他们是赶驴车的,由车及人,则称货车司机为驴夫,司机姓张,谓之张驴夫,司机姓李,谓之李驴夫。货车司机自知手里握的方向盘不如轿车司机手里的方向盘含金量高,人家轿车司机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总是跟领导打成一片,说话、办事、油水都要比自己强许多,但是他们并不愿意在嘴头上处于下风,便揶揄轿车司机同于古代给人抬轿子的,毫不客气地称呼他们为轿夫,司机姓张,则谓之张轿夫,司机姓李,则谓之李轿夫。
斗嘴归斗嘴,共同语言还是有的。平日不出车时,大家聚在一起,奢谈一些风流韵事,彼此取乐解闷以打发无聊的时光是常有的事。风流韵事,向来是男人们引以为骄傲的事情,也是男人们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话题,在司机的这个特殊的群体里,显得尤为特出。
欲知风流事,须问风流人。司机老王也是个花心大萝卜,如果让他讲述自己的风流史,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此刻,他正拿着水管冲洗着车子上的泡沫,孙树安想要打听事情,到了车前便捡起了地上的撴布,跟着老王冲洗的水头卖力地擦了起来。两个人一边干着活,一边天南海北的闲扯。
“王哥,昨天晚上又到哪里逍遥快活了?”孙树安的脸上堆着坏笑,他没有直奔主题,知道那样问话太愚蠢。
“逍遥快活个屁!”老王一边捏紧水管,让水管里的水压增大,一边笑着对孙树安说道:“最近你嫂子功课催得紧,每天晚上不完成作业,第二天早上就不让我来公司上班。”
“呵呵呵!嫂子是害怕你小壶里的酒醉了别的女人,所以才揪住你不让你过身的。”孙树安笑道。
“可不是么!女人就是这么狭隘自私,这也是为什么有的国家人口停滞不前出现负增长的主要原因。”明明说的是玩笑话,老王的脸上倒是说得一本正经,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假如女人都能像我们男人一样博爱,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的繁荣昌盛啊!”
“想不到王哥是老而弥劲,雄风不减呢!”孙树安腾出一只手来,笑着朝老王高高的挑起了大拇指。
“不行喽!不行喽!”老王摆着手说道:“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打破鼓,全是瞎话!你哥我刚进五十,别说是鼓,怕是连纸也敲不破了呢!”
“哎呀!那赶紧要补!不然嫂子那一关你也过不去的呀!”孙树安继续开着玩笑。
“补?你是说吃补药么?万万使不得!”老王拽长皮管,换了一个位置,用水头对着车窗的位置冲洗,嘴上说道:“我跟你说,孙老弟,男人花心一些,在外面瞎玩玩是可以的,若是揠苗助长,伤及根本,那可就玩大了,容易出人命的。”
“吴副总经理最近可有新堂子么?”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孙树安转入了正题。
“在h市,吴副总经理一般是不换堂子的。”老王说道:“他有固定的四个堂口。”
“哦?是那四个堂口?”孙树安就坡下驴,带着好奇的神情问道。
“你知不知道h市最有名的四个娱乐场所是哪四个地方?”老王问孙树安。
“这个我还真的不太清楚。”孙树安其实知道,他是故作不知。
“水晶宫,百乐门,这两个地方听说过么?”老王问。
“这两个地方我知道,但是从未去过。”孙树安回答。
“三千丝美容美发中心,五指山足乐足浴中心,这两个地方听说过么?”老王又问。
“这两个地方我也知道,听说里面规模还不小,收费也挺贵呢!”孙树安答道。
“吴副总经理只去这四个地方潇洒,那些不上档次的场所他是不可能去的。”老王补充说道。
“敢情吴副总经理在这四个地方有相好的么?”孙树安带着好奇问道。
“那倒不是!是因为这四个地方经常的更换新人。”老王解释道:“你听说过有蜜蜂只在一朵花上采蜜的么?对于吴副总经理,我是太了解了,他是从来不会把心思花在一个女人身上的。”
“哦,原来是这样。”孙树安全明白了。
......
孙树安回到家里,把从老王那里探听来的消息全部告诉了赵飞燕。
赵飞燕说,只恨不认识吴副总经理亲自本人,要是能有一张他的相片就好了。
孙树安问,怎么?你想要去结识吴副总经理么?
赵飞燕说,那倒不是!只是有的才能放矢,见鸟才好搭弓,连靶子都找不着,怎么能有所斩获呢?
孙树安说,你别着急,我明天到公司的墙报栏里寻摸寻摸,看有没有他的照片,要是有的话,我给你偷一张来。
第二天上班,孙树安早早的来到公司,他从橱窗的这头走到那头,也没有找着一幅吴有为的照片。他有些沮丧,怀着怏怏的心情回到驾驶班,驾驶班里有些冷清,因为个个都知道运输公司的命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连上班都没有了积极性。孙树安随手翻开了桌子上的一张报纸,是一张《嘉信盐化》报,他一眼就发现了报纸上有一幅吴有为的大照片,这是年初开职代会时吴有为代表销售公司作报告的身影,正面肖像,画面清晰,丝毫不输于照片的画质。孙树安一阵欣喜,忙把报纸叠叠收了起来,装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回到家里,孙树安把报纸拿给赵飞燕看。赵飞燕盯着吴有为的画像凝神看了许久,半天以后,她转脸对孙树安说,行了,我记住他了。
孙树安不知道赵飞燕的心里究竟有什么想法,但他知道,她的心里一定隐藏着一个阴谋,并且这个阴谋是与自己的工作有着关联的。既然她不肯告诉自己,他也就没有必要腆着脸去问她,免得无端的招来一顿奚落。(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足浴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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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香格里拉酒店的门前,吴有为正红光满面的与客人们一一握手话别。
四位客人分别是外市几家盐业公司的头头,他们是嘉信公司此次邀请来参加一年一度的产销联谊会的。嘉信公司每年都会举办一届产销联谊会,内容无外是玩玩牌、下下棋、打打乒乓球或羽毛球什么的,目的是为了增进产销双方的感情,建立牢不可破的产销关系。这个倡议当初是由吴有为在嘉信公司的常务会议上提出来的,得到了嘉信公司两位高层的鼎力支持,也得到了盐业公司领导们的积极响应。盐业公司的那帮家伙向来对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比较专心,这同他们的行业性质有关,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于拿别人的抢,戳别人的马,空手套白狼,从来不做亏本交易,既然嘉信公司愿意做东,请吃请喝还请玩,末了还有礼品可拿,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来呢!
产销联谊会为期两天,本来在今天上午就应该结束的,奖品颁了,团圆宴也吃了,可是有两个在掼蛋比赛中得了鼓励奖的家伙,嫌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分量太轻,在中午的酒桌上就与拿了第一名的另外两个家伙叫上了板,约好饭后继续掼蛋,并要吴有为做他们的见证人。作为东道主,客人赖在饭店里不走,吴有为当然不能轰人家走,只有高高兴兴地陪着客人继续打牌。晚上,不用说又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包厢里请这帮家伙再嘬一顿。
两天的联谊会,一个星期前就开始准备,忙得吴有为是身心俱疲。世人眼中的吃喝玩乐是一种享受,到了他这里简直成了一种负担,他是中午陪吃,晚上陪喝,有空还要陪着客人去按摩,成天的围着盐业公司的这帮鸟人转,一点儿自由的空间都没有,这几天可以说是把他给憋坏了。看着盐业公司的最后几个家伙上了各自的轿车,又目送着这些轿车一一地驶离了自己的视线,吴有为举在空中致意的双手才同疲乏的心情一样放松下来,他知道产销联谊会的饕餮盛宴,到了这里才算真正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吴有为转过身,走向了停在广场上的自己的座驾。
“吴副总,咱们现在去哪里?”待吴有为上车坐稳后,司机老王透过前挡上的后视镜,看着吴有为的脸问道。
老王的询问并非多此一举,因为吴有为这个人平常行踪不定。人云狡兔三窟,吴有为在h市有三个家,两个明的,一个暗的,分别是自己的家、父母的家和姘头的家。在搞不清目的地的情况下,问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今儿个觉得有些乏,你先送我去五指山足乐足浴中心去泡泡脚吧!”吴有为闭着眼睛,满脸倦态的吩咐道。
“唉!为了公司的前程,这些天可真是把您给累坏了!”老王带着心疼的口吻,讨好的说道。说着话的空子,轿车已经驶离了香格里拉的停车场。
五指山足乐足浴中心在上海路上,上海路是h市夜生活较为繁华的几条街道之一,从香格里拉到这里并不远,也就几分钟的车程,不一会儿,车子便开到了目的地。
“吴副总,足浴中心到了。”见坐在后座的吴有为没有动静,老王以为他是睡着了。
吴有为睁开眼睛,探头往窗外望了望,尔后推开了车门走了下去。他正要抬腿往足浴中心的台阶上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脸来对老王说道:“你把车子开回去吧!明天早上到凤凰路去接我。”
凤凰路是吴有为和姘头肖莉莉住的地方。
“今晚不用我开车接您回去么?”老王把头伸出窗外问道。
“不用了!一会儿出来我自己打的回去就可以了。”吴有为说道:“对了,我家里要是有人打电话问你我在哪里,你就说我在公司里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好嘞!祝您泡得开心!”老王答应着,伸手发动了轿车。
看着自己的座驾越驶越远,吴有为掏出兜里的手机,按开情景模式,把它调整到静音状态,尔后掸了掸身上的衣服,转过身去拾阶而上,精神抖擞地迈进了足浴中心的大门。
吴有为是这里的熟客,足浴中心的服务人员跟他都很面熟,见他来了,都点头哈腰的同他打招呼。在这家足浴中心里,吴有为有自己专用的贵宾包厢,平时他来了就开门,不来,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锁着。吧台小姐认识吴有为,看他低着头自顾自的只往里走,赶紧拿上包厢的钥匙跑到他的前面去引路开门。
包厢的门牌号很吉利,“0一八”号。吧台小姐替吴有为开了房门,按开了包厢里的照明,又简单的在里面收拾了一番,便离开了。吴有为走了进去,像平常一样,仰躺在浴榻上静等着人来侍候。
包厢里的装饰很有情调。
鎏金的天花板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富贵堂皇,它颇似一面研磨得洁净无尘的铜镜,将屋内的摆设一一收入怀中。
天花板的四周,对称的排列着几个凹槽,凹槽里分别装有一盏粉色的荧光灯,灯头不大,折射出来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四壁的碎花墙纸上,使房间里的色调显得浪漫而温馨。天花板的正中央有一个大的凹槽,凹槽里镶有一盏充满宫廷气息的灯箱,灯箱大而圆,四周罩有粉色的丝帛,丝帛上绘有云气图案。灯箱的底部是一整块的白绸,上面有用金线勾勒的一条金龙和一只金凤。只要打开灯箱开关,灯箱就会自动旋转,白绸上的龙和凤便活了起来,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旋转时,龙凤一前一后,搞不清是谁在追逐着谁,横竖灯箱不停止旋转,追逐就永远不会停止。
浴榻的对面,是一扇两米多高的八折大屏风,每折屏风上都绣有精妙绝伦的绘画,左面四折上,绣的是四幅梳着日本发髻的裸体女人的画像,丰乳肥臀,举止夸张;右面的四折上,绣的是四幅从发型上说不上来朝代的古代春宫图,动作猥亵,不堪入目。在浴榻的左右两侧,分别安置一组镂空的格子架,一侧的架子上面摆放的是碗碟盘罐之类的青花瓷器,另一侧的架子上面摆放的是五颜六色的时令花卉。
“哎哟!吴老板,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活活的想死个人了!”人未到,声先到,包厢外面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娇滴滴的声音。
吴有为不用转头去看,就听出了说话的人是足浴中心的老板娘。老板娘四十来岁,穿着打扮总向二十来岁的女人看齐,长相不赖,一年两年看上去老是那个样子。
“你只会想钱,哪里是在想我?”吴有为躺在浴榻上没有动,故意作出不信任的表情说道。
“哎呀!吴老板,瞧您把我说成什么样的人了?”伴随着一阵香风,老板娘已经飘到了吴有为的身旁:“钱,我当然是想的;不过与您比起来,我可更想的是人呢!”
“假话!一听就是假话!”吴有为故作不信,他坏笑着说:“如果你真的想我,敢过来让我检查检查么?”
“您查呗!您查呗!”听了吴有为的话,女人毫不示弱,她笑着走了过来,撒娇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吴有为的大腿上。(.)
吴有为是风月场中的老手,见有现成的便宜可讨,一挺身便坐了起来。他伸出左手,一把搂住老板娘的细腰,右手便开始不老实的在老板娘的身上胡乱掏摸,搞得女人以为他是在胳肢自己,左躲右闪拼了命的浪笑。女人越是发骚,吴有为越是抓挠得凶,他使劲抓她的奶子,又狠命捏她的屁股,捏得女人哇哇乱叫。这样耍着似乎觉得还不过瘾,他乘着女人防胸防臀抽不开手的当儿,伸手便往女人的两股间插,手刚插进了一半,就被女人惊叫着伸手一把打开了,她一使蛮力,逃也似的窜将起去,蹦离了吴有为的魔爪,荡笑着对吴有为说:“吴老板,您可是真真的坏死个人了!”
“我说你不是真心的想我吧!”这一通折腾,吴有为也是气喘吁吁,他有意看了看自己的右掌,又把它伸给老板娘看,说道:“看看!看看!扪扪你的裤裆连一点儿水都没有!”
“死样儿!”老板娘浪笑着伸手在空中打了一下,仿佛这一下是打在吴有为的身上似的:“我就是想您想出水来,您也不能够看得上我。”
“谁说的!”吴有为信誓旦旦,看着老板娘说道:“你敢过来么?过来我一准就把你给办了!”
“我才不会去呢!吃不着葡萄,弄一身酸气。”老板娘笑着答道,她很有自知之明,远远地站着问吴有为:“吴老板,说吧!今天想要谁来伺候您,我这就给您叫去。”
“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吴有为觉得闹得差不多了,回归了正题。
“有倒是有!长相是没得挑剔。”老板娘回话说道:“就是刚来没有几天,手段有些个生硬,按摩起来手下把握不好轻重,所以一直没有让她侍候过人。”
“手段并不要她多好,只要长相靓就行。”吴有为吩咐道:“你去叫她过来,让我看看怎么样。”
“行!您稍等!我这就安排她过来侍奉您。”老板娘说完话,挟着一阵香风就出了包厢的门。
不多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有节律的敲门声,很轻。吴有为想着到底是个生手,敲门声都这么柔和动听,他随口喊了一句“进来”。门开了,从门外飘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她左手提着一把冒着热气的水壶,右手拿着一只纸包,袅袅婷婷的走到吴有为躺着的浴榻旁边,对着他微微欠身鞠了一躬,柔声问候道:“吴老板好!”
嗓音是如此悦耳,听着就让人舒坦,吴有为开始细心地打量眼前的这个女人,只见她云鬓如黛,状若攲峦;面如瓜子,粉白相生;眉似柳叶而弯,眸如秋水而纯,鼻赛蒜白而纤,口逾丹朱而润;修颈削肩羽中鹤,曲线玲珑体匀称;一袭白纱裹娇躯,凹凸有致谪仙人。果然是一个十分标致的尤物!看得吴有为心情激荡,半天才把“你好”二字吐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吴有为问。
“赛东施。”女人回答。回话时她的腮帮不时地蠕动着,显然口中正咀嚼着什么东西。
“这个名字起得倒有意思,只听说过东施效颦,其丑无比,以你的姿色应该叫赛西施才好。”吴有为笑着说。
“赛西施?太俗气!您要是喜欢听评书,就知道里面不知有多少赛貂蝉、赛西施之类的俗物,一点儿都不新鲜。”女人也笑着说道:“小女子我有自知之明,自知相貌寝陋,不敢玷污四大美人的名声,只与那效颦的东施相比,内心才有许多自信。”
女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吴有为的脚头开始做准备工作。她把手中的纸包拆开,把里面的内容倒入足浴盆中,然后用带来的水壶往盆里添水,热气在足浴盆里氤氲升起,一阵馥郁的桂花的芬芳迅速弥漫了整个房间。女人伸手到盆里试了试水温,尔后走过来替吴有为宽衣解带,她脱了他的上衣,又脱了他的裤子,脱的身上只剩下了裤衩,这才示意他的身子往下动一动,好让双脚泡进浴盆里。
吴有为听话的坐起身子,把双足插入浴盆之中,盆里的水温恰到好处,烫着颇能解乏。赛东施绕到浴榻对面的皮凳上坐了下来,与吴有为正好形成对脸,她低下头,用浴盆里的汤勺舀水往吴有为的腿肚上淋,淋得吴有为龇牙咧嘴的舒服。“你干这行的时间一定不是太长吧?”吴有为没话找话,主动地与女人搭讪。女人坐的皮凳较浴榻要矮许多,使得吴有为的心里有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的目光从女人的脸上滑到女人的脖子上,又从女人的脖子上滑到女人的胸脯上,最终停在了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干的时间不长?”女人奇怪地问道。
“这个地方我是常来的,从来就没有见过你。再说了,从你的手上也能看得出来,细细的,软软的,不像是久干这行的。”吴有为回答。不知是紧身衣的作用,还是女人天生丰满,女人的胸部鼓鼓的。薄而紧窄的连衫群几乎兜不住她的上怀,随着女人弯腰抬头的动作,洁白嫩滑的乳房活像两只顽皮可爱的兔子,在半透明的白绸衫里极不老实的窜动,看得吴有为的眼睛都不待眨动一下。
“您可真是个行家!”赛东施抬头冲吴有为妩媚一笑,答道:“我干这行的时间确实不长。”
女人的笑容和她的脸盘一样,很美!笑得吴有为的心里酥酥的。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在女人低头揉捏吴有为的右足时,可能是弯腰的幅度大了些,原先在女人的胸前若隐若现的两枚娇艳的花骨朵,一下子呈现在吴有为的眼前,令他心潮澎湃。他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使劲的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你猜一猜?”女人没有回答吴有为的问题,她笑着反问吴有为。
“我猜你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吴有为答道。
“我有这么年轻吗?”听了吴有为的猜测,女人很是开心。
“你就说我猜得对不对吧?”吴有为急于要验证自己的眼力。
“大概差不多。”女人笑着回答,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承认自己的真实年龄。
“你知道什么年龄段的女人最美吗?”过了一会儿,吴有为岔开话题问道。“应该是十六到十八岁吧!”女人不太确定地回答。
“为什么会是十六岁到十八岁呢?”吴有为又问。
“你没听说过么?‘二八娇娘体如酥’,‘女人十八一枝花’,这个年龄段的女人理所当然是最美的。”女人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不对!”吴有为看着女人的脸,摇着头说道:“二十五到三十岁这个年龄段,才应该是女人一生当中最美的时候。”
“为什么会这样说?”女人抬头瞟了吴有为一眼,问道。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女人,身体各部分的机能都处于一生中最佳的状态,生理、心理日臻完善,既没有做女孩时的青涩,也没有成熟女人的世故,她们善解风情,懂得如何驾驭自己的欲望,能够让两性的生活达到完美的境地。”吴有为大言不惭地发表了自己的高论。
“看不出来您对女人还很有研究呢!”吴有为的话让女人有些脸红,她抬起头来看着吴有为,眼睛很大,里面布满了诱人的小钩子。
“谈不上研究!只是一个多吃了几年饭的男人,对于女人的一些心得体会而已。”吴有为的回答很是谦虚。从女人的眼睛里,他读出了自己想要的内容,迎着女人的注视,他也毫不掩饰的用充满挑逗意味的目光回敬着女人,直到看得女人羞红了脸,慌乱的低下头去捏他的脚。
女人捏完了吴有为的右脚,又开始捏他的左脚,期间不时地偷偷拿眼睛撩拨吴有为,目流春意,面开桃花,欲顾又止,羞羞答答,既装婊子又立牌坊的那种。连吴有为这样的风月场中的老江湖,都快要把握不住,他的心里被撩拨得直是发痒。
一时无语,吴有为实在无聊,他轻轻地提起右脚,试探着去触碰女人的胸部,女人低着头,既不躲闪,也不避让,只是脸儿比先前更红了,在灯光的映衬下,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吴有为见状,觉得有门,就用带水的足尖去点女人的乳房,足尖上的水珠在触碰到女人乳头的位置时,水珠便沾在了女人薄如蝉翼的衣服上,衣服吸水,立马洇了开来。女人毫无违背的意思,吴有为就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他不停地沾水去做这件事情,很快,在女人的胸前便汇成了两团透明的领地,紫色的蓓蕾,粉红的肌肤,动静之间,纤毫毕现。
“我今儿身上有些酸胀,你先过来帮我松松骨吧!”火候调拨得差不多了,吴有为对赛东施说道。
女人依旧红着脸不说话,听了吴有为的吩咐,她拿了一条干毛巾替吴有为揩干了双脚,尔后就站起身走了过来,准备替吴有为按摩。她见吴有为直挺挺的仰躺在浴榻上,一双眼睛只顾色迷迷的看着自己,便有些难为情的对吴有为说道:“您趴在浴榻上呗!我先替您按摩后背。”
吴有为一脸坏笑的说:“是谁规定按摩必先按摩后背的?我就喜欢这样看着你替我按摩,快开始吧!”
顾客是上帝,既然客人喜好这样,女人当然不好强求。她绯红着脸,拉起吴有为的一条胳膊,开始帮他揉捏起来。
“你嘴里吃的是什么东西?”见女人的嘴巴总是在动,吴有为好奇地问。
“口香糖。”女人回答。
“口香糖好吃么?”
“喜欢吃,就好吃!”
“可不可以让我也尝一尝?”吴有为问。
“当然可以!我这就给您去拿。”女人答应着就要走开。
“我就要你嘴里的这块!”吴有为拽住了女人的胳膊不让她离开。
“那怎么可以!”女人笑着说道:“上面都是口水。”
“没有什么不可以!来吧!我就是想吃你嘴里的口水!”吴有为说着话,一把将女人拉入怀中,捧住女人的脸蛋就往自己的嘴巴上贴。女人起先忸怩地挣扎了一番,待两张嘴巴紧紧地贴在一起时,她便伏在吴有为的身上不再动弹了。
女人如此的服帖,身为男人,如果不乘机干点儿龌龊的事情,就有些个很不男人了。吴有为一边鸡啄米似的亲吻着女人,一边火急火燎的解女人身上的连衫裙,他顾不得裙子纽扣所在的位置,只是疯狂的一通乱褫,很快就将女人的上身扒得精光。上面忙着亲嘴,下面的一时来不及脱,情急之下,他又环起腿来用足尖勾住女人身上的衣物,往下一蹬,这一招还挺管用,一下子便将女人身上的遮羞布褪得干干净净。抚摸着女人锦缎般水滑的肌肤,吴有为体内的荷尔蒙水平一下子上升了n倍,他猛地一把将女人搂紧在怀里,身子用力一滚,身体便由下位转换到了上位,女人被他牢牢的压在了身子下面。
赛东施始终如一只温顺的羔羊,任由吴有为恣意地摆弄。此刻,她静静地吴有为的身子下面,面色潮红,双眸紧闭,朱唇若渴而微启,鼻息急遽而翕张,似乎也在等待着那一激动人心的时刻早些到来。吴有为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在玩女人这件事情上,他是个注重过程的人,既然到嘴的猎物随时都可以享用,就不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囫囵吞枣。他捧起女人的脸,在灯光下仔细而又贪婪的端详着眼前的美色,距离是如此的接近,女人脸上的幽香和女人口中的清新的呼吸扑面而来,使他感到心神俱爽。
这是一张堪称完美的脸:五官精致,肤色白皙,细腻光滑,毫纤分明,就算是手持放大镜,恐怕也找不出一丝的瑕疵来。世人所谓的秀色可餐,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脸了,吴有为是越看越爱,越爱越看,情不自禁地又把嘴唇凑了上去狂吻起来,他一边投入地吻着,一边满足的直哼哼,嘴唇在女人裸露的身体上快意的游走,吻完了上身吻下身,吻完了屁股吻脸蛋,恨不得要把女人整个吞到肚里才好。
吴有为吻得动情,身体下的女人也不闲着,她也配合着吴有为的进度跟着哼哼起来。狭窄的浴榻上,饥男渴女,干柴烈火,激情在燃烧,欲望在膨胀。女人的叫床声一点一点的刺激着吴有为体内的征服的欲望,他浑身燥热,欲火难耐,右手不老实的伸向女人的两股间试探,感觉下面门户已然洞开,淫水涟涟,便猫起腰卯足劲挺枪便刺,“噗”地一声,一个漂亮的插入动作就把那物送了进去。这一招是吴有为一贯引以为豪的经典动作,他曾御女无数,可以说是屡试不爽,从未碰过壁。他觉得自己那一刻就像一名优秀的跳水运动员,从起跳,到入水,动作娴熟自然,行云流水。
事出突兀,女人大概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待她感觉到有东西进入到自己的身体时,不禁欢喜得紧夹双股,浑身乱颤,口中“哦哦”地发出一长串幸福的呻吟。呻吟声是那么的动听!呻吟声是那么的销魂!如同一把把无形的鞭子,鞭打着吴有为敏感而又亢奋的神经,恍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匹摆脱羁绊的野马,正徜徉在一片碧绿的草地上,这片草地有着许多他所未知的东西,但是这片草地很美,有这一点就足够了!此刻,他是这片领地的主人,他毫不费力地征服并占有了它,他要发泄,他要让体内的积聚已久的能量在这片草地上尽情释放。他精神专注,他血脉贲张,他不断地调整身体的姿势,变着花样的对着女人的身体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真个是:钱塘江水浪赶浪,倒凤颠龙气昂昂;云雨巫山不是梦,仙姝怎比美娇娘?
又道是:飞鸟投林纷纷下,臀后莲花恣意开;惊龙入草倏无影,自在蜻蜓点水来。
吴有为自是玩得投入,身下的女人也是极意奉承,两个人是动作默契,迎合有度。女人面色丰富,情态万状,看上去是一脸的享受,这让吴有为见了,心里很有一种成就感。男儿自当纵横行啊!天下美女任我骑啊!最让吴有为陶醉的还是女人的叫床声,他觉得在他有生以来,从未听过这么美妙的叫床声。女人总是根据他的动作调整适当的分贝,声调时急时缓,时高时低,婉转起伏,悦耳怡人,叫得吴有为是骨酥神驰,飘飘然有凌云之意。就在吴有为欲死欲仙尽情享受的时候,女人的一声悠长而又夸张的淫叫把他送上了快乐的云端,下身那个物件像是痉挛般的被女人的下体一阵阵的锁紧,在锁紧的部位,一股温热的水样的物质骤然多了起来,吴有为知道,女人在他的作用之下,已经率先进入了梦幻迷离的神仙境界。受女人的叫声和表情所感染,吴有为体内的那股激流也变得不再安分,它横冲直撞,一往无前,最终突破了吴有为竭力克制的脐下防线,憋了许久的坏水,在吴有为不加掩饰的大叫声中是喷涌而出,悉数注入了女人的体内。
云散雨收,风平浪静。女人草草的穿好衣服,坐在皮凳上梳理着被吴有为弄乱了的头发。吴有为用浴盆里的水简单地清洗了下身,穿好裤衩后重新躺回到浴榻上,他一边燃起香烟对着空中喷云吐雾,一边惬意的拿眼打量着脚头坐着的刚刚被自己临幸过的女人。
“你叫床的声音真好听,让人有过一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吴有为感叹的对女人说道。
“您说的是真心话么?”女人停下手中的梳子,有意的看着吴有为问道。
“的的确确!风月场所我去过不少地方,但在床上,从未听过像你叫得这么催情的声音。”吴有为肯定地说:“绝对刺激!让男人亢奋!”
“您要是喜欢,下次来这个地方时,我还叫给你听。”女人胀红了脸,略显羞涩的笑着说道。
“你常在这个地方么?”吴有为问。
“只要您需要,我会一直在。”女人回答。
“你有手机么?”吴有为问。
“有!”女人回答。
“手机号码是多少?”吴有为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准备存号。
“137017..017”女人说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洞要吃,洞要吃,看来还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呢!你这号码真有意思。”吴有为打趣地说道。他存好号码,把手机装进包里,又从里面抽了一沓钱出来,简单点了点,把握钱的手伸向了女人坐着的方向:“这是五百块钱,给你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女人没有伸手去接,不解的问。
“这是小费呀!你不要我可就收起来了。”吴有为想要考验女人对钱的态度。“我不要您的小费!”女人依旧没有伸手去接钱。
“怎么?你是嫌少么?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别说是在这座足浴中心里,就是在h市的任何一家娱乐场所,最多的小费也不会超过五十块钱的。我是因为你的服务让我满意,冲着你的叫床声,才会给你这么多钱的。”吴有为说道。
“我不是嫌少!我就是不想要您的小费。”女人说道。
“稀罕哪!我姓吴的走南闯北,御女无数,还从未听说过在这种场所里有人不要小费的。”吴有为朝女人高高挑起了大拇指:“你的精神实在让我敬佩!”。
“我不要您的小费,是因为我有事情想要求您帮忙。”女人没有理会吴有为的恭维,她看着他的脸从容地说道。
“哦?你会有什么事情求我帮忙?说出来听听!”吴有为觉得好奇,在娱乐场所里居然还有人求自己办事,这还真是头一遭。
“您是嘉信盐化公司的吴有为副总经理,对吗?”女人问道。
“你怎么知道?”女人的话,让吴有为惊得一屁股从浴榻上坐了起来。
在娱乐场所里,服务人员习惯于称呼客人为老板,客人姓某,则称为某老板,吴有为从未对这里的服务人员说起过自己的工作单位,因为到这样的场所来,他怕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我不仅知道您是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经理,我还知道嘉信盐化公司有一个运输分公司,我认识那里的一个大货车驾驶员,他的名字叫孙树安。”女人不紧不慢地说。
“那又怎么样?”吴有为问女人。
“您不要紧张嘛!我求您帮的只是一个小忙而已。”见吴有为怀着戒备的心态,女人用安慰的语气对他说道:“听说你们单位的运输公司要解散了,孙树安同志面临着下岗,他委托我找人帮忙解决一下他在单位里工作的事情,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您。您是嘉信公司的红人,相信这件事情对您来说不是一件难事。”“你想要怎么样帮他?”吴有为问道。
“孙树安是一个货车驾驶员,他这个人没有其它的爱好,就是酷爱开车。您是嘉信公司的副总,您有自己的专车,我希望您能把他弄到您的身边做驾驶员。”女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不可能!”吴有为一口拒绝了女人的想法:“我有自己的驾驶员,并且也不打算更换我的驾驶员。”。
“看在今晚的事情上,您别忙着拒绝嘛!”女人并不灰心,平静地说道:“您的驾驶员岁数大了,也该让他好好歇歇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吴有为问道。
“我是赛东施啊!”女人笑着回答。
“这不是你的真名!”吴有为说道。
“名字只是一个称谓而已,真与假其实并不重要。”女人说道。
“我要是不答应你的要求呢?”吴有为问。
“您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的!”女人很自信的回答。
“你凭什么这样肯定?”吴有为问。
“就凭今天晚上我们两个在一起干的好事呀!”女人笑着说道。
“今天晚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吴有为冷笑着说道:“仅仅靠着一夜情,你不觉得你的要求提得太过分了么?”
“我不这样认为!我相信现在在我的内裤上,已经留下了您宝贵的爱液。它的存在,不仅是我俩今晚美好时刻的见证,在另外一种场合,它还可以用作控告某种不道德的证据。”女人慢条斯理的说道。
“你这是在要挟我!”吴有为脸色铁青,口气带有威胁的成份:“难道你就不害怕走出这扇门后,可能遇到什么危险么?”
“我不是在要挟你!”女人笑着说道:“这件事情对于您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要说到危险,小女子贱命一条,混迹风尘也只是糊口饭吃,生活如此悲哀,我哪有闲情去考虑这些个事情呢?”
“你真无耻!”吴有为觉得此地不可久留,赶紧穿好衣服准备走人,临出门时他回头对女人说道:“这件事情,你容我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那我就静等着您的好消息了!”女人甜甜的笑着说道:“下次再到这里来,别忘了点我的名字,我还不要您的钱,并且一定倾心服务,做得比这次更好!”(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独腿连襟
一个星期之后的下午。[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孙树安甫一下班,便急急匆匆地往家里赶,他步履轻捷,神色兴奋,身子还没有跨入家门,老远地就冲着家里嚷开了:“老婆!老婆!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赵飞燕正在屋子里看着电视,搞笑的韩剧不时让她笑得前仰后合,听到门外的叫喊声,她知道是孙树安回来了,便转过头去循声望门外张望,打算好好骂他一通,让他长长记性,以后不要再这样冒冒失失的乱咋呼,刚一扭头,就看见孙树安的前脚跨进了家门。
“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让你隔着十八里路就开始狂嗓子?”赵飞燕没好气的问道。
“是我的工作定下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孙树安自知失态,他红着脸答道。
“哦,是什么样的工作?说出来让老娘听听。”赵飞燕的眼睛离开电视,看着孙树安问道。
“今天下午吴副总经理找我谈过话了,他让我去做他的驾驶员,明天就到他的身边去报到!”提到这件事情,孙树安就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
“我当是什么好的职位!说来说去,不过是把大车换成了小车,也还是个轿夫而已!”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赵飞燕并不激动,她迎头泼了孙树安一盆冷水:“要是让你做了美国总统,或者是日本首相,你岂不是高兴得上了天去?”
“是是是!老娘教训得是!”赵飞燕是家中的经济顶梁柱,孙树安对她向来是百依百顺,他走过来一边替赵飞燕按摩肩膀,一边谄笑着说道:“美国总统我是不想做的,为了裤裆里的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被弹劾;日本首相我就更不想做了,都是一年半载的短命鬼。只有呆在老娘的身边最牢靠,没有弹劾和短命的风险。”
“你就知道耍贫嘴!”赵飞燕一耸肩膀,抖开了孙树安的手,问道:“吴副总经理原先的驾驶员干什么去了?”
“你是说那个老王么?他升官了,后勤保卫部副部长。”孙树安坐在赵飞燕的身旁回答。
“不管怎么说,这次转岗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以后一定要好好干,不愁将来没有老王这样的升迁的机会。”赵飞燕勉励道。
“好好干那是一定的!至于升迁,我就不想那么多了。”孙树安说道:“你当老王想离开吴副总去做什么副部长么?做了吴副总经理的驾驶员,派头足,到处有人巴结,油水也比分公司那帮中层干部强许多的。”
“瞧你这点儿出息,小窟里爬不出大螃蟹!”赵飞燕嗔了他一句,问道:“听说过晏子和车夫的故事么?”
“我只听说过许仙和白蛇的故事,从没听说过燕子和车夫有什么故事。”孙树安笑嘻嘻的说道:“要说有,里面讲的一定是我们两个人的故事了,因为你是‘燕子’,我是‘车夫’。”
“去你的!我说的是晏子,不是燕子。”赵飞燕纠正道。
“那是什么故事?老婆,你讲给我听听呗!”孙树安饶有兴致的问道。
赵飞燕说道:“在春秋时期,齐国有一个贤德的大臣,叫晏婴晏平仲。有一次,这个晏婴大人要出去办事,办事的途中恰巧路过给他驾车的那个车夫家的门口,那个车夫为了在家乡人面前显摆自己身后拉的是个大人物,一路上昂首挺胸,盛气凌人,洋洋自得,不可一世。车夫的行为被躲在门后边偷窥的老婆看见了,晚上,车夫回到家里,只以为老婆会为他今天的表现大大褒奖他一番的,谁知他的老婆是满面忧色,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车夫问他的老婆,难道我今天在家乡人面前的表现不够风光么?车夫老婆对车夫说,你岂止是风光,我看你比晏平仲大人还要威风呢!车夫听出了老婆说的是反话,就问老婆是什么意思。老婆对车夫说,我看见晏平仲大人坐在车子上,留给人的是一种谦恭下人的印象,你只不过是他的一名车夫,却是一副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表情,我真是替你感到害臊!这也难怪你为什么只能成为一名车夫的原因了。那个车夫听了老婆的话后,顿感无地自容,从此收敛自己的言行,处世接物不再张扬,后来,晏平仲大人举荐他做了齐国的大夫。”
“老婆,你想要开导我,直说就是了,何必编这样一个故事,绕着弯子来哄我。”孙树安笑着说道。
“我是怕你得意忘形的过了头!”赵飞燕戳着孙树安的脑门说道:“男人应该要求上进,做一个车夫你就如此知足,我岂不一辈子成了车夫的老婆,日后出去应付世面,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衔儿。”
“老婆大人说得有理!”孙树安接口道:“只是时代不同了,即便我像你说的那个车夫一样修身养性,一本正经,我们的吴副总经理也成不了晏平仲呢!”
“我不想要你成为那个车夫,也并不想要吴副总经理变成晏平仲。”赵飞燕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居安思危,时刻不要忘了升官发财这两条道。”
“那是自然!”孙树安说道:“其实在国企里,做官也罢,不做官也罢,目的只有一个,弄到钱才是真本事。出了公司的大门,什么经理部长,都是尿泡一个。”
“我怎么说了半天你还不明白呢?”见孙树安总是不能领会自己的意图,赵飞燕提高了嗓门:“钱要弄,官也要想着去做!在这个年头,只有小二子受人摆弄,你见过有谁丢官的么?官上去了是不大容易掉的,驾驶员的饭碗却容易碎,你切不可好了伤疤忘了痛!一定要有长远的眼光,记住,权力和金钱永远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对对对!既要弄钱,官也要想着去做,哪样实惠奔哪样!”见老婆有些动气,孙树安马上变得俯首帖耳,他转移话题问道:“哎!老婆,你说这个吴副总经理是不是脑子里的哪根筋搭错了,这次我一没花钱,二没送礼,公司里那么多的驾驶员,他怎么突然就会想起我来了呢?”
“呸!天上哪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赵飞燕啐了孙树安一口,说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影子,如果没有老娘出面周旋,人家吴副总经理会想得起你来?”
“我说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是老娘在背后做了手脚。”听了赵飞燕的话,孙树安越发对老婆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很想知道老婆是用什么方法摆平吴有为的,便笑着问赵飞燕道:“敢问老娘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我们的吴副总经理乖乖就范的?”
“这个你就不用打听得那么清楚了!”赵飞燕夸夸其谈的说道:“你们男人自诩能够征服世界,我们女人生下来就是来征服你们男人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世上所有的男人见到漂亮的女人都会变得弱智,你们那个所谓的吴副总经理也不例外。老娘我没有别的什么本事,但是收拾你们这些见腥就上的下三滥的男人,可以说是绰绰有余的!”
“我明白了!”孙树安恍然大悟似的说道。
“你明白了什么?”赵飞燕问他。
“你是用脐下的三寸宝剑,斩了我们的吴副总经理,对不对?”孙树安坏笑着问道。
“乖儿子,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赵飞燕故作恼怒的在孙树安的后背上猛拍了一巴掌,笑着骂道:“唉!不知老娘哪辈子缺了大德,今世嫁了你这么个没血的东西!”
“你就告诉我是还不是吧?”孙树安晃着赵飞燕的肩膀,央求赵飞燕道:“我是想,若是有了把柄操在手里,日后做起事来也好拿捏得住那个王八蛋!”
“你尽管放开手去瞎胡,一切由老娘给你撑腰。.”赵飞燕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她安慰孙树安道:“如果吴副总经理对你的工作说三道四,或是给你小鞋穿,你只要提到赛东施这个名字即可,保管他立马对你服服帖帖。”
“赛东施是什么人?”孙树安问。
“赛东施是你老娘在娱乐场所的艺名。”赵飞燕答道。
“干你们这一行也需要艺名么?”孙树安好奇地问。
“废话!不用艺名,传出去你们老孙家的门楣上光彩么?”赵飞燕叱了孙树安一句。
“还是老娘想得周到。”孙树安汗颜的陪着笑说。
“没有老娘,你哪辈子能在市区买得起房子?没有老娘,你怎么可能当上吴副总经理的驾驶员?”赵飞燕用不屑地口气说道。
“那是!那是!”孙树安连连点头。
“乖儿子,你记住了!老娘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将来要是发达了,千万不要在外面胡作非为沾染那些骚娘们,更不要忘记孝敬你的老娘!”赵飞燕半真半假的玩笑道。
“一定!一定!”孙树安抱住老婆的香腮猛亲一口,满嘴应承。
赵飞燕满心以为替孙树安谋了一份不错的职位,要是知道孙树安跟了吴有为之后,立马步了他老子年轻时的后尘,成了一个花心的男人,她一定会后悔得要死的。
跟着好人学好,跟着坏人学坏,跟在痞子的后面学无赖。吴有为生性风流放荡,本身不是什么好鸟,从他的窝里孵出来的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蛋。孙树安成了吴有为的专职驾驶员,很快就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他的手更长了,心更黑了,作风也迅速的腐败了。
身为公司高层领导的小车司机,只有贴身服务是不够的,还要学会贴心服务。在生活中,要善于察言观色,时刻不忘揣摩领导的心思,要有高瞻远瞩的目光和审时度势的机敏,领导没有想到的,要想在领导的前头,领导想要做而自己不能够做的,要敢于担当,主动冲在前头,只有在言行上与领导保持高度一致,才能够讨得领导的欢心,才能够把手中的方向盘抓牢,孙树安算是一个机灵人,他很明白这一点。他不仅明白,而且做得还很不错,不能说是吴有为肚子里的蛔虫,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让吴有为感到称心的。
吴有为其实早就知道孙树安是赛东施的老公,孙树安也明白吴有为是老婆赵飞燕的猎物,尽管两个人对此从未说破,但这并不妨碍彼此间建立和谐的主仆关系,在工作和生活当中,两个人可以说是心照不宣,略无芥蒂。对于孙树安来说,赵飞燕所选择的职业,就是给他制造绿帽子的工厂,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绿帽子戴得多了,心也就麻木了,再加上吴有为这一顶,他也没觉得头顶有多沉,相反,他还觉得像吴有为这样的大绿帽子少了一些,因为这样的绿帽子不仅可以遮风挡雨,还可以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不菲的经济效益。对于吴有为来说,当初用孙树安做自己的驾驶员可以说是情非得已,但是跟孙树安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吴有为感觉孙树安比起之前的那个老王用起来要顺手得多,这个孙树安和他的老婆赛东施一样,处处能够切合自己的心意,不同的只是一个是在床上,一个是在生活当中的细节上而已。
如果说孙树安的童子之身是赵飞燕给破了的话,那么让孙树安大开色戒则是吴有为的功劳。吴有为好嫖,走到哪里都不知道节制避讳,女人裤裆里的那玩意对他来说如同美酒佳肴,时常的更换花样,也就是为了图个新鲜。佳肴品种繁多,美女个个不同,新鲜的东西总是有着无穷的诱惑力,如同吸食海洛因似的容易让人上瘾。己好之,亦欲人好之,让孙树安倚香偎翠,沾花惹草,吴有为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去做他的思想工作,在他第一次带着孙树安到外地出差的时候,他仅动了动嘴皮,就把孙树安推进了女人的裤裆里,并让孙树安从此不能自拔。
那一次,主仆二人是到z省n市出的差。白天,吴有为拜访了当地的盐业公司领导,虚心的听取了盐业公司对于嘉信公司产品质量的意见和建议。其实,做这方面的工作只是一个噱头,主要是想请盐业公司的人吃吃喝喝,另外再表达一些孝心才是此行的目的。中午,吴有为请盐业公司的人吃了一顿,晚上,盐业公司的人又回请了吴副总一顿,席间三壶酒,腹中满园春,事情办得顺利,心情也就格外舒畅。吃罢晚饭,黛色已浓,吴有为不喜欢开车走晚路,因为官做得大了,小命永远是第一位的,晚上出车他怕有危险,主仆二人便在n市的一家豪华宾馆住了下来。
两个人开了两个房间,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冲了一个热水澡,孙树安看看时间才七点多钟,便来到吴有为的房间里陪着领导说话,防止吴有为临时有什么吩咐。吴有为打开电视,各个频道播放的都是新闻,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就又把电视关了。吴有为喜欢用扑克牌算命,走到哪里都喜欢占上一把,此刻闲着无聊,就又拿出扑克牌在茶几上推了起来。吴有为在那里洗牌,洗完牌之后将牌分成两堆,尔后从两堆上分别抽了一张牌放在旁边,把剩下的两堆牌重新洗过,码成一堆,把方才拿在一旁的两张牌的点数相加之后,开始在那堆牌上揭取自己所需要的那张牌。如此反反复复的算了好几次,孙树安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他见吴有为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笑逐颜开,可是自己什么也看不懂,便也跟着傻笑。
吴有为算过了自己的命,准备将扑克装进牌盒里,孙树安在一旁央求道:“吴副总,替我也算一个呗!”
“好啊!”吴有为说:“你是想算事业方面的,还是想算感情方面的?”
“我一个小人物,能有什么事业?就算感情方面的吧!”孙树安回答。
“行!那就算感情方面的。”吴有为说道。他问了孙树安的年龄,让孙树安根据自己的年龄洗了牌的次数,尔后根据自己方才占牌的流程推了一遍,推出了孙树安需要的那张牌是一张梅花q,吴有为笑着对孙树安说:“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艳福还不浅呢!”
孙树安问吴有为:“吴副总,您给我说说呗!我怎么个艳福不浅?”
吴有为举着手里的那张牌说道:“看到了么?这是一张梅花q,梅花象征着缘分,q象征着女人,这张牌的含义表示你小子这一辈子会命交桃花,要跟无数个女人有瓜葛。”
孙树安笑着说道:“哎呀!此生能有一次艳福,我就是福星高照了!哪里敢奢望有无数次呢?”
“信则有,不信则无。”算完了孙树安的命,吴有为有意想要捉弄孙树安,问道:“今天免费算命,要不要替你老婆也算一下?”
“那敢情好啊!我先替老婆谢谢吴副总了!”孙树安连忙答道。
“你是她男人,可以代表她洗一下牌。”吴有为吩咐道。
孙树安洗了牌,吴有为又按照起先操作的程序弄了一通,得到了一张方块k,吴有为故作神秘的看过之后,看着孙树安不停地“啧”嘴。孙树安问吴有为:“吴副总,您看我老婆的命运如何?”
吴有为说:“了不得!了不得!”
孙树安问:“怎么个了不得?是命不好么?”
吴有为说:“哪里的话,是命太好了!你们两夫妻真称得上是绝配!”
“是嘛!这个您可得赶紧给我说说。”孙树安催促吴有为道。
“看到这张牌了么?”吴有为亮出牌底,笑着说道:“是一张方块k!小子,你老婆可是有着旺夫命呢!”
“不知道我的老婆是怎样个旺夫命?”孙树安喜不自禁,急不可耐地想知道。
“方块,象征着财富;k象征着男人。这张牌的背后有两层含义,一是说明你老婆旺财,一个是说明你老婆旺人。”吴有为故作正经的说道。
“旺财,就是财多了,这个旺人是什么意思呢?”孙树安不解地问。
“旺人你也不懂么?老k代表男人,说明你老婆旺的是男人,就是男人多的意思。小子,你可要当心了,你老婆那方面的功能看来比较旺盛呢!”吴有为说着话,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副总,您可真会开玩笑!”孙树安红了脸,一旁尴尬地陪着笑了起来。
算完了命,两个人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可做,大眼瞪小眼的胡扯了一通。聊得脱节的当口,吴有为独自回味起方才的笑话,不由得又想起了孙树安的女人来。他笑着问孙树安:“想不想找两个小姐过来聊聊天?”
孙树安从没有过这方面的经历,想着吴有为的风流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他这样问自己,一定是领导有了这样的心思,自己不好主动,说出来是要让自己出面去办,于是就回话说:“想是想,只是不知道如何去联系?”
吴有为说:“你去给宾馆的吧台打电话,很快就会有人来的。”
孙树安照着吴有为的吩咐去做了,说了某号房间想找小姐聊天,问有没有这方面的服务。
吧台小姐说:“宾馆里肯定是没有的,客人如果需要,宾馆方面可以代为联系。”
孙树安说:“那就麻烦您了!”
吧台小姐说:“不麻烦的,您稍等,小姐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四个浓妆艳抹的妙龄女子便出现在吴有为的门口。吴有为首先为自己挑了一个年轻漂亮的搂在怀里,他让孙树安也挑一个。
孙树安想着自己第一次跟着吴副总出来办事,就干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在吴副总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便迟疑着说:“我平时不善于聊天,今天就算了吧!”
吴有为对他说:“谁要你讲多少话呢?你可以让她说话,你就长着耳朵听嘛!”
孙树安不知道吴有为是不是在试探自己,红着脸推迟说道:“吴副总,见到女人我的心就发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您就饶了我吧!”
吴有为知道孙树安是初出茅庐,拉不开脸来,也就不再勉强他,转头笑着对另外三个女人说道:“我这同事是个软蛋,今儿个就不麻烦你们了!”
三个小姐不情愿地离开了房间,孙树安也很知趣,领导既然喜欢同小姐聊天,自己在一旁充当电灯泡显然不太合适,于是也识相的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去了。
聊天是假,干点儿龌龊的事情才是真实的想法。吴有为干了那个勾当之后,心里并未觉得杀渴,他又想起了五指山足乐足浴中心的那个赛东施来。自打和那个女人有过一夜情之后,他就再也忘不了那个女人,后来他又去找过她几次,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玩过的和后来玩过的女人都及不上她。赛东施长相妩媚,善解风情,床上功夫配合到位,尤其是那蚀骨销魂的叫床声,真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唉!一朵鲜花,可惜插在了孙树安这根木桩子上,孙树安这小子真是痴人有痴福呢!难怪他明知自己的女人在外干着不良的勾当,对她依旧是不离不弃死心塌地的了。美人如斯,夫复何求?
不对!赛东施虽然可爱至极,却也有可恨之处,她居然为了孙树安的工作,设局让自己上钩,并以此来要挟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仇不报,枉为君子!光想着去糟蹋她的身子,是远远不能解气的,很有必要让她也尝尝伤心的滋味。报复的最高境界不是施报于报复对象本身,而是从报复对象喜欢的人或事下手,那才是往报复对象伤口上撒盐的最好策略。孙树安既然是她的男人,当然也就是她的最爱了,如何利用孙树安伤害她呢?男人的不忠是女人的大忌,对!就从这个方面下手。哎呀!这个孙树安也真是的,让他挑小姐,他还给我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我这个做领导的就这么一点儿喜好,并且在行动上都身先士卒了,作为贴身的下属,你还给我洁身自好假装正经,这怎么能行呢?
若是你小子嘴巴不严,我这个做领导的高大形象岂不毁于一旦?
为了报复赛东施,也为了保护我自己,必须要想办法让你小子下水才行。怎样才能让这个孙树安下水呢?
吴有为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对身边刚刚被他睡过的小姐说道:“小姐,你想不想挣双份的钱?”
那个小姐听了,精神为之一振,高挑大指说道:“先生,您的体质真是太棒了!”
“不不不!”吴有为连忙冲小姐摆手,说道:“我说的不是我们两个。”
“那么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小姐被吴有为整糊涂了。
“刚才我的那位同事你看见了么?我要你现在就到隔壁去,把他也收拾了,嫖账一起算到我的头上。”吴有为笑着说道。
“只怕他不肯!这种事情,我们不好意思强求客人做的。”小姐的脸上有些为难。
“肯不肯是他的事,行不行是你的事。你吃的就是这行饭,连个男人都摆不平,你还怎么在道上混呢?”吴有为用话语激她。
小姐还在那里犹豫,吴有为见状,冲她伸出三根指头说道:“这样吧!你今天若是能够把这件事给我办了,我给你三倍的报酬!”
“那么我过去试试看吧!”小姐受钱的驱使,欣然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咚咚咚”,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孙树安喊了一声“进来”,他扭过头去一看,见是吴有为方才搂着的那个小姐,以为她找自己是有什么事情,便问她道:“小姐,你有事么?”
小姐随手关好了房门,直接走到孙树安的身旁,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笑着说道:“先生,来找你当然是有事的了!”说着话的空子,已经伸手搂住孙树安的腰,两只狐媚眼冲着孙树安的眼睛开始放电。
“找我什么事情?”孙树安被她盯得不好意思,红着脸问道。
“我想你了呗!”小姐直截了当地说。
“胡说!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会想我?”孙树安一听就是假话,跟小姐涮起了油嘴。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女人身心寂寞想男人,难道不可以么?”小姐撒着娇说道。她的眼睛里满是爱欲,一边对孙树安说着话,一边不安份的用屁股在孙树安的大腿根处蹭来蹭去。
孙树安虽说早已不是当年的尴尬无措的毛头小伙子,但是有美女肆无忌惮的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撩拨自己,心里也有些受不住。他两眼迷离,裆下那物不由自主的“倏倏”翘了起来。
“你不是在隔壁和我们的领导在聊天的么?怎么想起到这边来找我?”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吴有为,孙树安问道。
“跟你们的领导聊过了,就是他让我过来陪你聊的。”小姐感觉到屁股下边有了动静,大胆地伸手拉开了孙树安裤子的拉链,孙树安胯下那物便如铁棍一般挺了出来,小姐用雪白柔嫩的小手握住那物,一边上下滑动着把玩,一边回答着孙树安的话。
“真是我的领导让你过来的么?”孙树安的心里躁痒难耐,嘴上不太相信地问道。
“对呀!你们领导说了,让我过来陪你,说是要给我三倍的报酬。”小姐嫣然的笑着答道。
毁了!毁了!孙树安心里想着,今天看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飞燕啊!飞燕啊!不是我孙树安要对不住你呀!领导者这是在试探我呀!领导给我布置的任务,我不能不完成呀!我如果不完成领导布置的任务,就不会取得领导的信任,我如果不能取得领导的信任,将来就不能在领导的身边立足,你为我付出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呀!飞燕啊!飞燕啊!不是我孙树安成心要干对不住你的事呀!
孙树安一边默默地在心里做着忏悔,一只手早已急不可耐地伸手撩起小姐的裙角,他一把褫下小姐的裤衩,刚刚扯到膝盖处,便火急火燎的端起小姐的屁股往自己的那物上放,“噗嗤”一声,不偏不倚,一下子将那物淹没到根处,弄得小姐搂住他夸张而又快活地叫了起来。就这样,孙树安坐在沙发上,小姐坐在他的大腿上,两个人是脸对着脸,眉来眼去,恣意动作,以别样的姿势,风流快活的苟且了一回。
有了第一次偷腥的经历,就有了第二次期待的疯狂;有了第二次期待的疯狂,就有了第三次梦中的渴求......跟着吴副总经理出差,这样的好事竟成了孙树安的家常便饭。横竖是花公家的金钱,泄自己的私情,埋企业的账单,嫖不同的女人,一切皆从差旅费中走,不用自己掏一分钱,跟在领导后面混的感觉就是好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女人嫖的多了,孙树安和吴有为在公司人的心目中倒成了亲家,当然,这个“亲家”的封号是公司里好事的人给起的,两位当事人对此并不知情。
那扇透风的墙并不是出于别人的院落,而是源于孙树安自己的嘴。
那一次,孙树安跟单位里几个要好的同事喝酒,酒喝得高兴,多了,嘴上便缺少了把门的,孙树安漏嘴说出了在z省n市和领导同嫖一个女人的事情来。事实上同类的事情后来在孙、吴之间发生过不止一次,这也难怪,领导有优先选择权嘛!领导看中了一个女人,下属也看中了,当然得紧领导先来,待领导快活过之后,下属再去感受一下被领导御幸过的女人的滋味,这也是间接地沐浴了领导的恩泽。结果这件事情被人当着笑话传了出去,有那头脑聪明爱给人起绰号的同事便动起了脑筋,大家在一起讨论,认为孙树安和吴有为的这层关系比较奇妙,在伦理上很难界定属于哪一种亲戚关系,三个臭皮匠,合成诸葛亮,经过集思广益,反复研讨,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孙、吴两人的关系应该归结为“连襟”的范畴。鉴于这种连襟的关系有着不确定性,还应该对连襟一词加以限制,故称孙、吴二人的关系为“独腿连襟”。独腿,指的是男人两条腿之间的可以伸缩那根如意的短腿;连襟指的是男人之间因为女人而存在的姻亲关系。独腿连襟,顾名思义就是一女事二夫的特殊关系了。
“独腿连襟”也是连襟,好歹是跟领导扯上了关系。在国企里,凡是跟领导扯上了关系的,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受穷,除非那个人特别的窝囊,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孙树安一点儿都不窝囊,他有着大智若愚的心态,也有着超越常人的宽容,他对金钱和女人表现出极大的热忱,他懂得如何用低级趣味,去迎合领导的不太高尚的灵魂。事实上有过z省n市的经历之后,孙树安就彻底的想开了,既然别的男人能够肆无忌惮的嫖自己的女人,自己为什么不能够放下包袱去睡别人的女人呢?有了这种想法之后,他在心里上便找到了一种平衡的理由,从而心安理得的跟在吴副总经理的后边享受起女人来。
后来再跟着吴副总经理出差,找女人的事情基本上就不用吴副总再开口了。孙树安会把吴副总的个人爱好,当着自己的中心工作去做。一切为了领导,一切服务于领导,只要是领导喜欢的事情,孙树安就会不遗余力的去做。每次到了出差所在地,孙树安会先把吴副总送到指定地点办正事,接下来他就开始联系小姐,待吴副总的事情办完,他便把小姐领到吴副总的房间里供其甄选,领导拣到称心的在屋子里享用,他就会从剩下的人中挑一个看着顺眼的,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快活。领导享受着满意,自己也跟着沾光,油揩得巧妙,吴有为也说不出话来。
在日常工作中,孙树安可以说是是吴有为的贴身大总管,除了上台面的正事,一切皆由孙树安负责。找宾馆,找女人,报销差旅费,领导的个人或家庭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孙树安会想得周周到到并全权经办。无论是企业的,还是个人的,由孙树安经手产生的全部费用,皆从差旅费中报销,前提只是换一个名目而已。吴有为从不审核孙树安递上来的账单,这一点充分说明了领导对于孙树安的信任,领导既然如此信任自己,如果不再报销单据上做一些手脚,岂不辜负了领导的一番美意?因此,每次报销费用时,孙树安都会巧立名目多报些,横竖吴副总连看都不会看,只知道拿笔签名而已。凡是吴副总签过的账单,到了财务部门可以说是通吃,账单递到,立马兑钱。在差旅补助这一板块上,孙树安应该算是发了一笔小财的。
士兵打仗靠的是武器,驾驶员发财靠的是车子,让孙树安发财最多的,还要数吴副总经理的座驾。跟在吴副总经理的后面开了十几年的车子,前后算来,吴副总共换了三次座驾,先是奥迪,后来是别克,再后来是宝马,一次比一次高级。按理说,车子的档次越高,其质量性能应该越优异才对,可是它们到了孙树安的手里总是被“检修”,哪怕是新买的未过保修期的车子,一年也要弄出个十几万的检修费用来,据说最多的一年,吴有为的座驾所产生的检修费用高达轿车总价的三分之二。车子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具体维修了哪些内容,吴有为从来不会过问,他关心的只是车子是否气派。豪华,实用,又不耽误自己办事,这就是吴副总经理对座驾和孙树安的总体要求。因此,只要孙树安敢递条子让自己批,吴副总经理就敢拿笔在上面签名,这也是做国企领导的潇洒之处。
车子没啥毛病,弄出了那么多的检修费用来,傻子都知道,这笔钱最终流进了谁的口袋里。孙树安在嘉信公司里弄到钱了,赵飞燕也就不大出去卖笑了,或者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是她跟吴有为的关系一直没有断过,吴有为偶尔在h市里烦闷无聊,心血来潮时,时常会打电话点招她,她总是随叫随到,倾心服务。
春风得意,岁月如流,孙树安的辛福生活,随着银行存款的突飞猛进,在一天天的膨胀。
转眼间,到了g省盐业公司收购嘉信公司的日子。那段日子里,公司里的人一直在传播着一种流言,说g省盐业公司将会大刀阔斧的对嘉信公司的高层进行调整,流言的版本主要是以庄来福和吴有为取代现有的两位高层为主,个个传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自己就是盐业公司的头头似的。其实包括吴有为本人在内,在那一段时间内都是坚信自己会更上一层楼的,因为陈总经理也给他透过口风,说盐业公司的人向他咨询了人选,他举荐的是庄来福和吴有为。听了陈总经理的话后,虽说不是定心丸,但是情况毕竟是朝好的方面去发展的,吴有为很高兴,也在积极地从心理上做着准备,想着自己登上书记的宝座后如何用人。孙树安当然不用说,也是满心期望自己的主子能够坐上嘉信公司的头把交椅的,那样的话,他的财富空间将会得到进一步的拓展。但是事与愿违,g省盐业公司的常务副总来到嘉信公司宣布人事任命时,总经理和党委书记的人选并不是公司里的人猜测的庄来福和吴有为,而是制盐分公司的经理宁向前和盐业公司的一只姓阚的什么鸟。
总经理和党委书记易人,虽在意料之中,却在预料之外,当即在公司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孙树安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麻烦事快要来了。在公司里,是人都知道吴副总经理和宁向前的老婆陆紫菲的关系,宁向前是从制盐分公司的技术员,一步一步的爬到分公司经理的位置上的,其中缘由,在公司里流传的只有一个版本,宁向前既不呆,也不傻,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来路窜上来的。现在宁向前的位置窜得比吴有为还高,是否还会像从前一样忍气吞声默默无为呢?假如宁向前真的撅起屁股拉出一泡硬屎来,给吴副总一双小鞋穿,自己以后的日子还能好得了么?
在提心吊胆中过了半年多,就在孙树安惶惶不可终日之际,宁向前突然私下里打电话找他了,不仅在h市的一家豪华酒店里单独请他用了餐,还委托他去完成一件机密的事情,而这件事情的矛头所指,便是他侍奉多年的主子――吴有为。(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美丽邂逅
宁向前早年毕业于g省w市的一所化工学校,因为学校太烂,几乎没有当地的人在里面就读,到这所学校里来上学的,都是一些外市的不了解内情的学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宁向前在这所学校里读了三年,知识收获的虽然不是太多,但他却收获了人生的另一半,那就是娶了与自己同一届的校花——陆紫菲——做老婆。
陆紫菲瓜子脸蛋,身材高挑,眸如秋水含情,鼻似悬胆纤直,樱口如丹,秀发飘逸,天生一幅仕女图。她的嘴角略向上翘,即便不笑,也给人一种笑的印象,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小脸更是灿烂,腮上的两个酒窝足可以装得下二两酒,属于长相非常甜美的那种女孩。人都说薄嘴薄唇的人伶牙俐齿,陆紫菲的口才很好,富有演讲才能,学校里举行个演唱会或者其他的集体活动啥的,女主持人的位置非她莫属。
宁向前和陆紫菲根本不是同一类型的人,虽然学校里很多人都认识他,但是在活跃性和知名度上,他跟她相比都要逊色许多。
宁向前除了长相平平,木讷寡言之外,日常表现也很有些个另类。这主要跟他的家庭条件有关。宁向前出身农村,家境贫寒,家里为他到这所学校里上学,东挪西借才凑够了学费,在学校里的生活费,全靠他自己勤工俭学解决。学校领导为了帮助那些贫困的学生,特意在学校里设置了一些勤工俭学的岗位,譬如帮厨,宁向前每天都会到学校的食堂里帮厨,别的学生在吃饭的时候,他帮着厨房打饭打菜,别的学生吃完饭回宿舍休息,他才能吃饭,吃完饭后,还要在厨房里帮着涮锅洗碗。当然,他的辛苦换来的是吃喝免费,每个月由此还能挣到几个零花钱。
因为帮厨,宁向前是没少挨同学们的戏谑。平日走在路上,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个异样,既不是不屑,也不是鄙夷,横竖是给人一种自己有着某种优越感的那种神态,有的目光里甚至还含有一些同情的成份。因此,无论是在班级里,还是在寝室里,宁向前的朋友都很少,至于知心的更是没有一个。他把自己的心门关得很紧,有时同学的善意的关心,他也会理解为对自己心灵的刺伤,其实人家根本没有另外的意思,但是他的心里就是有着一种摆脱不了的自卑感。
花儿开得美丽,必定招蜂引蝶。陆紫菲人长得漂亮,身边从来就不缺乏追求者。陆紫菲跟宁向前同届不同班,在宁向前的眼中,陆紫菲就是一只洁白的天鹅,一只在高高的蓝天中自由翱翔的天鹅,而自己则是躲在烂泥沟的一隅只能偷偷窥视的癞蛤蟆。癞蛤蟆是不可能吃到天鹅肉的,关于这一点,宁向前很有自知之明。陆紫菲对于自己来说,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这样的梦他甚至连想的资格都不应该有。
不能想却又不能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就如美丽的风景,领地虽然不属于自己,但是谁都没有权力剥夺你远观的资格,远观风景如画,心驰神往一通,即便不能解渴,却也是一种慰籍。
按理说,陆紫菲与宁向前之间的距离,就像火星与地球一样,是不太可能碰到一起的,即便运行到一条直线上,也不可能相互吸引。因为不在一个班,陆紫菲恐怕连宁向前是何许人也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拿正眼去看他了。但是,不管人们相信与否,缘分这个东西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为什么有的人在天南,有的人在地北,甚至有的远在异国他乡,当两个人一朝穿越时空,邂逅擦肩,会花开连理比翼双飞呢?缘分这个东西,更像是传说中的月下老人,看不见,摸不着,留给人们的,永远是扑朔迷离不可掌控的神秘感。
如果不是那座无名山,如果不是那场及时雨,宁向前和陆紫菲今生很可能不会有任何关联。
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周末无事,宁向前独自一人前往离学校不远的一座无名山上去休闲。说山无名,却也有名,土人称其为馒头山。山不太高,五、六十米的样子,也不很大,远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坟包,这也就是馒头山名字的来历。山上树木葱郁,草色青青,人迹稀少,鸟鸣清幽,称得上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宁向前每个周末都会来这个地方消磨时光,他来这里,并不是因为这里的风景优美,也不是因为此处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东西,他到这里完全是为了逃避孤独。因为每逢周末,寝室里的室友皆三五成群地结伴逛街潇洒去了,宁向前的口袋里没有钱,不愿意跟着出去相眼看人买东西,更不愿意出去接受同学的一瓶饮料,或一根冰棍的施舍,所以他选择留守。
留守是孤独的,长期地处于一个环境的孤独,容易使人感到压抑。有一天,宁向前在寝室里看着《晋书.阮籍传》,看到阮籍途穷那一节,不由得放下书本喟然长叹,他很想感受一下阮籍当时的心理状态,便独自一人夹着一本书出了校门。据说阮籍当年是一边喝酒,一边骑着毛驴信步而行,骑至途穷,无路可走,于是恸哭而返。宁向前没有毛驴,也舍不得花钱去坐公交车;他也没有酒,只有腋下夹着的一本书。他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就走到了这座土山前,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途穷了吧?但宁向前没有服输,逢水必观,逢高必登,乡村青年血液里的野性,使他对这座山产生了攀爬的欲望,他一口气登上了山巅,举目四望,发现这座山居然是城市与乡村的分水岭,一侧是鳞次栉比高楼林立的喧嚣的城市,一侧是稻浪翻滚一望无垠的恬静的乡村。他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结果没有像阮籍一样哭着回去,而是心情愉悦的躺在山顶上看了半天书,呼吸了半天新鲜的空气。
打那以后,每个周末他都会独自到这里来徜徉。
从一种孤独,走进另外一种孤独,人的心境便有了不同。
寝室里的孤独是压抑而又沉闷的,山顶上的孤独是清新而又惬意的,这里没有世俗的目光,没有攀比的炫耀,只有沉默的自然,宁向前变得喜欢这里了。
今天,宁向前没有同往常一样爬到山巅,而是选择在半山腰处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躺了下来。他的头枕在一块裸露着的青石上,身下是柔软泛黄的草皮,耳畔是啾啾唧唧的鸟鸣,清风习习肋下过,白云悠悠自流连。沐浴着自然的恩赐,任思绪恣意的蔓延,许久,他才把目光收回到带来的那本书上。这是一本《世说新语》,是他在化工学校百读不厌的两本书之一,另一本书的名字是《晋书》。之所以比较喜欢这两本书,跟他在高中时读的一篇文章有关,那就是鲁迅的《论魏晋风度及文章与酒及药的关系》,他觉得魏晋时期的人物个个洒脱不羁,率真可爱,活得很唯我。穷通荣辱,不改其行;喜怒哀乐,无拘无束,全不像现代人这般的世俗势利,虚伪冷漠。
“咦!快来看看,这儿还卧着一位隐士呢!”宁向前正看到《文学篇》里孙安国和殷中军谈论处,二人至暮忘食,彼我奋掷塵尾,而塵毛悉落饭中一节,心中兀自觉得搞笑,耳边就想起了女孩说话的声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有些诧异,放下书来抬眼一望,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女孩正朝自己这边看,一位穿着白色的连衫裙,一位穿着绛色的连衫裙,秋风袭过,衣袂飘飘,乍看上去,还以为是天上刚刚下凡的两位仙女。
“两位......好!”见是熟人,宁向前连忙爬了起来向两位姑娘请安。穿白色连衫裙的女孩,是校园里男生的梦中偶像——校花陆紫菲。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向她问好,他紧张得有些口吃。穿绛色连衫裙的女孩也很面熟,估计是陆紫菲的好友,因为自己每次在食堂的窗口给同学打饭时,总是看见她跟陆紫菲黏在一起,只是叫不上来她的名字。
“喂,隐士,是什么好书让你读的这么入迷?”绛衫女孩问宁向前。
“哪里是什么好书,随便借着看的。”宁向前说着话,捡起草地上的书递了过去,问道:“你们怎么想起会来这里?”
“无聊呗!w市就这么巴掌大一块地方,该玩的都玩遍了,瞎溜就溜到这边来了。”绛衫女孩说着话,接过书来翻了翻,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正准备还给宁向前,被陆紫菲从半空接了过去。绛衫女孩问宁向前:“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跟你们一样,也是无聊!”宁向前回答。又补充说道:“不过我是这里的常客,每个周末我都会来这里。”
“常客?就你一个人么?”绛衫女孩奇怪地问。
“对呀!就我一个人。”宁向前的眼神不经意地在陆紫菲的脸上飘了一下,又很快的转开了,看着绛衫女孩的脸答道。
“此山,此景,此人,真是适宜读此书呢!”陆紫菲一边翻着书,一边笑着抬起头来插口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绛衫女孩不明白陆紫菲的话意,问她。
“看到这本书了么?”陆紫菲将书的封面亮给绛衫女孩看,说道:“《世说新语》,南宋刘义庆所撰,记载的都是些魏晋时期的人物故事,那个时代人喜欢谈玄论道,崇尚隐居山林,在这样一个所在,读这样的书,想必宁同学已经产生隐士的情结了。”
“才女见笑了!才女见笑了!”宁向前被陆紫菲的玩笑臊得满脸通红,忙用恭维的话掩饰自己。说实话,对于陆紫菲的才气,从第一次看见她做主持人的时候,他就深深领教了,妙语连珠,出口成章,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我哪里敢称什么才女!”看见宁向前红了脸,陆紫菲的脸也微微泛起了红晕,她的话题依旧停留在手中的书上,说道:“想那竹林七贤隐居山林的时候,是何等的逍遥自在,一旦出了竹林,便饱受尘俗之累,各自有了不同的归宿,有的人甚至因此丢了性命,可见选择做隐士,并不是一件坏事情。”
“你不敢称才女,我当然也不敢称隐士的。”陆紫菲所说的,正是宁向前所熟悉的,对于这个话题,他听了很有兴趣:“其实隐士也分三六九等,既有真隐士,也有假隐士。”
“你说的是!”陆紫菲接口说道:“有的人是为了修身养性,明哲保身;有的人是为了沽名钓誉,东山再起。”
“不知道我们的宁隐士是属于哪一类人?”绛衫女孩在边上一时说不上话,等陆紫菲的话刚说完,她便拿话调侃宁向前。
“我么?真的不够隐士的级别!”宁向前谦虚的笑着说道:“我只是一个孤独的人,找一个孤独的地方读书而已。”
“好一个孤独的人!”陆紫菲把书递给了宁向前,用敬佩的语气说道:“这年头肯静下心来读书的人不是太多了,肯静下心来读古典书籍的人就更少了。”
陆紫菲也是一个爱好读书的人,她的语文成绩一直很好,数理化是一塌糊涂,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到化工学校来读书的原因,因为高考时分数太烂的缘故。她酷爱读书,尤其爱读古典书籍,她的最爱读的书是《红楼梦》,看了不知有多少遍,可是每次还是会读出眼泪来,也许正是印证了书中的主人公贾宝玉说的那句话,女人是水做的。两个人站着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历史典籍,彼此都为对方的知识博洽所折服,宁向前从来没有跟一个女孩这样近距离的旁征博引夸夸其谈过,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口才原来还是不错的。
“你们两个聊够了没有?我看竹林七贤应该改成竹林九贤了!”两个人在一旁聊得起劲,绛衫女孩完全成了他俩的听众,久了,便感觉很没趣,她拉了一下陆紫菲的手,说道:“紫菲,我们快点走吧,别妨碍人家宁大隐士在这里清修了!”说完,拽着陆紫菲的手就往山顶上走。
陆紫菲身不由己,礼貌地笑着冲宁向前摆了摆手,道了“再见”,跟着绛衫女孩登山去了。宁向前目送着两个人的背影到山林深处,初秋,树叶尚茂,阳光不能穿透山林,树荫很快地将两个女孩的身影淹没了。宁向前坐了下来,重新翻开了书,可是不知怎么的,他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今天跟陆紫菲说话了!陆紫菲居然跟我讲话了!”宁向前在心里激动地自言自语着。要知道,自己在学校里自卑得连正眼都不敢看她一眼的,更不要说是同她有言语上的交流了。她方才对自己说话时,一点儿高傲的姿态都没有,朴实文静,落落大方,她还对自己笑来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一股甜蜜的情愫,一波又一波的在宁向前的心海弥漫开来,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留在这里等着她们回来,如果能有那么荣幸的话,兴许还可以与她们结伴回学校的,哪怕在回去的路上不说一句话,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奢侈的幸福啊!这样想着,他便有些心不在焉,坐在那里装模做样的看着书,而不时地拿眼睛往山顶上偷觑,希望能早一些实现自己的这个小小的愿望。
等人的滋味不好受,等自己心仪的人时间就更显得漫长。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没有见到两个女生下山的影子,西边的天际有一片铅色的云朵,正向着山顶的方向不紧不慢的飘了过来,老天该不会是要下雨吧?宁向前抬头看了看头顶高悬着的太阳,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是在杞人忧天。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陆紫菲和绛衫女孩依旧没有下来的意思,也许自己应该上山去找一找她们,从聊天时的态度上看,至少她们对自己是存有善意的,大家是校友,又处在同一座山上,在一起走走应该是没有什么的,为什么自己刚才没有提出跟她们一起上山呢?宁向前的心里着实有些个懊恼,暗暗地在心底责备自己真是太笨,错过了大好的机会。也许现在我还可以上山去找她们的,就说自己一个人在山下呆着没有意思,愿意和她们一起欣赏这秋日的美景。我要是真的上山去找她们的话,会不会显得过于唐突?
就在宁向前左顾右盼搔首踟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那片铅色的云朵已经不知不觉地漂移到了山顶,并且还实实在在的下起雨来了。雨下得很急,也很密,下得让人猝不及防。宁向前一时找不着躲雨的去处,情急之中赶紧把书装进了塑料提袋内,以防被雨打湿,尔后索性张开双臂,畅快地接受秋雨的洗礼。因为没有见着两位女生,他还没有拿定主意,是继续在这里淋雨,还是要迅速的逃离这个地方。雨打在脸上,也打在身上,一点一滴的凉意,不断地刺激着宁向前敏感的神经,他的思维由此而变得活跃起来,他想着古人的话是没有错的,说天有不测风云,说秋雨不盖天,还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可不是么!那句诗正好印证了眼前的现状,雨是沿着一条直线走的,云朵的四周,阳光的光线是那么的斑斓,毫不吝啬的洒在山脚下的那片草地上,仅仅数步之遥,却是晴雨两重天!这就是现实!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与自己的生活境遇是多么的相像啊!
宁向前正站在那里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从山顶上传来急促的叫喊声,他抬头往上一看,正是陆紫菲和那个绛衫女孩。她们在雨中奔跑,她们在雨中嬉笑,她们手挽着手,宛如翩跹的蝴蝶。说来也怪,当两个女孩跑到宁向前的身旁时,雨恰好就停了,调皮的太阳又从云朵里钻了出来。
“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两个人在宁向前的身边住了脚,绛衫女孩一边用手捋着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喘着粗气抱怨着说道。她问宁向前:“宁大隐士,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呆在这里不跑呀?”
宁向前正盯着陆紫菲在走神,见她用两手拎着裙子的前胸发愣,便明白了她此刻的心境。陆紫菲比绛衫女孩要狼狈得多,因为她穿的是白色连衫裙,经雨一淋,便黏在了身上,洁白的肌肤清晰可见。听见绛衫女孩在问自己的话,宁向前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笑着回答说:“雨是老天爷恩赐的甘霖,我为什么要拒绝上苍的好意而逃走呢?”
“人都淋成落汤鸡了,你还有心思这么的潇洒自在,把你归为隐士的行列,真是一点儿没有冤枉了你!”绛衫女孩白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落汤鸡这个比喻用在我的身上还成,若是用在两位姑娘的身上,便有些个不雅,照我说,两位此刻的情景应该称为落汤仙子才对!”宁向前不敢再去看人,他看着天调侃着说道。
“人都淋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取笑人家!”陆紫菲无心玩笑,她红着脸佯装生气的嗔了宁向前一句,转而用撒娇的口吻对绛衫女孩说道:“哎哟!现在可怎么办呐?”
“还能怎么办?赶紧回学校换衣服,要是着凉生病就麻烦了!”绛衫女孩回答说。
“我这个样子,怎么回得去嘛!”陆紫菲说话的时候,不好意思的瞟了一眼宁向前,仿佛自己在他的眼里已经成了透明人似的。
事实上,陆紫菲此刻的情境跟透明人也差不了多少,连衫裙在雨水的作用下,已经失去了遮体的功能,紧紧地贴在身上犹如透明的玻璃,粉色的文胸和粉色的内裤毕露无遗。宁向前没敢拿正眼去看两位女生的窘相,更没有用余光去贪婪的窥视,道德本能地使他把目光伸向远方,像个木头人似的看着远处的风景。他不知道是走好,还是不走好,眼神虽在彼,心事却在此,女生的谈话一字不拉的落在他的耳朵里。不用回头去看,他也知道两位女生目前的窘境,因为自己的衣服也被雨水打湿了,牢牢地吸在皮肤上,男人粗犷的线条被勾勒得淋漓尽致。
“那你说怎么办嘛?我可是有些个冷了,总不能在这里呆到天黑吧!”绛衫女孩说着,上下牙齿还真的打起架来。
“我也冷!”陆紫菲可怜巴巴的说道。
听着两位女孩的表白,宁向前想着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去帮助她们,想着自己要是会魔法就好了,一下子给她俩变出两身漂亮的衣服来,就不会有眼前的困境了。秋雨过后,太阳虽然又出现在天空,但是湿漉漉的衣服贴在人的身上确实有些冻人,宁向前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帮助他心里渴望帮助的人——陆紫菲——度过眼前的困境,不管她是拒绝与否,自己都应该去尝试一下。想到这里,他三下两下扯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的文化衫,用力拧干水分之后,伸手把它递到陆紫菲的面前,他扭过脸并不看她,用关爱的语气说道:“要不你穿上我的衣服回去吧!总在这里呆着,真的会冻出病来的!”
宁向前的举动,让两个女孩有些尴尬,虽然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但是身处荒郊野外,看到与自己同龄的男生赤裸着上身,毕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宁向前很自觉,一直不拿眼睛去看她们。陆紫菲的心里很是感激,她没有拒绝宁向前的好意,伸手接过了他的衣服,柔声地问他:“衣服给了我,你就不怕冻出病来么?”
“我是男人,不会有事的!”宁向前快速地扫了陆紫菲一眼,催促道:“你快点儿穿上回去,我先走了!”说完话,他朝两位女生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跑去。
陆紫菲穿上了宁向前的衣服,就像一条麻袋套在了身上,文化衫比她身上的连衫群要肥大得多,一直遮到膝盖,总算让她没有出丑,平安无事的回到了学校。宁向前是一路狂奔,早早地跑回了学校,也该他倒霉,刚进校门不远,就被教务主任撞了个满怀。教务主任见他打着赤膊,不成体统,把他叫住狠狠地批评了一番,要他在公共场合注意自己的仪表形象,宁向前身上冷得要命,又不能硬头走开,只能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诚恳承认错误,保证下次不在犯类似的校规,教务主任才放他去了。回到寝舍,宁向前赶紧往身上加衣服,结果当天晚上还是生病了,发起了高烧。
人年轻,病来的快,去得也快。陆紫菲是第二天下午还那件文化衫时,才知道宁向前生病的消息的,当她来还衣服的时候,他的烧已经退了,正坐在床上看书。但她知道情况后,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便到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一些营养品送了过来,宁向前说什么也不肯收,后来在陆紫菲的执意要求下,他才把礼物留了下来。
那天晚上,宁向前是搂着那件文化衫睡觉的。这件文化衫白天被陆紫菲洗过了,上面留有阳光的味道,还有洗涤剂的芬芳。当天夜里他做了好几个梦,梦境都跟陆紫菲有关。醒来时,感觉自己的脸庞比发烧时还要烫手。这件被陆紫菲亲手洗过的文化衫,一直到学校毕业,他再也没有穿上身过。
有了山上的这次邂逅,宁向前和陆紫菲的关系一天天变得微妙起来。在校园里,两个人相遇时不再像以往一样陌生地擦肩而过,而是远远的笑容便荡漾在脸上。宁向前的周末也不再像以往一样枯燥无味,有的时候,陆紫菲会约宁向前一起去登山,两个人在山上看书聊史,谈天说地;有的时候,陆紫菲会约宁向前一起去逛街,超市商场,影院书店。在逛街时,陆紫菲喜欢购买一些东西,宁向前就负责跟在她的后面拎包,陆紫菲给自己买东西,有时候也会给宁向前买东西,衣服呀,鞋呀什么的,尽管宁向前一再地拒绝,但她略施小计发发小脾气硬塞给他时,他也就要了,并且穿在了身上。宁向前也很想给陆紫菲买些东西,可是兜里没有钱,他只能从别的方面想法报答她,譬如轮到他在窗口打菜时,他会给她多打些好吃的,或者早早地到学校的图书室里,替她占个位置。
宁向前一直不清楚自己跟陆紫菲之间算不算是爱情。理智一直在提醒着他,陆紫菲是h市人,自己是y市人;陆紫菲是城里人,自己是乡下人,将来肯定是不会有结果的。他让自己不要再做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梦了,可是思恋却不断的引领着他来到陆紫菲的身旁。在美好而又纠结的情感中,时间过得飞快,三年的学业生涯很快就要终结,《再别康桥》式的离愁,已经在宁向前这届学生的心头氤氲转浓。宁向前的心里很是矛盾,他不知道是该把那句话吐出来好,还是将它烂在肚子里好,每次都迫切的想要见到陆紫菲,可是真正跟她坐在一起时,他又沉默得像个哑巴。他的情绪也传染给了她,后来的日子,她也变得少言寡语起来。
时间从不因人们的意志而有所改变,离别的日子还是在不情愿之中按时到来。毕业,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也是让无数的情侣伤心的日子。在大家纷纷收拾行囊,准备告别校园各奔前程的前夜,宁向前和陆紫菲坐在校园的随想亭里相顾无言,除了叹息,还是叹息。他想拉一拉她的手,但是他始终没有勇气去做,直到夜深分手,他也没能讲出留在唇边的那句话。
第二天,宁向前拎着陆紫菲的行李箱送她去车站乘车,她没有拒绝。检票,进站,上车,气氛压抑得让人有些酸楚。他把她的行李箱提到她坐的位置旁边,仓促地道了一声“再见”,便逃下了车,他怕自己的眼泪会掉下来,她会笑话他。他回到站台外边,默默地等着发车,她拉开车窗,朝他挥了挥手,大声喊道:“你回去吧!”他站在那里,故作潇洒地笑着朝她也挥了挥手,只觉得嗓子里酸胀得有些疼痛,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车子启动了,缓缓地驶离站台,宁向前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蓦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下子被人掏空了一般难受,他执着的站在原地,他要等车子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才肯回头。车子滑行了五十多米,在它快要到达车站的大门口时,慢慢的又停下了,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陆紫菲!她向检票口的方向跑了过来,宁向前赶紧用袖子抹了一下脸,迎了上去。陆紫菲的眼睛看上去明显有些湿润,她把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宁向前,说道:“忘记给你了,留个纪念!”
“这是什么?”宁向前问。
“《红楼梦》。”陆紫菲回答。
“太贵重了!这可是你的珍藏!这套书我有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宁向前明白这套书在陆紫菲心中的分量,他把书推了回去。
“我知道你有,可那是你的!”陆紫菲把东西推了回来,焦急的问道:“这是我给你的书,你真的不想要么?”
“行!那我收下了!”面对陆紫菲的盛情,宁向前不忍拒绝,赶紧用双手把东西接了过来。
“车子在那里等着我,我要走了!”陆紫菲说着话,扭过脸去,匆匆的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尔后又冲宁向前摆了摆手,转身向车子的方向跑了过去。
车门打开,陆紫菲上了车,车子启动滑行。车站门口是宽阔的马路,班车很快汇入了滚滚车流之中。
离开车站,宁向前无精打采的回到寝室,他是明天的班车,今天还要在学校里住上一晚,因此,有足够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他解开陆紫菲送给他的提袋,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三本书,是《红楼梦》的上、中、下册。他把提袋翻了个底朝天,希望能从里面发现一张纸片或信封之类的物件,可是里面已然没有任何其它的东西。看着书和空空的提袋,宁向前有些个失落,他仰躺在床铺上,想着陆紫菲为什么要送自己这套《红楼梦》,难道真的是用它做个纪念么?是否还有别的用意?他想起了《红楼梦》里的主人公,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最终是悲剧的结局,是否这也预示着将是自己和陆紫菲的最终结果?一切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糊里糊涂地结束了,这样想着,他的心里便有些沮丧。
宁向前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爱情不是空中楼阁,爱情是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的。一个农村的男孩,想要娶一个城里的女孩,自己能给她什么?房子?稳定的生活?一个刚出校门的学生,一个刚出校门的农村学生,有这样的想法应该是可笑的。这就是我宁向前的现实!这就是我的命啊!
睹物思人,心如死灰。宁向前随手抓起一本《红楼梦》,把它吻在唇边,希望能够从上面闻到陆紫菲的气息,果真有!一股谈谈的脂粉香味沁入他的鼻翼,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又看到了陆紫菲那张嫣然的笑脸。许久,他将书拿远一些慢慢端详,是《红楼梦》上册,封面看上去有些褪色,但是整本书却没有破损的地方,说明书的主人在使用它时,是何等的细心和珍惜。
宁向前翻开书的扉页,一行娟秀的小楷出现在他的眼前:
田野小河边,
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儿不知道,
少女为他思恋为他日夜想,
河边红莓花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位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我尽在彷徨,
让我的心上人自己去猜想!
让我的心上人自己去猜想!
——俄罗斯民歌《红莓花儿开》
墨迹像是新写的,看上去与纸张的色泽明显不太协调,宁向前把它凑近鼻孔处,隐隐的能够嗅出纯蓝墨水的清香。
“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没有勇气诉说,我尽在彷徨,让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让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宁向前反复研读这首歌词,突然一个筋斗从床上跃了起来。因为他从这首歌词里,似乎读懂了一个秘密,并且明白了自己明天应该乘坐哪个方向的班车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追逐爱情
门户悬殊的爱情,从来就不会一帆风顺,有时根本就结不出甜蜜的果实来。(.$>>>棉、花‘糖’小‘說’)宁向前似乎不这样认为,他是一个一旦定下目标,就会不计后果的努力去实现的那种人。从陆紫菲赠给他的书中,他自认为读懂了那首歌词的真正含意,当天,他便做出了决定自己前途命运的一件大事,那就是步陆紫菲的后尘,到h市去寻找她,不管日后的结局将会是怎样,绝不能让自己的人生留下缺憾。
理想的实现与否,常常决定在人们的一念之间,去努力,或许可能成功;放弃努力,将注定不会成功。宁向前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口袋里没有钱,刚毕业没有找到工作,到h市后的落脚之处,生存它确实是个问题。对此,宁向前有着充分的思想准备,他所关心的,是能否得到陆紫菲的爱情,还有陆紫菲的父母对自己的认可。
到了h市后,宁向前没有直接去找陆紫菲,他掏出身上仅剩的几十元钱,先租了一间简陋的出租屋,然后向房东打听h市人才市场的位置,他要先去找工作。在人才市场,不太容易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因为好的单位一般不去那里招工,它们大多是在网络上或在校园里招聘,来这里招聘的,大多是一些私营作坊或者效益不太景气的企业,工种上,不是干体力活,就是要倒三班。宁向前此刻已经没有挑剔的余地,他对招聘单位提的要求不高,只要求对方先付给自己一个月的工资用作生活,自己立马便可以报到上班。这个要求看似不高,可也让招聘人员感到为难,最后,一家奶站经理录用了他,他的工作是每天夜里到奶站去分发牛奶。
奶站的工作不是太累,就是每天夜里要熬夜,好在暂时在h市有了立足之处,使得宁向前没有了后顾之忧。当天晚上,他就去了奶站工作,第二天早上一下班,他便忍不住给陆紫菲打了电话,想知道陆紫菲对自己的态度。陆紫菲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听起来比较意外,也比较高兴,她问他现在在哪里,他说我就在h市,陆紫菲不信,他说是真的,并且说了自己出租屋所在的位置。电话撂了没多久,陆紫菲就出现在宁向前的面前。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彼此看着对方的面容都有些憔悴。压抑的思念使陆紫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一下子扑进宁向前的怀里,流着眼泪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向前的回答很简洁:“我爱你!”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郁结的心情释然云散。从那一天起,两个人算是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恋爱关系一直是在秘密的状态下进行的,两个人均为告知双方的家人。宁向前认为自己的工作还没有着落,担心过早的让陆紫菲的父母知道,他们会棒打鸳鸯,自己和陆紫菲的爱情也就会鸡飞蛋打。他想着待自己找到一个体面的工作,有了稳定的收入后,再公布这件事情不迟。
理想是廉价的,现实是残酷的。h市属于g省北部最为闭塞贫困地区,经济比较落后,连就业的企业都少的可怜,更不要说是进事业单位了,宁向前是一个外地人,既无背景可依靠,亦无金钱去开道,想要在h市找到体面的工作谈何容易。他一边打着工,一边找工作,除了不断的碰壁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收获,因为好的单位根本进不去,连孬的单位在招聘时,都要求员工是本市户口,宁向前的职业命运是可想而知了。为此,他不得不调整自己的生涯规划,他想着年龄不饶人,只要一天不结婚,陆紫菲就不能算是自己的女人,眼前现实一点的想法是,自己应该先在h市有一套房子,让陆家的人确信自己是要在h市扎根,自己和陆紫菲的爱情才会有希望。
找工作不是那么容易,买房子也不是一文两文。尽管宁向前身兼数职,夜里去奶站分发牛奶,白天忙着替广告公司散发传单,有空的时候还到物流公司去装货卸货,挣一份外快,但是每个月到了月底,积攒下来的钱还是有限,离买房子的数额总是相去甚远,这让宁向前越发的感到沮丧,时常觉得自己和陆紫菲的爱情前途堪忧。
每当宁向前感到失落的时候,陆紫菲总是在身旁不断地为他打气,对他说,房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假如他实在买不起房子,两个人可以先租房结婚,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起,物质方面的享受都是次要的。陆紫菲一说这种话,宁向前一定会感动得泪流满面。他知道她是在安慰他,但他还是忍不住会问她一句:“你虽然是这样想,你的父母会同意么?”
对于宁向前的提问,陆紫菲大多是笑而不答,或者用一个吻来回答他。其实,宁向前的担心,也正是陆紫菲所担心的,对于父母能否同意她和宁向前的婚事,她的心里一点儿把握也没有。在她还在化工学校读书的时候,就曾有人向父母提亲,其中不乏有钱有势的人家,条件个顶个的要比宁向前强许多,但在父母问及她的态度时,都被她以自己的年龄还小拒绝了。那个时候,她和宁向前仅仅是相互有意,并未挑明,她能感受到宁向前对自己的感情,只是他过于自卑,不敢开口而已。
陆紫菲对于宁向前的好感,正是从那次雨中的邂逅产生的。她认为在人心浮躁物欲横流的今天,能够沉下心来耽玩古籍的人不多了,在这一点上,宁向前与自己是多少有点志同道合的。再有一点,陆紫菲的家庭条件虽然不错,但家庭关系很是糟糕,父母常常会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有时甚至动手打架,父亲脾气暴躁,母亲性格柔弱,在拉扯过程中,母亲常常被父亲揍得鼻青脸肿,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泣。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了,在陆紫菲幼小的心灵里,便埋下了恐惧的种子,母亲时常告诫她,希望她长大以后能找到一个疼爱自己的人,这也是她为什么选择宁向前的原因。宁向前个头不矮,长相不是太帅,看上去憨厚朴实,从女孩子找对象的角度考虑,这种人应该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要是父母知道自己放弃了那么多优越的条件,爱上的却是一个无房、无车、无工作的三无产品,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陆紫菲相信自己对宁向前的感情绝不是一时冲动,她是认真的。.关于这一点,她是用行动证明给宁向前看的。从化工学校毕业回到家里,同宁向前一样,她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在家里实在闲的无聊,她便到h市的汇通市场找了一份工打了,工作比较轻松,是耍嘴皮子的活儿,替一家服装专卖店卖衣服。工资虽然不高,但她有着自己的规划,她把工资的三分之一留着自己零花,三分之二交给宁向前存起来,说是留着将来共筑爱巢。
还没有结婚,两个人的钱便存在了一起,按理说宁向前是应该感到欣慰的,可是,偶尔他还是会弄出一些小插曲。或许是出于自卑,或许是出于对自己前途的担忧,宁向前常常没来由的便多愁善感起来,说一些话伤陆紫菲的心,待陆紫菲假装生气了,他又会痛哭流涕的忏悔自己的过失。大多数的时候,陆紫菲都是用自己的爱去包容他的,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知道宁向前是害怕失去自己,所以才会无缘无故的滋生烦恼,他只是因为太不自信,才不断地用伤害来试探自己对他的感情。每次插曲过后,两个人的感情便会更进一层。
在社会上混了两年多,两个人虽说感情日笃,情深意长,但是在事业上和经济上,双方都没有什么起色。
有一天,宁向前正站在h市的闹市区散发广告传单,陆紫菲手持一份报纸匆匆地跑过来找他。她用手指着报纸上的招工简章问他:“嘉信盐化公司招工了,是化工专业,跟我们学的专业正好对口,你愿不愿意去报名试试?”
宁向前问陆紫菲:“你呢?你去不去?”
陆紫菲说:“总给私人老板打工,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想去报名。”
宁向前说:“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到了报名应聘的那一天,两个人结伴一起到了招聘现场。嘉信公司的招工简章上说是要招三十五个人,当天的现场足有七八百号人,两个人的心里便有些发冷,觉得被录取的把握不是太大。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各自填了一份表格,静等着招聘办公室的人喊号进去面试。
陆紫菲是先进去面试的,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她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宁向前问她怎么样,她笑着点了点头,说自己被录用了。下一批叫到宁向前时,宁向前是进去得快,出来的也快,像被霜打过的茄子。陆紫菲迎上去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宁向前说:“他们说我不是h市的户口,没有报名的资格。”
陆紫菲一想,可不是么!招工简章上明明写着要h市的户口,自己着急慌忙的,倒把这个茬给忘了。两个人站在现场郁闷了一会儿,陆紫菲突然问宁向前:“你身上带钱了没有?”
宁向前说:“带了,不多。”
陆紫菲问:“有多少?”
宁向前说:“四百多块。”
“够了!”陆紫菲说:“你赶紧到前面去买两条烟过来,要好的!”
宁向前问:“买烟干什么?”
“你快去买来,我自有用!”陆紫菲说:“记住,要用报纸包上!”
宁向前向来很听陆紫菲的话,这次也不例外。他离开现场,在不远处的路旁找到了一家超市,进去后,买了两条地产的好烟,又拿报纸把烟裹的严严实实,用塑料袋提着走了过来。陆紫菲一直在招聘办公室的门口守着,远远的看见宁向前,便急急地朝他招手,宁向前脚下生风,一路小跑到了跟前。
陆紫菲小声的问他:“负责招聘的那个头头你认识么?”
宁向前说:“我进去面试时,第一关就卡了壳,还没搞清谁是头头。”
“就是那个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说起话来有些娘娘腔的那个。”陆紫菲说:“听说姓陶,我听里面的人都称呼他陶部长。”
宁向前说:“你这一说,我好像有些印象。”
陆紫菲说:“刚才我看见他到那边厕所去了,你快过去,把手里的东西给他。”
宁向前说:“我跟他素不相识,给他他会要么?”
陆紫菲推着他说:“你不试怎么知道?快点儿进去,没准他要出来了!”
“要不等他出来再给他吧!厕所里面臭臭的,不是送礼的地方。”宁向前说。
“等他出来就不好了,外面这么多的人,送他他也不一定敢受。”陆紫菲说:“你还是现在就进去最好,快些个!”
宁向前一想也是,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到了厕所里,看见陶部长正在系着裤带,忙跟他打起了招呼:“陶部长好!”
这个陶部长,就是嘉信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部长陶仁贤。见有人跟自己打招呼,便也客气地对宁向前说道:“你好!”说完话,他就拧开水池上的水龙头开始洗手,洗完手后,没有毛巾擦干,干脆在衣服上擦了擦。回头正准备出去,见宁向前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没动,似乎并没有要方便的意思,便问他:“你也是来参加应聘的么?”
宁向前点头哈腰的说:“是啊!是啊!”
“嘉信公司还是不错的!很有发展前途。小伙子,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陶仁贤说道。
“陶部长,我还没被录取呢!”宁向前说着话,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一点儿心意,想麻烦您给通融一下。”
“这样做不合适吧!”陶仁贤笑着用手指了指粪坑便池,说道:“你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
“情非得已!情非得已!还请陶部长多多海涵!”宁向前红着脸说道:“待我日后摸着陶部长的高第,一定不会再选择这样的场合!”
陶仁贤假意推夺了一番,气氛塑造得差不多了,便顺势接了宁向前手里的东西,他看着手里的东西问宁向前:“跟我说说,你是什么个情况?”说着话的空子,他已经用手指头抠开塑料袋的一角,并揪下一小块报纸来,看了里面包裹的内容后,脸上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宁向前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陶仁贤听了,咂吧着嘴说道:“哎呀!这个还真有些难度。不过嘉信公司现在正需要你这样的专业对口的人才,回头我给公司领导打个电话咨询一下,看能不能为你的事情开个特例。”
“那就有劳陶部长费心了!”宁向前双掌合十,连连称谢。
陶仁贤问了宁向前的名字,把宁向前送的东西往腋下一夹,便出了厕所的门。宁向前没有紧跟着出去,他在里面又呆了几分钟,才从里面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陆紫菲看见他手里的东西没有了,便猜着了八九分,问他:“事情办成了么?”
宁向前说:“东西是收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明确的结果。”
“收了东西,就是结果!”陆紫菲笑着说:“你就等着到公司去报到吧!”
陆紫菲分析的没有错,几天以后,她和宁向前都接到了嘉信公司的电话通知,要他们到公司里去参加岗前培训。一个月的理论学习,三个月的跟班实践,四个月的培训期结束,嘉信公司新上马的制盐三号线也已竣工,准备投产。公司里考虑到两个人在学校里所学的专业,将宁向前安排在制盐主控室,将陆紫菲安排在制盐分公司的化验室,两个人正式开始在嘉信公司的职业生涯。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经理的员工也不是好员工。以宁向前的心性,他当然不会满足于只做一名操作工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过了国家的法定结婚年龄,而自己却一无所有,不仅在陆紫菲的父母跟前讲不过去,就是自己也愧对陆紫菲。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好跟人家提结婚的事情呢?因此,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些混个一官半职,最起码要让陆紫菲看到自己是有希望的。
每天到了班上,宁向前都会刻苦学习专业知识,得空他就到生产线上去转,熟悉设备,熟悉流程,遇到不懂的问题,就厚着脸皮向人讨教。当制盐一号、二号线停产检修的时候,他会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主动帮忙参与检修,是除了公司领导之外的唯一不拿加班工资的人。不是自己的活儿,主动抢着去干,难免遭来蜚短流长,但是宁向前坦然得很,他要观摩,他要学习,他要尽快地练就能挑大梁的本领。只用了半年多的时间,他不仅能够熟练的操作制盐生产线各个工段的设备,对设备的结构、性能、参数也是了然于心。
突破了技术上的瓶颈,宁向前开始向仕途上努力。在嘉信公司,想要一口吃成胖子是不太可能的,除非你有特殊的背景。宁向前没有背景,甚至没有什么权谋,但他有一位红粉谋士帮他出谋划策。当初招聘时,陆紫菲已经教过他怎么做了,环境是可以改变的,方法却永远都不会过时,宁向前在等待着机会,一旦分公司的人事调整有了风吹草动,他就果断地出手。
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宁向前参加工作后的第一次行贿,是给自己的车间主任送了一条不太高档的香烟,车间主任赏了一个班长给他做做。第二次行贿,是送给庄来福副经理的,那时候庄来福刚刚开始发迹,在制盐分公司任副职,胃口还不是太大,他给庄副经理送了两条香烟,庄副经理给他提了个技术员干干。第三次行贿还是送给庄副经理的,他听说庄副经理有着骑自行车锻炼身体的爱好,便给庄副经理送去了一辆价格不菲的变速自行车,庄副经理笑纳之后,很快把他从技术员的位置上拔高了一级,提他做了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是工人阶层的最高等级,再想要往上提拔,就不是分公司的领导所能操心的事情了,因为再上一级,就会步入拿年薪的行列,这样的权力掌握在嘉信公司高层的手中。
宁向前从一名工人,爬到车间主任的位置,仅用了一年半的时间,速度是够快的,但他确信这不是自己的最终目标。他的最终目标虽然没有定位在总经理的宝座上,但是拿年薪的梦他还是早就有了的。在嘉信公司,年薪的最低标准是九万多,加上各种隐形收入,十几万是没有问题的,一年能拿这么多的钱,什么样的房子不敢买呢?
公司里做年薪梦的人很多,但是能够实现梦想的人寥寥无几。嘉信公司的年薪,就像部队里的将军一样,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有人在部队里混了大半辈子,爬到了师长、旅长的位置,离将军的梦只差半步之遥,还是要打道回府,另谋职业。没有办法,僧多粥少,不是每个人的愿望都能够实现的。将军就那么几个,谁不想做?做将军凭的是资历和贡献,嘉信公司的年薪没有这么繁琐,只要符合杠子,没有职位的限制,关键是你要有硬件就行。是男人,必须要有过硬的背景和厚实的钞票;是女人,在缺少背景的情况下,姿色出众一些,也是有机会的。宁向前是个男人,既无背景,也无钞票,他一个月拿到手的工资也就一千多块,吃喝开销,房租水电,剩下不了几文,想要再爬一级,恐怕只能在梦里实现。
仕途暂时受阻,宁向前想着自己已经二十六岁,应该考虑把婚姻的事情解决解决了。他找到了陆紫菲,谈了自己的想法,说是抽空想要拜访一下她的爸爸妈妈,顺便向二老提亲。
陆紫菲说:“我们两个的事情,我爸爸妈妈已经知道了。”
宁向前问:“不是说好要保密的么,他们怎么会知道?”
陆紫菲说:“前些日子,我爸的一个同事要给我介绍对象,是一个什么局长家的公子,又被我拒绝了。爸爸妈妈很是生气,问我二十五岁的人了,还不想处对象,是存心想气死他们,还是要在家里做老姑娘?我没有办法,便把我们两个的事情跟他们讲了。”
宁向前问:“伯父伯母听了怎么说?”
陆紫菲说:“妈妈说,只要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她没有意见。”
“伯父呢?伯父怎么说?”宁向前焦急地问。
“爸爸听说你是外市的,还是农村人,坚决不同意,还逼着我跟你分手。”陆紫菲低着头说道。
“怪不得你最近的脸色比较难看,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我?”宁向前话里有着责备,也有着心疼。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让你陪着我伤心?”陆紫菲用无助的语气回答。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想起自己和陆紫菲的前途,宁向前担心地问。
“还能怎么办?等呗!一直等到他同意为止。”陆紫菲的话音里既有无奈,也有坚定。
“要不这个星期我到你家里去一趟吧!我想找你爸聊聊,看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没有更好的办法,宁向前决定亲自登门去争取一下。
“我把脾气不好,在家里,他的话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你要是去的话,可要做好思想准备。”陆紫菲觉得宁向前的办法可行,告诫他说。
“我记住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刀山火海我都不会畏惧。”宁向前故作轻松的回答。
与陆紫菲分手,宁向前便开始在心里盘算,想着用什么方法说服陆紫菲的父亲。星期六的晚上,他几乎彻夜未眠,他预想着进了陆家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并针对这些可能性,一一作了破解的预案。
到了星期天,宁向前早早地吃完早饭,赶到商场里挑选了几只礼盒,乘着公交车前往陆紫菲家。陆紫菲家住在三楼,宁向前认准了门牌号,上前敲了门,开门的人是陆紫菲,家里只有她和她的母亲在家。宁向前问了“伯母好”,陆紫菲的母亲把他让到沙发上坐了下来,陆紫菲陪坐在宁向前的身旁,路紫菲的母亲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陆紫菲的母亲表情和善,她拿眼上下打量着宁向前,看得宁向前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不断地抠着自己的手指头。她又问了宁向前几个问题,是关于他的生活和工作上的事情,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大概是发现宁向前有些拘谨,聊了一会儿,陆紫菲的母亲便到厨房里忙中午的饭菜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了宁向前和陆紫菲。
没有了长辈在身边,宁向前放松了许多。他拿眼观察了一下陆紫菲的家,这是一所两室一厅的套房,装潢比较上档次,从屋里的摆设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殷实之家。宁向前想起了今天要办的正事,他问陆紫菲:“伯父呢?怎么没见着他的人?”
陆紫菲回答说:“我爸早上还在的,吃过早饭他便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宁向前又问:“伯父知道我今天要来么?”
“知道的。昨天我就跟他说了,说你今天要过来吃饭的。”陆紫菲回答。
宁向前听了,没再问其他的问题,他想着,也许陆紫菲的父亲临时有事出去忙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便怀着忐忑的心情,与陆紫菲一起观看电视等着。
客厅的门楣上挂着一盏卡通猫时钟,两只猫眼随着“嘀嗒”声左右摆动,秒针在嘀嗒声中循规蹈矩的运转着,不断地把分针和时针推向新的格度。十一点多钟,陆紫菲的母亲收拾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就等着陆紫菲的父亲回来开饭了,但是楼道口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陆紫菲用家里的固定电话拨了她父亲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是话务员关机的说辞和忙音的信号。时针过了十二点半,陆紫菲的母亲有些过意不去,对两个人说道:“算了!不等紫菲她爸了,我们先吃饭吧!”
宁向前站起来说道:“伯母,还是再等等吧!我一点儿也不饿,真的!”
饭桌上的饭菜渐渐没有了热气,陆紫菲的母亲又一一端到厨房里去热了。等到下午一点半钟,还没有见着陆紫菲父亲的影子,陆紫菲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宁向前的心里也隐隐觉得无趣,随着时间的推移,坐在那里越发感觉到浑身像针刺似的不自在。
“算了,不用再等了!紫菲她爸也许是有别的事情了,我们先吃!”看着两个孩子心情不好,陆紫菲的母亲有些心酸,她为陆紫菲的父亲打着圆场说道。
宁向前不好再说什么,跟着陆紫菲一起站起身来。三个人坐上了餐桌,怀着各自的心思端起了饭碗,尽管陆紫菲的妈妈当天殷勤地给自己的碗里夹菜,后来回想起来,宁向前还是认为那是自己有生以来吃得最为没趣的一顿饭。不是饭菜不可口,而是嘴里的味觉神经出了问题,闻起来清香的米饭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送到嘴里之后,愣是咀嚼不出一点味道来。
吃罢午饭,宁向前原打算立即告辞的,碍于礼节和心存幻想,他还是小坐了一会儿,直到下午三点多钟,也没有等到陆紫菲的父亲。于是起身作别,离开了这个让他尴尬无比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租住屋内,宁向前脸也不擦,脚也不洗,蒙上被子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想起新的一天是星期一,才一个骨碌匆匆忙忙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在水池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晦暗,眼白水水的发红,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去公司里告个假,今天在家里再休息一天。犹豫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再这样睡下去,身心就彻底的垮了,与其痛苦的寂寞着,不如热闹的寂寞着,公司里的人多,自己的心情也许会好受些。这样想着,还是赶往指定的站点等着公司的大巴去上班。
进了公司的大门,远远的就看见车间门口站着一个人,穿着化验员的白大褂,看身材像是陆紫菲,走近一瞧,果然是她。宁向前看她的眼泡红肿,鼻尖微红,显然像是哭过的痕迹。陆紫菲看宁向前也是一样,一天没见,他的眼窝深陷得能放进去一个鸡蛋,原本清瘦的脸庞更加憔悴无光,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两个人站在门口无言相对,心里都如刀割一般,一时彼此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爸爸是有意不想见我,对么?”过了不知多久,宁向前打破了沉默。
陆紫菲点了点头。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爸是为了你好,你应该照着他的话去做才对。”宁向前违心的说道,口气有些冷漠。
泪水顺着陆紫菲的眼角流了下来,匆匆滑过她晶莹的面颊,无声地落到地面上。她抬起眼睛看着宁向前,盯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委屈,尔后一句话也不说,扭过脸便向自己的化验室跑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终成眷属
宁向前只想到自己的委屈,当他把自己的委屈化成怨气,全部撒在陆紫菲身上的时候,他压根没有想到,陆紫菲为了这份爱情所存受的心理压力,比他要大得多。[.超多好看小说]
那天,在车间门口分手之后,连续三天宁向前都没有见到陆紫菲的影子。他本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可是当他静下心来的时候,脑子里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幻觉,不断地看见陆紫菲在遥遥地冲他挥手作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三天呢?尽管心里有着委屈,但是宁向前并不想失去陆紫菲,因为他想清楚了,让他遭受委屈的人不是她,其实她与自己一样,都在承受着感情的煎熬。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失去陆紫菲,宁向前的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出来,他决定去找她,当面向她表达内心的忏悔。
到了制盐分公司的化验室,没有见着陆紫菲的身影。宁向前向化验班长打听陆紫菲来上班了没有,化验班长说,陆紫菲已经三天没有上班了,是她的家人给她请了假,说她生病了。陆紫菲生病了?这是真的么?宁向前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起自己最近沉湎于狭隘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忽视了陆紫菲的存在,越发的感到内疚自责。
伤害一个自己深爱着的人,和伤害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都是残忍的,也是不道德的。宁向前想着,陆紫菲的伤痛,也许正在等待着自己用行动去医治。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她,告诉她是我错了!可是到哪里去找陆紫菲呢?到她的家里吗?到一个不受欢迎的家庭里,看一个被自己伤害的人,也许会让矛盾更加激化。如何才能见着陆紫菲,宁向前又犯起了惆怅。
下午下班,宁向前乘着公司的大巴回到市区,他还没有想好以什么样的藉口去找陆紫菲,也不想回到冰冷孤单的租住屋里。独自一个人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行走,脑子里满是陆紫菲的影子,心里在不停地呼唤着陆紫菲的名字,眼泪一次又一次的溢满眼眶。天渐渐的黑了下来,不知走了有多久,宁向前停下了脚步,竟然发现自己是站在陆紫菲家的楼下。他抬头向楼上张望,寻找陆紫菲家的窗户,发现陆紫菲的卧室里正亮着灯光。
陆紫菲在干什么?陆紫菲在看书么?还是在为感情的事情黯然神伤?宁向前真想爬上楼去看上一眼陆紫菲,可是他没有那个勇气,只能无助地在楼下的马路上彷徨。
彷徨,在一座电话亭边,宁向前停下了脚步。看着茕然孑立的电话亭,宁向前突然想到,自己是可以给陆紫菲家打个电话的,哪怕是听一听她的声音,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慰藉,假如碰巧是陆紫菲接电话的话,自己还可以在电话里乘机向她表明心迹,即使她不能原谅自己,起码可以让她知道自己心里是在乎她的。他犹疑着抓起电话,拨通了那串铭记在心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男人的声音:“喂!喂!”,不用多想,一定是陆紫菲的父亲!宁向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嘴唇像是被胶黏上了一般,怎么也张不开来。
“妈的,头脑有病!”电话那头传来一句咒骂声,随即挂断了电话,听筒里是一阵急促的“嘟”“嘟”的忙音。宁向前倚靠在电话亭上,脸上是漠然的苦笑,他的口中喃喃的自语着:“头脑有病!头脑有病!”,心里想着,自己可不是头脑有病么!病这个东西,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生理上的,一类是心理上的,爱情纯粹就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爱得越投入的人,病得也就愈重。痴男怨女,伤心劳神;哀怒悲离,寻死觅活,从本质上讲,都是心理疾病的一种表现。
怎么办?是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还是留在这里等待奇迹,宁向前觉得这是此刻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打道回府,心有不甘;留在这里,见到陆紫菲的希望渺茫。宁向前不由自主的又摘下了话筒,今天若是听不到陆紫菲的声音,他想他会发疯的!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键盘上的号码,每按一次,都闭上眼睛默默的祷告一番。电话通了,奇迹没有发生,电话那头传来的依旧是低沉的男性的声音:“喂!喂!”,宁向前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失望如同一盆凉水,再一次浇湿了他期冀的心。
“喂!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这次电话那头没有传来咒骂声,也没有立即挂掉电话:“你不说话,我也能猜到你是谁!小子,离我们家陆紫菲远一些,不要做不该做的梦!”
“啪”的一声,电话又断了。宁向前听出来了,陆紫菲的父亲已经知道自己是谁,电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对于自己来说就是最后通牒。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留在这里还会有什么结果么?宁向前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最后一次把目光投到陆紫菲的窗子上,这次他看见了陆紫菲!陆紫菲的窗子是开着的,她正把上身探出窗外往楼下张望,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宁向前猜测她一定是在寻找自己,心情十分激动,可他所在的电话亭离陆紫菲家的楼偏了一些,电话亭又恰巧立在一颗大树下,路灯的灯光不能穿透树叶洒到他的身上。宁向前急急地朝她挥手致意,见她没有反应,这才想起陆紫菲的视力不是太好,也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出了问题,忙跑到路灯下明亮的地方站着,打算让她看见,可陆紫菲左右看了两遍之后,并没有发现他,已经关好窗子在窗口消失了。
归去来兮,此情无寄胡不归?
宁向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租住屋里的,只知道自己躺下去没多久,上班的闹铃便响了。没有陆紫菲的世界,是黑暗的世界,陆紫菲的笑靥是点亮这个世界的明灯,可是在这几天里,这盏明灯从自己的眼前突然消失了,使得宁向前一下子模糊了白天和黑夜的概念。
班,每天还是记得去上的,那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希望。到了公司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化验室看看陆紫菲有没有来上班,若是没有,掉头便走。时常感觉自己如同一块行尸走肉,生活、工作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连周围的同事的笑脸,都成了加深他内心痛苦的催化剂,无论身处何处,都如同生活在冰窟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个星期之后,在宁向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陆紫菲突然出现在宁向前的租住屋前。如果不是仔细观瞧,宁向前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立着的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陆紫菲,圆润的下巴瘦得尖细,高挑的身材出落得更具骨感,原本很大的眼睛瘦得更大了。
“紫菲,化验室的人说你生病了,是真的么?”看清楚眼前的人确实是陆紫菲,宁向前激动得一下子跪倒在她的脚前,双手紧紧地住她的大腿,仰着脸问道:“快告诉我,得的是什么病?”
“我没有病!”陆紫菲用手摩挲着宁向前的头发,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轻声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多少天不去公司里上班?”宁向前哽咽着说道:“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
“不是我不想上班!”听到宁向前发自肺腑的关切,陆紫菲的嗓子也有些堵得慌:“我爸把我锁在屋子里,不让我到公司去!”
“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么?”宁向前痛苦地问道。
“是的!”陆紫菲回答。
“为什么?”宁向前明知原因,还是要问。
“我爸让我跟你分手,否则就不让我跨出家门。”陆紫菲回答。
宁向前松开了抱着陆紫菲的双手,抬着一双泪眼,可怜兮兮的问陆紫菲:“这么说,今天你是来跟我谈分手的么?”
“不!”陆紫菲看着他的眼睛,深情地说道:“我是来跟你商量结婚的事情。”
“结婚的事情?”宁向前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要跟我结婚?”
“对呀!”陆紫菲温柔地笑着说:“难道这里还有别的人么?”
“你爸他会同意么?”宁向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当然不会同意!”陆紫菲回答:“他不同意,我就绝食,直到他同意为止。”
“今天你是怎么得空到我这边来的?”宁向前问道。
“我是被我爸撵出来的!”陆紫菲说道。
“撵出来的?怎么回事?”宁向前不解。
“爸爸见我两天不吃饭,知道我是铁了心了,便跟我摊了牌,说在你和他之间,我只能有一个选择,要么选择你,要么离开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陆紫菲回答。
“紫菲,你受苦了!这一辈子我都会好好爱你的!”听了陆紫菲的表述,宁向前感动得是热泪盈眶。
“你不好好待我,将来一定会遭到报应的!”陆紫菲开着玩笑说道,笑容有些苦涩。
想要改变陆紫菲父亲的态度,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宁向前想着陆紫菲既然愿意把生米做成熟饭,也许是此刻化解僵局的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想要筹备结婚,现有的租住屋显得窄逼了些,宁向前在城乡结合部重新租了一所单门独院的民房。房子的主人原先是一对老夫妻,因为年龄大了,儿子住在省城,想要投靠儿子有个照应,又不愿意家里的房子空着,便把房子挂到中介上出租。租金不是太高,宁向前一眼就看中了,当天就跟老头签订了租房协议,并交了一年的租金,他开始着手收拾房子,忙着结婚的事情。
结婚的日子是宁向前的父母在老家找风水先生掐的,婚礼办得很简陋,在h市的一家门面不太起眼的饭馆订了两桌,当天来参加婚礼的人,只有两个人在单位里的同事和分公司的领导,陆紫菲的父母果真没有来参加婚礼。
结婚的第二天,按照当地的风俗女孩是要回门的。宁向前想着入乡随俗,礼数是不能丢的,再说自己有错在先,理应登门接受批评教育。陆紫菲不太想回去,说去了肯定自找难看,宁向前说自己有心理准备。他是这样想的,现在和陆紫菲有了事实的婚姻,岳父大人也许会改弦易辙,认他这个女婿的。到了陆紫菲的家,宁向前没有想到老家伙的脾气依旧倔得很,陆紫菲刚把礼品放到客厅里,还没来得及开口喊爸,就被她爸两脚把东西踹出了门外,连门都没有让他这个新女婿进去。
由于同岳父的这层关系,宁向前和陆紫菲婚后的生活虽然甜蜜,但不浪漫。一年之后,陆紫菲为宁向前生了一个儿子。三个月的产假结束,陆紫菲又续了三个月的假在家里奶孩子,半年过后,假不太好请了,陆紫菲必须要回公司去上班,孩子没人带又成了烦心的事情。家里的经济收入肯定是雇不起保姆的,而宁向前的父母在y市还有田地要打理,根本腾不出空子到h市来带孙子。陆紫菲腆着个脸回去想求母亲帮忙,结果又被父亲堵着门骂的狗血喷头。没有办法,小夫妻俩只得忍痛把儿子送到y市的乡下,让宁向前的爸爸妈妈照应。
身边没有孩子,两个人的世界似乎又恢复到谈恋爱时的状态,宁向前确实没有辜负自己的诺言,结婚之后,家务事是抢着干,什么事情都不让陆紫菲上手,对她可以说是体贴入微,呵护有加。然而,一杯热水难以恒久的保持特定的温度,一腔激情也会有归于平淡的日子,当美失去了距离,审视的目光难免会有疲劳的时候。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未免有些偏激;说婚姻永远都能保持相同的热度,也只是恋人们恋爱时的一种幻想。宁向前从没有想过要有意的怠慢陆紫菲,从心理上讲,他爱陆紫菲胜过爱他自己,但是当他在事业上总是无所突破志气难伸的时候,不免会情绪低迷,怨天尤人。
宁向前一直认为,让自己在生活中处处受窘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在事业上无所建树造成的。假如自己能早点儿混到拿年薪的位置,老丈人就不会瞧不起自己,自己和心爱的女人也不会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出生几个月的儿子更不会被送到百里之外的乡下让爹爹奶奶照看。而导致诸多结果的罪魁祸首,便是嘉信公司的用人制度,任人唯亲,唯利是图,随心所欲,毫无章法,无德居高位,英俊沉下僚,连庄来福、吴有为这种德性的人都能呼风唤雨,兴风作浪,怎能不让人扼腕叹息。宁向前开始喝酒,从前滴酒不沾的他,每次单位里检修后会餐,都会喝得歪歪扭扭的回到家里;他还学会了抽烟,开始的时候不会抽,有人敬他香烟,他接过来抽着觉得好玩,后来似乎有了瘾,便自己买着抽。有人的时候大家抽,没人的时候独自抽,浓浓的一口吸到肺子里,心神为之一爽,烦恼的事情在烟雾中顿时烟消云散。
为了抽烟喝酒的事情,陆紫菲是没少说过他。陆紫菲最讨厌抽烟喝酒的人,她的父亲就是一个烟鬼和酒鬼,抽烟熏得家里乌烟瘴气也就罢了,喝了两杯酒,便倚酒三分醉,没事找茬跟她的母亲吵架,吵得不过瘾时,就诉诸武力。宁向前脑子清醒的时候,陆紫菲的规劝他基本上能听得进去,烟是不会当着她的面抽的,只是酒还是一喝酒醉。有一次,宁向前的酒又喝多了,陆紫菲絮叨得重了一些,宁向前那天可能是心情不好,借着酒劲呛了她一句,说:你嫁给我一定是后悔了吧?我窝囊!我无能!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若是后悔的话,随时都可以选择离开,我宁向前绝不拦你!把陆紫菲气得流了一夜眼泪,真有点怀疑自己当初不听父亲的话,是不是一种过错。好在宁向前的脾气还不错,第二天早上醒了酒,见陆紫菲眼泡红肿,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酒喝多了闯了祸,拉着陆紫菲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又是下保证,陆紫菲才原谅了他。
陆紫菲理解宁向前的心情,知道他的心里不平衡。在制盐分公司,宁向前的口碑是不错的。在所有的运行车间主任当中,无论是从为人处事,还是从技术层面,或者是从管理的力度,宁向前都是大家公认的业务能力最强的主任。一些业务能力不如他的人,通过请托送礼找关系,找到了升迁的门路,反而回来指导他的工作,他的心里能舒坦么?陆紫菲倒是很想帮他,并不是想要他多拿多少钱,只是想要他过得开心一些,不要每日这般沉沦,可惜自己的手里既无权,也无势,什么也帮不上他。
宁向前的心里确实不爽,儿子都有了,房子的事情还停留在做梦阶段;守着花骨朵一般美丽的女人,却不能兑现心中久已许下的让她过上好日子的承诺,至今害得陆紫菲跟父母的关系一直僵着。这房子是别人的,一家随时都有被撵出去的可能;儿子眼瞅着一天一天的大了,上学的户口还没地方安置;在升迁的道路上,自己总是看不到一点儿希望。尽管陆紫菲从未抱怨过自己,面对这么多现实的尴尬,自己的心里怎能不感觉到有愧呢?
制盐分公司三号线的投产,使得嘉信公司的盐产量翻了一番,产能扩张了,销售分公司的压力也就明显增大,这不,公司机关的墙报栏里,又贴出了招聘启事,说是面对全公司招聘销售业务员,凡是有志于嘉信盐化公司的销售事业,有着较强的言语沟通能力,且不怕吃苦、甘于奉献的员工皆可报名。
这则招聘启事在嘉信公司引起的轰动,不啻于美国总统的换届选举。因为是嘉信公司的员工心里都很明白,在嘉信盐化公司这块地盘上,销售分公司就是旱涝保收的事业单位。销售分公司的普通业务员,丝毫不比其他二级单位拿年薪的人收入低,对于他们来说,出差补助只是蝇头小利,工资收入也可以忽略不计,让销售人员腰杆变粗的秘密,是盐业公司打给嘉信公司的盐款。
每名销售人员都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往盐业公司销盐,没有特定长久的关系,谁会要你的盐呢?除非碰上那二楞子,舍得下重饵,一下子就能超过原先的业务员多年的感情和物质投资。不过像这样做的人是不太现实的,盐业公司是个富得流油的单位,人事调整也是常态,今天你在这个位置上经手,明天他在这个位置上办事,谁能保证自己的付出不会打了水漂?
稳定的销售渠道不是天生就有的,那是销售人员辛辛苦苦用钱和感情铺出来的。盐业公司的大头,通常由嘉信公司的高层领导负责孝敬,盐业公司主管办事的人员,则由销售人员自己打理。你要往人家盐业公司销盐,负责经手的业务人员要落到好处吧?好处费从哪里来,当然得由嘉信公司的销售人员自己掏腰包,嘉信公司的销售人员是不会从自己家里拿钱去为企业公关的,否则以盐业公司那帮老爷的胃口,你就是贴了老婆卖了娘也不够。
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销售人员是从来不会为盐业公司那帮家伙的好处费的事情操心的。因为嘉信公司的惯例,谁销盐,谁要账,盐业公司从不把钱直接汇到嘉信公司的账户上,而是把钱汇到销售人员个人的账户上。销售人员与嘉信公司的领导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横竖不是钱,就是人,待到公司领导催的急了,他们才肯把钱款转到公司的账户上。成千上百万的资金,在个人的账户上滞留个三、两个月,利息是不是比较可观?
曾经有这样一个销售员,与销售公司的领导闹了个小矛盾,被销售公司踢了出来,他跪在吴有为的面前向他请求,说只要您肯息怒,放自己一马,继续留自己在销售上干,自己宁可不要工资,义务为公司跑业务,这就是嘉信公司销售人员的敬业精神和奉献精神!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销售公司的岗位是多么的令人迷恋和向往。
工作不重,又能多拿钱,吸引的眼球也就多。宁向前和陆紫菲都到人力资源部填了表,报了名,笔试的结果是陆紫菲入了围,等待下一轮面试,宁向前落选,继续回到制盐车间做他的主任。自己虽然落选,宁向前并不感到多难过,因为他发现这次报名的男员工很多,其中不乏官职比自己大的,但是入围的名单中却没有一个男性,这样说来,自己丢人算是没有丢到家,毕竟老婆陆紫菲比较争气,顺利地闯过了第一关。
面试是假,等待吴有为的钦点是真。在销售这一块上,嘉信公司的权力可以说是下放得比较到位,一切皆凭吴有为定夺,只要能把公司里产出来的盐销出去,陈总经理对他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这次招聘是吴有为一手策划的,他的目标是要打造一支高效、精干的女子销售兵团,经常在女人堆子里混,吴有为发现女人在销售公关方面有着独特的天赋,她们善解人意,亲和力强,易于沟通,容易俘虏男人的心。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想那西施、貂蝉、妲己、褒姒,哪一个不是玩转男人的高手?自己此举,称得上是与时俱进,推陈出新,既符合盐业公司的那帮大老爷们的胃口,也是销售公司在销售理念上的一次尝试和创举,在嘉信公司的销售史上,可以说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的。
当然,“女子销售兵团”的提法,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在心里说说可以,不能挂在口头上,更不能出现在招聘启事的简章中,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念歪了经,影响销售分公司年度精神文明建设的良好声誉。为了体现招聘工作的严肃性和公正性,也为了在招聘工作中乘机树立一下自己的高大形象,吴有为还把一个家伙送来的两万块钱贿赂上交到嘉信公司纪委,这个家伙企图用钱走后门打动吴有为的心,殊不知这点儿数字在吴有为的眼中根本就不算回事,吴有为让他把钱拿走,这家伙不肯,还心存侥幸的丢下钱就跑了。吴有为也没客气,当即打电话给公司人力资源部长兼纪委书记的陶仁贤,让他派人来把钱拿走,以申明自己在招聘这件事情上,是大公无私和守节不回的。
吴有为上交的这笔钱,是嘉信公司成立以来上交数额最大的一笔。当陶仁贤的手下把这笔钱放到陶仁贤的桌子上时,陶仁贤的眼睛就差喷出血来,他恨送礼的这个家伙不长眼珠子,没把它送到自己的口袋里。没有办法,有人上交贿赂,就要大力表彰,还是要让吴有为这小子藉此火上一把。陶仁贤找到了当时还在《嘉信盐化》负责编辑工作的金正浩,让他就此事写一篇褒奖吴有为克己奉公的文章,写好后送到公司纪委,由纪委盖上公章,印发到各科室、二级法人单位,当做一件反腐倡廉的重要政绩在公司里大力宣传。
陆紫菲在等待着面试的过程中,宁向前的制盐三号线发生了一起重大的设备事故。由于制盐设备二效加热室内部装置腐蚀泄露,加上冷凝回水电导监测装置无故失灵,卤水渗入蒸汽冷凝回水中没能及时报警,当不合格的冷凝回水被送回热电分公司的锅炉循环再利用时,数千单位的氯根和电导率的回水进入锅炉,导致锅炉水质急剧恶化,液位计大幅震荡,发生汽水共腾,其后果是蒸汽品质迅速下降,高速运转的汽轮发电机因为蒸汽带水而产生剧烈振动。如果不是热电分公司的员工发现及时,处理适当,紧急的做出停炉停机反应,险些就酿成重大的设备损毁和人员伤亡的事故。
电停了,汽没了,整个公司陷入了停产状态。事故的起因发生在制盐三号线,宁向前身为制盐三号线的车间主任当然责无旁贷,必须尽快查明漏点,消除隐患,争取早日恢复生产。以前,在一、二号线发生这种事情,大约需要一天多的时间才能解决。宁向前是个急性子,他一边安排人员涮罐冲洗堵管,一边安排检修班长雷霆恺准备好检修用的材料在现场待命,涮罐工作刚刚结束,加热室里的温度还很高,他就让雷班长带人打开人孔门,自己冒着高温带头进去检查漏点。
在宁向前的周密安排之下,查找漏点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原来是加热室里的一根紫铜管的焊接处出了问题,焊接点长期经高浓度、高温度的氯化钠溶液腐蚀,导致变薄穿孔。因为这一个漏点,从中午十二点开始,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才结束,就这个速度,比别的生产线也足足提前了八个小时以上。宁向前跑前跑后,忙得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检修工作结束,他又布置做好生产前的各项准备工作,此刻的他已是又累又乏,想着赶紧回家洗把澡好好睡上一觉。
雷班长过来请示宁向前:宁主任,弟兄们忙了一天,面包汽水消化得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到公司门口的饭店里会个餐再回去?
宁向前说:要吃你带着大家伙去吃吧!我今天没带换的衣服,得赶紧回去洗澡,不然湿衣服穿在身上会憋出病来的。
雷班长说:你这个大主任不去,我也不想去,干脆大家都回家算事。
宁向前听了,觉得过意不去,说道:要不这样吧,改天我请大家吃饭,把今晚这顿补上。
雷班长说:也成。他转身招呼自己的手下,说大家伙都散了吧!明天宁主任请大家吃大餐!
检修班的诸位弟兄听了两位领导的对话,虽然心里不大雅意,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也就各自换了衣服回家了。
宁向前到厂区附近的熟人家里借了一辆自行车,一路悠悠荡荡的往家里骑。自打搬到新的住所,公司的大巴就没法乘了,因为自己新住的地方离哪一个等车站点都远。为了上班,宁向前特意买了一辆摩托车,开着和陆紫菲一起上下班,今天自己要参与检修,摩托车让陆紫菲先骑回去了。十几里的路程,骑了二十几分钟的时间,宁向前感觉自己的速度还是蛮快的,远远地看见自家的院落里灯在亮着,嫩黄的光晕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特别的温馨。想着快到十一点了,陆紫菲还没有睡觉,她一定是不放心自己,特意为自己守着这盏灯的。家是温馨的港湾,灯是灵魂的航标。想起陆紫菲的温柔,宁向前的脚下更来了精神,他使劲的猛踩脚踏,自行车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向灯亮着的地方射去。
到了院子门口,宁向前差点儿和伏在院子门前的一个庞然大物撞在一起,幸亏他及时地刹住车把,用脚撑住。他下了车,凑近一瞧,门口停着的原来是一辆轿车。奇怪!自己的级别还不够配专车的,这是谁把车子停在这里的?他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轻轻一摁电门,微弱的火苗映出了轿车的铭牌,是一辆别克轿车。借着灯光往下一照,他看清了车牌号上面的数字,只觉得这个号码比较熟悉。哦!想起来了――是嘉信公司的副总经理吴有为的车牌号码。(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奸夫淫妇
夜这么深了,吴副总经理的轿车怎么会停在我家院子的门前呢?
宁先前的心里开始狐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屏住气息,蹑手蹑脚的来到院门前,抓住门的把手缓缓的往里推,门没有闩,无声无息的转动开去。待门缝开到足够一个人容身的间隙,宁向前停止了动作,他侧过身子,小心地把身体缩了进去。三间主屋,只有右侧卧室里的灯在亮着,隐隐约约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宁向前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晕,他张开嘴巴轻轻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心神,然后蹲下身子,一只一只的把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他站起身,赤着一双大脚,像个幽灵似的向亮着灯的那扇窗户走去。
窗户是关着的,一幅美丽的山水画窗帘挡住了屋子里面的风景。窗户是那种老旧的木头窗户,隔音效果不是太好,隔着窗户,宁向前能够清楚的听到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
“哎,你说宁向前会不会在检修中途突然跑回来?”果真是吴有为的声音。
“不会的!”陆紫菲的声音:“公司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恰巧是在三号线,以他的脾气性格,不修好是不会回家的。”
“你没问他今天能修多长时间么?”吴有为的声音。
“问了!他说估计到明天白天都不一定能修好。”陆紫菲的声音。
“哦,是这样。”屋子里有短暂的停顿,过了一会儿,吴有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哎,我有一个问题,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想得明白。”
“您有什么问题,说给我听听。”陆紫菲问。
“你说你一个城里女孩,长相这么标致好看,家庭条件也不差,怎么会看中宁向前这个乡下的土包子呢?”吴有为问道。
“当时鬼迷心窍了呗!”陆紫菲的笑声。
“宁向前能娶到你这么漂亮的老婆,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啊!”吴有为的声音。
“我哪里长得漂亮!”陆紫菲谦虚的口气:“也没见着宁向前有什么福气,在公司里混了这么久,也就混个车间主任,至今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这所宅子还是租人家的。”
“你的漂亮,在嘉信公司的女人当中是没得比的!宁向前没有爬上去,那是因为他没有找着得势的人帮衬他,光凭死干,能混到这个职位就算不错了。”吴有为说道。
“唉!他是一个外乡人,在h市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哪里有什么可利用的关系?”陆紫菲叹息道。
“你不是h市人么?你可以帮助他的。”吴有为说道。
“我一个弱女子,涉世不深,也没有什么背景可以利用,能有什么能力去帮他?”陆紫菲答道。
“你是没想帮他!想帮他,他一定会爬上去的。”吴有为说道。
“我怎么帮他?一没有钱,二没有势,想也是白想!”陆紫菲的声音。
“谁说的?只要你能进入销售公司,这些都会有的!”吴有为的声音。
“唉!我也不知道过两天的面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陆紫菲叹气说道。
“面试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其实只是个程序而已,走走过场,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吴有为安慰她。
“真的么?那我可要提前谢谢吴副总经理的提携了!”陆紫菲的口气既有惊喜,也有感激,
“先别急着谢我!销售公司的饭碗并不好端,这要看你的能力怎么样,能力强的,不出三年,我保你在h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买得起房子;能力不强,工资比一线工人也多不到哪儿去。”吴有为的声音。
“我知道,干销售这一行,需要口才好,沟通能力强的人。”陆紫菲回答。
“错!”吴有为打断了陆紫菲的话:“光有这一点是不够的!在销售公司干,不仅口才要好,沟通能力要强,还要能够解放思想,作风过硬才行。”
“解放思想?作风过硬?”陆紫菲重复着吴有为的话,显然在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
“对呀!”吴有为接口说道:“今天晚上我就是来考你的,也可以说是面试的前奏。如果你能够过关的话,过两天正式的面试便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今晚你的表现不是让我满意,那么进销售公司的事情还在两说着。”
“不知道吴副总经理今晚是怎样一个考法?”陆紫菲问道。
“过来!主动到吴副总经理的脸上亲一下!”吴有为的声音。
“这个......怪让人难为情的!”陆紫菲口气有些结巴。
“你还想不想进销售公司?”吴有为问道。
“我当然想进了!”陆紫菲回答。
“想进就主动一些,看你的表现呢!”吴有为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屋子里传出有人走动的声音,“吧唧!”一声清脆的声响,是嘴唇与皮肤短暂接触时发出的那种动静。窗外的宁向前意识到屋子里面发生了些什么,不由得眉发倒竖,气愤填膺,拳头紧握,牙关紧闭。
陆紫菲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平日里温婉贤淑,落落大方,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公司里,都有着清纯玉女的口碑。在自己的枕边睡了这么多年,从未见她有过放浪的举止,屋子里说话的这个女人是陆紫菲么?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看来自己对人性的了解,火候还差得远呢!
“嗯!表现不错!”屋子里又传出了吴有为赞许的声音:“来!拥抱一下!”
“还要拥抱哪?”陆紫菲在笑,语气有些不太情愿。
“是呀!这是面试的最重要的环节,我要看你到底适不适合干销售这一行?”吴有为的声音。
屋子里传出脚步的声音,又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衣服相互摩擦时的那种声音。
“吴副总,您把我勒疼了,快放开我嘛!”里面传出陆紫菲央求的声音。
“搂着你这么漂亮的美女,哪个男人还能舍得放开呢?”吴有为的坏笑声。
“您快松开我!我怕我家老公一刻是要回来了。”陆紫菲说道。
“刚才你还说今夜都不会回来,现在又说要回来,你是不想让我吴副总一亲香泽吧?”吴有为的笑声。
“世上的事,就怕有个万一。他若是突然回家,遇到了您在这里,我怕会说不清的。”陆紫菲小声地说道。
“石榴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吴有为的坏笑声:“宁向前要是真的回来了,正好让这个穷小子见识见识嘉信公司高层领导的私生活。”
“吴副总,您可真坏!”陆紫菲的撒娇声。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想到公司里有你这样的美人,多少个日子,我连觉都睡不安稳。”吴有为的声音。
屋子里传出床铺被压的那种“咕吱咕吱”的声响,这种声响宁向前是熟悉的,也是亲切的。声源是从床腿与床框的结合处发出的,这张床是房东家的一张老式木床,结婚时,宁向前本来是想重买一张新床的,陆紫菲没有同意。她对他说,租人家的房子,能凑合就凑合,待将来有了自己的房子,再买新的不迟。宁向前知道她是替自己省钱,也就没有换床。婚后,每次两人干那种事情时,随着两个人的动作,木床都会发出大小不同的“咕吱”声,开始时不太习惯,后来习惯了,两个人私下开玩笑时,还把木床“咕吱”的声音,戏称为“房事协奏曲”。(.无弹窗广告)
“哎呦!您把我弄我疼了!”屋子里传来陆紫菲告求的声音:“吴副总,您动作轻一点嘛!”
“呵呵呵!孩子都有一米多高了,你怎么还会怕疼呢?”吴有为的坏笑声。
“人家紧张嘛!你们男人就是性急,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直奔主题,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陆紫菲声音里,有撒娇的成分,也有抱怨的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想得到你了!”吴有为一叠声的道歉,继而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怪不得我,要怪也得怪你自己!”
“怎么怨得着我嘛?”陆紫菲娇滴滴的声音。
“怎么能不怨你呢?”吴有为的笑声:“怪你长得太漂亮了!我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裆下那个物件,整个地钻进你的那个里面才好。”
“嘻嘻嘻!怎么看您,怎么都不像个领导呢!”陆紫菲的嘲笑声。
“嘿嘿!你说领导该是个什么样子?”吴有为笑着说道:“领导也是人,人吃五谷杂粮,便有七情六欲,领导也有那方面的需求,并且,领导的需求比普通人还要强一些。”
“我不相信!领导凭什么就比普通人强呢?”陆紫菲的声音。
“‘饱暖思淫欲’这句话听说过么?领导都注重保养,平时品牌在身,穿着有度,夏天空调房,冬天暖气屋,工作上是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生活得很有规律,毛病自然是不大容易有的。再加上每天甘肥酥脆,酒肉穿肠,肚子里的油水也比一般人要多,肚子里的油水多了,就会转化为各种能量,那个方面的产量也就高了;那个方面的产量高了,精力也就旺盛了;精力旺盛了,欲望可不就强了么?”吴有为是侃侃而谈。
“嘻嘻嘻!吴副总,您真会瞎白!”陆紫菲笑道。
“我没有瞎白!不信我俩现在就试试,让你看看是我强,还是宁向前强!”吴有为的声音。
“不要!不要!”屋子里传来陆紫菲夸张的尖叫声。
一时间,吴有为的淫笑声,陆紫菲的浪笑声,杂沓的脚步声,桌椅的碰撞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阵忙乱之后,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的宁向前像个木鸡似的立着,拳头几番握起,又几番松开,眼泪顺着面颊簌簌的流了下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他真想冲进屋子里,把里面的那对狗男女狠狠的揍上一顿,可是他的脚却一步也挪不开。他爱陆紫菲,从骨子里爱她,他怕自己会失去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该怎么做。
短暂的平静之后,床铺的“咕吱”声又从窗户里面传了出来,由缓转急,富有节奏。伴随着“咕吱”声一起传出来的,还有女人的快意的呻吟声和男人的粗重的喘息声。女人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醉人,宁向前一直以为她的呻吟声是他今生的专利,自己是她此生唯一的听众,没想到今日自己置身事外,也同样能够听到这让他刻骨铭心、欲死欲仙的妙音,怎不让他心如刀割,神志如狂?
咕吱声,呻吟声,喘息声,声声入耳;畴昔事,今日事,未来事,事事关心。万箭穿心怎堪比?五内俱焚不忍闻!冲进去,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可能因此而面临解体,很难想象,没有陆紫菲的日子,自己以后该怎么活下去?结婚之前的波折,宁向前就曾想到过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是——死。转身离开,放弃男人的尊严,只当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自己的心里必将蒙上阴影,此生也终将在屈辱中度过。耳听着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在享受,是选择冲进去,还是选择离开,成了宁向前此刻两难的抉择。正当他站在窗户外面犹豫之际,吴有为的一声悠长而又满足的嚎叫惊醒了他,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又像一个跑到别人家的屋子里,结果被主人发现了的偷东西的窃贼,慌不择路的向院子的门口逃去。
临近院门,宁向前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鞋子,他来不及穿上它,拾起鞋子溜到了门外。他把鞋子放进车篮里,推起自行车往来时的方向跑去,两眼漆黑,一路狂奔,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不时有硬物磕着他的脚心,但他已经感觉不到脚下的疼痛,前方的道路是模糊的,因为是在没有月亮的暗夜,也因为自己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耳朵里像是有千万只小蜜蜂在“嗡嗡”直叫,脑子里满是吴有为和陆紫菲在床上戏狎的画面:吴有为搂着陆紫菲,两个人赤身裸体的拥抱在一起,滚过来,翻过去,吴有为亲她,吻她,他抚摸她身体最隐秘的部位,他的那物进入她的身体......吴有为这个王八蛋在公司里可以管着自己,而今居然插手自己家庭的事务,越俎代庖,干了本应该属于自己才能干的事情,虽食其肉,寝其皮,何以解恨?自己最为心爱的女人,自己视为天仙一样的女人,竟然心甘情愿的顺从他,接纳他,昔日的恩爱,枕边的誓言,原来都是口是心非的承诺!
宁向前正在胡思乱想,蓦地一脚踩了个空,一个踉跄,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这个跟头摔得很实在,躺在地上的他一时竟爬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午夜的一阵凉风吹得他的脑子清醒了些,他感觉到了痛,钻心彻骨的痛,痛的根源来自于他的右脚,他本能的伸出右手去摸,手上摸到了一些黏黏糊糊的东西,他把那只手凑近鼻子底下一闻,腥腥的,他知道那是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宁向前笑了起来,高亢的笑声穿透夜幕,使人听了感觉毛骨悚然。大笑了几声之后,声音渐次低了下来,婉转的化为另一种声调,“呜呜”的,断断续续,凄凄惨惨,在阒寂的空气中流布漫延。
笑够了,也哭够了,宁向前从地上爬了起来,摸黑找到了从车篮里甩出去的那双皮鞋,一只一只的把它们穿到自己的脚上,试着走了两步,右脚还有些疼,他咬着牙扶起车子,蹒跚着继续往前行走。一路无人,两旁的玉米在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宁向前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幻觉,他搞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算是人,还是算作鬼?走着走着,抬头看见前方有一个冒着白烟的高大的烟囱,烟囱周边的夜空被灯光照得亮如白昼,宁向前的意识恢复了常态,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嘉信公司的地界。
我怎么走回到公司来了?宁向前在心里问起了自己。他抬腕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前方的不远处,便是公司的大门,自己现在是要进公司去么?门卫要是问起自己有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回答?宁向前站在那里有些茫然。他扭头看见路旁有一家亮着灯光的院门,门楣的上方有一块红底金字的招牌,招牌上写着“胡子饭店”的字样。看见饭店两个字,宁向前便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的闹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进东西了。心里有委屈,难道还要让自己的肚子也跟着受委屈么?把自己的身体饿垮了,对那对偷情的狗男女来说,并没有什么损伤,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干嘛不过去填饱自己的肚子呢?这样想着,宁向前的脚不由自主的向亮着灯光的院门走去。
“胡子饭店”的主人姓张,因为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人送外号张大胡子。张大胡子做菜的手艺不怎么样,生意却是特别的兴隆,食客基本上都是嘉信公司的员工,中午或者晚上来得迟了,还不大容易找着位置。宁向前是这里的常客,每次单位里聚餐,都会到这里来消费,之所以菜的味口不好还选择这里,是因为分公司的庄副经理事先给大伙儿打过招呼,要大家平时多照顾胡子饭店的生意。领导的意志是不能违背的,这个庄副经理是陈总经理的红人,他的话一般人都会买账,否则吃过饭的单据在逐级签字的时候,到他那里不大容易过关。
宁向前来到院子门前,伸手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宁向前想着张大胡子一定是睡熟了,索性抡起拳头使劲的砸了起来,这会里面有了动静,有人喊着“谁呀?谁呀?”,说话声伴随着脚步声一起来到门前,吱呀一声,门开了,张大胡子披着睡衣,睡眼惺忪的站在宁向前的面前,当他发现眼前站着的是宁向前时,赶紧堆上一副笑脸问候道:“哟!是宁主任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来找你还能有什么事情?订饭呗!”宁向前回答。
“呀!真是不好意思,家里的菜昨天晚上都用光了!”工作餐挣不了几个钱,又是在半夜三更,张大胡子不太想接这活儿。
“家里有油么?”宁向前问道。
“油?有啊!”张大胡子回答。
“家里有盐么?”宁向前又问。
“瞧您说的什么话!离嘉信公司这么近,家里怎么会没有盐呢?”张大胡子不明白宁向前问话的意思。
“有油有盐就行!”宁向前指着张大胡子家门口的一块菜地说道:“这片大白菜地是你家的吧?砍上几棵,盐水煮白菜就成。”
“宁大主任,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说吧,准备几个人的饭菜。”张大胡子知道推不过去,笑着问道。
“八个人,现在就做。”宁向前回答。
“照什么样的标准做?”张大胡子又问。
“四十块钱一人,烟酒另算。”宁向前回答。
“四十块钱一人!好好好!您先到客厅候着。”张大胡子见宁向前订餐的标准比较高,满心欢喜地往厨房里忙碌去了。
宁向前走到客厅里,见桌子上放着一包烟,拿过来抽了一支点着,狠狠地吸了几口,烟雾缭绕之中,又勾起了心中的伤心事情。为了转移情绪,他摁开了茶几上的电视开关,手拿遥控器开始搜台,从0至9按了个遍,屏幕上始终都是雪花,没有任何节目可看,便关了电视机站在那里发愣,心里想着自己是有什么事情要做的,看见电视机旁边有一部电话,这才明白过来,他伸手抄起了话筒,拨了检修班长雷霆恺的号码,听那头有了应答,便对着话筒说道:“喂!是雷班长吗?我是宁向前,现在胡子饭店,饭菜定好了,联系弟兄们过来吃饭!”
“宁主任,这都什么时间了?还吃的哪门子饭嘛!”雷班长的语气里充满了睡意。
“快起来!给我一个面子。”宁向前说道。
“我已经吃过饭了,又困又累的,我就不过去了。”雷班长依旧推辞。
“你要是不来,那就是瞧不起我宁向前!检修班的哪位弟兄不愿意来,你也同样把我的话告诉他们。横竖我在胡子饭店等着你们,兄弟,你看着办!”宁向前说完,撂下了手中的电话。
雷班长还想解释些什么,他对着话筒“喂喂”了两声,听电话这头没有了反应,想着宁向前一定是生气了,赶紧起床打电话联系下午参与检修的兄弟。其中也有个别叫累不愿意来的,雷班长就重复了宁向前方才说过的话,不到半个小时,检修班的七个人便陆续来到了胡子饭店。大家看见饭桌上的菜肴比较丰盛,酒也是上等的好酒,心里的不快便云消雾散,欢欢喜喜的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众人坐定,宁向前举起手中斟满酒的酒杯说道:“感谢大家在昨天下午的检修工作中尽心竭力,是制盐三号线在较短的时间内恢复了生产。晚上回到家里,我躺在床上越想越不是滋味,弟兄们跟在我宁向前后面干,吃了很多辛苦,末了还饿着肚子回家,是我对不住大家!我思前想后,就赶过来定了这桌酒席,我想着弟兄们睡下了,不一定能够来齐,没想到弟兄们很给我面子,没有一个缺席的,在此,宁某先干为敬,感谢弟兄们多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说完话,他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主任带头,万事不愁,宁向前的客套话,引来了大家的一通谦虚。三杯门面酒过后,八个人开始捉对厮杀,宁向前端着酒杯从右往左敬起,是流水作业,挨个碰杯。他今天喝酒的风格与以往不同,以往他喝的都是雅酒,喜欢文屁冲天的咬文嚼字,酒也是半杯半杯的销,今天就想换了个人似的,端起酒杯就喊“干”,整杯整杯的往肚子里灌,仿佛杯子里装的不是酒,而是白开水似的。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发觉宁向前的情绪有什么异样,当酒进行到第三圈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宁主任今天的话特别少,就像一台饮酒的机器,只顾端起酒杯跟大家喝酒,有时话也不说,举杯冲人做了个手势,还没等别人说话,就把自己的酒给喝了。个个都想着,宁主任今天是怎么了?就算昨天的检修进度快了一些,也不至于高兴成这般模样,莫非宁主任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看着神情也不太像啊?
喝完了第四圈酒,宁向前又开始了第五个轮回。他哆哆嗦嗦的端着杯子朝对面的王大鹏示意,王大鹏在检修班里块头是最大的,酒量却是最小的,看着宁向前又向自己劝酒,吓得忙跟宁向前讨价还价:“宁主任,我不行了!你实在要喝,我至多再陪您一杯,一杯万意,你看如何?”
宁向前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眼珠在眼眶里转动已然不太灵活,他把目光停留在王大鹏的脸上,结结巴巴的教训道:“是......男人,永远不要说自己不行!要不......女人......会笑话你的,记住,千万不要说自己.....不行!”
王大鹏问宁向前:“宁主任,您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伙儿分享分享呗!别一个人只顾喝酒偷着乐。”
宁向前朝他一摆手,说道:“不行!这可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王大鹏笑着说:“您不说我也能猜着,一定是嫂子又有喜了,对不对?”
宁向前一拍桌子,用手指着王大鹏说道:“算你小子聪明!你嫂子她......确实有喜了!大......喜!”
王大鹏说:“真的么?那您可要请我们大伙喝喜酒了。”
宁向前说道:“我现在不正......请着你么?快把杯子里的酒干......干了!”说完,他自己带头“咕咚”一声喝了杯子里的酒,并把杯底亮给王大鹏看。
王大鹏见宁向前说话时,舌头已经不太好使,知道他已经超了量,趁其不备,连喝带洒的把杯子里的酒给糊弄了。
宁向前把酒杯举向了雷霆恺,酒杯里的酒在颤颤巍巍中已经洒去大半:“雷......班长,我们兄弟......再干两杯!”
雷班长怎么看,怎么觉得宁向前有些不太对劲,他没动酒杯,对宁向前说道:“宁主任,今儿个我们两个不喝了!”
宁向前摇头晃脑的说道:“雷......班长,我们两个......这么年轻,怎么能......不活了呢?一定要活!而且要活出个人样来!干......杯!”
雷班长说:“您喝多了!再喝会出事的!”
宁向前嘟嘟囔囔的说道:“谁说我喝......喝多了!我没.....喝多!今儿个我......特别高兴!我想喝酒!”
雷班长问:“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您这么高兴!”
“嘘!我不告诉你!”宁向前神神秘秘,他用手指按住嘴唇,一会儿又松开说道:“总之,我就是高兴,哈哈哈哈!你替兄弟我......高兴.....就是了!哈哈哈哈!我高兴啊!哈哈哈哈!”
宁向前笑着笑着,还顺手抄起了一根筷子,他一边敲着盘子,一边唱起了仅会的两句京剧:“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誓......不休!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先是仰天大笑,后来是趴在桌子上哭,恣意狂放,涕泗横流。
王大鹏拽了拽雷班长的衣服,问道:“雷班,您说宁主任这是怎么了?”
雷班长也被宁向前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想着就是所谓的喜极而泣吧?不行!不能让他再喝了!”
雷班长看了看桌子上的另外几个弟兄,吩咐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喝着,喝完酒别忘了签个字。大鹏,你跟我先把宁主任送回去!”
王大鹏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好的!”
两个人上前去搀趴在桌子上“呜呜”大嚎的宁向前,雷班长一边拽,一边说道:“宁主任,我们回家吧!”
宁向前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潜意识里听说是要送他回去,伸手一把抓牢了桌子,口中说道:“我不想......回去!我要喝酒!我要跟你们......每一个人都喝酒,我要把你们......都喝得趴下,让你们领教......领教y市人的酒量!”
雷班长示意王大鹏不要理他,两个人强行掰开宁向前抓在桌子上的手,把他架了起来,任凭宁向前如何挣扎,硬是把他夹出了饭店。雷班长骑的是摩托车,他让王大鹏坐在最后边,把宁向前夹在中间,由王大鹏搂着他往宁向前家里开。摩托车一路慢行,颠颠簸簸,颠簸使得宁向前的胃里有了反应,他开始呕吐,“哇哇”的,吐得一塌糊涂,王大鹏的袖子上和雷班长的后背上,都沾满了宁向前吐出来的污物。
摩托车开到宁向前家时,天空已经放亮,陆紫菲正在洗漱,听到有人敲门,估计是宁向前回来了,忙过去开门。雷班长和王大鹏把宁向前架到客厅的椅子上,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就告辞回去了。陆紫菲见宁向前眼神迷离,酒气熏天,用关心的口气抱怨道:“怎么又喝了这么多的酒?”
宁向前吐过酒,意识已是清醒了些,知道眼前的人是陆紫菲,便答道:“我高兴!我今天特别高兴!紫菲,你说人要是高兴了,难道不应该多喝几杯么?”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陆紫菲问。
“你是我老婆,我俩一直心有灵犀,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的!”宁向前回答。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陆紫菲说道。
“那么你就猜猜看!”宁向前说道。
“我猜不出来!”酒气和呕吐物让陆紫菲有些作呕,她伸手去解宁向前身上的脏衣服。
“你不想猜,我也不想告诉你。”宁向前笑嘻嘻地回答。
“再高兴也不能这样喝酒呀!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陆紫菲心疼的说道。
“紫菲,这么说你是在关心我了?”宁向前斜着眼睛问道。
“问的什么话!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呢?”陆紫菲白了宁向前一眼。
“我老婆是爱我的!我就知道,我老婆是爱我的!”宁向前嘴里嘀咕着,伸手要去拥抱陆紫菲,被陆紫菲一把打开了。
陆紫菲端来一盆热水,替宁向前擦了把脸,又把热水倒进脚盆里,给他烫了脚,服伺他到床上躺下,便到外面去洗宁向前刚才换下的那堆脏衣服。事情全部做完,回来看宁向前已经打起了呼噜,她又到厨房里炒了一碗蛋炒饭,把它放进微波炉里,然后在桌子上留了一张便条,自己就到公司里上班去了。
晚上下班回家,陆紫菲看见正在厨房里做着晚饭,她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在做家务事这件事情上,宁向前从不大男子主义,洗衣做饭淘尿布,什么事都抢着干,这是让她最欣赏他的地方。宁向前看见陆紫菲下班,便开始装饭,饭桌上陆紫菲关心地问了宁向前酒后的感受,宁向前是问一句答一句,话语少得可怜,陆紫菲想着,宁向前一定是昨天夜里酒喝多了,精神不太好的缘故,也就不再多问。
吃罢晚饭,两个人一时无事可做,各自洗了手脸钻进被窝里看电视。陆紫菲觉得在喝酒的这件事情上,还应该好好的劝劝宁向前,她依偎在宁向前的怀里说道:“向前,以后不要再喝酒了,好吗?”
宁向前的眼睛看着电视,不太情愿地回答说道:“我尽量控制吧!”
“不是尽量控制!”陆紫菲看着宁向前的眼睛,深情地说道。“我不愿意看见你烂醉如泥的样子,看了让人心痛!”
宁向前眼神飘忽,沉默无语。他知道陆紫菲是真心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只是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来,他有些怀疑怀里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女人?
陆紫菲见宁向前不说话,想着宁向前的喝酒,皆是由于仕途上的不得意造成的,身为女人,应该尽量的从感情上去宽慰他,使他不再沉迷于一隅而郁郁寡欢,借酒浇愁。她想起宁向前好像有一段日子没碰自己了,便主动地伏在他的身上温存起来,她亲他,吻他,伸出纤细的手掌抚摸他。开始,宁向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在享受,又像是在思考。在她执着的款款的爱抚之下,他的身体慢慢的有了反应,开始用手在她的嫩滑的肌肤上游移,喘息也逐渐变得粗重起来。原始的欲望在一点一点的膨胀,突然,他猛的翻过身子,一劈腿把她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
宁向前捧着陆紫菲的脸,这是一张让男人见了便想着要干点儿事情的脸。可是,当宁向前再次看着这张脸时,感觉到自己刚才积聚起来的能量,正在急遽的消退,这让他有些惶恐,甚至有些绝望,看着陆紫菲的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他努力地机械地重复着那一贯熟悉的动作,他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她的胴体上,以寻求更为直接的感官刺激,扭腰送胯,耳鬓厮磨,两个小时过去了,除了重复这无趣的前奏之外,最终,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干成。
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夜晚,尽管陆紫菲认为宁向前是因为昨天加了一夜的班累了,再加上夜里喝多了酒,身体有些发虚,嫣然的笑着宽慰他让他不要往心里去,但是当他怀着无奈的心情从她的肚皮上滑下来的时候,在她的眼睛里,他还是读到了自己的失败,令人沮丧的失败。
也就是那天晚上起,宁向前发现自己身体的某些机能似乎正在退化,每当陆紫菲赤身裸体抱着他的时候,每当他自己想要因此趁机干些什么事情的时候,常常不能够随心所欲,或者说是成功率大大降低。他想着,自己是不是患了阳痿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平步青云
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是站着一个甘于奉献的女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陆紫菲的面试很顺利,她如愿以偿地进入了销售公司。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她积极进取,敢为人先,充分发挥漂亮女人所特有的那种生理上的优势,创造了在试用期内月销盐过万吨的记录。陆紫菲的头脑是清醒的,因为她明白,这一成绩的取得是跟吴有为在幕后指点迷津牵线搭桥有着很大关系的,吴有为为什么要卖力的帮助自己,陆紫菲的心里当然很清楚,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吴副总经理不差钱,要想报答吴副总经理的知遇之恩,唯有在吴副总经理发出召唤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他的身旁,干吴副总经理喜欢干的事情。能够让吴副总经理身心愉悦,就意味着自己在销售公司有了可靠的根基。
吴副总经理一般不在单位里召唤她,因为那里人多嘴杂,领导还是要顾及自己在单位里的影响的。他大多是在下班以后,以陪客户的名义打电话给她,地点是在h市的两家豪华的宾馆,在这两个地方各有一间销售公司的包房,钥匙只有吴有为有,当她赶到那里时,有时能见着客户,有时只有吴有为自己。下班之后不能回家,去陪领导又不能算作加班,陆紫菲觉得年薪的饭碗实在不好端。但是为了保住饭碗,没钱没钞也要积极的往前冲,心里愿意与否是不能多考虑的,因为这是在国企,命运总不是由自己把握。
付出总有回报,有了吴副总经理的宠幸,陆紫菲在销售公司的仕途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进入销售公司的第二年,在公司新一轮的人事调整中,她被破格提拔为销售公司南方市场部经理,主管g省南部几个城市的销售工作和g省以南省外城市的市场开拓。级别上去了,待遇也跟着一起上升,薪资收入也跟着翻了几倍,这些还算不了什么,因为各种隐形的收入,远远超过工资的增长幅度。
老婆成了公司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老公依旧在基层一线接受锻炼,显然是一件让宁向前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的事情,再加上公司里的风言风语,使他更没有一丝妻贵夫荣的那种感受,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加的沉默寡言了。
陆紫菲因为工作繁忙,时常出差,陪宁向前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少了,这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歉意。开始时,她认为宁向前情绪低落,是因为床上的那点儿事情,跟他在一起时,她总是竭力地安慰他,说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什么只要两个人的心是在一起的,不干床上的事情也会感到幸福,但是她的安慰似乎没起到什么效果。于是,在她每次到外地出差时,都会偷偷地替他带一些补肾壮阳的药物回来,希望藉此治好他的病根,让他恢复男人的雄心。买回来的药物是按每天应该服用的药量在递减的,可是收效甚微,宁向前的状态仍然是时好时不好,好的时候也只是蜻蜓点水,她还没有进入状态,他便已经一泄如注,缴械投降。
男人在那个方面的能力不行,陆紫菲并没有埋怨过他。说实话,自打进入销售公司,她的身边一直就未缺少过男人,比宁向前丑的,比宁向前俊的,比宁向前年龄大的,比宁向前岁数小的,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鸟都有。销售工作,是一份富有挑战性的工作,电话联系,登门拜访,每天都在男人堆子里游弋,因此她从不感到寂寞。干的时间久了,发现盐业公司里披着羊皮的狼还真不少,这些人手握大权,决定着她所要推销的盐的计划,在她找到这些人推销自己的产品时,大多数的时候,得要先把自己推销出去才行。
凭良心说,之前的陆紫菲并不是一个放荡的女人。进入嘉信公司上班之后,学生时代的对于社会的美好的印象,在一天天的瓦解,婚姻上遭受的挫折,心上人宁向前在事业上的不得意而导致的消沉,薪水低廉,居无定所,皆使她对自己生活有了新的看法。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就不会有好的生活;没有得力的人,就不会有好的职位,她所看到的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
刚开始进入销售公司的时候,面对盐业公司的客户,陆紫菲的表现有些放不开,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后来在吴副总经理的怂恿鼓励之下,自己又急于在事业上想要有所建树,以求改变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窘境,她也就豁出去了。陆紫菲是这样想的,当初为了进入销售公司,自己已经把身子奉献给了吴副总经理,这件事情虽说是背着男人干的,对于宁向前来说,自己已经算是不忠了,现在人已上了贼船,再想着去立牌坊,岂不是前功尽弃?为了家庭的幸福与荣耀,为了让宁向前在嘉信公司人的眼里能活得更有尊严,自己只有勇往直前,不怕牺牲,才能闯出一条血路来。有了这种想法,她的思想上的包袱便被扔在了一旁,与客户有了第一次的身体接触,便就有了第二次,跨过心理上的那道坎,人生便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让陆紫菲跨过心里那道坎的原因还不止这些。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生理和心理都很健全的女人,她有着正常女人的思想,也有着正常女人的生理需求。陆紫菲至今没有弄明白自己男人的真正病因,宁向前的身体原先一直是很棒的,自从自己决定进入销售公司,在她还没有被面试录用之前,宁向前的那方面的能力怎么一下子就不行了呢?一天两天对于自己来说还无所谓,长此以往,男人总不像个男人,倒像是个摆设,她也就觉着饥渴得很。而今放开了也好,既能达到自己销盐的目的,又能满足自己生理方面的需求,说起来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男人玩女人会有心得,女人玩男人也会有感受。时间长了,陆紫菲就觉得男人们很可笑,并且认为天下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他们急吼吼的想要爬到女人的肚皮上去,自以为捞着了天大的便宜,殊不知对于女人来说,根本就是毫无损失,不仅没有损失,起码对自己来说还是一种享受。在宁向前身上暂时不能得到的,自己不用花心事,便就有了替代的人选,因为这些男人都像苍蝇一样,总是往自己的身上黏糊,赶都赶不走。好在公司里的产品销出去了,公司里给予自己的荣誉和金钱也都上身了,细算起来,自己才是最终的胜利者啊!
对于宁向前,陆紫菲的心里多少是有着同情成分的。但从心底讲,她并不排斥宁向前,也没有想过要抛弃宁向前的意思,不仅因为她跟他有了一个孩子,还因为他是她的初恋。宁向前事业上的不得意,是这个社会造成的,并不是他的能力存在问题,进入销售公司之后,这一点让她感受的更加深刻。平时尽管与别的男人厮混,她的心底却一直保持着那份纯真,宁向前虽然在床上的表现不如人意,但这也只是近两年才发生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在感情方面,宁向前对她是专一的,而自己在工作上的应酬,与别的男人上床只能称为逢场作戏,是不能当真的,她可不希望离开宁向前,去找那些喜欢睡别人女人的男人。
陆紫菲没少在吴副总经理的枕边吹风,希望他能在适当的时候向陈总经理举荐一下自己的男人。对于身边美女提出的要求,吴副总经理基本上不会拒绝,事实上这件事情对于吴副总经理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白了也就是浪费几滴唾沫星子的事情,在陆紫菲被提拔为南方市场部经理的第二年,宁向前由车间主任升到了制盐分公司副经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对于宁向前来说,这是他进入嘉信公司之后的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升迁,从主任到副经理,虽说只有半级之差,待遇却迥然不同,一个是年薪级别的领导,一个是工人级别的领导,工资福利有着天壤之别。
跨入年薪制的行列,再要向上提升,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因为这既需要财力,也需要人力。从制盐分公司副经理,爬到制盐分公司经理,宁向前用了一年半的时间,这次升迁带有一定的机遇成分,因为嘉信公司新成立了一个品种盐分公司,原制盐分公司经理平调过去做了经理,制盐分公司经理的位置便出现了空缺。当时最有希望问鼎这一空缺的人选是庄来福和宁向前,这两个人都是制盐分公司现任副经理。论任职年限,庄来福要长一些;论能力水平,宁向前要强一些,从普通工人到车间主任,宁向前的仕途可以说有着庄来福的功劳的,庄来福要是知道自己当初因为收了宁向前两条烟和一辆自行车,如今却为自己树立了一个职位上的竞争对手,估计打他八棍他都不会收那些东西的,没有办法,这就叫阴差阳错,这就是天道轮回。
嘉信公司高层为了制盐分公司经理一职,特地召开了党政联席会进行了研究,陈总经理让大家在庄来福和宁向前之间作个权衡,并发表各自的看法。众人为了迎合陈总经理的心思,也为了顾及坐在陈总经理身边的庄来福的那位表叔张顺的面子,张顺虽然只是一名供应部部长,在陈总经理的心中却是很有分量的人物,得罪了他,也就是变相的得罪了陈总经理,因为这个家伙喜欢打小报告,因此,在场的大多数的人乐得借花献佛,纷纷说了庄来福的好话。会议现场,只有吴有为一个人提议宁向前比较合适。陈总经理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后,最后做了总结发言,他认为制盐分公司肩负着嘉信公司的未来和希望,关系到嘉信公司的生存和发展,从管理角度到工艺层面都是个技术活儿,庄来福这个同志在吃喝玩乐方面表现的还可以,如果让他独挑大梁,很可能会要误事,因此在实际工作当中他只能做个副手,我同意吴副总经理的意见,由宁向前担任制盐分公司经理。陈总经理一言九鼎,他说出来的话在嘉信公司就是圣旨,他的提议当然是在会议上获得一致通过。
一个外地人,只身来到h市闯荡,从一名工人,爬到分公司的经理;从一无所有,到有房有车,宁向前的心里应该是知足的。成了制盐分公司的副经理之后,他的脸上便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板着面孔,而今登上了分公司经理的宝座,他的脸上可以用春风拂面去形容了。他的心里似乎找到了一种平衡,在事业和女人的贞操之间,得与失是不能用感情去衡量的,女人还是自己的女人,而自己的身份地位却发生了变化,显著的变化,从这一点来讲,命运之神并没有亏待自己。
没有老婆陆紫菲,就没有自己现在的身份;没有吴副总经理,就不会有自己现在的地位。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从女人的口中,宁向前知道自己升迁的不易,正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吴副总,他觉得有必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感谢一直在背地里默默地帮助自己和贴身关照着自己女人的那个男人。宁向前和陆紫菲成了吴副总经理家中的常客,一年三节的孝敬是必不可少的,到了吴副总经理家,看着吴副总经理和自己的女人动手动脚,开着肉麻的笑话,宁向前的心里尽管很有一些别扭,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他是该笑的时候笑,该装傻的时候装傻,该看不见的时候就把脸扭到一边去,或者不分神的盯着电视看。拜访时是恭恭敬敬的进门,告辞时是小心翼翼的出门,把无奈憋在心底,因为自己和老婆的职位都是人家吴副总经理赏的,自己没有理由不夹着尾巴做人。
靠山的能力决定自己升迁的高度。宁向前现在与吴副总经理在级别上只相差半级,想要与他平起平坐,目前来说只能是一种奢望,除非吴有为成了嘉信公司的主宰,自己或许有可能再升半级,爬到公司副总的位置。副总经理的位置是一种奢望,总经理的位置当然就更不敢想了,宁向前在制盐分公司经理的位置上窝了几年,干的是心安理得而又百无聊赖,就在他认为自己的仕途生涯到分公司经理的位置上应该划上句号的时候,一则流言席卷了整个的中国盐业界,那就是国家发改委将要对现行的盐业体制进行改革,打破传统的营销模式,放开市场,自主经营。这则流言让盐业公司的大老爷们有些坐立不安,甚至可以说是惶惶不可终日,失去了“盐业专营”这把保护伞,吃香喝辣凌驾于人的时代是不是要跟自己挥手说拜拜了呢?
从流言的兴起,到既成的事实,一般都会有一个过程。是坐以待毙?还是奋力自救?盐业公司的高层选择了后者,那就是抢在改革方案出台之前,尽可能的收购盐企,占据资源,化政策供养为实体供养。
在g省盐业公司还没有着手收购嘉信公司的时候,宁向前便知道了嘉信公司将要被收购的消息。关于这则消息,他是从老婆陆紫菲的口中知道的,陆紫菲在销售公司上班,每天都会与盐业公司的人打交道,按理说盐业公司要收购嘉信公司这种内幕的筹划,普通人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的,一个局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但是,陆紫菲有这样的神通,在g省盐业界,就没有她迈不过去的坎儿。
陆紫菲之所以有这样的神通,是缘于两年前的一次酒店的庆典。
g省盐业公司为了开拓第三产业,在省会城市的黄金地段,建了一家四星级的酒店,酒店集餐饮、娱乐、住宿、会议于一身,酒店的名字比较霸气,叫紫金皇朝。省盐业公司的直属酒店开张,省内凡是与食盐相关的产业少不得要递上一份孝心,以示庆贺,毕竟食盐生产企业来年的食盐市场计划配额,还要等待盐业公司大老爷们的赏赐,名正言顺该孝敬的时候你不孝敬,到时给你的配额少一些,你能搬石头砸天去?再说了,销了你的盐,货款给你划拨得迟一些,照样能够拖垮你的公司。g省的大大小小的盐企都比较识相,在省盐业公司的请柬没有到达之前,各家公司都已经把礼份准备妥当。
嘉信公司派了吴有为和陆紫菲做代表,准备了一百万元的礼金前往祝贺。礼金奉上,桌席坐定,g省盐业公司总经理贾君之致了祝酒词,举杯感谢各单位慷慨解囊,如约捧场。酒过三巡,贾总经理开始端着酒杯到每张桌子上劝酒,来到陆紫菲坐的这一桌时,老头就多看了她几眼,跟大家集体碰杯的时候,特意伸长胳膊在陆紫菲的酒杯上“铛铛”了两下,虚眯着眼睛望着她干了杯子里的酒。在劝完了陆紫菲这一桌的酒,准备前往下一桌时,正好路过陆紫菲的身旁,老家伙的脚步慢了下来,陆紫菲一直目送着贾总经理,见他不断地拿眼睛瞟着自己,就主动地端着酒杯走过去搭讪,贾总经理很是高兴,悄声地问了陆紫菲的名字和她所在的单位,问过之后又微笑着单独与她碰了杯,两个人站在那里小聊了几句。贾总经理盯住她问了一些业务方面的问题,陆紫菲甜甜地笑着作了回答,酒窝圆润,面如桃花,眼波流转,美色怡人,老家伙的两只眼睛看了,怎么也不肯从她的脸上移开。
贾总经理不走,身边拎酒瓶的人只能退后几步站着等待,下一桌的人有人在那里喊着贾总经理,贾总经理觉得不走不行了,便朝陆紫菲伸出手来,陆紫菲明白贾总经理这是要往下一桌劝酒去了,便也伸出手来与他告别。握着陆紫菲的软绵绵的小手,贾总经理是心酥骨软,一时又舍不得放开。由于贾总经理过于投入,大手握得太紧,攥得陆紫菲的手指有些疼痛,但是她不能把手抽出来,只得强忍着任由他握住不放,她的脸始终像花一样绽放着。另外几桌没被劝过酒的桌子,也有人在喊着贾总经理过去,老家伙大概觉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态,赶紧笑着对陆紫菲说了一句“吃好玩好不想家啊!”,一边说着,一边抖动着与陆紫菲握着的那只手,一边还是恋恋不舍地不忍松开。众目睽睽之下,总是抓着一个女人的手不放,是有失体统的,在临松开手时那一霎那,老家伙的手又迟疑了一下,似是做了一番努力,他的拇指与食指一较劲,在陆紫菲的手心重重的捏了两下,接着又飞快地朝陆紫菲抛了一个色眼,这才笑眯眯地端着酒杯往下一桌去了。
陆紫菲是个冰雪聪明之人,可是直到她走出紫金皇朝大酒店的门,也没有想明白贾总经理重捏她手心的意思。想不明白不要紧,贾总经理对自己有着好感那是肯定的,否则他干嘛要特意的跟自己干上一杯酒呢?以前在省盐业公司的刊物上见过贾总经理的照片,感觉他是个严厉刻板的老者,今天见着他本人,发现他是那么的平易近人,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弄明白捏手心的秘密,还是要去拜访一下贾总经理,假如能借机讨得他老人家的欢心,日后在g省这块地盘上,还有我陆紫菲敲不开的盐业分公司的门么?想到这里,陆紫菲决定趁着这次来省城的机会,去会一会贾总经理。
g省盐业公司的办公大厦,坐落在省会城市的上海路上,距离省政府有两站地的车程。陆紫菲从紫金皇朝大酒店出来,跟吴有为副总经理说自己要出去办点儿私事,便直接打车去了盐业大厦。盐业公司的大门是关着的,大厦前的空地上没有一辆轿车,陆紫菲一问执勤的保安,说要等到下午两点公司的人才能来上班,她的心里不由一阵窃喜,想着下午两点和捏两下手心之间会不会有着某种联系呢?离下午两点尚有半个小时的时间,陆紫菲觉得就这样站在盐业大厦的门口傻等着,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回想起刚才打的来时的路上看见有一家百货商场,似乎离这里不远,干脆先到那里逛逛消磨一下时光。
在百货商场的羊绒衫专柜前,陆紫菲的灵光一闪,觉得自己空着手去见贾总经理,好像有些不太像话,而初次与g省盐业界的最高领导见面,又不能无故给人送大礼。古人说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买两件礼物表达一下心意,还是有必要的,也能为自己的觐见找到借口。商场里肯定是找不着鹅毛的,有的只是些实实在在的商品,陆紫菲便凭着印象替贾总经理挑了一件羊绒衫,贾总经理的身材与宁向前相似,她就按照宁向前的尺码拿了一件,转到家用电器的柜台前,她又替贾总经理拿了一把品牌的电动剃须刀,满打满算两样东西加起来不到两千块钱,陆紫菲决定先用这两样东西去探探路,横竖贾总经理收与不收都没有关系,自己的男人日后也能用得着,想到这里,她便到商场的收银台买单付款。
走出商场的大门,看看手机时间也差不多了,陆紫菲提着两样东西往省盐业大厦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陆紫菲想着提着东西去见领导,显然有些不太合适,见不到领导不说,还容易败坏领导高尚的节操,在领导面前给自己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领导的家是摸不着的,怎么办呢?她停下来想了想,便把买来的东西卷在一起揣进自己的挎包里,东西放置妥当,她掏出梳妆镜来照了照自己的姣容,又用唇膏补了一下妆,这才来到盐业大厦的门口。
她在门卫室处登了记,又向里面的人询问了贾总经理的门牌号,忐忑不安地乘着电梯上了楼。贾总经理的办公室在盐业大厦的八层,陆紫菲走出电梯口,走道里不像楼下那么嘈杂,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整个楼道回荡着她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那种声响,数到了八零八的门牌号前,她止住了脚步,伸手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听到里面有人喊“进来”,陆紫菲便拧开了门的把手。
“啊!小陆!你好你好!快过来坐!”坐在老板桌前的那个人正是贾总经理,他戴着一副眼镜,手里拿着报纸,听见有人敲门,就拿眼睛透过镜片的上方往门口张望,见是陆紫菲走了进来,他丢下报纸站了起来,两只眼睛喜成了一条线。
“贾总经理,您的记忆力真好,中午才见过一面,您就记住我姓什么了!”陆紫菲没有坐,嫣然的笑着对贾总经理恭维道。
“美女总是招人惦记嘛!”贾总经理笑着走到她的身旁,指了指她身后的那张长沙发说道:“来,坐下说话!”
陆紫菲谢了坐,她把包里刚才买的东西掏了出来,摆放在茶几上。贾总经理紧挨着她的身子坐在旁边,一只胳膊无处可放,便横担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来就来呗!还带东西干什么?”看见茶几上的羊绒衫和剃须刀,贾总经理唬着个脸说道:“小陆啊,在盐业系统工作,可不能干这种行贿受贿的事情呀!”
“逛商场时看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心意,顺手就买了!您要是生气,我就把它收起来。”陆紫菲红着个脸解释道,准备伸手收拾茶几上的东西。
“算了!搁那儿吧!记住,下不为例啊!”贾总经理把她的手挡了开去,转而换了一副笑脸问道:“说吧,小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贾总经理不拒绝自己的东西,陆紫菲心里很高兴,她也笑着说道:“早就景仰您的大名,只恨无缘结识,中午跟您喝了酒,感觉您是那么的亲切!这不,下午我就要回公司了,所以绕道过来看看您!”
“我一个糟老头子,哪敢让你这样的美女挂心?”贾总经理脸上笑出了褶子,一双色眼在陆紫菲的脸上扫来扫去。
“贾总经理,您真是太谦虚了!您的气色这么好,看上去是那么年轻,可一点都不像是个糟老头子!”迎着贾总经理的目光,陆紫菲红着个脸恭维道。
“老喽!老喽!”贾总经理摆了摆手,说道:“一看见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每天潇潇洒洒,快快乐乐,就知道自己快要跟不上时代步伐了。”
“我们哪里潇洒快乐?”陆紫菲说道:“您看到的只是个表面,您不知道,为了能把公司里的产品销出去,我们每天都快愁死了!”
“哎呦!罪过罪过!让你这样的美女犯愁,那可是我工作的失职!”贾总经理轻轻拍了一下陆紫菲的后背,把自己那张老脸凑到她的脸旁问道:“说吧,是不是我的下属们刁难你了?”
“那倒没有!不过盐业公司的门难进,这倒是真的!”陆紫菲笑着回答。
“是嘛?这个你可不能怪他们!”贾总经理说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多少年来,我们这个行当都是靠政策吃饭,养尊处优惯了,难免会惯出一点坏脾气来,这是很正常的。”
“我没有怪他们的意思!”陆紫菲说道:“贾总,算来还是您最贴心,能够了解我们这些盐企销售员的甘苦。”
“相互理解!相互理解!”起先拍陆紫菲的后背时,她没有反应,无疑给贾总经理巨大的鼓舞,这次他干脆把手放在她的后背上不拿开了:“小陆啊,想要让买家和卖家处在平等的位置上,这个可是有点儿违背市场规律的。”
“您说的也是!”陆紫菲答道。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东拉西扯的聊着天。一个是媚眼轻抛,一个是手口并用,一个是急于奉献,一个是急于上马,郎有情来妾有意,很快就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身体是越聊越近,最后就着那张长沙发,贾总经理和陆紫菲是火急火燎地苟且了一回。
贾总经理五十几岁,平日里吃喝不错,所以体质不差,别看是上了年纪,干起那事来依旧虎虎生风,他趴在陆紫菲的身上是又亲又吻,又舔又嗅,恨不得把身下的尤物整个的吞进肚里才好。陆紫菲投入的迎合着贾总经理的动作,老东西身上的烟臭味和老人味熏得她着实够呛,嗓子里是一阵阵的作呕,但她还是强堆着笑脸,一直坚持到那事结束。
当贾总经理发泄完自己的欲望,喘着粗气大汗淋漓的从陆紫菲的肚皮上滑下来的时候,终于满意地吐出了陆紫菲期待已久的那句话:“以后在销售上遇到难题,尽管打电话找我!”
这个世界,既是有钱有势人的世界,也是俊男靓女的世界。俊男贫寒,可以攀附有钱有势的女人;靓女无助,可以依傍有钱有势的男人。美貌,永远是一种无形的资本,在这个社会上,走到哪里皆能畅通无阻。有了贾总经理的关照,陆紫菲主管的南方市场部,在盐销量上一直是遥遥领先,几乎占了销售公司销售份额的百分之五十。东方、西方、北方市场部的销售人员都眼红南方市场部的能力,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陆紫菲靠的是什么背景,不仅他们不知道,连吴有为和宁向前都不清楚。
g省盐业公司收购嘉信公司的事情,是先有风后有雨的;嘉信公司被收购之后,嘉信公司的高层要进行人事调整,也是先有风后有雨的。嘉信公司被省盐业公司收购之后,省盐业公司人力资源部王部长曾带人到嘉信公司进行考察调研,他抽查了嘉信公司的人事档案,在中午的接风宴会上,王部长端着酒杯跟陈总经理和肖书记探讨了嘉信公司的后备人才问题,凭着年事已高的直觉,凭着当初阻挠盐业公司收购的种种劣迹,嘉信公司的两位高层心里有了穷途末路的悲哀。人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亡,其言也善,陈总经理和肖书记感受到了自己在嘉信公司的辉煌时代即将终结,但是他们自私的灵魂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变,在酒桌上,两个人像是演双簧一般,竭力地向王部长举荐庄来福和吴有为,称他们两个是嘉信公司未来可堪大任的柱石。王部长希望嘉信公司能就人才问题形成一份书面材料,那样自己回到省盐业公司汇报工作时,就不会太吃力了。陈总经理说这个不难,他打电话叫来了田俊宇,附在他的耳边口授了几句,不到两个小时,那份由田俊宇代表嘉信公司党委起草的举荐报告,就交到了王部长的手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嘉信公司上下,几乎没有人怀疑那份举荐报告的真实性。一些要求上进的同志,早早的已经开始活动,他们积极的向庄来福和吴有为两位嘉信公司未来的准高层靠拢,希望在新的领导班子成立之后,自己有望分得一杯可口的羹。宁向前同大多数人一样,丝毫不怀疑庄、吴二人即将成为嘉信公司未来的新主宰。他也有着自己的梦,那就是希望自己能够通过吴有为这层关系,再升上半级,顺顺当当的爬到嘉信公司副总的位置。这样的话,自己就再也不用拼命在一线埋头苦干且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
嘉信公司有不传谣也不信谣的人。有的人是因为吃不到葡萄,没有那个闲心去关心谁来嘉信公司做庄;有的则是因为心里有着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在口头上表述出来。陆紫菲就是其中的一个。
一天早上,陆紫菲和宁向前在家里吃着晚饭。自打两个人成为嘉信公司年薪制的一员,这种两人共进晚餐的机会,可以说是少得可怜。陆紫菲轻描淡写地问宁向前:“假如省盐业公司有意让你做嘉信公司的总经理,你觉得自己能胜任得了么?”
宁向前听了,只当是一句家常话,他连思考都没有思考,便率尔答道:“给我一根杠杆,我能撬起地球!”
“你就吹吧!”陆紫菲用筷子刮着他的鼻子,羞他道。
“我还真不是吹!”宁向前没有笑,口气里有着无奈的意味:“只是我宁向前没有那个命罢了。”
“凡事在结果没有正式出来之前,都还没有定数!”陆紫菲说道:“你怎么知道你就当不上嘉信公司的总经理呢?”
对于陆紫菲的安慰,宁向前听了只是付之一笑,因为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发生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数周之后,当省盐业公司的孙副总经理到嘉信公司宣布人事任命的时候,首先宣读的总经理的名字,居然是他!不仅在场的中层干部们听了为之愕然哗然,包括宁向前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伸出手来,在自己的大腿上使劲一掐,很疼!这么说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从众人往自己的身上聚集的目光去分析,也能证明这一点。让宁向前的耳朵不能相信的还不止这些,他的老婆陆紫菲的名字,也赫然出现在同一张任命书中,只是她的职位不是在嘉信公司,而是被借调到省盐业公司的食盐计划部,做了副部长。
嘉信公司的人事大换血,宁向前最终成了一匹黑马,这的的确确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也让那些喜欢拍马屁但是这次却拍在了马腿上的家伙有些措手不及。好在拍马屁的人大多厚颜无耻,他们脸憨皮厚,墙头草的功夫练得比较扎实,很快便调转风向,紧密的团结到了以宁向前为中心的嘉信公司新一届领导班子周围。
但是,并非所有的人都能顺应时代潮流。
无论岁月如何流转,世间的事情大抵都很雷同。有人欢喜,则有人忧;有人高兴,则有人愁。原先最有希望成为嘉信公司主角的人,而今成了配角,着实让人很难一下子转过弯来。志气难伸,怏怏郁郁,因为名利之事,有些人气儿不顺也属正常,然而,事实已然如此,气儿不顺又能怎样?于是,安天知命的人,选择了臣服,譬如庄来福;缠绵悱恻的人,选择了作对,譬如吴有为。
吴有为一直认为,宁向前的仕途是自己给的,如果没有自己的庇护,这小子指不定到现在还在制盐分公司做着他的车间主任。如今宁向前积薪其上,自己由庇护者,倒成了被庇护者;由座上宾,转变为阶下客,日后凡事皆要秉承宁总经理的懿旨,仰承他的脸色行事,这让吴有为在感觉上很是别扭,在感情上也很接受不了。表面上的温良恭俭让还是有必要的,这也是做人的起码的素质,至于在背地里怎样行事,就不是你宁向前所能掌控的了,你虽然爬上了嘉信公司总经理的宝座,老子照样让你活得不舒坦。
宁向前啊宁向前,你是怎么爬上去的,我还要你还怎么从那个位置上给我滚下来。吴有为在心里发誓道。(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滞销事件
没有去过紫禁城的人,大多想知道皇帝住的地方是啥模样,待某一天去了那里,见皇宫高大巍峨,雕梁画栋,虎踞龙盘,气势非凡,不少人就会生出做皇帝的心来,亿人之上,唯我独尊,呼风唤雨,随心所欲,那种感受绝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得到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有向往,就会有行动,有行动,却未必皆能成功,毕竟天下的人太多,有皇帝运的只有一个。
出了紫禁城的御花园,后面有一座山,就是有名的景山。山脚下有一条小路,往右拐步行不远,在景山的东侧有一棵歪脖子树,对这棵树的历史有所了解的人,便会知道它是当年大明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崇祯爷上吊自杀的地方,站在树下仰望,有人就会生出感慨,认为做皇帝也没有多大意思,不是死于阴谋,就是死于战争,不如平头百姓好,哪里舒服,就躺到哪里晒太阳去。
选择做皇帝,还是选择晒太阳,取决于一个人入世与出世的态度。到底哪一个更适合自己,古往今来,可以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人生观不同,相互诋毁者时常有之,前者会笑后者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一种可鄙的逃跑与弃世的行为;后者会说前者是柳宗元笔下的那只不知死活的“蝜蝂”,在有限的光阴里劳神伤心,干着可笑而又可悲的勾当。
嘉信盐化公司总经理的位置虽然没有皇帝老儿那般风光,但是在嘉信盐化公司这块地盘上,觊觎这个位置的人还不在少数。所谓有人类生存的地方,就会有算计,有权力存在的地方,就会有斗争。宁向前乍乍登上总经理的宝座,日子过得并不太平。
那是在宁向前成为嘉信公司总经理的三个月后。
一天早上,同往常一样,宁向前早早的到了公司上班,自从当上了总经理,他每天上班的时间都比以前提前了两个小时。到了公司之后,按照新近养成的习惯,他会先到各分公司去走一走,熟悉了解一天来各二级单位的生产经营情况。当他来到制盐分公司的包装车间时,看见仓库的盐垛子又比前一日多了许多,室内仓库和室外仓库皆以盐满为患,因为场地的原因,用于转运的叉车正将盐叉到车间门外的马路上码放。宁向前的心里觉得奇怪,难道公司里最近的销路出了问题了?
带着困惑,宁向前转到了配送中心的办公小楼前。当天,配送中心的值班干部是王八石,他是现任的配送中心主任,也是宁向前在嘉信公司唯一的同村同组的老乡。看见宁向前走了过来,王八石早早的迎上前去问候。
王八石的“石”本来不读“shi”,而是应该读“dan”。关于这个名字的来历,是有着一段典故的。
据说在王八石即将出生的那天下午,王八石的父亲正在自家的场地上计量着当年收获的麦子。当地人有一个老习惯,喜欢用传统的“石”(dan)为计量单位,一石为一百斤,麦子称重完了,计算了一下,每亩正好是八石。王八石的父亲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坐在院子门口晒太阳的王八石的爷爷,老爷子一听,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一亩地能收八石麦子,这可是破天荒的好年份啊!
就在老爷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八石!八石!”的时候,王八石同志应运降生了。王八石的奶奶跑到院子门口,对老爷子说道:“孩子他爸,媳妇生了!是个大胖小子,赶紧给起个名儿吧!”
王八石的爷爷当时还沉浸在八石麦子的喜悦之中,听了老伴的报喜依旧不能改口,嘴里还在叨咕着“八石!八石!”,王八石的奶奶听了,愣在那儿了,问王八石的爷爷:“我们家姓王,孙子起名叫八石,这合适么?”
王八石的爷爷把眼睛一瞪,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今年年成好,每亩地收了八石麦子,又收获了一个大孙子,真是老天福佑我们王家呀!”
王八石的爷爷在家里特有权威,他说出口的话,家里人是不能随便否定的,王八石这个名字也就保留了下来。到了王八石上学的年龄,麻烦事来了,开学一个星期之后,王八石赖在家里不肯去上学了!他爷爷把他叫到跟前,问他:“乖孙子,为什么不去上学?”
王八石回答:“同学们都笑话我的名字,喊我叫王八蛋!”
爷爷说道:“他们叫的没错呀!你的名字本来就叫王八石嘛!”
王八石嘟着小嘴说道:“我不愿意做王八蛋!”
爷爷听了,笑着说道:“名字是祖宗定下来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王八石!”
王八石哭丧着脸,小声的嘟囔道:“什么名字不好起,偏起这个烂名字,让同学们都笑话我!”
“乖孙子,名字这个东西呢,就是一个称谓而已。”爷爷哄他说道:“爷爷跟你讲,在很古很古的时候,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人们都尊称他叫周公,周公的父亲就是有名的西周文王,周公的哥哥是西周武王,其实他们都不姓周,而是姓姬。这个周公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叫旦,姓姬名旦,合起来听像不像是鸡蛋?在唐朝,也有一个皇帝,姓李名旦。这么有名两个的人物,都没嫌自己的名字上有个‘旦’字丢人,也没听说过有人笑话他们,谁要改掉名字,你看他们的命运多好啊!你的‘石’字跟他们的‘旦’字虽然不同,谐音却很相似,指不定将来你也会有他们那样的福气呢!所以说,你不要怕那些无知的人笑话你,你应该为你有了跟皇帝一样的名字感到自豪才对。”
“我不信!爷爷你又在骗我!”王八石赖在地上不起来了:“不给我改名字,我决不去上学!”
“乖孙子,名字是万万不能改的!”爷爷见状,板起了面孔说道:“人从起名字的那一天起,老祖宗那边便有了记录,一旦改了名字,先人的亡灵便庇护不到你了。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王八石的石(dan)字是个多音字,可以读成石(shi),要不以后我们就叫你王八石吧!”
爷爷的面孔让王八石有些畏惧,改名字的事情也就从此划上了句号。王八石就是王八石,卑微的身份注定他成为不了姬旦和李旦,初中毕业之后,他便没有学可上了。学业上没有什么指望,那就出去当兵吧!在部队这所大熔炉里,也没有把这小子锻炼成什么好钢,白吃了三年干饭,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退伍后的第二年,家里托人替他找了关系,安排在h市的嘉信公司。关系不是很硬,到公司里也就只能做一名小工人,部队的生活使他变得圆滑了些,阿谀奉承拍马屁,谋了个班长的位置干着,多少年来在这个位置上一直默默无闻,直到宁向前做了嘉信公司的总经理,他的官运才开始亨通。
王八石和宁向前是一个地方的人,两个人是同村同组。王姓在村子里是大姓,宁姓是小姓,宁姓时常受王姓的排挤和欺侮。王八石的父母听说宁向前成了嘉信公司的一把手,数顾茅庐,软磨硬泡,涕泪俱下,百般央求,宁向前的父母才松了口,让儿子赏王八石一个官儿做做,父母之命难违,宁向前是个孝子,顶着公司里的人的议论,破格提拔王八石做了配送中心主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配送中心主任属于正科级,同嘉信公司各分公司的经理平级,王八石好歹算是跨入了年薪制的行列。
看见宁向前朝自己的小楼走来,王八石赶紧堆着笑脸迎了上去,问了宁总经理的好,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宁向前让王八石拿来了这周的发货日志,坐在沙发上一张一张的翻看起来,看着看着,宁向前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发现这个星期几乎没有发过销售公司南方市场部的货。南方市场部在陆紫菲做部门经理的时候,每年的盐销量可以说是占据了销售公司的半壁江山,陆紫菲被借调到省盐业公司之后,南方市场部经理的位置出现空缺,吴有为向宁向前推荐了自己的小舅子,宁向前当时是新官上任求稳定,也就没有反对。难道说真如世人所言,人一走,茶就凉,换了陆紫菲,南方市场部的销盐行情就不灵了么?
宁向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看看墙上的大钟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便拿起手机拨了吴有为的号码,让他立刻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吴有为才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前,这家伙门也不敲,直接拧开把手就进来了。
“吴副总经理,最近公司的销售情况如何呀?”对于吴有为的不逊,宁向前也没有办法,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平心静气的问道。
“你是问销售情况么?很好啊!”吴有为不等宁向前招呼,一屁股歪坐在沙发上,随口答道。
“我看不太好吧!”宁向前吸了一口气,说道:“刚才我到包装车间走了一趟,发现室内仓库和室外仓库都堆满了盐,现在已经开始往路上码了,是怎么一回事呀?”
“有这种情况?”见宁向前的脸色不是太好,吴有为直了一下身子,答道:“一刻我回到销售公司,召集各市场部的经理们问一问,问问究竟是什么样个情况。”
“不用召集了!”宁向前朝吴有为摆了摆手,说道:“方才我在配送中心看了这个星期的配货日志,发现南方市场部近一阶段几乎没有发过货,你回去只要问问你的小舅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南方市场部?对了,你不提起,我倒把这茬给忘了。”吴有为一拍大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最近南方市场部的销售确实是出了一些问题,不过是有原因的,我那小舅子倒是跟我说过几次,这几天看见你一直很忙,也就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个事情。”
“哦,是什么原因?”宁向前问道。
“你是刚刚当上总经理,有些事情恐怕你还不太了解。”吴有为清了清嗓子,倚靠在沙发上说道:“自从媒体放话,说发改委要对盐业体制进行改革,国内的上千家盐企都在积极的整合资源,抢占市场。国内最好的几家井矿盐生产企业出在s省和h省,这个你是知道的,这些公司的历史都比我们嘉信公司要长,在技术层面和产能方面也远远的超过我们公司。一年前,这些井矿盐企业的吨盐生产成本是一百一十元到一百二十元之间,而我们的吨盐生产成本接近一百八十元,相差将近六七十元,这是什么概念啊?”
“我让你来,是想跟你谈销售方面的问题,不是要跟你谈成本的事情。”对于吴有为的答非所问,宁向前表现得有些不耐烦。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要谈销售,就不能忽略成本,下面我会谈到销售方面的事情的。”对于宁向前此刻的脸色,或者说是官架子,吴有为的心里是极不爽的,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是下级就少不得要委曲求全:“最近一年多,嘉信公司一直忙于收购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技改,生产成本可以说是有增无减,这就给我们的销售公司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虽说我们公司有着区位上的优势,在销盐时可以抵消一些成本上的劣势,但是从s省和h省把盐运到g省,每吨的运力也就是三、二十元的成本,因此,在价位上,我们始终说不起硬正话。”
听了吴有为的解释,宁向前陷入了沉思,不可否认,吴有为的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市场不相信眼泪,只相信实力,谁有实力,谁就可以占有她。实力是什么?对于盐业企业来说,就是廉价而又优质的产品。与省外同行相比,嘉信公司是有着差距的,这也是长期以来困扰着嘉信公司销售的一个难题。但是对于吴有为方才说的情况,在陈总经理当权时就是事实,为什么到了自己上任时,盐就变得销不动了呢?
“这就是你给我的南方市场部食盐销售受阻的理由么?”宁向前问吴有为。
“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么?”对于宁向前投过来的目光,吴有为并不回避,他继续说道:“s省和h省的制盐企业想要打开g省的盐业市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南方市场部的盐主要销往g省南部长江沿岸的几座城市,而长江是一条廉价的黄金水道,从s省和h省发盐过来,顺江而下,不需要陆路运输,就可以直达g省长江沿岸城市的各个码头,如果使用大吨位的船舶运输的话,其运输成本估计不会超过我们公司的运输成本。”
“不对呀!如今我们跟g省盐业公司已经是一家人了,按理说g省盐业公司的下属各分公司没有理由排斥我们的盐,而改用外省的盐吧?”宁向前极不愿意吴有为的话会成为现实,他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现实却不是这个现实。”吴有为摆起了老资格,说道:“我跟盐业公司打交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盐业公司虽说吃的是政策饭,但是在本质上,它与嘉信公司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它也是以赚钱为目的的营利性企业。在行政上,各分公司隶属于省盐业公司这个不假,但在同时,各分公司也在接受所在地方政府的管辖,进谁家的货,卖什么样的价格,省盐业公司只能作指导,不会做硬性的规定。也就是说,各盐业分公司是可以有着自己的进货渠道和销售策略的,有着自己独立的经营权。”
“你说的这个我都明白!”宁向前打断了吴有为下面的话,问道:“我想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你打算用什么办法夺回失去的市场?”
“降价!”吴有为想都没想,直接答道:“我从事销售工作多年,深谙盐业公司这帮家伙的特性,只要有奶,他们就愿意喊娘。他们总想用最低的价格进货,然后用最高的价格把盐卖出去。目前,嘉信公司的盐卖给盐业公司的价格是两毛钱一斤,而盐业公司投放市场的价格是两块钱一斤,整整翻了十倍,g省市场上的盐价,在全国来说都是最高的,这一点在不久前的省内的一家知名晚报上曾经有过披露,从侧面也证明了g省盐业公司这帮家伙是多么的尚利和贪婪!只要我们肯把盐的价格降下来,放手与省外各大盐企一搏,凭着多年来的客户关系,我相信保住我们的市场份额是不会有问题的。”
“降价?”宁向前皱起了眉头,这是宁向前上任以来最不愿意听到的字眼,嘉信公司有着多条生产线,人员臃肿,产能低下,成本与利润接近倒挂,如果在现有的销售价格继续降价的话,势必要亏本经营,这一招用着权宜之计还凑合,长此以往,公司必将关门大吉,g省盐业公司花了大本钱买了嘉信盐化公司,目的可不是要让自己搞垮它。他问吴有为:“你做过调查么?外省盐企销售到g省市场的盐,大概是多少钱一吨?”
“这个可是商业机密,不是那么容易搞得到的,不过据我侧面打听,估计我们公司的盐价要降到八十到一百块钱一吨。”吴有为答道。
“八十到一百?”宁向前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这只是我保守的估计,甚至还有可能高于这个数字。”吴有为说道。
沉默了一阵之后,宁向前朝吴有为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容我考虑考虑。”
看着宁向前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发呆,一脸惆怅的神情,吴有为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站起身来,夸张地拍了拍屁股,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考虑与不考虑其实都是一个样,因为宁向前知道,眼前的事实是不能改变的。陈总经理交给自己的就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烂摊子,嘉信公司欠银行的贷款多达十几亿元,这些债务的产生,都是因为前任公司领导缺少前瞻的眼光,盲目的复制那几条规模不大的生产线造成的。生产线的产能小,与之匹配的工程项目却不能少,多花了冤枉钱不说,也增加了公司的用人成本。与省外同行相比,嘉信公司的差距确实比较大,尤其是s省和h省的数家大盐企,动辄是百万吨级的生产线,他们是人员少,设备优,产能大,自动化程度高,吨盐能耗低于嘉信盐化几十块钱,在成本决定效益的现代企业中,在供大于求的市场环境里,对于弱势企业的生存将是致命的。尽管g省盐业公司的高层有意要改变嘉信公司的现状,愿意拿出钱来作大的投资,可是自己刚刚接手这个摊子,想要上马的项目还处在论证阶段,离具体实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眼前的难关应该怎么度过呢?
滞销如同瘟疫,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让宁向前头疼的还不仅仅是南方市场部的问题,北方市场部和东方、西方市场部也相继出现食盐滞销现象。嘉信公司共有四条生产线,年产盐接近九十万吨,如果将产量平均到每一天的话,日产盐近两千五百吨,以每吨二十包计,一天就是五万包,码放的场地确实是个问题。原先看着喜人的白花花的产品,而今成了望之生厌心口添堵的烦恼,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盐垛子,就像一条条贪得无厌的长龙,每天都在变长,变大,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嘉信盐化公司仅有的几块空地。盐龙的长度每天都有新的突破,从生产区,码到了办公区,从办公区,码到了生活区,道路上,球场上,草坪上,凡是能够用来码盐的地方,都码上了盐,整个嘉信公司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成了名符其实的盐的世界。
嘉信公司的高层每天都在开会研究对策,但是每天的会议结果,都没有讨论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来。五个常委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会议室里集合,大家围着一张圆桌,或是面面相觑,或是吞云吐雾,该发言时无人发言,是开会时的一种悲哀。当宁向前眼巴巴的看着大家,一再地打破沉默,苦着个脸,用近乎央求的口气向大家征求办法时,与会的高层们才肯开口说话。可是大家说来说去,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新意,大多是重复前一天说过的老话。
宁总经理每次抛砖引玉,接下来发言的总是阚书记。阚书记来公司时间不长,但是他在公司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绰号,员工们私下里都称呼他叫“侃书记”。“侃”书记确实能侃,他每次开会发言,都会从政工的角度分析目前嘉信盐化所面临的形势,这次也不例外,不过阚书记的口气一直比较乐观,他始终强调企业眼前所遇到的困难是暂时的,而企业未来的前景是光明的,只要在坐的各位能够树立信心,发扬攻坚克难的精神,一定会柳暗花明,无往而不胜的。
阚书记还认为,目前公司首要的任务是要搞好团结,一根筷子容易折,十根筷子坚如铁,团结是战胜一切困难的基石,团结是嘉信盐化事业取胜的法宝,既要团结身边的党员,也团结周围的群众,要让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紧密地团结在公司领导班子周围,唯有如此,嘉信盐化公司的前景才能一片光明。在阚书记慷慨激昂的发言中,不时会冒出一些新颖的词汇来,诸如与时俱进、高瞻远瞩、科学发展、审时度势,等等等等,这些词语都是有着鲜明的时代印记的。
办法总比困难多,也是阚书记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对于嘉信公司所面临的现实问题,开了几天的会议,阚书记虽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而又可以操作的办法,但是他的发言还是比较积极的。没有打开销路的策略,这也怨不得阚书记,因为阚书记一直认为自己是搞政工的,在党委几个人的分工当中,他主要是负责党建和思想教育这一块,他的职责就是用先进的思想理论武器去武装大家的头脑,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些具体而又实际的工作,本来就不是他这个书记所应该操心的事情。
阚书记说过了,下面一般是工会主席发言,因为工会主席总是坐在阚书记的下首,按照排序,发言也应该轮到他。工会主席姓马,兼着嘉信公司的纪检书记,他和阚书记一样,是在嘉信公司高层大换血时,一起从省盐业公司调过来的。据说他原先在省盐业公司时,是保卫科的一名干事,因为跟省盐业公司的一名副总关系不错,有人说他是那位副总家的什么亲戚,具体是什么背景,公司里没有几个人知道。从省盐业公司的一名提不上手的人物,一跃而成为嘉信盐化公司的一名高层,麻雀变凤凰,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证明马主席背后靠山的实力。
都说工会主席是个闲职,喝茶看报瞎扯淡,但是马主席到了嘉信盐化公司之后,却扎扎实实为嘉信公司办了一件实事,那就是新建了一所在省内有着知名度的“职工之家”。嘉信公司成为省盐业公司的下属,职工在业余时间却没有一处自由休闲的天地,身为工会主席,这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首先向宁总经理提出建议,并主动请缨到省盐业公司进行活动,还到省国资委进行游说,“职工之家”项目便很快批了下来,工程经费总共三百多万,当然,省国资委和省盐业公司是不会直接拨钱下来的,一切皆由嘉信盐化公司先行垫付。三百多万的工程款,二百多万盖了房子,一百多万用于场地设施配套和运动器材购置。“职工之家”建好之后,市、省、国家总工会分别捐了上万册的图书,图书中既有技术书籍,也有文学书籍,在藏书量上,据说在省属企业当中排名是比较靠前的。
有了这么多的运动器材,有那么多的书,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业余生活应该是丰富的,但事实上好像不是这样,很少看到有工人到职工之家去锻炼和借书。工人上班时不准看书,否则就算违章违纪;工人上班时更不能去锻炼,因为那要冒着脱岗串岗的风险。工资本来拿的已经少得可怜,再为这种事情扣钱岂不冤枉?再说了,有的工人兄弟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哪里有闲情逸致到职工之家去消遣呢?
职工之家的落成并非全无用处,它为机关办公室的那帮拿年薪的家伙提供了栖息之所。吃过午饭后,有一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大家三三两两的相约到里面去打打牌,到跑步机上去跑一跑健健身,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马主席是职工之家的掌门人,也是那里的常客,每天上午,他都会找人到里面去练乒乓球,练了一身臭汗,就到淋浴室里冲把澡,待到午饭的时间,他会到公司外边找一家酒馆小酌几杯。马主席好喝酒,大概是老婆孩子住在省城,一个人住在h市过于孤单的缘故,在公司里,除非上午在职工之家能见着他的人,下午是难得见着他的身影。中午公司里有应酬,他就跟着去喝应酬的酒,若是没有应酬,则自己单溜,横竖工会里有的是业务招待费和工会费,随便诌个理由报销就是了。
爹亲娘亲不如酒亲,妻好妾好不如酒好。见酒走不动,有酒必尽兴,是马主席的生活写照。一般人酒喝高了,会耍耍酒疯,或者胡言乱语,马主席不是这样的人,他喝过酒之后,总是安安静静的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睡大觉,办公室里没有床,只有一张长沙发,马主席有好几次睡过了头,误了公司里回城的班车,不过这还没有什么,毕竟呆在办公室里是人一个,回到家里也是一个人。他最担心的是,有好几次酒喝多了,自己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板上,直到半夜才被冰冷的地砖冻醒,醒来之后,浑身哆嗦,没人关心,没人照顾,形单影只,分外凄凉,更为可气的是,第二天还不得不请假回到城里去挂吊针。
最近几天为了销盐的事情,公司高层天天开会,上午开完下午开,马主席考虑到自己的面子问题,一直克制自己没有喝酒。一个酒鬼没有酒喝,就像一个烟鬼没有烟抽一样,每到下午,马主席就打不起精神来。坐在会议桌前,不是打呵斥,就是伸懒腰,要马主席想出销盐的办法来,也真是有点儿难为了他,但是身为公司的高层,在公司遇到困境时保持沉默,显然是对不住自己每个月所拿的薪水的,马主席憋屈了半天,总算想出了几句搪塞之词,他建议公司要注重挖掘工人阶级的潜能,如果领导同意,他将向各二级工会发文,集思广益,群策群力,看看工人兄弟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在五个常委当中,表现得最为悲戚的要数庄来福副总经理。这几天每次开会,都会看到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庄副总经理并非生来就是这付面容,因为他的绰号是笑面虎,而不是倒霉鬼。庄副总经理面容的善变可以与变色龙媲美,早在陈总经理在台上的时候,他就有过精湛的表现,陈总经理开心的时候,他的脸如同怒放的花朵;陈总经理发愁的时候,他的表情会像死了亲娘老子一般。如今换了宁总经理上台,庄副总经理的演技应该是更加炉火纯青了,不管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在面部表情上与领导保持一致总是不会有错的,可以直接让领导感受到自己是与他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
庄副总经理一直抓的是生产,对于销售,他也没有什么良策。不过为了体现自己的忠心,他还是以商榷的口吻,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缓解目前危机的一个办法,那就是停产。他的理由是,如果公司再不停产,要不了一个星期,公司就要向周边的村民征地来囤盐了。
对于庄来福的提议,宁向前是早就有过考虑的,不过他一直在为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而犯着惆怅。停产必须要有借口,否则对上没法交差,对下也没法交代。你把生产听了,省盐业公司那头总要有个说法吧?工人那里也要说明情况吧?为什么要停产?检修倒是个不错的借口,可是两个月前公司刚刚进行过一次中修,省盐业公司也是知道这个情况的,这么短的时间又停下来检修,间隔是不是短了一些?如果对工人实话实说,公司的盐销不动了,必须要停产,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会用什么眼光来看自己?噢,人家陈总经理在台上的时候,一切运转正常,换了你宁向前就不行了,公司立马玩熄火了,丢人不丢人?
在会议桌前,吴有为是几个常委当中表现得最为悠闲自在的人。关于这一点,不仅可以从他的面部表情上得到答案,从他那高高翘起的二郎腿上也可以得到证明。轮到他发言时,他除了一再地重复之前跟宁向前说过的那两个字——降价——之外,再没有添加任何其他的内容。对于降价的好处,吴有为是这样解释的:降价是赢得市场的敲门砖,降价可以维持公司的有序运转,降价可以消除员工日益滋长的恐慌情绪,降价可以夺回公司原有的市场份额,降价可以让戳在大家眼睛头里的盐垛子迅速消失。
降价可以让嘉信公司早早地关门完蛋!听着吴有为的高谈阔论,宁向前愤愤地在心里骂道。不知为什么,在吴有为面前,他总是感觉自己有些心虚,似乎说不起一句硬正话,具体什么原因,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多少年来,吴有为一直控制着嘉信公司的销售,在他的印象中,从未发生过像现在这样的局面。也许从心理上,在销售这一块,自己对吴有为还是有着依赖情结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是恼不起他的。可是如果照他提出的,一吨盐下降八十到一百元,所得的利润恐怕还不足以维持员工的工资,这样下去,公司在自己的手里能撑几天呢?
会议总是开不出结果,宁向前每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眼到了星期五,宁向前开了一天的会,又是很晚才回到家里。来到自己的院子门前,他突然发现屋子里面的灯在亮着,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应该是老婆陆紫菲从省城回来的日子。自从陆紫菲调到省盐业公司上班,她在家里的时间便少了许多,只有在周末无事时才能回来,有时碰到出差或者加班,她连周末都不能够回家。
“老公,你回来啦!”看见宁向前出现在门口,陆紫菲笑着站起身迎了上来,她给了宁向前一个拥抱。
对于陆紫菲的亲热,宁向前的心里涌起一阵温馨。小别胜新婚,尽管从前的事情让自己对她在心底里总有那么一层隔膜,但是分别得久了,看见她还是有着一种亲切感,甚至有那么一些个冲动。他回了她一个吻,又在她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然后一屁股歪倒在沙发上。
“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累似的?”见宁向前一脸的疲惫,陆紫菲坐近他的身旁问道:“最近是不是公司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唉!还不是因为销路问题么!”宁向前不太情愿地答道。
“销路问题?”陆紫菲问道:“最近的盐不好销么?”
“我都快要崩溃了!”宁向前说道:“最近就像出了鬼一样,先是南方市场部的盐销不动,接着其他几个市场部的销路也出了问题,公司里囤积的盐都快要码到大门外边了。”
“事情有这么严重?公司里不是有盐业公司给的计划么?可以拿出来救急的。”陆紫菲说道。
“十几万吨的计划在上半年就用完了,那还能等到现在!”宁向前回答。
“那你们没有想法跟各盐业分公司沟通沟通么?”陆紫菲问道。
“吴副总经理沟通过了,说是多家盐业公司嫌我们的盐价有些偏高,已经改用外省盐企的盐了。”宁向前答道。
“会有这种事情?”陆紫菲瞪着一双大眼望着宁向前,她有些不太相信:“各盐业公司此前有没有提出降价的要求?”
“没有!什么预兆都没有!”宁向前回答:“跟出了鬼似的,盐一下子就销不动了。”
“这不符合逻辑呀!”陆紫菲说道:“嘉信公司跟省内的盐业公司都是多少年的老关系了,按理说不用嘉信公司的盐,他们事先应该打一个招呼的。”
“我也为这个事情感到纳闷呢!”宁向前疑惑地说道。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盯着陆紫菲的脸,那眼神如同陆紫菲是他溺水时的救命稻草:“对了!紫菲,你在南方市场部呆的时间比较长,跟那些盐业分公司的人比较熟悉,可不可以打个电话跟他们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先帮嘉信公司救个急。”
“这个你不说,我也会打电话问的,谁让你是我的老公呢!”陆紫菲温柔地看了一眼宁向前,伸手到自己的包里去找手机。
电话是打过去了,南方市场部分管的几家盐业公司无一遗漏,然而通话的结果,却让宁向前和陆紫菲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水落石出
“什么?什么?南方各家盐业公司最近一直都在用着我们的盐?”看着陆紫菲愕然的脸,宁向前瞪起的眼珠子就差从眼眶里掉到了地上:“不能够呀!嘉信公司的码头,已经快有半个月没往南方各盐业公司发货了,他们的盐是从哪儿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陆紫菲也拿眼睛瞅着宁向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盐业公司这方面的消息是绝对不会有错的,我跟他们打过多年交道,这一点我敢保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真是他妈的大白天见了鬼了!嘉信公司的盐一两没有出去,而盐业公司却声称一直在用着我们的盐,难道盐会长翅膀飞过去么?”宁向前第一次在陆紫菲面前爆了粗口,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而自言自语道:“长翅膀飞过去也不对呀!公司的盐垛子分明每天都在延长,眼看都快没地方囤放了,盐业公司的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这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陆紫菲说道:“盐业公司那边的朋友跟我说,盐的包装袋就是你们嘉信公司的,并且盐款也是打到你们销售公司的账号上的。”
“盐款也是打到销售公司账号上的?”宁向前挠起了头皮:“我真是越来越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哎!会不会是有人玩了掉包计?”陆紫菲突然问宁向前。
“掉包计?”宁向前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着陆紫菲的眼睛,狐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用嘉信公司的包装袋,装别的盐企的盐!”陆紫菲补充说道。
“出卖商业机密,阴谋搞垮公司!”宁向前用手机敲打着桌子,眼睛看着陆紫菲问道:“你说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当然是看着你不顺眼,并且时刻惦记着你屁股下面宝座的那个人了!”陆紫菲不假思索地回答。
“看着我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觊觎我位置的人也不在少数。”宁向前两眼瞪着陆紫菲,脑子里开始挨个盘算,他的嘴里嘀咕着:“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你真笨!这样的人还用得着想么?”陆紫菲用话语点拨宁向前:“除了公司里分管销售的领导,别的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你是说......”宁向前恍然大悟:“这个人是吴副总经理!”
“除了他,还能有谁?”陆紫菲分析道:“我猜是八九不离十的!没有一定的销售功底,没有呼风唤雨的权力,根本就做不了这么大的文章。”
“不应该呀!”宁向前一边摇着头,一边皱着眉自语道:“我可是吴副总经理一手提拔上来的,多少年来,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处得不差,他没有理由坑我呀!”
“此一时,彼一时!”陆紫菲鼻子一嗤,说道:“以前吴副总经理关照你,那是因为我在销售公司的缘故,并且他也知道,你是跳不出他的手掌心的。现在不同了,你的官比他大,可以爬到他的头上拉屎了,人的心态发生变化,不是很正常吗?”
“吴副总经理是这么卑鄙的人么?”宁向前依旧表示怀疑。
“你当他是鲍叔牙呀?”陆紫菲反问宁向前,自顾自说道:“鲍叔牙举荐管仲,甘居其下,那是因为鲍叔牙的人品高尚,志虑清纯。吴副总经理是个什么东西?贪鄙跋扈,滥施淫威,他的德行,在嘉信公司里有谁个不知道?”
陆紫菲的一席话,勾起了宁向前心酸的回忆。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是伤疤还在,无论如何用心的去遮挡,如何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去自我安慰,曾经存在的事实是不能改变的。可悲的是,自己又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特别喜欢钻牛角尖,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心胸又不是那么开阔,当记忆的风一次次的吹去心头那层薄薄的沙土,尘封的往事便会一次次的裸露在他的眼前,那一夜的场景,已经被岁月这把无情的刀子,深深地铭刻在他的脑海,无数次的让他看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无论自己试图用什么方法忘记这段历史,其结果都是徒劳。天下有两大仇恨是不能释怀的,一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二是夺妻之恨没齿难忘,每当自己想起这件事情,宁向前就会血脉贲张,锥心刺骨。不可否认,没有吴有为,就不会有自己的今天,但是自己所付出的代价,却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证据呢?”宁向前问陆紫菲:“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证据是不难搞的!”陆紫菲答道:“有一件事情,打你当上总经理的那天起我就想跟你说了,但是后来两个人一直比较忙,就把这件事情给耽搁了,所以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讲。”
“哦!是什么事情?”宁向前问道。
“是嘉信公司的财务问题。”陆紫菲答道:“嘉信公司的财务,是有着很大的弊端的。多少年来,公司的财务部和销售公司的财务处一直是两条线运行,名为隶属关系,实质平级关系,盐业公司的回笼资金,必须要经过销售公司的财务处,才能划拨到公司财务部的账面上,也就是说,财务部想要用钱,必须得张口向销售公司要钱,才能有钱花,你觉不觉得这种逻辑很可笑?”
“你不说,我也注意到这件事情了。”宁向前说道:“最近我也一直在盘算着,看用什么样的借口把销售公司的财务权收回来。”
“这种财务制度,在嘉信公司由来已久,之所以畅行至今,是因为前一届的领导人有着自己的私心,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陆紫菲说道:“陈总经理和吴副总经理两个人,名义上是上下级的关系,在感情上甚于父子,你了解陈总经理是个什么样的人,以他的脾性,是不可能让人在公司里这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吴有为能够做到这一点,足以证明他在陈总经理心目中的分量,有了这种特殊的关系,嘉信公司出现这种财务制度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你跟吴副总经理的关系,远远比不上陈总经理,如果不进行改革,我担心嘉信公司接着出现的问题,就不仅仅是在销售这个环节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紫菲,你认为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听了陆紫菲的分析,宁向前求教道。
“立即把销售公司的财务权力收归财务部,让盐业公司的盐款直接打到公司财务部的账面上。”陆紫菲回答。
“没有理由,突然的这样去做......”宁向前面露难色,狐疑地问道:“会不会引起吴有为的不满?”
“现在你是嘉信公司的总经理,如果事事制肘于人,你的工作会很被动的!”陆紫菲答道:“嘉信公司目前所遇到的情况,难道不足以说明这一点么?”
“行,听你的!”宁向前一拍大腿,下定了决心:“下周一我就着手解决这件事情。”
“唯有如此,你才算是真正地掌控了嘉信公司!”陆紫菲说道:“不过这件事办得不能过于鲁莽,既要行事缜密,也要讲究策略。”
“还请老婆大人悉心赐教!”宁向前滑稽的朝陆紫菲一拱手,弯腰低头做了个请教的姿势。
“如果你大张旗鼓的去干这件事情,就是在提醒销售公司,他们会有足够的时间去做手脚。必须是说刮风,就下雨,不能拖泥带水!”陆紫菲说道。
“我还是有些担心,在嘉信公司销售不利的情况下,继续拿销售公司开刀,会不会雪上加霜,使我的工作更加被动?”宁向前咂着嘴,又开始犹豫起来。
“错!眼前的事实分明就是销售公司搞的鬼,他们想要看你的笑话,甚至是逼你下台。”陆紫菲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想打破僵局,你必须要这样做,只要找出搞鬼的证据,所有的问题才会迎刃而解。”
“证据?”宁向前疑惑地问道:“收回销售公司的财务权,跟找到搞鬼的证据有什么关系么?”
“你傻呀!”陆紫菲伸出纤纤玉指,戳了一下宁向前的脑门,笑着说道:“收回了销售公司的财务权,你只要派人到银行查一下销售公司这段日子的往来业务,看看近来盐业公司汇来的盐款是不是在销售公司的账面上,如果不在,打到账上的钱款又被转移到了哪里,追根溯源,销售公司替哪家盐企销盐的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宁向前一拍脑门,猛地一把将陆紫菲搂在怀里,在她的香腮上“吧唧”亲了一口,夸赞道:“紫菲,你可真是我宁向前的女诸葛呀!”
“去去去!用着人时,人就是好的!”陆紫菲挣扎着推开宁向前的身子,慎重其事的叮嘱他道:“收回销售公司财务权的事情,你最好事先跟阚书记沟通一下。在开会时,这件事由阚书记出面说比较好,阚书记一说完,你当即拍板,这样的话,吴有为想恨也恨不着你。阚书记是省盐业公司派过来的,吴有为一时也摸不着深浅,不能拿他怎么样。”
“好的!我会注重方式方法的。”对于老婆陆紫菲,宁向前是打心底里更加敬佩了。
两天以后,星期一。宁向前顺利地解决了销售公司的财务问题,期间没有遭遇来自吴有为方面的阻力,但也没有得到他想要得到的那个结果。销售公司的账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汇入与汇出的款项正好反映了近期的销售情况,这种结果让宁向前多少有些失望,没有办法,他只得再一次打电话给在省城上班的陆紫菲,向她讨教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是我俩小看了吴有为!”陆紫菲在电话那头说道:“不过你放心,既然盐业公司的人说盐款是打到销售公司的账上的,我就有办法打听出来账号的主人是谁,你再坚持两天,最多两天,你等我消息。”
“紫菲,这件事情你一定要抓紧,我感觉自己快要扛不住了!”宁向前在电话这头说道:“食盐滞销的事情,已经有人捅到省盐业公司了,今天一大早,省公司的孙副总经理还打来电话,问我最近嘉信公司的销售来着。”
“我会抓紧的!省盐业公司这边,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陆紫菲在电话那头胸有成竹地说道:“你只管稳住阵脚,专心搞好生产。最快在今天晚上,我会通过内部渠道摸清情况,一有消息,我就打电话给你!”
在心烦意乱中,宁向前又熬过了一天。
到了晚上,陆紫菲的电话果然来了。她告诉宁向前,账号查清楚了,账号的主人就是吴有为,几家盐业公司的盐款,都是汇在这同一个账号上的。她还说,这个账号不是自己在销售公司时的那个账号,应该是吴有为为了搞鬼新设的,目前可以断定,玩鬼的人就是吴有为!只是银行有着自己的保密规定,无法进一步查明吴有为这个账号上资金的流向。
“他妈的!明天就以单位的名义,起诉这个杂种!”听了陆紫菲的话,宁向前的肺都快气炸了。
“你别冲动!”陆紫菲在电话那头阻止道:“为了公家的事情,而结下子孙仇,你不害怕危险,我还担心日后会遭人报复呢!”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宁向前在电话这头气呼呼的说道:“吴有为这个副总经理可是省盐业公司任命的,我是没有权力下他的官的,难道就这样由着他,任凭他胡作非为吗?”
“当然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陆紫菲在电话里说道:“只是恼人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冲在前头。再说了,就算你派人去告,也不会告出什么结果来的。”
“为什么?”宁向前问道。
“不为什么!”陆紫菲在电话那头冷冷地说道:“你知道吴有为的老丈人是干什么的吗?人家原先可是市政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虽说现在退居二线,在人大干着闲差,但是说出来的话,在h市还是有着分量的。你是一个外市人,你在h市有什么背景?真的打起了官司,谁会帮你说话?我怕你总经理的位置还没有捂热,早早就要下来了,这是其一。其二,你说你打算以单位的名义去告吴有为,你有证据么?我是凭着当年的老关系,盐业公司的人才肯透露一些消息,真的到了紧要关头,你指望盐业公司的人会出面为你们的单位作证,纯粹是痴心妄想!你知道盐业公司的人有没有在里面插了一脚呢?再说了,你跟盐业公司的人才打了几年的交道?吴有为跟盐业公司打了多少年的交道?吴有为铺下去的钱,以百元大钞计算,摞起来的高度足比你的人要高出许多,他跟盐业公司的关系是那么铁,那么根深蒂固,你想想看,假如打起了官司,盐业公司的人会帮谁说话?”
“这么说,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听了陆紫菲的一番分析,宁向前是倍感沮丧,原先沸腾的心,一下子跌入到冰冷的寒谷。
“办法终归会有的,只是要等待机会。”陆紫菲在电话那头说道。
“我怕是机会等到了,我也被人从总经理的位置上给掀下来了。”宁向前在电话这头苦笑着说。
“不要那么悲观嘛!”陆紫菲在电话那头安慰道:“盐的事情,我已经跟几家盐业公司的经理打过招呼了,你明天上班,自己亲自打电话去跟他们联系,看看能不能先把公司里库存的盐全部运走。另外,你自己也要上上心,主动地把公司里的销售工作抓一抓,吴有为肯定是靠不住的!至于他的事情,在电话里说着不方便,等我回到家里之后再跟你商量。”
“谢谢老婆!”陆紫菲的电话无疑是宁向前的救命稻草,他用深沉的语气感激的说道。
“谢什么!”陆紫菲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了起来:“谁让我曾经是你身上的那根肋骨呢!”
“保重!”宁向前“叭”地吻了一下手机,仿佛是吻在陆紫菲的唇上似的。他准备挂掉电话,因为这些日子为了销盐的事情,把他累得够呛,听说明天就能发货,他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补一补精神。
“你也保重,别太累着自己!”听见熟悉的亲吻声,陆紫菲的心里泛起一股暖流,自打当初进入销售公司,宁向前已经很少向她示爱了,温柔的叮嘱一句之后,她挂断了电话。
经过一个星期紧锣密鼓的发货,码在嘉信公司生产区、生活区以及办公区的露天盐垛子,总算从大家的眼睛里消失了。但是,制盐分公司的设备每天依旧以两千五百吨的产能往外倾吐着,而南方市场部的几家盐业公司的胃口毕竟有限,接下来的销路仍然是个问题。宁向前开始照陆紫菲说的,主动过问起销售方面的事情,他撇开吴有为,直接召集各市场部的销售经理开会,有空还备着厚礼,私下里带着各分管市场部的经理,到各自所分管的销售区域拜会当地的盐业公司领导。盐业公司的大老爷们并不知道嘉信公司的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以为是新官上任,例行拜访,贵客临门,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已经是不变的规矩。礼单照收,友谊长存,推杯换盏之间,嘉信公司和盐业公司的供销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融洽。
对于宁向前的主动出击,吴有为感受到了一种被架空的感觉。宁总经理越俎代庖,干起了副总经理分管的事情,背后的原因说明了什么?一是对自己能力的不信任,二是对自己工作的不满意,或是二者兼而有之?只以为这次动作会让宁向前知难而退的,没想到这小子愣是挺过来了,从他最近的一系列举措来看,这小子是不是对自己有所怀疑了?这小子出人意料的收回了销售公司的财务权,又自己主动跑到盐业公司去联系业务,从这两点来看,他对自己定是有所提防了。尽管在表面上,他对自己仍然是客客气气,行为举止跟以前也没有什么两样,只能说明这小子城府比较深,看来是我吴有为低估了他。
嗨!有了提防又能怎么样?先长的眉毛还不如他后长的胡子了?难道老子惧他不成?吴有为心里这样想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这一次的动作是我做的不够周密,没有把盐业公司的人拖下水,下次得着机会时,一定要好好筹划一番,做到风雨不透才行。
吴有为的心里每天打着算盘,宁向前的心思一刻也没有闲着。对于吴有为的所作所为,他是越来越不能忍受了,这家伙不仅在业务上缺乏热情,在工作上还时不时地找自己的麻烦。就在这个星期五,因为销售公司福利待遇的事情,在开会时,他居然当着几位常委的面,跟自己拍桌子叫板,是可忍,孰不可忍?
销售公司的福利待遇,在嘉信公司一直是最高的。明的福利,一线工人有一份,他们也有一份,暗的福利,一线工人就没有办法跟他们比了,不是这个补助,就是那样津贴,名目繁多,举不胜举。之前没有收回销售公司财务权的时候,销售人员的工资折上每个月都会多出一些不明不白的钱来,初到销售公司的销售人员碰到这种情况,会向销售公司的财务人员打听发的是什么钱,得到的结果常常是几句连笑带骂的呵斥:钱多烫手呀?发给你的钱,只管拿着花就是了,问那么清楚干嘛?跟在吴副总经理后面干,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么?吃一堑,长一智,被财务人员呛过一回,大多数的人都会长了记性,下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便不会再去问,横竖折子上有了钱,只管提出来消费就是,多少年来,大家一直是这样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的。
前不久,嘉信公司的财务部突然收回了销售公司的财务权,只留下一名会计,负责销售公司的人员工资以及差旅费和业务招待费的开销,销售人员工资折子上面的钱,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富裕了。钱发少了,就会有人发牢骚,有人发牢骚,话就会传到吴副总经理的耳朵里,吴有为像一只嗅到了腥味的猫一样兴奋,在下属面前挑拨大家消极怠工那是必然的,另外,还要把下属的不满情绪带上去,一者给宁总经理繁忙的工作添些佐料,让他分神闹心,二者可以找个台阶,推卸自己销售不力的责任。
“宁总经理,销售公司的弟兄们近来的销售热情可是不高呢!”在星期五的民主生活会上,吴有为抖动着自己的二郎腿说道。
民主生活会制度,是阚书记到了嘉信公司之后提议创立的。每周五下午开会,会议内容除了学习上级的讲话精神、政策法规之外,最主要的议程是进行自查自纠和互查互纠。在这样的会议上,不论职务高低,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反省自己的错误,指出别人的不足,旨在凝心聚力,搞好嘉信公司党委领导班子的团结。
“哦!销售公司的员工工作情绪怎么就不高了呢?”看着吴有为吊儿郎当的样子,宁向前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不高了,你还不清楚么?”吴有为并不回避宁向前的目光:“大家都嫌这个月的收入少了,干工作没有激情呗!”
“你指的是哪方面的收入少了?工资?还是福利?”宁向前问道。
“当然是福利了!你收回了销售公司的财务权,对此大家没有意见,但是你克扣大家的收入,弟兄们就会有想法的。”吴有为答道。
“他们都有什么想法,你不妨说出来听听。”宁向前说道。
“弟兄们是这样认为的,说你在这件事情上做得太自私了!”吴有为说道:“弟兄们还说了,说假如你的老婆陆紫菲仍在销售公司,你一定不会首先拿销售公司开刀的。”
“胡说八道!”听了吴有为的话,宁向前的火“噌”地就窜起来了,但他很快意识到现在是在开民主生活会,允许自由发言,马上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解释道:“嘉信公司的现在不同以往,一切必须要顺应时代的潮流。省盐业公司花大本钱买了嘉信公司,它的本意可不是要养着我们,它是要向我们要效益的!效益从哪里来?需要在坐的各位以及嘉信公司全体员工的奋发努力。同志们,大锅饭的时代结束了,嘉信公司已经揭开了暂新的篇章,躺在功劳簿上混吃漕粮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我已经责成有关部门正在拿方案,对于生产一线,以班组、运行值为单元,展开劳动竞赛,以能耗和产量为评优标准,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工资直接和效益挂钩;对于销售公司,则以销售吨位和回笼资金为评测指标,划出等级,按劳取酬。在方案没有出台之前,员工们也许会认为自己的工资少了些,这是我们的宣传工作没有做好,方案出台之后,该补的会补,该罚的会罚,一分钱都不会少大家的!”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随便的颠覆传统,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宁向前的话,吴有为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或者说是听了以后不以为然,他摇头晃脑的举例说道:“譬如王安石?譬如光绪帝?”
“谈嘉信公司的事情,你扯那么远干嘛?”对于吴有为的冷嘲热讽,宁向前只有忍耐。
“历史是一面镜子,对于你那不着边际的改革,发表一下个人的看法,难道不可以么?”吴有为斜着眼睛,看着宁向前说道。
“这是民主生活会,你有言论的自由。”面对吴有为咄咄逼人的架势,宁向前是一肚子光火:“不过在这里我可以尊重的告诉你,嘉信公司任何一项制度的出台,都是经过充分的调研和论证的。改革不是儿戏,方案还没有出台,你怎么就可以武断地认为我的改革是不着边际的呢?”
“啐!就算你经过调研和论证,在嘉信公司实施起来,恐怕也只能算是纸上谈兵。”吴有为不屑地说道:“我只想帮销售公司的弟兄们问一声,在你那可笑的改革方案没有出台之前,嘉信公司的盐还要不要往外销了?”
“当然要销!”宁向前回答:“销售与改革是不矛盾的,无论方案何时出台,执行的期限可以从这个月算起。”
“也就是说,你那倒霉的改革方案一天不出台,销售公司的福利待遇就不会有改变,是这个意思吗?”吴有为问。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请你相信,大家不会等得太久的。”宁向前回答。
“你说的倒是轻巧!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样的好事打哪儿来呢?据我了解,因为这个月的钱发得少了,销售公司已经有人准备撂挑子不干了!”吴有为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嗤!谁愿撂挑子谁撂!”看着吴有为胜券在握洋洋得意的样子,宁向前的脸色立马变得不太好看起来:“我还真是不太相信,少了几只鸟,地球就能不转了?”
“妈的!销售公司的事情谁愿意分管谁分管,老子是没有那个本事过问了!”宁向前的话显然刺激了吴有为,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做作地掸了掸两只衣袖,尔后拉开会议室的门,走了。
走道里传来吴有为渐行渐远的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留在会议室里的四个人一时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阚书记和马主席对搞企业是门外汉,对吴有为和宁向前两个人之间的过节也不甚了解,看着吴有为和宁向前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斗法,两个人虽有心思劝慰,却也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庄来福副总经理对宁、吴二人倒是比较了解,按理说他要是出面解劝,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但是他的心里也有着自己的算盘,吴有为虽然与自己平级,在嘉信公司捞到的钱是自己的几十倍,宁向前就更不用说了,凭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就可以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这样说来,宁、吴两人混的都比自己要强,让两个强者斗一斗,对于自己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看了笑话不说,最重要的是自己既不想恼宁向前,也不想要得罪吴有为。
历史的经验告诉庄副经理:在官场上,是没有常胜将军的。今天你在台上风光,明天很有可能就会被踢到台下落魄,小心驶得万年船,三缄其口,见风使舵,是在官场职场保持不败的唯一良方。
听着吴有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庄来福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腆着个脸,小声地对着宁向前说道:“宁总经理,您跟他置气干嘛?他那臭脾气您又不是不了解,以前凭着陈总经理得宠,跋扈惯了。对于您的改革,我是举双手拥护的,我永远支持您!”
民主生活会开得不欢而散,庄副经理的马屁也没能让宁向前的心情好起来。回到办公室里发了半天的呆,一直到下班,宁向前的心情还在郁结着。这一次,吴有为敢跟自己当面拍桌子,下一次他是不是该跟自己动武了呢?看来不抓紧解决掉吴有为的问题,自己在嘉信公司是甭想有好日子过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东窗问计
星期五,照例是陆紫菲从省城回家休假的日子。[.超多好看小说]每个周末回到家里,陆紫菲都会亲自下厨收拾几样小菜,等着宁向前回来共进晚餐,这次也不例外。饭菜烧得差不多了,她也听到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便赶紧的将烧好的饭菜往餐桌上面端。
客厅的门开了,进来的不是那张久违的笑脸,而是一张充满怨气的苦瓜子脸。
“向前,公司里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看着宁向前一脸的不快,陆紫菲轻声的问道。
“还不是那个杂种吴有为给闹的!”宁向前长叹了一口气回答。
“哦?是怎么一回事?”陆紫菲问道。
“唉!今天公司党委开民主生活会,为了一点儿屁大的事情,吴有为居然当这几个常委的面拍我的桌子,你说他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总经理?”宁向前愤愤地答道。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吴有为要拍你的桌子?”陆紫菲不明白宁向前在说什么,接着问道。
“为了销售公司福利的事情。”宁向前答道:“上个月,你不是让我收回了销售公司的财务权嘛!吴有为的心里可能是有着不满,便以员工福利待遇少为借口,在开会时找我的麻烦。”
“销售公司的员工福利待遇少了么?”陆紫菲问道。
“同上个月比,这个月确实是少了一些。”宁向前解释道:“但是,钱发的少是有原因的。我有一个想法,通过这次的滞销事件,我觉得很有必要对销售公司的销售机制进行改革,否则,我还会被销售公司这帮家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你打算怎么改革销售公司的销售机制?”陆紫菲问道。
“我是这样考虑的。”宁向前说道:“以往销售人员跑销售,都是由公司花钱铺底子,销售人员只管跑跑腿,动动嘴,每个月有吃有喝有报销,平时还私藏盐款拿利息,公司的销售状况如何,他们的心里没有一点儿压力。现在我打算让销售人员的工资收入,同他们的销售收入挂钩,每个月按销量拿工资,多销盐者多拿工资,少销盐者少拿工资,不销盐者拿保底工资。我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充分激发销售人员的主观能动性,才能让他们摆脱凭关系生存,靠后台吃饭的依赖心理,从而避免成为销售公司主管领导的棋子。”
“你的想法倒是不错!”陆紫菲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只是你的这种改革思路,吴有为和其他的几个常委都知道么?”
“因为考虑不是太成熟,事先还没来得及跟大家沟通。”宁向前回答:“今天吴有为向我开炮时,我便顺带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家说了,说我已经准备责成有关部门进行调研和论证,争取早日拿出一个可行性的方案,并且还强调方案的实施日期,就从这个月的月初开始。”
“吴副总经理呢?”陆紫菲问:“他怎么看待你提出的这个方案?”
“他还能怎么看!不是讥笑我的改革方案是可笑的,就是骂我的改革方案是倒霉的。”宁向前两手一分,生气地说道。
“你取消了销售公司的财务权,就是取消了销售公司的小金库,吴副总经理没有了财务上的支配权,这一点他已经是很不开心了,现在你又在他分管的地盘上搞起了改革,吴副总经理对你有不满的情绪,也是正常的。”陆紫菲分析道。
“可是再怎么着,他也不能当着常委的面跟我拍桌子呀!”宁向前说道:“有什么事情大家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的?你说吴有为的眼睛里还有水么?”
“你没来由的取消了销售公司的财务权,有跟吴副总经理商量了么?”陆紫菲笑着说道:“狗急了还要跳墙的,吴副总经理一直高高在上惯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成为你的下级,如今找由头跟你拍桌子,说明他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也证明他是一个没有素质的人。跟一个没有素质的下属共事,你怄的哪门子气呢?”
“你不明白!吴有为没有素质倒也罢了,他还挑拨销售公司的人消极怠工,教唆手下的人撂挑子不干,你说可气不可气?”宁向前拿眼瞪着陆紫菲,仿佛陆紫菲就是那个吴有为似的。
“这就是吴有为的不对了!个人之间闹闹情绪也就算了,怎么能将它扩大化,带到工作当中去相互拆台呢?”陆紫菲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吴有为跳得这么凶,我想终将应了古人所说的那句老话,叫做小人一纵必有祸,向前,你等着瞧好了,只要你自己沉得住气,吴有为在副总经理的位置上是不会长久的。”
“紫菲,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宁向前求教陆紫菲。
“忍!”陆紫菲说道:“向前,你是国企的老总,你必须时刻明白这一点。嘉信公司不是我们家开的,不可能事事皆随我们的心愿。就目前的情形来说,你就当吴有为是一只臭虫,凡事让着他一点就是了。”
“唉!吴有为要是一只臭虫就好了。”宁向前苦笑着说道:“我看他简直就是一泡烂鸡屎,时刻企图坏掉嘉信公司整缸的酱。”
“气大伤身!”陆紫菲轻轻地拍了拍宁向前的后背,解劝道:“向前,干大事的人,必须要有一定的胸襟才行。嘉信公司有几千号人,你每天都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下属,如果什么事情都往心里去的话,不仅对你的身体不利,对你开展工作也不会有益处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宁向前点头说道:“紫菲,你进省盐业公司快有半年了,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替我把吴有为这个害群之马给除掉么?”
“我要是能有那个能耐,还用得着你开口么?”陆紫菲笑着说道:“向前,你想要搞掉吴有为,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省盐业公司收购嘉信公司时,吴有为能够保住副总经理的位置,你以为是他善于销售的功劳吗?错了!省盐业公司用他,跟他多年从事销售,舍得上下打点有着很大关系。当年我在销售公司时,吴副总经理跟省盐业公司的孙副总经理交情就是很铁的,至于食盐计划部的那些个人,更是没少得着吴有为的好处,我劝你最好不要从省盐业公司这方面打他的注意,免得搬起了石头,最终砸了自己的脚。”
“这么说,对于这个吴副总经理,我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么?”听了陆紫菲的话,宁向前的心里凉了半截。
“那倒未必!”陆紫菲说道:“上面的人办不了他,并不代表下面的人搬不动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紫菲的话,让宁向前重新看到了希望。
“意思很简单!”陆紫菲说道:“省盐业公司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下吴有为的官的,但是你可以想办法让吴有为自己下自己的官。”
“让吴有为自己下自己的官?”陆紫菲的话,让宁向前一头雾水,他的眼睛停留在陆紫菲的脸上不动了。
“对呀!”陆紫菲一扬眉毛,解释道:“是人都有弱点,吴副总经理也不例外。”
“我还是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宁向前摇着头问道:“怎样才能让吴有为自己下自己的官呢?”
“意思一说,你就会明白。”陆紫菲说道:“其实就是利用吴有为自身的弱点,让吴有为自己栽跟头。”
“哦!应该抓住吴有为什么样的弱点,才能让他栽跟头呢?”宁向前不解的问道。
“弱点反映的是一个人行为上的缺陷,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弱点轻易暴露在别人的面前的。”陆紫菲说道:“你必须耐心等待,而且要善于把握机会。”
“说来说去,还是要等待机会,到底是要等到猴年?还是等到马月呢?”说了半天,仍然是要等待,宁向前原先的希望又转化为了失望。
“机会说远就远,说近就近,它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有时是可以自己主动去创造的。”陆紫菲的话听起来有些玄虚。
“怎么个创造法?”宁向前问道。
“吴有为是嘉信公司的副总经理,属于嘉信公司的高层,当今社会,最容易让高层领导栽跟头的词语是什么,你知道吗?”陆紫菲问宁向前。
“当然是腐败了!”宁向前随口答道。
“聪明!”陆紫菲朝宁向前高高地挑起了大拇指,以示嘉许,她接着问道:“那么,什么样的腐败才能让一个领导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呢?”
“万劫不复的境地?应该是经济腐败吧!”宁向前的回答有些不太确定。
“错!”陆紫菲纠正道:“是作风腐败!”
“为什么?”宁向前问道。
“经济腐败反映的是人性的贪婪,而贪婪属于人类的共性。一个领导,尤其是企业界的领导,经济上的腐败往往不是一个人能够独立完成的,既会有上级的纵容,也会有下级的协同,就好比一艘船,有人负责指挥,有人负责划桨,有人负责掌舵,有人负责撒网,有着各自的分工。当其中一个人掉到水里的时候,船上的人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大家伙儿心里都很清楚,掉进水里的人知道这艘船上的底细,如果听之任之,不施援手,落水的人看不到希望,就会把船上的人全部拖下水,因此。有人落水就必须要救。众人救一人,即便落水的人暂时吃点儿苦,只要他所呆的这艘船没有沉下去,终有一天,他还会回到这艘船上的,无非是换一个头衔做官罢了。”陆紫菲慢条斯理地说道:“而作风腐败就不一样了!这种事情不好群体参与,从中得益的只有腐败者自己。在这个笑嫖不笑娼的时代,一个领导干部如果在作风方面栽了跟头,就会遭到社会舆论的谴责,和身边同事的嘲讽,在他的身上将会被永远打上灵魂肮脏、道德败坏的烙印,你想想看,有谁会冒着丢官的风险,去扶持一个道德败坏的人上台做官呢?”
“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我到底应该怎么去做呢?”听完了陆紫菲的高论,宁向前直截了当的问道。
“吴副总经理最大的嗜好是什么?”陆紫菲反问宁向前。
“好色!”宁向前脱口而出。
“你已经知道他有这个软肋,还不知道如何下手对付他么?”陆紫菲笑着问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吴有为的作风方面做文章?”宁向前如醍醐灌顶,一下子猜出了陆紫菲话里的用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嗜好虽不属财,发作时却也能够让人失去理智。”陆紫菲说道:“这种事情要就不搞,要搞就把动静搞大些,最好是能惊动公安机关,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可是......我又不是吴有为裤裆里的那玩意,怎么能够知道他什么时候干那种事情呢?”笑容停留在脸上只有半分钟,宁向前又犯起了惆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干坏事,就会有人知道。”陆紫菲说道:“这种事情,只要用心琢磨,肯定会有办法的。”
“是呀!用什么办法把吴有为这个杂种推下水呢?”宁向前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两只眼睛在陆紫菲的脸上来回扫视,好像这样就能够从她的脸上搜索出答案来似的。
“你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干什么?”见宁向前盯着自己不说话,陆紫菲心虚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上演一出美人计吧?”
“这个怎么会呢!”听了陆紫菲的话,宁向前笑了,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用坚定不疑的语气掩饰道:“我宁向前可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在工作上宁可折了兵,也不愿意赔了夫人的!”
“算你有情义!”陆紫菲并不知道宁向前心里的想法,开心地说道。
“哎!紫菲,你的脑瓜子灵活,替我想想办法呗!”宁向前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来,依旧腆着个脸求教陆紫菲。
“你呀!离了我好像就不灵了!真不知道省盐业公司的那帮老总,当初是怎么看中你做嘉信公司的总经理的!”陆紫菲拿话打趣宁向前,转而故作高深的表情说道:“听着,欲知山中事,须问山中人。要想把吴有为拉下马,必须有跟他贴心的人配合才行。”
“吴有为贴心的人多了,哪一个肯为我所用,是我最适宜物色的人选呢?”宁向前又问。
“领导身边能有几个贴心的?那都是表面文章!”陆紫菲说道:“谁跟吴有为走得最近,谁最了解吴有为的行踪,谁跟吴有为是靠交易结合在一起的,你就找谁!”
“孙树安!”宁向前一拍大腿说道。
星期天的晚上,香格里拉大酒店。
包间里,宁向前独自面对着一桌丰盛的酒菜发呆。他在等人,等一个能够帮助自己实现计划的人。虚掩着的包间门被推开一条缝,从门缝里挤进一颗大汗淋漓暗的脑袋,那个人往屋子里张了张,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脸上堆出一副奴才相问候道:“您好!宁总经理,着急打电话召我过来,有什么吩咐?”
“孙老弟,快过来!坐下说话!”看清来人是谁,宁向前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拉开身旁的那张椅子招呼道。
“不敢不敢!”来人惶恐的说道:“您是总经理,我就是一抬轿子的,哪敢跟您称兄道弟呢?”
“哎!不对!”宁向前说道:“在公司里,你我是上下级关系,出了公司的大门,大家就是兄弟关系。不要拘谨,过来坐下说话!”
进来的人正是孙树安,在进包间之前,他刚刚把吴副总经理送回了家,在回自家的途中,他接到了宁向前的电话,说找自己有些事情。宁向前与自己素无来往,但他现在是嘉信公司的总经理,总经理找自己办事,那可真是抬举自己了!他没敢懈怠,赶紧掉转车头往香格里拉赶,车子停稳,冲进香格里拉的大厅里,上楼的电梯迟迟下不来,一着急,他就撒丫子跑上了楼,弄得满头满脸都是汗。
“吴副总经理送回家了么?”看着孙树安坐了下来,宁向前和蔼地问道。
“刚刚送回家!”孙树安想要站起来回答,被宁向前摁住了。
“吴副总经理知不知道你到我这边来?”宁向前又问孙树安。
“应该不知道,我没有跟他说。”孙树安摇着头回答。
“不知道好!不知道好啊!”宁向前连说了两句相同的话,他伸手抓起桌子上的一瓶酒,拧开盖子,准备往孙树安面前的酒杯里倒,嘴里说道:“打电话找你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跟你聊一聊。”
孙树安见状,赶紧把酒瓶接了过来,给宁向前的杯子斟满了酒,说道:“宁总经理,有事您只管吩咐小的就是了,干嘛到这么高档的酒店里来破费呢?”
“兄弟相遇,不饮不畅!”宁向前端起面前斟满酒的杯子,在孙树安的酒杯上重重地碰了一下,发现他的酒杯是空的,问道:“你的酒呢?怎么不斟上?”
“我是驾驶员,交规有规定,不能喝酒!”孙树安答道。
“没有事的,斟上!”宁向前吩咐道:“让我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呀!”
领导的话就是命令,孙树安不能违背,顺从地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来!孙老弟,抄筷子吃菜!”一杯酒下肚,宁向前主动为孙树安夹起了菜。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孙树安孙树安哪里好意思让领导给自己夹菜,一叠声的说道。他不知道宁向前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情,作为下属,又不好直接去问,只得领导让斟酒就斟酒,领导让举杯就举杯。
“孙老弟,给吴副总经理开了这么多年的车子,感觉如何呀?”酒是话匣子,为了让孙树安放松心情,宁向前跟他扯起了家常。
孙树安没想到宁总经理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竟无言作答,他的脑子开始迅速的运转起来。在嘉信公司这块地盘上,有谁不知道吴副总经理和宁总经理之间的关系?听说前两天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吴副总经理还拍了宁总经理的桌子,看来两位高层之间的矛盾已经开始激化,作为吴副总经理的驾驶员,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忧是不可能的。
“宁总经理,您是让我实话实说呢?还是让我违心的说话?”窘了半天,孙树安憋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当然是实话实说了!兄弟之间闲扯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宁向前冲着孙树安举起了酒杯。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吴副总经理这个人可是不太地道。”孙树安端起酒杯的同时,也下定决心不说主子的好话。
“哦?吴副总经理怎么个不地道了?”宁向前放下杯子,作出一副饶有兴趣的姿态问道。
“宁总经理,有些事情您可能是不清楚的。”孙树安喝干了杯子里的酒,见宁总经理没有夹菜,他也没好意思去夹。他一边斟着酒,一边说道:“我跟在吴副总经理后面跑了多年,对他的那些个劣迹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了!作为嘉信公司的高层,挥霍公款,花天酒地这个是不用说的,还在外边嫖娼妓,包二奶,全没有一点儿公司高层领导的素质!他在外边瞎胡瞎搞倒也罢了,回到公司里也是这个德行,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您看他什么样的草不吃?嘉信公司里,但凡有些个姿色的女人,都被他收归麾下享用了,整个销售公司,都被他弄得乌烟瘴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孙树安的话,像一把刀子剜在宁向前的心上,陆紫菲现在是不在销售公司了,假如要是还在的话,孙树安一定不会这样信口开河的。但是说与不说,都有着不可否认的事实,因为那天夜里的场景,是宁向前终生都不会忘记的。
“在背地里,这样说自己领导的坏话,可是不太合适呀!”宁向前想起了自己要干的正事,笑着又朝孙树安端起了酒杯。
“我也知道这样在背后说自己领导的坏话不好,但是想到您有这样一位垃圾下属做搭档,很是为您感到不平!”孙树安举起酒杯,用讨好的语气说道。
“为我感到不平?什么意思?”宁向前想着,孙树安该不会说起自己的女人跟吴副总经理有一腿的事情吧?那样的话,这小子也就忒没有眼头见识了。
“听说吴副总经理前两天拍了您的桌子,公司里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哪一个不在私下里夸赞您宽宏大量!哪一个不在背地里骂吴副总行事过分,不成体统!”孙树安义愤填膺的说道。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同事之间为了工作,有一些摩擦也是正常的。”宁向前说道:“孙老弟,听你这口气,对吴副总经理看来是早有不满的了?”
“岂止是不满?看到他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招人愤恨!”孙树安表忠心似的回答。
“兄弟,你是一个特别有良知的员工!”宁向前沉沉地拍了两下孙树安的肩膀,换了一种语气对他说道:“愚兄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孙老弟帮忙,不知能否答应我?”
“宁总经理,‘求’字我可担当不起!”孙树安赶紧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您要是信得过我孙树安,有什么事情就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够做到的,一定两肋插刀,肝脑涂地!”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宁向前说着话,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来放在桌子上,把它推到孙树安的面前,说道:“兄弟,这是愚兄的一点儿心意,务必请你收下!”
“宁总经理,您这是什么意思?”孙树安问道。
“没有别的意思,里面有十万块钱,你把它收起来,事成之后,我还有相同的酬谢。”宁向前说道。
“十万块钱?宁总经理,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孙树安虽然是一名小工人,虽然缺钱花,再怎么着,帮您做点儿事情也不能收您的钱哪!您快收起来,小瞧人不是!”孙树安把银行卡推了回去。
“你不要报酬,我怎么好意思委托你帮忙呢?”宁向前又把卡推了过来。
“您的忙我是一定会帮的,但是您的钱我是绝对不会要的!”孙树安又把银行卡推了回去:“再说,我也有事情想求宁总经理帮忙的。”
“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只管讲来我听!”宁向前停止推卡,看着孙树安说道。
“暂时还没有,保不准将来是会有的。”孙树安笑着说道:“要有,我也只是想请宁总经理日后能够多多关照我,让我在公司里有一只稳定的饭碗。”
“这叫什么帮忙?大家是兄弟,只要我宁向前在这个位置上,谁都不敢给你小鞋穿的!”宁向前说道:“这张卡你还是要收下的,否则我没有理由张口求你帮忙。”
“卡,我是坚决不会收的!”孙树安说道:“宁总经理,有你刚才那番话,对我孙树安来说,比什么报酬都要强。您吩咐吧!到底要我做什么事情?”
“你实在不收,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宁向前说道:“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宁向前把嘴巴凑近孙树安的耳边,低声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盘算好的计划。
“行!这件事情包在我的身上!”孙树安听了,一拍自己的胸脯,向宁向前保证道:“一个月之内,您听我的好消息!”(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吴副经理
胸怀千斛文章,不如生就一副好皮囊,这句话用在嘉信公司吴副总经理的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的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年轻时的吴副总经理,不仅小伙子长得特帅,舞跳得也是一流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社会上刚刚流行霹雳舞的时候,吴有为凭着刻苦专研的精神,惟妙惟肖的动作,在水晶宫的舞池里,曾经独领过很长一段时间。
吴有为和他的老婆胡胜男,就是在水晶宫的舞池边结识的。
胡胜男并不喜好跳舞,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会跳舞。认识吴有为之前,她大学毕业已经五年,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凭着父亲胡副市长的面子,被安排在h市房产大厦上班,二十四、五岁的女孩,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权门千金,介绍的人不用说是不少的,但是婚姻这个东西,确实跟缘分有着很大关系,男孩是见了一个有一个,加起来少说足有一个加强团,当中居然没有一个入胡胜男的眼的,不是嫌人家个子长得矮,就是嫌人家相貌长得丑。一晃到了二十八、九岁,胡胜男的对象是左看也不成,右看也不成。时间长了,介绍的人不是认为胡大小姐眼界高,就是认为胡大小姐挑花了眼,心理有了问题,渐渐的,肯为她张罗对象的人越来越稀疏了,而胡胜男自己,提到看对象的事情,也不再像当初那样有多大的兴趣,每天下班回家,不是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看书,就是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看电视,除了吃饭时间上餐桌,话也懒得跟家人说,使得胡副市长夫妇也时常为家里有位老姑娘而感到头疼起来。
一天晚上,下了班回家之后,胡胜男照例又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看着电视。电视剧里播有一段舞厅的情节,迷幻的灯光,铿锵的节奏,躁动的人群,怪异的动作,看着看着,胡胜男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鬼使神差的想去感受一下舞厅里的氛围。胡胜男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实际的舞厅是什么模样,印象里,只有上初中时父母灌输的记忆,那就是舞厅不是好人去的地方。自己现在已经是大人了,父母对自己的限制不是那么严了,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这些无聊的电视剧,也够闷人的,她想着不如今晚出去放松放松,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主意打定,胡胜男打电话约了两个高中时的同学,三个人一起去了水晶宫。胡胜男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心血来潮的举动,会让她意外地收获到自己人生的另一半。
在水晶宫的舞池里,胡胜男邂逅了高大帅气的吴有为。小伙子头戴一顶灰礼帽,身披一袭黑风衣,俨然就是电视剧《上海滩》里强哥的形象。小伙子此刻正在舞池里独自表演着霹雳舞,刚毅冷峻的面容,飘忽灵动的身姿,随着音乐的节奏,他不断地变化着各种动作,遒劲有力,花样迭出,不时赢得舞池旁边的围观者们阵阵的掌声,也强烈的震撼着初次进入舞厅的胡胜男的芳心。
色相是导致一见钟情的唯一理由,男人如此,女人也是如此。从水晶宫回到家里,胡胜男便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男孩的形象反复地出现在她的梦里,而她本人,在梦中也被演绎成了《上海滩》里冯程程的角色。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每天晚上,胡胜男都会到水晶宫里去,自己不会跳舞,去了只是为了看那英俊的男孩跳舞。当男孩独自在舞池里表演着霹雳舞的时候,她会挤到舞池边上带头鼓掌,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为了引起舞池里那个男孩的注意,每一次回到家里,手掌心都会觉得麻麻的痛。
霹雳舞只有吴有为一个人跳,如果没有他的请求,舞厅里不会播放这类的舞曲。大多数的时候,舞池里响起的都是双人舞和迪斯科的音乐,当舞池里换了曲目,胡胜男的目光便追着男孩的身影移动,看他去邀请那些会跳舞的女孩跳舞。她是很希望男孩能够过来邀请自己的,尽管自己不会跳舞,哪怕是跟他讲上几句话,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男孩每次经过她的身旁时,尽管目光在她的脸上曾有过短暂的停留,却从没有放慢过脚步,总是来去如风,一直没有给过她搭话的机会,胡胜男知道,是自己的长相一般,不足以引起眼前的这个男孩的注意力。
舞曲一次次的响起,看着舞池里心仪的男孩搂着别个女孩如痴如醉的神情,胡胜男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说是吃醋吧,自己又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孩;说不是吃醋吧,又恨不得上前推开那个女孩,自己投进那个男孩的怀抱。得到吴有为后,再想起当初的心情,胡胜男很是为自己当时的心理感到可笑。不可否认,这个男孩确确实实吸引着自己,如果某一天晚上,在水晶宫的舞池里见不到男孩的身影,她会痴痴迷迷地整夜睡不着觉,想着这个男孩种种不来舞厅的理由。
心向往之,则欲近之。胡胜男费了一番小小的周折,终于打听到了关于男孩的讯息:他叫吴有为,h市市区人,在市供电局下属的一支工程队里干临时工。男孩的条件让胡胜男很是高兴,她认为以自己的家境,想要得到吴有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漂亮的女孩容易引起男孩的注意,英俊的男孩也容易引起女孩的关注,从吴有为在舞厅里的表现来看,他应该还没有对象,时间不等人,如果被别的女孩捷足先登,后悔可就晚了,但是,怎样才能把这个吴有为收入囊中呢?
在那个相对世俗的时代,女孩追男孩,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为了能够和吴有为搭上话,胡胜男思考了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不太高明的伎俩。
那一次,胡胜男早早地吃过晚饭,提前来到通往水晶宫的路口徜徉。看见吴有为从自己的面前走了过去,她便厚着脸皮叫住了他,指着地上的一沓钱问道:“喂!同志,这钱是不是从你的身上掉下来的?”
吴有为听说地上有钱,两眼放光,扭头紧走了几步,退回到胡胜男的身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伸手捡起了地上的那沓钱,沾着唾沫数了数,一共是五张,共十块钱,他春风满面地对胡胜男说道:“对对对!这钱是我丢的,小姐,谢谢你哦!”说完话,他顺手把钱揣进了自己的口袋,抬手朝胡胜男致了谢意,转过身去吹着口哨钻进了水晶宫。
对于吴有为的表现,胡胜男并没有想得太多,相反,她还有一种满足感,因为她看见吴有为对自己笑了,笑容是那么的让人迷醉,让人神往。直到结婚后的某一天,胡胜男又想起了当初捡钱的这件事情来,她问吴有为:那天晚上,地上的钱果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吗?吴有为听了,不假思索地笑着回答说:马路上没有其他的人,不是你掉的,肯定就是我掉的了,这还用问吗?
喜欢一个人,就会包容一个人,不管是他的优点,还是他的缺点。胡胜男的心里其实很清楚地上的钱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因为她的心里深爱着吴有为,拾金不昧的事情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不会跳舞,可以在跳舞的间隙聊聊天,机会成熟了,还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胡胜男是这样计划的,也是按照这个步骤去实施的。有了这次马路捡钱的事情作媒介,她也就有了接近吴有为的借口,当天晚上,她步着吴有为的后尘进了舞厅,特意选择了一张靠近舞池边的桌子坐了下来,一来可以近距离的看到吴有为,二来也可以让吴有为容易发现自己。
舞厅里有瓜子和饮料销售,胡胜男买了一些摆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喝着饮料,不时地拿眼睛寻觅吴有为的身影,待到一曲终了,舞池里的人上来休息时,她便主动跟吴有为打起了招呼。对于胡胜男的热情,吴有为报以绅士般的微笑,说实话,他的身旁从不缺少女孩,且都是漂亮的女孩,胡胜男长得并不好看,人太胖,脸太扁,鼻子还有些个塌,这样的女孩在他的眼睛里应该算是垃圾,考虑到今天晚上因为她的点拨,自己白白的在地上捡了五十块钱,都快要赶上自己半个月的工资了,且桌子上有免费的瓜子可吃,免费的饮料可喝,给眼前的这个丑姑娘一个面子,似乎不算过分,吴有为也就大大方方的在胡胜男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日思夜想的美男就坐在对面,胡胜男的内心是激动不已。热辣的目光不时地在吴有为的脸上扫来扫去,她的行为让吴有为感觉颇不自在,露骨的凝视,夸张的言笑,真把自己当成美女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吴有为喜欢装酷,玩深沉,他越是如此,越是让胡胜男爱得发狂,胡胜男急于想要推销自己,因此她的话比较多,言谈也积极主动,当吴有为听说女孩是在事业单位上班,女孩的父亲是副市长的背景之后,起先的那种不自在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怀疑、羡慕和那么一点点的嫉妒。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没用两天,吴有为就搞清了情况,每天来看着自己跳舞的这个女孩,的的确确就是h市胡副市长的女儿,这让吴有为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些想法。胡胜男毫不掩饰对吴有为的倾慕,她甚至赤裸裸的告诉吴有为,只要他同意跟她相处,她马上可以引荐他去见自己的父母。吴有为的心里有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论姑娘的人品,他是绝对看不上眼的,可是姑娘显赫的背景,又让他一时难以割舍。
吴有为把自己的苦恼回去对父母说了,他那势利的老子当即作了表态:“这样的好事你还有什么犹豫的?你小子很快就会从糠箩里,跃到米箩里的,赶紧答应人家!”
吴有为的小市民的母亲也在一旁帮腔说道:“吴家真是祖辈积了大德了!有为呀,看来你真的是要大有作为了!”
“可是......这个女孩比我大三岁呢!”吴有为咂着嘴,不太情愿地说道。
“女孩岁数大好呀!大了知道疼人,你妈不就比我大三岁么!”吴有为的父亲指着吴有为的老娘说道。
“是啊是啊!女大三,抱金砖。”吴有为的母亲跟着说道“有为呀,讨了胡副市长家的女儿,你一定会有享不尽的福的!”
“女孩的长相也不好看呢!”吴有为依旧苦着脸说道。
“好看能当饭吃么?一个男人,重要的是能够有所作为,干出一番事业,哪来的那么多花花肠子!”听了吴有为的话,他的老子认真地板起脸教训起他来。
“你爸说的对!”对于儿子的挑三拣四,吴有为的母亲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儿子,你就不要挑剔了!以我们家的条件,还不知道人家胡副市长家瞧不瞧得上眼呢?”
胡副市长夫妇确实没有看好吴有为,当胡胜男跟他们说起吴有为的情况,并准备把吴有为带回家让他们见见时,夫妇二人是一致反对。胡副市长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在h市是个声名显赫的人物,女儿也是堂堂大专生,属于事业单位的在编人员,她怎么会相中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且没有稳定工作的小市民呢?难道是闺女年龄大了,急于把自己给处理掉?不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由着女儿的性子来,否则毁了的不仅仅是她的前程,自己的颜面也将在全市人民面前扫地。
胡副市长夫妇苦口婆心的开导女儿,希望她能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可是胡胜男打小就是个犟脾气,凡是她认定的东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女大不由娘,女儿实在想嫁,就让她嫁吧,免得逼得过火了,再闹出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情来。事情的最终结果,是胡副市长夫妇作了妥协,吴有为娶了胡胜男做了老婆。
身为胡副市长的女婿,再到野外去风吹日晒拖电缆,不要说是胡副市长,就是一个外人也看不下去的。无奈这个女婿文化程度不高,一时半会想要把他弄进政府机关,看来是有一定的难度,自己是主抓经济的副市长,不如先安排他到企业里头锻炼锻炼,待日后有了机会再说。
盐化工产业是h市的朝阳产业,未来的发展趋势也必将成为h市的支柱产业,胡副市长跟身边的人打了一声关照,吴有为便被送进了嘉信公司。知道了吴有为背后的来头,嘉信公司的陈总经理是如获至宝,h市主抓经济的市委领导信任自己啊!这可比什么荣耀都重要的。考虑到直接弄个官给吴有为做,有些涨人眼目,便将他先派到销售公司去熟悉业务,准备锻炼一段时间再提拔他。
在嘉信公司,陈总经理青睐某一个人,某一个人在嘉信公司进步一定是最快的。吴有为为人低调,头脑灵活,善于接物,嘴巴亲切,丝毫没有胡副市长女婿的派头,在这一方面,很让陈总经理喜欢。在公开的场合,吴有为敬称陈传贵为“陈总经理”,在私下里,则尊称陈传贵为“陈老爷子”,有时也会随着中层干部的通行叫法,管陈传贵为“陈爹”来着。吴有为是人前捧,人后拍,把个陈总经理哄得是飘飘欲仙,再加上吴有为的销售业务开展的比较顺手,这小子搞销售很有一些鬼八道,天生的就是一块跑销售的料子,他善于迎合盐业公司那帮大老爷们的心事,喜欢钱的送钱,喜欢物的送物,喜欢找小姐的陪着泡桑拿,因此,他每个月在单位的销盐量,都走在别的销售人员的前头。销售方面的骄人业绩无疑给了陈总经理提拔吴有为的理由,没到三年,他便从一名普通的销售员,接连升迁爬到了嘉信公司副总经理的位置。
可惜副总经理的位置上面就是总经理,陈总经理再想要提拔吴有为,就得把自己的位置让出去。你还别说,陈总经理是有这种高风亮节的,他曾委婉地向胡副市长表达过类似的想法,但是被胡副市长断然拒绝了。
出于粪土之中,跃于青云之上,事业上的飞黄腾达,时常让吴有为产生一种失重的感觉。对此,吴有为的笃信佛教的奶奶给出了精到的解释,她认为吴有为的一切,皆是因为菩萨发了慈悲,否则凭着吴家的背景,八辈子都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发迹的。“我到你们老吴家生活了几十年,据我了解,吴家祖祖辈辈都是小市民,混出人模狗样且提得出手的没有一个。到了你这一辈,出门踩着狗屎,迎头遇着贵人,不是菩萨开了眼,还能找到其他的理由么?孙子,你可不能忘了菩萨的大德,一定要好好的敬奉菩萨,有时间多到寺庙里捐一些香火钱。”吴有为的奶奶语重心长的对吴有为说道。
对于奶奶的教诲,吴有为总的来说是似信非信。自己原先是社会当中最底层的人物,没官没衔,碌碌无为,如今是副总经理的光环顶在头上,成了嘉信公司最年轻的高层,这其中虽说有着老婆胡胜男的关系,但是自己做出的牺牲,也不能就一笔勾销的。好马配好鞍,以自己的品貌,怎么可能看得上胡胜男这样的女人呢?之所以娶了她,完全是为了利用她背后的人力资源,这样说来,自己的付出与回报,差不多是等值的。如果要说感谢谁,吴有为觉得最值得感谢的应该是上苍,是他老人家给了自己一副不错的相貌,否则,胡胜男不可能看中自己。奶奶既然非说是菩萨赐的,那就是菩萨赐的吧,吴有为从小是他奶奶带大的,对于奶奶的话,他是能顺从的尽量顺从。
每年给寺庙的香火钱,吴有为确实捐了不少。居家也好,出差也罢,逢到佛祖的生日,或是路过什么名刹宝寺,吴有为都会专程赶到寺庙里去烧上一炷香,祈求菩萨保佑自己官运亨通,财源永驻。
近年来,吴有为到寺庙里去敬香比前两年勤快了一些,因为他有了一项比升官发财更为紧迫的任务,这个任务人人皆知,却又让人羞于启齿,那就是向观世音菩萨祷告,请求她老人家能够赐给自己一儿半女,以慰膝下孤寂之憾。
跟胡胜男结婚,转眼间已经满了三年,三年里,吴有为对于床第之事,可以说跟他对待工作是一样的勤奋,可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尽管自己在床上耕耘不辍,兢兢业业,收获的结果却无法同公司的成就相提并论。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胡胜男的肚皮始终没有鼓起来的迹象,这让吴副总经理的心里颇感纠结。其实着急的不仅仅是吴副总经理一个人,奶奶等着抱大重,父母盼着抱孙子,老少三代望眼欲穿,希望过上四世同堂的幸福生活,现实却一直是如此的难遂人愿,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家里养着母鸡,却下不了蛋,偏偏这只母鸡又是一只高贵的母鸡,不是谁都能张口说得起的。奶奶每天都对着家里供着的佛龛里的观音菩萨念经,唧唧咕咕的没人能听得懂。父母呢?在媳妇面前说不起硬正话,只能私下里对着吴有为絮叨,责备他不为家庭的长远利益着想,不顾及长辈们的心思。吴有为嘴上跟他们说是自己暂时不想要孩子,心里却是有苦难言,有时父母絮叨得烦了,他也会把父母的抱怨过到胡胜男的耳朵里,使得胡胜男的心里也倍感压力。
孩子一时两时恐怕怀不上,每天还要对着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和没完没了的唠叨,心里当然是很不愉快的,为了躲避长辈们逼债似的问询,小夫妻两个决定搬到外面去住。利用一个休息日,两个人跑到市郊买了一套别墅,花了不菲的装潢费,择了个黄道吉日,从此过上了耳根清净的生活。
居住的环境变了,心里的缺憾却不能改变。吴有为和胡胜男都是有单位的人,同事之间难免会议论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身为公司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人议论到是在所难免,风言风语有时也会刮到吴有为的耳朵里。没有人敢当着吴有为的面前说三道四,那样也就太不识相了,但是开开玩笑却是时常有的,同事们的说辞大都比较委婉,善于揣摩的人,猜测吴副总经理是以事业为主的领导,可能暂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喜欢恭维的人,则说有孩子是个拖累,就应该向吴副总经理学习学习,趁年轻的时候好好玩玩。吴有为的心里明白,这帮家伙是吃到了葡萄还说葡萄酸,每次有人在他的面前扯到这方面的话题时,他的脸色便不太好看。
作为嘉信公司的高层,有权力分配下属做事情,却没有权利管住下属的嘴巴,阻止他们不要在私下里议论领导的家事。无奈吴副总经理是一个生性要强的人,最不希望看到自己有不如别人的地方,可惜生孩子的事情并不是要强就能够解决的,也不是能用金钱或其他什么东西能够换取得到的,除了烧香拜佛,努力播种之外,只有信天由命等待的份了。
对于自己勤奋耕耘,却总不见收获这件事情,吴副总经理是有过分析的。在自己和胡胜男之间,他怀疑必定有一个人存在生理方面的缺陷,否则,几年来播下无数的种子,是不可能都像落在盐碱地上一般,始终不出苗儿的。
心里虽然有这样的疑惑,吴有为却不敢正面跟胡胜男表达自己的想法。自从胡胜男跟自己结了婚,仅半年多的空子,她便渐渐露出了副市长女儿的尊容,跋扈而且任性,三句话不对她的口味,就会把他骂得臭死。人言死得穷不得,贵得贱不得,这句话说得真是一点不错,婚姻有时就是一场博弈,势力弱的一方必须要顺从势力强的一方,舞厅是早就不让去了,走在路上更不敢多看别的女人一眼,门第矮人几头,心中自然缺少底气,有时当着奶奶和父母的面,胡胜男跟他讲话也是直来直往,毫不留情,吴有为担心如果自己说出了心中的猜疑,而检查出来的最终结果,问题是出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摸不透胡胜男会如何处理这桩婚姻。
吴有为倒不是害怕失去胡胜男,失去胡胜男,抛弃这桩婚姻,对他来说是如弃敝屣,因为男人娶妻,以色为先,以胡胜男的长相,老实说并不怎么符合他的胃口。但是,胡胜男能带给他高高在上的生活,胡副市长嘴一撇,可以把他从平民百姓拱到副总经理的宝座上,如果运气不错的话,以后也许可能会拱得更高;胡副市长的嘴同样一撇,也能够把自己从呼风唤雨的位置上给掀下来,让自己从脑力劳动的生活,回归到体力劳动的时代。因此,从心理上讲,吴有为是宁可受胡胜男的几分气,也不愿意失去眼前的美好生活的。
在心中有了疑惑的那年年底,嘉信公司工会组织员工参加一年一度的体检,对于这样的好事,吴有为当然是会积极参加的。规定的各项科目检查完毕,体检医生没有说出什么,吴有为很是高兴,站起身来准备回家。没走几步,他就看见了走道的门上挂有“泌尿科”的牌子,一下子想起了裆下的这件事情来,他想着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的挂个号检查一下,看看自己是否存在生育能力方面的问缺陷。
咨询了科室,挂了一个最贵的专家号,专家问了他职业、嗜好、房事三个方面的问题,吴有为一一作了回答。老专家一边号着他的脉,一边开玩笑说道:“你们这些做领导干部的,一定以为好烟好酒,好菜好汤,吃多了能够补养身体,殊不知酒乃穿肠毒药,过量则毁身害性;烟乃熏肺钢刀,常吸则减寿短命;肥腻甘脆,虽是味美,食多了对身体却并无裨益。万病皆从口入,以后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包管你就好了。”
老专家的话,让吴有为听了不太受用,但是自己是有事求人,发作不得脾气,少不得强作笑脸说道:“怎么办呢?工作总是要有人去干的!你不喝酒,就加深不了感情,加深不了感情,你的产品就销不出去;烟就更不用说了,你不吸烟可以,总不能把人家嘴上的香烟也给拔掉吧?二手烟还是要吸的。”
“说得倒也是。”老专家点了点头,松开手说道:“脉相没有什么问题,要不开个单子,你去做个检查,看看精液方面存不存在质量问题。”
吴有为问道:“这样的检查,能否查出毛病来呢?”
“查了就会知道。”老专家回答:“既然让你去做检查,岂能让你白花钱么?”
吴有为不再说话,拿着单子出去交了钱,又到专门的房间里取了样本,医生让他过几天再来看结果。几天以后,化验报告出来了,吴有为拿着报告单去找老专家,老专家接过去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作风方面没有问题吧?”
“作风方面?没有没有!”吴有为红着脸回答。
“你的精子数量较常人不足,且活性偏低,在房事方面可是要节制啊!”老专家说道。
“节制房事?”吴有为不太明白老专家的意思,问道:“不节制已经生不出孩子来了,再节制的话,岂不是更没戏了?”
“让你节制房事,又不是让你把自己阉掉,怎么会生不出孩子来呢?”老专家笑着解释道:“所谓欲速则不达,房事过频,容易导致精子数量不足,这张化验单就是明证。精子数量不足,怀孕的几率就会降低,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明白明白!”吴有为连连点头,他指着那张化验单问道:“您从这张化验报告上的数据来看,导致我老婆不能怀孕的原因,问题会不会是出在我的身上呢?”
“精子的数量虽然偏少,但也不至于导致不孕,我想问题应该不是出在你的身上。”老专家分析道。
“这么说,问题一定是出在我老婆的身上了?”吴有为又问。
“那倒不一定。”老专家回答:“导致不孕的原因有多种,有的人结婚几年才怀上孩子,你能说她们的身体有毛病么?最好是让你的夫人也能来医院检查一下,这样对你们不孕的原因可以有一个全面的诊断。”
走出医院的大门,吴有为是既轻松,又困惑。轻松的是,按照专家的推断,自己的身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困惑的是,如果遵从老专家的建议,自己该如何劝说胡胜男到医院里来检查呢?毕竟,生育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夫妻之间最为忌讳的话题,而胡胜男对于自己来说,也不是一个驯服的女人,如果自己的意愿表述不当,老婆大人心情不快,来个河东狮吼,自己的生活又将阴雨绵绵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街头算命
念及家族的繁荣昌盛,吴副总经理利用单位里组织体检的机会,偷偷溜进男科做了一次检查,结果发现自己并不存在生育方面的缺陷,这让他的心底颇感欣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欣慰之余,他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惆怅,考虑到问题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很有可能就是出在老婆胡胜男的身上,怎样才能证明自己的猜测,又成了他出了医院大门之后的新的烦恼。
吴有为知道,用现代的科技手段,找到不育的症结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开口劝说胡胜男到医院去检查。胡胜男在自己的面前一直比较强势,而孩子的问题,在近年来可以说是两个人之间讳莫如深的话题,如果自己郑重其事的让她到医院去,很可能会招致她的反感,甚至认为自己是在怀疑她的生育能力,尽管自己的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他也不愿意表现得这样的直白,因为科技虽然发达,难免也会有疏漏的时候,假如胡胜男到医院检查之后,医生说不出个子丑演卯来,自己的麻烦可就来了。得罪了老婆大人事小,让老婆大人不开心,很可能就会让老丈人不开心,让岳丈大人不开心,岳丈大人会有好脸子给自己看么?看来自己这次事先在医院做检查的事情,也应该瞒着胡胜男为好,免得她知道之后心生歧意,说自己有意算计她。另外,自己少不得还要再装一次孙子,用软语博得她的同情,胡胜男是个服软不服硬的女人,兴许能哄得她去医院检查也未可知。
从医院里回家的那天晚上,吴副总经理表现得比平时格外殷勤。在床上,他以百倍的激情全身心地温存了老婆胡胜男,一番汹涌澎湃的云雨之后,把胡胜男弄得是娇喘吁吁,香汗淋漓,此刻的她赤裸着身体,如同一滩泥似的躺在吴有为的怀里,正闭着眼睛,默默享受那意犹未尽的余波。吴有为不时地用嘴唇亲吻着她的脸蛋,还伸出手去在她的嫩滑的肚皮上来回摩挲,摸着摸着,一声粗重而又悠长的叹息就从他的唇间冒了出来。
“怎么了?”胡胜男睁开眯着的眼睛问道:“老公,你有什么心事么?”
“唉!老婆,你说我辛辛苦苦播种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一粒种子能够发芽的呢?”听见胡胜男的问话,吴副总经理用沉重的语气说道。
“你问我么?我问谁去?”听明白了“种子”背后的涵义,胡胜男原本绯红的脸蛋,变得更加红润了。
“据我的分析,夫妻过生活,大概跟农民种地的情形是差不多的。”吴有为侧过脸说道:“导致庄稼没有收获的原因,无外乎两种,要么是种子不好,要么是土质太差,优良的种子遇到合宜的土壤,是没有理由不出苗儿的。”
“理是这个理!”听了吴有为的高论,胡胜男觉得很是好笑,她问吴有为:“那么你有没有分析过,在我俩之间,到底是种子不够优良呢?还是土壤环境太差呢?”
“这个我哪里能分析得出来呢?”吴有为笑着回答,他顿了一下,又说道:“除非是......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见吴有为吞吞吐吐,胡胜男问道。
“除非是到医院去检查。”吴有为抛出了心中想说的那句话:“我想医院一定能有办法找出我俩不孕的原因的。”
“你是想让我一个人到医院去做妇检么?”胡胜男看着吴有为的脸,问道。
“不是!不是!要去也应该我们两个一起去的。”吴有为慌忙答道,转而欲言又止的嘟囔道:“其实......我是又想去......又怕去......”
“为什么?”胡胜男问道。
“我害怕到医院检查过后,毛病是出在我的身上,到时候你这位胡大夫人雷霆一怒,一张休书就把我给休掉!”吴有为说话时,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嘻嘻嘻!我只听说过男人把女人给休掉的,还第一次听说女人能把男人休掉的。”听了吴有为的话,胡胜男笑得胸脯一耸一耸的乱颤。
“老婆,你不要笑嘛!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你的!”吴有为有意把脸贴在胡胜男的胸脯上,动情地说道。
“鬼话!我才不信你呢!”吴有为平日里甜言蜜语惯了,胡胜男当然不肯相信,她一把推开吴有为的脑袋,嗔道:“想当年,你可是一只小蜜蜂,生在花丛中,身边从来不缺少女人的。”
“我说的可是真的,我敢对天发誓!”吴有为说着话,竖起了左手的手掌,作出要发誓的样子。
“行了!行了!谁要你发誓了?”胡胜男抓住吴有为的手掌,把它放回到自己的肚皮上,一脸认真的表情问道:“我问你,假如毛病要是出在我的身上呢?你会怎么做?”
“这个不可能!”吴有为摇着头,坚定地说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胡胜男说道:“人吃五谷杂粮,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生毛病。”
“你可是吴副市长的千金!”吴有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嘻嘻嘻!听你这口气,只要跟领导沾上边的,就不会生毛病了?”吴有为的生病逻辑,让胡胜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那倒不是!”胡胜男的笑声,让吴有为的脸感觉有些发烧,他自我解嘲地说道:“不过在我以为,毛病大多是由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得的。我有一种预感,问题很有可能是出在我的身上。”
“在这个世界上,就数你最会拍马屁!”胡胜男“哈哈”的笑着,在吴有为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完了,一本正经地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那么我现在就要你回答我,假如问题真的是出在我的身上,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老婆,这还用问么?”吴有为指着自己的心窝,信誓旦旦地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么多年我是多么的死心塌地的爱着你么?不要说你不能生小孩,哪怕你现在就是残废了,我也会一辈子守着你的!”
“真心话?”胡胜男看着吴有为的眼睛,用不信任的口气问道。
“当然是真心话,我敢对天发誓!”吴有为说着话,又举起了左手。
“你又来了!”胡胜男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她拉着吴有为的手动情地说道:“老公,不瞒你说,孩子的事情我也比较着急,其实我早就想去查一查的,但我又害怕问题会出在我的身上,所以一直没敢跟你提这件事情。”
“老婆,要不我俩明天请个假,一起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见时机已经成熟,吴有为不再绕弯子,他在胡胜男的香腮上亲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行!听你的!”胡胜男爽快地答应了。(.无弹窗广告)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向各自的单位告了假,打了个的士去医院检查。胡胜男想去第二人民医院检查,说那里离家中近一些,吴有为不肯,执意说地区医院看病比较权威,且离市区较远,能够碰到的熟人也少,便于保密。看这种病,我不想让熟人知道,吴有为说道。胡胜男想着,横竖到哪家医院都是一样检查,也就不再坚持,其实她哪里知道,吴有为是有意躲着第二人民医院,因为他上次就是在那里体检的,害怕去了之后,老专家会认出自己来。
当天的体检比较顺利,吴有为的体检结果同在第二人民医院体检时的结果大同小异,基本上排除了不能生育的可能性。胡胜男的体检报告有些小问题,医生给她的诊断报告上写的是“黄体不全”。“黄体”是个什么东西,两个人不是太清楚,女医生解释说,黄体就是女性体内的雌激素或孕激素,百分之二十五的女性不孕跟这种毛病有关。女医生还说,目前西医治疗这种毛病效果不太明显,她劝胡胜男到市中医院打些中药回家调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年内怀上孩子是有可能的。
听了地区医院医生的话,胡胜男和吴有为马不停蹄的赶到市中医院,挂了一个专家号,递上了地区医院的体检报告,老专家的心肠不坏,没有让胡胜男去做重复的检查,他的眼睛盯着体检报告,左手搭在胡胜男的手腕上把脉,右手已经在处方笺上笔走龙蛇,写好了天书之后,他把单子递给吴有为去交钱抓药,嘱咐胡胜男喝完十剂汤药之后,再到中医院做个检查。
十剂汤药下肚,没有什么效果;又是十剂汤药下肚,依旧没有什么效果。为了吴家的后嗣香火,胡胜男一直坚持了半年多,肚子是没鼓起来,药是彻底的喝够了。太苦,难以下咽。说实话,这也真是难为了这位副市长家的千金大小姐,长了这么大,何时吃过这么多的苦水?喝药喝到连吃饭都没有了胃口,甚至平时看见褐色的液体就想吐。
喝到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胡胜男便对吴有为说,自己不想再喝中药了。命里有时终须有,你实在不想喝药就算了,只要我们两个人感情好,孩子的事情就信天由命吧!吴有为的回答很直接。
中药是不再喝了,但是两个人并没有因此放弃对孩子的追求。知道了不孕的病根,满怀希望的又辗转了国内的几家知名医院,可惜时光流转,一直也没见什么起色,岁月荏苒,吴有为和胡胜男对于怀孩子的事情,也渐渐地失去了信心。
那是一年夏天,吴有为出差到z省s市去搞市场调研。说出去调研是假,陪盐业公司那帮大老爷们吃吃喝喝倒是真的,吃喝应酬,上下打点,一两天的空子,便忙完了手头该忙的事情。
按照出差的老规矩,办完了正事,给自己留下一点儿自由活动的时间还是很有必要的,否则便对不起z省的一片大好河山。s市的风景名胜是要逐一过目的,s市的风味小吃当然也是要光顾品尝的。在临回家的前一天下午,吴有为想着大老远的跑来外省一趟,空着两手回家似乎有些不太像样,即便不给自己的老爹老娘带些东西,老丈人那头也是说不过去。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老丈人,饮水要思源,知恩当图报,每次到外地出差,吴有为都习惯于买些土特产回去孝敬丈人丈母娘的,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咨询了当地盐业公司的朋友,了解了当地有哪些出名的特产,吴有为只身一人到街上去采购。
在s市的闹市口,吴有为选择了一家颇有规模的土产商店,进去挑了几样在包装方面上些档次的土产礼盒,见时间尚早,便又到隔壁的商场转了一圈,替老婆胡胜男买了一条真丝围巾,这就准备回宾馆里休息。出了商场的大门,远远地就看见前方有一面黄底黑字的布幡在风中飘摇,布幡上面画着占有三分之一版面的阴阳八卦图,阴阳八卦图的下方写着“薛小神仙”四个黑色大字。吴有为在心里琢磨:在s市,这里可谓是寸土寸金的宝地,能够在这种地方立足开店且以算命为生计的人,一定不是凡人,何不上前求教一番,看看自己的官运子嗣如何?
吴有为的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已经往那边去了。三步两步来到挂有布幡招牌的门前,他仔细打量起在风中抖动着的那幡帘子,发现在“薛小神仙”四个大字下方,还有数行小字,上面写着“测字打卦、求签问道、起名更名、地理风水”的字样。门面经过刻意的装饰,整体布局给人以古朴厚重的印象,显得跟周遭的事物有些格格不入,飞檐,画栋,金色的墙面熠熠生辉,尤其是门两旁卧着的两只巨大的玉貔貅,看上去是威风凛凛,庄严肃穆。
在门前凸出来的两根深褐色的廊柱上,嵌有一副巨大的楹联。字体是墨绿色的,左侧的一联写的是“世情渺渺、吉凶皆有定数”,右侧的一联写的是“人生漫漫、祸福从无虚言”,横批写的是“指点迷津”。在横批的上方,有一方金色牌匾,上书三个篆体大字――问津堂。
吴有为在门外的台阶下正看得入神,站在门里的一位小童迎了出来,问道:“先生,请问您是来算命的么?”
小童的着装打扮有些不伦不类,米色的布衫,玄灰的长裤,黑面白底的布鞋,头顶如果再梳一个高高的发髻,俨然就是一位古人了。
“来这里不算命,难道是找小姐么?”吴有为笑着回答。
“先生真会开玩笑!您里边请!”小童被吴有为的话羞红了脸,他伸手朝门的方向一指,殷勤的说道。
说着话的空子,小童已经走在前面引路,他伸手拉开了那扇画有阴阳八卦图的玻璃门,把吴有为让了进去。屋子里开有空调,吴有为刚一跨进门,清凉惬意的空气立马使他感到神清气爽,伴随着阵阵凉气袭来的,还有一股子浓郁的檀香的气息。檀香的香味是从厅堂中央一张巨大的书案上飘过来的,吴有为看见在那张书案的正中位置,摆放着一座高大的古铜色的香炉,在炉膛的中央,插有三支燃着的檀色的香,灰白细长的香灰下,隐约可见星火明灭,三缕淡青色的烟雾正袅袅的飘向空中,如水墨流在宣纸上一般,慢慢地发散开去。香炉两侧有数盆花草,姹紫嫣红,青翠欲滴。在四周的墙壁上,挂有几幅写有溢美之词的锦旗,在锦旗之间,还夹有几幅装裱精美的字画。
“先生,您请这边坐!”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书案对面传了过来。吴有为的眼神越过案头的花草,发现书案对面低矮的沙发上倚着一个人,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这是一位七十岁上下的老者,两只眼睛深邃有神,瞅人的目光让人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皆已白如银丝。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看见来了客人,便把书扔在了茶几上,笑着跟吴有为打起了招呼:“敢问先生想要算些什么?”
“您是神仙,当然知道我的心里想要算的事情。”吴有为笑着回答。他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心里想着,算命算命,如果我把自己心里想要算的告诉你,你岂不是可以随嘴瞎嚼了么?
“那是自然!”听了吴有为的回答,薛小神仙笑了,显然对于这样的客户他是早已司空见惯,于是接着问道:“那么,您是测字呢?求签呢?还是打卦呢?”
“不知哪一样更灵验些?”吴有为不能确定自己的选择,问道。
“心诚皆灵!”薛小神仙回答。
“价钱呢?”吴有为又问。
“算得对了,您看着给;说得不对,您拍屁股走人。”薛小神仙一脸的自信。
“有这样的好事!”吴有为随口说道:“那就选择最后一种吧!”
“先生是选择打卦么?”薛小神仙问道。
“是的。”吴有为回答。
“好!来人,上水!”薛小神仙转头吩咐站在门旁的童子道:“侍奉先生净手!”
那个小童赶紧从香炉边端来一只铜盆,麻利地走到吴有为的跟前,他单腿跪地,把铜盆高高地举过头顶。铜盆里有些许清水,铜盆的边上搭着一条洁白的毛巾。吴有为照着薛小神仙的意思净了手,又用毛巾将手上的水滴揩干,然后端坐在沙发上,静等着薛小神仙下一步的指示。
看着吴有为按照自己说的程序做了,薛小神仙对他说道:“先生,香炉上熏有古钱三文,您可过去将其用双掌合在掌心,然后对着香炉默祷心中所欲求解之事,待做完了这些,您便可回到这里装卦了。”
吴有为不懂装卦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没有多问,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只要按照薛小神仙安排的去做就是了。他站起身来,无比虔诚的照着薛小神仙的吩咐恭恭敬敬地做了一通,诚心诚意地祷告了自己心中想要求解的问题,尔后回到茶几旁边,等着薛小神仙下一步安排。
薛小神仙在茶几上摊开一方红布,对吴有为说道:“先生,您现在就可以装卦了!”
“装卦?”吴有为问道:“怎么个装法?”
“是这样的!”薛小神仙指着茶几上的红布说道:“用您方才祷告用的铜钱,递次的往这块红布上抛掷六次,每抛之前,皆需平心静气,祷告心中所要求解之事,我会根据你每次所抛掷铜钱落地后的正反面,来确定阴爻、阳爻和变爻的位置,这就叫装卦。卦装好后,我会根据卦象剖解您想要知道的内容。”
“好的!好的!”吴有为答应着,拾起茶几上的铜钱,把它们合在掌心,然后庄严地闭起眼睛,使劲地摇晃了几下,停下后,顺着指缝把铜钱抛在了红布上。
如此反复了六次,每抛一次,薛小神仙都会用笔在面前的白纸上画上一些长长短短的线段。吴有为抛完了,薛小神仙也放下了手中的笔,他从茶几上捡起铜钱,示意小童把它们放回到香炉上,然后对着白纸上的长长短短的线段端详起来。
“先生,卦象如何?”见薛小神仙锁着眉头不吭声,吴有为忍不住问道。
“卦象不错,可惜有不足。”薛小神仙手捻长髯,慢条斯理地说道。
“哦!还请先生详细剖解!”吴有为冲薛小神仙一拱手。
“先生请看,您所占本卦为风地观卦。”薛小神仙用手指着方才画的长长短短的线段说道:“单从卦象来看,坤在下,巽在上,坤者,为地,为母;巽者,为风,为长女;二者皆与女人有关,预示先生创基立业,必然离不开女人,这里所说的女人,有可能是先生的母氏一族,也有可能是先生的妻氏一族。另外此卦当中,唯九五、上九为阳爻,且九五为变爻,预示着先生在事业上是处于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或者说先生即便不是处在实实在在的位置,其影响力也是相当的,不知老朽说的是否允当?”
“先生所言,大致上是八九不离十的。”吴有为想着,可不是么?没有老婆胡胜男,也就不会有自己辉煌的今天。想到薛小神仙说卦象中有不足,他接着问道:“先生,您方才说卦象中有不足之处,可否明示在下,鄙人到底是哪些方面存在欠缺?”
“你别着急!从卦象上看,确实预示着这样的信息。”薛小神仙用目光锁住吴有为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道:“先生的本卦为观卦,根据六亲的生克关系,生我者父母,我生者子孙,比和者兄弟,克我者官鬼,我克者妻财,而观卦之中,六亲所占只有三个,即父母、妻财、官鬼各占二爻,缺少了申金兄弟和子水子孙二亲。”
“等等!等等!”薛小神仙的术语听得吴有为是一头雾水,他挠着头打断了薛小神仙的话问道:“我不明白,您说的六亲是什么意思?”
“六亲是占卜用的术语,这个你不需要明白的。”见吴有为一脸的纳闷,薛小神仙说道:“不过给你解释一下也不要紧,在占卜术中,所谓的六亲,实际上只有五亲,即父母、兄弟、子孙、妻财、官鬼,加上自身‘我’才构成六亲,因为‘我’与兄弟是等同的因素,故六亲之中,‘兄弟’就代表着自身,也就是我。”
“哦!原来是这样的。”对于薛小神仙的解释,吴有为听得仍然不是很明白,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太愚蠢,他努力地点着头,不懂装懂地回答。接着又问:“那么,我所装的这一卦中,缺少了兄弟和子孙,将预示着什么?”
“这个正是我要跟先生说的内容,此卦表面上缺少申金兄弟,实则伏于第五爻巳火官鬼之下,按照五行生克的关系: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又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您装的这卦是申金兄弟伏于巳火官鬼之下,也就是火克金,即兄弟为官鬼所克,可见先生在事业上难以得到兄弟方面的扶持,不知老朽说的可否对路?”薛小神仙住了口,等着吴有为的认可。
“可不是么!本人在家是兄弟一个,出外是一个兄弟,哪里能得到兄弟方面的扶持?”吴有为的心里不由暗自佩服眼前这个老头,想到还有子孙没有着落,便又问道:“那么,卦中缺少了子孙,是否也说明......”
“您的猜测完全正确。”吴有为的表情让薛小神仙猜得十有八九,但他的话仍然带有试探的成分:“先生,一看您就是一个聪明人!这一卦您也看到了,我想......您在子嗣方面......应该是有些艰难?”
“神仙!您真的是活神仙!”听了薛小神仙的话,吴有为不禁高高挑起了大拇指,他直奔主题问道:“敢问神仙,难道我吴某今生注定不会子嗣了么?”
“那倒未必!”见自己一语中的,薛小神仙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刚才先生装卦时,所掷第五爻为三个背,三背为‘重’,是为‘老阳’,按照卦理,爻逢老阴、老阳皆需变爻,变爻所得之卦,谓之变卦,因此,先生的本卦当由风地观卦,转为山地剥卦,卦有变,则所求事物也会存在着变数。”
“那么,山地剥卦的卦象是怎样的呢?”吴有为问道。
“山地剥卦之中仍然缺少兄弟,却有了子孙。”薛小神仙回答。
“这么说,我的命里应该是不缺子孙的了?”听说变卦之中有子孙,吴有为笑了。
“卦理是这个理,只是可惜......”薛小神仙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吴有为问。
“山地剥卦是由观卦的第五爻所化,观卦的第五爻方才跟你讲过的,为巳火官鬼,巳火官鬼化为子水子孙,而在此卦中,偏偏子孙爻又持‘世’。在占卜术中,‘世’爻代表自身,藉此便可断定,此爻即为先生今日所欲占卜之内容。”薛小神仙娓娓地说道。
“那又怎样?”吴有为问道。
“所谓‘官鬼临胎,怀妊有采薪之忧。’从这一爻来分析,尊夫人一定是有微恙在身的。”薛小神仙回答。
“哎呀!您判的卦真是太准了!连我老婆身体有毛病都能算得出来!”吴有为不自觉的凑近了身子,他越发佩服薛小神仙的神算了,焦急地问道:“敢问神仙,我将来到底会不会有子嗣?”
“这个嘛?”薛小神仙沉吟片刻,说道:“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吴有为不明白:“什么意思?”
“卦象里是有子嗣的,卦辞里却又说有采薪之忧,二者看上去显然是有矛盾的。”薛小神仙分析道:“但是,细想一下,如果能够满足如下两个条件,子嗣问题应该是能解决的。”
“不知是哪两个条件?”吴有为急切地问道。
“第一,在短暂的生育期内,尊夫人能够微恙去体,龙驹凤雏自然会应期而至。”薛小神仙随口回答。
“唉!不怕先生笑话,因为家属的病根,我和她走南闯北,求医问药,钱是花了不少,可是一直都没有结果呢!”吴有为叹着气说道。
“世间一切,皆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先生也不必灰心。”薛小神仙用安慰的语气说道:“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只要先生用心努力,永不言弃,指不定会有那么一天,花开连理龙凤呈祥也未可知。”
“能借先生的吉言,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只怕吴某没有那个福分去消受。”吴有为摇着头说道。又问:“对了,先生方才说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这个第二有些不大好说,说了有唆使人学坏的嫌疑。”薛小神仙的脸上满是意味深长的笑。
“哎呀!先生,您倒是快讲,别把人给急煞了!”吴有为催促道。
“先生请看卦象。”薛小神仙又指着茶几上那张纸上的长长短短的线段说道:“您看到这些线段了么?整的长线我们称之为阳爻,中间断开的我们称之为阴爻,从这个变卦之中,先生能看出什么来么?”
“五个阴爻,一个阳爻。”吴有为回答。
“对极了!”薛小神仙夸了一句,又问:“先生仔细瞅瞅,从卦象中还能看出些什么?”
“一个阳爻在上,五个阴爻在下。”吴有为随口答道。
“聪明!绝顶聪明!”薛小神仙竖起大指,连连称赞,接着问道:“那么,从这个卦象之中,先生能悟出些什么来么?”
“我对算卦一窍不通!”吴有为摇着头回答道:“委实看不出卦图之中隐藏的玄机。”
“刚刚夸你聪明,你倒又变得笨了!”薛小神仙笑着说道:“在阴阳八卦图之中,阴和阳分别代表着两类相反的事物,如果指人,则阳代表男,阴代表女。此卦分明是一阳御众阴之象,先生果真看不出背后衍伸的涵义么?”
“一阳御众阴?”吴有为有些发懵:“什么涵义?”
“恕我直言,本人算了这么长时间的命,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得到这样好的卦象的。”薛小神仙啧着嘴说道。
“恕我愚钝,先生可否告诉我,这个卦象到底好在哪里?”吴有为被薛小神仙搞糊涂了。
“试问从古到今,一阳以御众阴的男人能有几位?要么是皇帝,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就是富豪巨贾。”薛小神仙看着吴有为的脸问道:“你想想看,穷老百姓能有这样的艳福吗?”
“您的意思是......”听到了‘艳福’两个字,吴有为仿佛明白什么,他一时红了脸,话也说不下去了。
“先生冰雪聪明,其中道理自然不屑我多说的。”薛小神仙笑着说道:“先生的卦象里有子孙,不足的是子孙为官鬼所化,因此还存在着变数,需要先生后天的努力,具体应该怎么做,那就是先生自己的事情了。”
“这......这......这岂不是有悖人伦?”吴有为结巴着说道。
“亏你还是个做领导的,怎么就不懂得变通呢?”薛小神仙说道:“唉!合该是你我有缘,所以我才会掏心窝子点拨你。要知道,术家捅破天机,是会损阴德的。在这里,我不妨再送先生一句话,人生苦短,时不我待,只要种子是自己的,其实把它种在什么样的土壤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种下的种子发芽了,到了收获的季节,能不能把结出来的果实合法的搬运到自己的粮仓里去。”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感谢先生指点!”吴有为听懂了薛小神仙话里的含义,觉得没有什么可问的了,便冲薛小神仙抱拳拱手道了谢,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呢!”薛小神仙笑着说道。
“是的,是的,您什么都没有说。”吴有为笑着走到了门口,当小童为他拉开房门时,突然想起今天算命的酬金还没有给,便又回转身来,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沓钱,数也不数,恭恭敬敬地把它们放在了薛小神仙面前的茶几上面的那块红布上,道歉道:“对不起!差点忘了给您的酬金!”
“多了!多了!”薛小神仙见吴有为出手如此大方,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他假意从上面抽掉两张,攥在手里犹疑着朝吴有为站着的方向递了过去。
“不多!不多!这是您应该得到的酬劳。”吴有为没有伸手去接,他再一次跟薛小神仙致了谢意,这才转身离开了问津堂。(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夜半铃声
跨出问津堂的门槛,时间已是酉时,吴有为此刻已经无心逛街,他提着礼盒,直接回到了下榻的宾馆。(.棉、花‘糖’小‘说’)
宾馆门口,司机老王像是一只失去了主人的狗一般,急得是团团直转。远远的看见吴有为走着回来,他赶紧迎上前去,一边夺过吴有为手里提着的东西,一边用抱怨的语气说道:“吴副总,您出去购物怎么不叫上我呢?看这大包小包把您给累的!”
“我也只是随便在附近转转,顺便买些东西,要是离宾馆太远,肯定会叫上你的。”吴有为笑着说道,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吩咐老王道:“对了,明天还要赶长途,你也早些歇歇,养足精神好开车。”
“千把里路算不了什么的!”老王回答,转而用自夸的语气说道:“想当年,我曾经创造过三十八个小时开车不休息的记录,也没有出过任何事情。”。
“我不要你提当年的英勇!”对于老王的这句话,吴有为已经听过无数次,可以说耳朵已经听出茧子来了,搁在以往,他一定会顺势奉承他几句,但是这次没有,语气里满是告诫:“你记好了!给我吴有为开车,我只要求你两个字――平安。”
“您的指示,我牢记心中!”老王用手掌抵着胸口,奴性十足地笑着说道:“上楼后,我一刻都不耽误,立马洗漱休息,保证明天平平安安的把您送到胡夫人的身边。”
主仆二人进了宾馆,先到一楼餐饮部用了晚餐,尔后,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
s市的夏天比起老家h市来要热多了,吴有为脱光衣服冲了一把澡,又把空调开到了适宜的温度,然后按开电视,赤裸着身子躺在席梦思上欣赏节目。在家里他就习惯于裸睡,出差在外也改不了。时间尚早,电视里除了新闻,就是没完没了的阳痿、早泄之类的医药广告,百无聊赖之际,吴有为只得任由放缰的思绪跑马。
神了!神了!真是太神了!自己随随便便算了那么一卦,竟被薛小神仙说的那么准确:事业上靠女人起家;在单位里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在子孙后代上却艰于子嗣,可不是么!天哪!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之神在操纵安排么?想起下午算命的一幕,吴有为不由得是感慨万千。
卦辞里说,自己的命里应该是有子嗣的,前提条件是胡胜男的毛病必须去体,否则,自己只有按照卦象的提示去做才能实现这一目标。唉!老婆大人的毛病,一年两年总不见个起色,看来指望她为吴家繁衍香火,传宗接代,希望实在是渺茫得很,而薛小神仙委婉的说辞,不就是让自己去搞婚外情么?
一阳御众阴,还是好的卦象,搞笑啊!到底是薛小神仙在胡说八道,还是上天给予我吴有为的暗示呢?听起来是那么的荒诞不经,不过细想起来却也合情合理,倘若自己真要一根筋的在一棵树上吊死,未来的结果将会怎样呢?会不会断子绝孙?哦,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的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难道我吴有为如此甘心认命,将来不能够留下一点儿痕迹,就要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么?果真如此,我可就是上对不起祖宗,中对不住父母,下对不住自己罪人哪!老天!假如真的会是这样的结局,这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婚外情?跟别的女人睡觉生孩子?这可是自己结婚之后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自打跟胡胜男接过婚之后,家里便多了一个皇太后,舞厅是再也不让去了,除了早请示晚汇报之外,就算走在马路上多瞅了哪个美女几眼,也会招致胡胜男的奚落和白眼。哎呀!要是老婆胡胜男知道自己瞒着她,在外面偷搞别的女人,家里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胡胜男闹闹还是其次的,她长得那么丑,像她这种长相的女人,可以说随便到大街上拉一个都比她强,在单位里,谁不在背后说我吴有为是一朵鲜花插在了她那泡牛粪上?可要是岳父大人知道自己的女婿干了对不住他女儿的事情,他会不会气急败坏,轻轻挪一挪嘴,就会有人把自己现任的官职给一捋到底,将自己彻底打回原形?
子嗣啊,官位啊,孰轻孰重,这实在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前有古人,后无来者,纵然官运亨通,荣耀何在?纵有万贯家财,谁来继承?有子嗣而无官位,人生便少了许多风光;有官位而无子嗣,挣下的万贯家业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百善孝为先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没有自己的孩子,人生就意味着残缺啊!唉!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既然两样美好的事物并存于世间,为什么我吴有为命运不济,不能兼而有之呢?
“嘀铃铃!嘀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吴有为的胡思乱想。他从床头拿过手表来看了一下,已是晚上九点多钟。这么晚了,会是谁来的电话呢?吴有为想着,一定是老婆胡胜男,这么多年来,自己就像是一面风筝,无论飘到哪里,总有一根无形的线在连着自己,嘘寒问暖的成分是有的,更多的目的是在掌控自己的行踪。
“喂!老婆大人,我好着呢!你也早些睡吧,明天我就回家了!”吴有为抓起话筒,也不问话筒那端是谁,直截了当的说道。
“哇!先生,您好坏哦!也不问问我是谁,就喊人家老婆大人!”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的声音。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女人的声音让吴有为有些发懵:“请问......你......你......你是谁?”
“我是你的漂亮妹妹啊!”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是柔美动听:“请问先生,您需要打飞机吗?”
“打飞机?打什么飞机?”吴有为出差早已不是一次,事实上他已经听出对方是干什么的了,搁在以往,他一定会扔下电话,置之不理,但是这次没有。他手持话筒,明知故问。
“打飞机您都不懂么?您可真是老冒!”电话那头响起了女人放浪的笑声:“打飞机,就是用我们女人的身体做靶子,让你们男人快活地打炮呗!”
“打炮?怎么个打法啊?”吴有为没话找话地搭讪,他的脑袋在急速地思考着,自己今天晚上是不是应该干些什么。(.)
“哎呀!先生,您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呀?”电话那头的女人有些揶揄,语气里带有嘲笑的成分:“打炮,就是放掉你们男人肚里的那泡坏水呗!”
“哦!你说的是干那事呀!”女人的南方口音绵软柔润,听得吴有为的骨头有些发酥:“那么,请问小姐,打一次炮需要多少钱呢?”
“不贵!才两百块啦!”小姐回答。
“两百块还不贵呀!我努力地挣一个星期,也挣不来这么多的钱呀!”吴有为觉得价钱有些高了,有意的卖穷。
“先生,春宵一刻值千金啦!”小姐在电话那头说道:“两百块,换来身体的超值享受,是绝对划算的啦!”
“太贵了!太贵了!”吴有为一叠声的说道。
“才两百块钱,毛毛雨的啦!”小姐并不放弃,劝道:“再说了,对于你们这些五星级宾馆的大老板来说,一定可以报销走账,不用自己掏腰包的啦!”
“说得也是!但公家的钱也是钱呐!”吴有为心有所动,仍然试探着讨价还价:“小姐,你看价格能不能再低一些?”
“先生,价钱是好商量的啦!”小姐在电话那头说道:“在电话里说话太不方便,我到您那里去谈,好啦?”
“哎!等一下!等一下!”吴有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拿不定这个女人的长相如何,想着要是女人奇丑无比,来了之后不仅让自己倒胃口,偷腥不成,还惹得一身骚味,划不来。不过,听女人的声音,相貌似乎是不差的,不如在电话里打听一下,看她怎么评价自己,然后再做定夺:“敢问小姐,你长得好看么?”
“您猜猜!”女人觉得有戏,笑着说道。
“我猜你长得一定是很丑的啦!”吴有为是言不由衷,模仿南方的腔调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啦?”女人夸张的声音。
“从你的声音便可以听出来的啦!”吴有为笑着回答。
“您骗人!”听出吴有为在戏弄自己,女人的在电话那头改用蹩脚的普通话反驳道:“光听声音,怎么能听得出一个人的长相美丑呢?”
“我有特异功能的啦!”吴有为继续调戏道。
“我才不信呢!”女人用充满自信的语气说道:“告诉您吧,本小姐长得可是美若天仙的!有沉鱼落雁之容,有闭月羞花之貌,无论那个男人见了我之后,都会拜倒在我的裙下的!”
“你就吹牛皮吧!”吴有为不再拖着南方腔,在电话这头说道:“你要真有自己说的那么美,那我倒要开眼见识见识了!”
“您等着,我一会就到。”想要钓的鱼儿已经上钩,女人的语气里充满欢喜。
吴有为放下电话,内心是既紧张,又期待,生平第一次有了做贼的感受,不是偷物,而是偷人。他心里开始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安分守己的吴有为,可是当他想到薛小神仙的那番话时,又认为这就应该是自己的命,如果总是循规蹈矩,子嗣从哪里来呢?这样想着的时候,门铃悦耳地响了起来,吴有为身子一纵,翻身下床,他正要跑过去开门,低头发现自己形象不雅,原来自己洗完澡后,一直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他赶紧又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件睡衣来披在身上,这才快步地走到门后拉开了房门。
从门缝钻进来一个年轻的女人,肩挎时尚的小包,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她,身材高挑,眉清目秀,飘逸的长发垂感十足,粉色的裙装充满诱惑。跟着女人一起溜进门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具体是什么香水的味道,吴有为也说不清楚,横竖闻起来很是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吴有为把头探出门外,往两边张了张,见走道里无人走动,心中窃喜,赶紧关上房门,按下保险。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女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那女人把下巴勾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先生,您说我长得好看么?”
“好看!”吴有为扭过头来回答。
“你还没有认真看我,怎么知道我长得好看?”女人又问。
“好!让哥来仔细瞅瞅!”吴有为猛地转过身,用手捧住女人的脸蛋上下端详:柳叶弯眉丹凤眼,葱白鼻子樱桃口,白果脸庞,肤色如玉,果真是雌性尤物,女流极品。
“沉鱼不?落雁不?闭月不?羞花不?”女人圆睁凤眼,吐气如兰,巧笑嫣然,顾盼生姿,面对吴有为投过来的贪婪的目光,她毫无怯意。
“好看!实在是太好看了!”吴有为重重地咽了几口唾沫,说道:“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就知道你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哎呀!先生,你可把人家的脸给弄疼了!”见吴有为色眼迷离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女人一边撒着娇,一边撒娇似的把他的手往下拉。
“哦!对不起!对不起!”吴有为利用那双被扒拉下来的手,趁势一把将女人揽在怀中,他把嘴唇凑向她圆润的脸蛋,说道:“来!是哪儿疼?哥来给你亲亲!哥来给你亲亲!”
“不嘛!不嘛!你们男人就是性急,处处想讨人家的便宜!”女人左右晃动着脑袋,她浪笑着,身子直往后撤,故意摆脱吴有为伸过来的嘴巴。
“不是哥性急,是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怀里抱着美人,吴有为哪里舍得撒手。
“先生,你真的好坏哦!”女人身体后仰,一路笑着已经退到了床边,身后再无退路。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吴有为笑着说道:“如果我们这些男人个个循规蹈矩,你们这些女人岂不就要下岗失业了么?”
“看来先生也是行内的老手了?”女人退无可退,干脆一屈腿弯,顺势躺倒在了床上,她用手指点着吴有为的眉心调笑道。
“老手谈不上,不过爷打小就是在女人堆里混大的。”吴有为从来不会在女人面前输了上风,他坏笑着应答。猎物已经就位,他也就坡下驴,顺理成章的伏在了女人的身上。他用双手捧着女人的脸,开始细细把玩,这是一张堪称精致的脸,上面找不到一丝瑕疵。
秀色可餐,美体诱人。开始时,为了不至于使自己的行为过于失态,为了让自己的形象表现得像个绅士,吴有为还在不断地提醒自己,竭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没有直奔主题。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耳肩厮磨之际,意乱情迷之间,理智开始消退,情欲递次高涨,吴有为渐渐地变得把持不住自己,手脚也有些个忙不过来了。他的嘴唇在女人的脸上忙着乱啃,两只手也早已不老实的伸进女人的裙子里面揉捏摸搓,仅仅四五分钟的空子,体内的那股子原始的欲望便被充分调动起来,欲望满怀,澎湃汹涌,洪水猛兽般的逼着他赶快去完成那项古老的仪式。
吴有为喘着粗气,侧过身子,三下两下便扯去女人身上遮羞的衣物,一把拨开女人的大腿,急吼吼的将身体压了上去,纵身挺枪便刺。
“哦!等等!等等!”在吴有为快要突破防线的时候,女人突然停止了动作,叫了暂停。
“等什么?”吴有为的动作僵在了那儿,他以为女人在关键时刻后悔了,但是看女人的脸色却又不像。
“我要给你一样好东西。”女人笑着说道。她侧过脸,抓过落在床上的自己随身带来的那只小包,随手拉开拉链,伸手到包里面摸索起来。
“待干完事再给,不行么?”吴有为此刻正在兴头上,他是一分钟都不想耽误。
“待干完事,就晚了!”女人笑着回答,说着话的空子,她的手已经从包里拿了出来,并伸向了吴有为,说道:“给!”
“这是什么?”吴有为问道。
“看了您就知道了。”女人笑着说道。
吴有为伸手接了过来,感觉是一个薄薄的片状的塑料袋,拿在手里迎着灯光一瞧,上面写着“避孕套”三个字。
“这是干嘛?”吴有为问。
“您把它戴在小弟弟的头上呗!”女人笑着说道。
“我不戴!”吴有为气得把避孕套扔在了床上,说道:“我可是花钱的,你难道要我跟套子做爱么?”
“谁说您是在跟套子做爱?”女人的脸上满是狡黠的笑意:“难道您就不怕传染上性病么?”
“我不怕!”吴有为此刻已经是欲火中烧,急于入巷,他重又趴回女人的肚皮上,口中呢喃着说道:“石榴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您不怕,我害怕!”女人无奈,她竭力地把吴有为往边上推,口中不停地央求道:“先生,求求您,还是戴上套子再玩吧!”
“小姐,我也求求你!不要让我戴那玩意,成吗?”看着女人楚楚可怜的模样,吴有为起先是动了恻隐之心的,但是后来想到隔着一层套子,干起那事来定然不爽,再说了,避孕套能够受精怀孕么?便又反过来央求女人,说完话,也不等女人的下文,便自顾自的动作起来。
对于吴有为的执着,女人拿他实在没有办法,因为吴有为身高一米八几,无论是从分量上,还是从力气上,都不是她这个弱女子所能撼动得了的。既然无法让身上的这个男人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她也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处处迎合他的心意,希望能早一些放掉身上的这个男人的肚子里的坏水,尽快结束此刻对于自己不利的境地。
这是吴有为第一次和老婆之外的女人做爱。不干不知道,一干吓一跳。在吴有为的眼中,身下的这个女人不仅相貌长得忒美,床上功夫也是堪称一流的:她不断地变换花样,每个花样都会把做爱的姿势调整到最佳状态,任他恣意抽送,让他为所欲为,一阵疯狂的颠龙倒凤的狎昵,吴有为弄得气喘吁吁,他趴在女人的肚皮上,只有出的气,没有了入的气。
女人看来并不打算让吴有为闲着,她用力把他推到一边,翻转身来,自己骑在了吴有为的肚皮上,扶起吴有为裆下那物,撮入自己的洞中,尔后坐在吴有为的胯上,荡舟般前后摩擦着动将起来。
吴有为平躺在床上,任由女人动作,女人的一举一动,皆令他情绪亢奋,陶醉不已。女人沉醉的神情,女人娇美的容颜,女人饱满的乳房,女人颤动的身躯。唯美的画面,激情的空间。此刻的吴有为是两眼喷火,龇牙咧嘴;身心俱逸,欲死欲仙。不过,最让吴有为蚀骨销魂的,还是这个女人的叫床声,听起来是婉转抑扬,莺歌燕语。以前,只有在电影或电视上看到**的镜头时,才听过有人叫床,吴有为一直认为那些都是演员在作秀,假的,因为不管自己怎么努力,老婆胡胜男和自己干那事时,总是不吭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到有人叫床,而且叫得这么动听!并且,这天籁般的呓语,纯粹就是叫给自己听的,怎不令他如痴如狂!女人快乐的尖叫,女人恣意的呻吟,叫得吴有为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酥了,醉了。
为了不想让眼前的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吴有为竭力地克制自己,不让体内的那股激流冲出体外。看着身上如花的美人,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每次和胡胜男做爱时,基本上都是在履行一套呆板的程序,花样单一,无趣无味。胡胜男在自己的身子下面,始终沉默得像是一个修女,冷静得像是一块木头,有时自己觉得一种姿势腻了,想要换个花样玩玩,胡胜男总是拿眼瞪着他,拒不配合不说,事后还用话语奚落他,说他下流无耻,搞得他对于夫妻生活的事情意趣大减,每次做起事来亦味同嚼蜡。后来,如果不是自己实在欲火难耐,吴有为一般不会主动要求与胡胜男做爱,而胡胜男在这方面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欲望,他不主动,她也从不要求。现在看来,这似乎是跟她身上的毛病“黄体”缺少是有关联的。
可以说,身上的这个女人,彻底颠覆了吴有为对于做爱的想象,原来干房事是这样的一件美好的事情!无以复加的慰藉,着实让人有脱胎换骨般的享受!
女人的动作越来越快,不断的刺激着吴有为敏感的神经,让吴有为快要不能自己,但是他在等待,等待着那激情爆发的快意瞬间!突然,女人冲天一吼,“哦!”“哦!”地快活地叫了起来,吴有为明显的感觉到裆间湿湿的一片,高潮!高潮!我把女人弄出高潮了!潜意识里的亢奋,下身的愈来愈强烈的紧握感,让吴有为再也把持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由得也跟着女人一起“哦!”“哦!”的叫了起来,体内的那股激流,火山喷发般不可遏止,他疯狂地搂紧女人的臀部,弓腰,送胯,恨不得连人都钻入女人的体内,在两个人酣畅淋漓的“哦!”“哦!”声中,吴有为的一腔热流悉数注入了女人的体内。
风收云散,雨住天开。
短暂的沉默之后,女人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急急地挣脱吴有为的怀抱,她纵身窜到了地上,三步两步便跨进了洗漱间,不一会儿,洗漱间里便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吴有为躺在床上,依旧沉浸在方才云雨时的情境里,一种满足和快慰的情愫在全身弥漫着。一个人躺着无聊,他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进去洗一洗,享受一下鸳鸯浴的乐趣,也不枉自己即将付出的两百元钱。这样想着,他就爬起来照着想法做了,推开洗漱间的门,发现女人并没有躺到浴缸里洗澡,而是拿着莲蓬头,正对着私处尽情地冲洗。
看见吴有为走了进来,女人冲他莞尔一笑。吴有为问她:“怎么不进浴缸里洗?浴缸是带冲浪的,洗着很解乏的!”
女人笑着说:“不用了,我冲冲就好的!”
“来吧!我想和你一起洗澡。”吴有为挽着她的臂膀说道。
“真的不用了!我已经洗好了。”女人说道。
“难道你不想要钱了么?”吴有为笑着说道:“顾客可是上帝!”
“看您也不是赖账的主。”女人温婉一笑,自顾自拿毛巾开始擦身上的水滴。
“那倒未必!”吴有为笑着说道:“想要钱的话,你就跟我一起下池洗澡。”
女人停止了动作,两只大眼睛瞪着吴有为,说道:“鸳鸯戏水?”
“对!鸳鸯戏水!”吴有为说道。
女人跟吴有为一起泡进浴缸,吴有为伸手按了墙上的一枚按钮,浴缸里的水立马活了起来,循环的水流冲击着吴有为和女人的肌肤,发出“咕咕”的声响。
“你叫什么名字?”吴有为把女人搂在怀里,双手揉捏着女人的乳头,问道。
“路珠。”女人回答。
“是只能在晚上出现,白天太阳一出,就会消失的那个露珠吗?”吴有为又问。
“算是吧!”女人笑着回答。
“知道吗?”吴有为在女人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今天晚上,是我有生以来最为销魂的一晚!”
“那您还打算跟我讨价还价么?”女人侧过脸,看着吴有为的眼睛,调皮的问道。
“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放弃讨价还价了。”吴有为被问得不好意思,脸色泛红。
温存。赤身裸体的拥抱,如胶似漆的温存,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对不起!先生,我真的要走了!”女人在吴有为的脸上亲了一口,用试探的口气说道。
“不是说好一晚的么?”吴有为问道。
“一晚?就挣您这二百元钱?”女人笑了:“您想让我喝西北风呀?”
“怎么?你一晚能挣多少钱?”吴有为问。
“至少千儿八百的!少了,也对不住本姑娘这副身材。”女人拍着自己的肚皮说道。
“你还敢自称姑娘?”吴有为笑着问道:“难道你没有结过婚么?”
“当然!本人至今待字闺中,标准的黄花大闺女一个!”女人回答。
“黄花大闺女我看不太像,花开千百度倒是真的!”吴有为调笑道。
“还不都是你们这些男人干的坏事,还有脸在这儿笑话人家!”女人红着脸,嗔道。
“对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一个标标致致的姑娘家,怎么想起干这种事情?”吴有为转入正题。
“工作难找呗!”女人随口回答。
“要不......我替你找个工作,你看如何?”吴有为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他想着,女人若是同意,以自己的能力,在嘉信公司替她谋个职位应该是不成问题的,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和这个女人长相厮守了。
“好啊!能拿多少钱一个月?”女人转过头,眼神里并不信任。
“千把块钱呗!”吴有为拍着胸脯说道:“如果你不嫌弃,这件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千把块钱哪个去干?”女人一脸的不屑:“还不够我一个晚上挣的!”
“那么,你期望的月薪是多少?”吴有为问道。
“至少两万块钱以上!”女人说道:“否则,我连化妆品都买不起的。”
“哎呀!连我自己还拿不到两万呢,看来是我多心了!”吴有为一脸的尴尬,想着这个世界真的是笑贫不笑娼,只要能弄到钱,有人宁可做婊子,也不愿意做姑娘的。
“所以呀!我这就要离开您了,我的工作可是很忙的!”女人说着话,坐起身,准备下地穿衣服。
“今晚就不要走了,行么?”吴有为恳求道。
“怎么?您打算包夜么?”女人粲然一笑,牙齿皎洁。
“行啊!只要你愿意!”吴有为回答。
“我当然愿意了!”女人说着话,重又步回了浴缸:“陪谁都是陪,像您这样的美男子,我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呢!”
“那么......包夜多少钱?”吴有为想着,丑话还是应该说在前头,免得为嫖资的事情闹出笑话来。
“给您优惠价,一千块钱,如何?”女人竖起一根手指头,用商榷的口吻问道。
“行!成交!”吴有为在女人的脸上响亮地吻了一口,重又把女人揽入了怀中。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抓住把柄
昙花易凋,韶景易逝,天下向来无不散的宴席,欲望的盛宴也是如此。[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在天色快要亮的时候,吴有为不得不让女人离开。尽管有些依依不舍,尽管感叹良宵苦短,但是,做人的道德良知和起码的礼义廉耻,在他的脑海里似乎没有丧失殆尽,毕竟是第一次越轨,他的内心还是有所顾忌的。吴有为倒不是害怕自己越轨的一幕,被查房整理内务的宾馆服务员看见,而是担心此次有心的偷情,会被自己的驾驶员老王给撞着。
事实上,吴有为早就知道司机老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生性就是一个好色之徒,这家伙没事常会背着自己的老婆在外偷腥,这在公司里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而且他还知道,这个司机老王平日喜欢炫耀自己的裤裆里的那些个事情,喜欢跟熟人大侃自己或者他人的八卦情史。要是这家伙的嘴上缺少把门的,把自己偷情的事情也给抖漏出去,在公司里会带来哪些负面影响?要是因为老王嘴巴不紧,将自己的外遇传到胡胜男的耳朵里,麻烦事不就大了么?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在那个名叫路珠的女人临出门的时候,吴有为向她讨要了电话号码,两个人约定,下次吴有为再来s市出差时,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她。
有了第一次偷腥的经历,且过程又是那么的令人向往,再有第二次,第三次,也就不足为奇了。万事开头难嘛!何况这样的偷腥,充满了新鲜感和神秘感,刺激神经而又愉悦身心,所以说,还是颇让人期待的。
崇尚美女,并贪婪地占有她们的躯体,在后来的采花生活中,吴有为几乎为此到了疯狂的地步。而那个女人,那个像露珠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风尘女子,那一夜所给予他的,无疑是他一生中值得玩味的永恒的典范。那一夜的情景,后来成为了吴有为潜意识里的一面不倒的标杆,也成为了他在肉欲追求中孜孜以求且力求逾越的至高境界。至此,每当吴有为外出公干,偷腥也就成了他诸多工作中的一项重要的内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次、两次,或可瞒过别人的眼睛,次数多了,就有那机缘巧合走光漏光的时候,更何况吴有为同志还是公司的一位领导,手里握着可以让人发财的金笔,身边自然不乏时刻关注着他的哈巴狗。
领导被人关注,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权力就像磁铁,时刻吸引着人们的眼球。在现实生活中,你要想升官发财,就得学会巴结讨好;要想达到目的,必须跟紧跟对自己的领导。有的时候,光能跟紧领导还是远远不够的,最好是能抓住时机踩住领导的尾巴,让权力乖乖地为己所用。
尽管吴有为为了偷情的事情,千方百计地一直想瞒着司机老王,总是一拖再拖,选择在夜深人静时进行,而司机老王,仍然是第一个发现吴有为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人。
知道自己的主子跟自己有着同样的嗜好,老王当时差点没乐得晕了过去。因为他知道,抓住了领导身上的弱点,就意味着控制住了领导的小辫子,领导有软把子捏在自己的手里,日后找领导签个字,报销一些额外的发票,领导下笔时不就流畅多了么?此前,为了能够从吴有为的身上得到更多,老王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拍马屁,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不好受啊,主子一旦拉下脸来六亲不认,自己到哪里发财去?要想让权力为己所用,必须要将权力这匹野马驯服,让它乖乖的听自己的话才行。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老王决定立马付诸行动,他开始积极地留意起吴副总经理的动向来。
有一次,主仆二人又到外省出差,老王到宾馆开房时,有意开了跟吴有为对门的房间。
那天夜里,老王几乎一夜没有合眼,躺在床上是大气不出。他竖起耳朵,悉心听取对门的动静,大约在子夜时分,听到走道里响起了铿锵的高跟鞋的声响,声音来到自己的门前时,停下了,老王听到外面开门和关门的声音,他的心里是一阵窃喜,知道等待的目标出现了!在寂静中守了二十多分钟,老王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为了不让到手的猎物化为乌有,为了让自己的行动天衣无缝,他没敢穿上鞋子,赤裸着一双大脚就下了地,如此做的目的,是害怕皮鞋接触地板时发出了声响,会被对门的人给听到。如果自己不慎打草惊蛇,岂不是功亏一篑?他像做贼一般,小心翼翼的拧开自己的门锁,轻手轻脚地来到吴有为的房门前守候。
明知道自己的主子在里面风流快活,自己却只能像狗一样守在门外苦度时光,这对于一贯嗜于此道的司机老王来说,那一刻的情景,不啻于是一种煎熬。
走道里,子夜的寒气彻入肌骨,为了防止牙齿打颤发出声响,老王不得不紧闭乌紫的双唇,而赤裸的双脚在冰冷的地砖侵逼之下,半个小时之后,便已冻得麻木无知。这种煎熬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之久,就在老王的心里暗暗骂着吴有为怎么不烂在女人的屁眼里的时候,吴有为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从他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妖艳袒胸露乳的女人,不等这个女人关门,老王上前一步,侧身横在了门口。女人看见门口有人,先是一愣,后来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低下头匆匆地离开了。
老王也不说话,抬腿就迈进了吴有为的房间,看见吴有为床头的灯还在亮着,而吴有为的脑袋还缩在被窝里,他便冲着床头打招呼道:“吴副总,夜这么深了,您还没有休息么?”
吴有为此刻正眯着眼睛回味着刚才那激情的一幕,听到屋子里轻微的脚步声,开始以为是方才那个女人拉了东西在屋里,走出去了又返回来取的,一听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惊得他一下子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他使劲地揉了几下眼睛,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老王!他惊讶地问道:“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唉!到这个鬼地方来出差,不知道是天要下雨还是怎的,胸口总是觉得堵得慌!”老王故意叹息一声,不紧不慢地胡编着理由说道:“这不,气压太低闷得睡不着,便想着出门来透透空气,见您的房门开着,灯也亮着,顺便进来跟您打个招呼!”
吴有为并不傻,知道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再说了,现在是秋天,即便天要下雨,也没有老王说的那么闷,所以一听老王的话音,就听出他背后隐藏的含义了。.走道里,女人的脚步声犹在耳畔,再瞅瞅老王的脚上,十个脚丫子铺在地板上,既没有穿袜子,连鞋子也没有穿,吴有为的心里更加认为这个老王是有心而来。可是事已至此,知道瞒也是瞒不住的,只得用沮丧的语气试探着问道:“方才......你看到什么了吗?”
“方才?”老王的脸上满是狡黠的笑意,摇着头说道:“方才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啊!”
“没看见就好!没看见就好!”听了老王的回答,吴有为的原本忐忑的心稍许平静了些,面对此刻尴尬的处境,他一时想不起该跟老王说些什么,便清了一下嗓门,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对老王说道:“你看,天也不早了!明天还要开车赶路,你就早些回房歇息吧!”
“您吩咐的是!您也早些个歇息!”老王的目的虽然已经达到,却还是改变不了点头哈腰的奴态,他谦卑地转过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吴副总经理每次外出公干,宾馆食宿、差旅报销之类的琐碎小事都是由司机老王经办的,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回到嘉信公司的第二天,老王就及时地递上了已经粘贴好的报销单据。按照惯例,单据经吴有为签过字后,就可以到财务上拿钱了。
吴有为接过单据,拿眼睛随便瞄了一下,发现此趟的宾馆的费用比以往多了一千多块钱,他的原先准备签字的笔就停下了。吴有为用笔尖指着其中的一张发票问老王:“这次的费用怎么多了一千块钱?”
“不多啊!”老王的心理早有准备,笑着回答道:“这次的服务内容多了嘛,费用当然是要增加的。”
“服务内容多了?我怎么不觉得?”吴有为想着这家宾馆自己住了已经不是一次了,这次跟以往相比,并未见有多出来的服务内容,这个老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您忘了?这次多出来的服务内容,还是您自己垫的钱呢?”见吴有为一脸的不解,老王提醒道。
“我垫的钱?”吴有为更加纳闷了:“这食宿安排、差旅报销都是由你一手经办的,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呢?”
“您可真是贵人好忘事呐!”老王笑着说道。转而凑近吴有为的耳边,小声地问道:“那天晚上的事情,您自己付的账,不记得了么?”
“你真把我给搞糊涂了!究竟是什么事情?”吴有为侧过脸,让开一段距离,看着老王的眼神是越发地困惑。
“嗨!就是......”老王鬼头鬼脑的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便又附到吴有为的耳边叽咕着说道:“就是找小姐的事情,这个世上难道有免费的野餐么?”
听到“野餐”二字,吴有为的脸“唰”地红到了脖子根,他把单据推回到老王的面前,脸色极不自然的说道:“不成!不成!我个人的消费,怎么好意思让企业埋单呢?”
“吴副总经理,您要是这样认为,思想可就是落后了!”老王把单据重又推回到吴有为的面前,用恳切的语气说道:“谁不希望每天能够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家的床上?谁不希望每天夜里能够搂着自己的老婆幸福的入眠?可是您呢?为了嘉信公司的销售事业,没日没夜的在外奔波。十天时间,能有九天回不了家,别人或许不知道,您的甘苦我可是亲眼所见的!大家都是男人,谁又没有个七情六欲?您抛家别室,时常出差,牺牲了个人的小‘家’,成就了企业的大‘家’,您图的什么呢?人生如白驹过隙,年轻力壮该享受儿女情长的时候,您享受不了;日后上了年纪,您再想享受时,恐怕也没法享受了,是不是?再说了,以您现在的身份地位,以您对嘉信公司作出的贡献,企业为您承担一些情感上的损失,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么?”
老王的话语虽然杂乱无章,说话时的神态却是铿锵有力,发自肺腑,可以说每一句话都是在为吴有为打抱不平,每一句话也都说到了吴有为的心坎里,给吴有为的感觉实在是如饮醍醐,忠心可鉴。吴有为想着,是啊!既然自己签字就能解决得了的问题,干嘛非要自己掏腰包呢?可是当着自己的手下,就这样下笔签了,似乎面子上也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这多出来的钱,不是正儿八经的消费,而是嫖资。
“就是报销的话,也没有这么多的钱呢?”吴有为拿着笔,不知道是签好,还是不签好,腆着个脸,一副为难的表情。
“以前的的事,我不知道也就罢了,这次我既然知道了,就绝不能坐视您损私肥公!”见吴有为已经动心,老王继续劝导道:“吴副总,我是个粗人,没有太高的文化,但是我只认准一个理,那就是您吴副总经理用我的车子外出,办的可都是公事,是公事,就应该公事公办!”
“这么说,今天我不签字还不行了?”老王的逻辑让吴有为既感动,又好笑。
“您赶紧签吧!出公差哪有自己掏腰包的!”老王竭力地怂恿道。
吴有为不再说话,操起笔在单据上慎重其事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在签名子的时候,吴有为的脑子里一直在盘算着一个问题,就是想着该如何封住老王的嘴巴,不让自己的丑事外泄。名字签好后,主意也拿定了,他把签好的单据递给老王,说道:“兄弟,你到财务上领了钱后,这一千块钱就不要给我了,自己留着花吧!”
“那哪成呢?”老王斩决地说道:“理归理,法归法!是您的钱,就该您花,我可不能占为己有!”
在此之前,吴有为对老王要么是直呼其名,要么就叫老王,这次是第一次改口称呼老王为兄弟,让老王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对于吴有为的慷慨,老王的心里是有着一本账的,他当然不会为眼前的这区区的千把块钱而动心。蝇头小利,不足挂齿,他要的是细水长流的效果。
“大家都是兄弟,我的,就是你的!”吴有为爽气地说道:“难为你平常总想着我,鞍前马后的侍候,实在是够辛苦的。这次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收下吧!”
“钱,我是万万不能要的!”老王态度坚决,继而婉言说道:“吴副总,您要是真的同情小的,日后在签车辆检修单据和油料单据时,能够高抬一下贵手,小的就感恩不尽了!”
“怎么?吴某平时待兄弟刻薄了么?”听老王的话意,似乎有些不满,吴有为缀了一句。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老王连忙摆手,笑着说道:“此前是小的一直胆小,不敢胡作非为!”
“那你以后胆子就放大一些,只要不是太过分就行!”吴有为的语气里有着讨好的成分。
“小的遵命!小的遵命!”老王抓起单据,朝吴有为一拱手,快活的神情如同捡到了一缸金子。
“行了,别小的小的了,大家以后都是兄弟!”吴有为亲昵地拍了一下老王的臂膀,吩咐道:“记住,这件事情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起啊!现在快去领钱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谁不知道我老王的嘴巴向来是上了封条的!”老王并不清楚吴有为说的这件事情指的是签单据的事,还是偷腥的事,只是一叠声地保证着,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吴有为的房间。
目送着老王的背影离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吴有为如同当街被人剥光了衣服一般是又羞又恼,心里不由得恨恨地骂道:呸!你老王是个什么东西,我居然要跟你称兄道弟!骂完之后,心里并未觉得舒服多少,颓然地躺倒在了老板椅上,陷入了沉思。
唉!天命难违啊!为了吴家的子嗣大业,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常在水边转,焉能不湿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王既然是自己的专职司机,自己走到哪里肯定都离不开他,总不能让我这个副总经理自己开车出去办事吧!我辛苦一点没有关系,公司的颜面往哪里放?所以说这个偷腥的事情,早晚是要被这家伙发现的,既然发现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晚发现不如早发现,省得自己总像做贼一般,日日提心吊胆。只要自己时常赏老王一些恩惠,笼络住他的心,料想此事也能瞒得像铁桶一般,不会捅出纰漏来的。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吴有为的思想就有了转变。
思想有了转变,吴有为的心情似乎好受了些,他不由得又想起老王的“公事公办,损私肥公”的话来。嗨!想想这个老王可真会说话,说什么只要我吴有为用他的车,办的都是公事,是公事,就要公事公办!分明是自己心存一念自私,想要寻欢作乐,到他的嘴里居然成了公事了,可见人嘴两块皮,歪理也可以说成是真理的。
公事公办?公事公办?好一个公事公办!吴有为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一拍大腿,心里兀自盘算道:既然跑销售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情,而美色又是如此的诱人,能让男人们神魂颠倒,公私不分,自己为什么不能将二者结合起来,另辟蹊径,拓展出一条全新的销售模式呢?
从理论上讲,嘉信公司的客户们,也就是盐业公司的那帮大老爷们,他们并非个个如正人君子般清正廉洁,根据自己多年的销售经验,可以说贪财之心,人人皆有;好色之徒,比比皆是。对于贪财者,可以财御之;对于好色者,为什么不能以色诱之?只要自己敢于大胆的尝试,相信嘉信公司的销售渠道一定会越拓越宽,嘉信公司的销售前景一定会越发光明。
真是一语道醒梦中人!老王的一句无心的话,到了吴有为的耳朵里,倒是启发了他创新的灵感。经过一番缜密而又慎重的考虑,吴有为最终认为,女人还是要玩的,寻欢作乐的经费也是要报销的,如何做到公私两不误,企业能够不觉得冤枉,自己也能够心安理得,取决于自己销售策略的成功实施和保密工作的完美结合。
有了新的销售理念,就要想办法付诸行动;有了寡廉鲜耻的行动,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吴有为发现,当创新的理论与时下的实践相结合的时候,效果竟是出奇的好,有时钱财拿不下的主子,换一种方法便可让其低头;在办公室里谈不拢的生意,到了歌厅、桑拿、夜总会这些娱乐场所,找上一两个小姐服务一下,销售大单就能轻松的搞定。
客户满意了,自己也得到了享受。出差归来回到公司,找到财务部门报销单据时,即便有人在陈总经理那里打小报告,说单据里有娱乐场所的发票,陈总也没有对自己指手画脚。毕竟,实实在在的把盐销出去才是硬道理,这是他老人家需要的结果。陈总经理是经过部队大熔炉熏陶过的老兵,一直把作风问题视作自己的生命。事实上,他老人家也曾渺渺地跟吴有为谈到过这方面的问题,叮嘱他销售是个特殊的行业,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筑牢思想的防线。对此,吴副总经理给陈总经理的解释是:公司要想生存,必须要有销路,在行业竞争如此激烈的环境下,只有出怪招,走邪门,才能出奇制胜。他还向陈总经理阐述了自己从业自律的销售理念,保证自己临渊而不羡鱼,行滩而不湿脚,自己会把公司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都说女孩子是父母的贴身小棉袄,在当今的等级森严的社会关系中,司机也可称得上是领导的贴身小棉袄。在平日的工作中,司机不仅要学会察言观色,善于揣摩领导的心思,还要处处为领导的生活起居着想,体贴入微地照顾到每一个细节。
自打吴有为称呼老王为兄弟,老王也就没把自己当成外人。每次出差在外,无论是到外省,还是在省内,老王都义不容辞的担当了踩点的角色。在将吴副总经理送到指定地点之后,他便到娱乐场所去探花,在歌厅、桑拿、夜总会这些地方,一旦发现有了新面孔,且长相标致一些的,他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告知吴副总经理,好让吴副总经理在谈完公事后,有明确的地点安排客户们放松享受。
如果某一天自己的主子没有客户要见,老王也绝不会让吴副总经理独守空床,他会把自己白天在娱乐场所相中的小姐召到宾馆里,供吴副总经理享用。当然,在吴副总经理享用过之后,小姐的费用是要由老王支付的,这是他事先跟吴副总经理就沟通好了的。主人干事,仆人付账,想着是有些个憋屈,但老王是个不讲究的人,看眼前美女如花,妩媚,老王自己也会见色生情,情不自禁地想要趁机揩一下油。能够感受一下吴副总经理留在小姐体内的浩荡的恩泽,对于仆人来说,实在是一件荣幸的事情。
明明是领导用过的洗脚水,对某些人来说,居然成了沐浴的仙汤,据老王自己酒后吐真言,说这样的事情,他曾经干过不止一次。
为了自己内心的龌龊的嗜好,为了让漫长的旅途不再寂寞,也为了提高吴副总经理床上功夫的实战技巧,这位老王还擅作主张,在吴副总经理的座驾里安装了一台机载vcd。闲暇时,老王会到私人的音像商店转悠,收集一些色情的碟片在车内播放,内容有欧美的,有亚非的,据说还有人与兽的,供吴副总经理坐在车上无聊时消遣。
对于老王的所作所为,吴有为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满意。他是这样评价老王的,说自己在外面公关,能够诸事顺遂,所向无敌,一半的功劳要记到老王的头上。
客户们的满意度提高了,企业的盐销量也增加了,对于主管销售的吴副总经理来说,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人,都是双赢的结果。对待客户,他积极地践行着自己的销售新策略;对待自己分管的销售分公司,机构改革的步伐也在迅速的跟进。
自从发现女人在销售行业里有着独特的销售优势之后,吴有为决定为嘉信公司打造一支女子销售团队,以应对企业不断投资上马新释放的产能。他把自己的想法跟陈总经理讲了,他当然没有直说要组建女子团队的事,只是说要改造销售分公司,让它能够更加适应时代发展和企业生存的需求。对此,陈总经理连嘴都没回,对吴有为说,你看着办!我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公司对你唯一的期望,就是把公司里产出来的盐全部销出去。
有了陈总经理这句话,吴副总经理的构想实施起来可就容易多了。嘉信公司虽然不大,员工仅有两千多号人,但是称得上有姿色的女人,也颇有那么几位,这些女人平日在吴副总经理面前晃悠,早已让吴副总经理是垂涎三尺,只恨没有接近的机会,现在总算找到了恰当的藉口,试探一下她们保守贞操的底线了。
销售分公司招聘销售员的消息一经上墙,在嘉信公司引起的轰动,不亚于一次地震。谁都知道销售公司的工作就是吃喝玩乐,谁都知道销售公司不用辛苦的熬三班,谁都知道销售公司隐形的福利待遇在全公司是最高的。在嘉信公司的各二级单位中,有哪个单位的员工在上班时,能有销售公司的员工衣着更光鲜呢?因此,报名工作是格外的踊跃,其中以男员工居多,女员工相对少一些。
在应聘名单没有出炉之前,吴副总经理的心里事实上早已有了谱。当人力资源部把那份应聘名单交给吴有为过目时,吴有为上上下下看了数遍,他一边看,一边替那些报名的男员工们感到惋惜,惋惜他们生为男儿身,错失了这次大好的应聘机会,但是后来想到没有这些绿叶的陪衬,哪来鲜花的美艳呢?心里便也就不觉得愧对这些男员工了。
在那一长串的应聘名单中,吴有为一直在寻找着心仪的几个女人的名字。发现名单上有的,他是满心的欢喜;找了几遍没有找到的,他会感到非常的失落。女人不来报名,也许她们觉得应聘有难度,吴副总经理并没有灰心,他可以礼贤下士,主动地找到她们联络动员。
招聘依旧由人力资源部牵头,程序无外乎是笔试,面试,但是最终的录用与否,决定权掌握在吴副总经理的个别谈话上。谈话的地点不定,可能是在吴副总经理的办公室,可能是在h市的某家宾馆的包房内,也有可能是在女员工私密的卧室里。谈话的内容据说并不复杂,只要跟上吴副总经理的思路就行,凡是跟吴副总经理在言行上配合默契保持一致的,理所当然的就能加入吴副总经理领导之下的销售队伍;如果在谈话时拂了吴副总经理的意愿,吴副总经理也绝不强扭那不甜的瓜,只能对那个女人说声对不起,请谈话对象继续回到生产一线,到艰苦岗位接受劳动锻炼。
糜烂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自从有了第一次偷情的经历,期间究竟玩了多少个女人,吴副总经理自己已是无从算起。但是,真正让吴副总经理铭记在心寤寐思服的,却只有三个女人:一个是叫路珠的女人,一个是宁向前的老婆陆紫菲,再一个就是孙树安的老婆赵飞燕,三个女人虽然长相各异,但都有着倾国倾城之貌,还有着超一流的床上功夫,是让男人欲罢不能欲死不得的功夫。
女人尽管玩了不少,但是吴副总经理始终没有忘记身上肩负的使命,那就是关系到吴家香火的子嗣问题。偶尔一个人独自坐着发呆,他便会想起此事,他甚至怀疑当初在问津堂算命时,那个薛小神仙纯粹是在跟自己胡说八道。什么命里有子嗣,什么一阳御众阴,自己御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花是开了一朵又一朵,可是为什么只开花,不结果呢?就在吴有为时刻为子嗣问题感到纠结苦闷的时候,一个名叫肖莉莉的女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珠胎暗结
世有犯贱之人,必有犯贱之事;世有犯贱之名,必有犯贱之行。(.无弹窗广告)
那是一个星期天,也是一个夏日的晴朗的午后。火球般的太阳,无声地挂在空中,毫不吝啬地把酷热的暑气洒向h市的大地上。在h市的好再来大酒店门前,停着吴副总经理的座驾,油黑锃亮的色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地刺眼。
尽管车外是火炉般的天气,车内却是寒气逼人。此刻,司机孙树安正倚靠在后排座椅上,目不转睛地欣赏着一部欧美的色情碟片。男拥女抱,画面猥亵;淫声浪语,不堪入耳,孙树安一边贪婪地看着,一边还不停地咽着口水,就在他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旁边传来了沉闷的敲门声,孙树安知道一定是吴副总经理从酒店里出来了,赶紧伸手关掉了播放中的vcd,侧过身去推开车门。
外边敲门的人正是吴有为,他一边弯腰往车子里面钻,一边烦躁躁地骂道:“妈的!这鬼天气,都快要热死人了!”
孙树安是个识相的人,见吴副总经理挤了进来,赶紧推倒前排的座椅,爬到自己的前排驾驶座位上。他手握离合,脚踩油门,扭头看着吴副总经理请示道:“吴副总,咱们现在去哪里?”
“回公司!”吴有为随口答道。
“今天不是星期天么?您回公司有什么事要办吗?”孙树安没有发动轿车,笑着提醒道。
“星期天?哎呦呦!你瞧我这记性,怎么把星期天都给忘了?”吴有为拍着脑门,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哎呀!现在咱们去哪里呢?算了,干脆你送我回去得了!”
“好嘞!”孙树安口里应承着,一拉离合,一踩油门,轿车稳稳地向马路方向滑去。到了路口,他将身体夸张地一歪,娴熟地一拧方向盘,轿车便混入了滚滚车流之中。
“吴副总,今天中午的酒喝得可好么?”透过车内的反光镜,见吴有为侧着脸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孙树安没话找话地搭讪道。
“你问喝酒呀?谈不上好不好。”吴有为回过神来,对着反光镜淡然一笑,没精打采地说道:“其实你应该知道,应酬这样的宴会,我一般很少喝酒的。”
“您这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孙树安想着,吴有为一定又是在为子嗣的事情不开心,可是一时又想不出其它话题来打岔,便顺着喝酒的话题说道:“想想您平时宴请客户,喝的都是成百上千元一瓶的好酒,这种酒席,充其量也就几十元钱一瓶的酒,您肯定是不感兴趣的!”
“为什么?”吴有为瞪着眼睛问道。
“味同鸡肋呗!”孙树安笑着回答:“别说是您喝不惯,连我这样的小人物,现在都很少喝这种档次的酒了,感觉就像那些喝惯了龙井茶的人,让他们换种口味去面对白开水,想想都是难以下咽的!”
“话是不能这样说的!”孙树安的话让吴有为听着有些不快活,究竟触动了他的哪根神经,吴有为自己也说不清楚,横竖听起来感到别扭得慌。他用不温不火的语气说道:“喝酒这玩意,一是看心情,一是看胃口。心情好,胃口好,就多喝一些;心情不好,胃口不好,可以滴酒不沾。在宴席上喝酒与否,跟酒的质量优劣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您批评的是!您批评的是!”孙树安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踩在了吴有为的尾巴上,他偷偷瞄了一眼反光镜,见吴有为的脸色不是太好,连忙一迭声的认错。转而干笑着解释道:“吴副总,我也只是随便那么一说,没有别的意思,您可别千万往心里去。”
“这有什么可往心里去的?”吴有为瞥着反光镜,给了孙树安一个笑脸:“再说了,你方才的比喻还是蛮恰当的!”
对于自己的驾驶员,吴有为不想责备太深,他担心话说重了,会影响到驾驶员开车时的情绪,继而影响到行驶的安全,最终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司机的命能值几个钱呢?
“这年头酬客成风,我有一个亲戚,儿子出生十天酬一次客,满月酬一次客,百日酬一次客,周岁又酬一次客,一年就收亲戚朋友四回礼,把酬客当成发财致富的生意做了!”见自己的主子脸色缓和了些,孙树安孙树安的心情也好受了些,为了防止冷场,他把话题转到了时下的社会风气上。
“天下竟然有这等厚颜无耻的人!”听了孙树安的话,吴有为笑着问道:“你那亲戚该不会是得了酬客的毛病了吧?”
“他才没有毛病呢!”孙树安说道:“我那亲戚我了解,人比猴子还要精!说穿了,还不是因为酬客办事能赚几个。”
“你这话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吴有为附和道。
“提起办酒席,我就又想起宁经理今天的的酬客。”孙树安的思路本来就没有主题,继续东拉西扯道:“假如宁经理今天每桌用的酒,都是千儿八百一瓶的好酒,您说宁经理今天收的份子钱,会不会不够抵酒钱的?”
“这个还用问么?傻子都会算账的!”对于如此弱智的问题,吴有为是不需要经过脑子考虑就可以回答的:“除了公家会有这么大的气魄,敢于一掷千金,私人谁会用千儿八百一瓶的酒办事呢?”
“您说得对!公家每年在这个吃喝上所花的钱真是海了去了!”孙树安附和道。
“花自己的钱心疼,花公家的钱不心疼,这就是用公款与用私款的区别。”吴有为补充了一句。
“您说的真是太精辟了!”孙树安随即拍上了马屁。
孙树安所说的宁经理,指的是嘉信盐化公司制盐分公司的经理宁向前,吴有为今天参加的宴会,就是应他夫妇之邀,前来祝贺他们儿子的寿诞的,也就是小宁杰的十周岁的生日。
对于儿子的这个生日,宁向前夫妇可以说是期盼已久。为此,夫妇俩特意在好再来大酒店办了十桌酒席,一来是为了庆贺儿子的满秩之喜,二来是借此机会收取礼金,弥补一下夫妇俩在公司里只有付出没有收入的缺憾。想想这十多年来,宁向前和老婆是尽出别人的礼喝别人的酒了,自己家里一直发愁找不到像样的事情可办,好在儿子比较争气,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岁,给了夫妻俩一次敛财收回成本的机会。(.无弹窗广告)
在嘉信公司,吴副总经理一直分管销售这一块,而宁向前的工作是在二级单位负责生产,从行政隶属上来说,他是归主抓生产的副总经理庄来福分管。按理说,今天这种场合,吴副总经理完全可以让人把礼金带来,自己找个理由推托掉不来的。但是,吴副总经理是宁向前的老婆陆紫菲的顶头上司,陆紫菲作为销售分公司的得力女干将,又是吴副总经理比较心仪的下属,跟吴副总经理的关系可以说非同一般,她的家里有事,当然是不好意思拒绝的。况且,陆紫菲在当面邀请吴副总经理时,那张小脸笑得跟花骨朵似的,让他也实在不忍心开口拒绝。
吴副总经理不烦参加亲戚朋友的婚宴,也不烦参加长辈们的寿宴,他最烦的就是赴这种小孩的生日宴。因为一到这种场合,就会勾起他思子的情结,心情就会变得不好。今天的生日宴要是搁在别的人身上,其结果一定是钱到人不到,来个眼不见为净,但是邀请自己的人是陆紫菲,吴有为没有理由推脱。
轿车驶入了城市的主干道,左一个红灯,右一个红灯,车子开开停停,行进得很慢。孙树安无暇顾及和自己的主子聊天,在拥挤的车流里是左躲右闪,小心驾驶。吴有为也不想说话,他闭着眼睛,脑海里又回放着宴会上的情景,宁向前的儿子宁杰,不仅聪明活泼,而且乖巧可爱,想想若是自己和胡胜男一结婚就有了孩子的话,现在至少也该有十七八岁了。想到子嗣问题,吴有为就想到了索然寡味的家,偌大一所豪宅,因为缺少了孩子的欢笑,而显得死气沉沉,特别的空旷冷清。
车子经过一个弯道,侧面一个家伙因为抢黄灯超车,导致孙树安不得不来上一个急刹。这一刹车打断了吴有为漫无条理的思绪,人也着实被吓了一跳。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车子已经开到了闹市区,在前方的不远处,那座h市的标志性建筑——香格里拉大酒店,正巍峨的耸立着。酒店门前有三根旗杆,上面分别悬挂着三面不同色彩的旗帜,每一面旗帜皆像是被太阳晒焉瘪了一般,个个耷拉着脑袋贴在旗杆上。
这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插曲,马路上很快便恢复了行进的秩序。孙树安惊魂稍定,便猛踩油门,加速追上了前面的那辆车子,他摇下车窗玻璃,用极其难听的话语咒骂着方才超车的那个司机。那个家伙自知理亏,来个目不斜视,连看都不朝他这边看一眼。
听着孙树安的国骂,吴有为并没有劝他闭嘴,他也觉得边上的这个司机该骂,因为机动车这玩意不是皮球,真的要是撞在一起,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骂人是一种艺术,听着有时也是一种享受,听着听着,吴有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他记得老婆胡胜男今天好像回娘家了,在早上临出门时,她似乎还提醒自己说晚上不回家来着。这么说,从今天下午到明天早上,自己即便回到家里,也只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了!想到可能面临的孤单,吴有为的心情不是落寞沮丧,而是变得心花怒放起来。
总是穿一双鞋子,必定是会臭脚的,得勤换换才行。自己平常不出差,不应酬,是从没有理由夜不归宿,也不敢不回到女人的身边的,因为吴副总经理的心里明白得很,得罪了老婆大人的日子可不好过。
今天可是天赐良机,真正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呢!经过短暂的思考,吴有为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欠身拍了拍前排驾驶座上的孙树安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骂了,让他靠路边停下车子。孙树安正骂得起劲,不知道后边是什么情况,也没敢多问,因为这样的事例发生过已经不止一次。
领导就是领导,干什么事情皆可以随心所欲。领导想在哪里停车,就得在哪里停车,自己的角色只是一个奴才,不折不扣的执行好主子的命令,才能保住这只让众多的驾驶员觊觎的饭碗。
在靠近香格里拉大酒店的门前,有一个公交站台,孙树安把车子慢慢地滑到站台边,熄了火,他麻利地冲下车子,跑到后边替吴有为开门。吴有为下车后对孙树安说,自己临时想起一件事情要办,暂时不想回家了。他吩咐孙树安自己先开车回去,说自己需要用车时,会打电话给他。
目送着自己的座驾在视线里消失,吴有为这才转身往香格里拉大酒店走去。香格里拉大酒店里常年有嘉信公司销售分公司的包房,房间名义上是为销售公司的客户们准备的,但是住得最多的,还数吴有为自己。有时是酒喝高了,到这里落落脚;有时是心情不爽,不想回家了,来这里混上一晚;有时则是生了歪心思,想找地方偷个情,选择到这里风流一夜。今天没有别的理由,是老婆胡胜男不在家,自己觉得回去没有多大意思,在酒店里有吃有喝有人侍候,自己也懒得回家再为吃喝的事情烦神。
进入熟悉的518房间,躺在柔软舒适的席梦思床垫上,吴有为开始盘算如何打发接下来的孤寂的时光。女人是排解寂寞的最佳对象,也许是该找个女人来陪一陪的,吴有为的心里这样想着。
想到女人,吴有为就想到了陆紫菲。在销售分公司的三个得力女干将中,他最欣赏的就是这个女人。在今天的酒宴上,陆紫菲大概是喝了两杯酒的缘故,脸色绯红,显得格外的妩媚动人,当宁向前夫妇前来向他劝酒时,他的心里又是嫉妒,又是心酸。嫉妒的是像宁向前这样的人品,居然找到陆紫菲这样的美艳的娘子;心酸的是自己虽然位高权重,玩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却不能名正言顺的为自己生下孩子。他拿起手机,想着是否发个短信给这个女人,想着陆紫菲今天家里来了不少客人,一定忙着应酬脱不开身的。
吴有为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女人——赛东施。自从跟这个女人有了瓜葛之后,后来他从侧面打听这个女人的来路,她的名字叫赵飞燕,也就是孙树安的女人。尽管在一起时,她从不愿意承认自己和孙树安有任何关系,吴有为也乐得装愚相,并不认真去戳穿她。吴有为拿起手机,摁了两个字母“dd”(“打洞”一词的声母),准备将它们发出去,这是他和赛东施的联络暗号,也是他和别的姘头的联络暗号。在翻找赛东施号码的时候,吴有为又想到自己刚刚打发孙树安回家,再把孙树安的女人从家里调出来,似乎也有些不妥,指不定人家两口子正在家里如胶似漆,作为孙树安同志的领导,自己这样做岂不是太不体恤下属了么?
要不还是联系销售分公司的另外两个女人吧!吴有为这样想着。就在他盘算着该找哪一个女人来宾馆侍驾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吴有为心里纳闷,想着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在宾馆里下榻,会是谁来拜访自己呢?他便喊了一声“进来!”。门开了,进来的并不是什么客人,而是宾馆的服务员。
服务员的年龄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短袖衫,一步裙,柳眉杏眼瓜子脸,长腿纤腰翘臀尖,十足一个美人胚子!宾馆的工作服像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该鼓的地方鼓,该凹的地方凹,曲线玲珑,身材魔鬼。领口敞得很大,白花花的一片肉色,真个是肤如凝脂,嫩滑可人!领口下方,黑色的文胸似乎也掩饰不住下面的饱满的内容,当她走起路来时,那两垛肉是颤颤巍巍,上下窜动,看得吴有为的眼睛都直了!
女孩进来时,提着一个壶嘴冒着热气的不锈钢水壶,她把它放在了吴有为床边的床头柜上,尔后拎起床头柜上的冷水壶,转身打算离开。
“喂!你叫什么名字?”吴有为叫住了她。
“我叫肖莉莉。”女孩回过脸来,神态略有些青涩。
“你是新来的吧?”吴有为又问。
“是的,吴副总经理。”女孩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是吴副总经理?”听到女孩知晓自己的头衔,吴有为的心里一阵欣喜。
“我是听这里的领班姐姐讲的。”女孩回答:“您可是这里大名鼎鼎的人物!也是我们香格里拉宾馆里的贵客!”
在女孩的眼里,吴有为显然是个大人物,语气里充满了敬仰之情。
“什么贵客!我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客人。”吴有为说道。又问:“对了!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三个月了。”女孩回答。
“三个月了?我怎么在这个地方一次都没有碰见你?”吴有为觉得奇怪,以自己的明锐洞察力,无论到哪一个地方,都不应该漏掉一个漂亮女人的。
“您碰不见我也很正常!”女孩笑着说道:“我刚来香格里拉宾馆时,是在餐饮部洗碗择菜,后来宾馆经理见我做事利索,一个星期前才将我调到客房部的!”
“啧啧啧!可惜了!”吴有为故意拿眼睛上下打量着女孩,啧着嘴说道。
“可惜什么?”女孩觉得奇怪,问吴有为。
“以你的身材,以你的长相,你不觉得干这个太屈料了么?”吴有为的口气里充满了惋惜。
“吴副总经理,您真会开玩笑!”女孩红着脸说道:“我是一个农村的女孩,能在h市最上档次的宾馆里上班,我觉得自豪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屈料呢?”
“农村的女孩怎么啦!农村的女孩就应该比城里的女孩低上一头么?”对于女孩的自惭形秽理论,吴有为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农村就是农村,城市就是城市,农村人是永远都不能跟城里人相比的!”女孩颇有自知之明。
“你真的是农村的女孩?”吴有为问道。
“是呀!”女孩回答。
“那么,你在城市里生活,觉得习惯么?”吴有为的口吻里有着关心的成分。
“习惯!城里生活多好呀!”女孩的口气里充满了向往,她扳着指头说道:“您看,教育资源好!医疗条件好!居住环境好!还有就是买东西方便,下雨天不湿鞋子,到了夜晚马路上有路灯。不像在农村,一到晚上,到处黑漆马虎的,连个晚路都不敢走!”
“这么说,你是很喜欢在城里生活了?”吴有为问。
“当然喜欢了!”女孩的口气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冀。
“那么,要不要吴副总经理替你在城里寻个婆家?”吴有为打趣地问道。
“吴副总经理,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女孩知道吴有为在拿她取笑,红着脸知趣的说道:“人家城里的男孩,哪里能会相中我们这些乡下的姑娘呢?”
“那可不一定!你看看你,长得又好看!又漂亮!哪个男孩能娶你做老婆,可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吴有为在说话的时候,偷偷伸出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猛地在女孩翘起的臀部上捏了一把。
吴有为的行为完全出乎女孩的意料之外,待她明白过来时,立刻紫胀了面皮,她低着头,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匆匆地跑出了吴有为的房间。
那一夜的吴有为,什么女人也没有叫,一个人躺在席梦思床上对自己的从前作了深刻的反思。他发现自己若干年来一直犯着一个错误,一个原则性的错误。多少年来,自己在女人的这个问题上,不能说是不够勤勉,被自己临幸的女人也可以说是不知其数,但是自己辛苦的努力,却一直没有获得回报,种下的种子,也无一例外的全部打了黑枪。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己所玩过的女人,不是娼妓,就是有夫之妇。这些女人个个深谙房事之道,在接纳不是自己男人的体液之前,事先早已戒备森严,她们有足够的措施不让自己的肚皮鼓起来,也有足够的办法把鼓起来的肚皮里的内容清理掉。
可怜啊!多少年来,无辜牺牲在那些厚颜无耻的婊子们的肚皮里的精子勇士们!可恨啊!多少年来,为了卑鄙的目的而迎合自己的肆意扼杀吴氏子嗣的荡妇们!
人生有了目标,追求便有了动力。肖莉莉的幼稚,肖莉莉的美丽,肖莉莉的对城市生活的憧憬,无疑使吴副总经理看到了希望,能够传宗接代的希望。从摸过肖莉莉屁股的那一天起,吴副总经理如同一只嗅到了有缝可钻的蛋的苍蝇,每天是既兴奋,又迷恋。他为她牵肠挂肚,他为她魂系梦萦,他把自己大部分的业余时间,都消耗在了香格里拉的包房里。
同吴有为一样,肖莉莉对吴副总经理也很有好感。跟自己相比,吴副总经理的年龄虽然大了许多,但是人却是长得忒帅。通过相处,她认为他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是那么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她知道他喜欢跟人开玩笑,尽管有的时候玩笑的尺度开的大了些,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些**的小动作,但是并不很讨人嫌。他拿得起,放得下,时而风趣幽默,时而举止优雅,给自己的感觉是没有一点官架子。最让肖莉莉感动的是,每次从外地出差回来,吴副总经理都会送一些在自己看来并不便宜的“小礼物”给自己,尽管自己一再地推辞,他总是毫不犹豫的硬塞给自己。孤身一人在外打工,能够有一个男人能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她觉得自己很是幸福。
女孩的单纯和虚荣,是男人们邪恶目的获得成功的基础。以吴有为的地位,以吴有为的魅力,以吴有为的一张关于哄女人开心的嘴,缺少社会经验的肖莉莉很快就被他俘获了。尽管肖莉莉事先知道吴有为是一个有妇之夫,尽管肖莉莉事先也知道吴有为的年龄比自己大近一倍,但是在吴有为一掷千金的凌厉攻势和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面前,很快便稀里糊涂的失去了贞操。
那一次,同样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天。中午时,吴有为跟盐业公司的客人喝了几杯酒,在送走了客人之后,他的心里因为惦记着肖莉莉,有意早早来到香格里拉的包房里小憩。说来凑巧,那天依旧是肖莉莉当班,有客人进驻自己的服务区域,她照例是要进去问候一番需要什么服务的。吴有为看见了肖莉莉进来,屁股连忙离开了沙发迎了过来,两个人站着寒暄了几句,肖莉莉的言语不多,脸上始终挂着迷人的笑容,吴有为是话篓子,照例开了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
肖莉莉看见吴有为的床单有些不太平整,出于职业的习惯,使她自然而然的弯腰伸手要去把它们扯平。在肖莉莉低头摆弄床单的时候,上衣的下摆和裙腰之间,露出了足有半拃长的空隙,雪白粉嫩的肌肤时隐时现,让吴有为见了很是眼晕。许是酒壮色人胆,许是色勾花人心,平时的言语上的轻薄,此刻已经不能满足内心的强烈的欲望,吴有为忍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
肖莉莉被吴有为这一突兀的举动弄得僵在了那里。那一刻,她没有喊,也没有叫,只觉得心脏狂跳不止,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女孩的沉默,便是对男人行为的无声的纵容,使得吴有为的下流无耻的动作,有了进一步发展延伸的可能。衬衫,文胸,裙子,内裤,这些原本遮挡在肖莉莉身体上的东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有的飞落到了床上,有的被委弃在地上。此刻的肖莉莉更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待她反应过来时,整个身体除了瑟瑟发抖,便是软弱无力,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后面的那个男人粗鲁地一件一件的裭掉,喜悦,恐惧,激动,渴求......各种感受交替袭来,在她的脑子里搅成一团。令她昏昏然不知所思。最后,在吴有为的强有力的的揉搓摸捏之下,她两腿一软,身子一下子跌趴在了床上。
(此处作者删除492字)
蛟龙入水啊!鸷鸟冲天啊!干净利索的偷袭,潇洒唯美的姿势!老道的吴有为干起这种事情来,不仅动作极快,又准又狠;而且一枪中的,不偏不倚。尽管吴有为在干这种事情之前做足了功夫,但是瞬间的痛楚,还是让肖莉莉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尖叫。这一疼痛,使她的意识有了短暂的恢复,她一下子明白过来,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处子之身将一去而不复返了,自己从此也将跨入女人们的行列。
当吴有为畅快地放出了肚子里的一腔激情之后,在起身穿衣服时,他才发现了洁白床单上增添了几朵梅花,鲜红鲜红的,色彩宛如早晨初升时的太阳。
床上的这幅美丽的图案,对于精于此道的吴有为来说,其惊喜是不言而喻的。因为他明白,眼前的女孩之前还是个处,是自己给她破的身。如果说女人有着女人的风韵的话,那么女孩也有着女孩的风情,平日里玩惯了有夫之妇的吴有为,今天咋咋的换了一种口味,认为那种紧致舒服的感觉的确不同以往,真真是让人如临仙境,回味悠长。毋庸置疑,肖莉莉完全称得上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虽然暂时缺少床上的情趣,但是时间长了,在自己的调教之下,相信她会越来越适合自己的胃口。
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中间的距离,其实也就是一层薄薄的膜。自从吴副总经理那次成功地捅破了那层藩篱,肖莉莉日后对于干那种事情,也就变得习以为常了。
人,不怕无知,就怕无耻。一个人活在世上,没有了羞耻之心,便没有做不出来的事情。肖莉莉并不在乎别人说自己什么,傍大款也罢,慕虚荣也罢,在她眼里,物质生活永远是生存的第一要素。在肖莉莉以为,一个国企的副总经理,能够看上自己这么一个乡下姑娘,无异于传说中的灰姑娘,遇上了心仪的白马王子,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因此,只要吴有为愿意带着她,无论是何种场合,她都毫不避讳地跟着吴有为出双入对,她也不忌讳将吴有为介绍给自己的亲戚朋友,当然每次在向别人介绍时,吴副总经理的头衔是一定要带上的,她认为这样做,可以在亲戚朋友面前证明自己所处朋友的不俗。对于肖莉莉的幼稚的行为,吴副总经理大多数时候是很配合的,甚至有两次,他还用豪华的座驾把她送回到老家,让她在乡亲们面前长一次脸,狠狠地扬眉吐气了一番。
自打结识了肖莉莉,吴副总经理总是不分场合的宠着她。为了满足肖莉莉的虚荣心,他对她可以说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为了哄肖莉莉开心,有时到外省去出差,他会主动约她,带着她出去游山玩水。每次外出归来,肖莉莉都是满载而归,他给她买昂贵的化妆品,他给她买时髦的服装,他给她买黄金首饰珠宝如意,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赢得女人的芳心,获得更多的播种的机会。当然,玩弄的成分是有的,但主要是自己的子嗣大业尚未完成,女人有虚荣心,无疑更容易让自己的计划获得成功。
有付出,必有回报;有坚持,必有结果,吴有为坚信这一点。
就在吴有为时常纳闷肖莉莉的肚子怎么总没有反应的时候,终于有那么一天,肖莉莉主动打电话找他了,说她有急事要见他,还说自己的“亲家”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金屋藏娇
当一个有着几分姿色且爱慕虚荣、贪图享受的懵懂无知的女人,遇上了一个有权有势、工于心计且喜欢沾花惹草的花心的男人,难免会演绎一些落于俗套的风流韵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肖莉莉和吴有为都是世俗中人,不幸又具备了上述的条件,故事的发展当然也就不能免俗。
男欢女爱啊!如胶似漆啊!常在水边转,焉能不湿鞋?生理上既然没有啥子疾病,又如此频繁地在一起苟合厮混,加上故事中的男主角早有预谋,心存不轨,而故事中的女主角又是初出茅庐,不大懂得采取有效的防范措施,说有那么一天,女主角的肚子被男主角搞大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是一天上午,吴副总经理正在公司的三楼会议室里开会,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掏出手机来一看,上面显示的是肖莉莉的号码。吴有为把脑袋埋进桌肚下面接通了电话,他小声地对肖莉莉说自己正在开会,有什么事情等他会议开完再说。听到吴有为的声音,肖莉莉在电话那头都快哭出来了,她说自己现在就想见他,并且是有急事要跟他商量。
美人的召唤就是命令,听肖莉莉的口气,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吴有为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走到主持会议的肖书记的跟前,附在他的耳边跟他撒了个谎,说自己手头有些事情,需要离开会场处理一下。
今天的会议是政治学习,内容不是很重要,主要是学习报纸上的一篇关于领导干部如何在作风方面加强廉洁自律的文章。听吴有为说自己有一些销售方面的事务需要处理,肖书记并没有为难他,既然国家都早已把工作的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以经济效益为生存根本的企业就更应该分清主次,毕竟,政治学习是换不来成沓的钞票的,只有实实在在的把盐销出去,大家才能吃香的,喝辣的,才能保住官位,才能有空闲的时间坐在这里扯淡。
在吴副总经理临离开会场时,肖书记示意他附耳过来,极其严肃而又慎重地在他的耳旁啰嗦了几句。他对吴副总经理说,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同样重要,要求吴副总经理在有时间的时候,别忘了把报纸上的这篇文章好好读一读,叮嘱他一定要要对照文章内容,认真总结反思,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吴有为急于走人,听了肖书记的嘱咐是连连点头,说一定的!一定的!尔后,才匆匆的转身离开了会场。
吴有为火急火燎的赶到香格里拉宾馆,见肖莉莉正坐在嘉信公司的包房里等着自己,忙上前搂着她的脖子问道:“宝贝,出了什么事了?”
“吴哥,我的亲家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了,你说会不会出事呀?”肖莉莉看到了吴有为,肖莉莉就像看见了救星,她愁眉苦脸的问道。
“你的亲家?是哪位亲家?现在在哪里?要不要我开车去接他过来?”看着心爱的女人发愁,吴有为觉得自己到了表现的时候。
“我的这位亲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只怕你是接不到它的!”听吴有为说要开车去接自己的“亲家”,肖莉莉忍不住愁眉一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说出个地方嘛!”吴有为不明白肖莉莉笑容背后的含义,只管拍着胸脯大下保证:“莉莉,只要你的亲家是住在这个地球上,就没有你吴哥找不着的人!”
“我的亲家在这里呢!”肖莉莉一扪自己的小腹下方,啼笑皆非地问道:“吴哥,你打算开车进去接它么?”
“在这里?你什么意思?”吴有为指着肖莉莉的肚子,一脸的茫然。
“你傻呀?我说的亲家,就是女人身上的例假,也就是月经。”肖莉莉刮着吴有为的鼻子说道:“你是一个已婚的大男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哎哟!你真是忽悠死我了!”明白了肖莉莉的话意,吴有为是如释重负,他一头栽倒在席梦思床垫上,泄气地说道:“我当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呢!原来你打电话召我来,竟是为的这个!”
“怎么?你听了不害怕么?”肖莉莉可怜兮兮地问吴有为。
“我害怕什么?”吴有为反问。
“人家身上可是两个多月没来了,你就不怕会出事呀?”肖莉莉撒着娇说道。
听了肖莉莉的话,吴有为心中暗喜,知道肖莉莉可能是有情况了,但是就算真实的结果摆在面前,他也不能形之于色,否则肖莉莉会怎么看自己呢?
“这里能出什么事情?”吴有为故意皱着眉头,用手拍着肖莉莉的小肚子,责备道:“你们女人呀!没事就喜欢一个人瞎琢磨,整个一个杞人忧天!”
“事情不是发生在你的身上,你当然可以高枕无忧,不会杞人忧天的了!”见吴有为不把自己的担忧当一回事,肖莉莉动了气,她撅着小嘴嗔怪道。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看着美人动了气,吴有为重又坐了起来,他奸笑着搂住肖莉莉的脖子,开始大表忠心:“宝贝,你的事,就是吴哥的事!我怎么可能高枕无忧不闻不问呢?”
“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嘛?”肖莉莉重新有了倚靠,索性倒在吴有为的怀里。
“你肯定自己没有记错日子?真的有两个多月没来了么?”吴有为在肖莉莉的唇上亲了一口,用怀疑的口吻问道。
“肯定不会记错!我自己身上的事情,我怎么会记不得呢?”肖莉莉回答。
“那么宝贝,你再仔细回想回想,以前发没发生过这种情况?或者说会不会是你最近的身体出了一点小差错,所以这两个月的月经才推迟了?”吴有为沉思了片刻,重又帮着分析道。
“以前从没有发生过,我的亲家一贯是来得很准时的!”肖莉莉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你除了月经没来,还有没有其它的生理反应?”吴有为又问。
“其它的生理反应?”肖莉莉低头想了一会,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道出了自己的怀疑:“吴哥,最近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特别想吃酸性食物,有时候还干恶心,你说我会不会是......”
“你的意思是......”吴有为看着肖莉莉的眼睛,没有说出自己希望发生的那个猜想。
“嗯!”肖莉莉看着吴有为,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听说现在有一种试纸可以检测的,方便得很,要不你去买一份来试试,省得在这里疑神疑鬼。”吴有为的心里当然希望肖莉莉的怀疑是真的,但他渴求进一步得到证实。
“今天早晨,我刚刚测试过两次,结果呈阳性,两道杠都是红的!”肖莉莉说道:“吴哥,我猜这次八九不离十是怀孕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着急打电话给你的!”
“假如真的是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听了肖莉莉的话,吴有为似乎并不紧张,其实他更关心的是孩子的归宿。
“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呢?吴哥,你是过来人,这件事情还是要你来做主的!”肖莉莉已然是没有了主意。
“这样吧!”吴有为把肖莉莉扶着坐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检查,待确切的结果出来之后,再商量解决的办法,如何?”
“行!我听吴哥的!”肖莉莉点了点头。
两个人当即驾车去了妇幼保健院,挂了号,做了一个彩超,不到半个小时,结果就出来了,肖莉莉确实是怀了孕。在肖莉莉回到诊室里接受医生咨询的时候,吴有为又偷偷溜回到了彩超室,他塞了五百元钱给方才做彩超的那位医生,想要打听一下肖莉莉的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那个医生没敢接钱,当然也没有告知他想要的结果。
回到香格里拉宾馆,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想要吃饭的意思,各怀心思坐在沙发上发呆。
“吴哥,你在h市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各方面的熟人一定不少,你看能不能找到熟悉的医生,偷偷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见吴有为闭着眼睛倚靠在沙发上不说话,肖莉莉首先开了腔。
“打掉?你是想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么?”吴有为睁开眼睛,一下子坐直身子,神情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
“那你说该怎么办嘛?”肖莉莉不明白吴有为内心的真实想法,用怯怯的语气问道。
“莉莉,你说吴哥平时对你怎么样?”吴有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稳定一下心神,反问肖莉莉。
“吴哥平日对我那是没话说的!”肖莉莉低着头回答。
“莉莉,我这个人虽然是国企的领导干部,但我内心真正信仰的却是佛教。我相信缘分,相信你是佛祖赐于我的生命里的唯一!”吴有为扪着胸口,用富有感染力的口吻说道。
“吴哥,你说的我心里都明白!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肖莉莉看了吴有为一眼,颇为他的真情表白所感动。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为了让戏演得更逼真,吴有为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他接着说道:“莉莉,你是知道的,佛祖向来以慈悲为怀,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的肚子里有了新的生命,他(她)是你和我共浴爱河后产生的美好的结晶,可是你现在一张口却要杀死他(她),你知道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我知道吴哥的心里不好受,我的心里又何尝愿意这样做呢?”看着吴有为痛苦的表情,肖莉莉的眼泪是真的下来了,但是想到现实的窘境,她还是要说出心中的想法:“可是,吴哥你也要为我想一想,我还是一个没结过婚的黄花大闺女,你总不能让我没结婚就为你生下孩子吧?做出这样的丑事,你让我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呢?”
“我知道这样做是委屈了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把孩子生下来!”吴有为说出了心中的希望。
“为什么?”吴有为的决定,无疑让肖莉莉感到有些意外。
“因为我爱你!这是其一;其二,我喜欢孩子,特别特别的喜欢!”吴有为回答。
“那么名分呢?”想到生下孩子,自己就成为妈了,肖莉莉问吴有为。
“你想要什么名分?”吴有为问道。
“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的将来想一想吧?也要为父母的颜面想一想吧?”肖莉莉回答。
“那好!我们结婚!”吴有为一咬牙,说道。
“结婚?”肖莉莉的脸色颇为诧异:“吴哥,你是要打算跟现在的老婆离婚,再跟我结婚么?”
“离婚?”诧异的表情这次是出在吴有为的脸上:“莉莉,难道你希望我跟现在的老婆离婚么?”
“吴哥,你这话问的可是新鲜!你不跟老婆离婚,我们两个怎么结婚嘛?”肖莉莉被吴有为的话给搞糊涂了。
“莉莉,我的想法是这个样子的!”吴有为清了一下嗓子,亲热的搂着肖莉莉的脖子说道:“我老婆的家庭背景你是知道的,她们家在h市可以说是有权有势,你吴哥之所以能有今天这样的辉煌,都是拜她们家所赐。如果我要是跟老婆离了婚的话,我的名誉、地位、权力、金钱,一切的一切,都将离我而去,这还算是轻的,如果我的那位老丈人动了雷霆之怒,弄得不好我还会有牢狱之灾,莉莉,难道你希望吴哥将来落魄到那样的境地么?”
“你既不想跟你老婆离婚,又声称要跟我结婚,我真不明白你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听吴有为的意思是不想离婚,肖莉莉一生气,伸手把吴有为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臂膀打开了。
“这件事情一点都不矛盾的!”见美人动了气,吴有为赶紧赔上笑脸,又搂上了她的腰说道:“莉莉,我虽然没有跟老婆离婚,但你知道,我跟她永远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要相信我,在我的心里,你始终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这么说,你是铁定不打算跟你老婆离婚了?”吴有为的话并没有哄得肖莉莉开心,她一抹眼泪问道。
“不是不打算离婚,是时间没到!”吴有为腆着脸说道:“莉莉,假如我现在跟老婆离婚,我的前程就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还有什么能力给你带来幸福的生活呢?”
“你不离婚,又要跟我结婚,岂不是脚踩两条船么?”肖莉莉没好气的说道。
“话不是这样讲的!”吴有为把肖莉莉抱在怀里,解释道:“我暂时不想离婚,是不想失去能让你和我永远获得幸福的靠山,待我羽翼丰满,待老丈人日薄西山,我向你保证,第一件事就把那个黄脸婆给休掉!”
“那么我跟你结婚,名分只能算是二奶了?”肖莉莉苦笑着问道。
“什么二奶不二奶的,不要这么悲观嘛!”吴有为语重心长的安慰肖莉莉:“名分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么?你认为形式重要,还是内容重要?莉莉,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我对你好!我的心里只有你!世上难道还有什么比两颗心紧贴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么?”
吴有为的话让肖莉莉很是感动,老实说,从骨子里她并不想离开吴有为,毕竟,吴有为所能给予她的生活,是她日后拼命努力也很难企及的。
“你不离婚也可以!但是必须要答应我三个条件!”短暂的沉默之后,肖莉莉抛出了自己的底牌。
“你说!只要我们两个能长久的在一起,别说三个条件,三百个我也答应!”见事情可以商量,吴有为顿时来了精神。只要不让他跟胡胜男离婚,他认为其他的条件都是可以满足的。
“第一,我们两个结婚,必须要拿结婚证。”肖莉莉觉得有了国家颁发的那张纸,婚姻就有了保障:“我不希望自己的将来,是没名没分的活在另外一个女人的阴影里。”
“这个......”吴有为沉吟片刻,一拍大腿说:“行!没有问题!”
“第二,我必须要有自己名下的房产。”肖莉莉觉得有了房子,就算将来自己和吴有为的婚姻不保,也算没有辜负自己的青春,她给出的理由是:“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我一样,在这座城市里居无定所,四处漂泊。”
“这个当然!我是不会让你和孩子住在露天地上的!”对于肖莉莉的第二个要求,吴有为觉得一点都不苛刻,在没有认识肖莉莉之前,他对此已经有所考虑,只要哪个女人肯为自己生孩子,房子的事情是一定要替人家解决的。
“第三,我不愿意偷偷摸摸的结婚,我们的婚事要大操大办!”肖莉莉说出了自己的第三个条件:“届时,我将邀请亲朋好友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见证我们两个幸福的时刻。”
“这个......”吴有为皱起了眉头,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莉莉,大操大办就不必要了吧?你知道的,我俩的事情应该让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我不管!婚姻的场面必须要办得隆重!”肖莉莉固执己见。
“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吴有为想着,暂时不能跟肖莉莉较劲,先答应下来,待时间长了慢慢再想办法。
多年的愿景即将成为现实,计日而待的吴有为,欣喜之情是不言而喻的。
宾馆服务员的工作,是不能再让肖莉莉干了。工资方面的考虑是次要的,肖莉莉每个月挣的那千把块钱,还不够自己手指缝里漏下的,不让肖莉莉到宾馆上班,主要是丢不起那个人,快要成为吴家少奶奶的肖莉莉,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去干侍候别人的活。再者,肖莉莉怀孕了,怀的是吴家的香火,对于一贯渴求子嗣且望眼欲穿的吴有为来说,理应得到国宝级熊猫般的保护。
肚子里的孩子不等人,眼瞅着肖莉莉的肚子一天一天的要鼓起来,结婚——成了两个人时下的当务之急。要结婚,必须要有房子,房子是能够遮蔽风雨的家。成家成家,没有房子,怎么成家?吴有为家的别墅倒有几室是空着的,足够他娶上三房姨太太,但是吴有为不敢把肖莉莉往家里领,他怕自己和肖莉莉的前腿还没有跨进自家的门槛,以胡胜男的醋劲,两个人的腿就已经被打折了。
关于房子的问题,肖莉莉跟吴有为是有言在先的,她必须要有自己名下的房产,才能跟吴有为结婚,这是她当初提出的三个条件之一。吴有为当时也是信誓旦旦一口允诺的,对于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在女人面前食言的。吴有为心里清楚,房子不是萝卜青菜,不是三两毛钱就能够拿下来的,当初之所以满足肖莉莉提出的条件,答应将几十万的房产冠上肖莉莉的名字,他是有着自己的考虑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房子圈不住羊,要想把肖莉莉这头美丽的绵羊圈进自己的圈里,必需要舍得下本钱。况且,买房子也并不全是为了肖莉莉,自己未出生的儿子或者女儿将来也是要住的。
房子不是那么好买,一要避开自己住的地方,二要避开父母住的位置,三要远离老丈人和老丈母娘的住所,四还要考虑下手的地方没有亲戚朋友居住。有熟人的地方,容易走漏风声,危险啊!那段时间,肖莉莉是没少往h市的房产交易大厅跑,一有消息,她就通知吴有为跟自己去看房。两个人反复分析商量,也看了二十几家房子,可是没有一家满意的。
房子的事情迟迟定不下来,吴有为的心里是干上火,没有办法。就在他为房子愁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救星马胜利主动找上门来了,说他急等着钱用,想要卖掉自家的房子还赌债,走投无路了,来请他这位老朋友——吴哥——帮忙。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实在是让人忍不住要笑,待马胜利走后,吴有为独自在办公室里,就差没把肠子给笑得拖了出来。吴有为没对马胜利说自己要买房子的事,只是答应会帮他这个忙,说待会儿问一问身边的同事,看有没有谁要买房子的,一有情况,就会跟他联系。
没进嘉信公司之前,吴有为和马胜利曾经在一起供过事,都在h市供电局的野外工程队打临工,工作内容是拖电缆。那时候的两个人都没有结婚,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两个人都特爱玩,一个喜欢跳舞,一个喜欢赌博,志趣虽然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去处——水晶宫。自从吴有为离开了工程队,进入了嘉信公司,两个人后来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马胜利家的那所宅子,吴有为曾经去过两次。房子处在闹市区,方方正正的一个大院子,宽敞的院心,四周盖满了平房,足有二十几间,房子是不少,只是看上去破败了些。在那一片居住的,大多是h市的土著居民,以平房居多,最高不过两层,听说那一块地,最近成了h市规划拆迁的最后一片贫民区。
吴有为思前想后,印象里在那一片记不起有其他的熟人,想着能够买到马胜利家的房子,对于自己和肖莉莉来说,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从未来的升值趋势看,潜力可以说是无限的。
一个急着卖房,一个急着买房,双方成交的几率就大了许多。为此,吴有为很是动了一番心思,在和肖莉莉充分沟通之后,两个人成功地在马胜利面前上演了一出双簧,最后,花了三分之一的价钱,便买下了马胜利家的房产。
房子有了,婚礼的事情便提上了议事日程。肖莉莉虽然犯贱,却也顾着一丝羞耻,不愿意挺着一个大肚子在亲朋好友面前成婚。于是,敦促吴有为紧锣密鼓的装潢,买家具,找阴阳先生掐日子,不到一个月的空子,结婚的事情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依肖莉莉的意思,是要在h市选一家上档次的酒店举办婚宴的,但是吴有为害怕树大招风,马失前蹄,他是千叩首,万央求,好歹劝得肖莉莉同意,婚宴最终是定在新装修的豪宅里举行。
结婚的那一天,厨师是特意花重金从大酒店里聘请来的,桌椅餐具是让外面的帮办给送过来的。那天一共有十一、二桌人,吴有为这头,是既无亲朋参加,也无好友道贺,婚礼从头至尾,只有新郎官自己,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肖莉莉那头,则是把能请到的亲家都请来了,场面不是很大,却也热烈而隆重,完全是按照肖莉莉家乡的婚礼风俗进行的。
从未出过远门的肖莉莉的父母,那天也特意从乡下赶来城里参加女儿的婚礼。因为肖莉莉家离h市太远,肖莉莉那天是被吴有为从h市的一家宾馆里接走的。二老来参加女儿的婚宴,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摸摸门,知道女儿家住在哪里;二来是要亲眼见证女儿幸福的时刻,在亲戚朋友面前显示一下脸面。
从跨进宫殿般的女儿的豪宅,老两口便开始笑得合不拢嘴。在女儿的婚房里,看着床头挂着的硕大的结婚照,老两口开始时以为是某位明星的画像,待看到画中的两个人比较眼熟时,才发现是女儿女婿的照片。在装有椭圆镜子的梳妆台上,有一个大红本本和两个小红本本,大红本本是房产证,上面赫然写着女儿的名字;小红本本是结婚证,上面贴有女儿女婿泛着幸福笑意的照片。一切的一切,无疑让两位老人感到特别的欣慰,在他们心中,认为女儿是真的过上神仙的日子了。席间,亲朋好友们也纷纷举杯向二老表示祝贺,羡慕他们生了一个有福气的女儿,夸赞肖莉莉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在城里就有了自己的房产。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若是用在肖莉莉的身上,也许更显得贴切些。别人的蜜月是男欢女爱,昼夜厮守,肖莉莉的蜜月似乎有些凄楚。白天时她还是主角,尽情地享受亲朋好友们的祝福与恭维;晚上,她就则成了孤魂野鬼,不得不一个人蜷缩在那所空寂的豪宅里。因为送走了宴席上的亲戚朋友之后,吴有为便回家了,回到了那个据他自己所说并不爱她的女人的家。一个人躺在床上,她感到很害怕,微风掠过树梢的声响,夜鸟归巢时的哀鸣,都足以让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她想给吴有为打电话,但是她不敢,惊了吴有为的梦不要紧,若是引起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的疑心,麻烦可就大了。
第二天,吴有为从班上抽了空子来看她,她是一脸的憔悴,忘情地扑倒在吴有为的怀里,诉说了自己夜不能寐的窘境。
吴有为说,干脆替你找个保姆吧,惊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肖莉莉想着,既然身边的这个男人不能长久的陪着自己,看来也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了。吴有为的办事效率挺快,当天晚上,他就开车为肖莉莉送来了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女人,他把这个女人介绍给自己的少奶奶之后,就又开着车子离开了。
屋子里有了伴,肖莉莉不再觉得害怕孤单。老女人看样子是个乡下人,做起事来不是很利索,时常遭受肖莉莉的呵斥,老女人大概想着自己跟肖莉莉是仆与主的关系,想着月底要从人家手里领工资,因此并不回嘴,任由肖莉莉吆来喝去,只是任劳任怨的做着她吩咐做的事情。
脾气都是惯出来的,时间久了,肖莉莉越发端起自己少奶奶的架子来,该仆人做的事情,她吩咐她做,不该仆人做的事情,她也吩咐她去做。后来听仆人出来说,肖莉莉的肚子渐渐的大了,连洗屁股这样的活儿,她都要仆人代劳了。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四个月后,肖莉莉生了,是个模样乖巧的千金。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自己的骨血,看着总是让人喜欢,吴有为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还想到的是,肖莉莉还年轻,有的是生育的机会,只要自己勤奋努力,儿子是迟早有一天会抱上的。
人算不如天算,如意算盘拨得再响,终归有那失算的时候。
吴有为儿子的梦还没有实现,就在他为女儿庆祝周岁生日的第二天,他一直担心会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棒打鸳鸯
h市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吴副总经理自以为金屋藏娇的事情做得风雨不透,无人知晓,但是他却忽视了这样一个现实,那就是人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在独立存在于这个社会上的同时,还会与这个社会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如果把社会关系比喻成一张巨大的网的话,那么,我们每一个人就是这张大网中的一个结,父母,子女,亲戚,朋友,则是维系这个结的四根网索。网索无限延伸,不断交叉,角色因延伸而不同,身份因交叉而改变,循环往复,彼此关联,谁都不能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
在凤凰路回龙巷二十五号,吴有为和肖莉莉鬼混了一年多,日子过得一直平安无事,当初的那种提心吊胆的心情,也就渐渐地淡薄了。直到昨天,吴有为还确信在自己新宅子的周围,是不会有认识的熟人的,他甚至还可以确定,老婆胡胜男那一房头,在这一片也不会有什么亲戚,因此,自己和肖莉莉的幸福生活,一定会无限期的延续下去的。
昨天,是吴有为的女儿吴梦露一周岁的生日。吴有为像结婚时一样,隆重地办了十多桌丰盛的酒席,大概因为是太高兴的缘故,吴有为昨天多喝了几杯酒,席间,他还特意跟肖莉莉碰了杯,希望她加倍努力,早日为自己生下龙子。酒席散后,考虑到第二天一早要到z省去出差,需要回公司准备一些东西,吴有为便告别了肖莉莉,他告诉她说,自己大概一个星期之后,才能从z省出差回来,叮嘱肖莉莉一定要带好小梦露,早晚注意增减衣服。
吴有为是嘉信公司主管销售的副总经理,这样的出差是常有的事,肖莉莉早已习以为常,根本就没当一回事。事实上,吴有为出差与不出差,或者出差多久,对肖莉莉来说是不重要的,她也不是太关心,她关心的只有钱!吴有为人走了可以,钱留下来就行,有钱就会有好日子过。一年多的生活实践告诉她,即便吴有为不出差,他也难得有多少时间过来陪着自己,因此,她是犯不着为他去想那么多的。
自从跟吴有为结了婚,肖莉莉变得越来越现实,尽管该有的都有了,该办的手续也都办了,她的心里还是有一种紧迫感,总觉得自己住的是空中楼阁,一阵风就能把自己给吹到地上去。抓住眼前的东西,对她来说觉得尤为重要,她向他要金要银要钞票,要一切能够保值增值的东西,并时常以此来衡量吴有为对自己的感情。
平心而论,吴有为对待女人从来就不小气,只要女人开口,能够满足的条件,他一般都会满足。
女儿生日的第二天,吴有为起了个大早。在客厅里,他跟往常一样,依依不舍的拥着胡胜男惺惺作别,跟这位原配夫人在沙发上足足缠绵了半个小时,他才下了狠心一般,出门爬上自己的座驾,义无返顾地吩咐孙树安赶紧开车上路。
吴有为每次长途出差,都会这般的难分难舍,这一点让胡胜男感到特别的温馨和慰藉。老公是个忙人,对此胡胜男是深有体会的,他不像自己上班,每天就跟玩儿似的,有人来查资料,就敲敲键盘;没人来打扰,几个老娘们就隔着桌子喝茶聊天,日子过得跟白开水一样没滋没味。
吴有为走了,今天便没有顺便的车子把自己捎到班上,是骑自行车去上班,还是乘公交车去上班,胡胜男事先做了一番权衡。最后,她决定还是骑自行车上班,因为公交车要等,经常晚点不靠谱,骑自行车就不一样了,既可以锻炼身体,时间也可以由自己把握。
吃罢早饭,一个人待在家里无事可干,胡胜男想着早些个上班算了,省得在家里呆着无聊。到班上的时候,同事们一个都还没有来,胡胜男先给办公室里的花花草草浇了一通水,又给鱼池里的鱼儿喂了鱼食,一切忙妥当之后,才迎来了办公室的第一位同事——“陈主任”。
“陈主任”的年龄比胡胜男小几岁,她压根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主任,只是因为大嘴巴子喜欢乱侃,张家长,李家短,国家大事,家庭小事,她都会发表自己的观点,并且在谈论时舌锋犀利,颇有官腔,故同事们在私下里封了她这么个官衔。
“胡姐早!”见胡胜男今天来得比自己早,陈主任主动打起了招呼。
“小陈早!”胡胜男礼节性的回了一句。
“胡姐,昨天我看见你们家先生了!”大清早,没有什么人来办事,陈主任开始没话找话的闲扯。
“哦!你在哪里见着他的?”对于老公的行踪,胡胜男向来比较敏感。
“在凤凰路回龙巷见着的。”陈主任回答。
“凤凰路回龙巷?”胡胜男随口问道:“他在那里干什么?”
“你的老公在那里干什么,我哪里能够知道?”陈主任笑着说道:“横竖在那个地方,我看见他不止一次了。”
“不止一次?”胡胜男想不明白吴有为到那个地方会干什么,难道是司机孙树安家住在那里么?想想也不对,记得孙树安家好像是在郊区买的房子,莫非是孙树安公车私用,到那里办事了?她问陈主任道:“你是看见我们家老公的人了,还是看见我们家老公的车了?”
“有时候是看见人,有时候是看见车。”陈主任回答。见胡胜男这么较真,她便跟她开起了玩笑:“怎么,怀疑你家老吴在那里包了二奶啦?”
“谅他也没有那个胆子!”胡胜男不屑的回了一句。她最怕人跟她开这一类的玩笑,因为自己不能生育,她担心吴有为会背着自己在外瞎搞。
“那可没准!这年头男人有钱就学坏,况且你们家老吴人长得那么帅,还是很有雄性魅力的!”陈主任没有想到胡胜男心里的感受,依旧开着自己的玩笑。
“我们家老吴都快成老头了,哪有你说的这个魅力!”若是男人夸自己的老公长得帅,胡胜男没有意见;若是女人夸自己的老公长得帅,她的心里就不舒服,她岔开话头问道:“哎!对了,你们家又不是住在那里,你怎么会在那个地方碰着他?”
“我家是不住那里,但我妹妹家住在那个地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陈主任说道:“最近妹妹怀孕了,所以我常会去那里看望她。”
“小陈,你确信看到的是我们家老吴么?”沉默了片刻,胡胜男啜了一口茶,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情绪,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
“不会错的!别忘了,你们俩结婚时我可是去喝过喜酒的!”陈主任说道:“你们家那口子个头那么高,人又那么帅,隔着八里路我都能认出他来!”
“你跟他打招呼了?”胡胜男想着,这个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没准陈主任是看错人了。
“有几次,我倒是想跟他打招呼来着,可是你是知道的,像我这般没有回头率的女人,哪里能入得了你家那位大帅哥的眼呢?”陈主任调侃道。
陈主任知道胡胜男醋劲足,特别敏感别的女人跟她家老公说话,因此,即便是打过招呼,她也不能说打过。况且,吴有为跟自己并不熟悉,她是确确实实没有跟他打过招呼。
“那么,你看见他的车常在哪里落脚么?”胡胜男没有理会陈主任的调侃,越发的想要刨根问底。
“我看见他的座驾常常停在回龙巷二十五号门前,开始我只以为是你家在那里新买了房子,一直没有想起来问你这件事。”陈主任回答。
“我家哪里会到那个地方买房子,整个一个贫民窟!”胡胜男当即予以否认,澄清道:“即便有钱,我也不愿意到那个脏乱差的地方去买的。”
“那里现在看上去确实是贫民窟,但是听说那一片快要拆迁了,你家要是真的在那里买了房子,可就发大了!”见胡胜男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陈主任岔开了话题。
正如陈主任说的那样,无数的社会事实也提醒着胡胜男,有权有势的男人最容易出问题。因为谁都清楚,即便这些男人不去勾引那些骚女人,那些骚女人也会施展媚功,去引诱这些能让人迅速致富的男人的。胡胜男明白自家的男人不是圣人,惯于在风月场中撩猫逗狗,如果不是自己的家规严一些,指不定早就出了事了。
一天的班上得都没有精神,满脑子都是吴有为搂着小三的画面。胡胜男早就有一种预感,怀疑自己的婚姻出了问题,这种怀疑来主要自于吴有为在床上的越来越差的表现。吴有为的家庭作业做得不好,开始时她是可以忍受的,也是能够理解的,想着吴有为毕竟是嘉信公司的副总经理,工作比较忙,心理负担重,但是长此以往,总是不如人意,她就不能不让自己想入非非。想到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吴有为可能会慷慨地给予别的女人,她的心里就像刀刮般难受。
胡胜男是越想越可疑,认为男人要是肚子里有鬼,嘴上说的话必然也都是鬼话,别看吴有为平日对自己是俯首帖耳,甜言蜜语,谁知道他这样做,是不是在逢场作戏呢?在h市之外,胡胜男无自认法掌控吴有为的行踪,更左右不了他的动机;在h市这块地盘上,胡胜男觉得自己必须要将吴有为盯得牢一些,发现蛛丝马迹,必须一查到底。为了稳妥起见,她决定下班后到凤凰路走一趟,侧面了解一下回龙巷二十五号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心里默记着陈主任所说的门牌号码,下午下了班,胡胜男便骑着自行车出发了。骑了大概有二十几分钟的车程,便到达了目的地。眼前的房屋不高,与周边的房型大致没有什么不同,要说有所区别,就是整座院落似被重新修缮过,屋顶上的瓦,墙面上的涂料,比起周边的房屋看上去要鲜艳些。一扇绛红色的防盗门紧紧的关闭着,是对开式的那种,豪华而又大气,可惜与整体的建筑风格相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站在马路对面观望,可以看见院心是吊了顶的,在隆起的顶层上,银白色的防水材料闪耀着金属的光泽,在夕阳的余晖映衬下,泛着微红的光芒。
胡胜男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想要看到院子里面的格局,发现建筑物的四周虽然有着不少的窗子,但是窗子上不是安装了毛玻璃,就是挂着厚厚的窗帘,整座院落完全是一座封闭的城堡,无丝毫的缝隙能够让目光渗透进去。胡胜男由此推断,房主人的心里一定有鬼,而这一切也一定是房主人刻意为之,外人想要从外面窥视到里面的情形,其结果只能是徒劳无功。
欲知山中事,须问山中人。胡胜男没敢冒昧的直接敲门打听,觉得那样做不仅过于唐突,也很容易打草惊蛇。她离开了眼前的这所院落,决定先向隔壁的邻居们了解一下情况。
嘴巴甜一些,问话时再委婉一些,左邻右舍一共打听了两家,胡胜男没费多少口舌,便打听到了回龙巷二十五号房主的情况。
隔壁的两家说辞比较一致,他们都说邻居这家原先的房主姓马,因为儿子不学好,死赌烂赌,结果欠了一屁股的债不说,还欠了要人命的高利贷,债主逼债急了,姓马的房主没有办法,只得卖了房子替儿子还债。至于房子的新主人,姓什么,叫什么,没有人知道,房主本人也很少能见着。偶尔有见着的,都说男的个子高高大大,生得一表人才;女的身材高挑,脸蛋姣好,两个人的岁数相差比较大。对了,好像还听人说,男的是什么公司的大老板,买了这所宅院,专门是供养小老婆的。总之,大老板很少过来,小老婆也很少出来,一年四季都锁着个门,从不跟周围的邻居来往啰嗦,像是见不得人似的。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供参考的信息。种种迹象表明,吴有为很可能是在外面做了不轨之事,听人描述了男人的大致的相貌,胡胜男便有了这种预感,而且这种预感还比较强烈。眼瞅着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她想着还是先回家,待想好了办法,明天再来打听。
一夜无眠。早上起床后,胡胜男无心吃饭,她先打电话给单位的领导,告诉他说自己今天家里有事,需要请假一天,尔后,便骑着自行车去了回龙巷。在离回龙巷二十五号门牌不远的地方,她停下车子,此处是一个站台,她要站在这里守候。站台是一个人为的屏障,既可以遮挡暑气尚盛的阳光,也可以使自己的行为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它距离回龙巷二十五号的大门,只有二百多米,只要里面有人出入,站在这里便可以一览无余。
从早上六点多,一直守候到上午九点多,回龙巷二十五号的大门终于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六十几岁上下的年老女人。
老女人在出门前,先探出头来往两旁张了张,似乎在看周边有没有什么动静,看见胡胜男站在路北的站台边,并未引起她的警觉,出门后,她顺手就把身后的门给合上了。老女人的手里提着菜篮子,看样子是要去菜场买菜,临行前,又特意朝胡胜男站立的方向多看了两眼,这才匆匆的向南走去。
胡胜男见状,觉得机会来了,赶紧跨上车子紧追了几步,车子骑到老女人的身旁时,她跳下了车子,以打听道路的名义,跟老女人打起了招呼:“大妈,您好!请问往房产大厦的路怎么走?”
胡胜男自己就在房产大厦上班,问这话很有点骑驴找驴的味道,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其它的地名,也就随口这么问了。
“大姐,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老女人笑着用手指了一下南边,又指了一下北边,说道:“在h市,我就知道南边的那个菜场,还有后面的那所宅子,别的地方我哪里都摸不着。”
“怎么?”听了老女人的回答,胡胜男故作惊讶地问道:“您不是当地的人么?”
“不是!”老女人坦率的回答:“我是乡下人,来这里是给人帮忙的。”
“您是乡下来的?”胡胜男的表情有些不信,“啧”着嘴恭维道:“瞧您这份气质,可一点都不像一个乡下人呢!”
“是嘛!”是人都喜欢被人奉承,老女人看来也不例外:“我回乡下的时候,乡亲们也都这么说我呢!”
“您是给亲戚家帮忙的么?”见老女人失去了戒备,胡胜男开始接近主题。
“不是!”老女人看了胡胜男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唉!不怕大姐笑话,我进城里是给人家做保姆的。”
“做保姆有什么可笑话的!”胡胜男安慰老女人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就不算丢人!”
“还是你这位大姐会说话!”听了胡胜男的话,老保姆咧开少了一颗门牙的嘴笑了。
“能雇得起保姆的人家,一定都是有钱人!”胡胜男想着如何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知道的方面引,于是问道:“大妈,您所伺候的这家主人,一定开了您不少的工资吧?”
“工资?别提了!”老保姆小心地朝后面看了看,跟胡胜男直摆手,又竖起一根手指头,恨恨地说道:“我跟你说,我伺候的那位主子是个二奶,人特别的刻薄,真正的抠屁眼,吮指头,抠门到家了!你猜她每月开我多少工资?才一百五十块钱!”
“工资真的不高呢!”胡胜男跟着附和道。
“工资不高倒也罢了,关键是那个骚婊子拿人不当人!”老保姆大概是平时憋屈久了,把胡胜男当作了倾诉的知音,话语像开了闸门的洪水般泄了出来:“这个骚婊子平日见不得我闲着,一分钟都不肯让人消停!孩子睡觉,她就让我洗衣做饭搞卫生,桌椅上的漆都快抹掉了,还让我左一遍右一遍地擦;孩子醒了,她就让我去看孩子,让我带孩子时,还不准孩子出声,孩子一哭就说要扣我的工资,你说天底下有不哭的小孩子么?不哭的那是瓷娃娃!光这些还不够气人,小孩子晚上睡觉是要用温水洗屁股的,这是常识,也是我这个保姆分内的事,小孩的屁股洗就洗了,骚婊子的屁股也要我洗,你说那么大个人,撅着个腚,露着个尻,让人洗着恶心不恶心?”
“您别说,还真够恶心的!”胡胜男接过老保姆的话茬,用同情的口吻说道:“既然如此,那您在这儿干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走人算了!”
“开始时我是这样想的!但是禁不住我那外甥的千般央求,只好留下了!”老保姆回答。
“哦!您的外甥干嘛要让您受这个罪呢?”胡胜男好奇地问道。
“我那个外甥给这个骚婊子的男人开车,我要是拧着头走了,你想骚婊子的男人能不拿捏他么?”老保姆回答。
“您说的这个骚婊子的男人是干什么的?”胡胜男终于问到了正题。
“她的男人是公司的大老板,好像是国企的一个副总,听说这个人很有钱的!”提起骚婊子的男人,老保姆的情绪缓和了许多:“人家大老板就是大老板,到哪里手都洒,每次到这儿来,总会偷偷的塞个一、二百给我。不像那个骚婊子,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农村人,嫁到城里做了人家的二奶,就把自己当成是正儿八经的人物了,可惜身份变了,骨子不变,一分钱都勒到肉眼里!”
“大妈,您说的这位大老板是哪个公司的?”胡胜男急于知道结果。
“听我外甥说,好像是叫什么......嘉信公司.....来着。”老保姆不太确定的回答,转而又夸赞起了自己的男房主:“唉!人家大老板真是不错,一点儿官架子都没有,见到我们这些下人,总是客客气气的!”
“嘉信公司?我听说过的!”胡胜男知道答案马上就要出来了:“嘉信公司的副总有两个,一个姓庄,一个姓吴,不知道您的外甥给哪一位副总开车?”
“姓吴!”老保姆回答:“记得我那外甥总是喊他吴副总吴副总的!”
“吴副总的名字是不是叫吴有为?”胡胜男接着问道。
“对对对!是叫吴有为!”老保姆一拍脑瓜子,一下子明白过来似的说道:“我这个人虽然是个文盲,但也勉强认识几个字,每次搞卫生抹桌子时,便会看到骚婊子和这个吴副总的结婚证,当时就觉得那上面的几个字面熟,经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那个大老板的名字就叫吴有为!”
尽管心里有所准备,老保姆的话还是让胡胜男的脑瓜子一阵阵的发晕,她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礼貌地跟老保姆告了别,尔后调转车头,便往来时的路上骑去。
车子骑到回龙巷二十五号门前,胡胜男跳下车子,双手一松,车子便横倒在了马路上。她三步两步跨到门前,伸手就准备敲门,想着不知道里面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如果块头体型比自己壮的话,武力决斗时自己很可能要吃亏,于是又前后左右寻觅着可以打人的家伙,看见不远处的垃圾桶旁立着几根木棒,每根大约有手脖粗细,便飞快地跑了过去,伸手拽了一根走了回来。
绛红色的大门紧紧的关闭着,勾引自己男人的狐狸精就在里边,胡胜男此刻已是怒发冲冠,恨不得拖出那个女人来一棒子打死。她抬手死死地按住了门铃,“嘀铃嘀铃”的声响此起彼伏,隐约听到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就是不见人来开门。
明明有人在里面却不开门,胡胜男气急败坏,已经顾不得权门千金的身份,抬起木棒“嘭嘭嘭”的砸起了大门。她一边砸门,一边“骚婊子”“偷人的娼妓”大声的骂。这一下动静大了!左邻右舍的市民,马路上的行人,大家都围了过来看热闹,从胡胜男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是因为二奶的事情,被男人的大老婆发现了,如今正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大家是你一言,我一语,既同情胡胜男的不幸遭遇,也纷纷谴责二奶的不良行为。
门铃摁不开,木棒砸不开,脚也踹不开,任凭胡胜男在外骂得口干舌燥,坚实的防盗门,始终牢牢屏蔽着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胡胜男无计可施,气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一边拍着地面,一边骂起了天杀的吴有为来。
国人喜欢热闹,常恐天下不乱,在这些围观的人群中,当然也不乏高人。大家纷纷地给胡胜男出主意,有的唆使胡胜男打电话报警;有的说要回家拿斧子,来借给胡胜男劈门;有的说直接喊一个开锁匠来,几分钟就能搞定,看看里面的二奶究竟是个什么德行。前两个主意实施起来太麻烦,后一个主意倒是值得一试。胡胜男记得家里楼道的外墙上,到处都会有开锁的小广告,相信平民区一定也会有的,她爬起身来走到墙边一看,果真找着了一处墨迹清晰的电话号码,她掏出手机,照着墙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不一会儿,开锁匠骑着辆摩托车就来了。
开锁匠架好车子,见门口围了这么多人,便问刚才是谁打电话要开锁。
胡胜男朝他一招手说,是我。
开锁匠问,这房子是您的么?
胡胜男说,不是。
开锁匠说,不是你的房子,不好开。
说完话,开锁匠转身就要走,但是被众人拦住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开锁匠说明了原委。
开锁匠为难的说,这位大姐不是房主,我要是开门的话,就是知法犯法。
胡胜男问他,你每次开一个门多少钱?
开锁匠说,五十。
胡胜男说,我给你五百,你把门打开。
开锁匠说,大姐,五百也不能开,犯法的。
胡胜男说,我请大家伙儿为你作证,你开门所产生的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众人都说,是啊是啊,我们愿意为你作证。
开锁匠口中说道,这可是你们说的,出了事情可不许反悔哦!
有钱能使鬼推磨。开锁匠说着话的空子,手已经到工具包里去摸工具,摸出来的是一根细铁丝,他把那根细铁丝往锁眼里一捅,一勾一拉,一分钟不到,门“嗒啦”一声开了。
别看房子外面颇不像样,房子里面的装潢,的确可以跟五星级的宾馆媲美。胡胜男没有功夫欣赏房屋的装修效果,只管提着棒子一头扎了进去,在迷宫一样的套房里,她里里外外地找,把所有的房间都搜了个遍,也没有找着二奶的影子。胡胜男虽然没有找着二奶,但是此行也不是全无收获,她看见了挂在床头上的结婚照,是吴有为和那个骚女人的,还有放在梳妆台上的两本结婚证。结婚证跟结婚照上的人物相同,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笑靥如花,胡胜男捧在手里反复端详,看得她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胡胜男收了结婚证,把它们揣进了自己的包里。她抬眼四顾,突然觉得眼前的情景比较熟悉,也倍感亲切,这才发现卧室里的装潢是那么的眼熟,家具的材质、款式,吊顶的材料、样式,一切的一切,竟跟自己家里的一模一样,就连家具摆放的具体位置,也跟家里的毫无区别。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蒙着眼睛突然的来到这里,她一定不会怀疑这就是自己的家!
妒急生恨,睹物伤心。胡胜男操起木棒,对着梳妆台就是一通狂砸,她一边砸着,口中还一边骂着,既骂吴有为欺骗了自己的感情,也骂那个勾引吴有为的狐狸精。梳妆台,衣橱柜,结婚照,电视机,屋子里凡是能砸的东西,在她的棍棒之下,迅速变得支离破碎。玻璃渣子乱飞,木头屑子狂舞,富丽堂皇的寝室,眨眼之间,化成了一片废墟。
砸累了,也骂累了,眼泪却依旧止不住的往下流。
有人打电话报了警,精疲力竭的胡胜男被带到了警局。警察问她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就像傻子一样,总是盯着警察的嘴巴发愣。她不想对外人说起自己遇到的尴尬,她的脑子里只有恨!恨自己粗心大意!恨吴有为坏了良心!恨所有破坏别人家庭的年轻的骚婊子!到了中午,她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些,她打了一个电话给自己的父亲,警察不再问话,很快便用车子把她送回了家。
得知女儿的婚姻出了问题,胡副市长夫妇赶紧从家里赶了过来,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再看着女儿蓬头垢面不言不语的样子,知道她的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二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副市长夫人搂着自己的女儿,一边劝慰她想开些,一边抱怨她当初不该不听父母的话,说男人光长得好看是没有用的,得有文化才行,没有文化的美男子,容易成了招人精,是祸水,这个吴有为就是一个实证。胡副市长没有抱怨自己的女儿,他直接拨通了吴有为的手机,在电话里,他劈头盖脸把吴有为臭骂了一顿,骂吴有为忘恩负义!骂吴有为寡廉鲜耻!完了,让吴有为现在立刻就滚回来,等着跟他的女儿离婚。(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弃卒保车
胡胜男大闹回龙巷的事,吴有为在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
电话是肖莉莉打给他的。当时胡胜男在外面砸门的时候,肖莉莉就在回龙巷的院子里面。在平时,除了吴有为和肖莉莉的家人偶尔会来,这所宅院很少有他人前来造访,每次听见有人按门铃,也都是由保姆出去开门应酬,今天保姆出门买菜去了,肖莉莉无人可使,只好亲自前去准备开门。门铃一声紧似一声的叫着,肖莉莉听着便有些反感,心里想着是谁这么的没有教养呢?
待肖莉莉走到门口顺着猫眼往外窥视时,看见门外的人手里提着木棒,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就感觉到了不妙。在此之前,吴有为曾多次向肖莉莉描述过胡夫人的尊容,叮嘱她若是有人来敲门,一定要先看清楚人,然后再开门,尤其是女人。外面的这个人,看着相貌,颇像吴有为描述的那个婆娘的样子,这个门看来还是不开为好。
见里面的人始终没有给开门,门外的女人气得用棍棒砸上了!一边砸门,还一边肆意垢詈。言语刻毒,神情激动,话锋所指,越发让肖莉莉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猜测没有错。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呢!肖莉莉想,看来真是那个婆娘找上门来了!保姆不在家中,院子里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人,肖莉莉急得是四处乱转,也没有想出应付的办法来。
不管是与不是,门是绝对不能开的!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肖莉莉便拨通了正在外地出差的吴有为的号码。
接到肖莉莉电话的时候,吴有为正在z省的宾馆里主持一个联谊会。是时,宾馆的会议大厅里高朋满座,嘉宾云集。吴副经总理看上去情绪饱满,意气风发,他手持话筒,对着厅堂里举杯劝酒的嘉宾们开始高调陈辞:感谢衣食父母们多少年来对嘉信公司销售工作的巨大支持!感谢......第二个感谢的内容还没有说出口,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侧过脸去一接,脸色立马就黄了!
多少年来时常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且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自己离开h市的时候发生!耳畔听着肖莉莉急切的求救声,无奈自己身处异地,鞭长莫及,纵使想英雄救美,也是抓不着,挠不着。吴有为当时就乱了方寸,他无法再让自己的主持身份延续下去,便招呼让站在一旁的陆紫菲过来接替自己,明知这样做可能会招致嘉宾们的非议,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自己径自转身去了洗手间接听电话。
在电话里,吴有为让肖莉莉先想办法躲一躲,一再叮嘱她千万不要开门,说出去会有生命危险。
“吴哥,我倒是想躲,可外面的人已经打电话找开锁匠了,门很快就被弄开的!”听着吴有为空洞的忠告,肖莉莉在这头跺着脚说道:“你还是快想办法,我现在该怎么脱身嘛!”
“冷静!等待机会!”吴有为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只能空洞地安慰肖莉莉道:“莉莉,一有机会,你就想办法跑!跑得远远的,只要不让外面的人抓住你就行!”
跑?往哪里跑呢?我的这位吴哥真是说得轻巧!肖莉莉明白吴有为想不出办法来了,知道他此刻即便是在自己的身边,恐怕也于事无补,急得扔下了电话,趴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不是自己的东西,安在自己的身上就是不牢靠啊!世上没有后悔药,此刻再来抱怨自己,已是没有任何意义了。外面是吵吵嚷嚷的一片,正门注定是出不去的,而吴有为的那一盆远水,又解不了此刻的近火,哭就能解决问题了么?不能!眼瞅着外面的人就要破门而入了,难道就这样守在这里等死么?肖莉莉一抹眼泪,想着必须要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凡事怕急,急中便能生智。门出不去,为什么不能从窗子里面钻出去呢?对!就从窗子里钻出去!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从窗子里面能钻得出去么?起先装潢时,自己因为害怕,特意要吴有为让装潢公司的人给每一扇窗户都安装了防盗窗,不锈钢的,当初看上去真是牢固美观!如今看来,自己那时的聪明,纯粹是在作茧自缚了!可是不从窗子里面逃出去,难道要破墙而出么?后者和前者相比,前者显然要容易一些,时不我待啊!赶紧行动吧!
金银细软此刻是顾不上了,孩子是万万不能丢下的,因为孩子是吴有为的命根子,那可是自己日后要挟吴有为的本钱。(.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肖莉莉这样想着,立马用罩衫裹了孩子往后院跑去,眼见后院的厨房窗户外面无人把守,心里是欢喜非常,便跑了进去准备砸窗。她把孩子放在灶台上,从砧板上拿起笨重的菜刀,奋力地向防盗窗砍去,火光四溅,“咔咔”有声。一刀,两刀,不见效果;三刀,四刀,钢管变了形。究竟砍了多少刀,肖莉莉当时没有数过,横竖膀子不觉得酸,人也不觉得累,完全是机械的、疯狂的砍!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命!
在听到前院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时,肖莉莉的破窗工程也有了进展,她终于砍开了足以容身的间隙。肖莉莉急急地把孩子先丢了出去,大概是距离有些太高,孩子落地时被摔得“哇哇”直哭,时间已经不容肖莉莉多想,她也急急地连滚带爬的从窗子里翻了出去。衣服被尖锐的窗棂划破了几道长口子,露出了皮肉,还流了血。一切都随它去了,撒开脚丫子跑吧!
顺着巷子一直向前!向前!肖莉莉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发现并没有人在后边追赶自己,她的心里是暗自庆幸。
巷子的尽头是马路,来到路口时,刚巧有一辆出租车经过,肖莉莉伸手拦了下来。爬上车后,也没搞清驾驶员是男是女,她便嚷嚷道:“快开!”
驾驶员笑着说:“小姐,目的地还不清楚在哪里,你让我往哪里开?”
“想好了目的地我会告诉你的!”肖莉莉几乎是恳求的语气:“您只管快开,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司机应了一声“好嘞”,便不再说话,果真把油门一踩到底,出租车沿着宽敞的马路开始飞速狂奔。
车子渐渐驶离了市区,肖莉莉多次掉头看看后面有没有可疑的车辆尾随,确信没有之后,她的惊魂方才稍定。想起自己出来时,钱包也没有带,换洗衣服也没来得及拿,目前看来只能先回到自己的老锅台——父母那里暂避几日了。
吴有为在z省一直等着肖莉莉脱险的电话,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打了电话过去,肖莉莉那头尽是忙音。他正急得抓耳挠腮之际,老丈人的电话就到了。骂!开口就骂!祖宗三代的骂!什么刚吃了几天人饭,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什么狗改不了吃屎,什么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话,怎么听着,也不像是一个副市长在骂自己的女婿。
吴有为自知理亏,对于老丈人的痛骂,他是噤若寒蝉,一个屁也不敢放。老丈人骂完之后,给吴有为下了最后的通牒,让他现在立即回家,等着跟自己的女儿胡胜男离婚。
后院起了这么大的火,在z省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当吴有为听到老丈人说出“离婚”两个字时,他的一泡热尿立马就撒在了裤裆里。吴有为明白,老丈人轻易不发火,他说出来的话一言九鼎,不仅在胡胜男的那个家庭,就是到了自己这儿,其分量也无异于皇帝老儿的圣旨。老丈人这回看来是真的恼了!假如事情的解决,只有“离婚”两个字这么简单的话,自己倒是巴不得的。可是自己离得了婚么?离婚意味着什么?丢了饭碗事小,丢了荣华富贵也没有什么,但是弄到局子里面呆着,事情就大了!自己在嘉信公司干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老丈人都是知道的,随便找上一两件,就够自己受的,以老丈人的身份地位,想找自己的麻烦真是太容易了。
在回h市的路上,吴有为苦思冥想解决问题的办法。车子到达h市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两点,此刻,吴有为的办法也想得差不多了,他决定诚恳的认错!用洗心革面的态度,虔诚地去面对暴风雨般的洗礼!假如能换回胡胜男的同情,让她原谅自己这一次是属于过失,哪怕是磕头作揖,赴汤蹈火,他也心甘情愿。他相信,只要胡胜男不跟自己离婚,胡副市长夫妇就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自己的花天酒地的生活也就不会改变。
打定了主意,吴有为厚着脸皮回到家中。看见胡胜男蓬头垢面的坐在床上发呆,他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冲着胡胜男的方向忏悔道:“胜男,我错了,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你错了?你哪里错了?”看见吴有为跪在自己的床边,胡胜男是气不打一处来,冷语问道。
“我不该背着你......在外瞎搞女人!”吴有为低着头,嗫嚅着道:“我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的一时糊涂!”
“原谅你的一时糊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自己做下的丑事,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你可真把老娘我的肺都要气炸了!”吴有为的认罪并没有让胡胜男当场消了气,她猛地坐了起来,两只眼睛在身边找一切可以砸人的东西,找来找去,发现只有枕头好使,于是她抓起枕头,狠狠地向吴有为砸了过去,口中哭诉着继续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我们胡家是哪里亏待你了,你竟然这样的作践我!”
“老婆,你骂得对!我就是一个王八蛋!”枕头落在了吴有为的脸上,面对这温柔的一击,吴有为既没有躲,也有没让,他依旧直挺挺地跪着,似乎在展现自己挺拔的身姿,用无比诚恳的语气说道:“老婆,我向你保证,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你还想着有下一次么?”胡胜男泪眼婆娑,歪着脑袋抽泣着说道:“老娘我堂堂一个副市长的女儿,下嫁给你这个穷光蛋,为你煮饭,替你洗衣服,图的什么?你这个没良心的倒好,给我弄出个二奶来!老娘我鞍前马后的伺候你,可曾有一天享受过那个狐狸精的待遇,你替她买了房子,还替她雇了保姆,你对她可真是比对你爸爸妈妈还孝顺啊!”
面对胡胜男的责骂,吴有为只有磕头谢罪,他趴倒在地上,头也不抬,任由胡胜男数落。他知道,胡胜男打他骂他是好事,说明事情有可以回旋的余地;胡胜男要是不打不骂,后果就严重了。对于胡胜男的脾气,吴有为是太了解了,该发泄的让她发泄掉,再赔上几句软话,胡胜男就会原谅自己的。
“老婆,我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待胡胜男不说话时,吴有为抬起头来,此刻的他已是泪流满面,言语里仿佛充满了天大的冤枉:“老婆,你以为我吴有为愿意在外瞎搞吗?我也不愿意的!其实我心里最最爱着的人是你!”
“你胡说!你这个骗子!你一直就是在骗我!”胡胜男一听就知道吴有为在说鬼话,她问吴有为:“我问你,既然你不愿意瞎搞,怎么还在外面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呢?难道是那些骚屄把你拖上床的吗?”
“老婆,我说的是真心话!”吴有为申辩道。他声泪俱下,可怜兮兮的望着胡胜男,饱含深情地对着胡胜男说道:“这个世界上谁对我最好?是你!这个世界上谁能让我过上如此风光的日子?也是你!你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给了我,按理说我是没有理由辜负你的,但是我的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没有了结,我希望能弥补上人生的这一缺憾!”
“笑话!难道说找小老婆,也会成为男人活着的缺憾么?”胡胜男鼻子一哼,不屑的道:“吴有为,你他妈的就不要再为自己的犯贱寻找借口了!”
“我的愿望不是找小老婆!”吴有为低下头,喃喃的说道:“我的缺憾是......我的缺憾是......”
“我明白了!”胡胜男一抹眼泪,怄气地骂道:“吴有为,你的缺憾就是想找一个妈,是不是?”
“也不是!”吴有为明知胡胜男在骂自己,但他不敢生气。
“那你倒是对老娘说说,你心里的缺憾到底是什么?”胡胜男没好气的问道。
“我的缺憾是......我的缺憾是......我渴望能有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吴有为结巴了两句,终于说出了口。见胡胜男的脸色大变,知道刺着了她的痛处,他赶紧改口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老婆,我敢对天发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从没有爱过别的女人!我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完全是为了孩子,一旦孩子能够离手,我保证跟她划清界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吴有为话语中的“孩子”一词,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在胡胜男的心底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如果吴有为说的是真心话的话,这一点也确实是自己对不住吴有为的地方,结婚十几年,自己的肚子就是不争气,难道真的要让人家老吴家断子绝孙么?
“吴有为,我们离婚吧!”短暂的沉默之后,胡胜男仰视着天花板,用绝望的口吻说道。
“不要!”吴有为一边摇着头,一边膝行向前,他趴在床头哀求胡胜男:“老婆,我爱你!我不想离婚啊!”
“你爱我?”胡胜男冷笑一声,看都不看吴有为,自顾自的说道:“我不能为你生下孩子,也许这一辈子都不能为你生下孩子,我可不想耽误你,更不想耽误你们老吴一大家子!”
“我不在乎!”吴有为违心的说道:“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永远的生活在一起!”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还在外面瞎搞什么?”胡胜男瞪着吴有为,像是当场要看破他的谎言。
“那是我一时糊涂!”接到胡胜男的目光,吴有为心虚胆寒,慌忙低下脑袋,拼命的磕起头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老婆,你大人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不离婚也可以!”胡胜男的本意并不想要离婚,因此也不想把吴有为逼得太难过,见吴有为认错态度不错,心便软了下来:“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我要跟那个女人一刀两断!”吴有为保证道:“保证从此两无相干!”
“孩子呢?”胡胜男斜着眼睛看着吴有为,冷冷地问道:“听说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可是你的骨肉,你也舍得一刀两断么?”
“只要老婆你不跟我离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吴有为舍不得的东西!”吴有为果断地回答。
“真心话?”胡胜男问。
“绝对的真心话!”吴有为习惯性地举起右手,发誓道:“皇天老祖在上,如有半句谎言,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谁要你发这样的毒誓了?”胡胜男伸手想要制止,可是已经晚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唉!我想着,这些骚货跟了你们男人一趟也不容易,都是拿青春换饭吃的,你对人家也不要过分的刻薄才是,多多少少都应该给人一些补偿的。”
“老婆,你真是天下少有的善人!”听胡胜男的口气是原谅了自己,吴有为立马拍起了马屁:“别人伤害了你,你还处处替别人作想!”
“别人没有伤害我!”胡胜男厉声纠正道:“伤害我的人是你!”
“老婆说的是!老婆说的是!”吴有为连连认错道:“的确是我混蛋!的确是我混蛋!”
胡胜男答应不跟自己离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卸了下来,吴有为便开始大献殷情。他到盥洗室拿来热的手巾把子,替胡胜男擦脸,又亲自下厨,替胡胜男下了一碗鸡蛋面,奴气十足的站在床边守着胡胜男吃了。接着,便开始擦桌子拖地板大搞卫生,忙得是浑身臭汗,累得让胡胜男心疼,他也不肯歇手。
晚上,胡副市长夫妇下了班,特意过来探视女儿,看见了吴有为,老两口自然是脸不像脸鼻子不像鼻子的给了吴有为一通教训。老丈母娘是出口数落,骂他忘恩负义,伤害了自己的闺女;老丈人则是开口就骂,叫他立即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吴有为少不得又是磕头作揖,又是跪地请罪,口口声声地保证下次再也不犯,最后,胡胜男出面做了人情,胡副市长夫妇才稍稍消了火气,这次的二奶风波,也算勉强画了一个句号。(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孤院认女
循规蹈矩的过了一个星期,吴有为见后院已经消停,不由得又想起他的女儿来。.这么多天过去了,一只没有肖莉莉母女的消息,吴有为想着,两个人一定是回肖莉莉的娘家去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抽空子还是要去看望看望女儿的,毕竟,她的身上流着自己的血。
那天上午,吴有为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肖莉莉的电话就来了,她约他下午在梨花坞公园里见面。
是该到了了断的时候了!免得缠绵不绝,夜长梦多,若是再被老婆大人发现,结果一定不会像这一次这么轻松的。可是应该怎么了断呢?吴有为冥思苦想了一个上午,也没想出一个称心的主意。最后,他想着这件事情还是要瞒着胡胜男,毕竟小梦露年纪太小,需要人带,因此自己跟肖莉莉的关系目前只能拖着再说,只要哄得肖莉莉同意,他是很愿意出钱继续养着她们母女俩的。
中午吃罢午饭,小憩了片刻,因为心里有事,也没有睡着。吴有为心里烦躁,便早早驾车去了梨花坞公园,到了肖莉莉说的那个景点,发现肖莉莉还没有来,吴有为就放倒前排的驾驶座椅,躺在上面静静的等。
大约两点来钟的样子,听见有人在外边敲车门,吴有为透过玻璃朝外一看,正是肖莉莉抱着小梦露站在外面,他忙开了车门,把母女俩让了进来。
“爸爸抱!爸爸抱!”小梦露看见了吴有为,稚嫩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她张开两只小手,身子向吴有为倾了过来。
吴有为伸手接住了小梦露,在她的脸上深深地印了一个吻。
“我们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吴有为在吻吴梦露的时候,肖莉莉坐在一旁问道。
“莉莉,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想好。”吴有为看了一眼肖莉莉,回答道。
几天没见,肖莉莉看上去明显消瘦了许多,眼圈发黑,显然是长期没有睡好觉的缘故。
“这有什么好想的?”肖莉莉冷冷的说道:“要么选择我,要么选择她,你还会有第三种的选择么?”
“莉莉,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吴有为看着肖莉莉说道:“你是知道的,我是很想跟那个母老虎离婚的,我做梦都想!可是我不敢提出来,我怕提出来后,胡副市长会报复我,到时候不仅我不会有好的下场,就连你可能也会受连累的。”
“这么说,你是打算舍弃我了?”肖莉莉眼圈一红,眼泪溢满了眼眶。
“我怎么舍得放弃你!”吴有为的眼泪也在眼圈里转了起来:“莉莉,我做梦都想跟你生活在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是你呀!这个你难道都看不出来么?”
“爱,是需要结果的!”肖莉莉抹着眼泪,央求道:“吴哥,我不想再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我想堂堂正正的和你生活在一起,现在事情既然已经闹出来了,你还是趁早跟那个女人离婚吧!”
“要是能离,我早就离了,还会等到现在么?”吴有为哭丧着脸回答:“莉莉,胡家的势力太大了,我害怕呀!”
“可是害怕能解决问题么?”肖莉莉一直以为凭着自己姣好的容貌和年轻的资本,一定能够打败那个丑陋的悍妇的,但是听吴有为的口气似乎不像,这让她颇为寒心,于是摊牌道:“吴哥,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一趟来,只要一个结果,你给个痛快的,选择我,还是选择她?”
“莉莉,你别逼我!”吴有为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无比为难的说道:“你要的这个结果,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给你,你就原谅吴哥吧!”
“吴有为!”肖莉莉用威胁的语气问道:“你不跟那个女人离婚,难道你就不怕我告你犯了重婚罪吗?”
“唉!你要是想告,你去告吧!”吴有为叹着气,摇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反正不是你去告,就是她去告,横竖我只能是一个被告。”
“你......”肖莉莉没想到吴有为会这般的无赖,但是她不甘心就这样输掉,孩子成了她挽回败局的资本:“吴哥,难道你希望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吗?孩子怎么办?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不应该跟我分手啊!”
“谁说我要跟你分手?”吴有为抬起头,看着肖莉莉充满深情地说道:“莉莉,再给我一段时间,好吗?你先带着孩子避一避,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跟那个母老虎离婚的!”
“再给你一段时间?”肖莉莉冷笑道:“一年?还是十年?我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吧?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你还好意思让我等你!”
“那怎么办?我现在是不能离婚的!”吴有为重又低下了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吴有为,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界上我见到的最无耻的男人!”肖莉莉生气的骂道。
“莉莉,你不要生我的气!”吴有为表白道:“总之,我希望你能等着我,我迟早会离开那个女人的!”
“你也是我见到的最懦弱、最没有责任心的男人!”对于吴有为的表白,肖莉莉并不相信,她推开车门,准备出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莉莉,你要干什么去?”吴有为伸手去抓,但是没有抓着。
“再见了!吴有为同志!”肖莉莉站在车门外,冲吴有为悲惨的一笑说道:“既然你选择了那个母老虎,我只能成全你了!”
“莉莉,难道你真的要这样绝情么?”吴有为赶紧抱着小梦露下了车,他紧跑几步,绕到肖莉莉的身边,一把薅住肖莉莉的臂膀不让她离开:“看在小梦露的情面上,你也不能跟我分手呀!”
“是我绝情,还是你无情?”肖莉莉看着吴有为,流着泪说道:“吴有为,你一直就是在骗我,其实你根本就不想离婚!”
“我想离婚,只是时间未到!”吴有为重申道。
“我要你现在就那个女人离婚!”肖莉莉觉得这件事情的发生,是自己逼宫的最好机会。
“莉莉,你就再等我几年,好吗?”吴有为哀求着说道:“最多五年,我一定会尽快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的。”
“五年?”肖莉莉摇着头,坚定地说道:“我一年都不愿意再等!”
“莉莉,就算吴哥求你了!”吴有为身子往下一沉,跪倒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看着肖莉莉,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小梦露不知道两个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见两个人动手动脚,吴有为又“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只以为大人是在逗着自己开心,不由得趴在吴有为的肩膀上“咯咯”地笑了起来。
“求我也没用!”肖莉莉愤怒地甩开吴有为的手,冷着脸,用铁了心的语气说道:“小梦露我先交给你带着,什么时候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找我;如果处理不好,咱俩就拜拜吧!”
“莉莉,你不要走!”吴有为伸手一抓肖莉莉的衣袖,结果没有抓着,肖莉莉转身急急地跑开了。
吴有为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跟在后面去追,可是抱着小梦露跑不起来,于是又回转身,发动自己的座驾,开着车子向肖莉莉离开的方向逐去。肖莉莉跑得很快,待吴有为将车子开到公园的马路边时,她已经打了一辆的士,消失在滚滚的车流中了。
小梦露在自己的身边,再想回到公司去上班,是不太可能了,不仅公司里的人会胡乱猜想,也是违反公司的规章制度的。吴有为想着,必须先找个地方把孩子安顿下来,否则,自己今天晚上连家都回不了的。
哎呀!该把小梦露安置在哪里呢?父母那里?不成!奶奶笃信佛教,若是知道自己干下了这个勾当,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呢!再说了,胡胜男经常会到那里去,要是让她碰见了,岂不是自找没趣么?亲戚朋友那里?也不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多嘴杂的,谁会愿意为自己保守这个秘密呢?
吴有为开着车子在h市的城区内漫无目的的转悠,转了一个多时辰,也想了一个多时辰,一直没有想出一个可靠的安置点。自打发生了二奶的事情,胡胜男对自己查岗查得更严了,有时候自己说是在外面应酬,她都会到现场去验证。眼瞅着天快要黑了,到了下班回家报到的时间,他的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车子经过h市民政局的大门口,看见h市民政局的金字招牌,吴有为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民政局下属的儿童福利院。对!先把孩子送到那个地方再说,如果人家肯收容的话,以后慢慢再想办法。
h市儿童福利院吴有为从来没去过,他先打电话向114查询了地址,得知离自己所处的位置不是太远,很快便驱车到了福利院的门前。
吴有为想把车子开进儿童福利院的院内,但是看门的老头不让,坚持要他把车子停在外边,并要他下车说明情况。吴有为抱着睡熟的小梦露下了车,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客客气气的递了一支烟给看门的老头,又给他对上火,才对看门老头说道,自己开车时,在某某路口发现了这个孩子,观察了很长时间,也无人监护看管,怀疑是被人遗弃的,自己便学雷锋做好事,顺道把孩子送到这儿来了。
老头问,您报警了么?儿童福利院只接受公安机关送过来的孤儿,不接受市民送过来的孩子。
吴有为问,为什么?你们福利院不是慈善机构么?怎么这么多的规矩?
老头笑着回答,儿童福利院是慈善机构不假,但是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福利院这样做,主要是防止那些缺德无良的父母,把自己的负担推卸给社会。
这么说,这孩子是送不进去了?吴有为问。
您是一片好心,但也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是吧!老头回答。
你们院长在么?我想找他(她)谈一谈。吴有为问道。
这事您找院长也没用,来送孩子的人多了去了,我的职责就是这个。老头回答。
求您了!替我联系一下吧!吴有为掏出口袋的那包烟,直接塞进老头的口袋里。
吴有为的这包烟值八十几块钱,在当时算是高档的,用八十几块钱的一包香烟行个方便,看门老头还是很乐意为之的。
巧了!今天院长值班,您先进去,我这就跟她联系。老头笑着说道。
儿童福利院的院长是个女的,四十来岁,看上去颇为精干。吴有为说明了来意后,女院长是一口拒绝,说事业单位有事业单位的规章制度,不会接受市民送养的孤儿;如果真要送,必须要有公安机关出具的证明。
对于女院长的回答,吴有为事先有了心理准备,他打开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掏出一叠钱来,放在桌面上推到女院长的面前说道:“院长,您看这样行不行?这个孩子的食宿费用由我个人出,你们福利院只管负责护理,也算是我个人的一点爱心。”
桌面上的钱足有五千多块,看着还是比较让人心动,但是女院长并没有同意吴有为的请求,说道:“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孩子真的不能留下!”
吴有为重又拉开手包,拿出了一沓与刚才差不多的钱,把它推到女院长的面前说道:“院长,这是我个人献给您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答应我的请求,同情同情这个孩子!”
丰厚的两沓钞票比较涨人眼目,女院长沉思了片刻,故作为难的说道:“唉!您也是一片好心!我看这样吧,您把孩子先留在这儿,明天我们要对她的身体作全面检查,如果健康状况良好的话,但愿有人能领养她。”
“那就太谢谢您了!明天我还会来看望她的!”吴有为如释重负,趁小梦露还没醒来时,赶紧溜出了儿童福利院。
一头心思刚了,一头心思又来了,吴有为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会被人领养。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利用午休的时间,吴有为又溜出了公司的大门,他买了很多吃的喝的去探望小梦露。到了儿童福利院的院子里,小朋友们正在保育员的带领之下做游戏,看见吴有为带着好多吃的走了进来,大家一起围了上去,“爸爸”“爸爸”的叫个不停,不用保育员吩咐,个个伸手去抢吴有为箱子里好吃的东西。
小梦露没有上前去抢,完全是一副呆呆的、怯怯的表情,跟在回龙巷的时候判若两人,看得吴有为的心都要碎了!小梦露看清了吴有为的面目后,她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了下来,蹒跚着冲了过来,扑倒在吴有为的怀里,大声地嚎哭起来。
吴有为抱起小梦露,走进了院长办公室。女院长看见吴有为,比昨天客气多了,又是忙着倒水,又是忙着让座。
“您别忙了!”吴有为坦诚地说道:“我今天来既不喝水,也没空坐,主要是想求您一件事情。”
“有什么事情?”女院长很是爽快:“您尽管说!”
“这个小孩,您可不可以不让人领养?”吴有为问。
“为什么?”女院长开玩笑似的问道:“难道您自己想收养么?”
“我是有这个想法,只是还不知道我的家属是否同意?”吴有为回答。
“这个好办!”女院长说道:“您可以回去跟您的夫人商量一下,如果您的家庭符合收养条件,我们可以考虑先让您收养。”
“那就太谢谢院长了!”吴有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
“不过你也要抓紧!”女院长说道:“来我们这里登记领养的家庭比较多,凡是身体没有缺陷的孩子,搁不下来的!如果这个孩子被人看中了,我们也不方便久留的。”
“我一定抓紧!我一定抓紧!”吴有为是连连点头,说话的时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塞进女院长的口袋,说道:“院长,这个小孩太小,还请您在饮食起居方面多多关照!”
“您就放心吧!”女院长笑着回答:“我会让最好的保育员照顾她的,绝对不会比您送来时瘦的!”
看到自己的孩子是一种幸福,看到自己的孩子也是一种煎熬。吴有为每天至少去一趟儿童福利院,每次和小梦露分手时,都会被她梨花带雨的纠缠弄得伤心欲碎。回到家里时,想跟胡胜男提收养孩子的事情,时常发愁找不着合理的借口,心里又担心她骂自己有一出,没一出,不同意这件事情,心情难免也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知夫莫若妻,男人的心情不好,胡胜男第一时间便能感觉到。开始时,她认为丈夫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不开心,并没有放在心上,时间长了,见他总是唉声叹气,她便来了脾气。
有一次,见吴有为又躺在沙发上长吁短叹,胡胜男便骂道:“吴有为,你他妈的每天挺着一张棺材脸给谁看呢?是不是旧情难忘,还想跟那个骚货鬼混去?”
“我哪里会有那个心思,你尽在这里冤枉好人!”吴有为干笑着说道。
“哼!你会没有那个心思?只怕是不敢吧!”胡胜男揶揄道:“要说你是好人,天下男人就没有一个坏的了!”
“老婆大人明鉴,自从那件事情过后,我算是真的看透切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是老婆大人最好!”吴有为伸手搂着胡胜男的脖子,故作亲密的说道。
“去去去!少在这儿拍马屁!”胡胜男一把打开吴有为的手,问道:“我问你,你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想什么心思呢?”
“唉!老婆!”吴有为叹了口气说道:“最近我总觉着我们家里缺少些什么,不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缺少什么你就去买呗!家里又不是没有钱!”胡胜男回答。
“有些东西是能够用钱买到的,有些东西是钱永远买不到的!”吴有为说道。
“你在这里绕口令呢?”胡胜男猜不透吴有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好气的说道:“有屁就放!”
“缺少孩子!”吴有为感叹道:“没有孩子的家庭,感觉就是冷清啊!”
“我知道你的心里想什么,你是想把那个骚货的孩子弄过来,是也不是?”胡胜男坚决地说道:“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我哪里是有那个心思嘛?”吴有为矢口否认,身子往胡胜男身边凑了凑,问道:“哎!老婆,有关‘压子’的事情,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鸭子?我不知道!”胡胜男回答。
“不是鸭子,是压子!”吴有为纠正道。
“压子是什么意思?”胡胜男问道。
“我也是最近听班上的同事讲的!”吴有为说道:“在农村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有的夫妇结婚许多年,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像我们现在的这种情况,原因是因为这些人命里的子嗣受到了克制,需要抱养别人孩子来压轴,才能怀上自己的孩子,这就叫压子。”
“亏你还是嘉信公司的副总经理,这种鬼话你也能相信!”胡胜男嘲笑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吴有为认真地说道:“据听说这种方法还是灵验的,许多人家抱养了别人的孩子后,后来都生出了自己的孩子呢!”
“你真想抱养一个孩子?”胡胜男问吴有为。
“如果能够灵验的话,我倒是很想试一试!”吴有为回答。接着说道:“不过这件事情由你做主,必须要征得老婆大人的同意,我才敢去实施。”
“可是......这年头家家只有一个孩子,谁会愿意将自己的骨肉,送给别人养活呢?”抱着死马当着活马医的心态,胡胜男也有些动心了。
“要不然我明天先到儿童福利院去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我们就抱一个回来,你看如何?”吴有为乘热打铁。
“福利院?听说那里大多是残障儿童,你就不怕抱个累赘回来么?”胡胜男担心地问道。
“我们可以先带着孩子到医院去检查,确信孩子没有智力和身体方面的残疾,然后再决定是否领养,你看怎么样?”吴有为说道。
“也行!”胡胜男点头同意,又问道:“那么,你是想抱个男孩,还是想抱个女孩呢?”
“这个我也听老婆大人的!”吴有为笑着回答。他想着,要是胡胜男想抱男孩,他就想办法说服她;要是胡胜男希望抱女孩,自己就什么话也不说。
“我看还是抱个女孩吧!”胡胜男说道:“男孩太顽皮,长大了要是知道自己是抱的,对你不好,你也没有办法;女孩子心软,长大了跟父母贴心!”
“我举双手赞成!”吴有为激动地在胡胜男的香腮上亲了一口,兴奋地说道。
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第三天,吴有为便对胡胜男说,自己在福利院看中了一个女孩,让她抽个时间跟自己去看一下。
胡胜男跟着吴有为去了福利院,福利院的孩子看见他们夫妇俩手里提着好多好吃的东西,纷纷围拢过来,一起“爸爸”“妈妈”的叫个不停,胡胜男从未听见有人叫过自己妈妈,一下子围过来有这么多的小孩,都称呼自己为妈妈,她还真有点儿应付不过来,两只手都不知道应该去抱哪一个是好了。
趁着孩子们在争抢东西的时候,吴有为把小梦露抱了起来,对胡胜男说,我相中的就是这个女孩,你看怎么样。小梦露眉目清秀,长相俊俏,年龄适中,不大不小,胡胜男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把小梦露从吴有为的手里接了过来,又是亲,又是吻,还不停地让小梦露喊自己妈妈。小梦露正是懵懂的年纪,胡胜男让她叫妈妈,她就用稚嫩的嗓音叫了胡胜男好几声妈妈,叫得胡胜男的心里痒痒的,酸酸的。结果不用多说,吴有为精心策划的这桩领养孤儿的买卖,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交了。
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小梦露出落得越发的可爱。夫妇俩没事也会带着她出去走亲访友,亲友们见了小梦露,溢美之辞真是没少给,个个都夸她长得漂亮,说那眉眼,那五官,跟吴有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脱下来的。
胡胜男并不忌讳自己的孩子是抱来的,她听了亲友们对小梦露的褒赞,总是跟着附和说,是啊是啊,都说吃哪家饭,像哪家人呢!现在我是真正的相信这句话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偷梁换柱
损失了一所宅子,收获了一个女儿,从经济学的角度考虑,很难测算出这笔生意到底是赔了,还是赚了;失去了一个女人,实现了一桩愿望,用现实的迫切需求去衡量,吴有为觉得自己的付出,还是比较划算的。[.超多好看小说]
女人是女人,女儿是女儿,在吴有为的眼中,二者有着绝对的区别。女人不过是发泄情欲的工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以说贱如敝屣;女儿则大大的不同,女儿的身上流淌着的是自己的血,是自己生命存在的延续,有了她的存在,从此也就结束了被人骂着绝八代的历史。
没有子嗣的人生是绝望的人生。有了女儿,吴有为还觉得自己的身上多了一份职责,对未来也多了了一份希望,所谓有了目标,活着便有了动力。
吴有为的身旁从来就不缺少女人。肖莉莉当初企图以孩子相要挟,欺他无人照看孩子,那一天真的是为难了他,而今危机轻松化解,这个女人的存在与否,对他来说就显得不重要了。现在好了,女儿已经名正言顺,原配的夫人也未跟自己反目,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害怕有一天会东窗事发了。吴有为相信,少了肖莉莉一个女人,还会有赵莉莉、钱莉莉等更多的女人爬到自己的床上的,美好的生活必将更加美好,纸醉金迷的人生仍然会无限期的继续下去的。
自从二奶事件画上了句号,吴有为在h市的行为稍稍收敛了些。但是,胡胜男想让风流成性的吴有为从此金盆洗手,显然有些不太现实,她是一心想向这个方向努力的,吴有为却不会那样轻易的就范。
嗜好如同烟酒。不同的烟,不同的酒,吸入口中,喝进肚里,感觉是绝对不一样的。女人亦然。不同的女人,不同的风韵,床上的情调也大不相同。让烟鬼和酒鬼戒掉烟酒不易,让吴有为戒掉女人同样很难。
在h市,胡胜男可以处处防着吴有为,甚至在床上还可以检查他的“家庭作业”,但是出了h市,她也只有望着吴有为的车尘兴叹的分了。
在追求中寻找刺激,在刺激中疯狂追求。亲生女儿吴梦露由胡胜男负责照应,吴副总经理猎艳生涯,重又回到了之前的自由自在的日子。大权在握,挥金如土,佳人如酥,日夜风流,人生无怅恨,逍遥好时光。
倚香偎软的情境固然美妙,风花雪月的时光却也易逝。转眼间,到了g省盐业公司收购嘉信公司的日子。吴有为和庄来福一样,收购合同签订之后,是毫不怀疑自己将来会执掌嘉信公司的半边牛耳的。
两个人的信念虽然一致,但是行事的方式却有所不同。庄副总经理是牢牢地抱住陈总经理的大腿不放,完全依靠陈总经理的举荐;而吴副总经理不仅伺候好了陈总经理,还把手伸到了g省盐业公司,他希望能够做到双保险。
g省盐业公司的孙副总经理,长年负责全省的食盐调配计划,多少年来,吴副总经理跟他是没少打交道。食盐计划是需要钱养着的,没有私下里的手脚,公司里的配额便会少得可怜,慷公家之慨,富私家之库,这样的事情吴副总经理是没少干。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段,这么多年来的幕后交易,无疑培养了两个人之间一段深厚的情谊,如今嘉信公司即将换主易帅,委托孙副总经理多多关照还是很有必要的。
委托不能空口白话,必须要有实际的行动。吴有为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早在听到盐业公司准备收购嘉信公司的口风时,就把孝心奉献给了孙副总经理。在得知吴副总经理的来意后,孙副总经理起初推托不肯接受,说在盐业公司的这块地盘上,自己说话的分量有限,不能保证能够实现吴副总经理的愿望。吴副总经理认为孙副总经理是在谦虚,诚恳地问孙副总经理需要多少钱打点就能搞定。孙副总经理说不是钱的问题,这件事情只要贾君之总经理肯点头,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阻碍。
贾君之总经理有一个绰号,人称“假君子”。吴有为平常很少跟他打交道,对他的脾性嗜好不是很了解,当然不敢贸然的给他行贿。他担心弄巧成拙,连现在的饭碗也保不住。因此,他只能留下孝心,委托孙副总经理上下周旋,帮忙打点,告诉孙副总经理如果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及时的通知自己。
钱,孙副总经理是笑纳了,但是打点的结果却并不如吴有为的意,因为当孙副总经理到嘉信公司宣布干部任命时,他的位置并没有改变。
说孙副总经理不想帮吴有为的忙,那可真是冤枉了孙副总经理。事实上,g省盐业公司的领导班子和嘉信公司的领导班子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在干部任免和利益分配出现歧义时,一把手的意愿从来都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的。也就是说,贾君之总经理心里有了人选,盐业公司里的其他领导班子成员只能无条件的服从,即便孙副总经理一个人不同意,也不能改变事情的最终结果。
同样是面对挫折,有的人选择了妥协,譬如庄来福副总经理,时间不长,便扑倒在新主子宁向前的怀里,听他号令,供他驱使;有的人则选择了报复,阳奉阴违,背后使坏,吴副总经理就是这样的人。
无论是按照论资排辈,还是凭借社会背景,最有希望获得晋升的吴有为,结果没有得到晋升,心里有一些疙瘩是在所难免的。如果说这次嘉信公司的总经理和书记的人选,都是从省盐业公司派下来的,吴有为倒也不会生气,他生气的是总经理的人选居然是嘉信公司的人――一个常年在基层卖命的分公司的经理。
唉!这个宁向前算是个什么东西?在吴有为的眼中,宁向前充其量就是一个小瘪三,是一个连女人都守不住的男人。嘉信公司草创迄今,他何曾有过机会跟吴副总经理平起平坐过?可以这样说,没有吴副总经理当初的提携,就不会有宁向前的今天的辉煌;也可以这样说,正是因为有了吴有为当初的举荐,才造成了吴有为今天的落魄。(.无弹窗广告)不是仗着女人有着几分姿色,这家伙指不定至今还在生产一线做着他的技术员呢!
陆紫菲!这个自己曾经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美丽女人!如今想来,红颜祸水这句话说得是一点没有错的!这次如果没有陆紫菲在背后做手脚,宁向前是断断不可能爬到总经理的宝座上去的。这次她居然也升迁了,从嘉信公司直接调到了省盐业公司,从此捧上了金饭碗,这个倒也不是十分可恨,可恨的是自己想她的身体,用电话招她幽会,她居然抗命不遵,连电话也不接了!这不明摆着是要强迫自己断了吃她豆腐的机会么?此种行为跟过河拆桥有什么区别?
人生在世不称意,岂将脑袋埋裤裆?别人让我不舒服,我必让人塌层皮!吴有为从来就不是一个孬种,这口恶气是断然不能够咽下的。
工作上的消极怠工,那是不用说的。干得太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犯傻不是?关键还要想出办法来,整治整治宁向前这个家伙,不能让这家伙的工作干得太顺心了。
吴有为潜心想了一个星期,决定以己之长,攻人之短,就从销售工作上下手,给宁向前一个下马威。
要玩就玩阴的!最好是能让宁向前一下子跌到爬不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构思,一个大胆而又绝妙的销售计划,在吴有为的脑海里逐渐形成――买单子。
有了好的计划,还要有好的方法去实施。首先,搞好内部关系是很有必要的。没有内鬼,计划的实施就无从谈起,销售分公司的上上下下,都是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跟自己很是一心,唯一怀有二心并有可能泄露天机的人,公司收购之初已经离开了销售分公司,这个人就是陆紫菲。
内部协同好了,外部的配合也必不可少。外部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盐业公司,没有盐业公司的人配合,计划容易泡汤,因此,凡是跟嘉信盐化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出面打一声招呼是很有必要的;另一方面是选择合适的盐企,备选的单位倒是不少,考虑到地理因素及人际关系,这家盐企必须远离嘉信公司,并且跟嘉信公司很少有来往为佳。
在众多盐企之中,吴有为最终锁定了一具面孔,这个人就是临海盐化公司的赵总经理。吴有为跟赵总经理不是很熟,因为同行的缘故,两个人在省盐业公司举办的活动中见过数次面,属于点头之交。虽说是点头之交,却也是神交已久,每年年初,两家公司为了争夺盐业公司的蛋糕计划时,是没少在私下里较劲。
从114查询台上,查到了临海盐化公司的办公室电话号码,吴有为便给临海盐化公司的赵总经理打电话。寒暄几句之后,吴有为就把话头扯到销售上,他问赵总经理:“赵总,最近临海盐化公司的盐销量如何?”
一提到销售,赵总经理在电话那头就抱怨上了,说道:“唉!有你吴副总经理在,其他的盐企能有好日子过么?”
电话这头的吴有为听了就笑,说道:“赵总,你想不想销盐?想销盐的话,你就请我吃大餐!”
“真的假的?”赵总经理当然不会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便跟吴有为调笑道:“只要你吴副总经理肯赏脸,别说是吃饭,桑拿、按摩一条龙服务,到时候让w市最漂亮的小姐伺候你,让你来了就不想家!”
赵总经理所在的临海盐化有限公司地处w市,跟h市毗邻,地下岩盐资源丰富。临海盐化公司创立时间不长,销路问题一直制约着公司的发展,常常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紧迫感。
“还是赵总经理了解我,一下子就点中了我吴某的命门。”吴有为在电话这头咯咯的笑了起来:“好!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到w市找你!”
赵总经理只以为吴有为是在开玩笑,电话一撂,便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赵总经理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临近吃午饭时,突然接到吴有为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w市了,让他赶紧过去接风洗尘,践行自己昨天的诺言。
都说同行是冤家,这句话看来只能对个人而言。大家同属国企,素无个人恩怨,不管是来蹭饭的,还是来交流的;不管是来考察的,还是偶尔路过的,只要来到自己的地盘上,尽一尽地主之谊是很有必要的。
朋友来了有好酒,吃喝玩乐一条龙。花公家的钱,快乐自己的身心,在这件事情上,每一位国企老总从不含糊,都是无比的慷慨。
席间未谈销售的事情,赵总经理数次问起吴副总经理来w市的目的,吴副总经理笑而不答,他是要看赵总经理招待自己的诚意如何,才能决定是否把单子卖给临海盐化公司。席间只管把酒言欢,东拉西扯,酒喝好了,去泡桑拿;桑拿泡好了,趁机找小姐;小姐御幸过了,吴有为感觉比较满意,才提起自己的正事来。他从轿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条印有字迹的编织袋,把它递给赵总经理,问道:“赵总,认识这条袋子么?”
“你当我是喝多了么?”赵总经理醉眼朦胧的接过袋子来,反复一看,说道:“这个怎么不认识!不是你们嘉信公司的包装袋么?”
吴有为说道:“赵总,这条袋子现在属于你的了!”
“什么意思?”赵总经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吴有为:“吴老弟驱车二百多公里,难道就是为着给赵某送一条袋子么?”
“当然不是!”吴有为笑着说道:“赵总,我昨天跟你说过的话,你忘记了么?”
“你昨天说什么话?”赵总经理用手挠着头皮,站在那里苦思冥想,他真的想不起来吴有为昨天跟他说过什么了。
“嗨!不是跟你讲好的么!”吴有为一拍赵总经理的肩膀,说道:“我要替你们公司销盐!”
“吴老弟,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赵总经理的嘴巴张的老大,满脸惊讶的神情:“真的假的?”
老实说,赵总经理最近正在为下个月的工人工资发着愁,因为临海盐化公司近来的销路不畅,回笼资金成了问题,眼瞅着公司快要揭不开锅了。
“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么?”吴有为一脸认真地说道:“赵总,我说的是真心话!不过我有两个条件,你必须亲口答应之后,我才能帮你销盐。”
“你快说!”赵总经理有些急不可耐了:“什么样的条件?”
“第一,必须要用嘉信公司的袋子装你们的产品,往哪里发货要听从我的调度。”吴有为说道。
“这个一定的!”赵总经理拍着胸脯保证,又问道:“那么第二呢?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第二,你必须要做好保密工作,其中也包括你的手下。”吴有为说道:“出卖商业机密是犯罪的行为,我不想因为这个去坐大牢。”
“明白!明白!”赵总经理连声答应,转而问道:“吴老弟,我有一个问题不太明白,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你?”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吴有为说道:“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临海公司销盐,对不对?”
“对对对!吴老弟真是绝顶聪明!”赵总经理挑起大拇指赞道。
“我可不可以不回答你这个问题?”吴有为问赵总经理。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赵总经理笑着回答:“吴老弟若是不方便说,赵某我就不想知道了。”
“那你就照着这条袋子的式样,印上几万条,然后开足马力生产。”吴有为说道:“什么时候有了货,立马通知我!”
“行!回去之后,我立刻就办!”听了吴有为的话,赵总经理是满心欢喜,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生活在现实之中。
......
临海公司的盐销出去了,嘉信公司的盐便积压在库里。看着公司里不断延伸着的盐垛子,宁向前显然有些乱了方寸,他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公司的几大高管开会,讨论公司里食盐滞销的问题。
五位高层当中的四位,除了干好本职工作之外,各自还有着另外的分工。有人负责生产,有人负责党务,有人负责销售,有人负责财务。宁总经理是嘉信公司的最高统帅,抓全面工作,公司里出了事情,他当然是最急的。有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怎么解决?开会!多年的工作经验就是这样教他做的。单位未被收购之前,他一直在基层负责生产,以前是产多少盐,销多少盐,他从来没有想过食盐会有滞销的问题。现在问题出来了,除了心急火燎之外,他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因此只能开会征求大家的意见,希望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既然是开会讨论问题,每个人就要从自身的角度提出说法,不管你的说法能不能够解决实际的问题,这反映的可是一个工作态度的问题。
阚书记原先是省盐业公司下属的一个化工厂的车间主任,这次因为在省盐业公司找到了像样的关系,所以火箭升迁来到嘉信公司做了书记。到了嘉信公司后,他就像过去的那些名门闺秀的大小姐一般,整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闷在那间豪华的办公室里摆弄他的那台电脑。有时玩玩游戏,有时写写文章,《嘉信盐化》上没少刊载他的大作,有关于党员修养方面的,也有关于党风党建方面的。
党务工作在一般人的眼里总是枯燥无味的,阚书记却并不这样认为。抱着不甘平庸的工作态度,他创造性地将is9000质量认证体系引进到党建工作之中,使党建工作变得有章可循,有据可查。党员学习要有记录,党员培训要有记录,党员的思想汇报必须要体现在书面材料上,党员会议有会议记录,民主测评有测评记录,总之,凡是跟党务工作扯得上关系的,统统要有书面的材料。上级来嘉信公司检查工作,看到文件柜里码放整齐的一摞一摞的党务工作台账,便能感受到嘉信公司浓浓的学习气氛和严谨的工作作风。
阚书记的心血来潮,有时并不能得到大多数人的理解。不可否认,党建和体系的结合,是一项繁琐的、类似建一座空中楼阁般的艰巨工作,当时曾把公司上下的各个支部忙得是焦头烂额。忙的原因是因为嘉信公司此前一直无人搞过,各个单位和个人需要补上过去半年甚至一年的各种材料,手头没有现成的材料,只能造假,到处找报刊,查文件,抄写心得。普通党员并不明白体系与党建之间有何关联,更不明白党务学习和思想汇报材料在此项工程中的巨大意义,只知道不完成上级布置的任务便会扣钱,虽然满腹怨气,也只能捏着鼻子完成。
你还别说,阚书记的这种创新确实创出了名堂,党建与体系的完美结合居然得到了省盐业公司领导的高度评价,经省盐业公司高层领导认真研究,决定将嘉信公司党委的这项创造发明立为系统内的标杆,号召全省的盐业同行向标杆看齐,尽快以实际行动效仿嘉信公司党委的做法。
坐而论道,崇尚空谈,阚书记自然是应付有余,论到解决具体的工作,显然不是阚书记的强项,对于嘉信公司的食盐出现滞销的问题,他一时也拿不出解决的办法来。虽然拿不出办法,但是并不影响阚书记的高谈阔论,无论是在全公司的大会上,还是公司高层的小会上,阚书记的三句话是永远不会被大家忘记的,到嘉信公司上班时间虽然不长,他的这三句话可以说已经成为了员工们心中的经典。每一次开会,阚书记讲了一些不作边际的话后,末尾他总是不遗余力的号召大家:要大干!要快干!要狠狠的干!至于工作中具体应该怎么干,阚书记从没有给大家一个明确的说法。
跟阚书记一样,工会马主席也是省盐业公司委派来的,是嘉信公司新一届领导集体的成员之一。
马主席在嘉信公司的身份是工会主席兼纪委书记。一贯嗜酒如命,大概是最近公司里天天要开会,他是难得的有那么几天清醒。人虽然醒着,精神却是有些萎靡,如同吸惯了鸦片的人,乍乍被断了货一样,在会议室里是左一个呵斥,右一个呵斥。公司的销售工作与他的本职是毫无关系,但是公司处于非常时期,作为公司的高层就不能有置身事外的想法,马主席憋屈了许久,绞尽脑汁总算是想出了应付的办法,他提出利用工会的影响力,发动广大员工献计献策,兴许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庄来福副总经理在那段日子里跟平常简直是判若两人,只要一坐上会议室的板凳,他便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仿佛嘉信公司此刻的窘境,就是他一手造成似的。对于销盐,他没有什么办法,不过他也提出了缓解目前处境的方法,那就是停产,以检修的名义停产一段时间,待食盐重新打开市场再说。
吴副总经理一直分管公司的销售工作,食盐“销售不力”,他当然是责无旁贷。事实上,私下里宁总经理曾经向他问过计,吴副总经理早已将事先想好的说辞告诉了他,他是这样跟宁总经理讲的,说嘉信公司的盐价有些偏高,必须降价;另外,盐业公司给予嘉信公司全年的配额计划,也早在上半年就已经用完了,目前是食盐销售淡季,产品出现滞销自己也没有办法。
到了开会的场合,吴有为还是那几句话。有时说着说着,就跑了题,把话扯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什么销售公司的福利待遇低了,员工有情绪;什么嘉信公司的食盐质量亟待提升,要杜绝缺斤少两和往盐包里塞卫生巾这样的丑事。
不可否认,吴副总经理说的事情是确实存在过的。销售公司的员工情绪不高,这跟年初时公司取消销售分公司的小金库有关;至于说往包装袋里塞带血的卫生巾的事件,早已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眼前的食盐滞销,并没有哪个盐业公司反馈说嘉信公司的食盐品质有问题,吴副总经理现在提这些事情,很有点搅屎棍的味道。
公司的几位高层都有了各自的提案,作为公司的一把手,当然也要有自己的主张。马主席的提议倒是启发了宁向前,他决定效仿h市政府当年的作法,在公司范围内广发招贤榜,声称凡是能够为公司排忧解难打开销路的,一律给予现金奖励,如果销盐达到一定的数量,还可以破格进入销售公司,成为一名正式的销售人员。
招贤榜在公司的橱窗里贴了一个多星期,前来揭榜的人是一个都没有。不是员工们不想揭榜,而是实在没有那个能力去揭榜,毕竟,把盐销出去才是硬道理,不是单单靠勇气就是能够解决的问题。
盐销不出去,会还是要开,问题依旧要想方法解决。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只能是自找下台。一个总经理,两个副总经理,一个书记,再加上一个工会主席,五个大男人每天关在会议室里的时间,超过工作时间的三分之二,两个礼拜都没有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措施。
看到宁向前惶惶如丧家之犬,吴有为的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这种开心不仅表现在心里,有时还表现在脸上。别人进入会议室,总是配合着宁总经理弄出一副忧戚的表情,吴副总经理则是神态自若,眉宇间颇有一种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神色。散会后,大家的心态依然沉重,而吴副总经理的脸上已经是满面春风了。
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吴副总经理知道仅仅在公司里给吴有为制造麻烦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趁火浇油,给宁向前制造负面的舆论,既要在嘉信公司臭他,也要让省盐业公司给他压力,最好是让宁向前自己主动知难而退,把总经理的位置让出来。
每次开会结束,吴有为都会违反会议保密的原则,主动跟下属们聊起当天开会的结果,渲染宁向前的无能和公司可能面临的不妙前景。离开公司的大门,吴有为便给省盐业公司的孙副总经理打小报告,用电话汇报宁向前一天来的无能表现,让孙副总经理出面打电话给宁向前,意在质疑宁向前的工作能力的同时,传递省盐业公司对他领导能力的不信任感。
事物的发展,往往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改变。
吴有为的反常表现,事实上早已引起宁向前的怀疑。私下里,宁向前开始积极的跟各大盐业公司联系,希望能找到销售的突破口,然而,得到的回答跟吴有为的口径完全一致,都说仓库满了,暂时不需要盐,待需要时,再跟嘉信公司联系。没有其他的办法,宁向前想起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女人,便打电话向老婆陆紫菲求救。当金钱与美色考验着人们的意志时,后者往往能够站在上风,陆紫菲的个人魅力和所处的位置,击败了盐业公司的一些人曾经给与吴有为的承诺,有人透露给了陆紫菲实际的情况,说几家盐业公司最经一直在用着嘉信公司的盐,一个多月来,从未间断过。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就是找到了打开销售之门的钥匙,嘉信公司的盐又开始动了,并且宁向前开始主动过问食盐销售的事情,这让吴有为的心里很是不爽。
越俎代庖事小,对自己的不信任才是真的。吴有为意识到自己谋划的环节一定出了问题,但他却不知道,由这件事情引发的一场针对自己的报复计划正在悄然展开。(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市场调研
嘉信盐化股份有限公司的滞销事件,持续了大约一个多月,随着生产区里长龙般的盐垛子渐渐地萎缩消失,笼罩在领导干部和广大职工心头的恐慌情绪,也就慢慢的散去了,公司的各项工作重新步入了正轨。[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吴副总经理依旧是吴副总经理,身上没少一层皮,也没差一块肉。
肆无忌惮依旧,骄纵之心难改。嘉信盐化公司高层正副领导之间的关系不和,在公司里几乎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
国有企业会议多,每次碰到开会研究问题的时候,场面比起以往要热闹多了,一个时刻准备提枪,一个处处高举盾牌,而每次较量的结果,大都是以吴副总经理的扬眉吐气告终。
宁向前的一次次沉默与谦退,并没有使吴副总经理的行为有所收敛。吴有为的心里是这样想的,反正自己跟宁向前已经撕开脸了,装孙子与不装孙子,宁向前的心里都不会改变对自己的看法,与其夹着尾巴做人,不如轰轰烈烈地胡下去,也好让公司员工们瞧一瞧,我吴副总经理绝不是庄副总经理那样的有奶便是娘的孬种,假如运气好的话,指不定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未可知。
斗争归斗争,但也要讲究策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工作上存在漏洞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吴副总经理只要找着宁向前的破绽,就死缠烂打。能够当着其他领导的面,一次次的把宁向前搞得灰头土脸,吴有为的心里是时常有着一种成就感的。
让吴有为感到奇怪的是,尽管自己在各种场合一再地让宁向前难堪,可是到了月底,自己的工资不仅没有少拿,绩效工资还常比上个月多出几百块钱;再者,就是宁向前每次见到他时,似乎比以往更加客气了,老远地看见自己,就堆着笑脸跟自己打招呼。难道说宁向前不知道这次的滞销事情是自己搞的鬼么?还是他宁向前此刻需要自己为他卖命,揣着明白装糊涂?吴有为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不重要,只要官位还在就行。吴有为思前想后,他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由此,他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没有错的结论:通过这次的滞销事情,宁向前的心里应该明白,在嘉信公司的销售问题上,他是离不开我吴有为的。换句话说,宁向前根本就是一个窝囊蛋,即便他知道这次的滞销事件是自己一手策划的,他也不能把我吴有为怎么样,自己现在还在副总经理的宝座上呆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不,宁向前主动到吴副总经理的办公室商量事情了,说是为了避免此次类似的滞销事件再次发生,请求吴副总经理御驾亲征,亲自到a省去辛苦一趟,目的是调研一下a省的盐业市场,看能不能替嘉信盐化公司开辟出一条新的销售渠道。
a省是g省毗邻的省份,在g省的西南部。a省与g省相比,经济相对要落后一些,且山多路险,考虑到运输成本、所得利润等原因,多年以来,嘉信公司的盐一直都没有到达过那里。
宁总经理礼贤下士,好语相求,所求的又是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吴副总经理当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话说回来,自打宁向前爬上总经理的宝座,自己一来忙于斗争,二来经济拮据(销售分公司的财务权力上交,自由支配资金缺乏),自由安排出差的机会比以往少多了,现在宁向前既然主动出面相求,自己也想趁机出去散一散心,权当是给宁向前放几天假,暂且让他舒服几天,至于宁向前所提到的调研市场,调宁向前他娘的大头鬼去吧!
带着宁总经理的殷切希望,吴有为和孙树安主仆二人简单做了一些准备,没过两天便离开了嘉信盐化公司。
出了g省,沿着a省的一条南北纵贯的国道递次南行。沿途吴有为一直贯彻着自己的最初主张,并没有去拜会一家当地盐业公司的头头脑脑,而是一路打听哪里有风景名胜之所,人文古迹之乡,遇到心仪所在,便税了座驾逗留踟蹰,恣意徜徉。逢山游山,遇水玩水,风味小吃,土俗人情,温柔乡里,风月场中,主仆二人无拘无束,一路上玩得是好不快活,早已把宁总经理交代的使命忘得一干二净。
话说一日,主仆二人驱车来到了a省q县境界。从当地的土著人口中得知,q县境内有一座灵山,是a省最有名的那座山的支脉,山不是很高,名气却是不小,有四大佛教圣地之称。吴有为想着此山既然是跟佛教有关,山上当然少不了寺庙,一打听山上确实有一座名寺庙,寺庙里面供奉着一尊肉身菩萨,数百年来是香火甚旺,由于百姓祷求甚是灵验,慕名来此求签拜佛者,每日是不绝如缕。
吴有为打小受奶奶熏陶,笃信佛教。每次出差在外,遇有名刹古寺,都是要上前烧上一炷香的,一来为家人祈福,二来为自己祷运,今日听说这里有这么个所在,自然是要登顶拜一下山头的。
顺着当地老乡的点拨,吴有为的座驾一路开到灵山脚下。山坡很陡,皆是青石台阶,轿车没有办法直接开上山去,因此只能在山脚下的停车场里抛锚。孙树安对于拜佛求签的事情不是怎么感兴趣,吴有为也不愿意下属看到自己磕头作揖的样子,按照惯例,孙树安留下看车,吴有为独自一人上山拜佛。主子上山朝圣,留守的奴才便无事可做,但在等候主子礼佛的这段时间,孙树安是从来不会感到寂寞的,因为他有那百看不厌的黄色光碟可以欣赏,碟中自有颜如玉啊!碟中自有美娇娘啊!孙树安觉得看着别人干那种事情,有时比自己干了还要过瘾。
看着孙树安泊好了车,记清座驾周围的标记后,吴有为才随着稀散的游人拾级登山。山道两侧绿草葳蕤,树木苍翠,空气很是清新。巍峨高耸的大雄宝殿座落在半山腰处,看似就在眼前,走起来却迟迟不到,行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光景,这才来到寺庙门前,陡峭的山势至此也略显平坦些。吴有为抬头看了一眼山门,只见山门的匾额上,镶着三个烫金大字——闻思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山门两侧的楹柱上,各有一榜楹联,上联写的是: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下联写的是: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笔力遒劲,潇洒飘逸。山门外站着两个小和尚,皆眼观鼻,鼻观心,双掌合十,肃然伫立,宛若蜡像一般,不断有游人上前与他们合影。吴有为也请人用自己的手机给自己拍了一张山门照,然后跟着众人缓步而行,依次进入大殿内进香。
进香完毕,便拿眼睛寻找抽签之处,瞥见香案一侧倚着一块木牌,木牌上面粘有一张红纸,红纸上写着“老方丈闭关五年,今日期满出关,欲问迷津者,请往后堂垂询”的字样,吴有为心中暗喜,想着今日真是幸运,初来灵山礼佛,就遇着方丈出关,何不到后堂去求上一签,看看自己日后的官运如何?心里这样想着,吴有为的脚步便绕往后堂去了,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穿过一片竹林,就到了后堂。
较之前殿,后堂算是一个僻静之所。苍松翠柏,修竹云杉。院心里还砌了几座花坛,花坛里各色鲜花争奇斗艳。后堂的门前有一条长廊,长廊下面有一排粗制的木板长凳,凳子上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吴有为一定想着都是等着进去求签解惑的,但他佯作不知,径自向门口走去,想要捡个便宜直接进入堂内算命,结果被堂前立着的一个小和尚给拦住了,小和尚给了他一张号条,请他遵守求签的次序,退回去坐到队尾等候叫号。
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总算轮到了吴有为进去求签。进入堂内,眼前是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小和尚是个英俊后生,二十左右岁的样子,低眉顺目,立在书案前伺候。老和尚坐在书案后边,年纪大约八十开外,须眉皆白,精神矍铄,脸上满是笑意,眼神里流露出精明的光。吴有为双掌合十,分别跟老和尚和小和尚打了问讯,老和尚问吴有为:“请问施主所求何事?”
“求日后官运。”吴有为据实回答。
“施主要求上进,好啊!”老和尚点了点头,赞许道。转头朝小和尚使了一个眼色,小和尚会意,便把签筒递给了吴有为。
吴有为双手抱着签筒,抵住眉心默默的祷告了一番,然后便开始摇签,接连晃了数下,终于有一支竹签从签筒里窜了出来,跌落在了地上。
小和尚从地上捡起了那枚竹签,双手捧着,恭恭谨谨的递到老和尚的手里,而后便来接过吴有为手里的签筒。
老和尚手捋胡须,凝神看那支竹签上的签词,看过之后,对着吴有为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方丈大师,敢问这支签上的签词吉利么?”通过老和尚的表情,吴有为便知道这支签抽得不怎么样。
“施主自己不妨一看。”老和尚把竹签放在案子上,小和尚赶紧走过去抓了过来,递到吴有为的手里。
吴有为接签在手,仔细看竹签上面写的内容,只见签板上面写着“第四十四签:下下签——请君入瓮”,下面的签词是:平步青云细微中,贫贱富贵自不同;一朝醒得南柯梦,镜花水月皆成空。又副词:莫道日月悬九霄,乌云有时翳光明;莫道弄潮皆健儿,湖海淹死会水人。吴有为看罢,隐隐觉得签词里似有不祥的预兆,但又不明所以,便把竹签奉还给了老和尚,合掌施礼问道:“恳请方丈大师为吴某解签!”
“签词是不难理解的!”老和尚合掌还了礼,说道:“此签言施主虽然出身寒微,但是走上社会后混得还是不错的,能够出人头地,在单位里也称得上是人中之龙。只是此签结果却不如人意,南柯之梦,镜花水月,皆是虚幻之物,寓意施主此生虽有善始,却无善终。”
“那么副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吴有为接着问道。
“副词是对签词的补充。”老和尚解释道:“日月乃大明之物,有时也会被日月所遮,劝人居安思危,为人行事不可逞强;河边淹死会水人的说的是指一个人总在水边转悠,终会有失足落水的一天,也是劝人凡事见好则收,不可过于贪婪。”
“您方才说吴某此生虽有善始,却无善终,不知是怎样的一个不得善终?”沉思了片刻,吴有为又问老方丈。
“此乃天机,非吾辈凡人所能参透。”老和尚回答:“不过从此签签名上,也能窥得一丝端倪。”
“签名?”吴有为挠了挠头皮,问老方丈道:“签名何意?还请老方丈不吝赐教!”
“‘请君入瓮’这个成语的典故,施主可曾听说过?”老方丈反问吴有为。
“不怕方丈大师笑话,当年从老师那里学来的知识,如今已经大半还给老师了。”吴有为笑着回答。
“‘请君入瓮’一词,出自唐朝故事。”老和尚解释道:“当年有人告密文昌右丞周兴和邱神勣串通谋反,太后武则天便命令来俊臣审问这个案子。来俊臣非常担心周兴死不认罪,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请周兴到家里做客,两个人喝酒聊天非常畅快的时候,来俊臣趁机请教周兴,说自己在审讯案件时,总会碰到一些死不开口的囚犯,问他有没有办法对付这种人。周兴说,这个好办,你只要找来一只大瓮,把它架起来用火烧,待大瓮烧热之后,你就让不肯开口的犯人钻进去,恐怕没有一个犯人能挺住不招供的。来俊臣听了不由得拍手称妙,当即指示手下的人如法炮制,等到大瓮烧得差不多了,来俊臣站了起来,朝周兴深施一礼说道,周大人,现在有人告你和邱神勣串通谋反,太后让我审理此案,现在就请君入瓮吧!周兴听了,当即跪倒在地,磕头表示认罪。”
“敢问方丈大师,这个典故跟我所求之签有什么关联么?”吴有为听懂了签名的含义,问老方丈。
“太有关联了!”老和尚回答:“凡求签者,签名为主,签词为辅。也就是说,签词仅是对签名的辅助说明,签名才是判断吉凶的关键。‘请君入瓮’之意施主已经听明白了,此签为下下签,签名暗示着施主将会有牢狱之灾。”
“吴某将有牢狱之灾?”吴有为听了老和尚的话,心里不禁暗自好笑。凭借自己的混事能力,和老丈人在h市的威望,谁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想着签既然求了,不妨顺便问问老和尚是否有破解之法,看他怎么回答。于是,便问老和尚道:“请问方丈大师,此灾可否能解?”
“世间之事,皆由因致果。”老和尚答道:“因果循环,往复不已,谓之作业。前世作业今世报,今世作业来世报,众生愚钝,不明究里,是以冤冤相报,世世沉迷。我佛以慈悲为心,怀大神通,拯厄济困,祛灾去难,当然是无所不能的,似施主这般区区小灾,祛之何难?”
“不知大师如何能为吴某祛灾?”吴有为想着既然能够消灾,还是把它消掉算了。
“施主之灾,非老衲一人所能祛除。”老和尚看着吴有为的眼睛,慎重地说道:“此灾需借全寺众僧之力,诵经七日,方能化解。”
“哦!这样做真是太好了!”吴有为合掌谢道:“吴某在这里谢过方丈大师了!”
“施主先别急着谢我!”老和尚摆手说道:“扶危济困,积德行善,佛门弟子在所不辞!只是此事工程浩大,施主当小有破费才能成功。”
“钱不成问题,烦请方丈大师说个数字。”吴有为想着吃斋念佛之人,供奉个几百块钱也就差不多了。
“需要这个数!”老和尚竖起两根手指头,看着吴有为说道。
“您是说需要二百块么?”吴有为问。
“不是!”老和尚笑着摇摇头。
“那么是两千块了?”吴有为又问。
“也不是!”老和尚又摇了摇头。
“您不会是要两万吧?”吴有为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至少这个数!跟施主的灾难比起来,老衲所说的这个数字还算少的。”老和尚点了点头,见吴有为面色犹豫,辩白道:“布施乃施主无上功德,一来显得施主礼佛之心虔诚,二来表明施主祛灾之意恳切,唯有如此,敝寺众僧才能竭尽诚意,倾力为之。”
“哎呀!钱听起来确实是不多!”吴有为眼珠一转,将两手一分,为难地说道:“只是我是远道而来,路过贵寺,身上没带这么多的钱,如何是好?”
“施主器宇轩昂,衣着华丽,这点儿小钱,应该不会让施主为难的!”老和尚意味深长的笑着回答,转头吩咐小和尚:“恭请下一位施主!”
吴有为知道价钱是没得商量,便合掌向老和尚施了一礼,口中说道:“多谢方丈大师点拨,钱的事情,我这就出去想办法。”
老和尚合掌还了礼,吴有为便辞别了老和尚,从后堂又绕回到前殿。围着寺庙转悠了一圈,看峰峦叠翠,听好鸟相鸣,心里终究是被那支签搞得有些个别别扭扭,使得吴有为赏景的兴趣为之大减,心里想着干脆回去算了。
走在下山的路上,吴有为心里盘算着,到底该不该拿钱上山请老和尚消灾?请君入瓮?牢狱之灾?呵呵,真的还是假的?钱,自己倒是有的,每次出差在外,不挥霍个十万、二十万的,心里便觉着耍得不痛快,尽管现在嘉信盐化公司的状况有了不同,宁向前对各二级单位的业务招待费以及差旅费卡得很死,但是诌出名堂报销个一两万块钱,自己还是有这个能力的。问题是钱都在银行的卡上,手头没有这么多的现金,想要用钱,还要驱车到城里去取。
从山上走到了山下,吴有为终于拿定了主意,觉得求签这样的事情,不能过于认真,花个千千把把的满足一下好奇心是可以的,如果花两万块钱去跟莫须有的事情较真,让人知道了,肯定会嘲笑自己是冤大头。牢狱之灾?我看是老和尚想钱想疯了,故意做了这些签来唬人的,指不定那些签筒里装的都是下下签。嗨!自己当初求签时,真应该好好检查一下签筒才是!
离开灵山,又驱车前往下一座城市。吃喝玩乐,东游西逛,没过两天,吴有为便把灵山求签的事情,完全抛诸脑后了。
那是一天下午,吴有为和孙树安到了a省省城。a省的经济虽然贫穷落后,但是省城却处处流露出繁华向上的气息:鳞次栉比的高楼,整洁宽敞的街道,市民的精神面貌,城市的文化底蕴......无一不彰显着现代城市文明的特质。
主仆二人先找了一家高档宾馆安顿下来,孙树安奉命到马路边的报刊亭买了一份a省的省城地图,回到宾馆里交给吴有为研究。吴有为用笔在地图上圈了圈,发现a省省城的名胜古迹颇为丰富,当即决定在这里玩上两到三天再走。
下午的时间不太充裕,两个人没有去逛景点,只是到购物中心选了几样当地的土特产,留着回家时孝敬自己的家人。回到宾馆后,天还没黑,主仆二人一时无事可干,便到宾馆大厅的吧台上要了两份啤酒喝着,一来可以跟吧台小姐们调调情,二来可以打听一下a省省城的夜生活数哪里最热闹。
吧台小姐告诉他们说,省城里热闹的地方多了去了,但是最刺激最销魂的地方当数百丽门,听说最近来了几个日本舞者在那里表演钢管舞,很是热辣,两位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到那里逍遥一番。吴有为自幼喜欢跳舞,对钢管舞却并不了解,早就听说有这么一个新的舞种,一直没有机会看个究竟,听说是外国人来表演,当即决定去开一下眼界,他放下酒杯,急急地拉着孙树安便往百丽门去了。
夜幕下的百丽门霓虹闪烁,跳跃的灯光不断地变幻着各种舞者的舞姿,视觉上的刺激很快就能让人的感官变得亢奋起来。吴有为和孙树安走进舞厅,找了一张靠近舞池的茶几坐了下来,孙树安知趣地到吧台上要了两杯龙井和几样小点心端了过来,一杯递给吴有为,另一杯留给了自己,两个人一边品茶吃着东西,一边等着看日本舞者表演。
音乐响起,日本舞者出场了!她们看上去个个美艳无比,是要身材有身材,要脸盘有脸盘,且在穿着上也够骚够浪,身上的三点式给人的感觉明显是吝啬的裁剪师所为,除了关键的点被遮挡住之外,能漏的都漏出来了。追光灯下,日本女人的脸上分别挂着不同的媚笑,各自搂着一根铜管开始表演,时而盘旋而上,时而凌空劈叉,时而倒挂金钩,时而状如飞燕,饱满的乳房在铜管上蹭来蹭去,精致的翘臀在铜管上来回摆动,体态夸张,动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男女之间的情事。
吴有为看得早已放下了茶杯,孙树安也已经忘记了往嘴里塞东西,四只贪婪的眼睛在日本舞者裸体般的身体上扫来扫去,只恨追光灯不够明亮,不能将日本舞者的隐秘部位烛个清楚明白。
钢管舞表演结束时,几个舞者来到舞池边向观众谢幕。她们分别走向不同的茶几,其中一个走到吴有为的身边,她放肆地跨坐在吴有为的一条大腿上,挺起高耸的乳峰便往吴有为的脸上贴。吴有为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几时曾惧过这个?他一把搂住女人的屁股,色眯眯的盯住主动送上门的这个妖艳的女人的眼睛,伸出舌尖在女人胸前暗红的蓓蕾上夸张的舔了一口,日本女人被他舔得“咯咯”地笑。女人的笑声进一步刺激了吴有为放荡的的欲望,看着女人香艳嫩滑的乳沟,忍不住要用舌尖进去探一下深浅,他的意图被日本女人察觉了,她浪笑着一把推开吴有为的脑袋,吴有为不甘心,又伸长脖子把头凑了过去,日本女人见势不妙,灵巧地往后一闪,一个纵身跳起来溜走了。
接下来是自由组合跳舞,吴有为和孙树安最近忙于游山玩水,累得没有心情下池邀人共舞。二人捧着茶杯坐在那里看了一会,见换了几支曲子也不见日本女人上场,吴有为急了,让孙树安到吧台上去问一下,看今晚还有没有钢管舞表演了。孙树安跑过去一问,回答的结果让吴有为很是失望,因为吧台上的小姐回答说今晚没有了,说钢管舞每晚只表演一场。胃口吊起来了,表演却没有了,坐在那里看这些凡夫俗女们跳舞,自然是没有多大意思,吴有为决定打道回府,明晚再来。
夜色朦胧,车流如潮。从百丽门到下榻的宾馆,有将近半个小时的车程,主干道上红绿灯多,车子开不快,走走停停,时常堵车。
“一直听说日本女人又矮又丑的,且都是单眼皮,没想到今晚见到的几个日本娘们,个个水灵的跟葱白似的,又香艳,又!”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孙树安没话找话的说道。
“是啊!此生若是能搞一回外国女人,死也无憾了!”听了孙树安的话,吴有为是深有同感,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头倚在后靠背上说道:“早就听说日本女人特别温柔,我想床上的表现一定也是让人蚀骨销魂的。可惜呀!可惜!”
“吴副总,您可惜什么?”孙树安不明白吴有为的话里可惜的含义。
“可惜我们嘉信盐化公司的规模太小了!”吴有为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是公司能够做大做强,把产品一直销到日本,到时候一定要找上几个日本娘们,好好的消遣消遣!”
“嗨!您干嘛要跑到日本去泡妞呢?”孙树安勾过头来笑着说道:“眼前不就是现成的么!”
“这些日本女人是来卖艺的,不一定卖身。”吴有为摇着头说道。
“那可不一定!来卖艺的,就是想来挣钱的!”孙树安说道:“您瞧这些女人在舞池里的那个狐魅劲,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货色!只要价钱出到位,我保管她们什么事情都肯干。”
“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哦!”吴有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接着用犹豫的口吻说道:“只是现在非同以往,公司里财务抓得这么紧,要想玩到这些日本女人,估计几千块钱是搞不定的,唉!快活容易走账难啊!”
“嗨!吴副总,这您操的哪门子心呢?只要您想玩,小的把您递到宾馆,回头就去办这件事情!”孙树安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拍着胸脯说道:“至于走账的事情,您就不用多想了,嘉信公司不报账,就当是小的孝敬您的!”
“路遥知马力啊!患难见真情啊!”吴有为伸手拍了拍孙树安的肩膀,感叹着说道:“我现在在公司里的地位非同以往了,当初提拔起来的那些人,有的见风使舵,有的卖主求荣,只有兄弟你始终跟我是一条心的!”
“吴副总,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孙树安的语气比较诚恳:“这么多年来,跟在您后面干,我是没少捞着好处,我应该感激您才对!”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心安了!”吴有为笑着说道:“找日本女人的事情,一会到了宾馆你就回去办吧!记住,要找就找两个,我快活了,也不能让你相白眼,至于走账的事情,由我回公司再想办法。”
“好嘞!”吴副总经理如此关心自己,孙树安浑身来了精神,把车子开得飞快。
“安全!安全!”吴有为赶紧提醒孙树安,见他把速度降了下来,调侃道:“树安,你要是能办成此事,我们两个也算是爱了一次国呢!”
“爱国?”孙树安听了不解,掉转脸来问吴有为:“吴副总,这个我就想不明白了,嫖女人跟爱国也能扯得上关系么?”
“太扯得上关系了!”吴有为回答:“你想想看,当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时,糟蹋了多少中国妇女,作为她们的后人,难道不应该为祖辈们报仇雪恨么?”
“吴副总,您真不愧是领导!”孙树安竖起左手的大拇指,无比崇拜的朝后排坐着的吴有为晃了晃,溜须道:“您做什么事情都能站得高,想得远,见识始终比别人高出一等!”
说着话的空子,车子已经开到了下榻的宾馆。孙树安的车子没有熄火,待吴有为下了车,他调转车头去办吴有为交代的正事去了。
吴有为回到自己的房间,冲了一把澡,感觉没有什么睡意,便打开电视来看,顺便等等看孙树安办事的结果。左换一个频道,右换一个频道,不是无厘头的综艺节目,就是蹩脚的电视剧,没有一个是自己想看的节目,他的脑子里满是舞池里日本舞女裸体的妖艳的身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期待中煎熬了一个小时之后,孙树安总算是回来了,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女人,正是方才在百丽门的舞池里跳钢管舞的日本女人。(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身陷囹圄
62身陷囹圄
等待虽然是一种煎熬,但是结果却并没有让人失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吴有为一心想开洋荤,而派出去搞女人的孙树安却迟迟不见回来,呆在宾馆里的他是欲火如炽。就在吴有为认为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将要黄掉的时候,孙树安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大和民族服饰的女人。
“吴副总,日本女人给您搞来了!”孙树安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既有炫耀的成份,也有谄媚的意味:“您看一看,找来的这两个怎么样?”
“行啊!树安!”吴有为激动地拍了一下孙树安的肩膀,用赞赏的语气说道:“想不到你小子还真有一手!”
“这有什么的!”没有什么比听到主子的夸奖更让孙树安开心的事情了,他得意地说道:“天底下就没有‘钱’大爷办不成的事情!日本女人也是人,她们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的什么?不就是钱么?”
“好!干得不错!”看着眼前妖娆丰满的日本女人,吴有为的口水都快砸到了脚面上,他用手分别在两个女人的脸蛋上捏了捏,不住地点头赞许。大概是嫌捏着不过瘾,他把两个女人拉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左手拥一个,右手抱一个,一会儿亲一下这个,一会儿又吻一下那个,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在七八个跳钢管舞的女人当中,我就看这两个女人长得水灵些,所以就做主点了这两个,也不知道她们是否合您的胃口?”对于吴有为的毫无廉耻的表现,孙树安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谦卑地在一旁伺候着,等待吴有为的吩咐。
听见孙树安在说话,吴有为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咳嗽了一声,然后坐直了身子,仔细的打量起身边坐着的两个女人,看看这个香艳粉嫩,看看那个怡人,是哪一个都舍不得放手,但是想到自己先前跟孙树安说过的话,答应让他也找一个的,自己要是留下两个女人独享,显然有些过分,权衡一番之后,他把右手的这个女人朝孙树安一推,对他说道:“树安,这个娘们归你了,快带到隔壁享用去吧!”
“谢谢吴副总!”孙树安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上前一步去拉吴有为推过来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似乎感到某种失落,用略带怨望的眼神朝吴有为瞟了一眼,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跟着孙树安离开了吴有为的房间。
目送着孙树安跟那个女人离开,吴有为站起身来紧走几步,从房门后面找了一块“请勿打扰”的牌子,把它挂在门外的把手上,尔后合上了房门,销上了保险。
直奔主题向来不是吴有为的风格,因为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子,说一见到女人,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稀里糊涂的把那件事情给办了。已过不惑之年的吴有为,喜欢的是办事的过程。多年的风流经验告诉他,一泄如注的感觉固然畅快,而男女之间真正销魂的享受,乃是在那种如胶似漆欲泄未泄的缠绵之中。
眼前的这个日本女人,正是晚上在百丽门夜总会表演结束时,坐在吴有为腿上的那个女人。云髻高耸,眉目如画,体态丰腴,曲线玲珑,是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想入非非的女人。眼波流转,摄人魂魄;朱唇微启,风流自溢;酥胸挺凸,圆润饱满;香气如兰,沁人心脾。吴有为是越看越喜爱,忍不住搂着女人的脖子做了一个“吕”字。
日本女人倒是一点都不害羞,她毫不避讳地扑进吴有为的怀里,搂着吴有为的脖子开始激吻起来。女人将灵巧的舌尖探进吴有为的口中,吮吸他口中的津液,吴有为被她这一弄搞得很是兴奋,因为女人的口中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芬芳,淡淡的,甜甜的,让人的感官很是畅快。吐气如兰啊!体散幽香啊!吴有为忍不住也把自己的舌尖伸进日本女人的口中,疯狂地汲取她唇中的玉露琼浆。
肉欲的吸引,金钱的诱惑,足以让互不相识的异性之间充满激情。这是一个漫长的吻,一直吻到腮帮子发酸,一直吻到嘴唇发硬,两个人才各自撤回自己的舌头,转而采用另外一种亲近方式――抚摸。抚摸对方的身体,欣赏对方的脸颊,吴有为的手早已探进女人的衣服内部,在那片神秘的充满诱惑的禁区一带游弋。日本女人大概是被吴有为粗鲁的动作弄痛了,身子左右躲闪,口中还喃喃不休的叨咕着什么,吐出的音节尽是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词汇。
语言的障碍,不由得让吴有为对眼前的这个日本女人越发来了兴趣。他听不懂日语,更不会讲日本话,想起年少时看过的抗日战争影片里面,日本鬼子跟中国人会话时常用的一种句型,便捧着日本女人的脑袋,抑扬顿挫地问道:“小姐,你的......中国话的......会说?”
日本女人睁着两只白痴一样的眼睛盯着吴有为的脸,好像是在猜测吴有为话里的意思,愣了半天,大概是猜不出来吴有为跟自己说的是什么,她的嘴里又开始叽里咕噜的说了起来。语调听上去很温柔,颇有些南方女人说话时软绵绵的味道,只是时不时地有“你妈死”之类的音节蹦进吴有为的耳朵里,让他感觉日本女人好像是在诅咒自己的老娘。吴有为想着,既然听不懂日本女人嘴里说的是什么,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在语言上多下功夫。话说回来,听不懂日语应该是一件好事,由此更可以证明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定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日本女人。接下来他想要弄明白的,就是日本女人的生理构造与中国女人是否有着不同?还有就是日本女人在床上干那种事情时,会是怎样的一种表现?
怎样才能让日本女人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呢?当年的抗战电影倒是看过不少,什么地道战,地雷战,具体的内容吴有为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抗战电影里日本鬼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情节,多少年来一直铭刻在他的脑海里。(.)吴有为想,当年日本鬼子是怎么干的,自己现在可以依葫芦画瓢模仿一番,以此来测试一下日本鬼子的后人们的智力,看她们是否明白她们祖先当初的这项发明。他一手半握拳,用另一只手的食指伸进所握之拳的拳心,做好准备工作之后,开始用食指在拳心里来回抽送。他一边抽送,一边用挑逗的目光看着日本女人的眼睛说道:“小姐,我想与你......这个的干活,你的......明白?”
看着吴有为脸上的坏笑,再看看他所做的手势,日本女人似乎明白了吴有为的想法,她“咯咯”地浪笑起来,伸手就去解吴有为身上的衣扣。吴有为的心里开心啊!为自己的聪明睿智,也为日本女人的善解人意。
女人忙着脱吴有为的衣服,吴有为的手也没有闲着。漂亮女人的身体,对于好淫的男人来说,永远充满着无尽的诱惑。尽管眼前的这个女人身着和服,吴有为也能想象得到她那美妙的裸体:洁白挺拔的玉峰,富有弹性的嫩滑肌肤......吴有为也伸出手去解女人身上的衣衫。
和服不是太好解,吴有为用手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下手的地方。最后,还是日本女人自己脱的衣服。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解衣脱裳,赤裸相见。接下来的内容,与吴有为以往嫖妓的经历并没有什么不同。
(此处作者删除967字)
“咚咚咚”,“咚咚咚”,就在吴有为咬紧牙关尽情享受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会是谁这么不长眼珠子,难道没看见门外挂着的“请勿打扰”的牌子么?吴有为在心里骂着。身上的日本女人此刻也停止了动作,显然是被门外的敲门声给惊着了,她一会儿看着吴有为,一会儿又扭头朝房门的方向张望,显得茫然无措。
就在吴有为考虑着是否要下床开门的时候,敲门声停止了,接着传来的是钥匙捅进锁眼的声音。吴有为想着,一定是哪位粗心的房客摸错门了,或是喝多了酒的醉鬼找错了房间,这才拿着钥匙在自己的房门前瞎捅。这样想着,他便稍稍的安了心,回头继续捧着日本女人的屁股重新舔了起来。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传来琐碎的声响,房间的门没有反应。因为门锁被吴有为从里面上了保险,吴有为想着外面那个家伙捅了几下肯定会离开的,谁知外面却由小的动静,换成了大的动静,不仅传来了踹门的声响,还传来了大声的“开门”的吼叫。
该不会遇着扫黄了吧?吴有为的心里感觉有些不太妙。这种想法一经产生,吴有为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大叫了一声“不好”,一把推开对着自己嘴巴的日本女人的屁股,对着她吼了一声“快穿衣服”,自己便一咕噜翻起身,慌里慌张的跳下床去寻找扔在地上的自己衣物。
凡事没有条理,关键的时候便会手忙脚乱。当初脱衣服的时候因为过于随意,只想着脱了衣服之后的风流快活,将对方的衣服是胡扯乱丢,结果两个人的衣服被扔得满地都是。吴有为东扯一件衣服,发现不是自己的;西拣一件衣服,发现也不是自己的。他着急慌忙,翻来拾去,最终在沙发下面找到了自己大红的裤衩,就在他准备抬脚往身上穿时,房间的门“咣当”一声倒了下来,差一点就砸上了他的脚。
门是被人踹开来的!随着房门倒地的刹那,吴有为看清门外站着有七、八个人,有宾馆的服务人员,也有戴着大盖帽的警察。画面瞬间被定格,七八双眼睛齐刷刷地把目光射进屋内,吴有为手里攥着的裤衩,无声地飘落到地板上,他瞠目结舌的立在那里,傻了。
门外的七、八个人,一下子涌了进来,把吴有为和那个日本女人围在当中。众人指指点点说了些什么,警察一本正经问了些什么,事后的吴有为已经记不太清了,当时只觉得脑瓜子里嗡嗡作响,急剧膨胀,胀得快要裂开来似的。警察让吴有为和日本女人穿上衣服,尔后把两个人带上了宾馆外停着的警车,一路上警笛呜啦作响,车子很快便开到了派出所。
警车停稳,吴有为和日本女人被分别带进了不同的审讯室。警车里的吴有为垂头丧气,审讯室里的吴有为丧气垂头。他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见色起意,一看到漂亮妩媚的钢管舞女人,就想着要嫖她们,只以为自己这次能够开一次洋荤,没想到却折戟沉沙,栽了跟头。唉!日本人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啊!日本女人更他妈的都是祸水啊!想当年,日本鬼子在中国烧杀奸淫,无恶不作,是何等的快意!如今轮到自己起心要为先辈们复仇,准备好好糟踏一下日本女人时,结果却出师不遂,仅脱光了衣服,还没有弄出一个子丑寅卯来,便被自己国家的警察给抓了现形,眼下是被带进了局子,前途未卜,天理何在啊!
吴有为更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在寺院里没有花钱消灾。他倒不是因为心疼那两万块钱,而是压根没把寺庙里抽签的事情放在心上,两万块钱对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但是为了一个信口雌黄的无端签词,一下子捐出两万块钱,他担心自己会成为冤大头,日后若是传扬出去,也将成为别人的笑柄。唉!假如当时能请闻思寺的老方丈做一下关目,为自己消灾祛难,自己会有今日的牢狱之灾么?
平步青云细微中,贫贱富贵自不同;一朝醒得南柯梦,镜花水月皆成空。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市民,扶摇直上爬到公司的副总经理,如今想来,签上的签词判得是多么准啊!莫道日月悬九霄,乌云有时翳光明;莫道弄潮皆健儿,湖海淹死会水人。湖海淹死会水人?自己喜欢嫖女人,嫖了自己都想不起来有多少个女人,常在色河里遨游,没想到今天真的陷进了深坑里!世上要是有后悔药就好了,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后悔药卖呢?吴有为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姓名?”警察严厉的问话打断了吴有为的思考。
“吴......吴......吴三桂。”吴有为嗫嚅着回答。
吴有为想着,警察抓到卖淫嫖娼之类的事情,无外乎是想要罚点儿款,真名是绝对不能说的,因为警察在做着笔录,自己一会儿还要在笔录上签字画押,签了真名,就成了永远抹不去的污点了。真名不能说,假名一时又没有想好,情急之中,想起了卖国贼吴三桂来,便顺口说了出来。
“吴......三......桂?”问话的警察睁大了眼珠子,瞪着吴有为的脸问道:“是跟当年那个为了女人而当了汉奸,最终留下千古骂名的吴三桂同名么?”
“对对对!是同名!是同名!”吴有为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吴有为心想,吴三桂啊,你老人家大人大量,连卖国的黑锅都背了,干脆行行好,连我这口嫖娼的黑锅也背了吧,好歹五百年前,我俩也算是一家人啊!
“你的身份证呢?”警察不太相信吴有为说的是真名。
“我的身份证?”吴有为装模做样的在衣兜里翻了起来,心想身份证要是交出去,一切不都漏了馅么?他摸来摸去没摸着,想起来好像是放在宾馆的手包里了,于是心生一计说道:“警察同志,我的身份证前儿个丢了!”
“丢了?什么时间丢的?”警察问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记得前两天还装载这个口袋里的。”吴有为说着,有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上衣口袋:“您瞧,是空的!”
“身份证上的号码能记得么?”吴有为这样的人,警察见得多了,自然是有办法对付。
“我小的时候学习成绩不好,就是因为记忆力太差!”吴有为回答:“身份证上那么一长串的数字,您想我哪里能够记得请呢?”
关于记忆力的问题,吴有为说的倒是实话。
“你什么时候住进这个宾馆的?”警察决心要把吴有为的真实身份搞清楚,因为不搞清楚这个问题,接下来的问话就难以继续。
“今天下午。”吴有为回答。
“住宾馆是要手续的,你没有身份证,他们也敢让你入住么?”警察接着问道。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我好像确实是用身份证登记来着!”吴有为眼珠一转,狡辩说道:“哎!警察同志,您说会不会是我下午出去逛街时,遭了贼了?”
“就当你是丢了吧!”警察显然不信吴有为说的鬼话,执意要刨根问底:“那么,你是什么地方人?回答详细住址!”
“g省h市樱花路二十五号。”吴有为随口瞎说道。
问话的警察朝身边负责记录的警察撅了一下嘴,那个警察会意的走了出去,不到五分钟的空子就又回来了,对着问话的警察耳语了几句,问话的警察一边听着,一边朝吴有为瞪眼珠子。
“你方才说的那个地方是个休闲中心,根本不是什么民宅!”负责记录的警察耳语完毕,问话的警察拍着桌子对吴有为吼道:“老实交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吴有为。”吴有为没辙了,知道糊弄不过去,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
“为什么要撒谎?”警察又问。
“我害怕呀!”吴有为哭丧着脸说道:“警察同志,我在地方是个国企干部,称得上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这种事情被抓,我怕传出去丢人啊!”
“怕丢人?”警察问道:“怕丢人,你怎么还去干这种事情?”
“天地良心!事实上我什么都还没有干成呢!”吴有为拍着胸脯说道:“警察同志,不信您可以当场检查,我并没有和那个女人发生事实上的关系。”
“什么都没有干?”警察笑了,问吴有为:“孤男寡女,赤身裸体的同处一室,说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干,你自己相信么?”
“我......我......”吴有为一时语塞,转而说道:“我当时确实是有那个心思来着,可是想归想,还没有办成事情,就被你们带到这儿来了。”
“有那个心思,就是有了犯罪动机。”警察说道:“今天活该你倒霉!如果不是有人举报,我们就不可能得到线索去抓你,如果我们不去抓你,你的事情不就办成了么!”
听了警察的话,吴有为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自己在a省无亲无故,会是哪个王八蛋举报了自己呢?但他不敢问警察是谁举报了自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为举报人保守秘密是警察的职责。眼下的光景,是要尽快想办法如何从局子里走出去,于是厚着脸皮说道:“警察同志,您看我什么事也没干成,这次能不能从轻处罚,早些个放我出去?”
“从轻处罚?你说的倒是轻巧!”警察用鼻子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就冲今天现场出警的情形和你方才撒谎的表现,处罚就轻不了!罚款五千这是不能少的,另外还要拘留十五天!”
“妈呀!拘留十五天啊!”吴有为一听,脑袋嗡的一下大了,忍不住站起身来攥住铁窗央求道:“警察同志,我求求您!罚多少钱我都认,能不能不拘留我?”
“这里是派出所,不是菜市场,你以为口袋里有几个钱,就可以讨价还价么?”警察站起身准备离开,不屑地说道:“罚款是有最高限额的,拘留也是有着一定期限的,这是法律,任何人都不能更改。”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见问话的警察要走,吴有为急了,无奈左手被铐在了铁窗上,身子挣脱不开,只得大声的语无伦次的央求道:“警察同志,我上有老,下有小啊!警察同志,我的公司里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啊!您行行好!您大人大量!要不您就多罚我几个钱吧!罚多少钱都成,就是不能拘留我啊!”
问话的警察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走了。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负责记录的警察看着吴有为教训道。说着话的空子,他已经拿着录有口供的纸来到吴有为的身旁,并把这张纸摊在桌案上,把笔递给吴有为要他签字。
“我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呢!”吴有为握着笔,但他仍不忘在最后的时刻希望能够说服警察:“警察同志,念我是初犯的份上,就把拘留给免了吧!”
“签字吧!”警察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用慢条斯理的口吻说道:“有那种心思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钱是要罚的,拘留也是不能免的!现在的问题是,这个罚款是你自己交呢?还是通知你的家人或单位来交?”
“我自己交!我自己交!”签完字后,吴有为的身子一软,瘫坐在凳子上。
吴有为口里喃喃的说着话,开始用闲着的右手在身上的衣兜里摸索起来,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什么也没摸着,这才想起自己的钱放在宾馆的手包里了,因为事出突然,当时忘了把手包带过来。他想起手包里并没有太多的现金,大概也就两三千块钱的样子,不是吴有为出来时没带钱,而是主仆二人每次外出消费,都是由孙树安刷卡办理的,银行卡里倒是有不少钱,但是银行卡平常都在孙树安的口袋里装着,自己的身上并不喜欢带多少现金。
“怎么?罚款的事情有问题么?”见吴有为愣在那里,警察问道。
“警察同志,是这样的!”吴有为尴尬的回答:“钱我是有的,只是手头一下子凑不齐这么多,能不能宽限几日,容我想想办法。”
吴有为把筹钱的希望寄托在孙树安的身上,担心自己此刻供出他来,警察连他也给抓了,到时候主仆一同因嫖娼的事情被抓进了局子,那么,自己在a省可就真的无人相助了。
“刚才还夸口说愿意多罚钱的,这会子又说凑不齐了!”警察揶揄道:“马上就要送你进看守所,你是打算到那里跟警察借钱么?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拘留看押期间,伙食费也是要你自己掏腰包的!”
“我明白!我明白!”吴有为回答。
“明白就快一点想办法!”警察问道:“罚款的事情怎么解决?”
“我这就想办法解决!这就想办法解决!”吴有为点头哈腰的回答,他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问警察:“警察同志,我能用一下您的电话么?”
“给谁打电话?”警察问。
“给我在a省的一个朋友!”吴有为回答:“他家好像就住在这附近,我想让他把钱给送过来。”
“行!你跟我来!”警察爽快地答应了。
吴有为跟着警察来到值班室,警察朝桌子上挪了一下嘴,吴有为便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起来。他拨的是孙树安的手机号码,接连拨了四次,电话里传来的都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吴有为没辙了,不由得在心里大骂孙树安,妈的!玩个日本女人也值得关掉手机么?转念一想,不对!孙树安这小子平时从来不关手机的,他会不会也被警察给逮起来了?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些个绝望。
又试着拨了几次,孙树安的手机仍然拨不通,对面坐着的警察有些不耐烦了,对吴有为说道:“还是尽快通知你的家人吧!让家人把钱汇过来也行的!”
“警察同志,麻烦您千万别将这件事情告知我的家人,若是家里头知道我在外面鬼混,我的家庭就彻底散了!”警察的提议让吴有为声泪俱下。
“不通知你的家人也可以,那就通知你的单位吧!”警察说道:“既然你是单位的领导,一个电话过去,单位里肯定很快会把钱汇过来的。”
“单位?”警察的话倒是提醒了吴有为,他想着何不给自己销售公司的下属打个电话,就说自己在外面遇到一点儿麻烦,需要一笔钱解决,这样岂不是人不知鬼不觉了么?对!就这么干!于是他对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我再用一下您的电话可以吗?”
警察说:“没问题!你用吧!”
吴有为思忖了一会,想来想去还是销售分公司的西部经理牢靠些,便拨了她的手机号码,一阵悦耳的铃声过后,电话通了,吴有为简要寒暄了几句便转入正题,说自己在外面出差呢,手头的钱用完了,银行卡也不小心遗失了,让她赶紧汇一万块钱过来。
西部经理是吴有为的老姘头,是他手下的的三个得力女干将之一。听说自己的领导在外有了困难,需要自己帮忙,她的心里自然万分欢喜,因为这可是送上门来的拍马屁的机会啊!她问吴有为,吴副总,您的银行卡丢了,往哪个账号上汇款?吴有为便向警察要了一个银行账号,对西部经理谎称说是自己朋友的,要她往这个账号上打款就可以了。
罚款的事情和拘押期间的伙食费顺利解决了,吴有为的囹圄生涯也就正式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救火队员
宁向前是在第一时间知道吴有为被抓的消息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告知宁向前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吴副总经理的驾驶员孙树安。自从吴副总经理远赴a省出差,宁向前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这样一个结果,十多天的空子对他来说比十年还要漫长,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如意算盘来了,那个夜晚,他兴奋得一宿都没有合上眼。
第二天一早,宁向前早早的来到公司,他在酝酿着一个方案,那就是如何将吴有为被抓这件事情最大限度的广而告之。学着女人咬耳朵,显然不是身家数亿的国企老总应该干的事情,况且这种行为只能把一个人的名誉暂时搞臭,并不能够把这个人的地位彻底搞垮,这次如果不能把眼中钉肉中刺连根拔除,恐怕自己以后的日子仍然不会好过。
方案在昨天夜里其实就想得就差不多了,宁向前决定利用开会的办法处理这一事件。现在的问题是,是召开公司党委会呢?还是召开公司党政联席会呢?当然,参加会议的人越多,消息扩散的速度就越快,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党委班子领导成员加上吴有为也就是五个人,太少!党政联席会的人数比起党委会来,人数是多了一些,但是规模也不够大,影响力有限。从凌晨六点,一直酝酿到早上八点,直到楼道里传来了员工上班的杂沓的脚步声,宁向前才拿定主意,他觉得很有必要召开一次公司班组长以上人员干部大会,认为只有这样做,才可以很快地把吴有为干下的丑事传播开来。
流言像风,可以无孔不入;流言像草,能够恣意蔓延。宁向前相信,只要能够顺利地召开一次会议,吴有为因嫖娼被抓的这件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嘉信盐化股份公司的每一个角落的。
但是以什么样的主题召开这次的会议呢?嫖娼属于作风方面的问题,公司员工的作风方面出了问题,按理说不归宁向前这个总经理去管,因为嘉信公司的党委班子有着明确的的职责分工,总经理负责抓公司全面的工作,说白了主要是抓生产和销售。公司的精神文明建设,归省盐业公司新派来的阚书记管。每年的七月,也就是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中国共产党的生日之际,国有企业都会慎重其事地召开一次党员大会,除了表彰先进党员、优秀党务工作者之外,上级党委还会跟各二级单位的党委书记签订一份党风廉政协议书,嘉信公司党委以往是跟h市国资委签,今年换了主子,党风廉政协议自然是跟省盐业公司签了。协议书明确规定,党委书记是负责公司党风廉政建设的第一责任人。
宁向前觉得,虽然自己不是党风廉政的第一责任人,但是自己建议开会的权力还是有的,因为自己担负着嘉信公司总经理的同时,还兼着嘉信公司党委副书记一职。党委副书记恳请党委书记召开一次党员干部大会,要求配合公司的生产经营,整顿一下党风,这样的要求是不过分的。吴有为是党员,又是公司里的高层领导,如今犯了作风方面的错误,正好可以用来作为反面典型,对公司的领导干部和党员们做一次正面的思想教育。因此,以廉洁敬业为主题,召开一次全体党员和领导干部大会,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既然是想召开党员干部大会,此事如果事先不跟阚书记商量,宁向前觉得这样做是有着越俎代庖的嫌疑的。况且,大会的主题跟党风廉政有关,党委书记才是大会的主角,身为党委书记是要在大会上表明自己的态度的。目前阚书记还不知道吴有为被抓这件事情,相信他如果知道了公司里出了这样大的丑事,问题又是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里,从职责分工的角度来说,他这个党委书记也不好拒绝召开这次大会的。
以党员大会的名义召开会议就是好啊!可以说是一石二鸟!自己既没有必要冲在前头去干这恼人的勾当,又可以直接把红砖头递到别人的手里,由别的人出面去摆平自己切齿痛恨的对手。宁向前为自己能够想出如此绝妙的主意,几乎要拍手称快了。
沟通是很有必要的,开会的事情绝不能推迟,免得夜长梦多,错失了打蛇击其七寸的良机。宁向前打电话叫来了办公室主任金正浩,让他通知安排下午两点开公司班组长以上人员大会的事情。
金正浩一早刚到班上,对于宁总经理突然作出的指示,他的心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他忙向宁总经理请示下午开会的主题,宁向前说你先把通知发到各个二级单位,班组长以上人员以及党员无特殊原因务必到场参加,实在需要请假的须报公司党委批准,至于主题嘛,到时候再通知你。金正浩一脸疑惑的走开了,心里想着这可真是公司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遭,没有主题我该怎么布置会场呢?横幅上总不能什么字都不写吧?但是看着宁向前阴沉的脸色,他又不敢回头去问,心里猜想公司里一定是出了大事了,否则不可能将请假的级别提升到公司党委这一层,只有无条件的回去按照宁向前的指示办事。
金正浩前脚刚走,宁向前便往阚书记的办公室去了。阚书记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宁向前这才想起阚书记每天上班不是很准点,有时推迟个三、二十分钟,有时也能迟到个把小时。他每天来公司上班的时间,完全取决于他每天早上的睡眠情况,醒得早,迟到时间会短一些,醒得迟,迟到时间便长一些。
书记大人既然没有来,宁向前决定在那里坐等。他坐倒在沙发上,随手拿过一份报纸来翻了翻,看看日期都是昨天的,便又把它们扔回到茶几上,倚靠在沙发上发呆。阚书记的办公室布置比较简单,一张老板桌,一张老板椅,一组布艺沙发,一台二十二寸屏的电脑。都说一沙一天地,一个空间里便隐藏着一个鲜活的灵魂,在如此简陋的陈设之中,阚书记每天呆在这间斗室里都在干些什么,都在想些什么,宁向前真的不是很清楚。
在众人的眼中,阚书记就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人。大家都说阚书记的面相让人难以接近,说他平常总是拉着个脸,一副严肃的表情,使下属见了自言而然的产生一种距离感和敬畏之心。还说阚书记到了公司之后,一般都是把办公室的门一关,除了吃饭上厕所,他的房门是很少开的。刚跟阚书记配合的时候,对于他的韬光养晦宁向前也感到特别好奇,他曾经让田俊宇到阚书记的办公室里火线侦察过几次,田俊宇便以给阚书记送材料的名义去了,从田俊宇汇报的结果来看,大多数的时候阚书记是在玩网游,偶尔也会见他在看一些流行的肥皂剧,或者翻翻报纸,摘抄一些党建方面的文章,用阚书记自己的话说,是为了丰富《嘉信盐化》的版面。
像阚书记这种不争权不争利的搭档,宁向前当然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因此,无论是在公开的场合,还是在私下里碰面,宁向前对阚书记都显得格外的尊重。
就在宁向前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的时候,阚书记推门进来了。看见宁向前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阚书记多少显得有些意外:“小宁,你是在等我么?”
阚书记比宁向前大几岁,平常都称呼他小宁,也是嘉信公司唯一的敢称呼宁总经理为小宁的人。
“是啊!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需向领导汇报,并且还要等待领导的指示呢!”宁向前笑着调侃道。
“哦!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居然烦劳宁总经理亲自在这里坐等?”两个人平常唰油嘴唰惯了,对于宁向前称呼自己为领导,阚书记并不感冒。
“出大事了!”宁向前朝阚书记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来:“您快坐下,我告诉您!”
阚书记摘下肩上的挎包,把它扔在桌子上,然后走到宁向前的身边坐了下来。
“吴副总经理被公安局给抓了!”宁向前起身给阚书记接了一杯水,递给他时说道:“您知道这件事情么?”
“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这可是个特大的新闻,阚书记顿时来了兴趣,他摇着头说道:“没有人给我汇报过这件事情!”
“就在昨天晚上!”宁向前回答:“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因为什么原因被抓的?”阚书记问道。
“您猜猜看!”宁向前故意卖起了关子。
“嫖娼!”阚书记随口说道:“不会是别的事情!”
“真不愧是员工思想的掌舵人!”宁向前朝阚书记高挑大指,笑着赞道:“您随便猜猜,就猜中了!”
“常在水边转,焉能不湿鞋?”阚书记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因此,最终也总是栽倒在自己的嗜好上。他这种人,你又不是不了解,用佛家的话说,这就是因果报应。”
“依您看......这件事情......公司应该怎么处理?”宁向前趁机试探着问道。那口气,完全像是下属在向上司请教问题。
“你早早的来这里等我,一定早就琢磨好了吧?”阚书记瞥了宁向前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似乎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到答案。
“我的想法不是很成熟。”宁向前谦虚地回答:“您长我几岁,见的世面比我多,又是嘉信公司灵魂的舵手,这件事情具体怎么处理,我听您的!”
“小宁,你太客气了!”阚书记被宁向前捧得有些飘飘然,索性倚老卖老的问道:“你既然这样说,不妨把你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听听,我们两个一起商量商量。”
“我是这样想的!”宁向前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吴有为的这件事情,是省盐业公司收购嘉信公司之后,发生的第一件有伤风化的大事,如果嘉信公司不能够及时的作出处理,给省盐业公司一个书面交代,我担心省盐业公司一旦主动追究起来,我们的工作就显得被动了。”
“对对对!你的担心很有道理!”阚书记连连点头,转而问道:“那么依你看,公司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我想,公司应该尽快召开一次大会,会议的内容就以吴有为同志的这件事情为反面典型,旗帜鲜明的给公司的党员干部们洗一洗脑子,敲一敲大家思想方面的警钟。”宁向前看着阚书记的脸,不紧不慢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至于会议的规模嘛,要尽可能的大,以表示嘉信公司党委对这件事情的高度重视,有关与会人员的组成,我建议既要有班组长以上的领导干部,也要包括公司的全体党员。”
“我完全赞同你的想法!”阚书记慎重地点了几下头,补充说道:“在召开党员干部大会之前,我想我们党委班子成员应该先碰一下头,形成一份决议案,呈报省盐业公司党委。”
“这样是再好不过的了!”宁向前笑着说道:“把我们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上面也就没有了责备我们的理由。那么......党员干部大会您打算在什么时候召开?”
“今天有些太仓促了,人员未必能够通知得齐。”阚书记皱着眉头说道:“要不明天吧?后天也行!”
“明、后天会不会迟了些?”宁向前的眉毛拧成了疙瘩:“这种事情,我建议越早开会,对我们的下一步工作越是有利。”
“那么,依你的意思什么时候召开比较合适?”阚书记问。
“我看事不宜迟,今天下午召开就比较合适!”宁向前回答。
“今天下午?”这回轮到阚书记的眉毛扭成了疙瘩:“下午开会......怕是来不及准备呢!”
“下午开会是仓促了些!”宁向前解释道:“但是明天市环保局的人和省盐业公司的人要来公司调研,一个是在上午来,一个是在下午来,这些主子都是要小心侍候的,开会是肯定没时间的了!后天是公司里规定的走访客户的日子,经历了上次的滞销事件,更不能怠慢了这帮衣食父母,否则人家会以为咱们是在拿头。算起来,就还今天下午清闲些,不如把会开掉算了!”
“也成!下午就下午吧!”听了宁向前的解释,阚书记觉得颇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说道:“幸好前些日子我看了几份党报党刊,里面有几篇关于党员领导干部如何保持清廉作风的文章,文章写得真是不错!下午可以政治学习为主题,届时结合吴有为同志的实际事例,我想也不至于让会议的内容太干巴。”
“太好了!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宁向前笑着站起身来,他拍了拍屁股准备离开。
“那么,下午开会的事情,是你通知下面的人安排,还是我通知下面的人安排?”阚书记问道。
“方才在等你的时候,我已经让金主任先行通知各个二级单位了!”宁向前笑着回答。
“你这可是赶鸭子上架――先斩后奏呢!”阚书记心里不是太舒服,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拍了一下宁向前的后背,笑着说道:“你先别急着走!趁你我现在没事,我看还是把马主席和庄副经理一起叫过来,几个人议一议,看看如何向省公司汇报这件事情。”
“遵命!”宁向前愉快地应了一声,迈开的步伐又撤了回来,他掏出手机来对阚书记说道:“明确分工!我打给庄副总经理,您打给马主席,就在您的办公室开会,如何?”
“成!”阚书记点头,也掏出手机拨了起来。
庄副总经理和马主席都在公司里,接到电话很快就从各自的办公室里过来了,公司办公室秘书田俊宇负责做笔录。会议由阚书记主持,他给庄副总经理和马主席讲了吴有为的事情,两个人听了没有一个感到诧异,都认为此事早在情理之中。
所谓墙倒众人推,会议开得简短而又严肃。
庄副总经理和吴有为当初可是陈总经理跟前的红人,两个人的私交应该说还是不错的,经过一年多的思想改造,此刻率先说起了吴副总经理的坏话。他建议这次一定要对吴副总经理进行严惩,说这个人在销售问题上历来存在许多猫腻,劣盐充好,好盐充疵,赚取差价,中饱私囊。更让人可气的是,公司年产几十万吨盐,到年底时,盐是销出去了,可是生产数量跟销售数量总是不能吻合,有时能相差个十多万吨,盐哪儿去了?都进了吴副总经理个人的腰包了!下面的工人对此意见很大,无奈有陈总经理的包庇,每年都是不了了之。至于刚才阚书记提到的吴有为同志的作风问题,这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公司里的影响特别不好,他的存在,简直就是给公司全体的共产党员们丢脸,也给公司的高层领导脸上抹黑!
阚书记和马主席来嘉信公司的时间不长,对以前的事情不是多了解,听了庄副总经理的话,两个人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庄副总经理讲完之后,阚书记还问了宁向前:果真有这样的事情么?宁向前点了点头,说自己在干嘉信公司总经理之前,一直是制盐分公司经理,盐产量和盐销量在数字上每年都会有出入,少则几万吨,多则十多万吨,为此制盐分公司可没少跟销售分公司磨嘴皮子,但是每次都被陈总经理出面给化解了。
“害群之马!典型的害群之马!”马主席听了宁、庄二人的表述之后,激动得拍着茶几骂道:“这样的败类不严肃处理,简直就是嘉信公司高层的耻辱!”
幸亏是在早班,马主席没来得及喝酒,否则茶几的形象很可能是要保不住的。马主席生气不仅仅因为自己是嘉信公司的纪检书记,还因为自己平时对吴有为就看不惯。
这也难怪,吴副总经理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不少的情妇玩,马主席跟吴副总经理根本就没法比。自己的吃喝虽说也能走账,但是工会的业务招待费是有一定额度的,吃完了,可就要自己掏腰包了,人家吴副总经理可是吃喝玩乐敞开玩的。至于女人,就更不用提了!马主席不仅自己的女人很少碰得着,外面的女人也是碰不起!马主席的家在省城,他抛家别室来到嘉信公司,老婆孩子都还在省城呆着,工资卡也在老婆的怀里收着。老婆对马主席的经济管的比较严,每月只给他几百元零花,就是马主席有心想找小姐败火,兜里的钱也不能够答应他。
马主席恨啊!他恨的是自己的关系不够,在嘉信公司只混得个清水衙门。没有什么人巴结自己,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人请自己泡夜总会洗桑拿了,哪里比得了人家吴副总经理,在单位里,扎在美人堆里厮混;在外出差,听说也是风流快活的。更为可气的是,吴副总经理还时常取笑自己,说自己到嘉信公司上班,纯粹是活受罪,每日除了喝酒,与出家的和尚有啥分别?整个鳏夫一个,恐怕早就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了!
马主席骂完之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主张彻底整顿销售分公司,并对销售公司以往的账目进行核查,如果发现存在重大问题的,应当依法对吴有为提起诉讼。
有了庄副总经理和马主席的表态,两位高层当然没有什么异议,尤其是宁向前,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阚书记也是高举双手赞同大家的意见,原来这个吴有为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从没有把宁总经理放在眼里,当然也没有把他这个阚书记放在眼里过。后来,阚书记知道吴有为为什么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原来在自己没到嘉信公司之前,据说党委书记的宝座是留给吴有为的,如今被自己坐着,吴有为的心里能不怨恨么?
阚书记对吴有为实质上早就不爽了,一来是他的目中无人,二来是怕他觊觎自己的位置。但是阚书记拿吴有为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嘉信公司处级以上领导,皆是由省公司领导研究任命的,自己就是想办吴有为,也没有那个能耐,如今正好逮着了这个机会,岂能不随其波而逐其流么?
会议的决议很快敲定,嘉信公司党委决定开除吴有为的党籍,并报请省盐业公司党委,希望省公司高层罢免吴有为在嘉信公司的一切职务。会议研究决定,由庄来福副总经理临时负责吴有为的工作,并协助工会主席兼纪检书记马不凡同志,核查销售分公司有历史记录的往来账目。另外,嘉信公司党委要以吴有为事件为典型,开展一次公司内部的整风运动,整风步骤及其进度将附表呈报省盐业公司党委。
党员干部大会如期举行,吴副总经理的丑闻很快成了嘉信盐化公司员工嘴上的谈资。嘉信公司党委对于吴副总经理的处理决议当天便呈报省盐业公司党委,在等待省盐业公司领导指示的同时,嘉信公司对所辖销售分公司的整顿和财务核查工作,也已经大张旗鼓地展开。
宁总经理每天都在关注着庄副总经理和马主席对于销售分公司往来账目调查的进展。事实再一次雄辩地证明,当一个领导干部倒了霉的时候,站对路线排好队便成了聪明者明哲保身的选择。销售分公司里,除了吴有为的死党,也就是那些靠着吴有为发了大财的人,他们闪烁其词,不肯透漏一丝风声,其余的虾兵蟹将们则纷纷倒戈,有大表忠心的,也有提供证据的,甚至还有一些捕风捉影故意往吴有为身上栽赃的。
没过几天,各种各样关于吴有为当政期间贩卖私盐、侵吞公款、吃喝嫖赌、假公济私的材料便递到了宁向前的案头,凭着这些材料,让吴有为在大牢里呆上几年可以说毫无问题。就在宁向前为庄、马二人挖掘的这些材料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有人到他的办公室里替吴有为求情来了,这个人不是别人,乃是嘉信公司原财务部长周进财。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来,吴有为因为嫖娼被抓的消息不仅传遍了公司在职的员工,也传到了那些内退的老同志的耳朵里。内退的老同志中,最先得到消息且心里感到特别紧张的人,就是嘉信公司原财务部长周进财。周进财紧张的倒不是因为吴有为的嫖娼是否被抓,而是听说嘉信公司内部正在审查销售分公司过往账目的事情。
周进财是嘉信公司的第一任财务部长,他在嘉信公司有两个绰号:一个是叫“铁算盘”,一个是叫“周扒皮”。“铁算盘”的称号是公司高层领导封周进财的,意思是凡是经过他手的往来账目,是绝对不会出现数据错误的;而“周扒皮”的称号,则是嘉信公司员工封他的。
每次公司召开职代会,总是会有一些不识时务的职工代表,嚷嚷着公司员工的工资偏低,一旦遇到这样的提议,公司高层都会授权周进财部长负责解释。周进财的解释大多时候不辱使命,他会把公司的原料进厂价、产品出厂价、人力资源成本、修旧利废成本、企业营销成本、业务招待成本等等等等,一项一项的说出来与职工代表们分析,那些大大小小的数字在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像用嘴巴呼吸空气一般的顺畅。职工代表当然不明白那串数字背后的水分,常常被他天花乱坠般的言词和云山雾罩的数字说得无言以对。末了,周进财部长还会代表公司高层和财务部门安抚职工代表,说公司党委时刻都在关心着公司员工的收入问题,只有工人富足了,企业才谈得上和谐;还说自己分管的财务部门,是一个工作态度相当严谨的部门,在工人工资计算的问题上,自己向来是严格把关不会出错的。而他自己本人,也对工资问题下了硬性的规定,要求财会人员在做账时,一定要将工人工资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数,然后四舍五入,力争不让工人兄弟们在工资问题上吃一厘钱的亏。
自从省盐业公司收购嘉信公司之后,周进财部长跟陈总经理、肖书记一道退居了二线。如今赋闲在家的他,每天过着提笼架鸟、遛狗垂钓的富足生活。周进财的家就在嘉信公司的职工大院里,他住的是前排阳光充裕的干部楼,四室两厅的。干部楼只有一栋,是职工大院里建筑质量最好的,普通工人住的的楼都是两室一厅的小套,质量很差,装潢时用改锥在墙上随便划划,就能划出里面的砖头来。
那天晚上,周进财例行出来遛狗,无意间在门卫处听到了吴有为被抓的消息,又听说嘉信公司正在核查吴有为分管销售期间销售公司的过往账目,为此,他闹心得是一夜都没有睡好觉。所以,第二天一早,他便来公司找宁向前了。
老领导来了,茶总是要倒上一杯的,一番嘘寒问暖之后,周进财进入了正题:“小宁啊,听说公司里最近一直在查吴有为的账目,有这样的事么?”
“老领导可真是身在江湖心系公司啊!”宁向前恭维着问道:“您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个消息的?”
“职工大院里都传遍了,哪里还用打听!”周进财笑着回答,继而话锋一转说道:“小宁啊!老哥长你几岁,可否说两句忠告?”
“老领导请讲,宁某愿洗耳恭听!”宁向前意识到是说客来了,脑子里边盘算着如何应答。
“小宁啊!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说我说的对么?”周进财问宁向前。
“对!您说的一点都没错!”宁向前恭敬地回答。
“唉!周某枉活了这么大,别的能耐没有,生活的经验倒是积累了一些。”周进财语重心长的说道:“一个人会有落魄的时候,也会有崛起的时候,为人处世,千万不要轻易地为自己树立仇人。”
“老领导的话是什么意思?”宁向前明知故问。
“我的意思你明白的,就是吴副总经理的事情!”周进财回答直截了当,接着说道:“按理说他的事情跟我没有什么相干,可是我担心你年轻,容易意气用事,此事处理不妥,将来必定吃亏,所以赶过来提醒你一声。你是了解吴副总经理的背景的,俗话说兔子急了会咬人,有的事情不能做的太过分。”
“感谢老领导的关心!”宁向前心里痛恨周进财的虚伪,想着你那里是担心我吃亏,分明是要保全你自己,但是脸上却写着无奈:“老领导,我倒是不想恼这个人!可是您是知道的,这些都是上面的意思,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有时只能无条件的服从上面的指示;再者,公司里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所有的事情一定要经过党委协商才能决定。”
“理虽说是这个理,但这是国有企业,一切无外乎人情,下面怎么做,我想上面也不会过于计较的。”周进财知道这是宁向前的托词,仍旧不死心的劝说道:“至于公司内部,你的话还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相信你在处理这件事情时,心里会有一个尺度,毕竟大家在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说是吧?”
“这句话,您不提醒我也明白的!我们大家谁都不想吴副总经理犯事的,毕竟他也曾经是我的上级,没有个交情,也有个人情的!”宁向前不想再继续这种无聊的谈话,于是站起身委婉地说道:“老领导,是这样的,一会儿我还有个会议要开,就不能陪您了!要不您中午别走,我开完会议陪您喝两盅?”
“感谢!感谢!酒就不留下来喝了,倒是有时间你赏光到我家去坐坐,我家里还有两瓶三十年酒龄的茅台酒,届时我们两个好好的聊一聊!”周进财明白宁向前这是下逐客令了,便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吴有为的事情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的!小宁啊,你要记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要安全得多的!”
“一定谨记老领导的教诲!”宁向前并不强留,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客套道:“有空我会去拜访您的,您有空时,也常来公司坐坐!”
“一定的!一定的!”周进财连声应承,转身告辞。
送走了周进财,回到办公室里坐下,宁向前呷了一口浓浓的龙井茶,看着窗外的景色想心事。周进财的出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吴有为的身后,有着一个在嘉信公司盘踞多年的利益集团,自己如今跟吴有为的较量,很可能会酿成跟整个利益集团的较量,这是宁向前所不愿看到的。他不愿意打击面太广,正如周进财方才说的,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要安全得多。树立太多的仇人,对自己来说肯定不是一件好事,事实上自己的要求并不高,只想利用这个机会扳倒吴有为一个人,让其在嘉信公司名誉扫地,让其在嘉信公司永无立锥之地,让他永远的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是怎样才能扳倒吴有为,且又不伤及无辜呢?这可是个两难的问题。宁向前知道,自己只要将桌子上面的这份材料往司法机关一送,吴有为的命运就不是在拘留所里呆个十天半月的事情了,但是这份材料递上去,很可能要牵扯一部分人进去,谁个又能保证吴有为不会狗急跳墙,反咬出其他人来呢?
第二天,就在宁向前仍然犹豫着是不是要把桌上的这些材料往司法机关递的时候,又一个重量级的说客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门前。
乍乍看清眼前的这个人的相貌,宁向前几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年不到的空子,眼前的这个人苍老多了,头发胡须白了,皮肤黑了皱了,怎么看着也不像当年那个在嘉信公司里威风八面、一手遮天的人物。
天哪!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当年那个自诩自己只要在十八层楼上的办公室里跺一下脚,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员工心灵都会为之震颤的陈传贵陈总经理么?(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传奇人物
陈总经理绝对是嘉信盐化公司的传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公司由小到大,从弱到强,跟陈总经理的敢作敢为是分不开的。甚至可以这样说,没有陈总经理,就不会有当初的晶宝盐化厂起死回生的奇迹;没有陈总经理,同样也不会有今天的嘉信盐化股份有限公司的产能与规模。
嘉信公司曾经有过两次走到生死存亡的关口,一次是晶宝盐化厂食盐滞销,企业内外交困,面临夭折;一次是二零零六年h市的“绿水”事件,因为环保问题,差点儿让嘉信盐化公司关门。
如果说第一次渡过难关,是因为陈总经理得到了盐业公司众多战友的帮助才打开了销售的缺口的话,那么,第二次渡过难关则纯粹属于陈总经理个人的果敢与智慧。
关于绿水事件,还得要从两千零柒年的镜湖的“蓝藻事件”的处罚决定说起。
江南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因往镜湖排放未经处理的工业废水,而被省环保厅敕令停产整顿的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传遍了g省。为这件事,省环保厅专门召开了县级以上环保部门的电视电话会议,要求各市、县、区利用三至五个月的时间对所辖区域内化工企业进行清理整顿,对于水质处理不达标而肆意排放的企业则坚决予以关停,g省环保厅近期也将成立督导组分赴各地督查,对整饬不力、阳奉阴违而酿成不良社会影响的,将严厉追究所在区域的环保责任人的渎职行为。
镜湖是g省最大的淡水湖,江南化工股份公司也是g省数得上号的老牌“国”字号公司。对于江南化工股份公司的处理,媒体有着许多的猜测,归纳起来无外乎以下几点:一是为了配合省政府年初提出的“蓝天碧水”民心工程的需要;二是为今年春夏之交镜湖因发生大面积蓝藻事件,导致数十名人大代表联名上书,要求彻查肇事企业而寻找的替罪羊。
不管怎么说,g省环保厅在处理江南公司的这件事情上,其措词之严,处罚之重,在g省环保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杀猴儆鸡的意图非常明显。其实目的只有一个,为下一步在全省范围内进行水质综合治理拉开大幕。
也就是在第二天,h市环保局督改组便开进了嘉信盐化有限公司,督改污水达标排放事宜。
h市是g省北部化工重镇。这次市h市环保局首选嘉信盐化公司,也是事出有因,不仅因为嘉信盐化公司是h市化工行业龙头老大,排污大户,也与一年前h市发生的“饮用水风波”不无关联。
自从陈传贵总经理入主晶宝盐化厂之后,嘉信公司的发展可谓如鱼得水,基础产业一再壮大,企业在他的手里顺利完成了公司化改制,产业的规模正在赶超g省的化工巨头江南化工公司。当然,嘉信盐化公司在自身的发展过程中也并非一帆风顺,公司从创始迄今,从未对自身产生的工业污水做过达标处理,每天数十吨的工业废水,浩浩荡荡的排泄进了企业身旁的明水河。明水河是周边方圆数十里农田灌溉的主要支流,自打企业在这里扎下了根,几乎每年都有村民上访,说自己的秧苗因浇灌了明水河的水而萎黄、枯死,可每次上访的结果,只是乡里派人来嘉信盐化公司协调赔点儿钱了事。
曾经的明水河,游鱼成群,水草婆娑,是垂钓者的天堂。而今,明水河里到处可见一块块白色的絮状物,它们悬浮在水中,远远望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天上洁白的云朵倒映在水里。明水河的两岸早已见不到垂钓者的影子,“蒹葭苍苍”的美丽画面,亦早已不复存在。据当地人讲,距嘉信盐化公司的排污口向下游延伸数里,基本上已经无鱼可钓,即使在很远的地方钓上来一两条鱼,把它们放在锅里一煮,吃在嘴里的味道也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事实上,不是没有人把嘉信盐化公司这些个事向h市的环保部门反映过,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一直没有引起有关部门足够的重视,而把嘉信盐化公司推向风口浪尖的,便是缘于一年前发生在h市的饮用水事件。
那是二零零六年的一个比较寒冷的冬日的早晨,做了一夜好梦的h市市民们从梦乡中醒来,大家像往常一样睡眼惺忪、蓬头垢面地来到盥洗池前准备洗漱。当他们拧开水龙头时,发现流出来的水的颜色有些异样,他们以为自己的眼睛看花了,便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再瞧,没错!水的绿歪歪的颜色在白色盆池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人们开始变得惊慌起来,楼上楼下不时传来拍打邻居房门的声音,待询问情况后得知,结果是惊人的一致。于是,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彼此交换着信息,有好事的人便给自来水公司和小区物业打电话,奇怪的是这两部电话像是达成默契似的全是“线路忙,请稍后再拨”。有精明的市民这才如梦初醒,一定是自来水的水质出问题了!机灵一点儿的人,开始纷纷外出抢购桶装水,马路上不时可见身穿睡衣、肩扛水桶的身影。
水的价格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就像骤然来袭地冷空气一样一路飙升,十八点九升的桶装水由五元而涨到二十,再由二十涨到五十,听说最高的有卖到八十元一桶的。反应稍微迟钝一点的,甚至连八十元一桶的水也买不着,不是不想买,而是无水可卖,这些人只得飞奔到超市门前等候抢购瓶装水。
h市几家大型超市门前人头攒动,即使有着丰富经营经验的超市老总也未见过这等场面,只得打电话联系厂家紧急调货,并通知休假人员悉数上班。最后,连超市老总也要亲自上阵维持秩序,才算勉强打开了超市的大门,就是这样,超市的开门时间,也比平时晚了半个多小时。
瓶装水的价格丝毫不输于桶装水。马路两边的小商店、小超市门前,随处可见堆得像小山似的各种品牌的水,这道独特的风景,在h市的街头足足持续了一个星期之久。
尽管自来水公司在出事的当天,就利用广播、电视、手机短信等信息平台向市民发布信息,说经水质专家化验,水质颜色指标虽然偏绿,但其它水质指标均为正常,希望市民们不要紧张,大可以放心饮用,可这丝毫不能阻挡市民们购水的热情。(.无弹窗广告)
那段日子里,人们相互见面用来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就是您今天有水喝吗?
水,在这个名字带水且从不缺水的城市,第一次被人们高度关注。
对于水质专家的关于绿水仍可饮用的言论,市民们大多嗤之以鼻。如果把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进行包装,再与超市货架上的绿茶摆在一起销售,其色泽倒是足以与之媲美,说它是自来水,并可以放心饮用,实在是让人有些倒胃口。
再说了,这年头各色各样的专家多了去了,是真专家,还是伪专家,也搞得人颇眼晕。说绿豆能治百病,全国的绿豆就涨价了,涨得让你吃不起;经济专家们倒是隔三岔五地预测说房价要降,唾沫横飞,连啥时出现拐点也讲得有理有据,善良的无产者们等了一年又一年,房价不仅没降,反而翻了一翻又一翻,本来够买一套房子的钱等,得只够买一间卫生间的,这才明白自己是被专家们忽悠了,醒过来时,房价已经与自己口袋里的钱形成巨大反差,那种滋味怎是一个“悔”字了得?唉!在这个年头,谁能搞明白专家的哪一句话是可信的,哪一句话是掺水的?
不管怎么说水的颜色有问题,那么水的品质也就一定有问题。三岁小孩都知道,有颜色的水不叫水,而谓之饮料。既然水质有问题就一定要查清楚,现代人喜欢较真,报纸、电台、电视、网络每天都在谈论水的事,可是直到一个星期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清澈了,争论也没有个结果。
有没有结果那是自来水公司的事。网络上倒是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流言,有说是外星人因为嫉妒地球人的美好生活而特意下的毒;有说是自来水公司取水口的位置有一个无底洞,此洞直通东海,自来水发绿是海水倒灌所致。
八卦新闻漫天飞,较为可信的只有一种。那就是秋冬季节水源枯竭,上游来水减少,明水河的水倒灌清水湾,而清水湾又恰恰是h市自来水公司的主要取水口,当明水河的化工废水与清水湾的上游来水融合时,反应生成了那种似被色素染过一样的绿意盎然的水。
这种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那些日子里确实有人看见“环保督察”字样的车子无数次地进出嘉信盐化公司,也曾有人看见身着化验服的执法人员,反复到嘉信盐化公司的排污口用样瓶取了水样,说是带回去做水质分析,至于后来分析的结果,外人一直不得而知。
虽然舆论漫天,种种说辞大多指向嘉信盐化公司,嘉信盐化公司的生产却依然故我。于是乎外界便又有了种种新的传言,有说是在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市府领导对嘉信盐化公司的关停问题出现分歧,毕竟是上千人的生计问题,其社会影响不细;有说是嘉信盐化公司是h市的纳税大户,说关停就关停了,对h市年初提出的经济指标的完成势必造成缺口,显然有悖于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政方针;有说嘉信盐化公司的认罚态度较好,且能够积极配合相关部门采取补救措施,努力减少废液的排放量,对新近流出去的污水积极地作无害化处理。这件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时间永远是万能的褪色剂。
一年后的h市的市民们,早已淡忘了当初的对于水的深刻的记忆。时间虽然可以包容一切,但当相同的事件再次发生的时候,信息便会像风一样吹开那尘封的记忆。
江南化工公司的事,再一次触动了h市市民们曾经的对于水的敏感的神经。关于饮用水源安全的文章,在各大媒体又逐渐多了起来。如果说白色污染算是污染的话,也仅仅是污染了人类的视线,而对于饮用水源的污染,则是不折不扣地污染着人们的肌体,孰轻孰重,不言自明。没有人能够离开水而独自生存,在这一点上,人类和鱼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h市的各大媒体只有一个声调,那就是要求相关部门彻查去年发生在h市的绿水事件,给h市市民一个真实可信的答案,并且拿出令人信服的处理决定,保证h市今后不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对于环保部门的突然来袭,嘉信盐化公司是缺少应对预案的。尽管在前一天,h市国资委曾向嘉信盐化公司通报了省环保厅给予江南化工公司的处罚决定,嘉信盐化公司的领导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林林总总的整治运动,很容易使人的神经变得麻木,每一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终的结果,也无外乎是比平常的年份多交一些环保罚款而已。所以,对于这一次的措辞严厉的通报,嘉信盐化公司也只是遵照市国资委要求,向各二级单位传达了一番而已。
嘉信盐化公司高层做梦也没有想到,h市环保局会把自己的单位列为此次整治的重点,即便是环保局的督查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入嘉信盐化公司的大门,公司领导也只是把它想象成同历届一样的检查。
督查组这次由h市环保局韩局长亲自带队,父母官来了,好烟好茶招待是免不了的,公司高层赶紧把客人让进了会议室。陈总经理当着水局长的面,让人叫来了办公室主任金正浩,嘱咐他立即打电话联系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订一个包厢,酒菜一定要弄得丰盛些。
韩局长听了,一脸严肃的阻止道:“陈总,不用忙活了,我看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陈总经理听了,笑着说道:“那哪成呢!领导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抽空光临敝公司,怎么着也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吧?”
韩局长的脸上依旧没有笑容:“陈总,这次风声比较紧,事关兄弟们头上的乌纱,你那个好酒好菜,只怕弟兄们是没福消受的。”
韩局长不笑,陈总经理却不敢不笑:“韩局长,这次上面是什么个意思?”
“意思很简单!”韩局长回答:“将你们公司的工业污水进行处理,达标排放。”
“这个......这个......这个只怕是有难度呢!”陈总经理咂着嘴,满脸为难的表情:“韩局长,您是知道的,食盐这个东西,是国家的专营产品,利润比较低,刨去生产成本及其他费用,公司的盈利也只够发工人工资的。您要我们处理工业废水,并且要达标排放,企业真的是不堪重负呢!”
“难度肯定是有的!”韩局长说道:“但是你也要理解我们环保部门的难处,这次省里是来真格的了!要么污水达标排放,要么工厂关门大吉,何去何从,你们公司自己权衡着办。”
“这件事情......就没有一点儿通融的余地么?”陈总经理心存侥幸。
“没有!”韩局长回答:“省环保厅给予的时限是三至五个月,还望陈总抓抓紧,把这件事情务必放在心上。”
督查组与嘉信盐化公司公司的高层会晤很短暂,申明利害之后,茶没喝一口,烟没抽一根,韩局长便领着环保局的人风风火火的赶往下一家督查去了。
督查组走了,嘉信公司的会议还得接着开。污水处理系统的费用几年前就曾调研过,根据嘉信盐化公司的生产规模,一次性投资至少得三四百万,三四百万对于嘉信盐化公司来说,不算一个大数字,关键是污水处理系统上马之后,每年投入的人力、物力费用过于庞大,毕竟,仅仅靠污水处理系统本身,是处理不出合格水来的。
污水处理系统上马,明摆着是烧钱,而不上马,看这次的情形似乎也不能够过身。嘉信公司的领导班子从下午一点开始开会,大家研究的不是污水处理系统是否上马的问题,而是讨论用什么办法能够躲过这一次的督查,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八、九点,也没有开出一个名堂来。会议开得时间太长,难免有人坐姿不正,甚至有人打起了呵斥,陈总经理见状,果断决定将会议撤到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包厢里继续进行。
喝着美酒,吃着佳肴,领导们的神态比在会议室里时精神了许多。精神状态好了,思维也就变得敏捷了,庄来福端起酒杯与陈总经理的碰了一下,说道:“陈爹,这次这件事情,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总经理和蔼的看着庄副总经理,说道:“只要是对企业的发展有利的,但说无妨。”
“陈爹,您忘记了您去年是如何处理‘绿水’事件的事情了么?”庄副总经理提醒道。
“绿水事件?”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陈总经理瞅着庄来福,自语道。
陈总经理当然不会忘记去年的事情,因为公司的污水沿着明水河流入了清水湾,导致h市人民半个多月没用上洁净的水,那些日子里,h市环保局每天盯着嘉信公司不放,如果不是有人暗示,自己急中生智,及时的调整了公司里一个员工的职位,那次的事情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被环保局放过。
那次被调整职位的员工名字叫刘自在,他是热电分公司上三班的泵工,工作职责就是巡查嘉信公司的四台深井泵,保证其安全经济运行。
刘自在个头不高,眼睛小,一天到晚总是睁不开的样子,人送绰号“睡不醒”。“睡不醒”喜欢睡觉,上班时也不例外。曾经有一次,他躲在泵房里睡觉,因嫌深井泵运行时的声音太吵,伸手便摁了深井泵的停止按钮。泵不吵了,他的觉也睡得踏实了,可是一觉醒来,整个嘉信盐化公司都变得安静了。原来是他停了深井泵,害得制盐分公司的几台循环泵断了冷却水,烧坏了泵轴上的机械密封,公司被迫停产了五个多小时。按照三不放过的原则,公司领导在追查事故责任的时候,了解到他是市环保局韩科长(也就是现在的韩局长)的外甥,这件事情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绿水事件发生的时候,韩科长已经由科长升任至市环保局副局长,当时正是他带的人来嘉信盐化公司做采样调查。那段日子,嘉信公司的高层整日里是为自家公司闯下的纰漏而忧心忡忡,他们既为自己的前途,也为企业的命运。
于是,就有人在陈总经理的耳边提到了刘自在,说这个人对解决公司目前的困境也许会有帮助。陈总经理是个聪明人,一听话音便心领神会,随便挪了挪嘴,就将刘自在从生产一线调到了采供中心,负责物资采购,当天晚上,自己还亲自带着刘自在赶到韩副局长的家里,送上了公司的心意。
因为做了这么一点儿小小的手脚,嘉信公司的生产才没有停下来,绿水事件的调查也就一直没有结果。
可惜这个刘自在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采供中心领导两次安排他出去采购东西,这个刘自在倒好,东西没采购回来,带出去的支票全花光了。打那以后,采供中心的领导便没有再安排他出去采购过东西,只让他在采供中心做做内勤。
“你的意思还是让刘自在出面去找他舅?”陈总经理问庄来福。
“我看这个办法能试试!”庄来福回答。
“是啊!是啊!这个办法能试试的!”酒桌上的人都跟着附和。
“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吧!”陈总经理一拍桌子,说道:“那么,大家现在议一议,给刘自在一个什么职位比较合适?”
“这小子一天到晚迷迷糊糊的,正职肯定是干不了的!”肖书记插话道:“可是官给的小了恐怕也不行,我看至少要给一个部门的副职!”
“有道理!就给这小子一个采供中心副主任的位置吧!”陈总经理当即拍板,吩咐驾驶员现在就去把刘自在接来,说自己吃完晚饭便到韩局长家里去拜访。
外甥被火线提拔,前来报喜,嘉信公司高层又提着厚礼,怀揣心意,登门求教,韩局长的脸上虽有难色,倒也不便拒之门外,只得将陈总经理让了进来,宾主之间就事论事的闲扯了一番,当天晚上,韩局长并没有给陈总经理什么答复,除了口上称难之外,答应尽可能地替嘉信公司想办法。
困难总比办法多,韩局长呕心沥血想了一夜,第二天再带着人来到嘉信公司时,脸色比前一天要轻松许多。他说这次风声太紧,鉴于去年发生的绿水事件,省里、市里都高度重视,想要蒙混过关肯定是不行的!建议嘉信盐化公司上一套自动化污水处理系统,考虑到企业经营的不易,工程资金就不由嘉信盐化公司全出了,市环保局从往日的处罚款中拿出百分之七十,嘉信盐化公司筹措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另外,还蠲除嘉信公司今年的环保罚款。
对于韩局长的建议,嘉信公司高层当然不会也不敢有反对意见,蠲除嘉信公司今年的环保罚款,算起来嘉信公司在工程投资上是花不了几个钱的,政府部门如此体恤企业,怎不让人拍双手赞成呢?
项目由环保部门全程监督,嘉信盐化公司负责招标采购并组织施工。政府牵头,万事不愁,从拿方案,到招标采购,各项工作不到一个星期就已全部搞定。设备是从德国进口的,据说这套自动化污水处理系统投入生产后,只要一个人轻点鼠标便可完成全部操作。之所以选择从国外进口,不仅因为其设备性能卓越,还在于其设计理念同样令人折服,当然,其价格也是不菲的。
工程占地面积约篮球场大小,与其它的污水处理系统不同,工程的主体设备不是矗立于地上,而是深埋于地下。从效果图上不难想象得到建成后的样子。如果说无人告知,你根本不可能知道在那地下隐藏着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污水处理系统。
事实上,污水处理系统落成后的样子,要远比效果图上的样板美得多。
设计者独具匠心地将污水处理系统和嘉信盐化公司的花圃融合在一起,除了散落着的几个鲜红的电动阀手轮外,你根本就看不见其它设备的影子。即便是这几个手轮,也被几株碧绿的冬青树巧妙地包围着,远远看去,红绿相间,煞是可爱。就连污水处理系统上的草皮,也是进口的那种,即使是在隆冬季节,照样翠色欲滴,嫩绿可人。各种季节性的花卉东一丛,西一簇,你方绽罢我登场,赏心悦目。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竣工典礼恰好被定在举世瞩目的印尼巴厘岛气候大会期间举行。仪式隆重而热烈。嘉信盐化公司不仅邀请了h市各大媒体进行现场采访,还请来了h市主抓经济工作的领导以及g省环保督导组一行,共同来为污水处理系统剪彩。主抓经济工作的市领导照例发表了极为重要的演讲,内容言简意赅而意味深远,“饮水安全”、“h市环保史上的里程碑”、“民心工程”、“福泽子孙”等短语,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与会者的耳朵,也迎来了一阵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随着g省环保督导组的领导一声令下,满头银丝的陈总经理象征性地启动了一粒绿色按钮,污水处理系统宣告正式投入运行。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嘉信公司公司员工娴熟地用鼠标点击着显示在电脑屏幕上的参数,加药、中和、数据分析;再加药、在中和、数据分析……半个小时后,他对陈总经理作了个“ok”的手势,陈总经理心领神会地接过身旁化验人员递过来的透明的三角烧瓶,来到了一簇绿树环抱的电动阀门旁等候。
电动阀门无声地开启着,一股清澈的水流欢快地从阀口挤了出来,“哗哗”地唱着歌向着嘉信盐化公司的循环再利用水池奔去。陈总经理弯下腰,用三角烧瓶取了半瓶水,晃了晃,倒掉;再取,在倒掉;最后他取了满满一烧瓶水,来到贵宾席前,向大家展示污水处理后的效果。
水与烧瓶的颜色浑然一体,如果不凑近瓶口看,根本不知道瓶子里是否有水。正当大家“啧啧”赞叹的时候,陈总经理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只见他先是低下头,用嘴唇啜了一小口水,锁在嘴里略加回味,然后猛地举起烧瓶,引颈畅饮,一口气把瓶子里的水喝了个底朝天!
全场如真空般肃静。
继而灯光闪烁,掌声雷动!
翌日,h市各大报刊媒体都在显著的位置定格了这一画面。画面中,老者神态安详,银丝飘逸,那饮水的神情如同在饮一杯回味悠长的佳酿。
h市的市民们从各种渠道获知了这一讯息,大家纷纷奔走相告,从他们节日般喜兴的脸上可以看出,关于昔日的水质安全的担忧从此可以抛诸脑后了。有的村民甚至还在自家的门前燃起了鞭炮,来庆祝这一值得纪念的日子。
污水处理系统的上马,对于嘉信盐化公司来说,可谓是名利双收。接下来的日子,公司先后获得了省市两级颁发的“环保先进单位”“环保免检单位”的牌匾,还赢得了上百万元的“科技创新”奖励。h市环保局更是把嘉信盐化公司树为化工行业的一支标杆,组织了一批又一批的参观者前来学习取经。公司为此还专门新设了一个叫外事接待科的科室,以满足日益高涨的参观者的需求。嘉信盐化公司的声誉也与日俱增,由此跨入了一个“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环保氛围极为浓厚的绿色企业”的行列。
然而,所有的整治行动总是会像夏日的暴风雨一样,来势汹汹,去也匆匆。
成本决定效益,是企业运作的永恒法则。傻子都知道污水处理系统是一种只有投入没有回报的亏本交易。说没有回报,其实仅就企业自身而言,对社会可就不一样了。
污水处理系统的运行,像刀子一样时刻刮着嘉信公司高层的心。加酸啊,加碱啊,加沉淀剂啊,员工工资啊,机械维护啊,所有用来维持污水处理系统运行的成本,可都是公司收入囊中的利润,而今都跟着水流走了,真的是让人心痛啊!
关键的一点,这种无谓的投入何日才是个尽头呢?嘉信盐化公司高层最终按耐不住,就此问题再一次召开内部会议。会上,陈总经理果断决策,决定冒着风险,对污水处理系统做一次小小的手术。于是,在一个月后的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污水处理系统的一隅上演了这样一幕情节:一群工人正挑灯夜战,开肠破肚,联接三通,使工业废水的流向重新回归到原始状态。
花木复位,天衣无缝。
细心的工人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就发现了污水处理系统边发生的变化:被动过土的地方新竖起了一面巨幅的广告牌。那幅曾经被定格的使h市市民们激动不已的极富象征意味的画面,再一次被夸张地放大。
外事接待科的同志们似乎更加忙碌了,预约参观的电话铃声此伏彼起。
饶有兴致的来访者们,在厂史解说员的精彩叙述下,一次又一次地感受着安徒生童话里的皇帝新装的美丽。
巨幅广告牌上,陈总经理那气吞山河的饮水豪情,仿佛也感染了每一位来访的参观者,大家纷纷驻足留影,以资纪念。
污水处理系统的花圃上,一朵朵红得快要滴血的月季,正恣意地绽放着,好像也在竭力地证明着什么......(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呼风唤雨
在嘉信盐化公司,陈总经理绝对是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
顺我者则昌,逆我者则亡,陈总经理如果有心让某某人升官,某某人必定会升官;陈总经理如果有意让某某人发财,某某人必定要发财。反之,如果某人得罪了陈总经理,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那么,这个人离倒霉的日子也就不会太远了。
治企亦如治军,陈总经理是行伍出身,在管理企业时,有着浓郁的军事化色彩。记得有一次,陈总经理早上起来,突然想起了生产上的一件事情,便给公司的生产技术部部长打电话询问,结果打了几次都没有打通,陈总经理便来了火,到公司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人喊来了那位部长,质问他早上为什么没有接自己的电话。
生产技术部部长被训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腿当时就筛了糠,小声嗫嚅着说:“陈总,我......我.....我......哪敢不接您的电话呢?”
陈总经理骂道:“混账东西,难不成是我这个总经理在撒谎么?”
“您当然是不会撒谎的!”生产技术部部长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掏出手机来看,原来是昨天晚上忘了充电,手机夜间自动关机,忙把手机递给陈总经理看,解释自己是冤枉的。
陈总经理看都不看,笑着对生产技术部部长说道:“呵呵!既然你的手机能够停机,我看你的工作也是能够停职的,回去继续努力,好好从工人干起吧!”
结果不用说,任凭那位部长如何痛哭流涕,悔罪认错,陈总经理的决定最终是不折不扣的得到了执行。
在嘉信盐化公司,陈总经理有三多。
第一,陈总经理的干儿子和干闺女多。
嘉信盐化公司上上下下,拿年薪的中层以上干部有二百来号人,见到陈总经理不称呼陈总经理的人有三分之二。那些不以官职称谓中层们,在场面背后一律有着统一的称呼,即呼陈总为陈爹。“陈爹”喊上去未必比“陈总经理”气派,但是陈总经理听起来却比较受用,认为除了不影响自己的权威之外,上下级之间还充满了和谐的气氛,这与社会的大背景是完全合拍的。
陈爹喊得多了,有时难免有喊漏了嘴的。在一些严肃的场合,譬如开会,譬如上级来人,譬如走访基层调研,有一些中层们因为平时的习惯,一时改不了口,当着众人的面称呼陈总经理为陈爹,对此,陈总经理一般会晓以颜色,低声提醒他们这儿是公司,不是在家里。
第二,陈总经理的应酬多。
如果说公司里的应酬多,对于陈总经理来说,那是分内的事情,家里的应酬多,陈总经理则有些身不由己。陈总经理的夫人胡大姐喜欢热闹,得空时,常会跟公司里中高层的太太们打麻将消遣,胡大姐的手气好,总赢钱那是不用说的。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手气顺了,话也就多,家里谁要过生日了,家里在哪里买房子了,儿子上大学了,儿子结婚了,媳妇生产了,孙子满月了......东拉西扯,没完没了。
说者有没有心不知道,听者总是有意的。胡大姐随口说出来一件家事,官太太们便怂恿胡大姐办上几桌以示庆贺,胡大姐推诿说些许小事,不值得办的。官太太们便一起起哄,说你不办,大家到时候也来。麻友的盛情,同事的厚意,胡大姐推辞不过,只得跟陈总经理商量着办事。
说实在话,陈总经理是不大喜欢办家宴的,一来没精力,二来没时间,三来也看不上那几个小钱,但是经不住胡大姐的枕边风细声细气的吹。一听到胡大姐说什么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话,或者是人走茶凉之类的感慨,陈总经理便不耐烦,说你愿意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吧,别累着自己就行。
听说陈总经理家要办事情,干儿子、干女儿们肯定是坐不住的。个个都忙着准备份子钱,一个看一个,中层干部们谁肯错过这个巴结的机会?于是,陈总经理一家几口的不中不足的生日,每年都会轰轰烈烈的过上那么一回,至于其他的鸡零狗碎的事情,值得不值得办的,也被人劝上路子办了,不用说,每一次宴请都是门庭若市的。
第三,陈总经理的头衔多。
这是个能者多劳的社会,在嘉信公司内部,陈总经理的职务是总经理,也是党委副书记,另外,公司里有个活动啥的,他总是义不容辞的挂名xx组长或xx主任。出了嘉信公司的大门,陈总经理的头衔也有不少,他是企业所在地区的政协副主席,还是某乡的扶贫办名誉主任,当然这些都是只挂名不拿薪水的,至于其他的什么名誉校长、名誉董事、名誉委员,就多得不胜枚举了。
头衔多了,对于陈总经理来说,那是一种荣耀,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因为只有官儿做得越大,头顶的桂冠才能越多;但是头衔多了,也意味着公司里总会多出一些莫名的财务支出。挂名不拿薪水是可以的,但是挂名而没有作为,则失去了挂名的意义,不能给挂名的单位带来好处,人家要你挂那个名干嘛?因此,企业的赞助是少不了的,只是数字的多少问题,只要挂名单位开了口,没有个多,也有个少的,陈总经理的大笔潇洒一挥,个人的好处当然也是包含其中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陈总经理的众多的干儿子当中,最让他赏识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庄来福,一个是吴有为。
庄来福这小子乖巧,听话,很有些眼头见识,但这并不是陈总经理赏识他的主要理由。像庄来福这样的同志,嘉信盐化公司可以说是车载斗量,只是没有几个人有他的运气好,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是采供中心主任张顺的表侄。
张顺是陈总经理眼中的红人,是陈总经理在部队时就一心想要提拔的对象。可惜的是陈总经理在部队时能力有限,提拔张顺的事情始终未果。在部队时没有完成的夙愿,如今在嘉信盐化公司得到了补偿,张顺到了嘉信盐化公司之后,陈总经理对他是关爱有加,拿的是高管的工资,干的是肥缺差事。不仅如此,陈总经理对于张顺的话还言听计从,张顺请他在公司里多关照关照自己的表侄庄来福,以备两个人退休后回到嘉信公司能够继续风光,陈总经理是满口答应,因此才有了庄来福后来火箭一般的提升。
吴有为跟庄来福不同。
提拔庄来福,只是缘于下属张顺的人情,庄来福充其量只能算是自己豢养的一条听话的狗,生杀予夺尽在陈总经理的掌控之中;提拔吴有为就不一样了,吴有为是胡副市长的女婿,所谓打狗看主人,得罪了吴有为事小,得罪了胡副市长,麻烦就大了,不仅自己的官儿会没得做,追根溯源的认真起来,指不定自己还会进了局子。因此,吴有为是断断不能得罪的,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处处哄着他开心,让他随心所欲,恣意妄为,这样自己也能从中捞到些好处。
在嘉信盐化公司,陈总经理主要依靠两个部门发家致富:一个是采供中心,另一个是销售分公司。
采供中心主要负责公司的物资采购,大到管道阀门,整台设备,小到螺丝螺帽,劳保用品,无论哪一样,都需要钱才能买回来。有花钱的地方,就有生钱的法门,因此,采供中心和销售公司一样,都是嘉信盐化公司员工打破头也要往里钻的地方。
自打张顺进了嘉信盐化公司,凭着和陈总经理之间特殊的关系,他一直在采供中心任职。由副职干到正职,张顺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后来便在这一岗位上,一直干到陈总经理下台。
嘉信盐化公司每年都会有职位调整,只有张顺跟吴有为两个人是从一而终,稳如磐石。
在采供中心林林总总的物资采购中,煤炭采购始终占着嘉信盐化公司总采购量的半壁江山。张顺没进嘉信盐化公司之前,煤炭生意一直由陈总经理亲自挂帅跟煤老板谈,张顺来了之后,陈总经理才退到幕后,由张顺出面负责接洽。煤价起伏不定,陈总经理的收入却是相对稳定的,那就是煤老板必须把贩煤所得的百分之六十的利润打到陈总经理的账户上,他和煤老板的买卖才能成交。
跟销售公司相比,陈总经理在采供中心所能捞到的实惠,只能算是毛毛雨。盐是嘉信盐化公司的主打产品,经过逐年的技术改造和产能扩张,嘉信盐化公司已经达到百万吨的规模,按理说,盐是国家的专营产品,想要在它的身上打主意,可能需要冒一定的风险,但是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自己生产的东西,想要玩出一点儿猫腻来让自己发发财,办法总是能够想出来的。
在盐上面打主意发财,陈总经理从不亲自插手,因为他有一个能干的干儿子――吴有为。
吴有为天生就是跑供销的料子,嘉信盐化公司能够发扬光大,一再扩产,跟他超凡的销售能力有着很大的关系。说盐是专营产品,在吴有为看来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他搞销售,是既专营,亦私营,只要能够实现陈总经理对销售公司的要求,只要能够把公司里的盐销出去,吴有为不惜铤而走险。
当食用盐好销且供不应求的时候,吴有为敢把工业盐当做食用盐往外卖。有人会说了,盐业公司的那帮大老爷们难道是吃素的么?盐业公司的那帮大老爷们当然不是吃素的!可是,吴有为敢把工业盐当做食用盐往某个市县运,那么某个市县的盐业公司的大老爷们一定是端过吴有为的酒杯了,一定是洗过吴有为请的桑拿了,指不定还玩过吴有为包的小姐了。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把柄捏在别人的手里,谁还好意思去跟吴有为较真呢?
工业盐与食用盐有着两三百元的差价,这多出来的钱当然不能进入嘉信公司的账户的,否则,这样的风险便不值得去冒,因为这样的事情要是被查出来,那可是危害人民身体健康的大事情,就不是一两个钱能够摆得平的了。
当食用盐市场行情不太好的时候,发财的机会依旧是存在的,吴有为会把食用盐当做工业盐往外销售。当然,行情不好这样的说法,是说给嘉信盐化公司的领导和员工听的,不造成这种假象,便找不到发财的借口。卖出去的盐依旧是食用盐的价格,但是盐款反映在公司的账面上,却是工业盐的出厂价格,这多出来的盐款,不用点拨,大家也知道进了谁的腰包了。
玩弄食用盐和工业盐的差价,只能是偶尔为之,玩得多了,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并且,即便是长期的这样玩下去,所发的财也有限,最好是能制造管理上的漏洞,直接将卖出去的盐款装进自己的腰包。
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有了大胆的想法,吴有为便认真动起了脑筋,想着有干爹陈总经理撑腰,料想也是弄不出纰漏来的。吴有为郑重其事的向公司领导打了一份报告,说为了使公司的日常管理更加顺畅,为了使公司的生产和销售有效衔接,希望能够将制盐分公司的包装车间(即后来的配送中心)划归销售分公司管理。
报告递上去了,结果没过一个工作日,陈总经理便作了批复――同意。
接管了包装车间之后,吴有为果断的将包装车间原有的的发货员和统计员统统换掉,全部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从此开始了他的财富积累。
包装车间划归销售分公司之后,销售分公司和制盐分公司的扯皮便开始了。扯皮不为别的,就是产量问题。制盐分公司的领导坚持认为,自己每个月的产量没有减少,甚至通过技术改造,产量还有所增加,但是销售分公司统计出来的产量,每个月都比以往要少万把吨,一定是统计数据出了问题。
为了这件事情,时任制盐分公司的经理宁向前,私下里还让各个运行值的值长对各自生产班次的产量做了统计,到了月底,发现还是比销售分公司统计的要少得多。
考虑到产量是制盐分公司绩效考核的重要组成部分,直接影响着制盐分公司员工的工资收入,宁向前便到陈总经理那里诉苦,希望陈总经理能为自己做主,能够解决销售分公司统计不实的问题。
“你敢肯定不是你自己在信口杜撰么?”听了宁向前的猜疑,陈总经理沉着脸问道。
“我怎么敢杜撰呢?”在陈总经理面前,宁向前向来有些个心虚:“上个月,我还让各个运行值的值长私下统计来着,与销售分公司的统计数据相比,确实是少算了一万多吨,不会有错的!”
“你呀!就喜欢没事找事!”陈总经理瞪了宁向前一眼,瞪得宁向前的心里一个劲的发毛:“你这是在怀疑谁你知道吗?你这是在怀疑吴副总经理的管理能力!吴副总经理虽然分管着销售分公司,但他还是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你怀疑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就是怀疑整个嘉信盐化公司领导班子的素质!作为一名中层,你不觉得自己的怀疑很不靠谱吗?”
“我......我......”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宁向前不由得口吃起来。
“小宁啊,坦率的说,你的工作干得还是不错的!”见宁向前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陈总经理的脸色缓和了些:“就是这一点,以后要注意,不要随随便便的怀疑某一位领导的管理能力,那样做,对你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宁向前无言以对。
打那以后,宁向前再也不在人前提及统计数据的事情了,更不会蠢到再让各运行值私下私下统计各值当班的产量。他想着,自己从一名车间主任,能够爬到制盐分公司经理的位置上,跟人家吴有为的竭力举荐是有着很大关系的,自己在背后对吴副总经理的管理能力说三道四,从知恩图报的角度来说,自己的行为似乎也很不地道。
吴有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发财了,并且是大大的发财了,但是,吴有为的头脑清醒得很,他知道自己发财的根本是什么。如果没有胡副市长这座靠山,自己不可能成为人上人,贵为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如果没有陈总经理陈老爹的难得糊涂,自己也不可能为所欲为,在嘉信盐化公司肆意捞钱。
换句话说,自己能够贵人一等,完全是胡副市长赐的;自己能够富人一筹,完全是陈老爹给的。
人生在世,所求者富贵而已,如今自己都占齐了,夫复何求?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永葆富贵,风光到底。因此,吃水不能忘记挖井人,幸福不能忘记陈老爹。胡副市长是自己的老丈人,算起来也是自家人,平时多孝敬着些个就行了,陈老爹喊得再亲,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爹,如果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只顾闷头发自己的大财,就太不把领导放在眼里了。
对于吴有为隔三差五送来的孝心,陈总经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拒绝的。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呢?陈总经理也是人,也需要穿衣吃饭,上下应酬,仅靠自己的那点儿工资,恐怕连喝西北风都不够,要想保住官位,要想活出总经理的派头来,不违心的做些儿出格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够实现的,在这一点上,世人要理解陈总经理的苦衷。
吴有为胆大妄为啊!吴有为心黑无比啊!吴有为出手就是大方啊!凭良心说,每次接受吴有为奉上的孝心,陈总经理的心里都有些个胆寒,吴有为要么不送,要送就是成沓的送,一沓一沓的,从绿票子,到红票子,看着是让人高兴,却也不由自主的会生出一种犯罪感来。
贪婪是一种病,病到深处,便会麻木人的神经。神经麻木了,便要找出种种的藉口来,人在江湖啊!身不由己啊!当急功近利已经成为一种时尚,当贪婪无耻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的顽疾,回头再想想起初的那种犯罪感,就会觉得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可笑而且可悲。
陈总经理接受的贿赂多了,早先的那种犯罪感也就渐渐地式微了。
光阴荏苒,岁月如流;饕餮人生,财源广进。
一手遮天的总经理的时代,可以说是一马平川。陈传贵原本以为再过一年半载,就能够从总经理的位置上风风光光收场的,可是计划不如变化,人算不如天算,盐业体制即将改革的消息,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盐业公司并购实体经济的风潮,在全国各个地方疯狂地展开。
造化弄人啊!天命难违啊!当初风闻省盐业公司要来收购嘉信盐化公司的时候,陈总经理的心里便有了穷途末路的凄凉感。为了自己能够在总经理的宝座上多迁延一些时日,也为了回报老东家h市国资委多年来对自己的厚爱,陈总经理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次收购,除了在谈判问题上表现不够积极之外,还不惜弄虚作假,用虚报固定资产的手段,以抬高省盐业公司收购嘉信盐化公司的门槛,企图以此来吓退盐业公司,让其知难而退,放弃收购的打算。但是,陈总经理明显低估了省盐业公司领导收购嘉信盐化公司的魄力和决心,如意算盘最终还是落了空。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常常面临着重要的抉择,非此即彼,非彼即此,如同选择行路的方向,南辕北辙,很难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陈总经理也不例外,讨好了老东家,便得罪了新东家,自打省盐业公司收购了嘉信盐化公司之后,陈总经理每日里活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同等待最终宣判的犯人一般,日日里是茶饭无味,坐卧不宁。宦途即将终结悲哀,很快要离开权力顶峰的痛苦,怎一个“愁”字了得!烦恼缠身,丧魂失魄,那种感受绝不是一般人所能够体会得到的。
一个月后,省盐业公司的人事部门便有人来找陈总经理谈话,谈嘉信盐化公司的干部储备情况。醉翁之意不在酒,谈干部储备问题,明摆着是要准备换人,陈总经理立马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对此,陈总经理已经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他向盐业公司推荐了吴有为和庄来福,想着他两个人若是接手了嘉信盐化公司,自己即便离开嘉信盐化公司,也是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半年以后,g省盐业公司的孙副总经理到嘉信盐化公司宣布了人事任命,陈总经理推荐的那两个人依旧立足本职,原地踏步。而他自己,则让出了位置,总经理一职由宁向前同志继任。
不幸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本以为让出位置之后,能到省盐业公司谋个清闲的职位打发时光的,谁知省盐业公司领导的肚量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大,经省盐业公司董事会研究决定,“充分”征询本人意见,原嘉信盐化公司两位高层全部走人――内部退养。
内部退养就内部退养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的情形已是由不得自己。好在盐业公司收购嘉信盐化公司之前,陈总经理把自己的屁股早已揩的干干净净,尽管离任时有些个遗憾,没能把庄来福和吴有为扶上去,但也没有留下什么隐患,做官多年能够全身而退,想想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陈总经理与嘉信盐化公司的离任交接比较顺利,内退以后不到两年,即办理了正式的退休。老两口闲在家里没事,想着养儿防老,思得天伦之乐,便离开了h市,搬到省城的儿子那里住了。
在省城,陈传贵每天是打牌钓鱼搓麻将,很快从离任综合症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日子过得很是逍遥自在。如果不是嘉信盐化公司原财务部长周进财打电话给他,说吴有为出事了,他几乎忘记自己是嘉信盐化公司退休的人了。吴有为出事事小,嘉信盐化公司在翻吴有为的老底事大,若是吴有为因为以前的事情栽了跟头,反咬一口,顺藤摸瓜扯出自己来,自己的退休生涯很可能不会这么悠闲惬意了。想到这些,陈传贵原本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本以为离开h市之后,从此可以颐养天年高枕无忧的,没想到吴有为这小子最终还是出事了,出事的原因不是因为贪婪,而是因为好色。可是这能怪谁呢?怪自己管教下属不严吗?唉!如果不是自己想要巴结胡副市长,如果不是自己贪心不足,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纵容吴有为肆意妄为,自己完全可以半夜敲门心不惊的,看来自己少不得要卖着老脸回去一趟,但愿宁向前能给自己一个面子,放吴有为一马。
可是怎样才能说服宁向前放过吴有为呢?吴有为和宁向前的恩恩怨怨,在嘉信盐化公司,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幕后交易
“呦!陈爹,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儿来了?”看见老领导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宁向前赶紧放下手里的文件迎了上去。[]
多年养成称呼“陈爹”的习惯,使宁向前一时还改不了口,他的身子本能地前倾,谦卑的姿态一如从前。
“小宁啊,你好啊!”陈传贵拍了拍宁向前的手背,笑着问道:“工作干得还顺利么?”
“托您的福,一切还比较顺利!”宁向前爽朗地笑着回答,也拍了拍陈传贵的手说道:“陈爹!怎么样?退休后的日子还习惯么?”
“习惯?当然习惯!”陈传贵愣了一下神,说道:“唉!只是记忆力大不如从前,反应也有些个迟钝喽!”
“看不出来!我觉得您还像从前一样的精神饱满!”宁向前扶着陈传贵,把他让到长沙发上坐了下来,用恭维的语气奉承道:“说老实话,到了您这样的年纪,还有您这么好的身板,可以了!”
“不行喽!老了!”陈传贵一边摆着手,一边叹着气说道:“你看,手脚也不如以前利索了,爬个楼,走个路啥的,都远不如从前了!”
“自然规律!自然规律啊!”看着陈传贵满面的沧桑,宁向前不由心生出一丝歉意:“陈爹,您看我接手您的工作以后,一直比较忙,至今也没有抽出空子去看您,您可不要生气啊!”
“知道你忙,所以我也没敢来打扰你!”陈传贵淡然一笑,寒暄完毕,他转入了正题:“小宁啊!我这次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陈爹,有事您吩咐便是!”宁向前拍着胸脯说道:“说!有什么需要公司帮忙的!”
“需要公司帮忙的......我倒没有!”陈传贵迟疑了片刻,强笑着说道:“嗨!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或者说不是我个人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只有你小宁能够解决。”
“哦!您倒是说说看!”宁向前爽快地回答:“您是我的老领导,只要我宁向前能够帮得上忙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重了!言重了!”陈传贵满面笑容的朝宁向前一拱手,转而收起了笑容问道:“小宁啊,吴有为的事情......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吴有为的事情?”宁向前蹙了一下眉头,一下子明白了陈传贵此行的目的,内心尽管很是反感,但他没有多去想,只是随口说道:“您是说他在a省嫖娼被抓的事情么?这件事情我也是十多天前才知道的。不过,陈爹,您要是想让我想办法把他从a省的看守所弄回来,我可能没有那个能力。您知道的,我在a省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更不要说是公安机关的人了。”
“我来公司,不是为了请你把吴有为从a省拔回来的。”陈传贵冲宁向前摆了摆手,说道:“对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的人,让他在看守所里呆上几天,好好反省反省,我看不是一件坏事。”
“那么,您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宁向前问道。
“嗨!我就开门见山说吧!”陈传贵干咳了一声,说道:“听说嘉信公司最近正在整理吴有为的材料,有这回事么?”
“您是怎么知道的?”宁向前想不明白,陈传贵远在省城,距离公司七八百里,他怎么会知道公司里的事情呢?难道是未卜先知?
“小宁啊,你就回答我有没有这回事情吧?”陈传贵没有回答宁向前的提问,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
“有!”宁向前点头回答:“不过......那不是我个人的意思!”
“我并不想知道是谁的意思!”陈传贵盯着宁向前的眼睛说道:“小宁,我这次来,只是想知道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宁向前两手一摊,一脸无助的说道:“陈爹,你是我的老领导,工作上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现在的嘉信盐化股份有限公司已经不是从前了!大小事情都要经过组织程序,是集体决策。您问我的意思?我的意思也只能服从公司领导班子大多数人的意思。”
“小宁啊!做人做事可都不能太过分啊!”对于宁向前的回答,陈传贵显然不太满意。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宁向前也收起了笑脸。
“我的意思你是明白的!”陈传贵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宁啊,做人也罢,做官也罢,最好不要树敌太多!要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风水从来都是轮流转着的。”
“您的话我越听越不明白!”陈传贵的不软不硬的话语,让宁向前听了很不受用,出于礼貌,他压住性子问道:“敢问陈爹,您希望我怎么样做呢?”
“得饶人处且饶人!”见宁向前的脸色不太好看,陈传贵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于是缓和了语气说道:“小宁,你到嘉信公司二十多年了吧?你应该是知道的,你见过嘉信盐化公司的哪一位下属,曾被自己的上司往大牢里送的?没有吧!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继承老一辈的光荣传统,不要去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老陈,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陈传贵的话显然在暗示是自己在整吴有为,尽管自己的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嘴上却绝不能接受,宁向前脸色潮红,称呼也由陈爹改为了老陈,他反问陈传贵:“我什么时候将自己的下属往大牢里送了?”
“没有那是最好!”陈传贵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说道:“不过我听说,公司里最近好像正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捕风捉影!”宁向前一脸的不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听说材料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怎么能说是捕风捉影呢?”陈传贵的脸色不温不火。
“什么材料?”宁向前问道:“您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陈传贵回答:“其实是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司里有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您所说的材料是这个东西么?”宁向前觉得事已至此,否认也没有多大意思,好像自己在搞阴谋诡计似的,于是从茶几底下抽出那份酝酿数日的材料,把它扔在陈传贵的面前,但他仍然不忘要撇清材料跟自己的关系:“我一开始就跟您说过的,公司现在不是从前了,许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份材料也是一样,既有上面的意思,也有公司领导班子一些个人的想法。至于我,说是担任嘉信盐化股份公司的总经理,其实只是省盐业公司的一个傀儡而已,许多事情并不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
陈传贵把材料拾起来翻了翻,果然是是嘉信盐化公司纪委的调查材料,既有销售分公司多年来的财务报表,也有卖主求荣的吴有为的老部下们的证人证词,究其内容,吴有为大概有三宗罪,一是统计作假,倒卖私盐;二是赚取差价,侵吞公款;三是道德沦丧,作风腐化。这样的材料若是往有关部门一送,能有吴有为的好果子吃么?
陈传贵脸色难看的放下手中的材料,扭头看着宁向前:“小宁,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份材料?”
“不是我如何处理这份材料!”看着陈传贵阴沉的脸色,宁向前展开双臂倚靠在沙发上,用轻松的语气回答:“刚才我就跟您说过,现在的嘉信盐化股份有限公司,所有的事情都是集体决策,至于我,即便有想法,也只能代表我个人的意见,所以说,如何处理这份材料,是整个领导班子的事情。”
“小宁,你就别给我说这些套话了,好不好?”陈传贵的口气有些低声下气:“其实你说的我都明白!你所处的处境我也明白!不过,看在以往我们一起共过事的情分上,这次你就放过吴有为一马,如何?”
“您言重了!”宁向前笑着回答:“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这是公司领导班子的研究决定的,又不是我个人跟吴副总经理有什么过节。”
“那么,你是执意不肯帮这个忙了?”陈传贵收起了笑脸,努力恢复昔日的尊严。
“除非您是有合适的理由,否则,我自己也很难说服自己,心甘情愿的照着您所说的话去做。”宁向前的回答不卑不亢。看着陈传贵脸色难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补充点儿什么,他接着说道:“您是知道的,让省盐业公司的领导以及嘉信盐化公司的领导班子成员改变他们的想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是其一;其二,吴副总经理以往对我个人怎样,您也是知道的,我实在想不起来从哪一点值得我去帮他。”
“我能够理解你的苦衷!”陈传贵点头叹息,继而说道:“唉!这个吴有为确实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岂止是你,这么多年来,我不也是一样的要忍着他胡作非为么?还不是就因为他的那个老丈人是h市的副市长么?但是......小宁,说句良心话,我就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下属,某朝一日因为某些事情去坐大牢,不知道这能不能够成为说服你的理由?”
“这叫什么理由?”宁向前鼻孔一嗤,低下眉头说道:“我跟吴有为之间,虽无重大过节,但是也没有十分的交情,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要我去帮他的忙,我实在做不到!”
“不是你做不到!”陈传贵盯着宁向前的眼睛,用冷冷的语气说道:“小宁,不要跟我说这些套话了,想当年我在你的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说过的套话还少么?我看是有人成心要把吴有为往大牢里整呢!”
“这叫什么话!”宁向前一听急了,身体猛地直了起来,拿眼睛锁住陈传贵的脸说道:“陈爹,听您的口气,难不成我宁向前就喜欢把下属往大牢里送么?”
“也许你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保不准嘉信盐化公司内部的其他人,他们没有这样的想法!”看着宁向前的脸色不好看,陈传贵的口气又软了下来:“所以,我这次来嘉信公司,是求小宁你能帮这个忙的。”
“哎呀!陈爹,这个忙恐怕不是太好帮呢!”宁向前的身体重又倚靠在沙发上,他伸出右手挠了一下头皮,用既为难又无奈的口吻说道:“这样跟您说吧!在这件事情上,就算我宁向前个人愿意帮陈爹您的忙,可以在开会时保持中立,但我并不能决定这份材料的最终归宿。”
“小宁!哦!不!我应该称呼你宁总经理才对!”听了宁向前的回答,陈传贵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恼羞成怒的用手指着宁向前的鼻子说道:“宁总经理,吴副总经理对你可是有恩的!做人一定要赶尽杀绝么?”
“陈爹,我是越来越不明白您的意思了!”看着曾经的不可一世的老领导在自己的面前表情失控,不知为什么,宁向前的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快感,他神情自若,言语淡定:“您这么激动,到底为什么?”
“你明白我的意思!”陈传贵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脸色依旧掩饰不住气急败坏的心态:“如果宁总经理一定要玉石俱焚,那么,你不妨就照着自己的思路走下去!”
“玉石俱焚?您是在威胁我么?”陈传贵的话让宁向前有所心动,他问陈传贵:“敢问陈爹,这份材料跟我宁某人的前途会有关联么?”
“当然有!太有了!”陈传贵从鼻子里冷笑一声,指着茶几上的那份材料说道:“扳倒了吴有为,你以为你会是最终的胜利者么?不错!这份材料上的事情吴有为的确干了不少,认真追究起来也足以让他在大牢里呆上十年八载的。但是......但是,你以为吴有为干了这些坏事,好处尽上了他一个人的腰包,你就大错特错了!整个销售分公司,包括你老婆陆紫菲在内,你以为她们的身上就都是干净的吗?”
“陆紫菲?”宁向前满脸惊愕的表情,他张大了嘴巴问陈传贵:“吴有为的事情,跟陆紫菲能扯上关系么?”
“当然能扯上关系!”陈传贵的口气里满含着不屑:“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您是在威胁我?”陈传贵的话让宁向前有些失去自信,但是他不甘心。
“我没有威胁你!不信你可以回去问一下陆紫菲!”一抹笑意浮上了陈传贵的脸庞,笑意里里面饱含着鄙夷的成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陆紫菲没进销售公司之前,你跟她还在市郊租房子住的吧?陆紫菲进了销售公司之后,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你家就在h市的繁华地段买了房子,凭你跟你老婆当时的那点儿固定工资,你认为你们能在市区买得起房子么?”
在陈传贵严厉的目光逼视之下,宁向前低下脑袋陷入了沉思。陈传贵说的是没错的!想想自己当初离乡背井孑然一身来到h市打拼,是上无片瓦遮风雨,下无寸土立足迹,跟陆紫菲结婚之后,只能到偏远的郊区租借别人的房屋存身,以自己和陆紫菲当时的工资收入,想要在市区买得起房子,可以说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自从陆紫菲进了销售分公司,当上了部门经理,经过她的一番活动,自己也顺利的被提拔做了制盐分公司的经理,家里的经济收入才有了较大的改观,买房子的事情也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尽管宁向前是制盐分公司的经理,但是工资及福利收入,却要比陆紫菲这个部门经理少得多。家里的存折上,隔三差五的就会有陆紫菲的钱款入账,问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她总是笑着说是奖金或是出差补助什么的,至于其它的,她是一句不说,并且还一再的叮嘱他,不让他对外人说起自己在销售公司收入的事情。难道陆紫菲果真瞒着自己,如陈传贵所说的有着惊天的秘密么?
“话说回来,就算你把这份材料交到有关部门,你以为就一定能够扳倒吴有为么?”陈传贵打断了宁向前的思考:“不错!吴有为现在就在局子里呆着,即便你能成功,他也不过是在大牢里多呆一段时间而已。况且你的愿望能否实现,我看还是个未知数,吴有为的家庭背景你是知道的,他的那位老丈人会容许别人陷害他的女婿么?”
“我......”宁向前张大了嘴巴,无语。
“小宁啊!做人一定要厚道!”见宁向前眉头紧锁,显然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陈传贵重新坐了下来,身体往后一仰,倚靠在了沙发上。他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关于吴有为这件事情,我劝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倘若你逼得急了,他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届时把你的老婆陆紫菲也扯了进来,恐怕到时候这间办公室里的主人又要换人了!”
“陈爹,依您看......我应该怎么收拾目前的局面?”陈传贵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在宁向前听来却如同冬月里的惊雷,他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下眉头沮丧的问计于陈传贵。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抹笑意从陈传贵的脸上掠过:“拖!让时间淡化一切!”
“那么......吴有为呢?”宁向前又问:“公司应该怎么处理他?”
“你希望怎么处理吴有为?”陈传贵反问。
“按照我个人的意愿,我希望他从此在嘉信盐化公司消失,省得他在工作上处处跟我操蛋!”宁向前咬牙切齿的回答。
“这有何难?你是嘉信盐化公司的总经理,你有权决定他的去留。”陈传贵笑着说道。
“我怕他狗急跳墙,做出您所说的那些个事情来!”宁向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这个你放心!”陈传贵摆手说道:“你不用这份材料给他找麻烦,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恩惠了!再说出了这样的丑事,就算你愿意留他,我想他也不会有脸呆在嘉信盐化公司的!”
“你能保证他会离开嘉信盐化公司?”宁向前问道。
“我不能保证!”陈传贵笑着回答:“但是,如果吴有为有不同的想法,我可以去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在你的眼前从此消失。”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宁向前一拍茶几,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今天是吴有为出狱的日子,我已经让他的驾驶员孙树安去接他,估计傍晚就能到h市,正巧您在,今晚就在香格里拉大酒店摆上一桌,一来为您接风,二来为吴副总经理送行,您看如何?”
“感谢宁总经理的盛情!”陈传贵拱手笑着回答:“今晚的宴席,我是一定会准时参加的!”
......
香格里拉大酒店,包间。宁向前、陈传贵、吴有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餐桌上,各色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酒杯里亦已斟满了地产的好酒,但是三个人谁也没有举箸的意思,各怀心事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a省的十多天的囹圄生涯,让吴有为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神采。眼睛深陷,颧骨高耸,原先的能够滑倒苍蝇的头发,此刻显得凌乱而又没有光泽;络腮胡子因为多日未刮,肆意而又张扬的在脸上蔓延着;早先的红润的脸庞,此刻看上去也是黯淡憔悴;西服还是那身名贵的西服,许是数日没有下身的原故,浑身上下充满了皱褶。
“有为啊,这是宁总经理特意为我俩接风洗尘的!”陈传贵率先打破了沉默,端起酒杯招呼吴有为和宁向前:“来!我们一起举杯感谢宁总经理的好意!”
吴有为低着头,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爹,您客气了!”宁向前看在眼里笑了笑,自己也喝干了酒杯里的酒,说道:“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同志,尽一下地主之谊,难道不应该么?”
“有为啊!这次回来,日后有什么打算?”见吴有为不说话,陈传贵接着问道。
“我能有什么打算!”吴有为鼻子一酸,眼泪就差掉了下来,呢喃着说道:“还不是指望......宁总经理......能够赏一口饭吃。”
“吴副总经理,按理说呢,你的这个要求一点儿都不过分的!”宁向前“咂”了一下嘴,说道:“自打你出了这档子事情,在公司里的影响......就不要说了!省盐业公司领导对此也十分重视,要求嘉信盐化公司尽快拿出处理方案,唉!为了你的事情,最近可把我的头都盘大了!”
“宁总经理,我知道自己这次犯下的错误,在公司里影响比较恶劣,您从严处理我!”吴有为可怜巴巴的看着宁向前:“不要紧的!我有心理准备!真的!只求您能赏我一口饭吃!”
“有为啊!你这是让宁总经理作难,你知不知道?”陈传贵开口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面对嘉信盐化公司的上上下下?你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他们?”
“我......”吴有为抽泣起来,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我不回嘉信公司,我还能去哪里呢?”
“先回家歇息几天,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陈传贵端起酒杯,冲着吴有为说道:“来!我们先喝酒,不想其他的事情!”
“回家?我已经没有家了!”吴有为没有举杯,他摇着头说道。
“哦?这是这么回事?”陈传贵端起的酒杯重又放了下来,满脸疑惑的问道。
“在我被拘押期间,胡胜男已经正式提出跟我离婚了,离婚证书上的字我也签了,我没有家可回了!”眼泪在吴有为的脸上纵横的流淌。
“哎呀!你在a省出的事情,家里是怎么知道的?”陈传贵惋惜的摇着头,恨恨地骂道:“是哪个缺德鬼告诉胡胜男的?唉!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呢!”
“横竖我已经是无路可走了!”吴有为端起酒杯,冲着宁向前说道:“宁总经理,以前是我糊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只求您赏兄弟一口饭吃,只要能有安身之所,哪怕是做一名工人,我也没有意见!”
宁向前没有举杯,他静静地看着吴有为,内心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喜悦。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可是真正到来的时候,又让他感到满心的不忍,甚至有了恻隐之心,他在犹豫着是否答应吴有为的请求。
胜利者如果失去了失败者做靶子,成功的意义会大大的缩水的。
“有为,你就不要给宁总经理添麻烦了!”陈传贵按下吴有为手里的酒杯,语重心长的说道:“为了你的事情,宁总经理已经够烦心的了!再说你回去了,你让宁总经理怎么安排你的位置?副总经理吗?省公司会答应么?真如你说的做一名工人,宁总经理会安心么?”
“可是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呀!”吴有为不甘心的说道。
“吴副总经理,这儿有一份材料,你先看一下,如果你看了之后还想回到嘉信盐化公司,我一定答应你!”宁向前拉开身后椅子上的公文包,拿出一份材料,笑着递到吴有为的面前。
吴有为不明所以,双手接过材料翻阅起来,看着看着,脸色就白了,牙齿禁不住地打战。
“你仔细看看,这就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下属!”见吴有为不说话,陈传贵在旁边揶揄道:“见你下水了,个个都使着绊子踹你!看了材料之后,你还想回去跟他们共事么?”
“宁总经理,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份材料?”许久,吴有为才将眼睛从材料上移开,幽幽的问道。
“公司领导班子的意思,是希望我把这份材料交到法院去;陈爹陈老爷子的意思是希望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这件事给捂了。具体怎么做,还要征求你的意思。”宁向前回答。
“您希望我怎么做?”吴有为又问。
“如果你坚持自己的态度,一定要回公司去,我很难拿这份材料对领导班子有所交代;如果你听从陈爹的意思,从此离开嘉信盐化公司,我会尽力周旋,努力让这份材料消失。”宁向前回答:“试问一个离开公司的人,公司里的人还犯得着跟他计较么?”
“我听陈爹的!”吴有为重重的用手抹了一下眼泪,趴倒在桌子上“呜呜”起来。
“这就对了!”陈传贵拍了一下吴有为的肩膀,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你的聪明才智,不愁闯不出一番天地来!”
“来!喝酒!”宁向前朝吴有为端起了酒杯。
“来!喝酒!”陈传贵也朝吴有为端起了酒杯。
“喝!”吴有为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要挟成功
67婊子哲学
自导自演将吴副总经理推入陷阱的孙树安,回到嘉信盐化公司之后,并没有找到那种胜利凯旋的感觉。[.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宁总经理倒是不失前言,悄悄地将他叫到办公室,尔后关起门来,要将那张存有二十万人民币的信用卡塞给他。以孙树安的聪明,他是绝对不会拿二十万的封口费去买自己的前途的,在人屋檐之下,日后还要指望人家赏口饭吃,短视的目光只能让自己的道路越走越窄,孙树安怎么会那么傻呢?
孙树安不仅不傻,而且心中还有着自己的小九九,那就是希望自己侍候的主人能更上一个层次,由侍候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经理,改为侍候嘉信盐化公司的总经理。他想着,如果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的话,多少个二十万挣不来呢?
愿望归愿望,最终能否实现却并不是孙树安说了算,孙树安曾私下里向宁向前透露了自己的迫切的想法,结果被宁向前婉拒了。宁向前拒绝孙树安的理由很简单,他说他自己会开车,除非遇到特殊的场合必须要配备驾驶员时,他才会让驾驶员开车,至于什么时候让驾驶员为自己开车,需要的时候他会让机关综合办公室的领导安排司机,如果孙树安愿意等,可以呆在综合办公室的小车班等候领导安排调度。
唉!想做宁向前的专职司机看来是没戏了,即便做了,看情形也是味同鸡肋,毫无油水可言。怎么办?人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孙树安思前想后,备了重礼去找办公室主任金正浩,因为金正浩是机关综合办公室小车班的最高上司,希望他能对小车班略作调整,仍将自己配给某个副总开车。
对于下属送上门的礼,金正浩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拒绝的,但是孙树安求他办的事情,却一直没有下文。转眼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孙树安除了打杂接送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之外,有资格配车的公司领导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他。
领导不接受自己,对于孙树安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但是打击他的还不止这些,他每日到公司里上班,还要承受同事们怪异的眼神。国企是养闲人的地方,比不得私企,常把员工的精力用到极致。嘉信盐化公司的司机们一般不是太忙,上班无事时,大车、小车司机们会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海阔天空的瞎吹,荤的,素的,笑料不绝。在吴有为事件发生之前,孙树安是司机当中最活跃的一位,每次陪着吴有为出差回来,总有一箩筐的风流韵事要抖落。自从这次孙树安一个人从a省回来之后,他发现主动跟他开玩笑的同事少多了,有时别的人在办公室里说说笑笑,一看到他进来,大家就都住了嘴。有时他会主动地跟同事们打招呼,同事们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鄙夷表情,孙树安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木已成舟,无法挽回,他只有装着没看见,有道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作为小车司机,不能够成为有权有势的高层领导的专职驾驶员,就如同失去关爱没有主人宠幸的哈巴狗,只能靠吃一些鸡零狗碎的零食,以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虚开一些油票,虚开一些检修发票,放在以前,这些小打小闹赚来的小钱,孙树安是绝对看不上眼的,可是现在不同了,公司里给驾驶员定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如果没有外快可赚,自己混自己都会显得捉襟见肘。
外快并不是经常性的能弄到,搁在以前,无论孙树安开多少数额的油票发票,只要吴有为签过了字,到销售分公司的财务上立马就能领到钱。现在不同了,吴有为不在了,他不再隶属于销售分公司,他要报的每一笔账,都要经过公司综合办公室和公司财务部,无论是签字,还是拿钱,签字的领导和现金会计都会拿着他的单子看了又看,问了又问,那种不信任可以说是溢于言表,这就是失去了靠山的悲哀,吴有为在台上的时候,谁会拿这种狗眼看自己呢?
孙树安有些怀念从前的时光了,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的一时冲动,真不该把吴有为拖下马。
要是吴有为仍然是自己的主子,自己能沦落到靠打野食为生的地步么?
嘉信盐化公司的“三定”工作如期的展开,小车班作为嘉信盐化公司的一个基层单元,当然也不能幸免于桃源之外。找到好主子的驾驶员有人护着,不用发愁在这次的三定工作中丢了饭碗,那些没有主子接受的驾驶员,则要成为被淘汰的对象,淘汰,就意味着没有车子可开,何去何从,要看淘汰者各自的造化。
被淘汰的人先是自找下家,实在找不着去处的,则由公司人力资源部统一安排分配。真的要是到了那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好的工种让你干么?一个驾驶员如果失去了心爱的方向盘,岂不等同于士兵在战场上失去了武器,日后自己靠什么技能在工作中打拼呢?难道真的甘心放下现有的会行走的机器,改行去生产一线操作那些死的机器,一辈子做一个没出息的小工人么?
孙树安急啊!急得嘴唇上起满了火泡,可是就算全身起满了火泡,又能够解决什么问题呢?
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刻,孙树安就会想起自己的老婆赵飞燕,因为她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女人。凡是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她总是能够让自己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想着,这次她也一定能够想出好办法的。
“你犯了忌讳了?”赵飞燕的眼睛里开电视,瞥了一眼孙树安说道。
“我犯了忌讳了?”孙树安不解:“老婆,我犯了什么忌讳了?”
“你卖主求荣,还不叫犯忌讳么?”赵飞燕冷笑一声:“你把自己的主子吴有为从副总经理的宝座上拽下来,因为这件事情,害得人家吴有为不仅丢了官,连老婆也跟他离了婚,弄得他现在是一无所有,可以说是活得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自己想想看,哪个领导还敢用你这样的黑心奴才?”
“唉!别提了!别提了!”赵飞燕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孙树安朝她直摆手,满面羞愧的说道:“老婆,我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只以为自己当初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那帮子王八蛋脑子忒过发达,楞猜说是我干的!”
“这还用猜么?地球人都能看得出来!”赵飞燕撇着嘴说道:“吴有为风流成性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了,他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你们公司滞销事件发生之后出事了,不是有人算计才怪!”
“这都怪我一时冲动!”孙树安后悔不迭的拍着自己的脑袋,用充满忏悔的口吻感慨道:“唉!没有想到害人终将害己,吴副总经理失去了好的职位,自己如今也步起了他的后尘。”
“现在后悔有个屁用!”赵飞燕骂了他一句,没好气的说道:“吴有为的这件事情,但凡你事先跟老娘谋划一下,老娘一定会有好的主意给你,谁叫你自作主张的?这下好了,自己的饭碗要保不住了才想起老娘来,早做什么人来着?”
“老婆大人批评得对!”孙树安连连点头称是,搂着赵飞燕的脖子奸笑着说道:“都说大海航行离不开舵手,万物生长离不开了太阳,我孙树安若是没有了老婆的调教,做什么事情都注定不会有好的下场!”
“去去去!少在这儿给老娘耍贫嘴!”赵飞燕佯着气恼,扭过头不理孙树安。.
“老婆,我是真的后悔死了!”孙树安悲惨兮兮地说道:“当时只想着帮了宁总经理的忙,他一定不会亏待我的,甚至梦想着扳倒吴有为之后,自己能够做他的驾驶员,没想到宁向前这家伙连边都不让靠,整个一个王八蛋!”
“算了,你也不要太自责!”看着孙树安一副可怜相,赵飞燕的心软了下来,拿话安慰他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就算你把肠子悔青了,也已经于事无补。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你,我想你不去干,也会有别的人去干的。”
“对对对!宁总经理就算不找我,一定也会找别的人,或者用别的方法对付吴副总经理的!”孙树安赶紧附和,他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就问赵飞燕:“老婆,公司里的三定工作已经开始了,你还是赶紧替我谋划谋划,看看用什么方法能保住驾驶员这个饭碗?”
“再想找到吴有为这么好的主子,我看是没有多大指望了!”赵飞燕叹了口气,说道:“为今之计,我劝你还是另谋出路,看看能不能在嘉信公司弄个官儿当当!”
“当官?不行!不行!”孙树安一听,连连摆手,说道:“老婆,你看我天生一副奴才相,哪里有做官的能耐?”
“我怎么会找了你这样的一个贱货!”赵飞燕啐了孙树安一口,转而用手指着自己的身体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睁开眼睛看看你的老娘,难道老娘天生就是做婊子的命么?”
“做婊子跟做官是不一样的!”孙树安不敢顶嘴,低声辩解道:“做官烦神,要有处理事情的能力;做婊子不用烦神,会解裤带就行!”
“放你娘的狗馊屁!”听了孙树安的话,赵飞燕满肚来火,质问道:“听你这口气,是女人都能做婊子了?”
“女人要是存心想做婊子,难道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么?”孙树安小心翼翼地嘟囔。
“容易?好!你今晚就出去,给老娘做一回婊子试试?”赵飞燕说着就把孙树安往门外推。
“老婆,我是男的,怎么好做婊子嘛?”孙树安拽住门框不肯出去。
“嗨!你把老娘都气糊涂了!”赵飞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她依旧竭力的把孙树安往门外推,改口说道:“对,老娘忘了你是公的,不能做鸡,但你可以做鸭啊!你去做一回鸭试试,看你有没有那个怂本事把钱挣回来!”
“好老婆,是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孙树安挤进门来,赶紧把门关上用身子抵住,厚着脸皮央求道:“做鸭也是个技术活,就我这身体,不行的!”
“你不是说会解裤带就行的么?”赵飞燕歇了手,瞪着孙树安问道。
“那是我信口瞎诌的!”孙树安陪着笑脸说道。
“老娘告诉你,不要把做官看得多么神圣!”赵飞燕教训道:“自古迄今,衙门和妓院就是一家,你以为现在的那些个夜总会、休闲中心是为穷人开的么?不是有权有势的人,谁个进去消费得起?”
“这个我明白!”孙树安回答。
“你明白个毬!”赵飞燕骂道:“做婊子跟做官比起来,虽然工作性质不同,但其工作理念却是相通的,那就是都要放下礼义廉耻,为了达到个人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单从这一点来讲,就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老婆大人教训的是!”孙树安只剩下点头的份。
“你以为你们单位那些个当官的都是好鸟么?你以为你们单位那些个当官的都是凭借个人的业务能力爬上去的么?哪一个不是跟舔屄鬼似的卑躬屈膝的活着?我看把他们比着婊子,还是高抬了他们!哼!把我跟他们这些个下三滥相提并论,老娘都感到羞耻!”赵飞燕说得兴起,越发滔滔不绝。
“老娘说的是!哦,不!老婆大人讲得对极了!”逮着给赵飞燕献媚的机会,孙树安赶紧恭维。
“你知道将老娘跟那些当官的相提并论,为什么会感到羞耻吗?”赵飞燕问孙树安。
“为什么?”孙树安不解。
“因为如今的大多数的为官者,皆缺少起码的职业操守!”赵飞燕回答道:“不错!做婊子与做官有着相通之处,一个为了权,一个为了钱,在追求过程中,大家都奉行有奶便是娘的理念,但是婊子在接客时,能够尽心的侍候客人,以客人们的满意为最高宗旨;而那些当官的呢?他们吃里扒外,表面上竭力顺从自己的官长,内心里却一直想将他们的位置取而代之,从这一点来说,当官的要比婊子们无耻多了!”
“老婆大人真是高见啊!”孙树安对赵飞燕的高论佩服的是五体投地,褒赞过之后,他问赵飞燕:“老婆,既然当官的连婊子都不如,你干嘛还要我去改行做官呢?”
“废话!老娘就是见不得你比老娘强!”赵飞燕用手指戳着孙树安的脑门说道:“我跟你说孙树安,无论你在嘉信盐化公司做了多大的官,在老娘面前,你永远都是一个婊子不如的货色,明白吗?”
“明白!明白!没有老婆大人,就不会有我孙树安今天的好日子!”孙树安谄笑着回答,想着当官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便又问赵飞燕:“老婆,你看我无才无能,用什么手段才能在公司里弄个官儿做做?”
“要什么才?要什么能?有才有能的人就能做得上官儿么?”赵飞燕用不屑的语气说道:“树安,我告诉你,只要你肯拿出侍候吴副总经理的精神头来,什么样的官你干不了?你所说的什么处理事情的能力,那些都是屁话!官场上不是有过这样一句话么?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你把领导的马屁拍好了,领导喜欢上你了,什么样的官你不能做得?只要领导喜欢你,即便你的业务能力不怎么样,领导也照样会器重你!”
“这倒是一句实话!”赵飞燕的一番高谈阔论,把孙树安说的是哑口无言。
毋庸置疑,赵飞燕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在嘉信盐化公司,有几个是凭借业务能力爬上来的?只要有人有钱有势,外行领导内行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远的不说,就拿自己的老东家吴有为来说吧,除了吃喝嫖赌请客送礼之外,他还有其他的能耐么?人家不是照样把销售公司搞得有声有色?总之,既然老婆大人说自己能做官,那就一定是行的了!
“可是......老婆,你看我谋个什么职位比较合适呢?”问计问到底,孙树安俯首催眉,虔诚讨教。
“生产一线你最好别去,技术性强,吃力未必能够讨好。”赵飞燕分析道:“你为人圆滑,善于奉迎,最适合在机关里谋个闲差,那样工作轻松,每天还能跟领导打成一片,位置呆得长久。”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最近机关综合办公室正在竞聘办公室副主任,老婆,你看我能不能去试试?”赵飞燕的话提醒了孙树安。
“有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积极地去争取?”赵飞燕白了孙树安一眼,说道。
“听小道消息说,这个位置是公司领导留给办公室秘书田俊宇的,他可是嘉信盐化公司学历最高的人,我怕我竞争不过他。”孙树安颇有自知之明。
“学历?哼!要是学历真的能够决定竞聘结果的话,官场职场还会有不公平的事情发生么?”赵飞燕撇着嘴说道:“想想当年老娘上学时,班级里倒有那么几个学习好的同学,他们最终也如意地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毕业出来后怎么样?工作虽说是体面一些,但是没有一个混出人样儿来的,不是做了老师,就是做了机关事业单位的办事员,每个月拿着固定的工资,还不如你老娘我挣得多。倒是班级里那几个成绩不好没考上大学的同学,有的开了公司,有的做了砂石老板,个个腰缠万贯,手里还用着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照你这样说,书读得再多,岂不是水泊梁山的军师——(吴用)无用的了?”赵飞燕的话让孙树安觉得可悲,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些受过十年寒窗之苦的人。
“话也不能这么说!”赵飞燕说道:“当今社会,竞聘也罢,求职也罢,同等条件下比学历,同等学历下比关系,同等关系下比钞票,这是一个唯权是视、唯利是图的社会,归根结底,还是关系和财力决定一切。”
“关系?”孙树安长叹了一口气:“唉!吴有为的这层关系已经被我自己给毁了,现在哪里还能找到说得上话的关系呢?”
“离开了吴有为,难道你就不活了不成?”赵飞燕没好气的骂道。
“老婆,你倒是提醒提醒我,我这次应该找谁帮忙?”孙树安抓耳挠腮,实在想不起来还能找谁帮自己。能在机关谋个官儿做做当然是最好的,可是如果没有人出力相助,孙树安知道想了也是白想。
“现成的贵人,你不去找,呆在家里犯哪门子糊涂?”赵飞燕白了一眼孙树安,提示道。
“贵人?”孙树安的眼睛一亮,摽住赵飞燕的膀子央求道:“好老婆,你快告诉我,你所说的那个贵人到底是谁?”
“你对谁有恩,谁就是你的贵人!”赵飞燕依旧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
“我对谁有恩?”孙树安皱起眉头在那里沉思。
“我看你岁数不大,真是得了老年痴呆了!”看着孙树安一筹莫展的神情,赵飞燕开口骂道:“这才过去半年的事情,你怎么就忘记了?你帮助宁向前除掉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找他要个官儿做做,不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么?”
“对呀!老婆大人真不愧是女中诸葛!”孙树安朝赵飞燕一挑大指,恍然大悟似的说道。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于是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可是......老婆,我怕他依旧像上次一样,借故推诿,不肯帮忙!”
“他不敢的!”赵飞燕恨恨地说道:“这次你就死缠着他,如果他执意不肯帮忙,你就威胁要将他让你算计吴有为的事情抖落出去,看他的颜面往哪儿放!”
“这招管用吗?”孙树安有些怀疑。
“横竖你是一个小工人,事情办的即使不成功,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大不了离开这个破公司!”赵飞燕撇嘴说道。
“离开公司?”孙树安疑惑了:“那我岂不是跟吴副总经理一样,变成无业游民了?”
“别担心!”赵飞燕拍了拍孙树安的肩膀,安慰道:“老娘不会把给你休掉的!就算你没有了工作,老娘照样养得活你!”
“有老娘这句话,哦!不!有老婆大人的这句话,我孙树安豁出去了!”孙树安一拍自己的嘴巴,笑着说道:“我明天就去实践老婆大人的战略构想,到总经理办公室找宁向前!”
第二天一大早,孙树安早早的来到了公司。
孙树安知道,宁向前有早到的习惯,趁着公司员工正式上班之前,找宁向前谈事情比较安静,效果会好一些。来到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前,发现宁向前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看见宁向前正跷着二郎腿,仰躺在老板椅上。
孙树安敲了敲门,听到“请进”的声音,便推门走了进去。宁向前的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对于门外进来的人,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眼睛一直在版面之间游弋,脸上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宁总经理,您早!”孙树安不知道该坐下好,还是就这样站着,站在那里有些局促,也有些茫然。
“老孙,这么大清早的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宁向前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报纸,表情是冷漠的,语气也不热情。
自从爬上了嘉信盐化公司总经理的宝座,宁向前在待人接物方面有了很大的变化,对待上级,脸部表情永远都是放松的,尽可能地让脸上的每一粒细胞焕发出神采;对待下属,他的脸色看上去要呆板一些,完全是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容。之所以要如此,皆是他刻意练就的,因为自己现在正处于嘉信盐化公司权力的中心,对待上级,弄出一副灿烂的表情,领导看着自己当然也是愉悦的。对待下属就没有必要给他们好脸色了,给点儿颜色,他们就会开染坊,容易丧失总经理的尊严和权威。下属来找自己,不是求权,就是求利,给他们一副冷面孔,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少开贱口,让那些不情之请胎死腹中。
“是......是......是的!”孙树安并不老,年纪跟宁向前相仿,但是听到宁向前称呼自己老孙,他就一下子觉得自己老了。看着宁向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原先想好要说的话,一下子变得结巴起来:“宁总经理......我今天来,是想求您......帮忙!”
“什么事情?”听说是来找自己帮忙的,宁向前本能地皱了一下眉头,面无表情地问道。
“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孙树安想着既然到总经理的办公室来了,不管他的脸色好看与否,都应该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否则不是白来遭了冷屁股了么?于是腆着脸说道:“我是来求宁总经理赏一口饭吃的!”
“怎么?不想开车了么?”宁向前问道。
“想开!怎么不想开?”孙树安用无奈的语气说道:“可是半年多过去了,也没有哪一位老总愿意要我。”
“耐心地等嘛!总会有机会的!”宁向前的语气官腔十足。
“我怕再等下去,我连方向盘都摸不到了!”孙树安的表情有些激动,可怜兮兮的继续说道:“嘉信盐化公司正在开展的三定工作,听说机关综合办公室的小车班也是要减人的,小车班里,别的驾驶员都有主子可以侍候,只有我像丧家之犬,您说不减我还能减谁呢?”
“减不减你,我说了是不算的!”宁向前推诿道:“如果你为这件事情来找我,我劝你去找公司的人力资源部,这次的三定工作,是由庄副总经理牵头,人力资源部具体组织实施的。”
“您让我去找庄副总经理?您让我去找人力资源部?”孙树安一脸的苦笑:“您认为他们那些人会帮我的忙么?”
“他们帮不帮你,我不知道!不过你为这件事情来找我,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也不能帮你!”宁向前放下手里的报纸,严肃地说道:“因为越俎代庖的事情,我这个总经理是不能做的!”
“这个我不管!除了找您帮忙,我没有别的人可找!”宁向前的拒绝,使孙树安提高嗓门。先礼后兵,是孙树安事先就想好的策略,先来软的,如果事情不济,再跟宁向前来硬的。现在看来软的是不行了,忍气吞声也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孙树安决定撕开脸面。
“老孙,上小学时,老师就教过你吧?要听党话,跟党走!进公司时,公司培训部的领导也教过你的吧?要做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些你怎么都忘了呢?”见孙树安来了火,宁向前反而把自己的火往下压,他换上一副说教的表情,说道:“三定工作,是公司管理的需要,是企业发展的前提,作为嘉信盐化公司的每一名员工,都要支持这项工作!你要相信公司领导,领导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我绝对支持三定工作!我绝对相信公司领导!但我更相信宁总经理!”听着宁向前满口的套话,孙树安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又发不得火,只能见招拆招。
“既然相信我,你就不该来为难我!”宁向前说道。
“正因为相信您,所以我才来找您!”孙树安以牙还牙。
“我要是不帮你呢?”宁向前冷冷的问道。
“您会帮我的!”孙树安冷静地回答。
“凭什么?”宁向前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就凭我们两个曾经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孙树安回答。
“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宁向前不解:“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懂的!”孙树安带着自嘲的语气说道:“因为我俩曾经都是感情上的受害者,因为让我俩感情受伤害的都是同一个人,因为经过我俩的通力协作,那个曾经伤害我俩感情的人,终于身陷囹圄,身败名裂,如今成为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别说了!你也不嫌恶心!”宁向前伸手制止了孙树安的话,把脸拉得比驴脸还长。
宁向前明白孙树安说的那个人是谁,一想到自己是感情上的受害者,他就想起了出租屋的那个夜晚,那个足以让他铭记一生的夜晚。
“缅怀过去,才能面向未来!”孙树安看在眼里,脸上透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所以我希望宁总经理能够念及战友之情,在困难的时候,帮上兄弟一把!”
“如果每一个工人都像你一样的来找我,我这个总经理还怎么干工作?三定工作还要不要搞?”伤心是一定的,但是沦落到跟孙树安这样的无耻之徒同病相怜,称兄道弟,简直是一种屈辱,更是一种悲哀,宁向前依旧选择拒绝。
“工人有事,他们会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孙树安笑着回答:“而我,是一个例外!”
“你凭什么可以例外?”宁向前的语气不太友善。
“就凭我们俩之间曾经的特殊的关系!”孙树安并没有因为宁向前的脸色难看而乱了阵脚,他努力的保持住自己脸上的笑容。
“假如我执意不帮你的忙,你会怎样?”宁向前试探着问道。
“我说过,您会帮我的!”孙树安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我帮您除掉了您做梦都想除之而后快的人,您说您怎么会不帮我呢?”
“你太自信了!”宁向前嘲讽道。
“自信是成功之母!”孙树安笑着回答。
“我是问,假如我不帮你,你会怎样?”宁向前继续刚才的话题。
“哎呀!这个就不好说了!”孙树安竖起了一根小指头,看着宁向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是一个小工人,这个您是知道的!嘉信盐化公司的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能有多少,这个您也是知道的!如果让我做回到普通的工人,嘉信盐化公司的那点儿工资,对我来说就如同鸡肋!唉!如果这次三定工作没有好的职位,说老实话,这个破公司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你想怎么样?”宁向前问道。
“我能怎么样?只有选择离开嘉信公司了!”孙树安用玩世不恭的语气回答。
“离开好呀!”宁向前接口说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离开了嘉信盐化公司,指不定你会找到更加适合自己的舞台,创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离开不好!一点都不好!”孙树安摇着头说道:“我是一个不求上进的人,特别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要是离开了嘉信盐化公司,就会成为一个自由的人,身体是自由的!嘴巴也是自由的!”
“自由好啊!可以无拘无束,任意东西!”宁向前笑着说道。
“自由不好!一点都不好!”孙树安依旧摇着头,说道:“身体自由了,容易放纵;嘴巴自由了,容易胡说!”
“你什么意思?”宁向前张大了嘴巴。
“我没有意思!”孙树安笑着回答:“我这个人嘴比较臭,人也犯贱,一旦没有了人管着,也许哪一天,我会一不留神把您当初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里委托我陷害吴副总经理的事情给说出来,当然,还有您答应付我二十万酬金的事情。”
“你这样做,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么?”宁向前不甘心就范,冷冷的问道。
“好处当然是不会有的!”孙树安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可是对您来说,您觉得会是好处么?”
“你小子真够卑鄙!”宁向前脱口骂道。
“承蒙您的夸奖!”孙树安冲着宁向前一抱拳,坏笑着说道:“据我观察,在嘉信盐化公司这座池子里,行为卑鄙的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宁向前脸如猪肝,耐着性子问道。
“我想做官!”孙树安直截了当。
“说吧!你想得到什么位置?”宁向前不想再绕弯子。
“机关综合办公室副主任。”宁向前的问话让孙树安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
“不行!这个位置我已经允了别的人了!”宁向前果断开口拒绝。
“位置是死的,人是活的!”孙树安笑着说道:“宁总经理,我只想永远呆在您的身旁,任劳任怨,成为您的一条忠实的狗。”
“换一个职位!”宁向前说道。
“我想好了,就这个位置最适合我!”孙树安执着的回答。
“这个......你让我好好想想!”宁向前重又拾起报纸,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那么,我就不打扰您的时间了!我希望过几天竞聘结果出来之后,那个位置上的人能是我!”孙树安说完话,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屁股,径自离开了宁向前的办公室。
数日之后,机关竞聘的的最后一批人事任命公示了,孙树安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嘉信盐化公司综合办公室副主任。(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竞聘值长
进入六月份,冯望舒似乎活得越发闹心。[.超多好看小说]
其实让冯望舒活得闹心的,总共有三件事情:第一,是儿子冯凯在六月份面临高考;第二,是老婆崔小桃在六月份面临内退;第三,是冯望舒自己在六月份将要面临岗位竞聘。
十年寒窗,三日会考,儿子的前途当然是排在第一位的。儿子的成绩还不错,在班级里的排名是中等偏上,按照班主任老师给冯望舒的说法,说冯凯只要再努力努力,考上一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老师的说法正是冯望舒的愿望,其实一本也罢,二本也罢,冯望舒倒不是十分看重,因为在冯望舒看来,一本二本只是一个名声问题,除了证明自己的儿子有学习能力之外,并不能最终决定儿子的将来。
冯望舒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冯望舒的父亲是一个传统的人,对人生向来不是很乐观。冯望舒的父亲是一个老私塾,在教师缺乏的年代,干过几年代课老师,教初中语文,语文课本上他最喜欢朗诵的诗歌是戴望舒的《雨巷》,在课堂上喜欢朗诵,回到家里也喜欢朗诵,冯望舒就是在他老人家朗诵《雨巷》时出生的,因为崇拜戴望舒,所以儿子的名字自然而然也就定为了冯望舒。冯望舒继承了父亲的血统,天生一副诗人般忧郁的气质,对人,对事,对前途,总是缺少信心。
在冯望舒看来,自己的家庭背景很一般,而好的工作是需要过硬的社会关系垫底的,自己的家庭既然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儿子就算考上了研究生、博士,又能有什么用?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所以冯望舒对儿子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希望他将来能够在嘉信盐化公司谋一份差事就满足了。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冯望舒还是希望冯凯能够考上一本,实在不济考上二本也行,毕竟一本和二本在收费标准上是差不多的,便宜且让人容易接受。
六月十五日是崔小桃四十五周岁的生日,按照嘉信盐化公司的规定,女工满四十五周岁就要劝其内退。内退,即内部退养,内退工人离开公司后,工资仍由嘉信公司发,一直发到员工正式办理退休手续的那一天为止。内退工人与在岗工人的区别是,福利待遇相同,工资按其在岗时的百分之七十计发,这也体现了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原则。如果崔小桃在四十五周岁就内退的话,按在职工资的百分之七十测算,每年至少要少收入一万块钱。一万块钱一年,对于有钱人来说,也许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于在农村土生土长的崔小桃来说,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一年一万,到了正式退休还有十年时间,加起来就是十万,随着社会的发展,每年的工资还将递增,她想到时候也许还不止这个数字。
崔小桃的文化程度不高,只有初中毕业,当年如果不是企业征用她家的土地建厂,以她的学历她根本进不了嘉信盐化公司。进入嘉信盐化公司之后,由于文化程度不高,她被分在了包装车间上班,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包装车间是嘉信盐化公司最脏最累的岗位,盐尘满天飞,手脚闲不住,辛苦那是不用说的,尽管如此,崔小桃还是不想内退,冯望舒也不希望她内退,毕竟儿子冯凯还没有成功,将来考上大学、结婚成家都需要用钱。
四十五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正是不中不足的年龄。出去打工吧,人家嫌老,即便找到工作,无外乎是干干保洁或者保姆,工资不高不说,劳动强度也不会比包装车间差;呆在家里吧,闲着无聊,儿子大学没上,婚也没结,带孙子还要等到猴年马月。
但是,不内退显然是不行的。公司里说的客气一点儿是劝退,说得动听一些个是给予员工的巨大福利,但是在执行的时候却是硬杠子,总公司的领导给分公司的领导下了死命令,如果员工到了内退的年龄不内退,那么所在单位的领导,就要自己主动提出内推顶上去,谁个领导愿意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呢?
早在一个月前,制盐分公司的大小领导就提着厚礼到崔小桃家拜访过了,经理、书记、主管轮番给崔小桃上政治课,希望崔小桃能够理解公司领导的美意,他们说说内退绝对是公司高层给予员工的巨大福利,目前这项福利只能在有实力的国企才能享受到;还说在盐业产能不断释放的大背景下,嘉信公司要想生存发展,必须要改变现有的人员臃肿的不利局面;又说内退工作是为了配合公司上市的需要,只有减员增效,企业才能有效益。领导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也很透彻明白,目的就是希望崔小桃不要给制盐分公司的领导添麻烦,该内退时爽快的签字办手续走人。
崔小桃当时是满口答应。她不能不答应,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她也必须要为自己的男人着想。冯望舒和崔小桃同在制盐分公司上班,冯望舒是运行值长,虽说官儿不大,毕竟也是个带长的,听说这次“三定”工作结束后,值长的工资就要向分公司的副职中层看齐了,中层个个可都是拿年薪的,明的工资是普通工人的三到四倍,暗的收入还不知道有多少,工人涨一分钱的工资要吹上半年,领导涨一千块钱工资跟玩儿似的,说不上什么时候,人家工资表的数字就窜上去了,谁不愿意做领导?如果崔小桃赖着不肯内退,恐怕冯望舒此次连竞聘的资格都不会有,那样的话,岂不是灭了冯望舒的年薪梦么?
年薪是诱惑人的,在这个世界上,谁会愿意跟钱过不去呢?冯望舒当然不会跟钱过不去,他差钱,应该说是很差钱。[]眼瞅着村里的人家家都在城里买了房子,眼瞅着房价一年高过一年,为了儿子的将来着想,全家人商量之后一狠心,去年也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房子不大,八、九十平米的样子;价钱不高,也就四十几万。四十几万对有钱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于冯望舒这样的家庭来说,拿出这么多钱来却有些个勉为其难,双职工的名声比较好听,夫妻二人上了十几年的班,省吃俭用也就节余了几万块钱,而买房子的首付是二十万,剩下的十多万是跟两房姊妹借的。付完了首付,还有二十五万的缺口,夫妻二人办了住房公积金贷款,仅靠两个人缴存的公积金是远远不够还房贷的,必须要加上崔小桃的工资,因此,一家人每个月的日常开销,只能用冯望舒的工资对付。
日子过得是紧巴了些,但也还勉强过得下去。可是今年不同了,冯望舒父母的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吃药,屋漏偏遭连阴雨,冯望舒的父亲年初又开了一个心脏搭桥手术,花去了十几万。这十几万的支出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但是老子有病总不能不看吧?于是老债未还完,冯望舒夫妇又厚着脸皮借了新债,全家的日子过得更艰难了。
如今,儿子考上大学需要花钱,崔小桃内退又面临着少拿钱,冯望舒的六月活得能不闹心么?
今年,冯望舒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竞聘上值长的位置。
这件事情对冯望舒说起来,很有些个可笑。干了二十多年的值长,如今还要为保住值长的位置而犯愁,想想都感到纠结。无论是从业务技术,还是从管理能力,冯望舒在工人当中的口碑都是最强的,这一点从他所带领的那个值的制盐产量上也能体现出来。以冯望舒的潜力和能力,他是完全能够在嘉信公司爬得更高的,但是他的官运中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是没钱。
在当今的国企,能够决定人升迁命运的,不是你技术如何如何,也不是你管理怎样给力,要的就是钱。只要你的财力雄厚,你的官途就会坦荡许多,因为钱是编织人际关系的最好媒介。有了钱做诱饵,就会有大鱼上钩,有了大鱼可乘,你还愁跃不上龙门么?
冯望舒没有钱,这就注定了他在这个位置上只能徘徊不前。当然,值长这个位置也不是坚如磐石,在嘉信公司这样的企业,但凡是好的位置,就会有人觊觎。尽管值长的薪水跟普通员工相比,也多拿不了几百块钱,但它大小算个干部,手里管着几十号人,撇开威风不说,工作也是很轻松的。为了保住值长的位置,冯望舒每年都要孝敬两只猪后腿,一个是孝敬给制盐分公司的经理,一个是孝敬给庄来福副总经理。
跟庄来福扯上关系,还是庄来福在制盐分公司干副经理时候的事。庄来福喜欢受礼,大小通吃,但是庄来福有着庄来福的行事风格,那就是看人办事,收多重的财物,办多大的事情。冯望舒当年从运行班长爬到值长,就是两只猪后腿的功劳。
后来,庄来福从制盐分公司副经理升到股份公司做副总,还时不时的打电话给冯望舒,夸他送的猪后腿肉好吃。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冯望舒就恨自己手中没钱,或者说是恨自己在家中没权。要是冯望舒手中有钱的话,他一定会狠狠砸上一笔,因为以庄来福的能力,把他往上提拔提拔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其实在没买房子之前,冯望舒的家里也是有着几万块钱积蓄的,但是崔小桃不愿意交把他去送礼,女人忒小气,眼睛里只有钱,她害怕冯望舒将钱送了人之后,会肉包子打狗。
因此,冯望舒每年只能给领导送猪后腿。当地的农村人有杀猪过年的习俗,在冯望舒的家乡,几乎家家都养猪。按理说,冯望舒家的土地被嘉信公司征用办了企业,没有了土地种粮食,养猪的饲料也就成了问题,他家是不应该再养猪的,因为用饲料养猪成本太高,不划算,但是他家还是坚持年年养猪。买饲料、买粮食喂猪,不为别的,目的就是为了等着过年时,宰了猪剁了后退好去孝敬公司领导。
干了二十多年值长,送了四十多只猪后腿,每年送的都很顺利,唯有今年,冯望舒的猪后腿一只都没有送出去。冯望舒很纳闷,想着领导是不是常年吃荤吃腻了,如今想改当和尚吃素了?后来从有关“三定”的风声中,他才隐约猜测出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工人级别的值长,在这次“三定”工作搞完之后,就要改拿年薪了!听说新值长的年薪,是自己现在工资的三到四倍,这也难怪自己的猪后腿送不出去了。
啊!涨了三到四倍的工资,年薪十多万,简直让人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岂能是自己的一两只猪后腿所能搞定的么?
听到“三定”的消息后,冯望舒有些后悔自己去年心血来潮买了房子。要是没买房子的话,他一定会说服崔小桃拿出家底为自己堵上一把的,毕竟付出的钱,用不了一年就能收回成本。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买,房子买了,贷款贷了,父亲看病还欠了一屁股的债,现在哪里有钱去送礼呢?看来这次竞聘只能凭运气了,但愿主管竞聘的高层们能够一碗水端平,不要昧着良心裁判,只要是比真本事,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管理能力,冯望舒觉得自己都是有实力与人一搏的。
制盐分公司共有四个运行值,原有五个值长,平日里是四个轮班,一个机动。这次定编之后,只保留四个编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听人力资源部的柳如玉副部长说,目前到她那里递交申请表格准备参与竞聘的,已经不下十五人,并且这个数字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增长着。
在报名的人当中,有几个是分公司的运行班长和技术员,这些人报名参与竞聘,冯望舒认为还比较靠谱,毕竟他们都在一线干着具体实际的工作,对生产工艺、设备状况、人员素质都有着大致的了解。有几个是从公司机关下来的,也就是前些日子股份公司的“三定”工作中,精简下来的富余人员,对于这些人来参加竞聘,冯望舒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的,一个对生产工艺不甚了了的人,一个从来没有上过三班且毫无生产一线管理经验的人,想要吃下这份苦,挑起这份担子,谈何容易!
想到这些,冯望舒就觉得这些人很可笑,仅仅就因为值长要拿年薪了,也不问自己的能力能够胜任与否,就想着去竞聘,这些人的眼里岂不是只剩钱了?笑着笑着,冯望舒就笑不起来了,想着参与竞聘的这些人虽然是从机关里精简下来的,但他们也不乏自己的竞争的优势,因为竞聘小组的成员都是由机关部门的头头组成的,精简下来的这些人虽然眼前有些落魄,但他们长期混迹于机关部门,与领导们脸子熟,交情必然也差不了,如果不是省盐业公司对嘉信盐化公司的三定工作有着硬性的规定,这些人一定还在公司机关过着优哉游哉的幸福生活。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盏茗茶,几份报纸,挖八卦以佐谈资,品时事虚演庙略,蹭到月底,拿上旱涝保收的工资回去向老婆大人交差。自己跟这些人相比就不一样了,每天埋头在基层苦干,经常接触的最高领导也就是分公司的正副经理,虽说自己当值时,偶尔也能碰到机关部门的头头脑脑下来检查工作,但也轮不到自己说话的地,只是漫长的队伍中尾随的陪员而已。
一想到部门领导下来检查工作,冯望舒就是满肚子的气。因为这个,他没少挨分公司领导批评,机关部门的头头们名义上是下来检查指导,实际上都是下来挑刺的,个中原因,完全是因为在办公室呆得久了,或是屁股坐麻了,下基层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再耍一耍做领导的威风。一线员工在他们眼里向来低人一等,他们表情严肃,鼻孔朝天,指手画脚,感慨频发,哪怕是发现一台小小的水泵因为填料函处有少许的滴水,也要煞有介事的教训一番,大谈节约资源对于嘉信公司这样的企业来说,是如何如何的重要。
这样的事情,确实发生过那么一次。
那次恰巧是冯望舒当值,生产技术部的姚部长大概是在办公室嫌闷了,出脚到制盐分公司转了一圈。部门领导有人下来走动,马上就会有人通知分公司的领导,于是分公司的凡是有乌纱帽的小领导们,纷纷围拢过来簇拥着姚部长,陪着他老人家到制盐分公司的各个岗位溜达一圈。
转了几个车间,一直没发现什么问题,姚部长觉得很郁闷。来到制盐一号线,姚部长发现循环泵的填料函处在不时有水滴下来,当时便板着脸把分公司的经理、副经理训斥一通,说制盐分公司的领导在管理上存在漏洞,员工的巡回检查不到位,有关职能部门要加强工艺纪律、劳动纪律的考核力度云云。
分公司的正、副经理听了不敢怠慢,因为分公司每个月的绩效考核工资,掌握在机关各部门头头的笔下,到时候这些头头们眼一瞪,牙一咬,大笔一挥,把制盐分公司的绩效考核这一块分数打低了,制盐分公司的绩效工资就会比兄弟单位低,绩效工资低了,手下的员工们收入就会减少,他们难免要骂自己的领导无能,这是分公司的领导们不愿意看到的。因此,制盐分公司的大小领导除了在姚部长面前唯唯诺诺之外,所能做的只有火速整改。
分公司的领导吃了批评,当班的值长少不了要做替罪羊。冯望舒被两位领导叫到跟前骂过之后,当即打电话叫来了检修工处理这件事情。检修工是王大鹏,这小子拎着扳手站在循环泵前迟疑了半天,也没有下手去紧螺丝。
一群人都围在那里看着,冯望舒有些看不下去,便凑上前去嘀咕道:大鹏,怎么还不动手?
王大鹏面露难色:冯值,您看填料函的压盖松紧适度,根本不需要处理的。
冯望舒说:我知道!紧吧,姚部长在后边看着呢!
王大鹏说:我没法紧,再紧填料会烧毁的!
姚部长见自己的命令没有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问制盐分公司的经理:你的手下怎么回事?
制盐分公司经理冲王大鹏吼道:“王大鹏,你小子磨磨唧唧干啥呢?”
王大鹏哭丧着脸回答:“经理,按照设备的维修规定,填料函处就应该有滴水的,每分钟至少三滴,目前这个样子是正好,如果再紧的话,很可能会烧毁填料!烧毁填料不要紧,严重的话有可能会烧毁泵轴、烧毁电机,从而影响生产的!影响了生产谁负责?”
“就你狗东西懂得多!”制盐分公司经理骂道:“废那么多话干嘛!快紧!”
听了王大鹏的话,姚部长感觉到自己的指挥可能有些失当,但他又不愿意纠正自己的错误,依旧振振有词的替制盐分公司经理帮腔道:“同志,是谁规定水泵的填料要一分钟滴三滴水的?为什么不能三分钟滴一滴水呢?难道你不知道浪费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吗?”
两个领导一致对着自己,王大鹏很无奈,只得委委屈屈的蹲下身子去紧填料。
冯望舒把这一切是看在眼里的,但他又不能为王大鹏辩白,尽管姚部长前脚走后,泵的填料很快因为压得过紧而烧毁了,冯望舒领着手下又是换泵,又是调整运行参数,着实大忙了一番,仍然免不了职能部门工艺纪律的考核。
在领导的眼里,水泵的填料漏一滴水都是浪费;同样是水,换了地方浪费了就是合理。在紧填料的事情发生后不久,公司工会组织员工提有关降本增效的合理化建议,冯望舒想着公司领导这么注重节约,便积极地提了一些生产方面的合理化建议,末了想起公司大大小小的厕所十多座,都配有自动冲洗水箱,水箱容积大,且冲洗频繁,每天要浪费数十吨的水,建议调整水箱,减少冲洗频率。结果提案交上去之后,被姚部长当着笑柄在生产例会上广而告之,他骂冯望舒是“不务正业”。
真理和权力之间,从来就难分清孰是孰非。所以说,领导爱在哪儿较真,那是领导的事情,作为下属,还是少说多干,无条件的执行为妙。因为领导的旨意,永远都是最高指示,错了也得执行,这是冯望舒多年来总结出的工作经验。
眼前正是这帮自以为是的领导们,在决定着底层员工升迁、调资的命运。因为大权在握,所以高高在上。这也让冯望舒不得不为自己接下来的竞聘担忧。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会操蛋的,嘉信公司里尸位素餐的领导还少么?
摆在冯望舒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知难而退,为“贤者”让路;一条是迎难而上,为保住值长位置而赌上一把。明知道前面的道路比较曲折,但是就这样放弃,显然是让人不太甘心,毕竟自己已经干了二十多年的值长,如果说这次自己连竞聘的勇气都没有,让工人知道了笑话不说,在领导的眼里,自己的前途也算是彻底的交代了。再说了,在最终的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存在变数,假如自己运气够好的话,顺利保位也不是没有可能,领导难道就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实际工作能力和业务能力么?因此,不管是鲜花也罢,绿叶也罢,自己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要选一个做的,至于最终自己会成为什么,那就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事情了。
竞聘的程序依旧是三关:笔试、面试、测评。再过十多天就要笔试了,说心里一点儿都不紧张,那是假的。冯望舒明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句话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细节决定成败,唯有成竹在胸,方能稳操胜券。
自从报过名之后,冯望舒便开始收集与制盐相关的书籍加以揣摩,他是上班看,下班看,有时钻进被窝里,还在想着制盐的工艺流程和生产上的运行参数。
制盐的工艺流程和生产上的运行参数,其实都在冯望舒的心里装着。二十多年的值长干下来,在国内的制盐杂志上,他的论文也已经发表过十多篇,是嘉信公司公认的的才子,发表论文的数量和质量,皆堪称是嘉信公司的唯一。那些质量指标、设备概况、工艺要求什么的,不能了然于胸,还能写出文章来么?他现在之所以还要如此的努力,就是担心笔试时,被那些教条主义者钻空子,怕自己所答的数字与书本上的或是单位规定的不符而丢了分。
晚上,儿子冯凯趴在书桌上发奋,冯望舒就借着儿子台灯的余光在那里用功。儿子见冯望舒两鬓斑白,还如此的刻苦努力,常常跟冯望舒开玩笑说,爸,我都搞不清咱俩今年是谁要考大学了?对此,冯望舒的回答倒是很坦然,他总是苦笑着拍着儿子的后背说,儿啊,我们父子俩要一起努力!你呢?争取考上好的一本;我呢?争取卫冕值长成功!
在压抑与凝重的氛围中,父子俩终于迎来了考试的日子。
两个人考试的目标虽然不同,但是对考试结果的渴望却是一致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名落孙山
不知道是上天有意的安排,还是当权者无心的巧合,嘉信盐化股份公司制盐分公司的值长竞聘的笔试,恰巧与二零一一年的高考安排在同一天。.
听到这个消息,冯望舒的心里多少有些个歉疚,因为在决定儿子前途命运的时刻,自己虽然不能帮助儿子冲锋在前,最起码也应该送儿子一程,并且在考场外等候给儿子以鼓励的。在冯望舒看来,送与不送,反映着家长对孩子的关爱程度,能送而不送,是一个态度问题;不能送而不送,就属于无奈了。自己的情况属于后者。
当冯望舒红着脸对儿子冯凯表达自己的歉意时,冯凯听了淡然一笑,不仅没有怪罪冯望舒,反过头来还劝慰他要放下包袱,像自己一样全力以赴,争取在这次值长竞聘的笔试中能够顺利过关。冯凯笑说自己是一定能够拿到一本通知书的,这一点可以请父亲放心。儿子的自信与理解让冯望舒的心情宽慰了许多,临出门时,父子俩又相互说了几句勉励与祝福的话,尔后才依依惜别,各自奔赴自己的考场。
值长竞聘的笔试被安排在上午九点半钟进行,地点就在公司机关大楼七楼的会议室。冯望舒八点钟到了单位,离考试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一个多小时在生命的长河中,也许算不了什么,但是在决定命运的关头还是很有作用的,冯望舒觉得自己应该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干些儿什么,不为别的,就为这次考试。
可是到哪里才能找到一处幽静的场所呢?
在嘉信盐化公司混了这么多年,连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有搞到,对于冯望舒这个年龄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他想起自己的岗位,那里的环境自己比较熟悉,但是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些不妥,岗位上人多嘴杂,自己又不当值,如果去那里复习考试资料,难免会被人嘲笑。平时在自己的值上看看书也就罢了,因为自己是一个值的最高领导,纵使有人想要拿自己开涮,也要分清楚开涮的对象,在别人当值的时候看书学习,人家可不会忌讳你,到时别说是学习了,揶揄的口水都能把自己给淹死。
冯望舒提着一包考试用的复习资料,站在广场的喷泉池边茫然了好一阵子,正在发愁无处可去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个内急,他四面一瞧,发现这里离机关大楼最近,便决定到那里把肚子里的废水放掉。
机关大楼就是机关大楼,走道里除了偶尔传来关门和走路的声音,静谧得几乎让人窒息。卫生间在每层楼道的尽头,冯望舒三步并着两步的走了进去,掏出裤裆里的那玩意儿开始放水。排泄对于男人来说是一个放松的过程,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享受,彻底放空之后,冯望舒惬意的打了一个寒颤,收起家伙就要准备离开。他的心里当时是这样想的,脚步却并没有移动,想着自己眼前无处可去,而这里的环境清静无比,不正是自己所需要的私密空间吗?
厕所的名字听起来虽然不太中听,但是卫生环境还是不赖的,除了充满了消毒液的味道之外,并没有其它异味。到底是机关综合大楼啊!卫生条件、装潢条件就是上档次,堪比市区里的星级宾馆。
卫生间里有若干个蹲坑,每个蹲坑都用装饰板隔断分开。每个蹲坑有一个木门,木门上有固定的插销,插上插销,每个蹲坑就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走遍天涯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这里蛮好!冯望舒自语道。他挑了边上靠窗的蹲坑走了进去,顺手拉上插销,先把考试资料从布包里掏了出来,然后把布包铺在地上,尔后环起双腿屈着身体坐了上去。窗子外边宽敞的草地一直延伸到围墙边,草地上有几棵一人多高的芭蕉树,叶子肥肥大大,嫩绿得快要滴出水来,看了就怡人心神。
冯望舒把身子倚靠在蹲坑的隔断上,空间是显得稍微窄逼了些,但是,他的心里为自己能找到这么一个安静的所在而感到无比惬意。卫生间里很是安静。偶尔有人进来如厕,可是愿意在这里长时间逗留的人并不多,个个都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冯望舒掏出手机,事先设好进考场的闹钟,尔后信手捡起地上的资料随意翻阅起来。
资料上的内容早已经看过无数遍,可以说是烂熟于心,但是冯望舒的心里就是不放心,生怕看过的东西有所遗漏,尽管每次看过的内容,都和自己心里记忆的一样。自己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儿子冯凯前段日子曾经笑话过自己,说他是人为地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看来自己是真有点紧张过度了,想到这里,冯望舒自嘲地笑了笑。唉!怪就怪那个年薪太诱惑人啊!一下子能拿以前几倍的工资,谁个不想得到这个位置呢?
眼前的情境使冯望舒想起了春秋时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又使他想起了战国时魏人范雎遭人尿辱终成秦相的故事。孟子他老人家说的好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不吃苦中苦,怎么能够成为人上人呢?该死!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胡思乱想!冯望舒收回思虑,把眼睛重又移到考试资料上。
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一个多小时的光阴很快就过去了。冯望舒感觉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掏出手机来看了看,发现还剩十几分钟就要进考场,于是赶紧收拾地上的资料准备起身,许是看书太投入,蹲坑又蹲得太久,一下子竟然没有爬得起来。大腿和小腿麻得厉害,如同失去了知觉的木头一般,冯望舒又是捶打,又是揉搓,一时也没有什么效果,他心里焦急,担心时间会赶不上,便强撑着拽住蹲坑的门把手,猛地一较劲站了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大概是用力过猛,顿觉两眼昏花,天旋地转,他扶着门框立了足足两分钟,那种不适的症状才渐趋消失。
拖着不太自如的双腿,冯望舒来到了盥洗池边,他用手捧着水胡乱洗了一把脸,没有毛巾,就用衣袖随便揩了揩,感觉头脑清醒了些,这才离开卫生间,提着布包赶到电梯口去乘电梯上楼。
冯望舒是最后一个到达会议室的。参加笔试的人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就座,冯望舒拿眼睛目测了一下,有制盐分公司的,也有机关的,还有其它分公司的,大概有三十几个人。此刻,人力资源部的副部长柳如玉正坐在主席台上摆弄着话筒,看见冯望舒推门进来,她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在后排找个位置坐下来,尔后她便开始对着话筒宣布考场纪律。
对于柳如玉,冯望舒是熟悉的。当年柳如玉刚进公司时,就分在他的那个值的包装上,她活泼爱笑,美丽清纯,值里边的人都很喜欢她。后来,柳如玉搭上了她舅舅的那层关系,从此脱离了苦海,公司里先将她送出去委培,毕业之后便把她安置在机关的劳资科上班。朝里有人好做官,时间不长,柳如玉便被提拔为劳资科副科长,她的舅舅退居二线之后,很多人认为她的霉运到了,谁知人家不降反升,从劳资科的副科长,连升两级,一下子爬到了人力资源部副部长的位置。公司里有传言说她的这个位置是用肉换来的,传闻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是官儿做大了这是事实。可见女人长得漂亮到哪里都是一种资本,一种无价的资本,关键的时候,这种资本可是比钱能够派得上用场的。
值长竞聘试卷的笔试内容并不多,打印的a4纸也就两张而已。没有动笔之前,冯望舒先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不看不要紧,一看心里便凉了许多,很为自己多日来的努力暗暗叫屈。原先只以为考试的内容是以专业知识为主的,现在看来是自己高估了出卷者的智商,卷面上真正跟制盐专业扯得上边的内容,也就是后边两三题。试卷题目比较活,纯粹是大杂烩,有管理方面的提问,有企业长远规划的设想,有上下级关系的处理,也有盐业法规的解读。让冯望舒不可思议的是,卷中居然还出现了嘉信盐化公司是何年何月成立这样弱智的选择题,试想这样一张卷子,怎么能够考核出参试者的水平呢?
唉!想不了那么多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目前自己所能做的,就是见招拆招,把心里所想的尽可能答到纸上去。
卷子的内容虽然浅显,但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冯望舒在回答问题时,可谓小心谨慎。仔细审题,认真思考,每道题目必定斟词酌句,先想好,再下笔,力求书写工整。答完卷子之后,他没有急着交卷,反复检查了有十多遍,待参加考试的人员悉数离场之后,这才将信将疑的交了试卷。
笔试的分数是在儿子高考结束那天出来的,冯望舒排名第八,刚好入围面试。当冯望舒从公司的墙报栏上看到有自己的名字时,内心是大喜过望,为此,他特地嘱咐崔小桃到菜市场买了几样荤菜,说是为了中午庆贺一下,既为自己的顺利过关而庆幸,也为儿子能够从此脱离苦海而祝福。
面试被安排在十五天以后进行,那天正好是儿子放榜的日子。随着日子一天天的临近,冯望舒的紧张情绪也在与日递增,既为自己,也为儿子。
参加面试的共有八个人,优胜劣汰,这一轮要淘汰两个。也就是说,有两个人在面试中要出局,最终入围测评的,只能是剩下的六个人。冯望舒在拈阄时,序号是倒数第二个出场,这个顺序让他很满意,因为上场的顺序正着数是六,应了“六六大顺”的吉言;倒着数是二,二即是双,应了“双喜临门”的古语。
就在冯望舒沉浸在自我编织的梦幻之中,并且为之陶醉不已的时候,儿子冯凯果真从学校打来了电话,报喜说自己的高考成绩超出了一本分数线有四十多分,在省内上个中等的一本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冯望舒听了,顿时信心倍增,感觉自己真的是时来运转了,想什么,来什么,既然儿子的分数都能过了,自己的面试也一定能够过!
面试小组成员共有七个人,组长依旧是庄来福。剩下的六位分别是:生产技术部部长、质量管理部部长、安全监察部部长、综合办公室主任、人力资源部部长和公司工会主席。为了体现面试的公正性,各二级单位还分别指派职工代表前来监督。面试现场由人力资源部部长陶仁贤主持,在面试开始之前,他首先代表竞聘小组宣布一项决定,说经过面试小组成员研究,将对今天的面试程序作一小小的调整,原先公告中宣布的当场打分并且亮分的环节,今天改为只打分,不亮分。陶部长解释说,竞聘小组之所以做这样的微调,是为了照顾到面试者的面子,毕竟大家都是多年的同事,那样做有些个太残酷。
陶部长宣布完决定,惹来了场下的一片窃窃私语。面试本来就是一件残酷的事情,难道说照顾了面试者的面子,就能够让面试变得更公平了吗?但是谁也没有站起来反驳这一决定,嘉信盐化公司的竞聘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领导制定下的规则,当然有领导的考虑和打算,作为工人,作为旁观者,你只要当好一个看客就行了,因为鲜花会有人做的,绿叶也会有人做的。当这些繁琐的程序结束之后,至于绿叶为什么会成为绿叶,鲜花为什么会成为鲜花,那些八九不离十的小道消息,就会让你猜测到事情的真相。
对于不当场亮分的决定,冯望舒听了心里虽然感觉到有些个不对劲,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时间也不容许他在这个问题上多想,面试规定,每名面试者只有五分钟的发言时间,趁现在还没有上场,抓紧时间温习一下写好的稿子,还是很有必要的。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已经揉皱了的准备发言的稿子,从头到尾细细浏览了一遍,尔后把它覆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在心里开始默诵。他一边默诵,一边重温当初在镜子面前演讲时的感觉。
冯望舒发言的题目是《论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值长》,在这篇文章里,他首先从执行力的角度,提出了劳动纪律和工艺纪律是完成生产任务的基础和保证;其次,他还提出了管理者应该具备起码的人文精神,认为人性化的管理不仅是企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还是提高企业经济效益的有效手段。在他看来,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虽然存在着矛盾,但是不应该有抵触情绪,管理者的必要的人文关怀是化解矛盾的唯一良方。只有上、下级之间关系和谐了,改老套的、僵硬的被动管理为主动管理,员工的主观能动性便能够得到积极发挥;如果员工的主观能动性被发动起来,员工就会服从管理,乐意工作,主动干好本职。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为了这五分钟的发言,冯望舒虽然没有承受十年的煎熬,却也是下了一番死功夫的。为了在面试时能够有出色的表现,他从知道笔试结果的那天起,便开始精心准备,反复研磨,牺牲一切可以牺牲的应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全力投入到面试这件事情上来。这期间,冯望舒是废寝忘食,数易其稿,力争字字珠玑,句句精炼。待感觉修改的基本满意之后,他又开始咬文嚼字,反复诵读,做到语不打结,朗朗上口。稿子读顺口了,他又开始对着镜子揣摩自己演讲时的表情,对着时钟计算自己演讲所需要的时间。经过数日的苦练,冯望舒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能够控制住演讲的节奏,就盼着面试的这一天,自己能够有圆满的发挥。
轮到冯望舒上场了,尽管事先有所准备,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个紧张。他一脚高一脚低地跨到演讲台上,看着台下的百十来号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自己,一时只觉得血往上涌,头晕目眩。冯望舒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当了二十几年的值长,他没少给值里的人开会,值里也有大几十号人,但那时面对的都是自己的手下,他不仅不会紧张,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今,台下坐着的有许多是自己的领导,他们今天将直接决定自己日后能否拿到年薪,冯望舒怎么能不紧张呢?
台下的几个评委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窃窃私语,他们正在为上一名面试者评分。冯望舒像块木头一样在台上站着,还有几分钟的准备时间,他在心里想着如何尽快地平复自己的情绪,能让自己迅速地进入状态。
孤独的等待是一个尴尬的过程。兴奋、恐惧、自卑、憧憬纷至沓来,让冯望舒的思绪原发变得凌乱,他平静地长吸了一口气,新鲜的氧气使他很快有了灵感,久违了的阿q的精神胜利法,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多少年来,冯望舒就是以这种方法不断地解脱自己。面对比自己官职大的人,他表面上一贯阿谀奉承,但是从内心里却深深地鄙视他们,他把他们比着是国企这块腐肉上的蛆虫,他把他们比着是非洲草原上吃肉不吐骨头的豺狗,他把他们比着是为了权利而毫无礼仪廉耻的人渣,这样比过之后,他的心里便好受了许多,仿佛因此而找回了自己失去的尊严,觉得自己在人格上比这些为官者高出了一筹。
蛆虫!豺狗!人渣!冯望舒在心底悄悄骂过之后,屡试不爽的灵丹还比较奏效,眩晕的感觉顿时消退了许多。卑微的情感逐渐消失,高尚的灵魂冉冉升起:我不是在对着一群当官者演讲,而是在对着一群无耻之徒在演说,他们贪污受贿,买官卖官;他们吃喝嫖赌,作风腐化;他们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他们就是一群垃圾!面对垃圾,我冯望舒没有什么可以自卑的!
柳如玉示意冯望舒可以演讲了,冯望舒回过神来,本能使他不由自主的弯下了腰,以无比谦卑的姿势向台下诸位领导和观众们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身子后,他便两目平视,眼观虚空,旁若无人地开始演讲。五分钟,冯望舒讲得声情并茂;五分钟,冯望舒讲得行云流水;五分钟,冯望舒讲得慷慨激昂。五分钟过去了,冯望舒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戛然而止。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当他再次深深地向台下鞠躬致意时,台下的人这才意识到他的演讲结束了,暴风雨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当天共有八位面试者,台下给予冯望舒的掌声是最长的,但是冯望舒的心里明白,掌声并不能改变评委们的意志,也不能决定面试的最终结果。面试的结果需要等待。好在这次等待的时间比起笔试的等待短了许多,仅仅三天,墙报栏里就公布了结果,冯望舒再次以倒数第一的名次入围。
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只要能够入围,就是有希望,冯望舒的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
测评是竞聘的最后一道程序,时间被定在一个星期之后。所谓测评,就是发下一张事先打印好的纸,上面印有被测评者的名字,在名字的下面有品德、作风、廉洁、管理能力、业务能力等栏目,测评者要做的事是在这些栏目的方框里打勾或者打叉,打勾即是对被测评者某一方面行为的肯定,打叉即是对被测评者某一方面行为的否定。对于测评,冯望舒的心里不是太有底,因为测评既不同于笔试,可以查查资料翻翻书,有的放矢的去准备;也不同于面试,只消把演说词写得精彩一些,练练演讲技巧,便可上阵应付,测评凭借的是平时的人脉,人际关系的好坏,直接影响着测评的结果。
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领导确实把测评当作此次竞聘考核的依据。
对于测评的人员构成,冯望舒目前还不是很清楚。竞聘小组的成员参加测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制盐分公司的领导肯定一定是要参加的,因为选的是制盐分公司的值长;制盐分公司的班组长估计也是要参加的,因为值长是他们的直接领导;剩下的估计还有职工代表。
冯望舒扪心自问,干了二十几年的值长,说自己没得罪过人,肯定是不现实的。尽管自己见了领导身体总是矮下三分,但也难保个个领导都能对自己有好的印象,至于工人,冯望舒的心里更没有底,在平时的工作中,冯望舒向来以管理严格而著称,正因为如此,他的值从未出过产品质量事故,也从未出过设备和人身安全事故。因为管理严格,所以得罪人是在所难免,尽管冯望舒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为企业的利益着想,也是为员工的安全着想,可是难保那些被管理者个个都能够站在公正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对自己不满意的人不去参加测评,或者说是少一个是一个。
唉!既然测评是抓不着挠不着的事情,索性就不去多想,还是先把儿子的高考志愿搞掂再说。
填报志愿的那一天上午,冯望舒跟儿子一起到学校去开家长会,听完老师介绍填报志愿的政策和策略,两个人便来到学校的操场上了解情况。操场上此刻已是人头攒动,东一片西一片的拉着许多横幅,那是各大高校举办的招揽生源的推介会。招揽生源的摊位约有二十几家,每家摊位都被学生和家长围得跟铁桶一般。冯望舒和冯凯挨家挤进去做了咨询,待全部探访完毕,已是临近中午,父子二人又累又饿,但是谁也没有说出来,每人手里都收集了一摞资料,留着回家去参考研究。
填报志愿确实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依照冯望舒的意思,他是希望儿子冯凯能够填报省工业大学,他说工人的子女报考工业大学,算是父业子承,合情合理。
冯凯的想法与冯望舒不同。他说自己不想到工厂去上班,一辈子干个工人能有什么出息?现在社会上流行的是干公务员或者老师,选择学校和专业应该从这两个方面去考虑。
冯望舒当时泼了冷水,说儿子你醒醒吧!咱老冯家一无有权的亲戚,二无有势的故旧,公务员和老师是那么容易做的么?
冯凯倔强地说,反正我是不想报工业大学!要么就报财经大学?将来毕业后即便不到银行上班,也能在企业找个会计干干,好歹能够坐办公室。
冯望舒不屑地说,你拉倒吧!你大伯家的小龙不就是财经大学毕业的么?毕业后到银行上班了么?做了会计了么?还不是进了企业,干了与自己专业不对口的工作!
冯凯当然知道堂哥冯晓龙的事情,他曾经三次报考银行,听说前两次笔试成绩都很高,可是到了面试时,主考官一问及他的家庭背景,皆因其过于清白而惨遭淘汰。冯晓龙不明所以,倒是越挫越勇,仍然执着的第三次报考银行,这次倒好,银行连笔试的机会都没给,在材料政审时就把他给刷了。
见冯凯不说话,冯望舒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儿子,听爸的话是没错的!在就业形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下,你就报省工业大学,将来嘉信盐化公司招收工人时,你以职工子女的身份应聘,一定会得到照顾的。”
“要么报师范大学,要么报财经大学,别的我什么都不想报!”冯凯一甩头,固执己见的嚷道。
为了填报志愿的事情,父子两个就这样在家里较上了劲,楞是谁也不肯让谁。崔小桃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听了男人的话,认为有些道理;听了儿子的话,觉得也有道理,因此想要和稀泥都和不成,只得任由父子两个跟乌眼鸡似的耗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时间不等人,眼看着到了填报志愿的期限,如果过了期限,黄花菜就凉了。关键时刻,冯望舒不得不做出让步,同意儿子的第一志愿填报省城的师范大学和财经大学,但是他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儿子的第二志愿必须填省工业大学,冯凯同意了。
烦完了儿子冯凯的事情,测评的日子也就正式来到了。
测评人员的构成跟冯望舒预料的差不多,但是让冯望舒意想不到的是,整个测评过程的时间居然短得惊人,柳如玉副部长从发下测评卷到回收测评卷,前后累计起来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让冯望舒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原先他认为此次测评会当场唱票做统计的,但是没有。对此,柳如玉副部长有着权威的解释,她说高层领导发话,唱票统计这道程序,将由竞聘小组成员内部完成。
领导者的意志永远都是下属们无法改变的,领导者的想法也永远都是手下人无法猜透的。测评留下的悬念只能等待时间这把钥匙去打开,而时间对于当事者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所有的等待都会有一个结果,要么是喜悦,要么是沮丧。
半个月之后,冯凯收到了g省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在同一天,嘉信盐化股份公司制盐分公司值长竞聘的最终人选一大早便赫然公布上墙,冯望舒的等待没能延续上两次的幸运,在入围的四个名单中,他没能找到自己的名字。(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尴尬境地
随着竞聘名单的尘埃落定,前景诱人的值长梦终于化为了泡影,这一消息对于长期以来积极备战并苦心孤诣渴望成功的冯望舒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打击,一个很不小的打击。(.)事实上,对于冯望舒来说,竞聘失败所造成的打击才算刚刚开始,因为令他难堪的日子还在后面。
新值长即将走马上任,老值长的去留就成了问题,正当冯望舒为此感到迷茫并且纠结的时候,制盐分公司的书记宋畅主动找他谈话了,询问他对日后的工作有什么打算。
宋畅人称“宋大炮”,文化程度不高,说话没脑子且直来直去。因为爱瞎放炮,上面的领导总不拿他当盘菜,下面的工人也不太把他当一回事。宋大炮有今天的成就,皆因为他修了个好老婆,老婆也在嘉信盐化公司财务部上班,长相虽然一般,但是能说会道,凭着一身的狐媚劲,使得她与财务部长之间有了特殊的关系,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宋大炮才勉强爬到这个位置,并且有幸多年都没有挪窝。
“落魄之人,还能有什么打算?”冯望舒苦涩一笑,回答。
“不要这么悲观嘛!”宋书记生就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用他那特有的官腔拉长声音说道:“一切要向前看,未来总是美好的!前途也会将是光明的!”
“宋书记,您就别拿我穷开心了!”冯望舒的内心反感到了极点,但是他却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只能用揶揄的口吻自嘲道:“唉!怨只怨冯某技不如人,理当避贤让位。”
“又说气话了不是!又说气话了不是!”宋书记拍了拍冯望舒的肩膀,用褒赞的语气说道:“在制盐分公司,谁不知道你冯望舒是最有两把刷子的!”
“两把刷子?”冯望舒摇头苦笑:“可不是么?最终的结果还是被刷下来了!”
“望舒同志,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宋书记拉足腔调安慰道:“就拿竞聘来说吧!有人入选,就会有人落选;有人高兴,就会有人悲伤,你说是不是?我看你还是不错的,你能一路过关斩将,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关,这本身就说明你是具备足够实力的嘛!”
冯望舒低头不语。
“小冯啊!你还年轻,日后机会有的是,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好不好?”宋书记见状,重又回归谈话的主题:“你看,竞聘的结果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既然是既成事实,我们就不要去想太多,要放眼长远。快跟我说说,你对日后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我真的没有想法,领导愿意把我安排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干。”冯望舒头也不抬,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
“有这个态度就对了嘛!”宋书记一脸的欣慰,转而说道:“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说,想法还是要有一个的!今天我可以代表制盐分公司的领导班子给你表一个态,在制盐分公司范围内,工人级别的岗位任你挑,你想到哪个岗位,制盐分公司的领导都将满足你的要求,你看,够意思吧?”
“宋书记,我真的无所谓!”冯望舒此刻已是心如死灰,他讪笑着抬起头回答:“您问到我的想法,我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领导愿意怎么安排,我服从分配就是了,横竖到哪里干都是个工人!”
“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代表制盐分公司的领导班子,谈一谈公司的想法吧!”宋书记清了清嗓子,拿腔捏调的说道:“分公司领导的意思呢,是希望你能留在制盐主控这个岗位上!之所以有这个想法,主要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第一,这个岗位相比较制盐分公司的其它岗位来说,劳动强度是最低的,你为制盐分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公司领导没有理由把你安排到其它艰苦的岗位上去,这不仅是我本人的意思,也是分公司领导集体的意思,可以算作是对老同志的一点关爱和补偿吧!第二呢,即将接替你的胡尔利值长是从机关下来的,他这个人呢,你是知道的,一没有基层管理经验,二没有专业技术特长,而值长这个位置比不得其它,它既要求当事者具备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也要求当事者必须掌握制盐工艺各个环节的全部技能,因此,在今后的工作中,公司还需要你对他多帮助,多扶持。”
费了半天口舌,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原来说来说去,依然是要自己为他人做嫁衣!冯望舒的嘴角一抽,努力挤出一抹笑意,笑意里充满了沮丧。
“希望你能理解公司领导的良苦用心!否则,我们分公司的领导晚上在家睡觉也不会踏实的!”见冯望舒闭着嘴不吭声,宋书记又补充说道:“当然了!对于你的工资待遇和劳保福利问题,分公司领导在办公会议上已经专门研究过了,无论你处于何种岗位,你的待遇将一如既往,保持现有的工资收入不变!”
领导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作为工人级别的冯望舒来说,再不表态就是不识相了,尽管他的心中是满腔愤慨,末了还是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对分公司领导无限感激的话语。
新值长一朝走马上任,老值长的处境着实有些尴尬。
称呼的解决就是一个让人敏感的问题。
新上任的值长胡尔利可谓是人如其名,他在公司里有若干个名头,其中一个绰号叫“狐二狸”。狐狸在人们的印象中,是狡猾的代名词,狐二狸,意即具备两只狐狸的智慧,一听就知道是滑头当中的滑头了。在对于冯望舒该如何称呼的这个问题上,胡尔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没有称呼冯望舒为老值长,知道这样的称呼容易刺伤冯望舒的自尊心,因为称呼别人为老值长,显然是把自己当做新值长了,尽管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不是拿刀子往冯望舒的心口上扎么?他也没有称呼冯望舒为老冯,因为知道冯望舒的年龄跟自己相差无几,自己这样一叫,一下子就把冯望舒喊老了,冯望舒的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
胡二利称呼冯望舒为“冯工”。
在企业上班,能够在姓氏后面被人冠以某“工”的人,一般都是些精明有余且技艺超群的人,这些人未必德高望重,也未必是名符其实的工程师,但其在企业的某一领域内,一定是有着两把刷子的。
人前“冯工”长,人后“冯工”短。冯望舒对于胡尔利赠予的这个新头衔似乎并不感冒,开始的时候,他也认真地谦虚过几回,请求胡尔利对自己就直呼其名最好,但是胡尔利死活不肯改口,坚持称呼他为冯工,如此谦让了三、四回,冯望舒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俗语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冯工”这个称呼喊着亲切,也满含着称呼者对被称呼者的敬意,但这绝不是胡尔利的本心,因为胡尔利生性就不是一个喜欢捧人的人,以他的升官逻辑,把对手捧得越高,就意味着把自己踩得越低,在官途上,这样做显然是对自己越不利。
不管这个对手是现实存在的,还是具备潜在风险的,即便像冯望舒这样的手下败将,胡尔利也不会小觑。在胡尔利看来,人情终是虚伪的,竞聘也是功利的,国企的为官之道与其他的行业相比,更现实,也更直接:论资排辈升官进爵的历史即将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干部能上能下,工人能进能出,公司高层们将这种用人制度的改革美其名曰“创新”。凡事但凡冠以改革之名,都会给人留下美好的印象,然而,梦想的舞台虽美,却也时常给人留下昙花一现的感慨。
在嘉信盐化公司,效益最大化是企业始终追求的目标,这一点,在人事制度的操作上也不例外。当改革成为一种藉口,当权者便多了足够的舞弊空间,嘉信盐化公司从成立之初,一直在践行着这种干部能上能下的用人制度,并且声称这种改革可以给更多的人创造梦想的舞台。事实上是,员工升职晋迁靠的不再是本人的学历和能力,靠的完全是人力和财力,谁的人脉关系好,谁能够把自己兜里的钱送出去,谁就会得到自己追求的宝座。于是,铁打的职位流水的官,“领导”一词,在嘉信盐化公司就像农民在田野里收割的庄稼一般,一年半载,便能收获一茬。
谁能保证冯望舒不会在某一天用金钱和人脉打败自己呢?因此,当手中权力在握的时候,一定要尽可能的把竞争对手往脚下踩,踩得对手无地自容,踩得对手岩栖穴处,踩得对手再也没有资本和自己竞争,这才是官场的生存法则,也是胡尔利潜心研究总结出来的为官心得。
可是,胡尔利不能把冯望舒往脚下踩。准确的说法是,在现时的情况下,他胡尔利不能这么做,即便要踩,他认为也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即自己能够胜任所担负的职责的时候。
业务能力和管理能力确实是胡尔利的软肋。这一点,在竞聘制盐分公司值长位置的时候,他就认真考虑过,最终,权利的欲望和金钱的欲望诱使着他破釜沉舟。诱使胡尔利破釜沉舟的理由很简单,他是这样思考的:在嘉信盐化公司,能有几位领导是真正的熟悉自己所管辖的业务?又有几位领导能够称得上是真材实料的领导?实践证明,外行领导内行,同样能够把工作干得很好。
尽管心里不断地在给自己壮胆,待到真的竞聘成功了,胡尔利的心中还是有些个发虚。
冯望舒可谓是制盐分公司的几位值长当中的翘楚,无论谈生产管理,还是讲制盐工艺,他都称得上是制盐分公司的专家级人物。每年,冯望舒都会有几篇论文在国家级的制盐刊物上发表;每年,冯望舒所带领的值都会创造制盐分公司产量和质量上的头筹。关于冯望舒的点点滴滴,一直在生产技术部任工人级办事员只负责下基层跑腿拿报表的胡尔利,当然早就有所耳闻。
一个是落魄的工艺达人,一个是得志的无知值长,假如两个人能够在工作上相互配合,形成互补,是一定能够干好一些事情的。船到桥头,胡尔利开始打冯望舒的主意。让胡尔利拿捏不准的是,冯望舒愿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助自己?如果换了他自己,胡尔利的回答肯定是口头佯装答应,内心断然拒绝。可是如何才能搞定冯望舒呢?自己出面找他谈绝对会碰一鼻子灰,怎么说?说我胡尔利什么都不懂,现在来接你冯望舒的班了,你教我怎么干工作?冯望舒不啐自己才怪!胡尔利还没有这么傻,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在胡尔利的心里纠结多久,因为在他看来,世间的一切事情,只要你肯舍得花钱,基本上都是能够摆平的。
胡尔利不差钱,胡尔利在公司里的另外一个绰号,便是“胡百万”。
“胡百万”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胡百万”的历史也是短暂得可以用月去计算。就在两个月前,胡尔利还是一个穷得口袋里掏不出几个子儿的小瘪三,但是这个窘境在上一个月被改变了。难道说是天上掉馅饼了?当然不是!凭着祖居的风水宅地,凭着先人留下的三十几间破败不堪的平房,在h市的大规模的旧城改造运动中,胡尔利家发了大财。当然,发财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胡尔利家是以“顽固的钉子户”这一头衔,在祖宗留下的宅基地上坚守了一年半,成功打败了拆迁办的无数张铁嘴,最终才如愿发迹的。
拆迁发了财,叫花子成了暴发户,一般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些想法,譬如做个生意呀,置个产业呀,如何让手里的钱增值呀,等等等等。胡尔利的心里除了这些想法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他的想法是:如果能早几年拆迁就好了,那样的话,自己的官运也不至于如此惨淡,到如今还是一个工人级别的生产技术部办事员。好在自己现在也就四十来岁,此时努力也许还不算太晚,嘉信盐化公司不是正在进行“三定”工作么?趁这个机会谋个位置应该不算太难。
有了追求上进的人生规划,就要尽快的付诸行动。胡尔利心里清楚,想在机关里谋个位置看来已经晚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容易,熟饭还原成生米不太可能,因为机关的竞聘已近尾声,所有的职位都已经有了确定的人选,总不能让领导推翻既成的事实,把登上位置的人拉下马来再竞聘一次吧?这样的想法显然很不现实,也很荒谬。
机关里没有位置,那就降低标准,把眼睛向下看吧!二级单位的职位中,可供选择的位置不多,最吸引人眼球的也就数值长这个官了,听说竞聘结束之后,值长就将归入拿年薪的行列,收入可是要翻两番的!唉!美中不足的是,值长的薪水虽然翻了番,但是倒三班的命运却不能改变,这在胡尔利看来,实在有些不太乐意去干。可是胡尔利转念一想,人是不能一口吃成胖子的,在公司里要想爬得更高,必须凭借实质性的跳板才行,值长的位置虽然苦了些,累了些,用它来过渡一下,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自己倒是想一下子能从工人变成高层,即便哪位领导有心帮衬自己,恐怕也怕工人会说闲话呢!
值长?值长?哎呀,我到底是竞聘制盐分公司的值长呢?还是竞聘采卤分公司的值长呢?或者是竞聘热电分公司的值长呢?胡尔利思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他决定把这个问题留给嘉信盐化公司此次负责竞聘的最高行政长官――庄来福。
月黑风高夜,行贿受贿天。
那天傍晚,胡尔利吃罢晚饭,便夹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出发了,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庄副经理家。庄副经理的家住在市郊,是一所单门独院,胡尔利到达那里的时候,正巧碰上庄来福从外面回来。庄来福看上去面色红润,一瞅便知道是喝高了酒,胡尔利待庄来福的司机开车走远,三两步抢到门前来跟他套起了近乎。
“胡老弟,今天是哪阵风把你给吹到我这儿来了?”庄来福尽管喝了酒,但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下属到他家里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送礼,虽然胡尔利的手里并没有提着高档的烟和酒,但他猜测胡尔利腋下夹着的牛皮纸袋里的内容,一定比高档烟酒实惠得多,于是一口一个“老弟”的喊着,把胡尔利让进了客厅里。
宾主坐定,客套寒暄。庄来福并没有问胡尔利此行的目的,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让求人者自己低三下四的开口,才能显示领导者的权威与尊严。
“庄副总,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求您帮忙!”废话唠完,胡尔利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
“哦!说说看,但愿我能帮得上你!”庄来福不愧为笑面虎,那副笑脸永远是那么经典。
“我想求您给我在公司里谋个位置。”胡尔利开门见山。
“谋个位置?”庄来福并没有回绝,心里也在想着胡尔利能胜任什么位置:“说说看,你想要得到什么位置?”
“随便您赏!能有一口体面的饭吃就行!”胡尔利没有直接说出心里的想法,他很想知道庄来福会给自己什么位置,假如有比值长更好的位置,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体面的饭吃?”庄来福一边咂着嘴,一边摇着头,奸笑着说道:“哎呀!老弟,你在机关是知道的,此次三定工作对编制抓得比较紧,机关的三定工作现在也已经进入了尾声,你想要有好的位置,真有点困难,这件事情你应该早一点来找我啊!”
“是啊!是啊!我这不也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从机关里精简下来么?”胡尔利讪笑着说道。他心里想,老子当初就是因为没有钱,有钱的话,能被你这个王八蛋从机关里清退下来么?
“胡老弟,你看这样好不好?”热心帮助下属,一直是庄来福非常乐意干的事情,自己既可以从中捞到实惠,也可以落个好人缘,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他用试探的语气说道:“公司三定工作的下一步,是由机关转向各二级单位,胡老弟如果对基层工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打打招呼,估计弄个班长、技术员什么的,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班长?技术员?”胡尔利的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庄副总,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我的同学啊,周围同事啊,人家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就数我最没出息,至今还是小工人一个!我胡尔利虽然没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但是追求上进的心却一直没有平息过,您说为了一个班长或者技术员这样的芝麻小官,还劳得着您的大驾为我去张罗么?”
“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庄来福的心里有些不快,凡是到他跟前求官的人,还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更没有人会拒绝自己的好意,胡尔利是第一个。
“庄副总,您应该听说了,我家最近刚刚拆迁,不瞒您说,钱是拆了不少,但是光有钱有什么用呢?走到哪里也还是个工人!我这心里憋屈啊!”胡尔利看着庄来福的眼睛,冠冕堂皇地说出了内心的渴求:“我想进步!我想做官!做拿年薪的官!实话告诉您,我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但是我想要做的,并不是您所说的那种工人级别的什么班长或者技术员的官!”
“做拿年薪的官?”庄来福当然耳闻胡尔利家新近拆了迁,也听说他家拆了接近千万的天价,老实讲,庄来福天生就是一个嫌贫嫉富的人,听说一个工人比自己富有,他的心里是不痛快的,但这是现实,不能改变的现实,尽管心里很窝火,他也只能忍着。在听了胡尔利的要求之后,他觉得胡尔利这个人太不可思议,想法也很离谱,于是连连摆手说道:“这个有难度!这个有难度!胡老弟你是知道的,机关的三定工作已经收尾了,年薪的职位也已经竞聘完毕,就算我想帮你的忙,设定职位的事情也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机关竞聘完了,这个我知道!但是各二级单位不是才刚刚开始么?”胡尔利问。
“为了维护生产的稳定,公司高层暂时还不打算对各二级单位的领导班子作调整,因此这次也没有新设的拿年薪的职位可供竞聘。”庄来福回答。
“听说下一步分公司的值长竞聘就要开始了,我还听说此次竞聘之后,值长的收入就会翻两番,步入拿年薪的行列,不知消息是真是假?”胡尔利又问。
“消息倒是千真万确!”庄来福笑着反问:“怎么?难道老弟想到基层去上三班?”
“只要是拿年薪的官,我无所谓!”胡尔利回答。
“不瞒胡老弟说,这件事情你讲的又晚了!”庄来福一口拒绝。
“又晚了?”胡尔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竞聘不是还没有开始么?”
“竞聘是没有开始,但是人选已经内定了。”庄来福回答。
“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胡尔利问。
“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的!”庄来福笑着回答。
“那我是铁定没有机会了?”胡尔利的表情有些沮丧。
“铁定没有机会了!”庄来福点头肯定地说道。
“庄副总,要不......您再考虑考虑?”胡尔利不甘心,说话时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庄来福问。
“来时匆忙,也没有什么准备!我随便从家里拿了一点心意,还请庄副总您能够笑纳!”见庄来福不接,胡尔利自己解开纸袋扣子上的细线,把袋子里的内容“稀里哗啦”地往庄来福面前的茶几上面一倒。
一,二,三,四......庄来福在心里默数了一遍,乖乖!整整十沓未拆封条的红票子人民币!看见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是亲切啊!庄来福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异样的光彩笑着说道:“这个......这个......胡老弟,有些不太合适吧?”
“钱乃身外之物,有德者但据无妨!”胡尔利知道谈下去不会立马就有结果,于是说着话就起身准备走人:“区区心意,不足挂齿!我的事情,还请庄副总能够多多周旋!”
“我会重新考虑的!”庄来福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庄来福不能不重新考虑,因为到目前为止,想要得到值长位置的人,有关系的也就送他一、两万,没有关系的最多也就送他五万,这个胡尔利真是一个暴发户,一出手就是十万,怎能让他不动心呢?
第二天,庄来福便通知胡尔利参加制盐分公司值长竞聘的报名,说制盐分公司的领导是他一手提拔的,竞聘环节易于沟通,且胡尔利将来在他们的手下工作,也不会有小鞋穿。
接下来的程序非常简单:笔试前一周,胡尔利得到了试卷和正确答案;面试前一天,胡尔利得到了主考官将会询问的三个问题及回答技巧;测评前五天,胡尔利得到了庄来福肯定的答复,说他当选制盐分公司值长的事情,经高层开会研究后已经板上钉钉了。
成功竞聘值长,业务的瓶颈又成了胡尔利亟待解决的问题。不过在胡尔利看来,只要能够当选值长,其他的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既然用钱能够买到值长这个官,那么用钱也能够买到行使值长权力的能力,因为钱是万能的。花十万块钱买一个值长,再花钱想办法买业务技术,自己这样干到底值不值?胡尔利可不是冤大头,他早就算过账,三定工作之后,值长的工资将要提升两至三倍,保守一点以两倍计算,每年的可支配收入至少也有七、八万,就算每年的人情投资按两万块投入,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左右便可收回成本,最终的赢家任然是自己。
胡尔利先给制盐分公司的两位高层送上厚礼,然后约定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请制盐分公司的领导班子喝酒,喝完酒之后,他又请大家泡桑拿,找小姐,唱卡拉ok,一直玩了通宵。在喝酒、泡澡的过程中,胡尔利顺利表达了自己的两层意思:一是感谢制盐分公司的领导在竞聘时给予自己的支持,并希望在日后的工作中能够继续得到领导们的帮助;二是担心自己业务方面不精,将来会给制盐分公司的工作带来不利的影响。领导们吃着、喝着、玩着、拿着,个个为下属分忧的激情是无比高涨,他们反过来安慰胡尔利,让他不必为工作上的事情耿耿于怀,并承诺会让技管人员为他所在的那个值配上能力过硬的班组长,至于管理和技术方面的欠缺,领导会安排冯望舒协助他。
冯望舒这次没有能够聘上值长,他会协助我的工作吗?胡尔利皱着眉头,表达了自己的隐忧。
他不协助?那我就让他滚到制盐分公司的大包装车间去推盐包!书记“宋大炮”当场是拍着胸脯,口无遮拦。
在工作上有领导罩着,干起事来便轻松了许多。新官走马上任,一开始的时候,胡尔利是礼贤下士,虚心好学,对冯望舒更是留心侍奉,敬重有加。等到三个月之后,随着胡尔利对制盐工艺的粗略了解,他认为自己的管理能力已足以胜任值长这一职责,对待冯望舒的态度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有时对他甚至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因果报应
世情看冷暖,颜面逐高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当权势成为一种可以用来牟利的工具,人们对待权势的态度便改变了,无权无势者则对权势生出敬畏之心,有权有势者则对权势怀有利己之意;当利益成为一种可以用来改善生活状况的资本,人们对待利益的态度也改变了,无利无益者则对利益生出觊觎之情,有利有益者则对利益怀有独占之念。
对于权势和利益,冯望舒也有过风光的时候,尽管值长这个官儿在有权有势的人眼睛里,小得实在不愿意花心思去衡量,但是在冯望舒看来,在单位里凡是能在姓氏后面带上“长”的,都算是着领导,他认为领导的职位不在于高低大小,重要的是它体现着一个男人成功与否和能力的象征。
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一个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土包子,在嘉信盐化公司这样的国有企业里能够混上一官半职,冯望舒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截至目前为止,村里当初所有土地带工进入公司的人员中,冯望舒的官职算是最高的。一呼百应的感觉就是好啊!尽管手下管着的人数不是太多,也就六十来号人,但是这六十来号人都是唯自己的马首是瞻的。在这个值里,自己是一言九鼎,自己是说一不二,每个人在自己的面前都要谨慎地收敛自己的言行,自己虽然不能够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却也决定着他们每个月的工资收入,换句话说,值长的权力虽然不大,却也足可以让人产生畏惧,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他们每个月的生活质量的好坏。唯一的遗憾就是,值长的权力与工资收入不相匹配,每年还要为这个位置而损失几只猪后腿,有人认为自己的位置是靠送礼得到的,冯望舒扪心自问认为并不全是猪后腿的功劳,试想自己要是没有实际能力的话,领导会仅凭几只猪后腿,就把自己长期放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么?
冯望舒生来就有一种不服输的劲,上学的时候,德、智、体样样喜欢在班里争第一,进入嘉信公司上班,他也卯足了劲,一心想把各种事情干得比别人好。从工人干到班长,再从班长干到值长,他凭借着自己的勤奋和严谨,工作总是干得有声有色。因为勤奋,他所带领的班和值,在产量和质量上,总是遥遥领先于其他的三个值;因为严谨,在平时的工作中,也难免会为一些事情较真。既然爱较真,就难免会得罪人,但是为了工作,冯望舒不怕得罪人。他的理论是:一支军队,如果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是打不赢胜仗的;同样,一个生产单位,如果没有一个敢于较真上纲上线的统帅,产量和质量就无法保证。
一个运行值,就是一个封闭的生产单元,在这个生产单元中,值长就是最高的领导者。在嘉信公司,值长素有一个虚衔,那就是“八小时之外厂长经理”,意思就是厂长经理不在的时候,值长行使的是厂长经理的权力。白班八小时,厂长经理有监督生产经营的闲空;中班和夜班,公司的安全、生产、劳动纪律、工艺纪律,值长要负总责,冯望舒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还是不轻的。想想领导这么地信任自己,把自己放在如此重要的岗位上,冯望舒觉得自己一定要认认真真的负起责任来,这样才能不辜负领导对自己的厚爱。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永远是矛盾着的统一体。谁愿意生来就被人管制着呢?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司当然也有着公司的规章制度,规章制度是用来约束员工在企业的行为的,领导便是规章制度的执行者。冯望舒是一个有章必循违章必究的值长,下属有了遵章守纪的言行,在班前会或者班后会上,他会不吝褒赞之词,大肆宣扬;下属有了违章违纪的举止,他会毫不留情的批评,当众让其出丑。在嘉信公司,被褒扬者只有精神上的奖励,被批评者可是要承受经济上的处罚。
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很少会有人跟钱过不去,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也是一样,他们身在底层,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得到的是最低最少的报酬,二十一世纪已经过了十多年,拿的依旧是跟世纪等龄的镍币,物价年年攀升,工资不见上涨,实在是罚不起啊!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上班打个盹,有事串个岗,操作小失误,班前喝点酒,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碰上圆滑一点的领导者,看见了会装着没看见,旁敲侧击的说一下,事情也就过去了,这样处理的结果是既不恼人,还能让人心存感激。遇到呆板一点的领导者,他们往往不会这样处理,在他们的眼里,除了规章制度,剩下的就是处罚条款,员工犯了错误,不仅要接受口头批评,还得要接受经济处罚。
冯望舒属于上述两种领导当中的后者。
多少年来,究竟有多少名下属被冯望舒处罚过,冯望舒自己也记不清了。他是一个近于教条的管理者,平日里在班上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眼里看的和心里想的只有盐的产量和质量。要想产量超过别的值,要向质量优于别的值,冯望舒的法宝就是两条:一是严格管理,二是勤于调试。至于管理会得罪人,冯望舒不是不知道,但是冯望舒对于管理有着自己的定义,他认为自己对下属要求严格,是对下属的关爱,在他看来劳动纪律和工艺纪律都是前人用血的教训换来的,只有严格要求,按章办事,才能减少设备事故发生,避免人员流血牺牲。事实也证明了冯望舒的管理理念是正确的,自从他接手了一值的工作,他所领导的这个值是产量遥遥领先,质量长年无虞,并且从未发生过一起人身和设备的安全事故。
冯望舒的心里把管理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但在有的人的心里,却并不这样认为。那些因为疏忽大意,或是消极怠工,而违反了劳动纪律和工艺纪律的人,在被冯望舒抓住把柄且罚过款后,能够做到不怀恨在心的,大概没有几个。他们自己犯了错误,却恨冯望舒处理事情一根筋,恨冯望舒在管理上太不近人情,一些在他们看来是鸡毛蒜皮得过且过的事情,碰上了这位爱较真的值长,除了遭遇难堪的批评与奚落之外,常常是十分之一或是二十分之一的工资,毫不留情地从下个月的工资折上打了水漂,那可是出上一两头礼或是为家人改善几顿牙祭的实实在在的钞票呀!换了谁,心里能不耿耿于怀呢?
可是心里无论怎么忌恨,被罚了款后的恶气也只能埋藏在心底,因为冯望舒依旧是他们的值长,冯望舒仍然是这么一位眼里只有规章制度和处罚条款的管理者,下次发现有相同的错误,他还是照样批评你,照样罚你的款。违纪违规者聪明一点的做法就是:不再重蹈覆辙,上班的时候精神一点,把该干的工作努力干好,不该干的事情坚决不干,不让把柄落到冯望舒的手里。如果说这些怨恨的人另外还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就是选择尽快调离这个值,或者升个比冯望舒还要大的官,或者诅咒冯望舒早日丢掉值长这顶乌纱帽子。
诅咒这玩意有时不灵有时灵,这次值长竞聘,冯望舒的官果然就掉下来了,让那些心存怨恨的人心里那个爽啊!冯望舒阿冯望舒,原来你也有今天!那些人的心里感觉爽过之后,虽然不能明着放鞭炮以示庆贺,但是再次见到冯望舒时,就不用再像从前那般耗子见了猫似的畏首畏尾了。
被罚掉的款是没有理由追回来了,又不能生出由头来痛打冯望舒一顿,可是心里的这口恶气还是要想办法出的。积羽沉舟,积毁销骨,摧垮一个人身心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击垮他的意志,既然打人是违法的,那就用口水羞辱他,这样做的目的虽然不能得到实质性的利益,却也能够让曾经受伤的心灵得到一丝慰藉。
“冯大值长,您亲自上班哪!”有人这样跟冯望舒打招呼。
“冯大值长,您亲自巡检哪!”有人这样跟冯望舒打招呼。
“冯大值长,您亲自干活哪!”有人这样跟冯望舒打招呼。
由冯值长到冯大值长,称谓的转变隐藏着打招呼者深刻的寓意。
“兄弟,以后别再叫我值长,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值长了!”每当此时,冯望舒总是努力挤出一副尴尬的笑脸。
“那哪能呢?论起您当日的威风,可是没有一个值长能比得上您的!”有的打招呼者会这样似笑非笑的揶揄。
“算是兄弟求你了!往日冯某在工作上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兄弟多多谅解!”冯望舒自知理亏,言语里充满了讨好和央求的意味:“只是值长这一称呼,兄弟现在愧不敢当,还请以后不要再称呼我冯值长了!”
“您可真逗!不叫您值长?那应该称呼您什么?老冯吗?冯老大吗?不能够啊!您只要做过一天值长,在我们的心目中,您就永远是我们的值长。”平和一点的人会这样回答,但是,傻子都能听出言外之音。
“哟!哟!哟!谁跟你是兄弟?怎么,现在知道吃屎回味过香臭来了吗?当初早做什么人了?冯大值长,拜您所赐,老子的钱当年可被你罚掉了不少,你说它们还能回到我的口袋里么?”激进一点的人会这样回答,这些人无心体会冯望舒的心思,毫不留情的甩下三个问号,然后丢下冯望舒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发呆,扬着头自顾自地走了。
自打丢掉值长的位置之后,这种尴尬的场面在冯望舒的身上是没少发生过。甚至有一段时间,每当听到“值长”两个字,他就浑身抽筋似的难受,后来时间长了,他也就慢慢变得习惯了。名不正则言不顺,冯望舒不是不明白这样的道理,而今的自己是虎落平阳,无权无职,已经失去了处罚人的资本,工友的话语再不中听,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每日活在别人的白眼中,而且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冯望舒的心里着实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他也深深领会到了父亲当年为什么给他起名叫“望舒”的别样涵义。他觉得自己此刻正如当年那位徘徊在漫长雨巷里的诗人一样,是那么的彷徨,那么的落寞,那么的沮丧,那么的无助,如同一只掉进油缸里的恐惧的老鼠,拼命想要逃离所处的环境,却又无法逃离,不仅如此,还要在别人讥讽与怜悯的眼神中日夜接受煎熬。
整个运行值,只有胡尔利对待冯望舒还算友善。胡尔利不喊他值长,大概明白自己是值长的缘故,他怕这样称呼冯望舒会刺伤冯望舒的心,他想来想去觉得用“冯工”这个称谓比较贴切,既没有低看冯望舒的意思,也没有高抬冯望舒的实质,有的只是对老值长的一丝敬重而已。
当然,敬重是建立在需求的基础上的。胡尔利知道,想要跟人家学技术,就不能把鼻孔抬得比眼睛还高,平时请冯望舒小酌几杯还是有必要的,这样可以增进彼此的感情,让冯望舒不至于太过保守,最好是能将业务上的事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平日里人前人后称呼冯望舒为冯工,虽然满含着讨好的意味,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失去什么,相反,此举可以从冯望舒那里可以得到更多的管理经验,因为就冯望舒所面临的现实处境来说,自己这样做算是抬举了他,也是给足了他在值里人面前的面子。
现实中的状况也正是如此,如果没有胡尔利罩着,冯望舒的日子会更加难过。讥笑也罢,羞辱也罢,足无立锥之地也罢,这些都是能够忍受的,让冯望舒感到难堪的是,之前在这个值里一直是自己说了算的,一直是自己命令着别人做事的,但是现在反过来了,那些和自己级别一样的人开始用命令的口吻要求自己做事了,扫地,打水,做记录,他们说话的腔调不是细声慢语,而是恶声恶气,如果不是胡尔利时常站出来为自己撑腰的话,有的人就差要跟自己动手脚,电气运行班长范建就是其中一个。
范建的绰号叫做“犯贱”,是个人前唯唯诺诺,人后咬牙切齿的家伙,说起他跟冯望舒之间的过节,还要追溯到冯望舒刚当上值长的那一年。
冯望舒当时是新官上任,是很想干出一些成绩的,他思前想后,决定先从工艺纪律和劳动纪律抓起。工艺纪律主要是抓违反操作规程的行为,劳动纪律主要是抓上班期间睡觉、串岗、看书报等与工作无关的事情。结果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冯望舒就抓到范建三次睡岗和两次违反操作规程的事情,在值长的职权范围内,对范建实施经济处罚那是不消说的,可惜范建那时还不是班长,冯望舒又不能将他降为负工人,对于值里出现这样的老油条,冯望舒决定上报分公司,请求对范建同志进行严肃处理。
关于这件事情,冯望舒跟分公司领导沟通过不下十次,谁知分公司的两个头头谁也没有让范建待岗反省的意思,相反,还在三个月后将范建由工人提拔为班长。害群之马没有得到处理,反而升了官,这让冯望舒的心里很有些想不通,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范建提升为班长之后,并没有离开自己的这个值,据听说还是范建自己提出留在这个值的。
在嘉信盐化公司,凡是不能改变的事情,只有默默接受。冯望舒并没有因为范建被提为班长而放松对他的管理,他依旧是该批评时就批评,该罚款时就罚款。之后大概过了两个月的样子,制盐生产线因生产周期将满,产能有所下降,临时决定停产涮罐,那天晚上恰巧轮到冯望舒上夜班,冲了几个小时的加热室之后,他是又累又乏,于是交代了手下的人几句,便自己找个地方睡觉去了。
冯望舒刚睡着半个小时不到,便被人薅着衣领提了起来,他睁开眼睛一看,薅他衣领的不是别人,正是范建。一直以来,范建对于自己的罚款是耿耿于怀,他表面上对冯望舒是百依百顺,心里边却一直在寻找报复的机会。这次冯望舒被逮个正着,范建当然是不依不饶,第二天便将冯望舒告到公司领导那里,说值长上班带头睡觉,要求公司领导给个说法。当着范建的面,分公司领导严肃地批评了冯望舒几句,为了息事宁人,不让范建将这件事情闹到总公司,分公司领导决定让冯望舒写检查,并处以伍佰元的罚款。
罚款是口头上的,后来是不了了之,检查却是实实在在的写了,这让冯望舒感到很丢面子。从来只听说领导管着工人,这次居然出现了工人管着领导的事情,在全公司的人面前成了笑柄,冯望舒心里窝足了火,两个人的仇因此也就越结越深了。仇结的深了,对于冯望舒来说似乎不是坏事,反而让他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也让他上班时三省吾身,对范建范班长多留了一双警戒眼睛。
主控室是制盐生产线的管理中枢,电气运行是主控室的实际控制者;值长是运行值的最高领导,最高领导的主要工作场所便是在主控室。尽管冯望舒和范建彼此看着对方都不太顺眼,但是谁都不能把谁怎么样,冯望舒凭借个人出色地工作能力和猪后腿的功劳,值长的职位一直是稳如泰山,而范建凭借父亲和宋大炮哥哥的关系,班长的位置也是有惊无险。范建的父亲在市钢铁厂上班,宋大炮的哥哥也在市钢铁厂上班,期间范建的父亲提拔了宋大炮的哥哥做了小领导,作为回报,宋大炮的哥哥也就央求宋大炮提拔了范建。
冯望舒和范建谁都不服谁,彼此都在心里想找对方的茬,总的说来,在两个人的较量中,范建时常处于下风,因为冯望舒的官儿比他大,官大一级压死人,冯望舒能在中层领导那里说得上话,而范建这样的机会却不多。
现在的境况不同了,冯望舒从值长的位置上跌了下来,范建的心上如同搬走一块石头一般舒坦。可惜这种舒坦没能在范建的心头持续多久,因为不久之后,他又听到了一个不利于自己的传闻,说冯望舒下台之后,并不打算离开制盐分公司,据说还将留在这个值,以扶持新上任的值长的工作,他的职位就被安排在电气运行班。很快,这个传闻便被得到了证实,从新值长走马上任的那天,冯望舒的工作调令也送到了主控室的桌面上,他的职位是电气运行机动,暂时在胡尔利值协助新值长工作。
范建的心里开始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来,前任值长哪个值不好分,偏偏被分在了自己的班,分公司的领导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他们会不会让冯望舒取自己的职务而代之呢?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还要吃冯望舒的下胡?这样想着,范建的心里颇不是滋味,生怕自己的预想变成了现实。不行!绝不能让冯望舒留在自己的班,得想办法让他离开!唉!想什么办法才能让冯望舒主动离开呢?对!就在工作上折磨他,让他自己知趣的滚蛋!
心里有了可行的想法,在现实生活中就要有具体的实施。打从新值长上任的第一天,范建便下定决心要收拾冯望舒,他不给冯望舒好脸色看,他支使冯望舒去打水,他支使冯望舒去扫地,待冯望舒干完吩咐的事准备闲下来的时候,他又支使冯望舒去擦玻璃。擦玻璃是个细活,要把玻璃擦的像没装玻璃一样,冯望舒,当初你是怎么指派我的,现在我要全部还给你,每天你就慢慢的干着享受吧!
冯望舒的活儿总是干不完,本来是一个班集体五个人的卫生区域,范建现在全部委派他一个人去搞。班里的同事们也有看不下去的,但是大家全都明白范建是在整冯望舒,因此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落魄的领导而去得罪现任的领导,个个的脸上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还有那些曾经被冯望舒罚过款扣过钱的,也乐得看到自己的活儿被别人代劳,更乐意看到前任的值长此刻落拓的窘境。
刚开始的几天,冯望舒是忍气吞声,范建指挥到哪,他就干到哪。后来的范建开始变本加厉,安排完冯望舒卫生的事情,又让冯望舒跟大家一起值盘,并且八个小时的时间,安排冯望舒值四个小时。冯望舒没参与值盘时,班里的人每班次仅值两个小时的盘,安排冯望舒值盘之后,别人每班次只值一个小时的盘,冯望舒比别人多值三个小时。工作分配的不公,让冯望舒本来已经憋屈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再说分公司领导并没有要求他参与运行班的值盘,他索性撂挑子不干了。
冯望舒敢于造反,正是范建求之不得的事情,他借机指桑骂槐地数落了冯望舒一通。意思大概就是要冯望舒提高素质修养,认清公司形势;说某人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值长了,是工人就要有做工人的样子,别总拿自己当盘菜;还说泥腿子永远都是泥腿子,不要以为自己进了工厂,就把自己当成人物了;末了又冲天骂了一句碍眼的狗惹人厌,碍事的人讨人嫌。
平白无故遭人骂,冯望舒当然不肯罢休,他最忌讳别人说他是乡巴佬,于是一把扯住范建的衣领问道:“你狗日的含沙射影骂谁呢?”
“骂谁谁知道!”范建也扯住冯望舒的衣领毫不示弱,扭头冲班里的同事喊道:“大家快来看呀!冯望舒没有屌本事当上值长,还不肯干本分内的事情,在这里跟班长撒野呀!”
俗话说,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冯望舒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一拳便朝范建的脸上砸了过去,于是两个人在主控室里扭打成了一团。
有人打电话叫来了值长胡尔利,胡尔利的块头大,三下两下便把两个人拉开了。他担心这件事情闹到上面去不好收拾,毕竟是在自己所带的值发生了打架的事情,对于一个新上任的值长来说不仅仅是面子问题,对于管理能力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
当天晚上,胡尔利在公司外的小饭店订了一桌,硬拉上冯望舒和范建陪自己一起吃酒。
席间,胡尔利是劝了冯望舒之后劝范建,劝了范建之后又劝冯望舒,恳请两个人能给自己一个面子,不要再在班上给自己惹事。
喝完酒后的第二天,胡尔利又分别找了两个人谈话。胡尔利是这样希望冯望舒的,希望他能够理解自己的苦衷,尽量配合范建的工作;胡尔利是这样要求范建的,要求他必须拿出实际行动配合自己的工作,最起码在三个月之内不要再找冯望舒的麻烦。
“为什么三个月之内不能找冯望舒的麻烦呢?”面对胡尔利的要求,范建有些不解。
“因为我需要利用冯望舒提高我的业务能力。”胡尔利干脆的回答。
“胡值,其实您只要把值里的几个班长关系搞好,即便没有他冯望舒的存在,也是一样能够干好工作的。”范建帮忙支招。
“这个我当然知道!”胡尔利解释:“但我不希望刚上任,值里面就发生不团结的事情。”
“那么,三个月之后我就可以找冯望舒的麻烦了吗?”范建问。
“到时候我一定支持你找他的麻烦!”胡尔利答道。
“哦?这是为什么?”范建糊涂了。
“这个不难理解,其实我的心情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胡尔利笑着回答:“虎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
“我明白了!”范建一拍自己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笑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落井下石
优美的自然环境能够陶冶人的心情,压抑的人文环境可以改变人的性格,当一个人长期处于被人嘲笑、冷落和鄙视的境地时,原本乐观的情绪就会变得逐渐悲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冯望舒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了。
班长范建总是没事找事地找冯望舒的茬,该他做的事情,安排他去做;不该他做的事情,也安排他去做。如果冯望舒的嘴里说出半个“不”字,范建便皮笑肉不笑的要罚他的款,还奚落他说,自己是要把从前被他罚掉的款罚回来。
范建说的绝对不是笑话,因为冯望舒现在成了范建的手下,而班长拥有对班组成员的工资进行二次分配的权力。范建有n个理由给自己的下属增加工资,也有n个理由扣罚下属的工资,当然,扣罚和增加的额度,是控制在班组工资总额的范围之内的。彼涨则此消,此消则彼涨。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月班里的张三被罚了钱,范建有可能会把它加在李四的头上;反之,这个月要是罚掉了李四的钱,范建也有可能会把它加在张三的头上。
这里说的是有可能,当然,有可能的事情并不一定全部能发生。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范建从来不会罚自己的钱。范建的头脑没有病,他是一个连一支烟都舍不得敬人的人,怎么会拿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呢?因此,能够罚他款的人不是他自己,只能是他的上级。假如上级哪一天真的罚了他的款,对范建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他会把不好的责任分担到班组成员身上,让大家共同承担后果,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伎俩,他是没少用过。通过扣罚下属的工资,来补全自己的工资;即便是自己没有被领导罚款,范建也有理由让自己的工资富裕起来,富裕起来的办法就是找出由头罚下属的款。
把别人的工资往自己的头上加,有时会有一点儿麻烦,因为发的不是现金,可以揣在自己的口袋里谁都看不见。班里的工资总额必须要在班组成员的工资表里体现出来,而后上报财务部门汇总审核,经公司领导签字批准后,方可打到各名员工的工资折上,有那么多双眼睛盯在上面,范建不敢做得太过分。
作为运行班的工人,平常很少会有加班的借口,想把别人的钱加在自己的头上,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这也难不倒范建,他会把罚下来的大头加在自己的工资上,理由是自己处理突发事件应得的奖励,突发事件可以胡编,只要跟上面的人搞好关系,就不会有人跟自己较真;罚下来的小头,他会加在事先打好招呼的要好的班组成员身上,因为要好,这些下属到银行领了工资之后,就会把多出来的钱如数奉还给他。需要说明的一点是,要好的下属并不是在为范建做无用功,这个人会在班长分配任务或评先等事情上,得到范班长的大力关照。
总之一句话,自从公司里实行了模糊工资制,范建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班长权力的重要性,也切切实实的认为这是嘉信盐化公司有史以来最好的工资制度,他甚至认为应该给创新这种工资制度的始作俑者颁发一个什么奖项,最好是诺贝尔级别的那样的奖项。
而今,夙仇冯望舒被分在了自己的班,这种模糊的工资制度,无疑又成了范建实施报复的有力工具。在班上,除了没完没了的安排冯望舒做事之外,范建在其他方面也一样能收拾冯望舒。班里的考勤权掌握在范建的手里,冯望舒没有迟到,他考他迟到;冯望舒没有早退,他考他早退;冯望舒上班时伸懒腰,他罚他坐姿不正;冯望舒上班时上厕所,他坚持认为他是串岗。
丢了值长的官,已经够让冯望舒郁闷的了,当初分公司的领导明明答应自己,说自己从值长的位置上下来之后,各种待遇是不变的,现在是每个月都要被范建扣罚掉三、五百块钱,而且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冯望舒怎一个恨字了得!明知道范建是在报复自己,开始的时候,冯望舒选择了忍耐,可是当忍耐达到了极限,冯望舒决定找机会跟范建好好理论理论。
低头不见抬头见,机会可以说有的是。有一次,冯望舒吃了冷东西闹肚子,上班时上厕所的次数勤了些,范建当着全班成员的面指责他消极怠工,并宣布了对他罚款一百元的处理决定,处罚依据是串岗。
“我拉肚子!”冯望舒解释说。
“你是在上班!”范建笑着回答。
“企业的规章制度没有员工规定上班时,不准拉肚子!”冯望舒辩解。
“规章制度是死的,处罚的人是活的!”范建笑着回答。
“你这是无中生有!”冯望舒说道。
“我就是无中生有!”范建笑着回答。
“你这是蓄意报复!”冯望舒又说道。
“我就是蓄意报复!”范建笑着回答。
“你这样做会招天谴的!”冯望舒接着说道。
“有本事你搬石头砸天去!”范建依旧笑着回答。
跟不可理喻的人讲道理,只能让受伤的心灵更受伤。冯望舒的拳头卷了又摅,摅了又卷,最后垂头丧气的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考虑过用武力解决问题,可是一来担心自己不是范建的对手,因为范建的块头比自己大多了,武力挑衅的结果有可能是自取其辱;二来担心周围的工友会议论自己,说自己刚丢了官品,又丢了人品。
文不能服人,武又不能制人,剩下来的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选择逃避,要么就选择沉默。
冯望舒不想离开自己熟悉的岗位,他渴望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因此,他选择了后者。这次理论的结果,是冯望舒以顶撞领导罪再次被范建追加罚款一百元。其实,让冯望舒选择沉默的原因,不仅仅是他的渴望,冯望舒一直认为,在运行一值,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排斥他,接替自己的值长胡尔利就很尊重自己。
一个人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可以被大多数人所不齿,但在这个圈子里能有一个最高级别的领导礼遇自己,工作的环境就不算可怕。
之前,范建每次要摆弄冯望舒,胡尔利会站出来推翻他的命令,说冯工跟着自己有事,尔后便领着冯望舒以熟悉设备为由,带着他离开范建的领地。在胡尔利面前,范建的嘴脸跟自己以前做值长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一副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奴才相。有了胡尔利的命令,冯望舒免掉了n次莫须有的经济处罚;有了胡尔利的命令,冯望舒n次解脱了人前遭辱的尴尬;有了胡尔利的命令,冯望舒可以自由离开电气运行班而四处转悠。
冯望舒成了胡尔利的跟班,在胡尔利一口一个“冯工”的尊称中,到处为胡尔利讲解工艺参数,设备性能,操作要点以及员工性格、家庭背景。每一根管道,每一只阀门,每一台设备,用三个月的时间去熟悉和了解它们,并要将整个制盐系统融会贯通,时间是显得仓促了些,可是对新上任的值长胡尔利来说,虽然自己目前的技能还不能登堂入室,但是用从冯望舒那里学来的知识应付生产,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毕竟,自己手下还有几名精通各自工段业务的班长,平时只要用值里扣罚的款项多请他们吃喝吃喝,他们没有理由不帮自己。
三个月之后,胡尔利换了一副嘴脸,他不再需要冯望舒为自己讲解生产上的事情。在他看来,能从冯望舒那里得到的,也已经得到的差不多了,剩下来的工作要点就是靠自己努力去探索和实践,因此,当范建再次以琐事拿捏冯望舒时,他选择站在范建的一边,嘲笑,奚落,挖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在称谓上,他也不再称呼冯望舒为“冯工”,而是跟值里的人一样,改口称呼冯望舒为“冯大值长”。
那是一次例行的停机检修,一号生产线的黄主管安排主控室当班人员清扫制盐低压配电室。那次正好是运行一值上早班,如此又脏又累且充满危险性的任务,范建首先想到的人选就是冯望舒,任务下来之后,他便板着脸命令冯望舒拿上扫帚和鸡毛掸子,跟随自己一起到黄技术员那里开操作票。
来到了主管办公室,黄主管已经填好了工作票和操作票,他指着桌上填好的单子对范建和冯望舒说道:“我去检查过了,就这上面列着的几个控制柜比较脏。控制柜的积尘太多,阴天下雨的时候,自然环境潮湿,灰尘容易吸潮,极易导致安全事故发生,你两个清扫时一定不能马虎!”末了,又特别叮嘱范建和冯望舒一定要按照电气运行操作规程办事,强调说虽然清扫工作不是什么技术活儿,但也不能忽视安全,在实际操作时,必须做到一人监护,一人操作,尤其是在进行倒闸操作时,必须要做到高声唱票,以免出现误操作,导致人身伤害。
听完了黄主管的婆婆妈妈,范建领着冯望舒便前往生产线的一米层准备清扫。范建用手上的钥匙圈打开低压室的门,将手中操作票的副联撕了一张递给冯望舒,瓮声瓮气地冲他来了一句:“我在正面负责拉闸,你到背面负责清扫!”就算是将两个人的工作分了工。
冯望舒和范建两个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范建平时总是拿冯望舒当牛使,这次范建自己又挑了轻松的事情去做,冯望舒的心里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便不名不姓地问道:“不需要唱票操作吗?”
“唱什么唱!难道说你冯大值长不认识操作票上面的数字么?”范建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
人家是班长,自己是工人,被范建呛了一句之后,冯望舒立马变得无话可说。他知道不唱票操作是违反操作规程的行为,可是范建不愿意配合,自己也没有办法。此事若是放在从前,他一准会把范建骂得狗血喷头,并且还要扣发他的工资,现在不同了,自己除了无条件的服从之外,再不敢明确的表示反对,只能闷声大憋气的苦着脸接过了操作票,乖乖地转到控制柜的背面待命。
一溜排的控制柜足有两米多高,控制柜与控制柜之间只有一米粒的间隙,站在前面的人看不到后面的情况,站在后面的人也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冯望舒听见前面先后传来七次“啪!啪!”的拉闸声,又听见范建扯着嗓门大声嚷嚷道:“闸已经拉了,你按照操作票上填写的控制柜序号去清扫,清扫结束知会一声!”冯望舒低头扫视了一眼工作票,觉得有些不放心,便用手指点着挨个数了一下,恰好是七个要扫的控制柜,于是一句话也不说便开始工作。
为了不让自己的工资被范班长挑刺扣掉,冯望舒在清扫时格外认真,他每清扫一个,都要拿出操作票来对照一下,以确定自己下一个清扫目标。
范建拉完闸之后,并不打算在低压室里呆着(他平时就对电力辐射耿耿于怀,尽管低压室的电力辐射对于人体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便自顾自地走出了低压室。来到门外,又不敢走得太远,看看前后没人,便虾着腰从胸前的口袋里抠出一支香烟,又摸出打火机来点上火,神态悠闲地坐在门口的水泥墩上抽了起来。
云淡风轻,秋色宜人。就在范建惬意的抽完了第一支香烟,准备续接第二支的时候,一声巨大的轰鸣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什么声音?范建一个激灵从水泥墩上窜了起来,他四下张望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就在他满腹狐疑不得其解的时候,一股子熟悉的电焊味夹杂着衣服烧焦的味道窜入他的鼻孔,味道是从低压室的大门里传出来的,范建勾着头往门里一看,见控制柜后边的天花板上有火光一闪一闪,忍不住大叫一声:“妈呀,不好,出人命了!”扭头便往分公司办公小楼的主管室跑去。
制盐分公司乃至整个生产区都被刚才那一声巨响弄得乱成一团,大家见面都相互询问刚才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当范建气喘吁吁地跑到黄主管面前时,黄主管立马意识到是自己分管的工段出事了。
“黄......黄......黄主管,大......大......大事不好了!低压室爆炸了!”范建语无伦次地说道。
“低压室爆炸?”黄主管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压室怎么会爆炸呢?他问范建:“人有没有受伤?”
“我不知道。”范建哭丧着脸回答。
“设备呢?设备有没有损坏?”黄主管又问。
“我不知道。”范建哭丧着脸回答。
“低压室里究竟是什么个情况?”黄主管再问。
“我不知道。”范建哭丧着脸回答。
“你妈屄的!怎么一问三不知!”黄主管忍不住爆开了粗口,接着问道:“冯望舒人呢?他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来?”
“他......他......他还在里面......”范建低下头,不敢看黄主管的眼睛:“是他负责清扫。”
“什么?他还在里面?他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你知不知道?”黄主管的嗓门越来越大。
“我......我......我害怕呀!”范建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敢进去看。”
“你快跟我去看看!冯望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第一个就把你这个班长给捋掉!”黄主管说完便甩开腿往低压室的方向跑去。
看见领导跑在自己的前面,耳边又响着领导刚刚放出的狠话,范建不敢怠慢,便也急急地跟着追了上去。两个人跑到了低压室,一起转到控制柜的背面,看见冯望舒像个死人似的睡在地上,袖口上还有几粒火星在冒着烟,便知大事不妙。黄主管此刻比较冷静,他拦着范建不让他靠前,自己先观察有没有导电体与冯望舒相连,在确定没有之后,这才敢上前扶起冯望舒的脑袋查看伤情。
冯望舒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右脸和右手背皆被电弧严重灼伤,黄主管用手指试探了一下他的鼻孔,感受不到出入的气息,赶紧把他平放在地上实施急救。黄主管用双手一起一落挤压冯望舒的胸口,同时命令范建对冯望舒实施人工呼吸,范建的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想到班长的位置可能因此被捋掉,便也不敢想得太多,连忙辦开冯望舒的嘴,自己也张开嘴巴深呼吸,像憋足气的青蛙一般卖力地往冯望舒的嘴巴里吹气。
两个人摆弄了有好几分钟,冯望舒总算是有了反应。冯望舒的命捡回来了,分公司的领导也赶过来了,宋大炮见冯望舒的伤势比较严重,就地请示两位上司后,赶紧又联系了120把他送往医院急救。
此事很快惊动了嘉信盐化公司高层。嘉信盐化公司向来不怕出安全事故,怕的是出了安全事故后,应该得到教训的人得不到教训,而有关职能部门又没有得到才能展示的机会。按照“三不放过”的原则(未查出事故原因不放过;未拿出整改措施不放过;事故责任人未受到教育不放过。),生产技术部安全科科长刁茂辉第一时间赶到制盐分公司主持召开事故分析会,与会人员有制盐分公司主管生产的副经理兼副书记宋大炮、电气工段黄主管、当班值长胡尔利、电气运行班全体运行人员。
“说说看!谁应该为这次的事故负责!”也许是职业的习惯,刁科长很少以笑脸示人,永远是一副分量十足的官腔。
“黄主管,你是电气工段的最高领导,你说说看,具体是什么个情况?”宋大炮对电气知识不甚了解,生怕说错了话,开始直接点将。
“情况是这样的!”黄主管接话说道:“这次停机检修,低压室清扫是电气工段停机维护计划的一部分,工作票和操作票是我亲自开的,具体的操作要求我在上面都有说明。对了,范班长,工作票和操作票呢?你拿给刁科长瞧瞧!”
“工作票?操作票?”范建一直在想着如何为自己开脱责任,黄主管突然问起他“两票”的事情,他有点儿茫然无措,两手不自觉地在上下衣兜胡乱摸索起来,幸好“两票”的第二联还揣在裤子口袋,赶紧掏出来双手捧给刁科长。
“你是当事人了?”刁科长问。
“是的。”范建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两票’的第一联呢?”刁科长又问。
“第一联在冯望舒的身上。”范建诚惶诚恐地回答。
“那么说说看,你和冯望舒当时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刁科长再问。
“我们是......我们是......”范建变得口吃起来。他很后悔当初没有听冯望舒的话,在他看见冯望舒是倒在217号控制柜后边时,就知道是自己把闸拉错了,要是当初唱票操作的话,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要紧张!”胡尔利用胳膊碰了一下范建:“你就把当时你和冯望舒具体的操作步骤讲出来就可以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范建清了一下嗓子,用镇静的语气说道:“我和冯望舒接到命令后,对工作做了分工,我负责拉闸监护,他负责清扫维护......”
“你们是按照两票三制的程序操作的么?”刁科长打断了范建的话问道。
“是按照两票三制的程序操作的!”范建的语气比较坚定:“我高声唱票拉闸,他高声应票清扫。”
“这就奇了怪了!闸都拉了,控制柜上怎么还能有电呢?”刁科长的笑意里充满了讽刺。
“也许......也许......也许是冯望舒使用扫帚柄时不小心,结果被边上带电的控制柜感应上了,因此造成了短路,产生了弧光,这才把人灼伤的。”胡尔利急于表现自己从冯望舒那里学来的电气知识,也是为了撇清自己身上的责任,自作聪明的分析道。
“是啊是啊!完全有这种可能!”范建赶紧跟着附和。如果胡值长的理论能够成立的话,自己的身上就不会有一丁点儿责任,这次事故也就可以定性为一场意外。
“这么说,这件事情必须要等到冯望舒好了之后才能知道结果了?”见一时难以厘清事故的真相,刁科长多少感到有些失望:“这样吧,黄主管、胡值长、范班长,你们每人先写一份事故材料报到安全科,待冯望舒的伤势有了好转,我们再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散会!”
当天晚上,范建和胡尔利买了几样小礼物去医院看望冯望舒。看望冯望舒是假,去统一事故的口径是真。冯望舒的脸上除了嘴、鼻子、眼睛外,都被蒙上了纱布,右手掌也缠满了纱布,看见胡尔利和范建进门,他气得背过身脸朝墙不理他们。
“冯工,感觉好些了吗?”胡尔利和范建分站在床的两边,胡尔利开口问道。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冯望舒冷冷地回答。
“哎呀!还生气呐!我和范班长是专程来给你赔不是的,平时对兄弟照顾不周,害得你这次吃了苦,可不要往心里去啊!”胡尔利陪着笑脸说道,说完话,又朝范建挤了几下眼睛。
范建会意,忙也陪着笑脸说道:“老冯啊,这次是我监护不力,害得你遭了罪,我给你赔不是了!”
“你有什么不是?怪我的命不好才是。”冯望舒不想看他,闭着眼睛说道。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范建连连认错,道出了自己此番的来意:“老冯啊,你看公司领导要我和胡值各写一份事故报告,我们想啊,如果没有你的意见在里面,事故报告就不是完整的事故报告,所以呢,还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事故报告?”冯望舒气得坐了起来:“事情不是很明摆着吗?你该拉的闸没有拉,害得我差点儿被电死,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我跟你一无杀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我干嘛要害死你!”范建尴尬的笑着拍着胸脯说道:“只是我想不明白,我拉的是211控制柜的闸刀,老冯你怎么会被217控制柜电着?”
“我的工作票上分明写的是217控制柜要清理,哪里有什么211?”冯望舒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没好气地回答。
“是吗?冯工,你把工作票掏给我看看!”胡尔利是个聪明人,一听话音就明白了意思。
冯望舒从口袋里掏出工作票,递给了胡尔利。范建赶紧绕了过去一起看工作票上填写的内容,事情果真和自己预料的一样,自己拿的第二联上的笔迹淡了些,根本看不出来第二组数字的尾数是7,因为7字上面的短横太短,色泽又太浅,不留心根本瞧不出来写的是7。
“范班,看来这就是你的责任了,,你看,这上面写的分明就是217吗?”胡尔利指着工作票上的“217”数字对范建说道。
“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范建连连点头,既而用委屈的语气说道:“但这也不能怪我呀,都因为低压室的光线太暗,害得我当时没有看清楚。”
“没看清楚是理由么?”冯望舒反唇相讥:“如果当时你我要是遵守规定,唱票操作,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么?”
“老冯,我知道错了,我肠子都悔青了!”范建连连点头,不敢反驳。
“冯工啊,你看......事情已经出来了,分公司的领导和总公司的领导都在追查这件事情,你有多年的工作经验,能不能帮兄弟支个招,指点一下我和范班这份事故报告应该怎么写?”求人帮忙,胡尔利显得分外虔诚。
“如实写!”冯望舒不假思索,随口答道。
“如实写?”胡尔利皱起眉头:“不能啊!冯工,如实写我和范班就完了呀!你想想看,因违反操作规程而发生安全事故,处理能轻么?既要掉官,也要罚款的!”
“那么你说该怎么写?”冯望舒反问。
“冯工,你看能不能这样?”胡尔利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你呢,就说因自己操作不慎,超越了规定的警戒线,才导致被弧光灼伤,这样呢,我们的事故报告就好写一些。”
“你的意思是事故责任由我一人扛,你们都没有什么事?”冯望舒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放心!公司处罚你所产生的全部经济损失,全部由值里承担。”胡尔利拍着胸脯打保票。
“我不干!”冯望舒一口拒绝:“是谁的责任,就由谁来承担,我凭什么替别人背黑锅!”
“老冯,你就救兄弟一次吧!”范建“噗通”跪在了地上:“你看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可不能失去工作啊!”
“你上有老,下有小,难道我就没有吗?”冯望舒不屑看他,毅然决然的说道:“你就是跪陷了地板,我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了,这也不会丢掉工作,至多把你的班长给捋了!”
“你不同意是吧?”范建两手一撑地站了起来:“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你说我有责任,我什么责任都没有!”
“我要求你唱票操作,你不同意,这就是你的责任!”冯望舒说道:“你必须为这次的事故负责任!”
“哈哈哈!你说我没有唱票?谁看见了?我要说我唱票了呢?你说领导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范建耍起了无赖。
“是没有人证明!但是工作票不会有假吧?你拉错闸了,你就是故意陷害我!”冯望舒毫不示弱。
“工作票!工作票呢?”范建一把从胡尔利的手里抢过工作票,把它揉成一团,塞到嘴里,嚼吧嚼吧吃下了肚,噎得满脸通红,伸长脖子说道:“你还有工作票吗?我看你拿什么证明!”
“你......你......你......”冯望舒气得一个劲的拍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大值长,你就同意了吧!不要叫大多数人为难!”胡尔利不想在医院里纠缠太久,见没有了证据,便拉下脸来说道:“你要是坚持认为没有唱票操作的话,岂不是我和黄主管管理上的失职么?不要太执着了,如果范班长需要,我可以替他证明你两个是唱票操作的,你说领导会不会信你的片面之词呢?”
一个是现任的值长,一个是落魄的值长,现任的值长称呼落魄的值长为“大值长”,那神态,那腔调,显然让冯望舒一时难以适应,从心理上也接受不了,他的内心里有了一种假李逵遇着真李逵的尴尬与无奈,也有一种被人利用后惨遭抛弃的悲哀和酸楚。
“你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吧!反正我是不会在上面签字的!”冯望舒朝床上一躺,用枕巾蒙上了自己的脸。
十天之后,冯望舒出院了。事故调查正如胡、范二人所设计的那样,冯望舒找领导申辩,但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他知道胡尔利一定跟庄来福打过了招呼,所以下面的人不相信自己的话。不仅如此,胡尔利和范建更不拿他当人看了,认为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自己在运行一值是难以立足了,于是找到分公司的经理和书记,果断要求调离所在值,分公司的两个头头倒是没有为难他,笑着答应他说会帮他协调这件事情。
一个星期后,宋大炮找到了冯望舒,告知他分公司领导为他的事情所协调的结果:四个运行值,没有一个值长愿意接受你,如果你坚持调值,那么你自己去找值长协商,只要有人愿意接收,分公司领导绝对成全。
冯望舒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别的值长来说已经构成了威胁,或者说是无形中成为了别人的负担。唉!说什么工友如手足,说什么同事如兄弟,其中的一个韩值长,也是制盐分公司的老值长了,平时没少在酒桌上跟自己称兄道弟过,如今到了兄弟真正落难的时刻,就把什么都忘了。可见世间所有的情感,在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哪怕是莫须有的利益,终将是是不堪一击的。
既然在制盐分公司没有自己的安身之所,那就选择逃避吧!思之再三,冯望舒做出了离开的抉择。
离开自己熟悉的岗位,选择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对于年过四十的冯望舒来说,无疑是痛苦的。痛苦的原因有三:一是在“三定”的背景下,自己已经成为一名淘汰者,一名淘汰者留在原有的一亩三分地里,注定难以找到适合自己施展才华的职位;二是淘汰者主动提出离开领导安排的职位,就有着不服从领导的嫌疑,重新安排职位时,注定不会有比原来更好的职位;三是离开制盐分公司,就意味着放弃原有的职业技能,一切从零开始,在没有任何后台的情况下,自己注定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日后的情形是可想而知的。可是......在到处遭受白眼的状况下,自己还死皮赖脸的去哀求别人,在讨厌自己的人眼皮底下生活,不是更痛苦么?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当人生处于低谷的时候,古人的胸襟是值得借鉴的,对!请求制盐分公司的领导把自己退到人力资源部,再到人力资源部去找陶部长,只要离开制盐分公司,到哪里上班都行。
对于一个铁了心要离开制盐分公司的人,制盐分公司的头头当然不能拦着,一来自己心中有愧,二来又不能给冯望舒以更好的职位,所以只能放行。
离开制盐分公司的第二天,冯望舒便到人力资源部去报到。陶仁贤还是那副娘娘腔,老实说,从三定工作开始到现在,到他这里来要求调换岗位的人已经不是冯望舒一个了。从情理上讲,他是比较同情冯望舒的遭遇的,知道冯望舒对于嘉信盐化公司来说是个人才,但是作为人力资源部的部长,他还是帮不上冯望舒什么忙,理由是他自己本人并没有从冯望舒那里得到过任何好处,这个年头,谁会愿意去帮一个对自己无实质利好的人呢?
“你倒是说说看,你想到什么地方去?”陶仁贤的娘娘腔里夹杂着官腔,并没有让冯望舒坐下来的意思。
“随便!最好是一个人呆着的岗位!”冯望舒苦着脸回答。
“为什么要选一个人呆着的岗位?那不是显得太孤独了吗?”陶仁贤阴阳怪气的笑问。
“我不怕孤独!我就喜欢一个人呆着!”冯望舒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哎呀!这个你得让我好好想想!”陶仁贤的身子往老板椅上一靠,右手捏着脑门做沉思状。
“陶部长,来时匆忙,也没有什么准备,这是一点儿心意,恳请您能笑纳!”冯望舒上前两步,把手里提着的黑色塑料袋往陶仁贤面前的抽屉里塞。
“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陶仁贤急速直起身子,满脸拒绝的神态。可是当他装模作样地伸手从抽屉里掏出塑料袋,准备退还给冯望舒时,好奇心又指使着他的食指与中指迅速撑开袋口,他一眼瞥见里面是一条软中华香烟,脸上的表情立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双手快速地把黑塑料袋塞进抽屉里边,随手就合上了抽屉,尔后板着脸对冯望舒说道:“老冯啊,我们同在一个企业上班,也就是在一张锅里搅勺子,大家都是兄弟,你说我要是不收下,倒显得见外了,以后可不兴这样了!”
“谢谢陶部长!”冯望舒感激涕零,因为陶部长把自己当成兄弟了。
“你快坐下说话!”陶仁贤指了指墙边的一张沙发,挠着头皮说道:“老冯啊,这一个人呆着的职位在公司里可不太好找,除非是做领导,你看经理啊,书记啊,再者就是像我这号的,倒是每人一间办公室,绝对的独立。至于工人,还真不好找!”
“我想到一个职位!”闪念之间,冯望舒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那是他的已经退了休的叔叔曾经呆过的地方。
“什么职位?”陶仁贤问。
“巡道工!”冯望舒说道。
“巡道工?什么巡道工?”陶仁贤一时想不起来。
“就是采卤分公司的野外巡道工。”冯望舒回答。
“那个岗位都是些没有文化的土地带工人员干的,每天要在土路上骑上几十里的车子,风吹日晒雨打脸,不行不行!”收了人家的礼物,再把人家安排到艰苦的岗位上去,陶仁贤有些过意不去。
“我就是想到那个岗位上去,自由!接地气!”冯望舒执拗地回答:“而且值班室又在野外,就是夜里领导查岗,都没人敢去打搅,安全!”
“你想好了?”陶仁贤笑着问。
“我想好了!”冯望舒毫不犹豫地回答。
“行!我这就替你协调!”陶仁贤说着拿起了电话。(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新好了歌
水往高处流难,人往低处走容易,冯望舒提出来的要求不高,对于陶仁贤部长来说,也就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当天下午,冯望舒便到新的职位报到了。
新的职位,新的开始,桃花源的生活即将开启,冯望舒的心里对未来有着一种莫名的期待。
巡道班的值班室离嘉信盐化公司总部大约有十多里的路程,离采输卤分公司也有七、八里的路程,属于名副其实的荒郊野外。巡道工的工作就是每天巡查输卤管道和卤水井是否有泄露点,是否遭到人为破坏,一旦发现问题,做到第一时间向分公司领导汇报,及时派维修人员抢修,确保制盐分公司的用卤安全。说巡查管道是工作,在冯望舒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每天骑着车子在野外瞎转悠,尾随着输卤管线欣赏沿途美丽的风景,这能算是工作么?简直就是嘉信公司的养老院啊!想着以后将在这样的环境里颐养天年,远离冷嘲热讽的生活,冯望舒很是满意自己找对了位置。
巡道班连同班长在内,统共有五个人。班长姓胡,上的是常日班,其他四个人上的是四班三倒,冯望舒来了之后,胡班长将他安排在四班跟班,冯望舒被分在四班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原四班的巡道工蒋大虎再过两个月就要内退了,冯望舒前来实习,对他来说算是后继有人。巡道工的工作没啥科技含量,只要眼睛不坏,基本上都能胜任,八个小时的班,每两个小时巡查一次,每巡查一次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剩下的时光便是呆在值班室里看看电视和报纸。
蒋大虎领着冯望舒熟悉了几趟管线,一个星期之后,便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常见不到人影。对于一个快要内退的老同志,胡班长也懒得跟他计较,因此,平时都将嘴长在冯望舒的身上,没事便指挥者他烧水、扫地、查线路。一个新同志,到了一个新的工作岗位,一定要有些个眼头见识才行,冯望舒自认为自己这一点做的还是很不错的,他见了班里的人,跟谁都是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对于胡班长分配的事情,他也从不回嘴,毫无怨言的不折不扣的完成;交接班时,他会把卫生内务搞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水瓶也总是烧得满满的交班。
但是,冯望舒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觉得同事们跟自己聊天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难道是因为自己脸上和手上被电弧灼伤留下的疤太难看了?还是因为自己的过去曾经辉煌过,如今沦落到干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让人觉得不可理喻?再者就是巡道班的同志们对自己的称呼,像在制盐分公司时一样,他们既不对自己直呼其名,也不叫老冯、小冯啥的,总是拿腔捏调的称呼自己为冯值长。
“求求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值长了!叫我冯望舒就行。”冯望舒不止一次的挨个央告,但是每次换来的回答,都是一张张饱含调侃意味的变态的笑脸。
五个新同事当中,显得最阴阳怪气的首数胡班长。从冯望舒去巡道班报到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给过冯望舒笑脸,这让冯望舒想起了自己做值长时候的表情,怎么说班长大小也算是个领导,现在人家管着自己,不给自己笑脸也是应该的,谁让自己是他的手下呢?冯望舒的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其实冯望舒的心里早已承认这样一个现实:胡班长是忌讳自己曾经做过比他大的官,在这些人的眼里,官儿大的人总比官儿小的人能力强一些,无论自己有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在人家的心中就会觉得现实的位置面临挑战。
既然话不投机,那就少言为妙。在巡道班工作,虽说人际关系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融洽,但是冯望舒的心情还不算太压抑。对他来说,除了上白班时跟冷脸的胡班长同处一室让人有些不太愉快之外,待到了上中班或者上夜班,他就觉得无比的放松,从灵魂到肉体的放松。因为在这一时间段里,他可以自由的看书思考,可以自由的择台看电视消遣,有时在值班室里呆得闷了,他还可以出去以巡查管道为名,看看田野里的风景怡神,看看空中的流云遐思。其实,即便是上白班时,他也不用时刻守着胡班长,他会把在野外巡查的时间延长,那样每天跟胡班长守在一起的时间也就短得可怜了。总之,比起在制盐分公司的日子,对冯望舒来说这里就是天堂。
枯燥的工作如同无味的白开水,日子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悄然流逝。冯望舒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孤家寡人的生活,形单影只,了无意趣,但是这正是他所需要的生活,在他看来,能够离开别人歧视的目光,小日子过的就算惬意而自在。
那一次,又轮到冯望舒值夜班。
天刚蒙蒙亮,冯望舒例行出去巡查管道,就在他骑完巡查的路线,准备折回值班室吃早饭时,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喵喵”的叫声,声音虚弱而又凄厉。奇怪!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的哪来的猫叫声?狐疑和好奇使得冯望舒停下了车子,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要看探个究竟。
叫声是从路边的草丛里发出来的,当冯望舒走到近前时,“喵喵”声也随之停止了。野草葳蕤,足有膝盖深,冯望舒一时难以断定猎物的行踪,但是他站在那里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竖起耳朵开始悉心捕捉猎物的信息。短暂的沉默之后,平静的草丛终于有了反应,冯望舒从自行车的工具箱里抽出听针(一种用来诊断运转设备运行状况的细长铜棒),拨开蠕动着的草丛的方位,映入他眼帘的果然是一只猫!说它是猫,形象瞅着委实让人揪心,它看上去也就一拃来长,差不多刚满月的样子,它的浑身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孱弱的双腿似乎已经难以支撑它那弱小的身躯。
在冯望舒拨开草丛的刹那,猫也一下子发现了冯望舒。面对眼前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巨人,警惕和恐惧使得它的体毛如同刺猬般直立着,筷子粗细的尾巴高高地向上竖起,本能地在显示着自己力量的强大;它低伏着身子,呲着牙,咧着嘴,碎米粒大小的虎牙在嘴唇的盈缩之下若隐若现,口中“呜呜”地叫着做出想要噬人的架势,可是它的身体分明在簌簌地颤抖,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一副滑稽可笑的凶狠模样。
人和猫在凌晨的静寂的旷野里默默对峙着。
猫的眼神由紧张,恐惧,渐渐变得困惑,无助。它想离开眼前的困境,可是周围皆是密密匝匝的草根,对它来说,这些高大的草就如同稠密的森林一般,令它难以辨别前进的方向。闪着金光的铜棒就在它的头顶悬着,它不能明白铜棒主人的意图,因此,除了张牙舞爪虚作声势之外,完全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在地球上所有的生灵之中,人类无疑是万物的主宰,他们掌控着对其它生命的生杀予夺的大权。[]事实上,人类不仅控制着万物,他们对自己的同胞手足也不例外,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底层人物永远都是权势们眼中的玩偶。如果说弱者躲避强者,是动物界保全性命的生存法则,那么也可以说,这一法则是人类阶层中卑微群体为了规避风险而追求内心安宁的有效途径,从猫的窘态中,冯望舒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越是小心翼翼的想要隐藏自己,却还是不可避免的会暴露在他人的视野里,在世俗的巨网之下,无奈地舔舐那难以平复的伤痛。
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这么小就被主人遗弃了,以后它该怎么生存呢?唉!如果我不伸出援手拯救它,它一定会在野外饿死的,或者会成为其它强者的美食,难道我愿意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么?
一股恻隐之情在冯望舒的心头弥漫着。不行!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管,我要把它带回去,最起码要把它喂养到有足够的自理能力为止。冯望舒这样想着,便跨前一步开始动手捉猫,猫儿虽小,却也不愿轻易就范,它呲牙咧嘴大声地“呜呜”着,摆出了一副比先前更加凶狠的架势,甚至扬起前爪来准备跟冯望舒格斗。冯望舒才不会傻到让它抓伤,他的右手虚晃了一下,分散了小家伙的注意力,尔后眼疾手快的一把揪住了它的耳朵,随手把它提在了半空,这个失去了抵抗能力的家伙除了痛苦的“呜呜”之外,就只能剩下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冯望舒把猫放进工具箱,骑上车子回到值班室。为了防止小猫跑掉,他找来一根红布条系在小猫的脖子上,扣子不敢系的太紧,生怕会将它勒死,也没有系得太松,担心它会挣脱绳子溜掉,他把红布条的一端系在桌腿上,这才感觉到忙活了半天,肚子有些个饿了,便着手准备早饭。早饭是夜里上班时从家里带来的,一个鸡蛋,两个馒头,几根咸菜,离下班只剩半个小时了,冯望舒不想再煮稀饭,就倒了一杯开水啃馒头吃。他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呜呜叫着的猫显然还不太习惯与人相处,一个劲的往阴暗的地方躲,但是布条太短,任它怎么努力,还是逃不出冯望舒的视线,所以它索性不躲了,不仅不躲,还被冯望舒的吃相所吸引,两只眼睛紧盯着他的嘴巴流露出某种强烈的渴望。
冯望舒知道它是饿了,便揪了一口馒头丢在地上,猫儿上前用鼻子嗅了嗅,没有吃,依旧抬头瞅着冯望舒。
“小东西,嘴还挺刁!”冯望舒笑着骂了一句。他伸手剥开桌子上的鸡蛋,揪了一块蛋白喂它,这回猫儿吃了,吃得挺欢。它一边吃,口里还一边“呜呜”的叫着,仿佛生怕有人从它的口中夺走似的。
冯望舒见状,从抽屉里找出一张报纸,把剩下的蛋全部瓣碎放在了上面,任由猫儿在纸上自由择食。
“谁让你在这里养猫的!这里是值班室,难道你不知道吗?”正当冯望舒端详猫儿的吃相内心觉得无比欣慰的时候,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胡......胡......胡班长,这是我巡管时刚捡的猫,看着它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我就带回来了。”冯望舒陪着笑脸回答。
“冯大值长啊冯大值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说你这种行为,我该算你上班干私活呢?还是该算你不务正业糟蹋工作场所的卫生环境呢?”胡班长并没有因为冯望舒陪着笑脸就给他好脸色。
“可是......它……实在太可怜了!”冯望舒不愿恼人,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只能低声下气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它可怜,你可以把它领回家养啊!”来接班的大老李也加入到胡班长的那一边:“冯大值长,你知道它的身上有多少细菌吗?你就随便把它放在值班室里?”
“兄弟!兄弟!你也帮着说说好话行不行?大家都是农村人,谁的家里不养猫呀狗啥的?”冯望舒的心里有火,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家里是家里,这里是公司!”胡班长铁青着脸命令道:“你牵不牵走?不牵走的话,你这个月的考核工资一分钱都甭想拿!”
工资的处理权在领导的手里,作为下属,如果不识相的跟领导作对,其后果除了自己的钱包受罪之外,崔小桃那里也不好交待,冯望舒选择了沉默。他苦着脸跟大老李口对口做了运行交接,又相互在交班记录上签了字,便牵着那只可怜的猫离开了值班室。
猫是绝对不能带回家去养的,因为老婆崔小桃不喜欢身上长毛的动物,平时就连家里养的猪,也是冯望舒一个人伺候的,自己要是给她领回去一只猫的话,她一定会把自己骂个臭死,末了还得逼着自己把猫扔掉;有心想将猫儿送人,又担心猫儿过于瘦弱,没人肯要。冯望舒一路走,一路盘算,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他突然看见远处农田里矗立着的一座小半人高的瓦屋,那是当地农民用来祭祀亡人的土地祠,因为久已废弃不用,所以显得破败不堪,在土地祠的旁边,有着嘉信盐化公司的一口卤水井,每次巡查管道时,冯望舒都会路过那里,因此对它比较熟悉。对了!自己何不将猫拴在那里!只要每次上班时给它准备一口吃的,它就不会被饿死了,就这么干!心里这样想着,冯望舒的车子就往那边骑了。
土地祠因为许久无人打理的缘故,周边杂草丛生,一派荒芜。祠顶的瓦片掉了几块,从上面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的内容,冯望舒找来几根硬树枝做祠梁,又扯了一些杂草和了稀泥敷在上面,再将祠内散落的瓦片捡出一一铺好,猫窝就算大功告成了。冯望舒从车篓里拎出猫,把它塞进收拾好的猫窝,想着门口没有遮挡,猫儿有可能受到其它物种的伤害,也有可能逃离这里被活活的饿死,为了保险起见,他又找来了几根粗木棍钉在门口,就算是黄鼠狼一类的小动物也钻不进去了。
猫儿有了妥当的安身之所,冯望舒总算松了一口气,见天色尚早,他又呆在这里陪了一会猫,跟它说了许多宽慰的话,想着晚上还有一个夜班,有必要为猫儿准备一些可口的食物,便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回家的途中,路过镇上的集市,冯望舒想起猫儿喜欢吃鱼,就特意买了几斤小鱼回去准备红烧。
冯望舒是个从来不买菜的人,崔小桃一下子看到冯望舒拎了几斤鱼回来,而且都很小,心里就觉得特别诧异:“呦!太阳可真是打西边出啊,我们的冯值长什么时候学会买菜了?还买了鱼?”
在崔小桃的记忆中,冯望舒是个并不喜欢吃鱼的人,所以她有此一问。
冯望舒没有吭声,直接进了厨房拿了一把菜刀,独自到门口的菜园边宰鱼。自从自己这次值长竞聘失利之后,崔小桃的性格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是拿他开涮,就是指桑骂槐说自己没用。冯望舒知道这也难怪崔小桃,在此之前,崔小桃是一直以自己为荣的,因为在当地所有的土地带工人员中,自己的官儿是做得最大的,如今的自己虎落平阳,让她在人前没有了风光的理由,再加上当初为了自己的值长竞聘,她什么条件也没有提便同意内退回家(很多人内退都要求企业给自己上浮一级工资),没想到最终会换来这样的结果,她一定觉得很吃亏,所以她的心里憋着气呢!
当女人心情不爽的时候,作为男人,聪明一点的做法就是不要去招惹她。冯望舒宰好了鱼,在水池上洗涮过后,便自己拿到锅上去煮。冯望舒虽然不喜欢吃鱼,但是烧鱼的技术却是一流,家里的亲戚朋友吃了没有不夸口的。
四斤多小鱼,足足烧了三大盘,崔小桃吃了不少,冯望舒依旧是一筷没动,他胡乱扒拉几口饭,吃了几口素菜,便上床休息去了。一觉睡到闹铃响,他翻身一看手机,已经到了该上夜班的时间,赶紧起床洗漱吃饭,又拿饭盒装了一盘子鱼带上,这才骑车离开家去上班。
漆黑的夜,空旷的原野,一盏孤灯寂寥的亮着,那是巡道班值班室所处的方位。当冯望舒到岗位上的时候,发现值班室的门是锁着的,冯望舒透过窗户玻璃往里面看了看,交班的贾大个早已人去室空。好在冯望舒的身上备有值班室的钥匙,他打开门,发现桌子上留了一张便条,条子是贾大个留的,他说家中有事,先走几分钟。这样的便条冯望舒已经见过多次,早就见怪不怪了,在这个人迹罕至的鬼地方,连查岗的领导都懒得往这儿跑,靠的就是员工的自觉性,贾大个能留一张便条,说明他曾经在岗位上呆过,听说有的人只来岗位上接个班,便回家睡大觉了,当然,这样的行为仅限于中班和夜班。
冯望舒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对待工作向来是一丝不苟,夜里别的人从不出去巡管,他却是两个小时一次不拉。此刻的冯望舒的心里想着他的猫,连接班记录都没来得及写,便锁上了值班室的门,骑上车子直奔土地祠。秋风萧索,野虫唧唧,骑了大约一刻钟的车程,穿过一片阴森的高粱地,土地祠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隐隐约约能够听到猫儿凄厉的叫声,冯望舒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到了土地祠,猫儿果然在。冯望舒揭开祠顶,将猫从里面拎出来安放在车篓里,又顺着原路返回到值班室。为了防止猫儿跑掉,冯望舒特意关紧了值班室的门和窗,这才将猫儿从车篓里放出来,小家伙刚一落地,便吓得钻进了桌肚不肯出来。冯望舒没去抓它,径自打开饭盒,用筷子夹出一条鱼来诱惑它,可能是饿了一天的缘故,可能是早上有了吃鸡蛋的经历,也可能是嗅到了烧鱼的美味,小家伙这次不再躲着冯望舒,急急地从桌肚下面窜了出来,一口便叼住冯望舒筷子上的鱼,吃得是格外的欢。
如同慈母看着自己的孩子狼吞虎咽,冯望舒是一脸的陶醉。小家伙一连吃了有七、八条鱼,似乎吃饱了肚子,它不再贪食,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咪!”冯望舒抿着嘴轻轻唤了一声,他不希望猫儿就此躲藏起来,他希望它能在自己的视线里戏耍,以排解自己长夜寂寞的时光。
猫儿抬头瞅着冯望舒,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神里分辨出敌意和善意,在冯望舒温柔的注视之下,小家伙放松了警惕,主动用身体蹭了蹭冯望舒的脚踝,算是对眼前这个巨人一日来关爱的报答。
一股暖流在冯望舒的心头弥漫开来。自从竞聘值长失利,他的心情一直很压抑,在公司里,是同事们的冷嘲热讽;回到家里,是崔小桃的热讽冷嘲,如果说当初干值长时得罪了同事,现在遭受大家难看的脸色,从情理上讲能够说得过去,可是多年来与自己同床共枕的老婆,为什么也要给自己脸色呢?当不上值长难道是自己的过错么?当官对于崔小桃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冯望舒想不明白,人活在世上,究竟是老婆的面子重要,还是老公的心情重要?几个月来,自己一再的退缩与忍让,为的就是想要搞好同事与家人的关系,可是换来的依旧是冷漠与奚落。活在这个社会上,冯望舒时常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而眼前的情景不由使他浮想联翩,想不到人与人之间相处,还不如与猫相处来得容易,自己仅仅付出了一些吃的,猫儿便不再把自己当成外人,主动地跟自己亲昵。
长夜漫漫,有了猫的相伴,冯望舒毫无睡意。他撩猫,逗猫,跟猫说自己的困惑,不知不觉中,天就亮了,为了不让胡班长和接班的人说闲话,冯望舒不得不在下班之前将猫儿送回土地祠,他找了几片树叶铺在里面,又把剩下的鱼全部倒在上面,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又扯了一些树枝遮挡在门口。
下班回家的路上,冯望舒又买了三斤小鱼回家。看见冯望舒又在宰鱼,崔小桃颇为诧异:“哎!我说冯值长,昨天的鱼还没吃完,你今天怎么又买鱼了?”
“便宜。”冯望舒回答。
别人称呼自己值长,那是在挖苦自己,崔小桃称呼自己值长,纯粹就是撒气,冯望舒让她改口,她从不理会。
“便宜就天天吃鱼啊?冯大值长,我说你脑瓜子没有进水吧?”崔小桃骂道。
冯望舒不吭声,知道话说多了,崔小桃的话更难听。
“对了!冯值长,你昨天分明烧了三盘鱼,我吃了半盘,还剩两盘半,可是我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就剩一盘半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崔小桃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我夜里带到班上吃了。”冯望舒回答。
“你夜里带到班上吃了?”崔小桃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我说......你不是不爱吃鱼吗?”
“现在又爱吃了。”为了免于挨骂,冯望舒不敢说自己拿鱼喂猫的事,他只能撒谎。
“啧啧啧!没想到啊!”崔小桃摇着头连连咂嘴:“我还第一次听说,值长没当上,居然还能改变人的口味,天底下真是什么怪事都能发生!”
冯望舒无语。崔小桃虽然文化程度不高,说出来的话却处处抵得上劲,言语刻薄,时常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让人听了都难以回嘴,冯望舒知道,如果再跟她扯下去的话,最终受伤害的依旧是自己,所以他依旧选择沉默。
人类是群居动物,当个体被群体所遗弃时,个体常常会因为压抑而关闭自己的心扉,由于在同类中找不到可以沟通的对象,失落的个体便会把情感寄托在异类身上,以排解内心的焦躁与孤独。如今的冯望舒就是那个被遗忘被失落的个体,自从发现了那只可怜的猫,冯望舒就觉得自己与它比起来,还不算是世上最不幸的倒霉鬼。
人类总喜欢在相互比较中生存,有了比较就有了生存的希望。其实,同情弱者有时并不是什么善心的表现,纯粹是因为自己有着骄人的资本,有着用关爱和帮助去证明自己优越于人的能力,因此,不管崔小桃怎么往冯望舒的伤口上撒盐,他都不想跟她计较,回避强势,炫耀于弱势,一贯是弱势群体苟且于现实的生存法宝。
对于冯望舒的异于平常的行为,崔小桃不免要继续说三道四,因为餐桌上的东西过于单一,吃多了难免让人发腻,但是不论崔小桃如何反对,冯望舒对于买鱼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在冯望舒一个多月的坚持之下,猫儿一天天的看着长大,这只野猫也终于有了猫的模样:体态丰满,毛发光鲜,行动敏捷,娇憨可爱。
这是一只毛色黄里夹白的猫,为了称呼方便,冯望舒给它起了个名字,他叫它“花花”。花花这个名字充满了母性,在它的身上,寄托着冯望舒的多种情怀:当他在家里受了崔小桃的气的时候,他把它当成红颜知己,对它倾诉自己不被理解的烦恼;当他在单位里遭受同事们调侃的时候,他把它当作知心朋友,对它诉说自己怨天尤人的困惑;他把它当作兄弟姐妹(冯望舒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娓娓叙述自己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他把它当作单位里的领导和同事,悲愤控诉自己在事业上遭遇的不幸……他时常抱着它自顾自的说话,它是一个忠实的听众,它从不打断冯望舒的发言,甚至当冯望舒说得尽情的时候,它还会伸出灵巧的舌头舔一舔冯望舒的手臂,舌尖柔软而湿润,冯望舒能够感受到来自它内心的温情。
自打从值长的位置上掉了下来,很少有人能够像猫一样静下心来听自己说话了,无论自己说了什么话,对的或者是错的,花花都不会打断自己的发言,更不会嘲笑自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冯望舒趁自己上班时把猫儿带到值班室里的事,以及他时常对着猫儿说鬼话的场景,难免会有被同事碰到的时候,对于他的这种自言自语的行为,同事们越发认为他的头脑是因为没有当上值长而受到了刺激,看他的眼神也就越发怪异了。
“这家伙一定是痴了,没事一个人对着猫儿自言自语!”有人对胡班长这么说。
“值班室里总是弄个猫来养着,也太不卫生了吧!听说那个痴子不仅给猫儿弄吃的,还给猫儿洗澡,也不知道是用谁的盆子毛巾?胡班长,这事你可一定要管管,否则大家用什么家伙事也不放心!”有人对胡班长那么说。
胡班长本来就不是一个省事的人,听了大家伙的怂恿,便去给冯望舒压力:“冯值长,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把猫儿带进值班室,如果发现一次,你将被罚款五十;如果发现两次,你的猫儿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无论是警告,还是恐吓,胡班长的话都是一种威胁。罚款五十,对于冯望舒来说是可以接受的;让猫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冯望舒所万分担心的。胡班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些日子有了猫的作伴,冯望舒已经不能忍受没有花花的日子,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尽可能的少将花花带到值班室,只要让花花不在这些人的视野里出现,花花的安全也许就会得到保证。
冯望舒是这样想的,日后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有着一份担心,担心自己某一日来接班的时候,见不到他的心爱的花花,而事实上,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让冯望舒等待太久。
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中班,冯望舒带着一饭盒鱼到土地祠喂他的猫儿。当他到达土地祠的时候,发现土地祠小门前的树桩都被人拔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冯望舒的心头:花花一定出事了!他急急地走到近前仔细一瞧,花花果然不在,连系在它脖子上的红布条也没有了踪影,冯望舒手里的那盒鱼“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花花!”“花花!”当意识彻底恢复的时候,冯望舒是如丧考妣,他开始大声地呼唤着猫的名字,失魂落魄地四处寻找。
小径,田埂,沟渠,草丛,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但是冯望舒始终都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咪咪”声。难道是被附近的村民发现之后抱回家去养了?要是这样的结果倒也是不赖的,怕就怕它被胡班长那些人给陷害了!不行!活要见猫,死要见尸,我一定要找到我的花花!
从上班一直找到下班,又从下班一直找到上班;从黄昏一直找到午夜,又从午夜找到了黄昏。冯望舒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寒冷,甚至忘记了岗位的职责;他走村串户,穿河越野,不断地扩大搜索范围,希望能够发现花花的踪迹,但是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在没日没夜的寻找过程中,冯望舒的脑海里时常出现一种幻觉:胡班长和同事们狰狞的笑脸,以及脖子被勒上绳子,舌头伸得老长的花花......越是找不着花花,冯望舒的这种幻觉越是强烈,他每天换不同的路线寻找,大有见不着猫誓不罢休的劲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第三天的凌晨,冯望舒见着了他的花花。
那天早上,冯望舒下了夜班,顺着四支(人工修造用于灌溉的沟渠)漫无目的的搜索。他一路走,一路呼喊着花花的名字,当四支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不愿看到的一幕:他的花花安详的飘浮在水面上,脖子上的红布条被打成了美丽的蝴蝶结,它的舌头伸得老长,老长,一如幻觉中的情景。
冯望舒扔掉手中的车子,冲进水里抱起了他的花花,花花的眼睛睁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
“花花死了!”两行眼泪从冯望舒的眼角流了下来。
冯望舒不再行走,不再喊花花,他一屁股坐在了河堤上。从早上坐到了晌午,从晌午坐到了黄昏,印象中,大老李的家好像就在四支尽头的那个庄子,一定是这个狗日的杀了它!
数日的不吃不喝,已经让冯望舒身心憔悴,他蓬头垢面,和街头上的疯子没有什么不同,他像入定的老僧,两眼盯着河里的水草发呆。夜幕降临,当秋雨再次飘起的时候,一阵狂笑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声音绝望而又凄厉,是冯望舒的笑声。
笑声在寂寥的夜空传得很远,冯望舒抱着猫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不知要往哪里去,他时而往前走几步,时而往后退几步,时而站立狂笑,时而咿咿呀呀的胡说八道:
世人皆说国企好,国有资产忘不了;
虻逐蝇飞乱嗷嗷,鲸吞鳄噬逞老饕。
世人皆说国企好,项目工程忘不了;
高层权柄手中操,欲壑难填常恨少!
世人皆说国企好,假公济私忘不了;
中层致富有诀窍,巧立名目全报销。
世人皆说国企好,顺手牵羊忘不了;
工人兄弟命如草,提心吊胆求温饱。
世人皆说国企好,工资待遇忘不了;
精打细算出成效,惯扯人均作“大纛”。
世人皆说国企好,年薪制度忘不了,
厂长经理功勋高,总额三分入腰包。
世人皆说国企好,追名逐利忘不了;
中层发财有一套,二次分配来协调。
世人皆说国企好,养家糊口忘不了;
工人兄弟俎上鲍,薪资苦逐物价跑。
世人皆说国企好,劳保福利忘不了;
带薪休假人称妙,东西南北任逍遥。
世人皆说国企好,异域风情忘不了,
厂长经理空中飘,九洲万国随意跑。
世人皆说国企好,名山大川忘不了;
中层干部国内泡,览遍锦绣饱琼肴。
世人皆说国企好,故乡美景忘不了;
工人兄弟最可笑,轮休一日解决了。
世人皆说国企好,加官进爵忘不了;
舔痔裙带下毒饵,结轼贯珠逐权豪。
世人皆说国企好,权力宝座忘不了;
男人升迁砸钞票,屈膝摧眉且折腰。
世人皆说国企好,金钱地位忘不了;
女人晋职三寸刀,脱衣送胯媚眼抛。
世人皆说国企好,牛马精神忘不了;
工人兄弟觉悟高,职业生涯规划早。
世人皆说国企好,风流韵事忘不了;
男女关系逞英豪,礼义廉耻脑后找。
世人皆说国企好,二奶小三忘不了;
厂长经理档次高,三宫六院何足道?
世人皆说国企好,情人姘头忘不了;
中层权利双诱饵,美女下属入怀抱。
世人皆说国企好,寻欢作乐忘不了;
工人兄弟钱不饶,揩油偷腥自慰了。
世人皆说国企好,......(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小桃哭丧
早上七点半,嘉信盐化股份有限公司的办公大楼陆续迎来了上班的员工,当这些人来到门口的想要进去时候,发现有一条白色的横幅阻挡了他们进入办公大楼的脚步,在这条修长的横幅上,有毛笔写着的两个大字——冤枉。[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在横幅的下方,跪着一个中年的女人,此人头顶孝帽,身披孝衣,腰上还系着一根麻绳,她面色沉静,脸朝门外,左手里握着一根一人多高的哭丧棒,右手拿着一只银灰色的电动小喇叭,两只眼睛始终盯着公司大门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在嘉信盐化公司老员工的印象中,只见过当年村民围堵公司大门的场景,来封锁机关办公楼大门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封锁大门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
公司出现了这样的稀奇事,且这样的事情二十多年来才发生这一次,上班就不是特别重要的了。毕竟大家拿的不是计件工资,只要是人到了公司,就算是上班了,早进去与晚进去,到了月底也还是拿那几个大洋,因此,上班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再说就算是自己被上司看见了,大家伙儿也有不在岗的借口,因为不是自己不想进去上班,实在是门口被堵着想进进不去。
随着整点上班时间的悄然临近,围观的员工是越聚越多,大家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有好事者已经忍不住开始打听事情的根源了。人群里,机关办公室的林主办压低声音问身旁的胡大美人:“胡大姐,这个女人你认识么?看把公司的大门糟蹋的,我有一种预感,嘉信盐化公司今年要走背字!”
“我说领导!你看你这就脱离群众了吧?”胡大美人压低嗓门调侃着回答:“你怎么连她都不认识,她可是当地土地工里的四大名人,大名鼎鼎的崔小桃呀!”
“嗨!这些生产一线的又老又丑女人,哪个有那闲心去认识她们?”林主办一贯的油腔滑调,且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要是她们个个都像你胡大姐似的这么漂亮的话,想让我不认识都不行!”
“去!全公司就数你嘴巴甜!”被人称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尤其是那些生性爱美的女人,胡大美人媚笑着在林主办的后背重重的拍了一掌。
“哎!胡大姐,你说这个崔小桃家什么人死了,大清早的跑到公司里来喊冤?”胡大美人的这一掌林主办没有躲,在他以为女人的手再重,打在男人的身上也能承受,再说林主办急于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死者既是她的家人,也是公司里的员工,说出他的名字来,一准你能有印象。”胡大美人卖起了关子。
“死者是谁?”林主办恨不得一下就搞明白,可胡大美人是个慢性子,讲话从不干脆,他也只能干着急:“我说胡大姐,你就别再吊人胃口了!”
“你真想知道死的是谁?”胡大美人依旧不急不躁。
“不想知道问你干嘛!我的好大姐,你就快告诉我吧!”林主办回答。
“那好!只要你答应今天帮我打印一份材料,我就告诉你!”胡大美人总是能在适当的时机减轻自己的工作负担。
“行,你说吧!”林主办爽快答应。
“死的这个人就是崔小桃的老公,制盐分公司原一值值长冯望舒,你应该有印象吧?”胡大美人说出了谜底。
“冯望舒?你说的是制盐分公司的冯值长?他的年纪不大呀!怎么好好就死了呢?”林主办听了有些难以置信。
“开始我听人说时,也不相信来着,你说冯望舒干值长时那么的生龙活虎的的一个人,这才几个月呀,说死就死了。”胡大美人边说,边咂嘴叹息:“唉!生命真是脆弱啊!”
“冯望舒是怎么死的?是暴病身亡吗?”林主办追问。
“他呀,啥毛病都没有,身体好着呢!”胡大美人回答:“说起冯望舒的死,也是蹊跷,听说他竞聘值长落选之后,时常落落寡欢,不爱与人讲话,大概是觉着没脸再呆在制盐分公司,便自己要求调到采卤分公司的巡道班,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后,听说跟班上同事的关系相处也不是太融洽,人就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了,再后来听说他不知从哪里捡了一只野猫在班上养着,没事就爱抱着猫自言自语,就跟说鬼话似的。”
“后来呢?你说的这些跟冯望舒的死有关联么?”胡大美人说了半天,也没道出冯望舒的死因,林主办有些着急。
“你听我往下说唦!”小火慢炖向来是胡大美人的八卦策略,林主办着急,她并不着急:“听说后来因为猫的事情,冯望舒跟班里的同事关系搞得很僵,原因是班里的同事不喜欢他把猫带到值班室里,大家都嫌脏!但他还是我行我素,常常偷着把猫往班里带,结果班里的同事找着机会弄死了他的猫。”
“后来怎么样了?”林主办追问。
“猫没了,冯望舒急得跟丢了魂似的,他上班下班四处寻找,后来在一条小沟里看见了他的死猫,当天就急疯了,接下来几天几夜都不吃不喝,整日抱着死猫在那条河堤上唱歌,听人说唱的是自编的什么国企好了歌,再后来就有人在那条小河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胡大美人娓娓道来。
“这么说,冯望舒是被水淹死的了?”林主办摇头叹息。
“是不是淹死的不知道,只是听说他死的神态很安详,脸上还隐约挂着浅浅的笑意。”胡大美人回答。又补充说道:“再就是,人们在小河里发现冯望舒的尸体的时候,他的怀里仍然紧紧地抱着那只死猫。”
“妈呀,他这岂不是以身殉猫了!”林主办咧嘴一笑,自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很文学。
“以身殉猫?你可真会说话!”胡大美人瞥了林主办一眼,似乎对他的用词颇为赞赏,她继而又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只是冯望舒的死因让人想不明白。”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值长没有竞聘上,想不开了呗!”林主办率尔回答:“可惜了啊,嘉信盐化股份公司又少了一个要求上进的官迷。”
“我想不明白的不是这个。”胡大美人解释。
“那是因为什么?”林主办问。
“采卤分公司五号卤水井旁边有一条四支河,知道吧?”胡大美人反问。
“知道啊,在五号卤水井西边,我去过的,那是一条很浅的灌溉渠嘛!”林主办回答。
“冯望舒就是在那条河里淹死的!”胡大美人说道:“听说发现他淹死的地方,河里的水还不及他的膝盖深,你说这件事情蹊跷不蹊跷?”
“哎呀,这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了,膝盖深的水怎么能淹死人呢?”人皆有好奇之心,林主办不是福尔摩斯,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他问胡大美人:“哎,我说胡大姐,冯望舒的事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呀?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你忘了?采卤分公司巡管班的胡班长,那可是我的本家。”胡大美人莞尔一笑。
“哦!我把这茬倒给忘了!”林主办一拍脑门,想起这个胡班长的官,还是胡大美人给托关系找人帮忙做上的。
……
胡大美人和林主办正聊的起劲的时候,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女高音在嘈杂的人群上空炸了开来:“
我的给死鬼冤家......唉……唉……唉……唉!
你怎么舍得忍心......唉……唉……唉……唉!
丢下我孤儿寡母......唉……唉……唉……唉!
一个人撒手人寰......唉……唉……唉……唉!
人都说——那官场黑暗莫近身,
到如今——我痛彻心扉空悔恨;
为公司——你殚精竭虑筹画策,
到头来——却不明不白死了人。[]......”
女人的嘴对着小喇叭,声音足可以传到五里开外。她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既像哭,又像唱,嗓音抑扬顿挫,知道的人认为她是在哭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唱戏,围观的人群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全场是鸦雀无声。
“死鬼呀——
何处狗儿不吃屎?
哪有猫儿不食腥?
当权者——仗势欺人弄玄虚,
可叹你——番薯心肠实诚人。
早知道——竞聘皆是骗人的局,
我应该——劝你宽心莫认真。
冤家唉——
我恨那——世间没有后悔的药,
我恨那——药房没有还魂的丹,
想一想——这上有老来下有小,
留下我——一个寡妇怎是好?......”
“嘀嘀嘀!嘀嘀嘀!”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在人群背后响了起来,和崔小桃的嚎丧声混在了一起。
“崔小桃!你这是演的哪一出?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收起来,公司领导的车子可等着开过来呢!”一个声音打断了女人的哭诉,说话的人是刚从车里下来的机关办公室主任金正浩。
“开过来好啊!”崔小桃目光如炬,说话如同唱戏:“冤有头来债有主,还我夫君冯望舒的命来!”
“你男人死了,跟公司有什么关系?”金正浩不以为然:“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嘛!”
“我夫君是因为工作而死的,怎么能说跟公司没有关系?”崔小桃杏眼圆睁:“金主任,您讲话可得要负责任!”
“你说冯望舒是因为工作死的,可他死的时候并不当班,你怎么解释?”到了什么样的职位,就有什么样的觉悟,为公司的利益作想,已经成为金正浩的一种习惯。
“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太无聊,瞎搞什么竞聘,我夫君他能死么?”崔小桃毫不示弱:“他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给活活逼死的!”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金正浩气得脸色铁青:“崔小桃你走不走?你要是还在这里影响领导进去办公的话,我可要叫保安拖人了?”
“领导想进去办公也可以,你让宁总经理和阚书记过来,只要他们亲口答应我昨天提出的条件,我立马撤东西走人!”崔小桃回答。
“笑话!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跟领导谈条件?公司的高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金正浩机关枪似的扫出一梭问好,他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门卫室的号码:“喂!保卫科张科长在吗?你赶紧带几个人过来,把这个崔小桃给我弄走!”
公司的大门到办公楼的大门也就百十米远,很快有三个戴着大檐帽的保安跑到金正浩的面前。金正浩朝崔小桃的方向挪了挪嘴,三个保安会意,左中右扇形分开,准备贯彻金主任的指示。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崔小桃一拄哭丧棒,身子站了起来,她把哭丧棒前后左右抡了一圈,舞得哭丧棒上的白纸条哗哗作响:“你们谁敢过来!你们谁敢过来!谁过来,我就用手中的哭丧棒揍谁!”
三个保安愣在了那里,他们倒不是不怕崔小桃,而是怕她手里的那根哭丧棒。谁都知道那玩意抡到人的身上不吉利,别说抡着,就连挨着了也晦气得很,在乡下,一直有一种迷信的说法,说是好人某年若是沾着了这玩意,那一年这个人即便不死也会塌层皮。因此,三个保安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往上冲,生怕触了眼前的这个霉头。
金正浩看在眼里,心急如焚,想着公司领导的车子脚前脚后就要到了,而办公楼的大门还被堵着,自己身为办公室主任,连这点小事情都摆不平,领导要是怪罪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最最重要的是,眼下的公司正是新人当权,自己的根基尚未巩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不能让领导指责自己的工作能力有问题啊!
“没用的东西!三个大男人还制服不了一个女人么?”金正浩在后边用激将法给三个保安打气,同时自己也撸起袖子装出一副身体力行的样子。
金正浩并不是真的要去拉崔小桃,因为做官的人比普通老百姓还要迷信,金正浩更怕沾上那玩意冲着了自己的官运。但是他又知道,领导冲锋在前干事情,象征意义往往大于实际意义,自己只要装装样子,手下的人就会更卖力。就在金正浩装腔作势准备往上冲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号码,是宁向前的电话,宁总经理让他立刻到座驾里汇报这边发生的情况。
金正浩丢下三个保安,一路小跑来到把办公大楼西边的停车场,宁总经理的宝马座驾就停在喷泉池边最醒目的位置。座驾的旁边是公司的别克商务车,金正浩跑到那里的时候,商务车的门先开了,里面有人朝他招手,他上了车,发现宁总经理、阚书记、马主席,庄副总经理全部在车上,于是挨个点头哈腰,算是跟大家打了招呼。
“门口现在怎么个情况?”宁向前问金正浩。
“还不是那个崔小桃!”金正浩哭丧着脸回答:“她居然来真格的,一大早披麻戴孝,拿着花圈和哭丧棒,把办公楼的大门给封了!”
“不像话!太不像话!”工会马主席一听汇报就来了气:“一点王法都没有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阚书记也觉得此事有损公司形象,必须尽快处理,他问金正浩。
“我正准备带领保安强行把她拖走,结果接到宁总的电话让我过来汇报情况,所以还没来得及。”金正浩回答。
“你这样拖走她也不是一回事,腿长在她的身上,拖走还会回来的。”宁向前皱着眉摇头说道。
“宁总,您的意思是?”在国企做事,按照领导的指示行事是永远不会犯错误的,金正浩看着宁向前的脸等待下文。
“宁总经理,你该不会是要答应崔小桃提出的要求吧?”马主席好激动,还没搞懂宁向前的想法,便自顾自的乱嚷一通:“赔偿一百万!就是把冯望舒烧成灰,你看他值不值那个钱?”
“赔偿一百万当然是不可能的!”宁向前咂着嘴,坐在前排自言自语:“但是,要说一分钱不赔......于情于理似乎也讲不过去。”
“对对对!多少赔一些,息事宁人最好!息事宁人最好!”庄来福的心里有鬼,赶紧跟着附和。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我不相信她一个女人能搬起石头砸天去!”马主席不信这个邪。
“那么,依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宁向前尽管是车子里面官儿最大的,但是对于省盐业公司派下来的人,他还是不敢得罪。
“报警!让警察来抓她,我看拘留她几天,她就老实了。”马主席不假思索的回答。
“报警?马主席,我可是公司的一把手,这动不动就要把人往警局里送,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再说公司里的员工会怎么看我?”宁向前当即予以反对。
“嗤!多送一个与少送一个有何分别?又不是没有送过!”马主席话外有话。
“马主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宁某人什么时候把下属往大牢里送过?”宁向前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反驳道。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家心里也清楚。”马主席阴阳怪气的笑着回答:“其实我也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具体怎么处理,你是总经理,你做决定,我想今天你总不会让大家就坐在车子里面办公吧?”
“阚书记,你是我们思想的舵手,关键时刻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对于马主席的挑衅,宁向前选择了回避。
宁向前很清楚自己在嘉信盐化公司的处境,自己名义上是公司的一把手,但是除了在生产上有充分的决定权之外,其他的任何方面决定都要看从省盐业公司派下来的眼前这两位的脸色。
“舵手不敢当!舵手不敢当!”阚书记连连摆手,但是逮着了可以施展口才的机会,他一般都不会放过:“同志们,既然事情已经出来了,大家就要一起想办法解决,我只相信一个真理,那就是办法总比困难多!同志们,我们要时刻牢记,一个领导班子,就是一个坚强的战斗堡垒,只有大家团结一心,这个堡垒才能固若金汤。现在问题出现了,这个问题正在向我们的堡垒发起挑战,威胁着我们堡垒的安全,如果处理得好,会为我们的领导集体赢得正面的口碑;如果处理的不好,就会影响到我们这个领导班子在嘉信盐化公司的威信,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迎难而上解决问题,还是畏缩不前回避问题?回避问题我看是不能了,因为问题已经找上门了,人家已经把我们进入堡垒的道路给堵死了,既然在座诸位都不想脱下乌纱解甲归田,那我们只有群策群力解决问题。刚才听了宁总经理和马主席的意见,我个人认为两位说的都有一定道理,搞企业嘛,不能没有人情味,否则我们这个企业就会成为一个冰窖,这样的企业难道是在座的诸位所需要的吗?我认为,一个只有规章制度的企业,不能算是优秀的企业,企业必须要有自己的企业文化,有自己的人文精神,如果说规章制度是企业的骨架的话,那么企业文化便是附在骨架上的血肉。这里可以换一种说法,一个只有骨架的企业,那就是一具骷髅,令人不寒而栗,望而生畏;一个有血有肉的企业,会成为员工向往的家园,乐于奉献的天堂。但是,我这里说的是但是,凡事都要有一个度,过分的人文关怀就会流于放纵,领导没有领导的威信,怎么可以服众?员工没有员工的操守,眼里便没有了高下之分,就会目无尊长。所以说,该宽容的时候要宽容,该严肃的时候就要严肃,不能因为她是女人,我们就心存恻隐,任由她胡作非为,你们说是不是?”
阚书记的一番高谈阔论,把在座诸位讲的是目瞪口呆,除了宁向前之外,其他四个人都不断点头称是,只是点过头之后,依旧不明白阚书记对眼前这件事情的处理态度。
“阚书记,您的具体指示是?”既然不得要领,宁向前还是要问。
“不要光看我的意见嘛!集思广益!集思广益!众人拾柴火焰高,办法总比困难多!”阚书记一边摆着手,一边笑着说道:“宁总,我跟马主席都是从省城过来的,到嘉信公司的时间不长,对当地的风俗人情也不是十分了解,因此,在处理纠纷的时候,还是要多听听你们这些长期奋战在生产一线的老同志的意见。”
“庄副总,谈谈你的想法!”本想讨个好主意的,结果球又踢回来了,宁向前的脸上泛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我的想法还很不成熟!”被顶头上司点名发言,躲是躲不过去了,庄来福堆出满脸谄媚的笑,小心翼翼的说道:“方才听了三位领导的高见,我个人认为都很有道理,很受启发。的的确确是这样的,如果没有铁的纪律,就不会有事业的成功;如果没有血浓于水的情怀,开展工作时,就会处处陷入被动无助的境地……”
“别说这些虚的,多整些实际的,切实能够解决眼前问题的意见或建议!”自从爬上总经理的宝座,宁向前跟庄来福讲话就没向从前那般客套。
“是是是!是是是!”自从宁向前当上了嘉信盐化公司的一把手,庄来福对待宁向前的态度一如当年伺候陈传贵总经理时一样,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俯首帖耳:“要说具体的建议,我还是比较接倾向于宁总经理的想法,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家和万事兴,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化干戈为玉帛,讲的就是以和为贵、息事宁人的意思。”
“这么说,庄副总经理是不希望通过报警来处理这件事情了?”对于庄来福的这种舔屄鬼的嘴脸,马主席的不屑直接形之于色。
“不是说不希望,是我个人认为现在报警时机还不成熟。”庄来福讪笑着回答。
“您倒是说说看,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时机就成熟了?”马主席咄咄逼人。
“这个……这个……”庄来福一时无言以对,但是大家伙儿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没有下文显然难以蒙混过关,于是急中生智说道:“我跟你说马主席,你是不了解崔小桃的为人,你若是了解她,此事你也会三思而后行的。”
“哦!崔小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让我们的庄副总经理如此畏首畏尾?”阚书记也觉得奇怪了。
“提起这个女人,她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庄来福说道:“阚书记,您到公司快两年了吧?可曾听说过当地土地带工人员中‘四大名人’是谁?”
“四大名人?”阚书记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从没听说过,是哪四大名人?”
“这四大名人皆是女人,她们一贯以胡搅蛮缠闻名于公司内外,其中两个在制盐分公司,一个在采卤分公司,还有一个在热电分公司。”庄来福娓娓道来:“论起四大名人之首,便是眼前正在嚎丧的这个崔小桃,四个女人数她最胡,要不是她的男人后来当上了值长收敛了许多,她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绯闻来呢!”
“我倒是很想听听她是怎样的一个胡人?”庄来福的话激发了阚书记聆听的兴趣。
“您别急!待我讲完她的三件事情,你就明白了。”庄来福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说第一件,崔小桃刚进公司时,被安排在大包装缝包,又一次因为出了质量事故,被当时的车间主任王八石罚款一百块钱,崔小桃不服,对王八石说,你最好不要扣我的钱,你敢扣,我就有能力从你身上把扣掉的钱弄回来。王八石没睬她,硬着头罚了她一百块钱,您猜后来怎么着?这个王八石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他上厕所,她跟着;他上食堂,她跟着。王八石用自己的钱打了饭菜,端到桌子上还没开吃,她便把他的菜和饭往自己的钵子里一扣,径自端走吃了,王八石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只得自己从口袋里掏了一百块钱还给了她。”
“这些伎俩都是小儿科,是个泼妇,都能办得到。”马主席听了嘴一撇,很不以为然。
“这些也许是小儿科,但是在她身上发生的第二件事情,你听了就不觉得是小儿科了。”庄来福坏笑着说道:“有一次,吴副总经理到包装车间视察,当时的包装车间隶属于配送中心,归供销分公司管理。那天正好是崔小桃上早班,几个女包装工早来了十多分钟,坐在热乎乎的盐包上休息等待接班,吴副总经理路过她们身边的时候,习惯的问了一句大家早饭吃了没有?崔小桃开玩笑说没有呢,难道吴副总经理想请客么?当年的吴副总经理好色,也爱跟女人开玩笑,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当即回话说请客可以,但必须要找出请客的理由。崔小桃说找理由还不容易,就说今天加班搞卫生。吴副总经理说这叫什么理由,找点儿刺激的。崔小桃问,您想要什么刺激的?吴副总经理将崔小桃的军说道,只要你肯把裤衩脱给我看,我就请在座大家伙儿吃肉丝面。诸位,你们说崔小桃听了以后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阚书记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崔小桃真的起身把裤衩给脱了!”庄来福回答。
“啊!”阚书记和马主席同时张大了嘴巴。
“精彩的还在后边呢!”看着阚书记和马主席惊讶的表情,庄来福说得越是眉飞色舞:“这个崔小桃像是有备而来,她脱了一条裤衩后,身上居然还有裤衩!她对吴副总经理说,你要是明天也请客,我就再脱给你看。吴副总经理不信邪,说你敢脱,我明天必然请。崔小桃‘啪’的又扯下一条裤衩甩给了他,问他后天还请不请,请的话她继续脱。吴副总经理当然不愿意服输,想着再一再二不再三,一个人头脑只要没病,穿那么多裤衩干嘛?便继续赌。嗨!您猜怎么着,这个崔小桃真的又摔了一条裤衩给他。”
“又脱了一条裤衩给他!”马主席瞪大了眼珠:“那么,她的身上还有裤衩吗?”
“敢情这个崔小桃是贩裤衩的!”阚书记笑着附和了一句,问道:“后来呢?”
“后来?”庄来福接着说道:“这个吴副总经理也很郁闷啊!心想这个崔小桃到底穿了多少条裤衩呢?他决定提高赌注,对崔小桃说你要是能再脱出一条裤衩来,大后天我就请大家伙儿下馆子吃生猛海鲜,八碗八碟。”
“崔小桃赌了吗?”马主席急于知道结果。
“嗨嗨!让你失望了!”庄来福笑着回答:”这个崔小桃连脱了三条裤衩,可能身上仅剩最后一条了,所以她不愿再跟吴副总经理赌了,嚷嚷着要吴副总经理把今天的肉丝面先给请了,吴副总经理只当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崔小桃会较真,便假意拔腿准备开溜,结果被崔小桃一把拽住没跑成,几个女人蜂拥而上,很快抽了吴副总经理的裤带,扒了吴副总经理的裤衩,大家七手八脚,摁腿的摁腿,按手的按手,崔小桃从输盐皮带上捧来热乎乎的盐,在吴副总经理的鸡巴上又是搓来又是揉,腌得吴副总经理是驴喊马叫,鬼哭狼嚎,直到他答应请客才罢了手。”
“唉!这样的女人真不应该让她内退!”马主席拍着大腿说道:“如果把她安置在销售分公司,哪里还用发愁生产出来的盐销不出去!”
“可惜了啊!可惜了啊!”阚书记也咂着嘴叹息道:“确实是人才啊!”
“同第三件事情比起来,这两件事情还算不了什么!”庄来福打断了阚书记和马主席的感慨。
“哦!还有比这件事情更刺激的么?”阚书记和马主席同时瞪大了眼睛。
“刺激倒谈不上,但它确实能证明崔小桃不是个凡人。”庄来福回答。
“是怎么个情况?快说出来听听!”阚书记和马主席都有些急不可耐了。
“两位领导知道崔小桃内退回家之后干什么了吗?”庄来福并不急着讲故事。
“不知道!”阚书记和马主席的脑袋再次摇得像拨浪鼓,同时回答。
“这个崔小桃回家之后做了老板了。”庄来福说道。
“做老板?做什么老板?”马主席的好奇心最重。
“嚎丧公司老板。”庄来福回答。
“嚎丧公司老板?”阚书记也纳闷了:“这叫什么公司?”
“嚎丧公司,就是哪家死了人了,派人上门哭丧。”庄来福说道。
“这倒是个新兴产业呢!难为崔小桃能够想得出来。”阚书记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是啊!”庄来福接着话茬说道:“关于她的事情,我也是听公司里的员工说的,这个人跟崔小桃家是邻居,所以知道的很详细。这个崔小桃歇岗之后,闲在家里没事无聊,一日便跟冯望舒商量,说儿子正在读大学,十多万的房贷也没还完,凭你的那点儿工资家里的生活开支都勉为其难,自己岁数也不大,就这样歇在家里也不是一回事,你替我想想看,有什么发家致富的路子。冯望舒说,你一个农村老娘们,一无技能,二无头脑,除了给人家做保姆、扫马路,还能有什么发家致富的本领。崔小桃说,冯大值长,你可不要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我相信是人皆有一技之长,只是这个人能不能发掘自己的潜能罢了。冯望舒不屑地问她,老婆大人,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潜能?崔小桃说,老娘当年唱过家乡戏,你忘了?冯望舒一听笑了,说你想唱戏吗?这个年头还有谁会听那老掉牙的地方戏。崔小桃反驳道,这个你就死脑筋了吧!唱戏的一定要唱戏才能赚钱么?冯望舒说,这倒新鲜了,你说你会唱戏,又不是想用唱戏发财,那你说这个干什么?崔小桃说,我想替人哭丧。冯望舒说,哭丧?崔小桃,你别逗人玩了好不好?哭丧这叫什么职业?崔小桃回答,你甭问这是什么职业,在我们娘家那边就有人靠这个发家的。冯望舒说,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看这个主意不会有什么出息。”
“后来呢?”见庄来福停下来呷了一口茶,马主席追问道。
“第二天,崔小桃便在村口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代人哭灵。嗨!你还别说,没过两天真的有人找上门了了!”庄来福拧上杯盖,依旧说得绘声绘色:“崔小桃的第一笔生意做得很成功,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后来找她哭丧的人越来越多,她便萌生创建一个专业的嚎丧公司的想法,并为此成立鼓号乐队。公司成立后,她是既当领队,又当师傅,培训了十多个能唱能哭的徒弟,听说培训徒弟时还有一份培训纲领,文字太长,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金主任拿给我看的,金主任,你还记得上面写的内容么?记得的话,背给阚书记和马主席听听。”
“记是记得一些,但可能不太全,我猜那不是崔小桃写的,也不像是冯望舒写的,很可能出自冯望舒的老爸,那个退休的语文老教师。”金正浩说完,问道:“两位领导想听么?”
“我倒是很想听听嚎丧的培训纲领。”阚书记回答。
“那么,我试着背背看。”金正浩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背诵:“
草木易凋兮,荣枯有定;
此身无常兮,生死唯命。
风俗日偷兮,大道式微;
曾子途穷兮,吾辈以嗣。
男女有别兮,丧分喜哀;
辈分随宜兮,送往迎来。
垢面蓬头兮,纵横涕泗;
字正腔圆兮,如亡考妣。
如泣如诉兮,或嗔或怒;
长调短调兮,抑扬顿挫。
真假孰辨兮,以假为真;
人生若戏兮,戏即人生。
......”
金正浩挠着头背不下去了。
“好文采!好文采!只是才不正用了!”阚书记自谓文采满腹,听了之后,忍不住击掌称叹。
“文采是好,听说崔小桃的生意更好,她每哭一分钟,收费就要二十块,据说一天有时能赶几个场子,挣个三五百块钱那就跟玩儿似的,可比她在公司里上班时富裕多了!”金正浩缀了一句。
“一个人敢于撕开脸来哭丧,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庄来福接着说道:“我怕得罪了这样的人,指不定日后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庄副经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马主席不明白庄来福的话外之音,问道。
“也没什么意思”庄来福不紧不慢地说道:“马主席,不要以为你家远在省城,崔小桃要是胡劲上来,照样能拎着哭丧棒找上门去。”
“呸呸呸!庄副总,你真是长了一张乌鸦嘴!”马主席连连往地上吐唾沫。
“对付这样的胡人,马主席还认为报警合适么?”沉默了半天的宁向前开口问道。
“我只是发表个人的意见,具体怎么处理,还得靠您做主。”马主席红了脸。
“您的意思呢?”宁向前又问阚书记。
“我刚才就说过了,这件事情你权衡着办!”阚书记也不愿招惹晦气事。
“既然大家信任我,那我就发表我个人的看法,这件事情不给个说法肯定是不行的,但也不能任由她狮子大开口,说要一百万就给她一百万。”宁向前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让她离开大门,如果没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出马,我担心她也未必肯走。这件事情我跟阚书记出马是不合适的,必须麻烦马主席或者庄副总走一趟,就说公司愿意和她坐下来谈,前提是先把公司门口的障碍给撤了,你们两位斟酌一下,谁去?”
庄来福和马主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自告奋勇。
“我看就让庄副总经理去吧!你是当地人,好沟通!”阚书记安排道。
“阚书记!阚书记!”庄来福双手合掌,连连告饶:“我去不合适!我去不合适!”
“为什么?”阚书记问。
“你想想看,当初竞聘工作我是主要责任人,冯望舒没有当选值长,崔小桃能不怨恨我么?我去不合适!”庄来福解释。
“只要没做亏心事,你有什么不合适的?”阚书记说道。
“我是没做亏心事,但我担心她会有想法!”庄来福回答:“我要是去见她的话,她也许会更铁了心胡闹。”
“庄副总经理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我看还是辛苦马主席比较好!”庄来福的话提醒了宁向前。
“怎么样?马主席,有没有信心攻克眼前的这个堡垒?”阚书记也不再坚持,扭头看着马主席。
“去就去!见个寡妇难不成会死人么?”马主席用鄙夷的目光瞅了一眼庄来福,一拍屁股,下车去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匿名传单
对于嘉信盐化公司这样的国企单位来说,凡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算不上是问题。[.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但是,今天崔小桃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一百万,公司领导出手再大方,也不能答应她的要求,不是嘉信盐化公司账上没有钱,而是传出去公司领导的面子挂不住。
谁的心里都明白,今天如果答应了一个崔小桃,明天或许就会有第二、第三个崔小桃来公司闹着要钱。当然,一分钱不给似乎也说不过去,毕竟冯望舒同志是因为竞聘失意死的,公司领导应该负起疏于疏导的责任,从这个方面来说,嘉信公司给予崔小桃适当的经济补偿也未尝不可以。
马主席来到办公大楼门口,三言两语喝散了围观的人群。孤立了崔小桃之后,马主席问她想不想解决问题,崔小桃说想,马主席说想解决问题就把东西撤了,跟我到办公室去谈。崔小桃是个很有眼头见识的人,看到马主席亲自出马解决自己的事情,知道自己的愿望即将实现,也就不再戳在门口惹事,赶紧脱下孝服,扔掉花圈,扯下白幡,卸下全部武装后,屁颠屁颠的跟着马主席去了。
谈判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双方在价格上玩起了拉锯战。宁总经理、阚书记和马主席都参与了谈判,三个人是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劝说崔小桃放弃索赔,大家从大道理讲到了小道理,又从公司大局谈到私人感情,期间阚书记甚至为冯望舒的死还挤出了几滴眼泪,但是崔小桃油盐不侵,她察言观色,步步为营,针锋相对,越挫越勇,一副诸葛亮舌战群儒的豪迈。
这次谈判足足花去了嘉信盐化公司三位高层半天的时间,经过漫长的讨价还价之后,双方在抚恤十五万和索赔二十万的问题上卡了壳。最后,宁向前下了最后通牒,说冯望舒的死,从公司层面来讲并没有过错,根本不存在索赔问题,但是基于同情考虑,可以拿出十五万元一次性抚恤死者,如果你崔小桃坚持漫天要价,公司将保留采取司法解决的可能,届时不要说公司不会赔一分钱,你崔小桃可能还要承担扰乱公司生产经营的责任,何去何从,你掂量着办。
十五万的数字,其实早已超出了崔小桃的心理预期。她漫天要价一百万,并不指望公司会给自己这么多,心想公司只要肯给五万,这次闹事就算是成功。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二次创业以来最大的一笔收获,只是不同的是,自己这次不是为别人哭丧,而是替自己的死鬼男人冯望舒。宁向前的话让她决定见好就收,毕竟公司一旦认真起来,自己的努力很可能会竹篮打水,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抚恤金额谈妥,阚书记又提出了附加条件,由工会马主席跟崔小桃签订一份保密协议,要求崔小桃对外三缄其口,当别人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一定要说公司没赔自己一分钱,想着那十五沓鲜红的钞票,崔小桃也不能拒绝领导的这一小小的要求,因此想都没想就签字同意回家了。
忙完了崔小桃的事情,已是过了午餐的时间,本来安排好上午开的三定工作总结会,只能移到了下午。总结会在七楼的视频会议室举行,马主席主持会议,宁向前照本宣科,朗读田秘书写好的文件。文件内容对这次的三定工作评价甚高,对具体负责三定工作的庄副总经理特别提出表彰,表扬他组织有方,秉公办事,在竞聘工作中能够不徇私情,始终以公司的发展大局为己任。
庄来福就坐在宁向前的旁边,听着宁总经理对自己的褒奖,他的脸上是红一块,紫一块,熏熏然就有了一种成就感。
宁总经理发完言,各二级单位领导又轮番上台交流三定工作经验,内容无外乎是一些执行力、以人为本之类的套话。末了,阚书记作总结发言,阚书记发言很少看稿子,也很少用稿子,他从国外形势讲到国内形势,从国内形势又讲到公司形势,浑厚的嗓音在会议室的上空激情飘荡,什么居安思危呀,什么与时俱进呀,一通大道理讲完,接下来依旧是那几句老话,阚书记要大家紧密团结在总公司领导班子周围,工作上继续发扬一不怕流血二不怕流汗的无私奉献精神,要大干!要快干!要狠狠地干!
阚书记的一句“要狠狠地干”还没有说出口,视频会议室的门被人“咣”的一脚踹开了!突如其来的声响显然让与会者猝不及防,大家的惊魂稍定之后,纷纷扭头往门口张望。会议室门口站满了人,确切的说,是站满了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宁向前小声询问坐在自己后排的机关办公室主任金正浩。金正浩此刻也是一头雾水,但是领导的询问就是命令,他赶紧起身往门口探个究竟。
“刚才是谁踹的门?”金正浩想要关上会议室的门,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挤不出去,只好堵在门口询问。
走道里挤满了人,却没有人回答金正浩的问题。
“没看到公司领导在开会吗?你们聚集在此,到底想干什么?”金正浩提高了嗓门又问。
依旧没有人回答金正浩的问话,一时间室内室外静谧无声,给人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你!王大鹏,过来!”长时间不在基层工作,只觉得满眼都是生面孔,但是这个王大鹏,金正浩还是认识的,因为王大鹏胖的可爱,也蠢得可爱,公司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
王大鹏朝金正浩看了一眼,脸儿紫胀通红,左右晃了晃脑袋,继而脖子一梗,低下头不搭理他。
搁在以往,王大鹏准会屁儿颠的跑到金正浩身旁,可是这次居然拒绝了他!
对着员工一问三不睬,金正浩有些挠头了,不由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宁向前。(.棉、花‘糖’小‘说’)宁向前隐隐觉得事态严重,从他进入嘉信公司至今,还从未发生过员工脚踹会议室的事情,而且还是在公司领导开会的时候。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探头往外一看,发现楼道里站满了熟悉的面孔,有制盐分公司的,有采卤分公司的,有热电分公司的,也有检修分公司的。站在门口的两个女人,是制盐分公司包装车间的,她们是当地的土地工,以泼辣大胆闻名,也是当年跟崔小桃一起扒吴有为副总经理裤子的成员之一。
“李翠花,大家伙儿这是要干什么?”宁向前问其中的一个女人。
“能干什么?大家来要求涨工资呗!”李翠花脖子一拧朗声回答,语气里带有豁出去的味道。
“涨工资?这是从哪儿说起?”宁向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翠花旁边的那个女人接过话茬说道:“三定工作!三定工作!搞来搞去,干部精简了没有?一个没有!每次都是拿生产一线的工人开刀,企业为了发展,把富余人员分流道新建的碱厂,大家没有意见,可现实是该减的人没减掉,公司机关下来多少人?又上去多少人?拿年薪的人数不见减少,反而增加!而我们生产一线呢?原先三个人干的活,现在却要一个人干,干不了就要跟工人解除合同,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公司创建二十多年,从年产十多万吨,到现在年产一百多万吨,大家伙儿的工资涨了多少?没涨!你们凭什么增加工人的劳动量?我说宁总经理,您觉得现在这样的工资分配合理吗?”
“是啊是啊!什么狗屁三定,就是利益分配的游戏,增加工人的劳动负担,减少工人的工资收入!”人群里有人起哄。
“还他妈屄的竞聘呢!”又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吼道:“摆明设计好的人选,搞那么多花花肠子,骗鬼呢!”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阚书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宁向前的身旁:“同志们,大家有意见,一个一个的说,这样吵吵嚷嚷,也解决不了问题,对吧?我们是国营企业,国营企业是最讲人道的地方,是不是?我的意见呢,是大家选出一两个代表来,到办公室里坐下来谈,大家意见如何?”
“是啊是啊!选出一两个代表来,到经理办公室坐下来谈,有什么事情不好坐下来商量着解决呢?”宁向前跟着附和道。他很佩服阚书记的智慧,以一敌众,胜算难料,以众击寡,可以轻松瓦解。
会场内外一片寂静。外面的人显然没有想到公司高层会让他们派出代表来,或者说是想到了,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跟领导谈判,即便不是你组织的,最后也会被怀疑是你组织的,谁会那么傻呢?
“有没有谁愿意做代表?有吗?”见无人应答,阚书记又问。
“要是没有的话,大家就散了吧!”宁向前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上班期间,大家聚集在这里,影响多不好啊!”
“我们不离开!我们要求领导给我们涨工资!”走道里有人喊了一句,接着有更多的人叫了起来。
“安静!同志们安静!”阚书记竭力把身子倾出门外,好让更多的人看见他:“同志们,你们不愿意出代表,又不愿意离开这里,大家都戳在这儿,问题怎么能够解决呢?再说了,涨工资并不是一句话就能够解决的事情,需要调研,需要论证,需要拿方案,需要会议研究,需要上报审批......程序多着呢!是不是?大家看这样行不行,现在我们就散会,大家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分公司,由各分公司的领导组织开会,把大家的想法、意见汇总上来,我们公司高层一定认真研究,力求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好不好?”
阚书记的话入情入理,人群开始松动起来,宁向前趁热打铁,扭头向围坐在会议桌前的中层干部吩咐道:“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你们都起来,把各自的人带回去,按照阚书记的要求,把员工的意见尽快带上来。”
坐在会议桌前的中层干部听到宁向前的命令,一阵稀里哗啦之后,屁股纷纷离开了椅子,个个往门口挤,去领自己单位的人。人多办事效率就是快,不一会儿,走道里便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宁向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打电话叫来了田俊宇,让他坐下后,问他对今天这件事情的看法。
“我觉得应该是有组织的,否则不会聚集这么多的人。”田俊宇思索了一会,回答道。
“为什么这样认为?”宁向前问。
“事情明摆着!”田俊宇回答:“嘉信公司从未发生过员工集体上访闹事的事情,并且早不闹,晚不闹,赶在公司领导集中开会的时候闹,这更说明了问题。而且我也观察了,这次各个分公司都有人来,包括新建投产的碱厂。”
“有道理!”宁向前点头:“那么,小田,你认为工人真的只是为了涨工资来闹的吗?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这个嘛......”田俊宇沉思了一会,摇着头说道:“难说!”
“你有什么想法?”宁向前问。
“如果工人仅仅是为了涨工资闹事,这倒不可怕,大不了挤出一些钱来敷衍一下。”田俊宇回答:“怕就怕有人别有用心,另有企图。”
“怎么讲?”宁向前绷紧了神经。
“宁总,我觉得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来的,绝对不是小鱼小虾,很有可能幕后有大的主谋。”田俊宇回答。
“目的是什么?”宁向前又问。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冲着您来的!”田俊宇肯定地回答。
“冲着我来的?”宁向前不寒而栗。
“是的。”田俊宇回答。
“为什么会冲着我来?”宁向前不解。
“确切的说,是冲着您的位置来的!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分析。”田俊宇不紧不慢地说道:“宁总,因为您这么器重我,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我担心是有人故意想把嘉信公司这缸水搅浑,好让您在省盐业公司领导面前丢脸,失去信任。”
“你是说......有人想我的位置?”宁向前明知故问。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呢?”田俊宇冷静地回答。
“有道理!”宁向前点头:“小田,依你分析,这件事会是什么人所为?”
“这个不好说。”田俊宇回答:“宁总,您的位置决定了会有众多的羡慕者,如果有人想搞您,我想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因为您的根基已经牢固,明的搞您,估计没人有那个胆量。但是也说不定,也许是我想多了,或许根本没有这回事。”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宁向前说道:“小田,我觉得你的揣测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想让你办件事情。”
“宁总,您请吩咐!”田俊宇站起身来回答。
“你现在就帮我暗地里打探打探,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最好设法弄清今天这件事情究竟是谁组织的,还有组织者的目的是什么。”宁向前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田俊宇转身就要出门。
“俊宇,你先等一下!”宁向前改口不再叫小田,似乎认为这样更亲切些:“我们两人的谈话不要对外人说起,一有消息直接汇报我。”
“明白。”田俊宇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田俊宇的一席话让宁向前陷入了沉思,嘉信盐化公司会有谁跟自己作对呢?国企提升,一贯都是论资排辈,想要越级,没有相当的关系根本不可能,想取自己的职位而代之,没有足够的级别,显然是在做梦。自从吴有为离国企提开嘉信公司,公司常委只剩下四个人,因为忙于碱厂的试投产和三定工作,一直没有增补,四个常委之中,除去自己也只剩下三个,阚书记和马主席即使对自己的位置感兴趣,想想也不太可能,因为他们两个除了坐而论道崇尚空谈之外,对公司业务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剩下的就只有庄副总经理了,但是看着他身后狼藉的名声,以及自己给予他的人事大权,他的财发的还是可以的,不至于贪心不足再来算计自己。
那么还会有谁会在背后暗算自己?这个人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呢?还是想把自己从位置上拉下来?难道是中层干部当中的某个人?除了吴有为,自己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呀?嗨!处于权力顶峰,没有得罪人,也会得罪人,因为你所得到的总是比别人的多,能没有人嫉妒么?有嫉妒就会有恨的,这年头看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的人多了去了,算了,想多了也是无益。
临近下班,宁向前让金正浩通知机关及各二级单位的一把手留下来开会。会上,各二级单位分别汇报了自己单位的座谈会的情况,汇报内容五花八门,但主流都是要求涨工资,至于其他,有对三定工作岗位设置不满的;有对年薪制人员太多,要求裁减的;有对单位的福利发放和新老员工同工同酬提出异议的,在宁向前看来,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有人知道这次事件的组织者是谁吗?”既然无人说起,宁向前只得发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无人答言。
“有没有人知道?”宁向前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搭腔,便重复了一句。
依旧没有人回答。
“没有?!”宁向前只得做了总结发言:“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希望大家回去后,做好各自单位的安抚稳定工作,至于大家带上来的意见建议,相关部门要认真总结分析,必要时拿出方案,呈报公司领导研究解决。散会!”
晚上,宁向前又打了一个电话给田俊宇,问他暗访有没有结果,田俊宇说没有什么进展,找了几个之前玩的不错的,不是说不知道,就是含糊其辞,吞吞吐吐,看上去大家对这个话题都比较敏感。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上班,宁向前的前脚刚踏进办公室,金正浩的后腿就尾随着走了进来。
“金主任,有事么?”宁向前头也不回,问道。
“确实有事!”金正浩递上一张纸,满脸忧郁的说道:“宁总,这是在公司里发现的,我觉得事情重大,有必要让您过目。”
“哦!是什么东西?”宁向前接过纸,心不在焉的又问。
“是传单!鼓动工人起来闹事的传单!”金正浩回答。
“鼓动工人闹事的传单?”宁向前听了,赶紧低下头去看纸上的内容。
传单没有标题,也没有署名,但是文笔极佳,押韵而又犀利,类似于古代的檄文。内容大意有二:一是指责公司领导胡乱用人,任人唯亲,唯利是视;二是述说一线工人劳动强度超负荷,且工资薪酬过低。文中较大篇幅痛批那些不干事的机关工作人员,冗员过滥,人浮于事,享高官厚禄而不务正业,就对企业的贡献而言,他(她)们远不如一线工人干的实事多,而与一线工人相比,他(她)们的劳资福利是后者的少则五六倍,多则十几倍,分配存在严重不均。末了,文章号召工人团结起来,跟公司领导闹下去,切不可被公司领导的花言巧语所蒙骗,希望大家能在星期五继续到办公大楼集会,如果公司领导在涨工资问题上没有具体答复,就到省盐业公司办公大楼前静坐示威,在省内扩大影响,给高层施加压力。
宁向前读完了传单,白净的脸早已气得像紫色的猪肝,他把传单往办公桌上一拍,问金正浩:“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么?”
“不知道。”金正浩摇头。
“妈的屄!一群废物!”宁向前骂了一句,不知是骂金正浩,还是骂其他的什么人,盯着金正浩接着问道:“这些传单都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传单是保安夜间巡逻时发现的!”金正浩不知道宁向前刚才骂的人里包不包含自己,战战兢兢地回答:“保安一共共撕了十多张,这张是在公司大门口揭的,其它有的是在车间门口,有的是在仓库门口,还有的是在厕所门口。”
“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想到这些传单所能引起的后果,宁向前如同掉进了冰水里。
“今天一早我就安排保卫处地毯式仔细查了,凡是发现的,都撕掉了,应该没有了。”金正浩回答。
“难道就一点儿蛛丝马迹没有?”宁向前点了点头,脸色依旧比较难看:“我说是贴传单的人。”
“要是有的话,我哪里敢隐瞒您呢?”金正浩咂着嘴,一脸的可怜相。
“蠢屄!公司大门口不是有摄像头吗?车间门口不是也有摄像头吗?把监控调出来回放一下,不就知道是谁干的了?”宁向前想起什么似的,朝金正浩翻起了白眼。
“哎呀!您瞧我这记性,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金正浩一拍脑门,满面堆笑:“宁总,我现在就去查,查到了我就向您汇报!”说完话,扭头就要走。
“等一等!我跟你一起去!”宁向前不放心,站起身来说道。自从听了田俊宇的那番话之后,不知怎么,宁向前看着谁都像是要拖自己下水。
两个人一起来到电子眼监控室,金正浩调出大门口的摄像,从前一天的下午四点,一直会放到早上八点,发现其中有半个小时的盲区,在那半个小时里,电子眼是被关闭的!而其他时段除了陆续交接班的工人,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真是见了鬼了!这半个小时电子眼难道是被人关了?宁向前嘟囔了一句,让金正浩再调其它区域的监控录像,结果回放了几个,发现其他的电子眼也都在同一时段被人关了摄像,除了雪花,什么都没有。
“电子眼监控室的钥匙是谁保管的?”宁向前问金正浩。
“是我保管的。”金正浩哭丧着脸回答。
“其他还有人有钥匙么?”宁向前又问。
“没有人有了!”金正浩摇着头回答。
宁向前沉默。
“宁总,您可不能怀疑我呀!”见宁向前不说话,金正浩的心里有些虚得慌,努力辩白道:“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呀!昨天晚上,我陪马主席打了一夜的麻将,这一点,马主席是可以为我作证的!”
“说什么话呢?我谁都能怀疑,也不能怀疑到你金主任的头上。”宁向前不是傻子,他知道现在正是团结人的时候,即便有怀疑,也不能放在嘴上,于是安慰金正浩说道。
“谢谢宁总经理!谢谢宁总经理!”金正浩一个劲的鞠躬感谢,仿佛宁向前给了他免死金牌似的。
“不过,这个电子眼被关的也太是时候了。”宁向前咂着嘴说道:“金主任,我看你还是要好好查一查,看看这个监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人为原因呢?还是设备故障?怎么会所有的探头都在同一时间段被关闭,这也太蹊跷了!”
“我这就联系电子眼的厂家,让他们立即派人过来查明真相。”金正浩赶紧回答。
“综合办公室不是一直跟当地派出所有联系么?”宁向前点拨金正浩:“必要时,你可以请警方的朋友帮帮忙。”
“好的好的!”金正浩连连点头,表忠心似的说道:“宁总,您放心,我金正浩永远是您最贴心的人!永远跟您站在一起!谁找我机关综合管理部的麻烦,就是找我金正浩的麻烦,也就是找宁总您的麻烦,我要知道是谁干的,一定让他死得很难看。”
“行!你抓紧去办,尽快给我答复。”宁向前朝金正浩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跟金正浩分手后,宁向前直接去了阚书记的办公室,他把金正浩给他的那张传单递给阚书记,商讨下一步工作该怎么做。
阚书记看了传单之后,眉头不由得也锁了起来:“今天星期二,星期五,就剩下两天了么?”
“是啊!”宁向前回答,继而担忧地说道:“昨天发生的事情绝不简单,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蓄意谋划的!”
“本来我还在猜疑,看了这张传单,我想我跟你的想法是一致的。”阚书记回答。
“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宁向前问道。
“坐以待毙肯定不是个办法,一定要在星期五之前,想法把火灭掉!”阚书记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是啊!是啊!”宁向前跟着附和,他更想听到的是阚书记能够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来。
“那么,小宁,你有什么想法?”阚书记的皮球又踢了回来。
“我也还没有想好。”宁向前挠着头皮回答。
“我看这样吧!”阚书记沉思了片刻说道:“不如立即召开一次中层以上人员干部人员会议,把这件事情在会议上说道说道,大家集思广益,兴许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错不错!我看让各个单位排查排查,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查出幕后主谋。”没有更好的办法,宁向前认为阚书记的建议倒不失是一个好主意。(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排查嫌疑
会议说开就开,八点四十分通知下去,九点整人员已经到齐。[.超多好看小说]会议在七楼的圆桌会议室举行,与会者皆是机关各部室以及二级单位的正职副职,当宁总经理和阚书记步入会场的时候,会议室里正如鸭吵塘般热闹,有的在咨询今天会议的内容,有的在议论关于传单的事情,看到两位高层进来,个个都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坐在位置上等待领导训话。
宁向前问田俊宇人到齐了没有,田俊宇说除了金正浩主任,该到的人都到了。宁向前点了点头,让他把复印的传单发下去,扭头对阚书记说,金主任有事在忙,我看就不等他了吧?阚书记说那就开始吧!宁向前拿过话筒,没有了以往的套话,直奔主题说道:“各位,看到面前的传单了吗?好好看一看!不知各位看过之后,有何感想?”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各位,都说一说吧!”见好长时间没人说话,阚书记对着话筒说道:“昨天,公司里发生了员工集体闹事的事情,夜里就有人贴了传单,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想破坏公司大好的生产局面的行为!发生这样的事情,宁总经理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在座的都是各个部门的领导,我相信你们也不会答应这种事情!公司搅乱了,对大家有什么好处?在座的离开嘉信公司,你们认为自己还会找到这么好的饭碗么?”
“宁总,阚书记,您二位就下指示吧!”是否搞清了领导的意图不要紧,但是表忠心的机会一定不能留给别人,人力资源部部长“讨人嫌(陶仁贤)”就是这样的人:“需要我们怎么做,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坚决为领导分忧!”
“是啊!是啊!宁总,阚书记,您二位就发话吧!需要我们怎么做,我们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众人纷纷跟着附和。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确实是我宁某用着大家的时候了!”马屁话平常听着不觉得,今天听着着实有些感动,宁向前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今天开会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大家围绕这张传单,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找出此次闹事的幕后主谋。”
“阚书记,宁总,请问传单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配送中心主任王八石(八蛋)向来以小诸葛著称,说起话来不紧不慢。
“公司的墙上,你们配送中心的仓库门口也有的。”宁向前回答。
“我们仓库门口是有摄像头的,调出监控回放一下,应该不难找出贴传单的人。”王八石自以为发现了新大陆,看着两位高层,期望得到嘉许。
“查过了!所有的监控器在同一时段内被关闭了半个小时,其他时段没有发现嫌疑人的踪迹。”宁向前神情沮丧。
王八石是宁向前的老乡,两个人都是y市人。不仅是同乡,而且同村同组,王八石的辉煌完全得益于宁向前,宁向前对他的信任要超过在座其他任何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报警呢?”说话的人是制盐分公司的副书记“宋大炮”,他是一个想到哪就说到哪的人。
“报警的事情,我和宁总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这种情况属于企业内部矛盾,报了警,警察也不会介入的。”对于宋大炮的话,阚书记很不以为然的一笑,继而说道:“宋副书记,你认真动脑子想一想看,假如你是警察,你会来制止公司员工要求涨工资么?”
“是啊是啊!警察是一定不会来过问这种事情的。”不管对错,跟着高层走永远是不会错的,这是王八石为官数年总结出来的心得。
“我的意思是请警察协助查摄像头的事情,并不奢望他们能帮公司解决员工闹事的问题。”宋大炮涨红着脸小声辩解。
“那也不妥的!”阚书记摆手说道:“我们企业是搞生产经营的,内部的事情,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再说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传出去也有损于国企的形象。”
“各位兄弟,大家还是围绕这张传单思考思考,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纠结于无用的话题只能是浪费时间,宁向前放下了总经理的姿态,直呼下属为兄弟,他抖着手上的那份传单,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到正题:“我看它的文采,绝不是普通人所为!起草这份传单的人的学历,我的猜测至少在高中以上,大家在各自的单位里排查排查,看看有哪些人平日里牢骚满腹,且对公司的人事制度、经营策略有不满的,把这些人作为重点的排查对象,摸清他们昨天晚上的行踪。”
宁向前的话再次让会议陷入沉寂,中层们个个把目光移向传单,故作深沉抓耳挠腮地思考起来。在这非常时刻,说自己的单位里有嫌疑对象,无疑是引火烧身,因此,大家的思考只是形式,并无实质内容。
“各位,倒是说话呀!忘了你们当初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上来的么?”阚书记不像宁向前那样,遇到事情就低三下四,语气里充满了责备。
“阚书记,宁总,要我说直接让职能部门查一下公司的招工履历表,把所有高中以上学历的人都调出来,逐一排查,这样岂不是更好?”说话的人是热电分公司的穆经理,他在热电分公司是老资格,经历与厂史相当,因为有着睚眦必报的个性,所以在热电分公司享有极高的威信。
“时间来不及了!”宁向前摇头说道:“只剩下明天一天的时间,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号人,要调查到什么时候?再说这样兴师动众的,也容易打草惊蛇,到时不仅查不出来,反而更加助长了闹事者的嚣张气焰。”
“各位,都说说吧!”见个个不言不语,阚书记为大家拓开思路:“也不要把目光局限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大家不妨把视界放开一些,看看自己周边所有熟悉的人,包括公司内部其他单位的人,只要大家认为有嫌疑的,畅所欲言,勿要拘泥。”
“阚书记,您要是这样说,我觉得有一个人倒是比较可疑。”说话的人是生产技术部副部长裘富贵。
说到裘富贵,有必要简要介绍一下这个人。人如其名,裘富贵一直是一个积极要求上进追求富贵的人,他是半路出家到嘉信盐化公司的,据听说他跟庄来福是表亲,真假不知道,但是他的官途比较平坦这是真的,从普通办事员,升到生产技术部副部长,前后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因为有着强硬的后台,一般人他不太放在眼里,这一点从他平素的言行上可以看得出来。
在升生产技术部副部长之前,裘富贵一直在设备科上班,对于下面二级单位的人上来办事,他很少有笑脸,总是一副莫测高深、自高自大的嘴脸。(.无弹窗广告)设备科主要负责公司的设备,二级单位的设备改造、更新什么的,都要经过生产技术部设备科把关报批,进了新设备也必须由设备科验收合格才能交付基层单位安装使用。裘富贵在干设备科副科长、科长期间,差是没少出,财是没少发,但裘富贵更关注的是自己的技术话语权。公司每进一样新设备,他都会亲自赴厂家考察调研,并且随时准备一个本子向厂家的设备工程师咨询设备的结构、性能,以及该设备在其他单位使用时出现的故障特征,设备工程师的话他会一一记录在本子上,回来以后独自研究消化吸收。当购买的设备发送到公司时,设备科验收完毕,他总是不忘把设备的说明书取出存档,二级单位在设备安装使用过程中,如果遇到疑难问题想要索取说明书一看,裘富贵一般是不大情愿给的,他总是不辞辛苦亲临一线负责指导,期间还不忘奚落底下的人蠢笨无知。
“是谁?”阚书记和宁总经理同时来了精神。
“俞真卿。”裘富贵回答。
“俞真卿?”宁向前问道:“你是说采卤分公司的那个俞真卿?说说理由。”
对于俞真卿,宁向前是有印象的。
俞真卿是个电气检修工,原先在制盐分公司上班,因为孤傲清高,跟班里的人关系搞得不是太好。俞真卿的班长姓冯,是当地的土地工,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冯班长是窝里窝外都吃,平日奉行“公司大草堆,不扯白不扯”的理念,手脚很不干净,据说冯班长家里的检修工具足够配备一个加强团的,俞真卿因此不大瞧得起他。有一次检修时,俞真卿的测电笔忘记收了,他问冯班长看见了没有,班长呛了他一句说你的工具丢了我怎么会看见?检修人员没有检修工具,就如同士兵没有了枪,电气检修是跟电老虎打交道,没有工具肯定是不行的。测电笔本身值不了几个钱,俞真卿猜测是班长偷了,但又没抓着人家把柄,便开了单子要到仓库去领,谁知冯班长不肯在单子上签字,坚持要俞真卿自己掏钱赔,为此两个人吵了几句,最后还动了手,冯班长手虽然长,但是对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直比较大方,其结果是俞真卿被退到人力资源部重新安排工作,后来安排在采卤分公司,继续干他的本行。
事实的情况是,冯班长把俞真卿从制盐分公司电气检修班撵走,并不仅仅因为一支测电笔。公司里每三年组织一次技术比武,请h市技师学院的人监考,考试分理论和实践,理论三十分,实践七十分,考试的前三名职称可破格升级技师。制盐电气检修班爱学爱动的人不多,没有谁愿意去参考,上面安排了指标,班里的人又不愿意去,冯班长思前想后,毫不犹豫地把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派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俞真卿——身上。结果巧了,俞真卿瞎猫撞着死耗子,还真考进了前三,成了班里唯一的技师,这下冯班长坐不住了,本想着让俞真卿出丑的,结果反而成就了人家,自己身为班长职称仅是中级工,而班员却是技师,太危险了!所以除之而后快是必须的。
到哪里上班都是干工作,俞真卿并没有因为离开制盐分公司而有什么纠结,依旧酷爱他的书法,上班时手中总有一本书法书,一有空闲便拿手中的钳子、改锥在地上写写划划,琢磨运笔技法。字儿写得好,难免有人打他书法的主意,嘉信盐化公司自从成为g省盐业公司的一分子,省国资委举办的一些活动当然是要参加的,譬如书画比赛,隔两年就会举行那么一次,任务层层分解,g省盐业公司给了嘉信盐化公司指标,这时就有人想到了俞真卿,说他的书法不错,足可以替公司应差。
对于公司分派的任务,俞真卿是不大情愿完成的,但是端人饭碗受人管,为了以后少穿小鞋,他也就没有拒绝。他是一个对艺术比较严谨的人,既然答应的事情,就会努力去做好。那次俞真卿写的是行楷苏轼的《赤壁赋》,一共写了十多幅,总算挑出一幅自己满意的作品准备上交。结果单位要稿的那天,他去参加了公司组织的一年一度的职工旅游,当时身在外市,而宣传部门的人电话催得很急,没有办法,俞真卿只好打电话给老婆,让她把自己在书房里写好的书法作品递到单位。老婆在案几上看到有十多张书法宣纸,不知道是哪一张,本想打电话去问俞真卿,一想到电话打到外市要收昂贵的漫游费,她不想浪费钱,便随便抽了一张送到了嘉信公司。
一个月后,书画评比结果出来了,俞真卿为公司赢得了荣誉,拿了书法一等奖。宁向前特地打电话给他,向他表示了祝贺,并亲自用车带着他到省里去参加国资委的员工才艺颁奖仪式。在省国资委的宣传长廊上,到处都贴满了获奖者的杰作,俞真卿的书法被排在了书法奖项的第一位。当俞真卿看到自己的大作时,他就傻眼了,因为他发现墙上的书法根本不是自己当初挑出来的那一张!毫无疑问,是老婆拿错了!眼前的这一张书法,是俞真卿所写的十张里最不满意的一张,原因是在字体的间距结构上把握的不是太好,且在运笔时没有一气呵成的那种豪放的气势,最最重要的缺陷是书写时漏掉了一个字,“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不”字给漏写了,这是一个不懂书法的人都能看出来的败笔,而自己的作品居然被评为了一等奖!俞真卿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但是,他谁都没有说,颁奖典礼上,他像喝醉了酒似的上台领了奖杯。颁奖结束,宁总说自己有事要先回公司,嘱咐他可以在省城玩几天,费用由公司报销,俞真卿当即谢了宁总经理的好意,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俞真卿就是找出案头所有的书法作品,一把火将它们烧成了灰烬。
俞真卿的书法出了名,找他写字的个人也多了起来,有来求写生意匾额的,有来求写福禄寿喜的,有为孩子求写励志的诗词歌赋的,也有附庸风雅之徒求字挂在家里装饰门面的,俞真卿是个倔脾气,他是看得顺眼的人就给写,看得不顺眼的一概拒绝,不管其职位高低。为此,他是得罪了不少人,裘富贵就是其中一个。
“我怀疑就是他!”裘富贵说道:“别看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但是据我所知,他的牢骚还是不少的。我曾经到采卤分公司指导过数次设备安装,每次见到他不是捧着一本书在看,就是握着手机看电子书,由此可知他的文化水平是不低的。最值得可疑的是,他自恃自己的书法造诣极高,一贯瞧不起身边的人,对公司的经营方针、经营策略也常有诋毁之言,这样的人是最可疑的。”
裘富贵的猜测多少有些牵强,说穿了他只是私心在作怪,借机公报私仇。他和采卤分公司的汪经理一直不太对劲,其实两人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利害冲突,仅仅是相互瞅着对方的言行不顺眼而已,加上上次找俞真卿要字吃了闭门羹,这次正好利用机会一石二鸟。
“裘副部长,你的怀疑要有根据!”汪经理是个大炮筒子,脾气急躁,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见裘富贵盯上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狗咬虱子——瞎嚼可不行!”
“汪经理,我怎么狗咬虱子瞎嚼了?俞真卿文化水平高,书法写得好,本来就符合阚书记和宁总说的嫌疑条件嘛!”当着众多的中层被骂,裘富贵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他搬出了两位高层做挡箭牌。
“嘉信盐化公司文化程度高的人多了去了,你凭什么就怀疑是采卤分公司的俞真卿?要我看,你的文化程度也不低,干嘛不怀疑你自己?”汪经理虽然是个粗人,讲话却扣得住理,他接过裘富贵的话茬反驳道:“要说书法写得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传单可是打印机打印的!如果传单是手写的,还用的着你来操心么?公司领导安排人调查一下笔迹,不就真相大白了!”
“你......你......”裘富贵气得脸色发紫,变成了结巴。
“老汪,你不要多心!裘副部长也是为公司的稳定考虑,对事不对人。”眼瞅着两个人要翻脸,宁向前不得不出面干预,说完扭头低声吩咐田俊宇:“你让治安保卫科的刘科长去查一查,看俞真卿昨天晚上都干什么了?”
“宁总,不用查了,昨天采卤分公司的变压器坏了,采卤电气检修班加班忙了一天一夜,俞真卿一直在现场,他根本来不了的,这一点我敢向您保证!”汪经理坐得离宁向前比较近,听到自己手下的人被怀疑,就像自己的人格被人怀疑一样,他很有些沮丧。
“还是查一下除疑为好!”阚书记朝田俊宇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尔后对汪经理说道:“宁总经理说得好,此事对事不对人的。”
“其实不用烦劳保卫科的,让办公室派人把昨天上午机关大楼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看有没有俞真卿,不就真相大白了!”跟高层讲话,汪经理的语气马上低了八度。
“只要人是清白的,还怕查么?”裘富贵看着汪经理鼻孔“嗤”了一声,举手示意道:“我支持两位高层的意见,我个人认为,昨天组织闹事的主谋,不一定会出现在现场。”
“有道理!”宁向前点头同意。
“裘副部长果然聪明!”汪经理死死地盯了裘富贵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
有了裘富贵和汪经理的前车之鉴,会场的气氛又静默下来,谁都不敢瞎开口,生怕表功不成,惹来一身骚。
“各位,说说吧!”阚书记看着一溜排低垂着的脑袋,不得不开口催促:“受人俸禄,替人消灾,公司需要你们的时候,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会场依旧一片静默。
“大家都没有说的么?”想着这帮家伙平时见到自己,恨不得把心和肺都掏出来,而现在一个个像闷屁虫似的,宁向前难免有些生气:“好!那我就点名吧,点到谁谁说!无论是自己单位的,还是兄弟单位的,至少拎出两个来,如果少一个,就请自行了断,回家闭门思过吧!”
宁向前的这一招还真管用,会场的气氛立马被调动起来,但是谁都不愿意拿自己单位的人说事,于是一次排查组织闹事者嫌疑人的会议,演变成了相互报复争相表功的狗咬狗的会议。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下午,从下午一直开到凌晨,中间宁向前让饭堂送了两趟盒饭,与会者除了上厕所的空子,谁也不准离开会议室。对于大家列举出来的嫌疑对象,宁向前会立马让人去调查,看看谁有作案时间,结果人是调查了不少,而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却不多。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尽管与会者开会期间每人供应了两份盒饭,但是大家见两位高层愁得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谁也没好意思举箸,内中虽有几个精明一些的,利用上厕所的空子出来泡了一碗面吃了,可在这么长时间的车轮大战之下,也早已被饥肠消耗得空空如也,因此,个个看上去都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似的萎靡不振。
“时间不早了,我看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吧!”阚书记看了一眼宁向前,继续说道:“大家很辛苦,我提议让宁总请客,到香格里拉摆上两桌,如何?”
“同意!同意!”一听说会议到此为止,与会者个个来了精神,又听说可以到大饭店打牙祭,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纷纷举手起哄。
会议再拖下去,眼看着也成了鸡肋,疲劳战术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宁向前想着明天还要追查这件事情,有必要让大家早些回去休息,这样才能养足精神准备次日再战。对于阚书记的提议,他没有反对,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不是宁向前的行事风格,他当即让金正浩去督办此事。
按理说,时至半夜,饭店早就该打烊了,但是嘉信盐化公司是香格里拉的老主顾,在里面有几间常年的包房,每年的餐饮住宿消费多达上百万,香格里拉也得罪不起,半个小时后,嘉信盐化公司的领导们便坐上了香格里拉的餐桌。
宴席开始,因为心里藏着心事,宁向前无论走到哪里都开心不起来,依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阚书记见状,安慰他道:“小宁,别多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吃饱回家睡觉!明天会解决的!”
宁向前苦笑笑,把身子直了直,算是回答。
主子不开心,手下的人也就不敢放肆。要在平时,此刻个个早就放开海量相互敬酒,如今个个屏声敛气束手束脚的放不开。眼瞅着聚餐宴快要成了追悼会,阚书记不得不想出招儿来提振大家的士气,他提议大家先把不愉快的事情抛到一边,扭头向酒店的工作人员要来一副扑克,说下面开始抽点子,中签的人需要讲一个笑话,如果讲得在座的人不笑,讲笑话的人自行罚酒三杯;如果讲得在座的人都笑了,在座的人每人喝酒一杯,阚书记的提议立刻迎来一片掌声,个个都喊着要求阚书记先来一个给大家示范示范。
“好!那我就抛砖引玉,献丑在先。”阚书记也不推辞,清了一下嗓子,正襟说道:“话说从前有一个老头老不正经,跟儿媳妇有一腿,有一回趁老太婆上街赶集,他又溜到儿媳妇的卧室里欲行苟且之事,已经把儿媳妇的裤子扯了,正扒开儿媳妇的双股欲舔,不巧老太婆走到半道,想起忘拿东西又折回来了,进门一眼撞见老头趴在儿媳妇的裆间,气得破口大骂,说老东西你干什么呢?老头并不慌张,只是用手在儿媳妇的裆间抔了抔,又朝那里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没干什么!媳妇这儿灰多,我恰巧路过这里,帮忙扒灰呢!’说完话,神定气闲的走了!”
众人正听得入神,阚书记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他安坐在那里等着大家鼓掌和笑声,待众人会过意来,果然没有辜负他的等待,个个脸上乐开了花,于是鼓掌发笑干杯。
阚书记洗了牌,从中抽了一张,是7,一数人头,该是庄来福讲笑话。庄来福笑着说,我的肚里也只有您刚才讲的这个笑话,这下您讲完了,我没有讲的了。阚书记说,不讲不行!我提议加一条:如果副处级以上的人讲不上来笑话,罚酒十杯!众人拍掌赞同,庄来福推辞不得,只得说行,让我再想想。
“有了!”时间不长,庄来福一拍脑门说道:“说从前有一个男人特别好色,可是自己哪方面的能力却不行,怎么办呢?这好色也跟吸毒一样,容易成瘾,于是这个男人便对自己实施大补,猪鞭狗鞭羊鞭牛鞭,猪屄狗屄羊屄牛屄,隔三差五的吃,结果还是不行,后来只能借助药力行房。男人好这口,是日复一日,乐此不疲。有一天,这个男人在整理药盒时,发现自己购买的春药药丸每颗都被咬去半粒,心里就很纳闷,于是倚在客厅的长椅上想这药丸到底被谁咬了,想来想去,觉着这藏药丸的地方只有自己知道,愣是想不出来结果。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只老鼠从自己的卧室里跑了出来,而在这只老鼠的身后,还有一只老鼠在追赶它。两只老鼠一个在前面狂奔乱叫,一个在后面紧追不舍,两只老鼠绕着客厅里的饭桌是转如风轮,约有半晌饭的功夫,后面追赶的那只老鼠终于体力不支,四腿一蹬,肚皮朝上,死了!此情此景,让这个男人一拍脑门会过意来了,想起那些剩下的半粒药丸上的牙印,一定是那只死老鼠留下的,雄鼠吃了春药,雄性大发,急于交配,雌鼠不堪其扰,故才发生了方才的一幕。难题想通了,于是这个男人起身搬出药盒,把里面剩下的春药都找了出来,然后把它们扔进河里,从此不再吃药。”
“庄副总经理,你讲的这叫什么笑话?一点都不搞笑!”马主席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赶紧着,自行了断,罚酒十杯!”
“是啊,庄副总,确实不是太搞笑,你看大家伙儿都没笑吧!”阚书记接过话茬说道。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斜着眼睛盯着庄来福缀了一句:“不对!我说庄副总,怎么这故事我听着......像是在讲你自己的事情呢!”
阚书记话音刚落,在座的人都捧腹大笑起来。
“开玩笑!开玩笑!”庄来福面色不太自然,但是与自己开玩笑的人一个是领导,一个是平级,他是急不得又恼不得,只能赔着笑脸自我解嘲道:“看!看!大家现在都笑了不是?这下我不该被罚酒了!”
“不行!酒是一定要罚的!”马主席不让,坏笑着说道:“大家笑的并不是你讲的笑话,而是阚书记的精辟注释。”
“是啊是啊!酒是一定要罚的!”阚书记跟着附和:“你们两个酒司令呢?愣着干嘛?赶紧着,把庄副总的酒给满上!”
酒司令是裘富贵和王八石,两个人让服务员拿来十个杯子递次斟酒摆放在庄副经理面前。裘富贵因为跟庄副经理关系特殊,倒酒时有意少倒一些,被马主席看见了,笑着骂了一通,又让他全部斟满。
对于阚书记的话,庄来福向来是不敢违背的,甚至有点献媚的意思。他端起酒司令轮番送过来的酒杯,每饮一次,都向两位高层点头致意,尔后一口一个干了。
下一张牌是9,一数人头是马主席。
“我要说的是一个老婆偷情的笑话,各位,都捧个场,可不许不笑啊!”马主席未曾开讲,先朝桌面四周抱拳一拱手,以博取人气,接着绘声绘色的讲道:“说有这么一个女人,一天,她正躺在床上和他的情夫嘿休嘿休的时候,突然听到丈夫开门进屋的声音。‘快!站在那角落里不要动!’她对床上的情夫说道。说罢,赶紧将他全身擦满婴儿用油,再洒满石灰粉,并轻声地告诫他:‘站著不要动,你就装着是一个石膏像。’她丈夫进到房间里时,指著角落里的东西问她:‘那是什么?’他太太冷静地回答:‘喔!只是个石膏像。我见蔡家的卧房里也有一个,觉得蛮漂亮的,所以也弄一个回家摆设摆设。’夫妻俩自此就不再谈石膏像的事,直到俩人上床睡觉都不再谈起。清晨二点左右,丈夫起床到厨房找东西吃,回房时,手里拿著一个三明治,一杯牛奶,随手递给那个竖立着的石膏像说:‘兄弟,拿着!吃点东西吧!不要像我,在蔡家站了三天,连一口水都没得喝。’”
马主席的笑话讲完,大家都跟着哄笑起来,但是有一个人没笑——宁向前。众人笑着笑着,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渐渐地,笑声也就稀疏下来。
从入席到现在,宁向前因为有着心思,脸色一直放松不下来,即便是阚书记和庄来福讲的两个笑话,他也只是敷衍的笑了笑,觉得眼前的这帮家伙平时在公司里是个个道貌岸然,俨然正人君子,一旦到了私下场合,都是些男盗女娼之徒,真正没有一个是正经东西!听到荤段子,个个就像吃肉一样,与市井杂碎有什么区别?但这是阚书记的提议,他也不好驳掉面子,也就没有阻止游戏规则的进行,并且在心里暗暗琢磨着自己可能要讲的笑话以应付眼前的局面。正想着的时候,马主席中了签,他的这个笑话一下子把宁向前带回到了那个久违的刻骨铭心的夜晚。因此众人都笑,他却笑不起来,尽管他也很想努力的笑一下,可是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服务员,烧牛窝和清蒸桂鱼好了没有?”见宁向前情绪不高,阚书记认为他是累的,并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于是问身旁侍立的宾馆服务人员。
“早好了!我这就传话给您上菜!”服务员应着转身离开。
烧牛窝和清蒸桂鱼是酒店的招牌菜,也是压轴菜,上了这两道菜,也就预示着菜上齐了。
“诸位,今天大家都比较辛苦,我建议来一个满堂红,大家干了杯中的酒,早些吃饭,回家休息!”阚书记命令道。
“遵命!”在座的人个个高举酒杯站了起来,一齐向两位高层的酒杯碰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改变策略
吃罢夜宵,已是凌晨一点,宁向前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驱车回了公司。(.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机关大楼综合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宁向前推开虚掩的门,发现金正浩、田俊宇和治安保卫处的刘科长都在里面,他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看见宁向前进来,东倒西歪的三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强打起的精神丝毫不能掩饰各自脸上的倦意。
“坐!”宁向前朝三个人一挥手,问道:“各位,有什么新的情况没有?”
“根据您的吩咐,我已经联系厂家看过了,监控的事情没有查出原因。”金正浩抢先说道。
“警方呢?他们怎么说?”宁向前追问。
“派出所的监控专家李干事也来过了,他也没查出什么原因。”金正浩回答:“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宁向前最讨厌人在关键的时候说话吞吞吐吐。
“他说像这种情况,既不能排除设备的原因,也不能排除人为的可能性。”金正浩回答。
“说的他妈废话!”宁向前低声骂了一句,扭头问刘科长:“你呢?今天的调查结果如何?”
“宁总,会议上列出来的人我都查了,基本都排除了嫌疑。”刘科长毕恭毕敬的回答。
“你们保卫科是干什么吃的?”宁向前并没有因为刘科长的唯唯诺诺而给他好脸色:“公司里贴了几十张传单,居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你说你们是不是饭桶?照这样下去,公司的东西被人搬光了,你们也不会知道!”
“宁总教训的是,我们确实是饭桶!”刘科长的腰弯得更低了。
“你也别太自责了!”见刘科长一脸的不安,宁向前的脸色缓和了些:“这两天还要给我盯紧点,尤其是夜里,最好不要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这个您放心,今天晚上我增加了巡逻岗,只要贴传单的人一出现,我保证来个人赃俱获!”刘科长大表忠心。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个歇歇,明天还要工作。”宁向前打了个呵斥,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田俊宇见状,也赶紧起身提着暖水瓶和塑料盆跟了出去,宁向前睡觉前喜欢热水泡脚,他必须要去伺候。
“小田,打探到什么情况没有?”看着田俊宇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宁向前这才问道。
“宁总,又让您失望了,我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田俊宇一脸的歉疚。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宁向前朝田俊宇摆了摆手,叹气说道:“唉!关键的时候,真是一个都指望不上啊!”
“宁总,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见宁向前不再吭声,田俊宇调试好了盆里的水温,把它端到宁向前跟前说道。
“有话直说!”宁向前一边脱鞋,一边回答。
“您看,公司上上下下都忙了一天了,也没有什么结果,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个幕后组织者不想暴露自己,一切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田俊宇说道:“如今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一时半会儿怕是揪不出来,我认为公司领导应该转变工作思路,另辟蹊径,应付眼前的局面。”
“你有什么高见?”宁向前一向欣赏田俊宇的睿智,遇到事情也喜欢找田俊宇商量,他停止了动作,看着田俊宇的脸问道。
“我觉得这件事情光靠堵也不是一个办法,应该疏。”田俊宇说道。
“疏?怎么讲?”宁向前拧起了眉头。
“您说贴传单人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想要挑起工人闹事,给您制造麻烦。”田俊宇说道:“既然他的目的是想要挑起工人闹事,那我们不妨也从工人闹事这件事情上做做文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想煽风点火,咱就息事宁人。”
“说具体点!”宁向前有些迫不及待。
“我的意思是,公司不能被贴传单的人牵着鼻子走,要奋起反击!”田俊宇说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觉得您应该适时召开员工大会,针对传单上说的用人和工资方面的内容,给员工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所有的解释都是谎言,只要能达到稳定人心的目的就好。”
“小田,你这个想法很好!”宁向前把脱下来的袜子又穿上,不想洗脚了,一拍脑门自语道:“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也是下午坐在办公室里偶然想到的。”得到了宁向前的表扬,田俊宇红了脸,接着说道:“这就叫疏堵结合,一方面派人查贴传单的组织者,一方面安抚人心,不让员工被别有用心的人蛊惑。”
“可是离星期五只有一天的时间,召开员工大会怕是来不及了,这么大的公司,下通知至少得两天时间吧?你看有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宁向前思考了一会,又问。
“您看这样行不行?”田俊宇掰了一下手指头,说道:“可以分批次开,待今夜的夜班人员下班,先给他们开会,尔后早班、中班分别再开一次,加上第二天的大夜班人员,四个运行值就给解决了,常日班的人跟着明天早班的人一起开,这样的话,能够确保在星期五之前把公司的精神传达到每一个人,只是您可能要辛苦一些。”
“主意不错!”宁向前朝田俊宇一竖大拇指,说道:“俊宇,你现在就打电话给财务部和人力资源部两个部长,让他们连夜准备材料,关于竞聘和员工收入分配方面的,越详细越好。”
“好!我这就去通知!”田俊宇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你就在这里打电话!”宁向前喊住了他,吩咐道:“你跟他们说,这次一定要给我拿出让员工信服的材料来,材料上工人的工资必须是增长的,如果没有增长,胡诌也要给我诌出名目来,否则,他们就自己考虑下岗。”
一切安排妥当,两个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细节,看有什么疏漏的地方,田君宇认为公司还应该派人到省盐业公司附近蹲点,发现嘉信盐化公司的人,只要不是公司派去办事的,一律拦截,堵住了盐业公司的大门,这些人就是再闹,局面也好掌控,宁向前连连击掌赞叹,想想也就是田俊宇不会背叛自己,且处理事情干脆果断,当即决定让他挑几个人明天就到省盐业公司附近选点盯梢,先挨过星期五这一关再说。(.)两个人聊着不觉已到三更,觉着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这才灭灯歇息。
宁向前一觉睡到七点半,田俊宇送来热水,并给他挤好牙膏,转身下楼去为他准备早饭。宁向前刷了牙,洗了脸,刚到老板椅上坐下来,电话铃就急促的响了起来,他抓起电话,刚喊了一声“喂”,电话那头就噼里啪啦的数落开来:“宁向前,你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趁早腾出位置来给我滚蛋!”
由于刚起床,脑子里还迷迷糊糊,宁向前一时被骂的找不着北,经过脑子一番高速运转,隐约听出是g省盐业公司总经理贾君之的声音,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如同一桶凉水当头浇了下来。什么情况?职工闹事的事情贾总经理这么快就知道了?坏事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贾......贾......贾总,我......我......我......”一时想不好如何应答,宁向前变得结巴起来。
“我什么我!打开g省盐业公司的网站看看,在留言板,调查一下嘉信盐化公司究竟有没有这种事情,尽快给我答复!”贾君之说完,便扔下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嘟嘟”的忙音,宁向前愣在了那儿:g省盐业公司网站?留言板?什么个情况?难道说员工闹事的事情有人捅到网上去了?他赶紧挂好电话,打开电脑去查。打开g省盐业公司网站的留言板,关于嘉信盐化公司的还真有那么一则,题目是《是竞聘,还是卖官》。宁向前一看内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文字大致意思是:嘉信盐化公司的庄来福副总经理,利用“三定”工作,明码标价卖官,正职十万,副职六万,使才具有识之士脱离要职,谄谀无能之徒僭居显位,公司前途何在?另,庄副总身为公司纪委书记,如此渎职贪财,败坏纲纪,嘉信盐化公司高层对此不管不问,任其行事,最终逼死人命,使制盐分公司优秀值长冯望舒沦为河里冤鬼,是可忍,孰不可忍?
“妈的屄!乱上添乱!”宁向前愤恨地骂了一句,拿起手机拨通了庄来福的号码:“喂!庄副总吗?你!立即打开省盐业公司网站留言板,看完内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省盐业公司贾总经理急等回话!”
放下电话,心情犹不能平静,田俊宇端来了早饭,包子油条茶叶蛋,外加一杯豆浆,宁向前没有什么胃口,胡乱吃了几口,正要打电话请阚书记过来商量田俊宇昨天夜里建议的方案,办公室的门被一个人“砰”的撞了开来,把宁向前吓得差点没抓住听筒,这个人旋风似的转到宁向前跟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宁总经理,您可要救救我呀!”
宁向前凝神一瞧,不是别人,正是副总经理庄来福。
“起来!有什么话坐着说!”宁向前赶紧伸手去拉,内心里却充满了鄙夷。
“宁总,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呀!”庄来福跪着不动。
“快起来吧!让人看见了不好!”宁向前没好气地问道:“这么说,省盐业公司网站上说的都是真的了?”
“有是有,可是宁总,我也是身不由己呀!”庄来福往身后瞅了瞅,见宁向前的门没有关,可能真的担心被人撞见,便站了起来去关了门,回来说道:“本来,我也不想受贿的,可是那些人您不了解的,赖在我家里撵都撵不走,硬是把钱往你怀里送,我实在推迟不掉啊!”
“实在推迟不掉?”宁向前鼻子一哼,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揶揄道:“实在推迟不掉,你就全部笑纳了?”
“宁总,我知道错了!您看,我受的贿赂全部在这包里,我愿意上交组织,只求您网开一面,能保住我的这个位置!”庄来福说完,把手中的一个黑皮包塞进宁向前的抽屉里。
“有多少人知道你受贿的事情?”宁向前问道。
“给我送礼的人一定都知道的。”庄来福垂头丧气地回答:“宁总,我看了留言板,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我就害怕是这些人搞的鬼,怕他们送礼时留了什么证据,反过来咬我一口,要不......我死也不会承认的!”
“一共有多少人给你送过礼?”宁向前继续问。
“凡是参加竞聘的,都送了!”庄来福回答,继而想起了什么,又纠正道:“不过那些送了礼没办成事的,我都给退了。”
“呵呵!你的胃口可真不小啊!”宁向前的语气满含嘲讽。
“宁总,宁总,您要是不救我,我可就彻底的身败名裂了!”庄来福说着说着,膝盖不由自主的又软了下来。
看着庄来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宁向前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依稀想起了家里养的那条狼狗,一次因为多衔了一根骨头,被自己勒令丢下时摇尾乞求的神情。
“老庄啊老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宁向前摇头叹息,满面深沉:“你说你干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兜里也不缺钱吧?干嘛手还伸这么长呢?”
“宁总,我是一时糊涂,看在这么多年为您鞍前马后的份上,您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啊!”庄来福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快起来吧,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宁向前朝庄来福招了招手,拿出抽屉里的黑皮包递给他说道:“这个钱,你先拿回去,该退的退,该还的还,无论上面什么人问起,你都要矢口否认,至于贾总经理那里,我负责解释。”
“谢谢宁总,我这就去办,您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庄来福就差叩头了,赶紧起身要走。
“站住!”宁向前叫住了他:“你给我叮嘱那些人,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在这时候再给我惹麻烦,我宁某人可是要秋后算账的!”
“行!我去了!”庄来福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
听着庄来福的脚步声从走道里消失,宁向前想着这件事情要不要跟阚书记通气,思索了一会,觉得眼前的当务之急首先应该解决员工闹事的问题,庄来福的事情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省盐业公司还不知道如何猜想嘉信盐化公司的管理,还是不跟阚书记沟通为好。
想到这,宁向前便给贾总经理回了电话,说留言板上的内容完全是莫须有的诽谤,嘉信盐化公司的竞聘是严格按照程序操作的,不存在暗箱操作的可能,并且每一次最终拍板自己都是严格把关的。至于冯望舒的死,确实是竞聘之后出的事,但是三定工作您是知道的,其目的是能者上,庸者下,竞争上岗,公平性有时候也不是绝对的,对于冯望舒本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个人工作能力一般,管理能力一般,甚至有些个软弱,这可能是他这次竞聘失利的主要原因。贾总,我敢用人格向您保证,冯望舒的死跟嘉信盐化公司没有任何关系,首先,他不是在当班的时候死的;其次,他的死是没当上值长四个月之后的事情,过了这么久出的事情,跟三定工作是扯不到一起的,对此,冯望舒的家属也没有向公司提出任何异议。
贾君之说,没有就好,最近各项工作开展的还顺利吗?
宁向前说,太顺利了!有了您的大力支持,公司的生产经营、员工心态都很稳定。
贾君之说,那就好,千万别给我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宁向前笑着说,那是必须的。
摆平了贾君之,宁向前这才给阚书记打电话,两个人对田俊宇的提案是一拍即合,一致认为田俊宇的建议不错。于是立马召集人力资源部和财务部的头头到办公室碰面,针对两个部门的准备材料,大家统一口径,确定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这才让金正浩通知常日班的人到公司会议大厅开会。
搁在以往,阚书记一般是做压轴讲话,但是今天的会议非同平常,事关企业生产稳定大局,属于思想政治工作的范畴,阚书记只有冲锋在前责无旁贷了。鉴于事态的迫切性,为事件定调是很有必要的,根据事先和宁向前商量好的结果,阚书记直截了当的将此次员工聚集上访定性为聚众闹事事件,将匿名传单划为蓄意煽动破坏生产的犯罪行为。一番高压之后,转入迂回,阚书记说,只要大家不信谣,不传谣,不跟风,不盲从,安安心心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公司一定会既往不咎,否则,公司将保留进一步作出反应的权利。
开完了常日班,开运行班,一个值一个值的开。运行值不比常日班,能上到常日班的,头上不是有乌纱,就是岗位舒服,肥的流油,跟上下领导都有着非此即彼的关系,因此,开会时个个是屏声敛气,秩序井然。运行值的会议主要针对一线的生产工人,会议的气氛总体来说不太和谐,焦点主要集中在工资收入上,根据财务部门的测算,工人的工资每年都在递增着的,以今年为例,工人的年平均工资将继续超越历史,人均超五万。五万是个重磅炸弹,财务人员的话一出口,台下立即引起轩然大波,一线工人的月平均工资也就两千出头,按年计算怎么也拿不到三万,这人均五万岂不是太夸张?对此,宁向前和阚书记都作了解释。
阚书记语重心长的说:同志们啊,人均是一个概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这么多的钱,试问有哪一个单位不是用人均来公布工资的呢?嘉信盐化公司也不能免俗吧?目前公司的工资收入差距确实是大了一些,但这些都是历史遗留的问题,这个现象在我和宁总经理主持公司工作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我和宁总正在考虑着如何缩小收入分配的问题,你们当中有些人就急不可耐的闹事,试问这样下去我和宁总经理如何开展工作呢?对于工资问题,我们要用平常心看待,人的劳动分工不同,收入也就不一会一样,脑力劳动者比体力劳动者的收入要高一些,这已经是全社会的共识,因为脑力劳动者相比体力劳动者,在这个社会上要承担着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宁总经理说:兄弟们,你们说你们工资低,跟一些不发达的国家相比,我们的收入算是很高的了,即便是在国内,西部一些省份也拿不到我们现在的收入啊!人贵在知足,如果贪念过重,我们的心里就会失去平衡,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在怨恨中生存,我们的生活质量就会大打折扣。兄弟们,我们的企业不是吃财政饭的,员工所有的收入都必须建立在企业盈利的基础之上,身为员工,我们不能只看到工资折子上面的数字,工资折子上面的数字虽然不是太高,但是国企最吸引人眼球的地方是福利。我们可以算一笔账,大家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工作服,嘴里吃的免费餐,哪一样不需要花钱?这些都应该计入我们的工资收入吧?还有,逢年过节时,公司里发的水果、饮料、酱油、大米等等等等,哪一样不需要钱来买?再者就是超市的购物卡,这些都是公司领导为大家伙儿谋福利的实际举措吧?为什么大家不能理解呢?难道说这些超市卡到超市里不能当真金白银使用?
提到超市卡,底下的员工又是一阵喧哗,纷纷嚷着“我们缺钱!”,“我们不要超市卡!”,“超市东西太贵!”,对此,宁向前的脸上完全是一副被冤枉的表情,他的解释是:“兄弟们啊!公司发超市卡,纯属无奈之举!为了不让员工有经济损失,为了不让员工的工资被税务部门扣税,公司这才出此下策,再说购物卡发的金额并不多,仅占员工收入的十分之一点五。”有人提出质疑:“既然省国资委和省盐业公司给嘉信盐化公司的工资总额是一定的,为什么不平均到每个月发给大家,而等到岁末增加大家的税负?如果工资按月平均发放的话,是根本不需要发什么购物卡的。”宁向前的解释是:“理是这个理,但是没有一个国有企业这样做。”至于嘉信盐化公司为什么不能这样做,他没有多说。
开完最后一个运行值,已经是星期五的上午。宁向前一边开会,一边派人打探各分公司员工的反应,同时派出几辆车子到通往省城的路口盯梢,看有没有员工聚集前往省盐业公司闹事。
上午九点半,公司人武保卫科刘科长带的两个人在h市汽车总站发现了嘉信盐化公司员工的身影,先是三五个,人数越聚越多,数一数,陆续来了二十多个,大家清一色的都穿着公司发的工作服,站在车站广场闲聊张望,显然是在等人。刘科长赶紧打电话向宁向前汇报,宁向前问了人员的构成,他让刘科长先呆在车子里别动,说除非这些人急着上车,否则不要出面阻拦,并让他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用随身携带的相机悄悄把到场的人都拍下来。叮嘱完刘科长,宁向前又分别打电话给各二级单位的头头,让他们马上、现在、立刻亲自去车站领人,如果有一个漏网之鱼跑到盐业公司去,是哪个单位的,哪个单位的领导就地免职。
死了亲娘老子可以不急,丢了官那可是要命的事情,接到宁总经理的电话,各二级单位的头头行动神速,是公车、私车一起出动,一条车龙浩浩荡荡的开往h市汽车总站。长龙开到车站,员工们都还聚集在广场上没有启程,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聊天,三个一撮,五个一党,显然是想要等的人还没到齐。众领导纷纷下车,认准各自的目标前去拽人,他们或以员工的一官半职相威胁,或以自己的官位不保相祈求,软硬兼施,努力把自己单位的人从人堆里分离出来。
员工们虽然想闹事,最终还是经不住领导们的软磨硬泡,因为他们并不想离开嘉信盐化公司。不想离开嘉信盐化公司,而跟自己的领导翻脸,显然是不明智之举。再说,去省盐业公司表达自己的诉求,也未必就能够成功,就算闹出了预期的结果,个体又能从中收益几何?在领导有求于自己的时候跟自己的领导较真,就是为将来埋下祸患,让自己的领导日后不待见自己,有事没事找茬给自己套小鞋,其结果岂不是雪上加霜?那将来就更没有好果子吃了,因此,领导的面子该给的时候还是要给的,有了种种顾虑,便有那么一两个意志脆弱的人心理开始动摇,在领导的推拉之下率先打道回府。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人生面临重大抉择,趋利避害是每个人的一种本能的反应。有了第一个人的临阵退缩,对于其他的当事人来说,便有了效法的借口,于是这个说家里的煤气要灌,那个说家人身体不好需要陪护,很快便四散离开,生怕让领导作难。当然,也有那么两三个决心死扛到底冥顽不化的,但是看到丰满的人群渐次散尽,自己变得越发势单力薄,考虑到孤家寡人毕竟难以成事,于是信心一再受挫,也只得悻悻作罢一走了之。
聚会的人群是散了,事情却并没有因此了结,因为幕后的推手还没有被揪出来,这家伙随时有可能在背后发动更大的阴谋,想到这个,实在是让公司领导尤其是宁向前寝食难安的事情。
根据保卫科刘科长提供的照片,公司高层决定再次召开二级单位正、副领导以上级别的人员会议。会议上,金正浩用投影仪将照片放大了无数倍,供各二级单位的领导甄别筛选,指认一个,记录一个,直到将照片上所有的人员名单全部造册。接下来,便是根据人员名单排查重点,嫌疑大的,直接由公司领导约谈;嫌疑小的,由保卫科刘科长负责问话。各二级单位的领导,则回去排查自己单位的没在名单之列人员,宁向前要求做到每个人都过上一遍,同时协调好名单上的嫌疑对象的班次,积极配合好公司领导的调查。
宁向前、阚书记和金正浩一组,负责盘问主要嫌疑人。宁、阚问话,金正浩笔录,三十多个人挨次问下来,一直进行到晚上八点多,因为被询问的人,有的当值,有的休假,且问完一个,才能打电话联系另一个,等人的时间和问话的时间差不多。其实,领导也不想这样,关键是这种情况不能搞群审,只能一个一个的来,且要鬼子进村——悄悄的干活,不能提前通知,那样的话很容易让被询问者的心理有所准备,其结果必将劳而无功;再者,问话之前,领导还要针对不同的询问对象谋划不同的询问策略,做到既不能刺激询问对象的情绪,又要想方设法从他们的口中套出蛛丝马迹,一来二去,耗费的时间就多了。
两位高层的脑细胞死了不少,可结果却是功夫负了有心人,被询问者除了“不知道”,就是“不晓得”,问及是谁组织、是谁通知、联络人是谁?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不是摇头,就是沉默,愣是套不出一句口风。照片上的人约谈完毕,宁向前让金正浩打电话给保卫科刘科长的问话进展,那头说进行的差不多了,但是依旧没有组织者的消息,又分别打电话给各分公司,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
下属辛苦卖命,不论结果如何,做领导的总不能抠门,要想打胜仗,必须要吃饱肚子,因此,必要的工作餐还是要有的,地点就在公司的小餐厅,除了没有酒之外,饭菜质量不比宾馆的差,至于没有酒的原因,是因为用完膳后,排查会议还要接着开。
吃罢晚饭,已到九点,宁向前没有给大家喝茶的时间,直接去了会议室等候。会议上,各二级单位的领导汇报了自己单位的问话情况,个个都一致认定此次闹事的组织者不可能是自己手下的人。
宁向前苦笑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难道此次闹事的组织者是我和阚书记不成?各位,我和阚书记的决心已定,一天揪不出幕后黑手,这样的会议就不会停止,大家都在这里耗着吧!
耗着当然是领导的气话,表现还是很有必要的,于是狗咬狗的游戏重新上演,个个挖空心思在自己不顺眼的人身上找嫌疑。会议室一时成了战场,或翻白眼,或甩脸色,有时吵成一锅粥,有时面面相觑。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凌晨,从不熬夜的领导们,连续熬了两夜,萎靡之态毕现,不是哈哧连天,就是东倒西歪。
“宁总,我想到了一个人,我觉得他的嫌疑是最大的!”就在大家一言不发苦挨时光的时候,王八石(蛋)的一句话让宁向前眼前一亮。
“是谁?你快说!”宁向前立马坐直了身子。
“伍至清!”王八石回答。
“伍至清?”宁向前锁紧了眉头。
“您忘了去年省盐业公司职代会上的事情了?”王八石为自己的新大陆洋洋自得:“除了他,还能有谁?”
“有道理!”宁向前一拍桌子,命令道:“刘科长,你立即坐我的专车到伍至清的家里跑一趟,务必把他给我‘请’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嘉信怪才
伍至清就是一个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因为格格不入,所以伍至清的处境可以用“落魄”两个字去形容。
伍至清知道导致自己落魄的原因在哪里,那就是看了太多的书,而且是经史子集一类的古典文学。能够在经史子集上留下一笔的人,都是些个性十足的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太多的光明磊落的形象让伍至清养成了羞为五斗米折腰的性格,因此他在嘉信盐化公司的仕途一直较为悲催,最大也就干到车间技术员、车间副主任之类的绿豆芝麻官。
因为不喜欢送礼,嘴又不甜,就是这样的芝麻小官,也只是伍至清生命长河里的短暂一瞬。换句话说,这些小官或许根本就是某些领导搭错神经的产物,也许他们的本意是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等着某一天伍至清能够脑袋开窍,知恩图报,谁知左等右等杳无音信,过了三节,没情况;过了生日,没情况;甚至家人生病住院,都看不到伍至清的影子。播下的种子没有收获,失望难免转化为怨气,你伍至清就算再有能力,官也不能让你干了。在国企生存,一个人可以没有才干,但绝不能没有眼头见色,因为领导是需要下属的呵护和关爱的,施以滴水,必望涌泉。
想想做领导真的不容易啊,上面的领导还等着自己孝敬,总不能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吧?钱从哪里来,只有等着下面的人送了。以官养官,天经地义,谁不希望下属时刻想着自己呢?所以说,谁敢于无视领导的存在,领导就会让谁从他们的眼睛里消失。
有官风光在,无官一身轻,这句话对于有些人适用,对于伍至清来说却不是这样。曾经当过几天小官,时常被同事拿来取笑,善意也罢,恶意也罢,伍至清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因为他明白,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一天,你就会留下历史,有历史,就会有人评说,这就是做人的悲哀。让伍至清感到不舒服的是,自己只想要一份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稍不留神,就会招来狗咬,不是上级给下级小鞋穿,就是同事之间为工作的事情相互拆台,猜忌诋毁。
上级张口咬你,原因无非有两种。一是领导跟你的交情不够深厚,或者说瞅着你不顺眼,领导要扮演铁面无私的角色,在你的身上树立权威,追求政绩。譬如,领导说某一天要检查卫生,到了那一天,领导会带着洁白的手套下来检查,他们会要求员工所打扫的设备,必须比自家的锅台还要干净,即使用白手套去摸,也不能沾有一丝尘垢,其实当官的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甚至说在嘉信盐化公司这样的处处跟油污、粉尘打交道的地方,这样的要求根本就是一个传说,但是你却不能阻止领导们异想天开,否则,你就等着挨罚。第二种原因是,领导希望能从你的身上得到些什么,结果却没有得到,偏偏你所遇到的又是一个斤斤计较且素质不高的领导,那么你的倒霉的日子就开始了,他会成天把眼睛放在你的身上,没事唬着个脸训导你,有事就更不用说了,小则拿你发泄,大则拿你发飙,标兵、先进这类有奖励的好事永远不会有你的份,苦、脏、累这类吃力不讨好的活,他会第一个想到你。
至于说同事之间相互诋毁,互相找茬,这些都属于小儿科,伍至清也从来没把这些放在心上。有人会说了,同是工人,斗来斗去能斗出什么名堂,殊不知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这与人的阅历、学识、财富、心态有关。活得不如人,心里却又不服气,当然是巴望着比自己强的人能倒霉了,可是以自己的力量又不能让对手折服,便舔着领导的屁眼让领导出面收拾你,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尽管有些无聊,但自己能等着看到笑话,此乃人生最惬意不过的事情。
当然,领导并不是某位工人家养的狗,说让他咬谁,他就能咬谁的。素质稍高一些的领导,不会理你的茬。素质低一些的领导则不然,你朝他扔一块馒头,他马上到处龇牙摇尾巴,他们的心理很简单,那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敬他一支香烟,抬举他几句,他便飘飘然,认为自己高你一等,此刻你一说某人耍不中他,他便怀恨在心,视某人为死敌了。
有时候领导咬人也不全是出于有人挑唆,领导也会有自己的考虑,因为他们最不愿意看到工人太团结,工人太团结了,领导想要干点儿坏事都难,怕工人合起伙来对付自己,因此,把工人搅成一团散沙,也是他们希望看到的事情。这种想法到了文化人的嘴里,就成了领导艺术。所以,今天顺着你骂他一顿,明天顺着他臭你一通,既达到搅和的目的,又耍了做官的威风,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领导想让工人不和很简单,借口也很堂皇,其实说白了,无非是古人一桃杀三士伎俩,没事抛出几块小糖,诸如岗级浮动、先进评比、优秀党员评比、文明职工评比、企业标兵评比等等等等,让下面的人争去,下属之间越是争得你死我活,越是争得不团结,才是领导最愿意看到的,因为在这个时候,领导的作用和价值就体现出来了,此刻他们大权在握,是非的标准全在他们一句话,谁顺从,谁听话,谁会讨领导喜欢并能成为领导的心腹,谁就会得到领导的青睐。
在领导的眼中,伍至清就是一个另类,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是能力有余,处世不足,属于直棍捣南墙不知拐弯的那种人。
在嘉信盐化公司,伍至清属于元老级的员工,一直在制盐分公司上班。公司投产之初,他一直上的是日班,因为业务突出,曾经做过年把班长、技术员、副主任。那个年头人还比较实在,领导也不像现在这般功利,自从领导发现权力可以成为谋利的工具,伍至清的官途便戛然而止,他的位置很快被人取而代之。取而代之的人不是别人,是他曾经的下属,下属一直提防他咸鱼翻身,站稳脚跟之后,毫不犹豫地把他从白班打入夜班的行列。
长夜漫漫,形单影只,一个人的岗位很有些孤寂。伍至清曾经沮丧过,也曾经抱怨过,甚至想过砸钱买官,以牙还牙,但是后来他想明白了,以自己孤介的秉性,愿意向那些谄谀无耻之徒献媚么?不能!既然不能,那就老老实实的做回原来的自己吧!肉体也许会累一些,但是心不会累,不用为了多拿几个钱而仰人鼻息,像个小二子听人使唤苟且偷生。伍至清不清楚自己是进入了旷达的境界,还是步入了颓废的人生,周围的同事笑他无能,家里的老婆骂他没用,他却依旧我行我素,上班时混时度日,下班后,沉湎典籍,尚竹林七贤,慕陶潜南山,自以为超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伍至清的另类还表现在他的笔杆子上。
伍至清喜欢写写划划,偶尔来了闲情逸致,也能胡乱写一些随笔自慰。他不太爱看白话文,认为白话文废话太多,不似古文精炼耐读,许是古代典籍看多了,脑子看坏了,不知道白话该怎么讲了,他的文字多以文言居多。文章写得多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曾生出成名成家的念头,于是自己捡了一些读着有韵味的,兴匆匆装进信封拿出去发表,结果投了十多篇,无一例外的泥牛入海,渐渐地也就死了这份心,作家的梦做不成,但是热衷古文的盛情丝毫不减,来了灵感,依旧涂鸦。
人有一技之长,难免遭人惦记,伍至清的嗜好传到了领导的耳中,领导便有了想法,都说会干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唱的,自己在基层辛辛苦苦干工作,怎么样才能让高层知道呢?《嘉信盐化》报啊!怎么样让自己的事迹登上版面,自己鼓吹自己总是有些不妥,须借他人之口,方才真实可信,制盐分公司口若悬河的马屁精不少,可是能将语言化为文字的却是少见,既然伍至清小有文笔,何不让他为自己歌功颂德?于是,经理找到伍至清,书记找到伍至清,做他的思想工作,希望他做制盐分公司的业余报道员。按理说这样的好事搁在一般人的头上是求之不得,你想着,领导求你办事,将来能亏待你么?加薪、升官的事情迟早有你的份,指不定要不了多久三班就不上了,到办公室里捧茶读报度日。要么说伍至清是个死脑筋,他愣是推辞说自己干不了,让两位领导另请高明,拒绝领导的下场就是永远的被打入冷宫,不会有出头之日。
该写的时候不写,不该写的时候却写了,这是伍至清另类的又一表现。那年,g省南部的江南化工股份公司往镜湖排放不达标的废水,被省环保厅责令停产整改,并在全省范围内展开一次环保专项检查,嘉信盐化公司的高层倍感压力,决定面向全公司员工求计问策,公司工会和生产技术部联合下文要求公司全体员工针对自己的分管工段自查自纠,每个人都要提出书面意见及整改方案,供公司领导分析决策。
几个分公司,几千号员工,几千份建议汇总上报,其中就数伍至清的建议文稿最为奇葩,全文直录如下:
《嘉信盐化公司工业废水循环利用及达标排放策》
闻江南已停饬,惊政府坚碧水之志;忆嘉信之畴昔,恐村民有维权之心。窃惟公司草创迄今,工业之废水肆意排放久矣,于企是一时之利,于世则贻害无穷,比日屡闻环保督责,三令五申,遂昼蓄夜泄,例行苟且。掩耳盗钟,悬崖漫步,不思良猷,事发可期,不惟踵江南之后尘,增其所笑;是亦累国企形象,千人生计。故效愚者之虑,献拙策于有识;庶几功成,或得益于来者。
案记录,嘉信盐化公司年排废水约两万吨,按其组成有二,生活废水和工业废水。生活废水量少,有害成分占比低,可忽略不计。工业废水量大,水中有毒有害污染物众多,对环境危害极大。我公司重要污染源有四:一为制盐工业废水,二为热电水处理酸碱废水,三为锅炉冲灰废水,四为水泵及设备油污废水。
制盐废水中,主要成分为氯化钠和芒硝,相比卤水未增加有害成分,建议收集后,返回采输卤公司注井循环利用;酸碱再生废水排放具有周期性,根据化学原理,酸碱可通过中和处理生成合格的水,外排对环境不会造成污染,据调研,我公司酸量大于碱量,不具备完全中和的可能,但是制造酸碱的主要原料是盐,因此,即便不能完全中和,也可以将其注入卤水井,应该不会对制盐的品质产生不良影响;锅炉冲灰水成分单一,为细煤灰和水,完全可以通过沉淀处理及水源监控,实现系统体内循环;至于说油污废水,处理较易,可通过水源收集,过滤解决。
综上所述,制盐企业污水达标排放,并非可望不可及,只要公司稍加投入,勤于管理,省、市环保督查虽来,公司亦可高枕而无忧矣。
放旷之说,难免疏漏;刍荛之言,或有可采。
谨呈
某年某月某日
伍至清的合理化建议到了制盐分公司初审的会议桌上,在宋书记拿腔捏调的朗读中,立马笑倒了一大片,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伍至清又多了一个“伍夫子”的绰号,至于他的那份合理化建议,在制盐分公司众领导的一片笑声中,像蝴蝶一样飞进墙角的垃圾篓,就算是寿终正寝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八年之后,也就是在宁向前升任总经理的第二年,随着国家、省、市对环境保护的重视,环保执法日趋常态化,嘉信盐化公司的地下水稀释法在有关部门不定期地抽检面前越来越力不从心,不得不对环保措施做出相应的调整,嘉信盐化公司的环保局面有所改善,而改善的方法,与伍至清当初的思路完全吻合。
不送礼,不溜须,决定了伍至清在嘉信盐化公司的地位,但是他对制盐分公司的领导来说,也不是毫无用处。他有才华,却为人低调;长于文笔,却不善言辞;与世无争,不汲汲于功利,公司在考虑职工代表人选的时候,首先就想到了他。
工会法规定,职工代表的人选构成领导与工人、男职工和女职工必须占有相应的比例。一直以来,员工的构成人选始终是公司领导心目中病根,他们害怕选人失误,员工代表在会议上胡嚼乱说,让高层的领导发现他们工作的失策,或是舞弊,所以每次改选时,各级领导层都会一再研究,反复推敲,不想让手下的人给自己惹麻烦。领导心目中有自己希望的职工代表人选,有贴心的人那是首选,没有贴心的人,就找那种既有头脑又不胡乱说话的人。第一种人易定,第二种人难找,现在的工人不比上个世纪,不服管,脾气大,想说啥就说啥,扔掉工作就跟扔掉衣服似的不在乎。领导诚心希望代表人选都是哑巴,不是哑巴的,开会讨论时,也必须能够附和领导,做到上唱下和,那样会议的气氛才能融洽和谐,也是各级领导所追求的职工代表大会的最高境界。
多少年来,能被公司领导点名为职工代表的人,都是一些老实木讷沉默寡言的人,在工人的印象中,他们就是木偶的代名词。
在他们的眼中,伍至清其实就是这一类人。
伍至清不想做职工代表,他觉得这跟自己的思想觉悟没有关系,他不希望自己讲违心的话,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玩物和傀儡,更不希望自己尸位素餐成为广大员工的众矢之的。在职工代表大会上,领导异想天开胡作非为的投资,你要举手同意;领导为一己之私损害员工的权益,你要拍手赞成,这跟帮凶有什么区别?
伍至清心里不想做,但是他却不能不做。为这件事情,制盐分公司领导特意找他做思想工作,问他做职工代表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情,别人想都想不来,你为什么要拒绝?说领导在数百人之中选中你做职工代表,是看中你有高尚的节操,你做过班长,做过技术员,做过车间副主任,因为公司的发展,你又做回了工人,但是你却毫无怨言,依旧任劳任怨的干好本职工作,这是什么精神?主人翁精神!是企业的主人翁,就应该为公司出谋划策,在更广阔的平台上有所作为。说你担心做了职工代表有思想负担,完全没有必要,只要你紧密团结在公司领导周围,跟着公司领导的节拍,人云亦云,绝不会犯什么错误的。说如果你觉得人云亦云也是一种负担,你可以保持沉默,该鼓掌时候鼓掌,该举手时候举手,则智明而行无过矣。最后,领导做了表态发言,让你做职工代表是分公司领导班子集体研究决定的,你如果抗旨不遵,就是跟整个领导班子作对,你在嘉信公司的前途将会因此画上句号,当然,以后也不会有你的好日子过。
不能拒绝,那就干吧!横竖是个虚名,只要按照自己定下的规矩――三缄其口――就行。伍至清就这样成为了制盐分公司的职工代表,嘉信盐化公司被省盐业公司收购之后,他又成了股份公司的第一届职工代表。
记得嘉信盐化股份公司第一届职工代表大会上,第一份需要举手表决的议案就是《关于年薪制工资收入分配问题决议案》。该提案事先由大会秘书处下发到各个职工代表的档案袋,伍至清当时看完提案觉得很搞笑,领导永远不愧是领导,做什么事情都会把自己想在前头,提案内容大意是这样的:省国资委划定省盐业公司工资总额,省盐业公司划定嘉信盐化公司工资总额,嘉信盐化公司参照相关国企薪酬分配方案,特制订本公司薪酬分配原则。普通工人的工资收入分两部分,一是浮动的绩效工资,二是固定的岗位工资。年薪制人员参照省盐业公司相关级别人员执行也分绩效和固定两块。公司高层与普通年薪制人员工资组成部分稍有不同,其工资构成也分两大部分,一是绩效工资板块,与公司经营业绩挂钩,占年工资总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二是固定资产板块,以公司的固定资产投入总量按相应比例折算,下不保底,上不封顶,占工资总额的百分之八十。
股份公司甫一成立,首先想到的不是公司的前途,而是以法规的形式事先锁定自己的收益,这就是嘉信盐化公司一贯标榜具备高风亮节的公司领导!
以固定资产作为基数折算工资,分明就是最安全的保底,却美其名曰”下不保底”,难道公司资产会负增长么?悲催的永远是那些基层的工人,他们的工资才是真正与绩效挂钩的,碰到食盐滞销、限产,当月的少得可怜的工资立马会被砍下一块去。
就是这样一份富有强盗逻辑的提案,在嘉信盐化公司第一届一次职工代表大会上,获得了全员通过。不通过不行啊,几十双领导的眼睛在主席台上盯着呢!全部的职工代表之中,大多数都是班长以上的成员,凡是头上有乌纱帽的人,个个眼睛都亮堂得很,知道自己的官是谁赏的,因此生怕手举得比别人慢,生怕掌鼓的没有别人响,而像伍至清一样的头上没有帽子的工人代表没有几个,就算这几个代表不同意,也不能阻止决议案的通过,因为一份决议案的通过,只要过半数以上的代表举手同意就行了,只凭几个工人代表,小泥鳅能翻得起大浪来么?再者,也不是所有的泥鳅都愿意翻浪的,既然不能翻大浪,就不能成为现行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如做了顺水人情,让领导们遂了心愿。
当行为养成了一种习惯,内容便显得不再重要。同意的,举手;不同意的,也举手。领导的意志永远行驶在毫无遮挡的快车道,道路两旁的草木不再是风景,而是迎来送往的麻木的看客,当意志的车轮碾过,风行草偃,所向披靡。
当看客有利亦有弊,利是蝇头小利,每次召开职代会,有吃的,有喝的,还有拿的,纪念品不贱也不贵,通常在三、五百元之间;弊则是职工代表时常招人骂,都说他们的心被狗吃了,为人毫无原则,只知道拍马屁附和领导。伍至清的心里也比较窝火,他倒不是埋怨工人兄弟骂自己,相反,他认为他们骂得合理,骂得应该,自己其实就是一根软骨头,他越发认为当了职工代表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
伍至清后悔啊!后悔当初领导找自己谈话时,自己没有坚持住拒绝到底。
世上没有后悔的药,既然上了贼船,只能随波逐流。伍至清不是一个张扬的人,心里是这样想的,也是积极往这个方向努力的,但是事情往往不如人愿,去年召开的职工代表大会,就让他这个嘉信公司底层的卑微的小人物狠狠地漏了一回脸。
职代会召开之前,公司工会照例向各分公司工会发文征求议案,伍至清跟以往一样,拿到议案表格后,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篓。
到了正式开会的那一天,所有的职工代表都接到了总公司工会的封口令,说这次的职工代表大会不同以往,公司很荣幸地邀请了省盐业公司总经理贾君之出席,届时会议讨论时,职工代表务必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要让公司领导在贾总面前出丑。特别强调:哪个单位的职工代表讲错了话,哪个单位的第一把手负总责。
这样的要求在伍至清的职工代表生涯中提过已经不止一次,伍至清听了并没有往心里去,只要牢守之前的宗旨――三缄其口,管他娘的贾总经理,真总经理。
职工代表大会的会议流程多年来一直未变,总经理工作报告――分组审议――意见汇总――大会决议――表彰先进――党委书记总结发言。宁总经理读完了总经理工作报告,下面就该分组审议了,坐在宁总经理旁边的贾君之凑到宁向前的耳边低语道:宁总,你看我应该参加哪个小组的审议?贾君之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还是被扩音器传遍了整个会场。
贾总,休息室里已经为您泡好了上好的毛峰,咱们到那里去,我顺便向你汇报一下近阶段的工作。宁向前的声音。
汇报工作的事不急!我既然来了,也想听听基层员工的意见。贾君之的声音。
既然贾总有兴趣,那就参加制盐分公司代表组的讨论吧!宁向前的声音。
伍至清去了一趟洗手间,来到制盐分公司代表组指定的讨论会议室,找了后排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代表们陆续到齐就座,宁向前、阚书记才陪着贾君之走了进来,人力资源部长讨人嫌跟在后面,宋大炮先把三位高层引到会议桌的正中,拉出中间的椅子先请贾君之坐下,尔后把宁向前和阚书记安排坐在贾君之的两旁,然后示意讨人嫌坐在阚书记的旁边,自己则在宁向前的身边拖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有重量级的人员在场,讨论的气氛不太热烈。除了分公司的几个拿年薪的急于表现,大赞省盐业公司的正确领导和嘉信盐化公司高层的英明决策外,剩下的代表们个个正襟危坐,禁若寒蝉,生怕发出什么声响,让领导误以为自己有话要说。
伍至清坐在后排,由于头上没有乌纱帽,也不准备在这样的场合发表自己的高论,所以心里就像以往开职代会时一样坦然。他的身子坐得很直,眼睛一直盯着桌肚在看,他在玩手机游戏――传统的俄罗斯方块,再增加三百分,他就要刷新自己原先的记录了,所以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紧张。z字型,插!一字型,插!l型,插!z字型,插!z字型,插!还是z字型,没地方插了,摞!又是一个z字型,坏了,再摞的话,空间越来越小,不摞的话又没地方可插,怎么办?想着的时候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不行!不能放在中间,应该把它安插在边上,靠边!靠边!靠边!心里想着把它移到右边,但时间似乎赶不上了,心里一紧张,身子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向右边歪去,搞得坐在他身边的人也倒向了一旁。
“伍至清,你说说吧!”宋大炮正在为会议的冷场发愁,连问了几声无人应答,突然看到后排有动静,一看是伍至清,以为他有话要说,很高兴地点了他的名。
“我……我……我还没想到说些什么。”游戏没破记录,伍至清的心里特别懊恼,正准备重新开始,一听有人喊他,这才意识到身处何地,红着脸站了起来回答道。
“老伍,随便说说吧!你也是嘉信盐化公司的老同志了,对公司领导工作上存在的不足啊,以及对公司未来有什么构想,都可以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宁向前也不希望看到冷场,笑着鼓励伍至清。
“宁总,我真的没有什么说的!”伍至清挠着头皮说道:“如果一定要我说的话,那我就是希望公司发展的越来越好,工人能够多拿工资!”
“这个愿望很好嘛!”宁向前不再为难他,招手示意他坐下:“在省盐业公司贾总经理的带领之下,我相信嘉信盐化公司的未来一定不会差的,公司好了,工人的工资收入也会水涨船高的!”
“这位同志,你在公司每个月的可支配收入是多少?”伍至清刚坐下,贾君之对着话筒笑着问他。
“贾总,您是问我么?”伍至清左右看了看,确信贾君之问的是自己,又站了起来回答道:“两千块不到!”
“什么?两千块不到?看你可不像是新员工,怎么会拿得这么少?”贾君之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道:“老同志,你在嘉信盐化股份公司担任什么职务?”
“说出来让您见笑,伍某在嘉信盐化公司是小工人一个!”伍至清在“工人”前面刻意加了个小字。
“嘉信盐化公司像你这样岁数的工人工资都拿这么低,新进公司的工人岂不是更加少得可怜?”贾君之又问。
“工人基本上就拿这么多,至少有七八年没有调整了!”伍至清如实回答:“至于新老工人的差别,在嘉信盐化公司不分工龄长短,一律同工同酬,为此,很多老员工都抱怨先进城的不如后进城的呢!”
“不对呀!”贾君之把头扭向宁向前:“自从省盐收购了嘉信盐化公司,省盐业公司每年给嘉信盐化公司的工资拨款是人均五万五,照刚才这位老同志说的,每月不到两千,一年包括五险一金也就三万块钱左右,宁总,是不是你们的分配有问题呀?”
“分配没有问题,我想是伍至清记错了!”宁向前红着脸向贾君之解释:“贾总,情况是这样的,按照正常的月份,工人的收入应该在三千元以上,这不上个月执行的是新一年的五险一金方案,员工个人为此要多支付一千多元,而他们的工资拿的还是去年的工资,所以扣过之后,感觉是少拿了,他就误以为只拿一千多。今年的新的工资方案已经拿出,下个月就会实施,届时工人依旧会比去年多出一两、百元,事实上加入省盐之后,嘉信盐化公司员工的工资收入每年都是在递增的!”
“宁总,贾总,各位领导,我以人格保证自己没有记错!”伍至清最讨厌别人怀疑他撒谎,站起来大声说道:“从进入嘉信盐化公司至今,我的工资收入从未超过两千,我的工资存折可以作证!”
“这个我就要让人好好查一查了!”贾君之的脸色有些难看:“人均五万五,工人的收入怎么会不超过两千?”
会场鸦雀无声。
宁向前、阚书记、宋大炮、讨人嫌一起朝伍至清投去恨恨地目光,伍至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众怒,但他的秉性使他不想改口附和宁向前,因为他认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所以索性一屁股坐下了。既然说的不是谎言,干嘛要违心的刻意逢迎?
“贾总,有些事情工人不是太明白,这些员工只看到工资本本上的东西,根本不清楚公司为他们的劳保福利支出多少。”阚书记拿过话筒打圆场道:“公司每年发的超市卡、工作服、水果饮料,这些都应该算作他们的工资收入,他们什么时候记住过?还有,五险一金每年都在递增,这些隐性的支出,他们什么时候计算过?宋书记,你看,下一位那个代表发言?”
接下来的审议有些沉闷。有乌纱帽的,无厘头的规划公司美好的未来;没有乌纱帽的,谁也不敢谈到工资的问题,要么说员工需要加强技术培训,要么说管理需要进一步的细化,让工人做什么事都要中规中矩。
这次职代会让伍至清在嘉信盐化公司一下子成为了名人,认识的拿他调侃,不认识的,道路以目,领导干部无一例外的都在宁向前面前骂伍至清不是东西,说他成心让宁总经理在贾总面前出丑。
不知是宁向前做了工作,还是贾总经理工作太忙,把职代会上说过的话给忘记了,贾总经理回去之后,并没有派人来嘉信盐化公司核查工资情况,这件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也就不再有人提起,伍至清依旧做他那没有出头之日的工人,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任劳任怨。但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年之后的某个夜晚,他会因为这件事情被人从梦乡拎起来,坐上总经理的专车,到嘉信盐化公司接受高层的盘问。(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夜半会审
深夜,嘉信盐化公司总经理办公室。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伍至清到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有三个人坐在那里等着他:阚书记坐在老板桌前,宁总经理斜倚在长沙发上,人力资源部长”讨人嫌”手里拿着记录本和笔,坐在配有小茶几的单人沙发前,伏下身子随时准备记录。
“老伍,来!这边坐!”看见伍至清,宁向前拍了一下坐着的长沙发,笑着站起身来招呼他。
“各位领导好!不知深更半夜找我来此,有什么事情?”伍至清隐约猜测到领导找自己谈话的内容,但是不太确定,随口问道。
“找你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宁向前满脸堆笑,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老伍啊,你是知道的,最近公司里发生太多的事情,让我和阚书记一直比较头疼,这不,我俩一时无计可施,情急之中,只能抓瞎子找员工了解情况。想到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进入公司之后一直在一线工作,又是多年的职工代表,既是分公司层面的,又是总公司层面的,可以说有着深厚的员工基础,我和阚书记商量了一下,公司的生产稳定大局不能破坏,这才半夜把你从被窝里请过来问计,应该说是情非得已。”
“您?问计于我?”伍至清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惊讶的表情。
伍至清不傻,知道问计背后的含义,说穿了不就是怀疑自己是嫌疑对象嘛!
“集思广益!集思广益!”阚书记笑着解释。
“可能要让两位领导失望,我是个愚笨的人,这件事情恐怕帮不了两位领导。”伍至清摇着头回答。
“瞎说!你怎么能算是愚笨的人呢?”宁向前朝伍至清一摆手,用肯定的语气夸赞道:“你的文才,我和阚书记是早有耳闻,如果说你愚笨,嘉信盐化公司就再也没有聪明的人了!”
“是啊是啊!”阚书记也顺着宁向前的话说道:“伍至清同志,时常听下面的领导提起你,说你高风亮节,无论处在什么位置,都能摆正自己的心态,干好本职工作,我们嘉信盐化公司就需要像你这样的有着高度思想境界的员工呢!”
伍至清不语。仕途的无奈,到了领导的口中居然让自己提升了思想境界,可见“领导的艺术就是说话的艺术”确有它的道理。相同的事情,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就会收到不同的效果,棘手的问题有可能因为某句话而变得简单,简单的问题也有可能因为某句话而变得复杂,这也是评价一个领导其管理才能高低优劣的重要依据。
“老伍呀,今天找你来呢,没有别的意思,你对此也不要有什么顾虑。”见伍至清低着头不吭气,宁向前开导道:“畅所欲言!不要保留!”
“我没有顾虑!”再高的木屐也是木屐,当领导夸你的时候,一定要保持足够的清醒,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领导半夜三更找自己来难道就是为了表扬自己有文采和高风亮节么?想到这,伍至清又追上一句:“伍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歪,从没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可顾虑的?两位领导,有什么话就问吧,伍某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宁向前亲昵地拍了一下伍至清的后背,问道:“老伍啊,对最近公司里发生的事情,你有耳闻么?”
“您是说职工聚会的这件事情么?”伍至清看着宁向前,语气里有着揶揄的成分:“有啊!我又不是外星人。”
“那么……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宁向前需要的是结果,至于下属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已经不太在意。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对嘉信盐化公司的任何事情,没有任何看法!”伍至清直接干脆地回答。
前年职代会上发生的事情,让伍至清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担忧,从那一年起,他就意识到,三缄其口确实是远离口舌是非的无上法宝。
“唉!老伍啊,刚刚还夸你思想觉悟高呢,这种态度可不像你的风格啊!”阚书记笑着说伍至清。
“阚书记,您就别为难我了,我是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任何想法。”伍至清态度平静,依然故我:“如果说一定要我有想法,我的想法就是巴望着早些个够着内退的年龄,早些个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想不到嘉信盐化公司让老伍如此反感!”宁向前尴尬的笑了笑,问道:“老伍,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不让人感到窒息呢?”
“南山。”伍至清不假思索的回答。
“南山?”宁向前感到好奇:“在哪里?”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怎么?宁总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么?”伍至清想笑,但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啊!能够过上陶渊明的那种清闲自在的日子,不为尘俗所累,这倒是我所向往的生活。”
“老伍,你这是看破红尘了?”宁向前听出了伍至清说的是气话,是在戏弄自己,搁在以往,他一定会雷霆大怒,但是想到今天想要的结果还没有得到,便选择忍气吞声,于是装出深有同感似的接话道:“啊!你还别说,我也时常会有你这样的想法!可惜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
“宁总,您就别取笑我了!”伍至清自嘲道:“您可是嘉信盐化公司的总经理,我,只是一介草民,怎么敢同您有一样的想法!”
“唉!话可不能这样说!”宁向前朝伍至清一摆手,说道:“老伍,你别看我现在是嘉信盐化公司的总经理,表面上是风光无限,呼风唤雨,实际上心里的那个酸楚你并不了解。(.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你以为公司老总是那么好当的?组织生产,担心安全;联系销售,求爹告娘;理顺企业内部的生产关系,化解企业外部的矛盾阻力;生产资料的涨价跌价,公司未来的发展规划,哪一件事情是让人省心的?不仅是我,你看在座的几位领导,他们有谁是按时准点上下班的?哪一个不是早来晚走,苦心戮力?有时候忙累了,自己也会想,我和员工并没有什么区别,说到底也就是国企里一个打工的,我每天这样拼死拼活的卖命值不值得?但是一想到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号人等着我们发工资吃饭,再累,也不敢懈怠,还要咬紧牙关往前冲啊!”
“宁总经理说的太对了!”阚书记时刻不忘自己的职责所在,深有感慨的附和道:“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无私的奉献精神!这就是体现在嘉信盐化公司领导身上的主人翁精神!如果我们的员工都能具备领导的这种思想境界,我们的公司一定会是一个关系和谐、潜力无限的企业!我还相信,在这种忘我精神的指引下,公司实现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口号并不是一件难事!老伍,你认为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伍至清虽然有自己的个性,却从来不会拂领导的面子,别有深意地笑着回道:“假如公司人人都达到这种境界,我想嘉信盐化公司的局面早就不应该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想起宁向前说自己也是国企打工的,伍至清的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宁向前比伍至清大不了几岁,想想人家现在是嘉信盐化公司的老总,自己仅是嘉信盐化公司底层的小工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没法相比。
这让伍至清突然想起一个典故来,当年大秦丞相李斯做布衣时,有一次到茅房出恭,看见有老鼠在偷屎吃,这些老鼠看见人来如厕,远远地逃走了,老鼠的行为让李斯生出许多感慨,他想起官仓里的那些老鼠,想吃就吃,想走就走,不用这般躲躲藏藏,畏畏缩缩。一番思索之后,李斯得出一个结论,认为人所处的环境不同,志向也就不一样,于是他决定出山打工,这一打工不要紧,李斯成为秦始皇手下的能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年到秦始皇他老人家手下打工的人很多,但是能够出类拔萃的就是那么几个,这就是打工者命运的差别。
“所以说,公司要想有好的发展,必须要有一个安定和谐的环境!”宁向前趁热打铁:“老伍啊,我和阚书记这么晚了找你来,你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吗?”
“你们的苦衷?”伍至清有些犯迷糊,看了一眼宁向前,又看了一眼阚书记,摇头说道:“唉!不是!宁总,阚书记,您们的意思我真有些不太明白,也......不太能够理解......”
“算啦!老伍,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和宁总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阚书记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你有什么想法,什么条件,不妨当着我和宁总经理的面讲清楚,有什么事情大家不好坐下来谈呢?”
“是啊是啊!兄弟,今天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宁向前亲昵的搂住伍至清的肩膀,一脸的媚笑。
“等一下!等一下!”伍至清竖起右手,表情更加迷惑了:“两位领导,你们说我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实在不明白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我说话的意思?这怎么可能呢?”这回是阚书记皱起了脑门。
“没有不可能!我是真不明白!”伍至清摇头肯定地回答。
“真不明白?”宁向前又追问了一句。
“真不明白!”伍至清又回答了一遍。
“这么说这次这件事情......难道不是你组织的?”阚书记伸长脖子盯住伍至清,语气里不能除疑。
“我不明白您指的什么事情?”伍至清反问。
“嗨!就是员工聚会闹事的这件事情!”宁向前索性把话挑明。
“呵!领导,你们真是太抬举我了!”听了宁向前的话,伍至清是一脸苦笑:“你们也不想想看,我伍至清要是能有那个能量,至于现在还是个一无所成的小工人么?”
“老伍啊,你的才能我和阚书记是早有耳闻的,公司没有启用你,是领导人的失策,在这里,我代表嘉信盐化公司的领导层向你检讨!”宁向前心有不甘,继续试探道:“但是这件事情呢,你做了就做了,没有必要隐瞒,我和阚书记不会为难你的!”
“宁总,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您要是实在这样认为,那我可是比窦娥还冤呐!”伍至清哭丧着脸,一副无辜的表情。
“老伍啊,你就不要再跟我和宁总捉迷藏了!”阚书记也不相信伍至清说的是真话,认定伍至清是有胆做事没胆承认的懦夫,依旧拿话诳他:“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你身边的人出卖了,我们今天找你,就是想核实一下,让你自己亲口承认,至于怎么处理你,就看你今天认识错误的态度如何。”
“是哪个王八蛋告的黑状?阚书记,你把这个人叫过来,我要和他当面对质!”阚书记的话让伍至清的心态有些失控,口无遮拦的骂了起来。
“是谁说的,这个肯定不能告诉你!”阚书记并不急躁,相反,伍至清的表现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一个人在失态的状况下最容易露出马脚。阚书记继续细火慢炖:“老伍啊,我和宁总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你也是被人利用当枪使唤,只要你肯说出幕后的主使者是谁,我和宁总向你保证,绝不追究你的责任,并且还要重重奖励你!”
“是啊是啊!只要你肯说出幕后主谋,我明天就让制盐分公司的胡经理提拔你为工段主管!”宁向前也不失时机地抛出了丰厚的诱饵。
“主管?你们就是许我当伍主席,我也是不知道!”伍至清的脸因为生气而胀得通红,大声说道:“宁总经理,阚书记,我郑重地告诉二位,此事从头到尾我伍至清就没有参与过,你们爱信不信!”
说完话,伍至清低下头不再吭声。
短暂的沉默。
“好!相信你是个好同志!”宁向前拍了一下伍至清的肩膀,笑着安慰道:“老伍啊,没做就没做,看你生这么大气干嘛?”
“我不生气!”伍至清嗤了一声,别过脸去说道:“可不兴这样冤枉人的,亏你们还是领导!”
“老伍,别生气!别生气!”阚书记也堆出一副笑脸,说道:“我和宁总这些天为这件事情是寝食难安,不是事出无奈,不会出此下策用话套你,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可不像有些人心计多,只会在背后使坏!”两位领导的话,让伍至清的心情稍微好受些,他直抒胸臆说道。
“你这种性格我喜欢!”宁向前点头赞道。转而又问:“老伍啊,这件事情虽然不是你干的,但你能不能帮我和阚书记分析分析,你认为组织者的动机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伍至清又想起了三缄其口的箴言,直接关上了对话的闸门。
“唉,你再好好想想,不要急着回答!”阚书记看出伍至清有抵触情绪,但是他还是希望能查出些什么,随意问道:“老伍,你回忆回忆,最近有没有人跟你电话联系,希望你参加集会什么的?”
“没有!”伍至清摇头回答。
“短信呢?有没有人给你的手机发短信?”阚书记又问。
“我没有手机,收不到什么短信!”伍至清继续摇头回答。
“老伍,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会没有手机?”一直埋头记录的人力资源部长“讨人嫌”开口问道。
“工资低,买不起,不行吗?”对于陶仁贤,伍至清向来没有好印象,他没好气地回答。
“老伍,你这话说的可是欠妥啊!”宁向前笑着接过话茬说道:“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们个个都喊工资低,我们的工资果真低吗?人均五万五,这在全省,乃至全国,都不算是个小数字呢!”
人均!又是人均!伍至清参加了多次职代会,每次职代会上,总经理的工作报告都会用“人均”一词来概括员工的收入,员工的收入每年都会有百分之十乃至二十的上涨。可是,当这些百分之十乃至几十的上涨反映到自己的工资本上时,却依然是今年拿的去年的钱,去年拿的前年的钱,伍至清永远搞不明白自己的工资被“人均”了多少,但是总经理的工作报告应该不会撒谎,公司的工资总额的的确确每年都是在递增的,那么,是谁人均了自己的钞票?
只要是一个稍有头脑的人,只要是一个留意观察的人,伍至清的这种疑问就不愁没有答案:能够“人均”你的钞票的人,正是那些整日夸夸其谈处处为员工利益着想的人,正是那些自称领导且掌管着员工工资收入的人。
从高层到中层,从衣食到住行,领导与工人的差距在一天一天的拉大。当你在为首套住房而负债累累甘做房奴的时候,人家已经有了两套、三套房;当你还在骑着自行车、电瓶车屁儿颠赶着上班的时候,人家玩的已经是摩托车、轿车;人家的身上穿的是上千元以上的品牌衣服,你是上班时穿工作服,下班时还是穿的工作服。当然,这些只是表象,是每个人的眼睛无法回避的表象。时势造就的暴富使大部分的小领导们无法收敛张扬攀比的个性,身为二等公民的员工只能沦为麻木的看客。
事实上,即便没有表象,也不难从现实生活中找到蛛丝马迹。自从实行模糊工资制度,工资表就成了稀罕之物,偶尔发下来签字走走形式,细心的人也就可以从中发现一丝端倪。你会发现中层以上的人员工资每年都在递增,几百几百的速度递增。有时一年之中,就会涨上两到三次。看到这种情况,大多数的工人都会有些感概,为什么领导每年都在提工人涨工资的事情,而每年工人的工资总是涨不上去?为什么领导从不提给自己涨工资,而领导的工资每年都在增长?
提到给工人涨工资,员工们的气就会不打一处来。大概是自己的工资涨得太高,总是拿人均搪塞下属在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高层们每年年初在职代会上也会放出风来说要给员工涨工资,提到涨工资,他们总会前瞻性地考虑到员工体量庞大以及工资总额的限制,定下的基调是人均只能涨个三二十块。涨幅不在多少,只要能涨就是好事,员工们听到这个消息总是欢欣鼓舞,尽管每年都在收获着失望,但是总比不提不问强多了。就好比糖抹在鼻尖上,暂时舔不着,可毕竟是抹在那儿了,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只要公司没有倒闭,员工们相信涨工资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落到实处的。
剩下的日子就是盼啊!盼啊!从年初,一直盼到岁末,过程是热热闹闹:首先是劳资部门拿方案,然后是各分公司开会研究讨论,接着是工会组织职工代表听取员工心声,再然后是公司层面向广大员工发放意见表征求工资改革意见,最后是等待高层拍板签字实施,一路走来,是雷声儿大,雨点儿小,就是等不到落实的那一天。工资没有涨起来,员工的激情也被被折腾得是一地鸡毛,倘若遇到食盐滞销这类的小插曲,涨工资这类的事情就会被无限期的搁置,如果有员工问及领导此事,领导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公司没有效益,拿什么涨工资?!
员工涨工资年年提上议事日程,期盼的结果年年都是不了了之;领导的工资从来不提涨,却能够悄无声息的一年比一年蹿得高。这是什么原因?工人之中也不全是呆子,有那个把精明的看出了员工工资涨不起来的症结所在:就是因为工人不齐心,太软弱,这些所谓的领导才敢年复一年的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想想就是冤啊!每天早出晚归辛辛苦苦干工作,工资收入却不及领导的几分之一,甚至几十分之一,是自己的贡献不如人吗?那些靠耍嘴皮子起家,不干一件正事的人却拿着高薪;是自己的能力不如人吗?那些无才无德只靠溜须拍马的家伙却占据高位。其中滋味,怎一个伤心了得?
心中有不平,必须得有排泄的渠道,排泄的方法当然不能是回家去打老婆孩子,因为老婆孩子没欺负你。在哪里受气,还得到哪里发泄,揍领导肯定是不行的,这样做犯法;找领导讲理似乎是个办法,但是别人都不跳,就你一个人跳,也是孤掌难鸣,难成气候。怎么办?只有在背地里骂骂领导的十八代祖宗,骂他们忤逆不孝,骂他们吃屎都会比别人多吃一口,骂他们克扣员工的工钱买药吃。骂完之后所能做的,就是在工作上消极怠工,肆意浪费,去发泄心中的怨愤。
这种行为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也有那少数不安分守纪的,背地里怂恿大家起来“闹事”,争取自己的正当权益。
像这次这样的闹事,嘉信公司也曾发生过几次,但是规模都太小,没有一次成功过。
通过几次闹事,也让伍至清长了不少见识,看清了不少嘴脸。同样是身处弱势群体,当有人站出来号召大家一起去找领导,以争取自己应得收益的时候,有的人选择了退缩,这部分人的心思是害怕领导看见自己随波逐流,将来会给自己小鞋穿;有的人选择了旁观,他们希望有人去找领导麻烦,但这个人绝不会是自己,他们只想安心的坐在大树下面等着,枣子落地了,会有自己的份,枣子不落地,自己的前途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有的人选择了告密,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跟领导套近乎,证明自己是领导的贴心人。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在嘉信盐化股份公司这种心态繁杂的环境中,伍至清心如死灰地相信,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后者。
“既然宁总经理说工人的工资不低,那就不低吧!”伍至清不想和领导争执,自从那次在职代会上让宁向前出了洋相,他在分公司领导的眼中也就成了臭狗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决定管住自己的嘴。
“老伍,你再仔细回忆回忆,上次在会议室闹事和车站广场聚会,有没有看见你们车间班组的人参加?”讨人嫌并没有为刚才的没趣感到在领导面前丢人,他把笔夹在本子上问道。
“两次我都不在场,回忆什么?”伍至清可不想落入讨人嫌话语中设下的陷阱,抵触情绪越发难以克制,所以回答得很冲。
“老伍啊,我和宁总经理相信你是个好同志!”阚书记看出从伍至清的身上已经问不出什么,他和宁向前对了一下眼神,决定终止今天的问话,于是总结说道:“假如我们嘉信盐化公司的员工都能像你一样立场坚定,不跟风,不传谣,一心扑在工作上,那么我和宁总经理的工作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干得这么累了!今天晚上接你过来问话,你也不要多想,我和宁总经理纯粹是例行公事,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是啊是啊!”宁向前深有感慨似的附和道:“嘉信盐化公司就需要你这样的踏踏实实的好同志,但是平时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公司的事情还是要关心一下的。老伍,你回去之后呢,如果有什么消息,要及时跟我和阚书记沟通,只要能够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我和阚书记是不会亏待你的!还有,今晚也不是让你白来,我会让陶部长吩咐下面给你考上两个夜班,算是一点经济补偿!”
从工段主管的诱饵,变成了两个夜班费的补偿,有价值的线索和没线索的落差就是大啊!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伍至清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凌晨五点,想着今天要上早班,回家之后就得赶回来,没有多大意义,便直接往班上去了。想要进入车间,必先路过制盐分公司的办公楼,伍至清正低着头行走的时候,就听见楼上有人小声叫自己的名字,他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制盐分公司最高领导胡经理。(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不了了之
胡经理有一个绰号,叫“胡知道”。(.)
“胡知道”的绰号并非浪得虚名,其由来跟胡经理的行事有关。
无论是做大领导,还是做小领导,总会有一些事情等着去处理解决,否则领导的存在便会失去意义。众所周知,领导不是万能的神仙,事事先知先觉,但是胡经理能够做到这一点,从班长到技术员,从车间主任到副经理,直到坐上分公司经理的位置,胡经理就是一路“知道”过来的。
每次遇到事情,胡经理总会把下属叫到跟前解决问题,事情不是样样都懂,有的涉及到专业技术方面的东西,就更不能不懂装懂,假如要是说出一些外行的话,难免会遭到下属背后耻笑。但是不问又不行,事情等着你去解决,决策失误引来的后果可能不仅仅是耻笑,还有头上的乌纱帽。如何在下属面前保持尊严,又能保住官位节节高升,确实需要一些智慧。胡经理的智慧很简单,一是摆姿态,官架不能丢,在下属面前一定要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让下属知道你与我是有着上下级关系的;二是提话头,关于提话头有个技巧,既不能使自己的问话显得太弱智,又不能让下属瞧不起,只要下属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那么自己的答复一定是“你说的这个我都知道,我想问的是......”,于是下属接着回答下一个问题。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解决了问题为止。
由于每一个问题所得到的结语都是“我知道”,久而久之,下属在背后称呼胡经理也就成了“胡知道”。
胡经理是靠裙带关系发迹的。当初没有发迹时,他跟伍至清的关系应该还算不错,时常称兄道弟的在一起打扑克,玩游戏,有时甚至通宵的玩。相亲讲究门当户对,交朋友亦然,不在同一阶层,很难再有共同的语言。后来,胡经理的位置越爬越高,两个人每次遇见只能聊聊今天的天气如何如何,都觉得没啥意思,再后来,胡经理同伍至清讲话时的口气就慢慢有了变化,耍起了官腔不说,言语里还时常夹杂着脏字,伍至清是个识趣的人,话不投机,也就选择了敬而远之,自觉地将朋友关系转化为上下级关系。
时间长了,当初的挚友几成陌路,两个人的关系变得越发疏远。胡经理做着胡经理的官,伍至清做着伍至清的工人,偶尔遇见,大家是貌合神离,嘻哈了事。去年的职代会上,伍至清的直言快语引发了嘉信盐化公司的一场地震,如果不是裙带关系比较硬,如果不是胡经理的小腿跑得比较勤快,及时花了钱消了灾,那次差点儿让胡经理丢了官,胡经理对伍至清的恨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一直以为自己对伍至清很了解,满心希望他能在领导面前为自己歌功颂德的,没想到自己种下的尽然是一个祸根,想起这件事情,胡经理甭提多后悔了,后悔当初真不该坚持提名让伍至清做什么职工代表。
职工代表的任职资格是五年一届,伍至清既是分公司的职工代表,又是股份公司的职工代表,至少还有三年的职代会要开,按照胡经理的意愿,直接把伍至清的职工代表罢免方能心安,但是工会法规定,只要职工代表本人没犯大的错误,制盐分公司就没有理由也不能够罢免他。为此,今年年初股份公司召开职代会前,胡经理多了一个心眼,特意为伍至清草拟了一份发言稿,嘱咐他如果公司领导再点名让他发言,命令他只能照发言稿上的内容去读。
原本以为去年的那档子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因为这次的闹事事件又被王八石重新提起,并且伍至清还被当着重点嫌疑对象盘查,胡经理的心里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如果伍至清真的是这次事件的组织者,那么,他的这个分公司经理也就算干到头了,为此,他一直站在制盐分公司的小楼上往股份公司办公大楼的方向张望,看总经理办公楼的灯光何时熄灭,看伍至清什么时候从办公大楼里出来,他要在第一时间了解伍至清跟两位高层说了什么。
“胡经理,找我有事?”关系疏远之前,伍至清一直喊胡经理兄弟,疏远之后,才改口喊胡经理。
“也没有什么事!”胡经理递了一杯水给伍至清,示意他坐下问道:“宁总和阚书记方才找你,聊了些什么?”
“能聊什么!还不是怀疑我是这次闹事事件的组织者!”伍至清没好气地回答。他倒不是冲着胡经理,而是想起总经理办公室的审查就气恼。
“你是怎么说的?”胡经理继续问道。
“我能怎么说?这件事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总不能自己赶着把屎盆子往自己的脑袋上扣吧?”伍至清回答。
“这就对了!你要是承认是你干的,那你可就把我也给坑了!”胡经理使劲地拍了拍伍至清的肩膀,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胡经理,你说这回公司的高层怎么会怀疑到我这样的一个小工人的头上?”伍至清想着自己不能无端的被人冤枉,既然被冤枉了,就要搞明白是谁冤枉了自己。[.超多好看小说]
“这个......这个......”胡经理一时语塞,不知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嘀铃铃!嘀铃铃!胡经理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号码,朝伍至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这才摁开手机接听:“喂,陶部长,一大清早有什么事情?”
“不好意思啊!胡经理,把你的美梦给打搅了!”陶部长的声音挺大,也传到了伍至清的耳朵里:“受两位高层委托,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证实一下!”
“什么事情?你说!”胡经理回答。
“你知道伍至清的手机号码吗?知道的话告诉我一下,两位领导要找他有事!”讨人嫌的声音。
“伍至清的手机号码?”胡经理两眼看着伍至清,在想着是不是该把手机里存储的号码告诉陶仁贤,见伍至清拼命朝他摆手,于是回答道:“我没有他的手机号码,据我了解,他好像还没有手机。”
“哦!是这样!没有号码就算了,其他没事,你继续休息吧!”讨人嫌挂掉了电话。
“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的号码?”胡经理关掉手机问伍至清。
“刚才在总经理办公室时,他们问我有没有人给我的手机发信息,我说我没有手机,没想到讨人嫌还打电话给你证实这件事情,幸亏此刻我在你的身边,要不我的嫌疑更大了!”伍至清吸了一口冷气。
“那我手机上的号码不是你的?”胡经理问。
“是我老婆的,我是确实没有手机!”伍至清回答。
“难怪每次打给你,都是女人接的电话!”胡经理一边说,一边查找手机上的电话号码:“我现在就把你的号码删掉,免得被他们发觉,说我在包庇你!”
“那我就谢谢胡经理了!”伍至清苦笑,分明是明哲保身,话却说得冠冕堂皇。
“对了!你刚才是问我两位高层为什么会怀疑你么?”短暂的沉默之后,胡经理重拾伍至清的话题。
“是啊,我想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陷害我?”伍至清回答。
“你都知道了,干嘛还要来问我?”胡经理朝伍至清狡黠一笑。
“我知道?”伍至清被胡经理的笑弄懵了:“是谁?”
“还能有谁?嘉信盐化公司还会有第二个王八石(蛋)么?”胡经理回答。
“王八石?我跟他无冤无仇,他干嘛要陷害我?”听说是配送中心主任王八石举报的自己,伍至清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跟他有过什么纠葛。
“哼!他跟你倒未必有过节,这个杂种是冲着老子来的!”胡经理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冲着你来的?为什么?”伍至清一下子会意不过来,忍不住问胡经理。
“这事说把你知道也无妨,不过不要对外人说起。”胡经理说道:“你还记得年初的竞聘团委书记的事情么?当时我的表弟跟王八蛋的女儿是最有希望问鼎这一职位的,为这事,王八蛋之前曾经找过我,希望我劝我的表弟放弃这个职位,你想此事事关表弟在嘉信盐化公司的前程,我不帮表弟的忙也就算了,怎么能够帮倒忙呢?让我张嘴劝他放弃,我也张不开那嘴呀!所以我也就没搭理这个王八蛋。”
“后来呢?”伍至清很想知道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说王八蛋为了这点儿小事,就跟你结下冤仇?”
“后来?老东西一直怀疑我表弟是利用我家的这方面的背景在跟他女儿竞争,见我不肯帮忙,于是他也下了血本,动用自己跟宁总经理是老乡的特殊关系,在宁总经理和主管竞聘的庄副总经理身上下足了功夫,估计为此他是花了不少的钱。”胡经理娓娓道来:“最后的结果你是知道的,王八蛋的女儿如意当选,不过听说她的当选也不仅仅是老王八蛋花了钱的缘故,也有她自己跟公司的某位高层劈腿有关。总之,为表弟竞聘这件事情,王八蛋跟我一直不对劲,在工作上,这杂种最近没少在宁总面前跟我指手画脚。”
胡经理的后台背景伍至清是知道的,胡经理有一个堂哥在省盐业公司计划处上班,据说是个什么科长,胡经理的位置就是他请宁向前的在省盐业公司上班的老婆吹枕边风的结果。可是伍至清想不明白,在这件事情里,自己完全是一个局外人,为什么会被人肆无忌惮地拿来当炮灰使呢?难道说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么?真是天会下雨,狗会咬人,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啊!
“这么说,是因为你,才扯上的我?”伍至清一脸无辜的表情。
“错!”胡经理当即予以否认:“如果你当初不给我惹事,他王八蛋能有这样的机会看我笑话么?”
伍至清无语。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胡经理问了两位高层盘问伍至清的一些细节,确信对自己的仕途不会有什么影响,他才放了心,其间不免对伍至清夹杂一些抱怨之词,说交了你这个朋友好处没落到,尽收获担心了。伍至清听了只是笑,五味杂陈的笑,心想你我既然是朋友,会让朋友混得这么落魄么?可是嘴上又不能说出来,因为以他对胡经理的了解,胡经理就是一个小鸡肚肠的人,睚眦之怨必报,却又喜欢故作洒脱,脾气上来了,不问亲疏,六亲不认。
一整天,伍至清的心情都不是太好,想着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不做事,最终却还是没来由的被卷进风波里,真是躲什么遇什么,怕什么来什么。伍至清有用笔散发心情的嗜好,憋屈了一天,到了晚上,便忍不住把心中所想写下来,其文如下:
《君子与流言》
三人成虎,曾参杀人,积羽沉舟,群轻折轴,流言之患,其源久矣。
尝闻桀跖之犬可以吠尧,良有以也。夫尧,圣人也,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呜呼!以尧之盛德,不免于尘俗之累,矧其凡庸流俗之徒耶?
犬之吠尧,究其情,或仗恃于人势,媚主求誉;或扬声以寄意,期于垂青,所思者,剩骨而已矣。利己本无过,而有损人者,损人以自利,斯行有名,曰私于己也。其甚者,不以利己为功,必以损人为快,蝇营狗苟,专伺人隙,逐臭之心,竟日不灭。过不可骤求,则蜚语以架构;乐他人之所忧,忧他人之所乐,此与狂犬何异哉?
有鸱鸺者,阴鸟也。夜游觅食,得腐鼠而窃喜,以为美肴,未惶食之,闻空中銮铃之声,乃凤凰归巢,越其林杪,鸱鸺惶惧,遽覆其鼠,眦其目,直羽而吼:“毋夺吾鼠!”凤凰者,羽族之尧舜也,非梧桐不栖,非筠实不食,而被疑以腐鼠,不亦悲夫?
盖世之治乱,贤不肖俱存,君子得志,小人怏怏;小人得意,君子遁世。君子者,体道履德而不苟于俗,淡泊宁静而不役于物,其行正,其影直;其源清,其流洁;狷介特立,疑则不言;穷通荣辱,亮直清方,故处是非而不改其行,遘人患而不乱其意,不诱于誉,不恐于诽,时屈则屈,时伸则伸,敬始慎终,终始如一,所谓真君子也。小人则不然,言无常信,行无常贞,苟利所在,无所不倾。是以圣人喟叹:小人成群,斯足忧矣!
噫!君子能为可信,而不能使人必信己;能为可敬,而不能使人必敬己。然君子矢志不忒,俯仰以道,桀跖之犬再凶,无毁圣尧之亢行;乌雀之翅虽墨,难掩日月之霞辉,达者明之,奚复以琐屑世事而介怀耶?剩骨腐鼠之徒,终日意淫君子之德操,思有所得者,必有所失焉。
清者自清。
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
文章写好之后,伍至清躺在床上反复诵读,读着读着,就飘飘然有了君子之慨。想着自己这样躲在被窝里朗读终究不能解恨,有必要将檄文广而告之,那样的话既能表明自己的心迹,又能让王八石(蛋)之流得到教训,可是文章该往哪里投合适呢?有了!伍至清一拍脑门,决定直接把稿子投到《嘉信盐化》报。假如文章要是能够发表,假如被影射的当事人能够看到,也就算是解了自己心头的恶气!伍至清这样想着,第二天就真的带着稿子去了打字社,花了五元钱钱将《君子与流言》发到《嘉信盐化》报的邮箱,在发稿之前,他又反复权衡了一番,最终还是没敢用真名,怕惹来过多的人多心。
自从嘉信盐化公司的高层盘问完伍至清,接下来的调查便陷入了迷茫,公司里上上下下各色人等已经通通过了一遍,关于组织者的信息依旧毫无线索。
田俊宇再次给宁向前献计献策,建议他这件事情不能再这样查下去了。
“为什么?”不查出幕后主使,宁向前是心有不甘。
“宁总,您有没有发现嘉信盐化公司现在是气氛凝重,人人自危,员工们走在一起,就差道路以目了?”田俊宇反问。
“有这种情况?”宁向前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是心急没有觉得,最近公司每天都在开会,开会的内容都是跟闹事有关,上上下下可是绷着弦呢!”田俊宇笑着回答。
“依你说来,这件事情就这么不查了?”宁向前问田俊宇。
“我看查下去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田俊宇回答。
“当初想要查的是你,今天说查着没意义的也是你,能给我一个解释么?”宁向前搞不明白田俊宇心里的意思。
“当初查是没有错的,如果不查,那帮人就会认为您好欺负,以为您遇到些许小事就束手无策了。现在不查,是因为公司总纠结于这件事情,我担心有人会以此做出别的文章来。”田俊宇没有因为宁向前的不满而不言,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别的文章?能做什么文章?”宁向前不太明白田俊宇的意思。
“您想想看,这件事情公司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米和绿豆来,下面的人会怎么看公司领导?”田俊宇回答:“再者,公司领导如果还纠结于这件事情不放,耽误了生产经营,会不会有人以此说事,要是有人将公司的事情编排到省盐业公司领导的耳朵里,说您每天不干正事,我想对您来说,绝不会是什么正面消息。”
田俊宇的话让宁向前陷入了沉思。良久,他问田俊宇:“小田,依你看,我应该怎么了结这件事情?”
“不了了之。”田俊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了了之?怎么个意思?”宁向前被田俊宇的话弄糊涂了。
“对!就是不了了之!”田俊宇我你肯定的语气解释道:“宁总,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翻篇了!这件事情查下去,或是不查下去;查出结果,或是查不出结果,我认为最终都是鸡肋。您想想看,您这样拼命地查,被查的那个人是不是担惊受怕?有没有可能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来?还有,您要是查出了幕后主使,您能把他怎么样?开除?还是移送司法机关?”
“确实是个棘手的事情!”宁向前长叹一声,点头同意,继而又问:“小田,你说公司为这件事情查到现在,突然收手不查了,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不是不查了,而是已经有结果了!”田俊宇回答:“宁总,这件事情我前前后后想过了,您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有人再问起这件事情,您就说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为了公司的安全稳定,暂时不予追究,至于有人问起是谁,您是嘉信盐化公司的最高领导,是没有义务把什么都告知下属的。”
“注意倒是不错,只是太窝囊了!”宁向前点点头,自嘲的笑了笑。
“您一点都不窝囊,您这是大人有大量!”田俊宇宽慰宁向前:“这样做的好处,我认为是既给了您自己一个台阶,不用绞尽脑汁,抓小忘大,把公司的主要工作给耽误了;也给了找您麻烦的那个人的台阶,公司放出风来说知道他是谁了,却并没有追究他,意在让他能够改图自新,不再生事。”
“你的想法不错!”宁向前点头。
“我也不知道这种方法可行不可行,我还想出了另外一套方案,如果与刚才的建议联手,我想基本上能够保证公司一个阶段内的太平,宁总,您想听听么?”田俊宇又说道。
“你说!”宁向前倾身以待。
“员工之所以跟着一些人瞎起哄,我认为是他们的精力太旺盛了!”田俊宇说道:“宁总,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为了让员工的旺盛的精力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我建议公司有关部门应该加大对他们业余时间的掌控,多多搞一些培训学习,诸如专业技术培训,思想政治培训,劳动纪律和工艺纪律培训,安规培训等等等等,有培训就要有考试,有考试就要有考核,每个月将培训与考试与他们的工资挂钩,让员工们无暇外顾,焦头烂额,谁还想去瞎起哄去?只有把员工的时间收归公司所有,才能让那些搞阴谋诡计的人无空可钻。”
“小田,你就是我宁向前的诸葛军师啊!”朝田俊宇翘起了大拇指,长叹说道:“唉!老哥我对不住你,你没当上大官,真是可惜了!”
“有主公在,臣不愁没有发达的机会!”田俊宇朝宁向前一抱拳,开起了玩笑。继而补充说道:“不过,宁总,您如果真的想照我说的去做,我希望您在实施第一方案的时候注意策略,我想这个办法知道的人应该是越少越好,知道的人多了,就不灵了,甚至落下自欺欺人的笑柄。”
“放心!老哥我不会让你久落风尘的,只要一有机会,第一个提拔你!”宁向前被田俊宇的玩笑所感染,笑着连连点头,继而回归正题:“你今天的建议,你知,我知,阚书记知!我这就去跟阚书记沟通。”
接下来的日子,田俊宇的方案被宁向前不折不扣的实施,效果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
一个月以后,新的一期《嘉信盐化》出版,在a版版面的显著位置,第一次出现了文言格式的文章――《君子与流言》。文章的后面加了编者按,称赞这是一篇难得一见的弘扬正气的好文章,尤其是在嘉信盐化公司当前的情况下,公司更需要提倡君子之风,培养浩然正气。篇末,编辑善意提醒作者,希望能够提供真名实姓,以便编辑部按时将稿酬发放到所在单位。
伍至清一直没有去领稿酬,对于这篇文章,老实说他甚至没抱什么希望能够被发表,当他看到自己的文字实实在在的变为铅字时,他的心里是特别地舒坦,就像当年的阿q躲在墙角后边扔了石子一样的舒坦。(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染黄则黄
梁尚飞半路出家,由一个普通农民成功转型为一名国企工人,在国企这座大熔炉中,他无意把自己锤炼成一块好钢,他很清醒自己的斤两,抓住现实里一切可能发财的机遇是他生活中唯一的方向。(.$>>>棉、花‘糖’小‘說’)
在嘉信公司,他耳濡目染,身体力行,把世人不屑为之的鼠窃狗偷之事,当着一项兴家立业的事业去做,一次又一次的行动,一次又一次地得手,不断的成功使他忘乎所以,他家的生活状况也有了质的飞跃。人有薄技在身,走到哪里都不用发愁自己会饿着肚子。对于自己靠歪门邪道发财致富的事情,梁尚飞从未觉着有什么羞愧。偷私人的东西,被人称作窃贼,这种行为是梁尚飞所不齿的;偷公家的财物,那叫一个能耐,别人知道了,也只能在心里面嫉妒。况且,梁尚飞一直慎之又慎,把这件事情做得比较隐秘,至今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纰漏。
仅仅六、七年的空子,梁尚飞的精神面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每次回到村子里,身上的行头总是焕然一新,连一个皱折都没有,从外表上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城里人;他以前从不抽烟,现在不同了,与人寒暄时,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都是高档香烟;胯下的破自行车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如今换成了一脚踹的品牌摩托车;最让人刮目相看的是梁尚飞家的房子,提起房子,他是没少嘲笑他那位堂兄,说自己很感谢村领导当初把他家的房子推了,这样做省了他许多的事情,否则自己还要花钱雇人去拆,如果没有村干部的帮助,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那个决心的,更不能够率先在村子里盖起了这栋全村独一无二的二层小楼了。
对于梁尚飞家的变化,村里人的眼神里是充满了羡慕。大家只知道他是到国企的一个什么公司里上班去了,并不知道他在公司里干的是什么工作,只以为国企员工的收入很高,或是梁尚飞在公司里做了什么大官,反正从心底里佩服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梁尚飞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用自己的勇气和勤奋改变着自己的生活。为了让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他用攒来的钱在h市的市郊买了一座三间两厨的宅院,这里既成了他窝赃销赃的老巢,也成了全家人的新的安家之所。他把老婆和孩子从乡下接进了城里,花钱让孩子全部进了城里的学校读书。老婆进城后没有找什么事情可做,白天就在家里做做饭,晚上有机会则帮梁尚飞打打下手,夫妻俩配合着干那件无本的勾当。
世间有十大陋习,即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梁尚飞是世俗中人,既非上智,也非下愚,处苍则苍,染黄则黄。自打在嘉信公司学上了偷偷摸摸,他的兜里便有了多余的闲钱;兜里有了多余的闲钱,他难免也要沾上几样世俗的嗜好。
制盐分公司的包装车间,是嘉信公司少有的几个工作环境较差的岗位之一。说其工作环境差,主要基于以下两点:一是工作场所盐的粉尘太大。上班时若是不戴上帽子,不到一个小时准让你变成白头翁;二是人员素质不高,初中毕业在这里就算是高学历。拖盐码包都是力气活,文绉绉的人是干不了这项工作的,因为没有几两劲,根本就弄不动那上百斤重的盐包,再说了,有点儿文化的人也不屑于干这种体力活,觉得丢人。
工种的特殊性决定了包装车间人员的构成,除了能吃苦,还要能耐劳,因此,包装车间的大部分员工都是来自公司周边乡镇的农民工,当然也有远地方来的,梁尚飞就是其中的一个。农民工有着农民工的憨厚朴实,农民工也有着农民工的粗鄙俚俗。言语上插科打诨,行为上放浪不羁,是他们在工作时自得其乐的主格调。嘉信公司实行的是八小时工作制,运行人员分四班三倒。由于包装车间干的都是力气活,员工体能消耗太大,因此每个班次又被分成两组进行两小时对倒。两个小时的拖盐码包工作干完,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侃天打牌睡大觉,只要不出生产区域就行。有那体力不济困乏难耐的,便去找那热乎乎的盐垛躺着休息,积蓄精力等着两个小时之后再干;有那精力旺盛斗志昂扬的,便开始起哄聚赌。更衣柜里常年备有扑克牌,大家是自由组合,分头行动,一丛一丛的散坐在高高的盐垛上,就是公司里的领导来检查工作了,他们也只能在底下干看着,不知道上面在搞着什么名堂。这帮小子打牌时手不消停,嘴也不闲着,常常是脸上挂着笑容,口中骂着脏话,手中薄薄的纸牌被噼里啪啦的摔得山响。至于赌注,都是事先谈妥的,是赌什么的都有,有直接赌钱的,也有赌下班后的饭局的,甚至有赌晚上去发廊里偷腥的嫖资的。
梁尚飞也好赌,且赌品不是太好。他与人来牌时,好玩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是偷牌也来,藏牌也来,跟人联手玩老千也来。在包装车间里,他有几个固定的搭档,几个人有着长期配合的实战经验,专挑那嗜赌的傻猫赌钱。尽管在出牌时相互间嘴上是骂骂咧咧,但是几个人称得上是心有灵犀,对方想要自己出什么牌,那是绝对的配合默契,不会出错的,否则的话,背地里他们就真的要开骂了。每次终局之后,相互搭档的几个人便鬼鬼祟祟的钻到无人的角落里会账,看看今天你赢多少,他输多少,然后相互补齐,输赢均分。因此,梁尚飞的赌博大多数的时候是赢得多,输的少,手气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梁尚飞不仅好赌,还好嫖。刚到包装车间那会儿,他给人的印象是比较憨厚,从未听说过在作风方面他有什么不良的表现。无奈班里有几个色鬼,没事时就喜欢围在一起吹嘘自己的风流韵事,这个说哪个发廊里的小姐长得好看,那个说哪个洗浴中心的小姐体态丰满;这个说某某小姐的床上工夫了得,那个说某某小姐的胯下手段绝佳,说到细节之处,是唾沫横飞,绘声绘色,让人听了不免心驰神往,浮想联翩,口中的哈喇子就差把脚面砸出洞来。[]
别人在那里嚼舌头根子,梁尚飞没有这方面的历史,自然也就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当听众,听是听了,心里不能说没有想法,除了在脸上表现出羡慕之外,晚上躺在床上睡觉时,偶尔也会在梦里意淫一番。
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后来的梁尚飞口袋里有钱了,再当听众就显得不过瘾了。心向往之,胯下的两条腿也不再听从使唤,于是,偷偷摸摸地瞒着老婆跟着那几个色鬼同事到洗头房里消遣过几回,在尝到了不同的女人的滋味之后,梁尚飞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女人,时常就觉得泄气。
说句公道话,梁尚飞的女人做姑娘时其实还是蛮漂亮的。由于常年与黄土地打交道,风吹日晒,辛苦劳作,皮肤当然好不到哪儿去。再加上生过三个孩子之后,乡下女人又不注重保养,体态姿色是越来越不耐看了。梁尚飞嫖过了城里的女人,回来再对着自己的黄脸婆,怎看怎觉得自己的女人老土,黑不溜秋,拖里拉呱,怎么说呢?横竖就是一个不顺眼,就连晚上上床干那事时,也觉得身下的女人呆板得像块木头,让梁尚飞干着干着,就兴味索然,没有了兴趣。
俗话说得最好,家花没有野花香,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犯贱。他们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家里的女人看着不如意,就越发使梁尚飞想起城里的那些骚娘们,觉得她们细皮嫩肉,风情万种,床第之事,能让男人欲死欲仙。自从有了偷腥的经历,恍然明白自己多少年来都是白活,想着从前每次与老婆云雨,现在看来原来只是在草草地发泄****。搂着城里女人的感觉那真叫一个舒服呀!让他真正地领教了什么叫做鸳鸯戏水,原来男女间的那点破事,是可以让人这般的蚀骨销魂的。
有时下了中班,收拾洗漱之后,已经是深夜一点多钟,应该回家休息的梁尚飞,也没有心思回家去挺尸,他常会骑着摩托车在市郊的街巷里转悠,目的就是要找一家个人的录像厅看上几个小时带色的******片过过瘾。待看到不能自持时,他便出来到小巷里找那些尚未歇业的发廊。若是发廊的门都关门了,他便选中一家平日认为不错的发廊开始咣当咣当地敲门,敲得那些卖肉的女人睡不着觉,在屋子里一个劲的骂着难听的脏话,可他像没听到一样依旧执着的敲,一定要把那些发廊妹从被窝里揪出来,直到她们开了门,让自己放掉肚子里的那几滴坏水才肯罢休。
因为喜欢嫖女人,梁尚飞在包装车间里还赢得一个绰号。这个绰号是跟他的姓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大家都称谓他叫“梁大嫖”。
绰号要远比原有的名字传播得快。自打这个绰号被喊开来之后,大家都不再习惯称呼他叫梁尚飞,平时无论是在公司里面,还是在公司外边,同事只要看见了人,常常大老远的就喊着他的绰号跟他打招呼。
关于这个绰号的由来,也是有一个典故的。
有一次下了早班,梁尚飞和几个同事用在班上赢来的钱下馆子,酒足饭饱之后,有人提议到洗浴中心去泡把澡。洗澡是假,找小姐才是真实的想法。对此,大家是心照不宣,于是都跟着起哄往洗浴中心去了。
到了洗浴中心之后,大家照例脱光了衣服,赤条条的先在大池里泡了几十分钟,尔后便陆续的起身爬到浴榻上躺着,等待小姐们过来招揽生意。小姐就是小姐,看来纵横欲场都有了年头,早已不知羞耻为何物。她们从浴池一侧的偏门里一溜排地走了出来,出入肉林如入无人之境,个个春风拂面,笑靥如花,很快就把这帮大老爷们一个一个地俘虏进了各自的包间。
梁尚飞也相中了一个可心的女人,他搂着她的脖子就进了那扇偏门。来到了只有一张浴榻的包间,梁尚飞并没有急着入巷,而是悠闲地点上一支烟,躺在长浴榻上等待小姐过来侍弄。小姐见了这种情景,基本上可以断定梁尚飞是个老嫖客,于是二话不说,三下两下地先褫下了自己身上的几根布纱,然后顺手扯掉盖在梁尚飞肚皮上的大浴巾,侧卧在梁尚飞的身旁,操起他的命根子便开始轻轻地揉搓起来。
都说酒能助性,梁尚飞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性趣盎然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享受着小姐的抚摩,他在等着小姐一步一步的引导他渐入佳境。可是裆下的那玩意今天不怎么给他面子,不管小姐的玉手如何拨弄,就是死活不愿意抬头。眼前是秀色可餐,胸中是****中烧,家伙事却总是软不拉几,你说梁尚飞难不难看?那个小姐看来同梁尚飞一样地着急,因为她们的工作性质是多劳多得,早点儿放掉眼前这个男人肚子里的坏水,就可以早点儿去找下一个冤大头挣下一份钱,不得已她拿出了最后的绝招,伏在他的裆间又是用舌头舐舔,又是用口唇吮吸,就这样又捣鼓了半天,也没见梁尚飞有什么起色。小姐忙得够呛,窘得梁尚飞也是无地自容,眼看着时间不短了,只得悻悻然地下了浴榻,提起大浴巾走出了包间。
几个同事这时也办完了各自的事情,纷纷来到大厅里穿衣服。梁尚飞穿好了衣服,跟着大家一起到外边的吧台上结账。别人是既付澡费,也付嫖资,梁尚飞只付了澡票钱,就在他正要转身走人之际,他被吧台里收费的小姐叫住了:“先生,您的敲背钱还没付呢!”
“敲背”一词是h市****行业的一句行话,是小姐和嫖客之间达成交易的暗语,指的就是男女间的那点苟且之事。
梁尚飞说:“我没有敲背,哪来的敲背钱?”
吧台小姐说:“不对呀!里边传出话来是有您一号的。”
于是,门口看场子的两个棒小伙便拦住了梁尚飞,不让他出门。吧台小姐很快叫来了替梁尚飞服务的那个小姐,问她方才有没有替这位先生服务过。
那个小姐转脸看了一眼梁尚飞,对吧台小姐说:“这位先生是我接待的,他是应该付账的。”
梁尚飞一听就急了,冲着小姐吼道:“你为我服务了什么?我嫖你了么?我什么也没干,凭什么要付你嫖资!”
小姐并没有被他的嗓门吓倒,也大声的冲着梁尚飞喊道:“嫖没嫖你的心里有数!你不付敲背钱,那我这半天不是白忙活了么?”
梁尚飞说:“你白忙活了,那只能说你没本事。大爷我到现在还憋得慌,一直很不爽呢!”
小姐反唇相讥:“到底是我没本事,还是你没本事?人家又不是没让你碰,明明是你那活儿不行,这能赖我么?”
两个人就这样在大厅门口争执起来,一个要走人,一个拦住路,彼此是各执一词,僵持不下。争执归争执,此事又报不得警,除了私了,又没有别的办法。争吵声惊动了洗浴中心的老板,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家伙,他从楼上四平八稳地走了过来,问那个小姐是怎么回事。小姐看见自己的老板,知道主持公道的人来了,于是就哭哭啼啼的说道:“这个客人进了我的包间,现在不肯给钱!”
梁尚飞是这里的常客,他早就认识洗浴中心的老板,见那小姐把话说在了前头,便一把抓住洗浴中心的老板,把他拽到自己的身边来,跟老板评上了理,他问老板:“您倒是给我说说看,到底什么叫嫖?”
洗浴中心的老板见梁尚飞满嘴散着酒气,知道跟这种醉鬼也扯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反过来笑着问梁尚飞:“我还真不太懂!您能不能跟我解释解释,这个嫖字是什么意思?”
梁尚飞说:“亏你当了那么多年的老板,连什么叫嫖你都不懂!嫖,就是女人跟男人要钞票!女人为什么要跟男人要钞票?是因为女人用自己的身体为男人服务了。今天这个女人的身体并未为我所用,你说我怎么能给她钞票呢?”
小姐在一旁听了,哭着辩解道:“这能怨得着我么?我使出浑身解数帮你弄了那么长时间,是你自己的那玩意起不来,又不是我不愿意。”
梁尚飞接过小姐的话头,将两手一分,说道:“所以啊,我什么也没干,怎么好付钱呢?”
洗浴中心的老板听明了原委,他看来还是比较同情自己手下的员工,转脸对梁尚飞说:“先生,既然小姐为您服务过了,问题是出在您的身上,这个账您还是应该付的。”
梁尚飞说:“凭什么?凡事都应该讲究个事实吧!”
老板说:“事实是您进了这位小姐的包间。”
“老板,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梁尚飞开口反驳。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裤裆,又伸手朝小姐的裤裆方向戳了戳,说道:“什么叫事实?事实是必须我的这个东西进入到她的那个东西里面,那才叫事实。今天的我充其量只能算是欲嫖未遂,这个嫖资我是肯定不会付的!”
梁尚飞的动作和言语引起了在场人员的哄堂大笑,笑得梁尚飞的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自己也觉得别别扭扭起来。
洗浴中心的门口围观的人是越集越多,此刻正是浴场上人的时候,老板想着还是息事宁人为妙,免得耽误了晚上的生意,于是就转了个弯子对梁尚飞说道:“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都退让一步,今天你的这份澡票钱由我请客,另外这位小姐上交洗浴中心的提成我也不要了,您只付一半嫖资,把人家小姐的那份给了怎么样?”
梁尚飞见有那么多的人围着瞧热闹,几个同事又在自己的身旁站着,脸上早就觉着挂不住,不得已便接受了老板提出的折中方案,无奈的把钱掏了了事。
这件事情后来被那几个同事当着笑柄在公司里传扬开来,梁大嫖的绰号也就从此诞生了。
对于有人喊他梁大嫖,梁尚飞一开始还会笑着回骂几句,后来听习惯了,听着也就不介意了。想着喊就喊去呗,身上又不会掉下一块肉去,再说了,能够嫖女人那也是男人的一种本事,有人想嫖还嫖不来呢!不过有时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个时候别人喊他梁大嫖,他总会冲冲地来上一句,我嫖你家女人的么?呛得来人是别别扭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想想这个社会也真是奇怪得很,女人红杏出墙,那叫伤风败俗;男人沾花惹草,就成了值得炫耀的资本,世道就是如此的不公。难道不是么?一个女人要是在作风方面出了问题,那么她不知要承受多少世俗的口水。反之,如果将这个女人换成了男人,结果可就不一样了,人们的看法也有了不同。除了认为这个男人身体强壮精力旺盛之外,还会认为他很有钱。饱暖思****嘛!有钱人可以妻妾成群,穷光蛋只能孑然一身,这种状况在哪个朝代都不能避免。况且嫖女人这种消遣,本来就是有闲钱的人干的事情,**狗b还要扔一个烧饼头的,口袋里没有烧纸,那个女人愿意跟你上床?
除非你的手中掌握着权力。只有在权力和金钱面前,那些爱慕虚荣且作风低贱的女人才肯出卖自己的肉体。
同样是出轨的男人,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对他们的看法也会有些微的差别。一个在事业上有所建树的男人,他的偷情的秘密被公开后,历史会为他们酝酿出一段或凄婉、或浪漫的风流佳话,以至于人们不屑于提起他们原有的女人来;而一个庸碌的男人,他的偷情被人知晓后,只能被称作色鬼,是在寻求感官上的刺激,与偷腥的猫没有什么区别。
梁尚飞和马胜利自从有了第一次合作,两个人便都有了相见恨晚的感慨。打那以后,两个人是狼狈为奸,各自开启了发家致富的新纪元。
在偷盐的这件事情上,马胜利表现得要比梁尚飞积极。因为在他的屁股后边,总会有人跟着讨债。为此,每次轮到他值夜班,他都会主动跟梁尚飞联系,如果梁尚飞某天夜里有偷盐的行动,他就会事先做一些准备,例如到熟菜摊上剁一些熟菜,然后再到公司门口的小店里拎上几瓶白酒,把负责巡逻的弟兄们召集到一起,推杯换盏,喝酒吃肉,畅叙友情,谈天说地。有酒可以白喝,有肉可以白吃,你还有那心思出去巡逻么?要是出去巡逻一趟回来,好东西都到了别人的肚子里,那自己不就成了傻子么?因此,大家都围在桌子面前舍不得离开,大夸马书记为人爽气,溜须说以后一定要跟在马班长的后边好好干。爽不爽气只有马胜利的心里一肚子数,他的目的只是想让梁尚飞甩开膀子大干一番,假如在席间要是有哪个弟兄要离开,他一准地会拦住他,并且端着手中的酒杯要跟那个人喝酒。如果梁尚飞某天晚上没有盗盐的打算,马胜利的那个班上得会特没劲,除了倍感沮丧,觉得大好时光被白白虚度之外,连巡逻的时候也打不起精神。
梁尚飞有着自己的盗盐计划,他的计划是跟客户的需求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他可不愿意把自己的家成为码盐的仓库,那样做既涨人眼,而且充满风险。h市的盐业执法大队时常会到民宅里明查暗访,主要是到市民的厨房里看看你家盐罐里吃的是什么盐,如果你家的盐袋上标注的不是h市盐业公司总经销,那么他们就会像猎狗嗅到了猎物一样全身兴奋起来,觉得下班后的饭局又有人给安排了。既然有事可做,不把这件事追根溯源弄个明白,他们是绝对不会善甘罢休的。这些人也曾经到梁尚飞的家里去过,幸好那次家里的货都出光了,那些人什么也没有查着。有了这样的警示,梁尚飞便不再在家里屯盐,基本上是当晚偷盐,当晚出货,如果没有人要盐,他是绝对不会到嘉信公司下手的。好在现在有了马胜利作掩护,不用再允客户等到自己上夜班时给盐,这让他做起事来更加得心应手了。如果需要的话,现在每天晚上都可以干上一把,届时只要临时通知马胜利到公司里安排时间就行了,有他在门卫室把门卫兄弟给稳着,嘉信盐化公司的仓库可以说就是自己家的仓库。
古有管鲍分金的佳话,今有梁马分赃的糗事。管鲍分金说的是春秋时期的事情,管仲和鲍叔牙一起搭档做生意,在分钱的时候,管仲每次都会当着鲍叔牙的面多拿一些钱,鲍叔牙从来不认为管仲是个贪婪的人,因为他知道管仲的家里穷。在现实生活中,梁尚飞毫不犹豫地扮演了管仲的角色,他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家里穷,也不是因为马胜利厚道可欺,他是认为自己偷盐、销盐比较辛苦,另外还承担着一定的风险,理所应当多拿一些。再说了,一切都是自己一个人经手,具体卖了多少钱,马胜利只能估摸个大概,并不知晓实际的数字。
光阴荏苒,岁月如流。共同的目标,紧密的配合,使梁尚飞和马胜利两个人的腰包一天一天的饱胀起来。马胜利不仅早早的还清了班里同事之间的借债,连吴有为那几万块钱也早已还完了。马胜利自己的腰杆粗了,当然也没有忘记当初提拔自己的顶头上司,否则马胜利同志也就忒没有眼头见识了。一年三节的上供是不能忘记的,供奉的数字也不能太小气,要是让领导感觉到自己抠抠索索的,班长的这顶乌纱帽怕是要保不住。
马胜利倒不是在乎这个班长的头衔,班长与工人相比并不多拿多少钱;他也没有想要往上爬的意思。人贵在自知,初中没有毕业,自己的能力摆在那儿呐,再往上提拔不是让领导作难么?再说了你朝人武保卫部的办公室里看看,笼统就管着警卫班的十几号人,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的办公桌已经挤到了门口,你可不要认为那些办公桌都是摆设,正常上班的时候每张桌子面前可是都有一个脑袋在那里办公的,正、副部长,正、副书记,保卫干事,人武干事,宣传干事,组织干事,文娱干事,纪检干事,不大的科室里早已人满为患,要是自己不自量力再往里边挤,不仅办公的桌子没地方摆,怕是新增的头衔都要让领导头疼。名不正则言不顺嘛,没有个名目,怎么好意思拿那高额的饷银呢?
当然,这些都只是胸无大志的马胜利自己在心里瞎琢磨的。他实在低估了嘉信公司领导的脑子,领导什么时候会为新增几个头衔发愁过?实在不成就叫素餐干事嘛!古代还有什么员外郎、奉朝请、特进之类的虚衔,在国有企业,弄上几只光消耗粮食却不拿耗子的猫养着有什么关系?
马胜利志小才疏,他送礼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要保住班长的这个位置。保住了班长的这个位置,就可以利用职权捞一些油水,也就是保住了他和梁尚飞之间的共同的财源。
多少年过去了,嘉信公司的人事调整就从未间断过,马胜利因为舍得孝敬,他在警卫班长的这个位置上是稳坐钓鱼台,送走了一茬又一茬的顶头上司。赌博的爱好一直没有丢,不过有钱和没钱时的底气有了很大的不同,口气明显比以前大了许多,赌注不论大小,只要有人张得开口,他就敢奉陪到底。只是马书记的运气依旧不是太好,看来这顶帽子一时半会是摘不下来了。
提到赌博,梁尚飞的心里对马胜利其实早就有了想法的。他认为自己和马胜利担惊受怕弄几个钱不容易,而马胜利就这么大手大脚的输给了那些整天忙于算计他的人,这让他很是心痛。那些钱可是他梁尚飞一包一包地从嘉信公司扛出去的呀!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冒了多少险,遭了多少罪,其中甘苦,谁人能够体会?下水的是自己,马胜利每次只是呆在岸上坐等着拿钱,所以马胜利才舍得赌,舍得赌也就罢了,关键是十赌九输,令人可叹、可气又可恨。那些人赢的是马胜利的钱么?不是!分明是在喝我梁尚飞的血。既然马胜利如此慷慨大度,傻里吧唧,我梁尚飞作为他要好的搭档,难道不应该从他那里分得一杯羹么?(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意外一幕
夜这么深了,吴副总经理的轿车怎么会停在我家院子的门前呢?
宁先前的心里开始狐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屏住气息,蹑手蹑脚的来到院门前,抓住门的把手缓缓的往里推,门居然没有闩,无声无息的转动开去。待门缝开到足够一个人容身的间隙,宁向前停止了动作,他侧过身子,小心地把身体缩了进去。三间主屋,只有右侧卧室里的灯在亮着,隐隐约约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宁向前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晕,他张开嘴巴轻轻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心神,然后蹲下身子,一只一只的把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他站起身,赤着一双大脚,像个幽灵似的向亮着灯的那扇窗户走去。
窗户是关着的,一幅美丽的山水画窗帘挡住了屋子里面的风景。窗户是那种老旧的木头窗户,隔音效果不是太好,隔着窗户,宁向前能够清楚的听到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
“哎,你说宁向前会不会在检修中途突然跑回来?”果真是吴有为的声音。
“不会的!”陆紫菲的声音:“公司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恰巧是在三号线,以他的脾气性格,不修好是不会回家的。”
“你没问他今天能修多长时间么?”吴有为的声音。
“问了!他说估计到明天白天都不一定能修好。”陆紫菲的声音。
“哦,是这样。”屋子里有短暂的停顿,过了一会儿,吴有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哎,我有一个问题,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想得明白。”
“您有什么问题,说给我听听。”陆紫菲问。
“你说你一个城里女孩,长相这么标致好看,家庭条件也不差,怎么会看中宁向前这个乡下的土包子呢?”吴有为问道。
“当时鬼迷心窍了呗!”陆紫菲的笑声。
“宁向前能娶到你这么漂亮的老婆,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啊!”吴有为的声音。
“我哪里长得漂亮!”陆紫菲谦虚的口气:“也没见着宁向前有什么福气,在公司里混了这么久,也就混个车间主任,至今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这所宅子还是租人家的。”
“你的漂亮,在嘉信公司的女人当中是没得比的!宁向前没有爬上去,那是因为他没有找着得势的人帮衬他,光凭死干,能混到这个职位就算不错了。”吴有为说道。
“唉!他是一个外乡人,在h市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哪里有什么可利用的关系?”陆紫菲叹息道。
“你不是h市人么?你可以帮助他的。”吴有为说道。
“我一个弱女子,涉世不深,也没有什么背景可以利用,能有什么能力去帮他?”陆紫菲答道。
“你是没想帮他!想帮他,他一定会爬上去的。”吴有为说道。
“我怎么帮他?一没有钱,二没有势,想也是白想!”陆紫菲的声音。
“谁说的?只要你能进入销售公司,这些都会有的!”吴有为的声音。
“唉!我也不知道过两天的面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陆紫菲叹气说道。
“面试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其实只是个程序而已,走走过场,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吴有为安慰她。
“真的么?那我可要提前谢谢吴副总经理的提携了!”陆紫菲的口气既有惊喜,也有感激,
“先别急着谢我!销售公司的饭碗并不好端,这要看你的能力怎么样,能力强的,不出三年,我保你在h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买得起房子;能力不强,工资比一线工人也多不到哪儿去。”吴有为的声音。
“我知道,干销售这一行,需要口才好,沟通能力强的人。”陆紫菲回答。
“错!”吴有为打断了陆紫菲的话:“光有这一点是不够的!在销售公司干,不仅口才要好,沟通能力要强,还要能够解放思想,作风过硬才行。”
“解放思想?作风过硬?”陆紫菲重复着吴有为的话,显然在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
“对呀!”吴有为接口说道:“今天晚上我就是来考你的,也可以说是面试的前奏。如果你能够过关的话,过两天正式的面试便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今晚你的表现不是让我满意,那么进销售公司的事情还在两说着。”
“不知道吴副总经理今晚是怎样一个考法?”陆紫菲问道。
“过来!主动到吴副总经理的脸上亲一下!”吴有为的声音。
“这个……怪让人难为情的!”陆紫菲口气有些结巴。
“你还想不想进销售公司?”吴有为问道。
“我当然想进了!”陆紫菲回答。
“想进就主动一些,看你的表现呢!”吴有为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屋子里传出有人走动的声音,“吧唧!”一声清脆的声响,是嘴唇与皮肤短暂接触时发出的那种动静。窗外的宁向前意识到屋子里面发生了些什么,不由得眉发倒竖,气愤填膺,拳头紧握,牙关紧闭。
陆紫菲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平日里温婉贤淑,落落大方,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公司里,都有着清纯玉女的口碑。在自己的枕边睡了这么多年,从未见她有过放浪的举止,屋子里说话的这个女人是陆紫菲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看来自己对人性的了解,火候还差得远呢!
“嗯!表现不错!”屋子里又传出了吴有为赞许的声音:“来!拥抱一下!”
“还要拥抱哪?”陆紫菲在笑,语气有些不太情愿。
“是呀!这是面试的最重要的环节,我要看你到底适不适合干销售这一行?”吴有为的声音。
屋子里传出脚步的声音,又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衣服相互摩擦时的那种声音。
“吴副总,您把我勒疼了,快放开我嘛!”里面传出陆紫菲央求的声音。
“搂着你这么漂亮的美女,哪个男人还能舍得放开呢?”吴有为的坏笑声。
“您快松开我!我怕我家老公一刻是要回来了。”陆紫菲说道。
“刚才你还说今夜都不会回来,现在又说要回来,你是不想让我吴副总一亲香泽吧?”吴有为的笑声。
“世上的事,就怕有个万一。他若是突然回家,遇到了您在这里,我怕会说不清的。”陆紫菲小声地说道。
“石榴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吴有为的坏笑声:“宁向前要是真的回来了,正好让这个穷小子见识见识嘉信公司高层领导的私生活。”
“吴副总,您可真坏!”陆紫菲的撒娇声。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想到公司里有你这样的美人,多少个日子,我连觉都睡不安稳。”吴有为的声音。
屋子里传出床铺被压的那种“咕吱咕吱”的声响,这种声响宁向前是熟悉的,也是亲切的。声源是从床腿与床框的结合处发出的,这张床是房东家的一张老式木床,结婚时,宁向前本来是想重买一张新床的,陆紫菲没有同意。她对他说,租人家的房子,能凑合就凑合,待将来有了自己的房子,再买新的不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宁向前知道她是替自己省钱,也就没有换床。婚后,每次两人干那种事情时,随着两个人的动作,木床都会发出大小不同的“咕吱”声,开始时不太习惯,后来习惯了,两个人私下开玩笑时,还把木床“咕吱”的声音,戏称为“房事协奏曲”。
“哎呦!您把我弄我疼了!”屋子里传来陆紫菲告求的声音:“吴副总,您动作轻一点嘛!”
“呵呵呵!孩子都有一米多高了,你怎么还会怕疼呢?”吴有为的坏笑声。
“人家紧张嘛!你们男人就是性急,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直奔主题,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陆紫菲声音里,有撒娇的成分,也有抱怨的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想得到你了!”吴有为一叠声的道歉,继而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怪不得我,要怪也得怪你自己!”
“怎么怨得着我嘛?”陆紫菲娇滴滴的声音。
“怎么能不怨你呢?”吴有为的笑声:“怪你长得太漂亮了!我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裆下那个物件,整个地钻进你的那个里面才好。”
“嘻嘻嘻!怎么看您,怎么都不像个领导呢!”陆紫菲的媚笑声。
“嘿嘿!你说领导该是个什么样子?”吴有为笑着说道:“领导也是人,人吃五谷杂粮,便有七情六欲,领导也有那方面的需求,并且,领导的需求比普通人还要强一些。”
“我不相信!领导凭什么就比普通人强呢?”陆紫菲的声音。
“‘饱暖思****’这句话听说过么?领导都注重保养,平时品牌在身,穿着有度,夏天空调房,冬天暖气屋,工作上是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生活得很有规律,毛病自然是不大容易有的。再加上每天甘肥酥脆,酒肉穿肠,肚子里的油水也比一般人要多,肚子里的油水多了,就会转化为各种能量,那个方面的产量也就高了;那个方面的产量高了,精力也就旺盛了;精力旺盛了,欲望可不就强了么?”吴有为是侃侃而谈。
“嘻嘻嘻!吴副总,您真会瞎白!”陆紫菲笑道。
“我没有瞎白!不信我俩现在就试试,让你看看是我强,还是宁向前强!”吴有为的声音。
“不要!不要!”屋子里传来陆紫菲夸张的尖叫声。
一时间,吴有为的淫笑声,陆紫菲的浪笑声,杂沓的脚步声,桌椅的碰撞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阵忙乱之后,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的宁向前像个木鸡似的立着,拳头几番握起,又几番松开,眼泪顺着面颊簌簌的流了下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他真想冲进屋子里,把里面的那对狗男女狠狠的揍上一顿,可是他的脚却一步也挪不开。他爱陆紫菲,从骨子里爱她,他怕自己会失去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该怎么做。
短暂的平静之后,床铺的“咕吱”声又从窗户里面传了出来,由缓转急,富有节奏。伴随着“咕吱”声一起传出来的,还有女人的快意的呻吟声和男人的粗重的喘息声。女人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醉人,宁向前一直以为她的呻吟声是他今生的专利,自己是她此生唯一的听众,没想到今日自己置身事外,也同样能够听到这让他刻骨铭心、欲死欲仙的妙音,怎不让他心如刀割,神志如狂?
咕吱声,呻吟声,喘息声,声声入耳;畴昔事,今日事,未来事,事事关心。万箭穿心怎堪比?五内俱焚不忍闻!冲进去,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可能因此而面临解体,很难想象,没有陆紫菲的日子,自己以后该怎么活下去?结婚之前的波折,宁向前就曾想到过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是——死。转身离开,放弃男人的尊严,只当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自己的心里必将蒙上阴影,此生也终将在屈辱中度过。耳听着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在享受,是选择冲进去,还是选择离开,成了宁向前此刻两难的抉择。正当他站在窗户外面犹豫之际,吴有为的一声悠长而又满足的嚎叫惊醒了他,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又像一个跑到别人家的屋子里,结果被主人发现了的偷东西的窃贼,慌不择路的向院子的门口逃去。
临近院门,宁向前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鞋子,他来不及穿上它,拾起鞋子溜到了门外。他把鞋子放进车篮里,推起自行车往来时的方向跑去,两眼漆黑,一路狂奔,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不时有硬物磕着他的脚心,但他已经感觉不到脚下的疼痛,前方的道路是模糊的,因为是在没有月亮的暗夜,也因为自己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耳朵里像是有千万只小蜜蜂在“嗡嗡”直叫,脑子里满是吴有为和陆紫菲在床上戏狎的画面:吴有为搂着陆紫菲,两个人赤身裸体的拥抱在一起,滚过来,翻过去,吴有为亲她,吻她,他抚摸她身体最隐秘的部位,他的那物进入她的身体……吴有为这个王八蛋在公司里可以管着自己,而今居然插手自己家庭的事务,越俎代庖,干了本应该属于自己才能干的事情,虽食其肉,寝其皮,何以解恨?自己最为心爱的女人,自己视为天仙一样的女人,竟然心甘情愿的顺从他,接纳他,昔日的恩爱,枕边的誓言,原来都是口是心非的承诺!
宁向前正在胡思乱想,蓦地一脚踩了个空,一个踉跄,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这个跟头摔得很实在,躺在地上的他一时竟爬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午夜的一阵凉风吹得他的脑子清醒了些,他感觉到了痛,钻心彻骨的痛,痛的根源来自于他的右脚,他本能的伸出右手去摸,手上摸到了一些黏黏糊糊的东西,他把那只手凑近鼻子底下一闻,腥腥的,他知道那是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宁向前笑了起来,高亢的笑声穿透夜幕,使人听了感觉毛骨悚然。大笑了几声之后,声音渐次低了下来,婉转的化为另一种声调,“呜呜”的,断断续续,凄凄惨惨,在阒寂的空气中流布漫延。
笑够了,也哭够了,宁向前从地上爬了起来,摸黑找到了从车篮里甩出去的那双皮鞋,一只一只的把它们穿到自己的脚上,试着走了两步,右脚还有些疼,他咬着牙扶起车子,蹒跚着继续往前行走。一路无人,两旁的玉米在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宁向前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幻觉,他搞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算是人,还是算作鬼?走着走着,抬头看见前方有一个冒着白烟的高大的烟囱,烟囱周边的夜空被灯光照得亮如白昼,宁向前的意识恢复了常态,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嘉信公司的地界。
我怎么走回到公司来了?宁向前在心里问起了自己。他抬腕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前方的不远处,便是公司的大门,自己现在是要进公司去么?门卫要是问起自己有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回答?宁向前站在那里有些茫然。他扭头看见路旁有一家亮着灯光的院门,门楣的上方有一块红底金字的招牌,招牌上写着“胡子饭店”的字样。看见饭店两个字,宁向前便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的闹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进东西了。心里有委屈,难道还要让自己的肚子也跟着受委屈么?把自己的身体饿垮了,对那对偷情的狗男女来说,并没有什么损伤,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干嘛不过去填饱自己的肚子呢?这样想着,宁向前的脚不由自主的向亮着灯光的院门走去。
“胡子饭店”的主人姓张,因为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人送外号张大胡子。张大胡子做菜的手艺不怎么样,生意却是特别的兴隆,食客基本上都是嘉信公司的员工,中午或者晚上来得迟了,还不大容易找着位置。宁向前是这里的常客,每次单位里聚餐,都会到这里来消费,之所以菜的味口不好还选择这里,是因为分公司的庄副经理事先给大伙儿打过招呼,要大家平时多照顾胡子饭店的生意。领导的意志是不能违背的,这个庄副经理是陈总经理的红人,他的话一般人都会买账,否则吃过饭的单据在逐级签字的时候,到他那里不大容易过关。
宁向前来到院子门前,伸手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宁向前想着张大胡子一定是睡熟了,索性抡起拳头使劲的砸了起来,这会里面有了动静,有人喊着“谁呀?谁呀?”,说话声伴随着脚步声一起来到门前,吱呀一声,门开了,张大胡子披着睡衣,睡眼惺忪的站在宁向前的面前,当他发现眼前站着的是宁向前时,赶紧堆上一副笑脸问候道:“哟!是宁主任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来找你还能有什么事情?订饭呗!”宁向前回答。
“呀!真是不好意思,家里的菜昨天晚上都用光了!”工作餐挣不了几个钱,又是在半夜三更,张大胡子不太想接这活儿。
“家里有油么?”宁向前问道。
“油?有啊!”张大胡子回答。
“家里有盐么?”宁向前又问。
“瞧您说的什么话!离嘉信公司这么近,家里怎么会没有盐呢?”张大胡子不明白宁向前问话的意思。
“有油有盐就行!”宁向前指着张大胡子家门口的一块菜地说道:“这片大白菜地是你家的吧?砍上几棵,盐水煮白菜就成。”
“宁大主任,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说吧,准备几个人的饭菜。”张大胡子知道推不过去,笑着问道。
“八个人,现在就做。”宁向前回答。
“照什么样的标准做?”张大胡子又问。
“四十块钱一人,烟酒另算。”宁向前回答。
“四十块钱一人!好好好!您先到客厅候着。”张大胡子见宁向前订餐的标准比较高,满心欢喜地往厨房里忙碌去了。
宁向前走到客厅里,见桌子上放着一包烟,拿过来抽了一支点着,狠狠地吸了几口,烟雾缭绕之中,又勾起了心中的伤心事情。为了转移情绪,他摁开了茶几上的电视开关,手拿遥控器开始搜台,从0至9按了个遍,屏幕上始终都是雪花,没有任何节目可看,便关了电视机站在那里发愣,心里想着自己是有什么事情要做的,看见电视机旁边有一部电话,这才明白过来,他伸手抄起了话筒,拨了检修班长雷霆恺的号码,听那头有了应答,便对着话筒说道:“喂!是雷班长吗?我是宁向前,现在胡子饭店,饭菜定好了,联系弟兄们过来吃饭!”
“宁主任,这都什么时间了?还吃的哪门子饭嘛!”雷班长的语气里充满了睡意。
“快起来!给我一个面子。”宁向前说道。
“我已经吃过饭了,又困又累的,我就不过去了。”雷班长依旧推辞。
“你要是不来,那就是瞧不起我宁向前!检修班的哪位弟兄不愿意来,你也同样把我的话告诉他们。横竖我在胡子饭店等着你们,兄弟,你看着办!”宁向前说完,撂下了手中的电话。
雷班长还想解释些什么,他对着话筒“喂喂”了两声,听电话这头没有了反应,想着宁向前一定是生气了,赶紧起床打电话联系下午参与检修的兄弟。其中也有个别叫累不愿意来的,雷班长就重复了宁向前方才说过的话,不到半个小时,检修班的七个人便陆续来到了胡子饭店。大家看见饭桌上的菜肴比较丰盛,酒也是上等的好酒,心里的不快便云消雾散,欢欢喜喜的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众人坐定,宁向前举起手中斟满酒的酒杯说道:“感谢大家在昨天下午的检修工作中尽心竭力,是制盐三号线在较短的时间内恢复了生产。晚上回到家里,我躺在床上越想越不是滋味,弟兄们跟在我宁向前后面干,吃了很多辛苦,末了还饿着肚子回家,是我对不住大家!我思前想后,就赶过来定了这桌酒席,我想着弟兄们睡下了,不一定能够来齐,没想到弟兄们很给我面子,没有一个缺席的,在此,宁某先干为敬,感谢弟兄们多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说完话,他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主任带头,万事不愁,宁向前的客套话,引来了大家的一通谦虚。三杯门面酒过后,八个人开始捉对厮杀,宁向前端着酒杯从右往左敬起,是流水作业,挨个碰杯。他今天喝酒的风格与以往不同,以往他喝的都是雅酒,喜欢文屁冲天的咬文嚼字,酒也是半杯半杯的销,今天就想换了个人似的,端起酒杯就喊“干”,整杯整杯的往肚子里灌,仿佛杯子里装的不是酒,而是白开水似的。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发觉宁向前的情绪有什么异样,当酒进行到第三圈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宁主任今天的话特别少,就像一台饮酒的机器,只顾端起酒杯跟大家喝酒,有时话也不说,举杯冲人做了个手势,还没等别人说话,就把自己的酒给喝了。个个都想着,宁主任今天是怎么了?就算昨天的检修进度快了一些,也不至于高兴成这般模样,莫非宁主任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看着神情也不太像啊?
喝完了第四圈酒,宁向前又开始了第五个轮回。他哆哆嗦嗦的端着杯子朝对面的王大鹏示意,王大鹏在检修班里块头是最大的,酒量却是最小的,看着宁向前又向自己劝酒,吓得忙跟宁向前讨价还价:“宁主任,我不行了!你实在要喝,我至多再陪您一杯,一杯万意,你看如何?”
宁向前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眼珠在眼眶里转动已然不太灵活,他把目光停留在王大鹏的脸上,结结巴巴的教训道:“是......男人,永远不要说自己不行!要不……女人……会笑话你的,记住,千万不要说自己……不行!”
王大鹏问宁向前:“宁主任,您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伙儿分享分享呗!别一个人只顾喝酒偷着乐。”
宁向前朝他一摆手,说道:“不行!这可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王大鹏笑着说:“您不说我也能猜着,一定是嫂子又有喜了,对不对?”
宁向前一拍桌子,用手指着王大鹏结巴着说道:“算你小子……聪明!你嫂子她……她……确实有喜了!大……喜!”
王大鹏说:“真的么?那您可要请我们大伙喝喜酒了。”
宁向前说道:“我现在不正……请着你么?快把杯子里的酒干……干了!”说完,他自己带头“咕咚”一声喝了杯子里的酒,并把杯底亮给王大鹏看。
王大鹏见宁向前说话时,舌头已经不太好使,知道他已经超了量,趁其不备,连喝带洒的把杯子里的酒给糊弄了。
宁向前把酒杯举向了雷霆恺,酒杯里的酒在颤颤巍巍中已经洒去大半:“雷……班长,我们兄弟……再干两杯!”
雷班长怎么看,怎么觉得宁向前有些不太对劲,他没动酒杯,对宁向前说道:“宁主任,今儿个我们两个不喝了!”
宁向前摇头晃脑的说道:“雷……班长,我们两个……这么年轻,怎么能……不活了呢?一定要活!而且要活出个人样来!干……杯!”
雷班长说:“您喝多了!再喝会出事的!”
宁向前嘟嘟囔囔的说道:“谁说我喝……喝多了!我没……喝多!今儿个我……特别高兴!我想喝酒!”
雷班长问:“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您这么高兴!”
“嘘!我不告诉你!”宁向前神神秘秘,他用手指按住嘴唇,一会儿又松开说道:“总之,我就是高兴,哈哈哈哈!你替兄弟我......高兴.....就是了!哈哈哈哈!我高兴啊!哈哈哈哈!”
宁向前笑着笑着,还顺手抄起了一根筷子,他一边敲着盘子,一边唱起了仅会的两句京剧:“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誓……不休!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先是仰天大笑,后来是趴在桌子上哭,恣意狂放,涕泗横流。
王大鹏拽了拽雷班长的衣服,问道:“雷班,您说宁主任这是怎么了?”
雷班长也被宁向前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想着就是所谓的喜极而泣吧?不行!不能让他再喝了!”
雷班长看了看桌子上的另外几个弟兄,吩咐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喝着,喝完酒别忘了签个字。大鹏,你跟我先把宁主任送回去!”
王大鹏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好的!”
两个人上前去搀趴在桌子上“呜呜”大嚎的宁向前,雷班长一边拽,一边说道:“宁主任,我们回家吧!”
宁向前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潜意识里听说是要送他回去,伸手一把抓牢了桌子,口中说道:“我不想……回去!我要喝酒!我要跟你们……每一个人都喝酒,我要把你们……都喝得趴下,让你们领教……领教y市人的酒量!”
雷班长示意王大鹏不要理他,两个人强行掰开宁向前抓在桌子上的手,把他架了起来,任凭宁向前如何挣扎,硬是把他夹出了饭店。雷班长骑的是摩托车,他让王大鹏坐在最后边,把宁向前夹在中间,由王大鹏搂着他往宁向前家里开。摩托车一路慢行,颠颠簸簸,颠簸使得宁向前的胃里有了反应,他开始呕吐,“哇哇”的,吐得一塌糊涂,王大鹏的袖子上和雷班长的后背上,都沾满了宁向前吐出来的污物。
摩托车开到宁向前家时,天空已经放亮,陆紫菲正在洗漱,听到有人敲门,估计是宁向前回来了,忙过去开门。雷班长和王大鹏把宁向前架到客厅的椅子上,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就告辞回去了。陆紫菲见宁向前眼神迷离,酒气熏天,用关心的口气抱怨道:“怎么又喝了这么多的酒?”
宁向前吐过酒,意识已是清醒了些,知道眼前的人是陆紫菲,便答道:“我高兴!我今天特别高兴!紫菲,你说人要是高兴了,难道不应该多喝几杯么?”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陆紫菲问。
“你是我老婆,我俩一直心有灵犀,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的!”宁向前回答。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陆紫菲说道。
“那么你就猜猜看!”宁向前说道。
“我猜不出来!”酒气和呕吐物让陆紫菲有些作呕,她伸手去解宁向前身上的脏衣服。
“你不想猜,我也不想告诉你。”宁向前笑嘻嘻地回答。
“再高兴也不能这样喝酒呀!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陆紫菲心疼的说道。
“紫菲,这么说你是在关心我了?”宁向前斜着眼睛问道。
“问的什么话!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呢?”陆紫菲白了宁向前一眼。
“我老婆是爱我的!我就知道,我老婆是爱我的!”宁向前嘴里嘀咕着,伸手要去拥抱陆紫菲,被陆紫菲一把打开了。
陆紫菲端来一盆热水,替宁向前擦了把脸,又把热水倒进脚盆里,给他烫了脚,服伺他到床上躺下,便到外面去洗宁向前刚才换下的那堆脏衣服。事情全部做完,回来看宁向前已经打起了呼噜,她又到厨房里炒了一碗蛋炒饭,把它放进微波炉里,然后在桌子上留了一张便条,自己就到公司里上班去了。
晚上下班回家,陆紫菲看见正在厨房里做着晚饭,她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在做家务事这件事情上,宁向前从不大男子主义,洗衣做饭淘尿布,什么事都抢着干,这是让她最欣赏他的地方。宁向前看见陆紫菲下班,便开始装饭,饭桌上陆紫菲关心地问了宁向前酒后的感受,宁向前是问一句答一句,话语少得可怜,陆紫菲想着,宁向前一定是昨天夜里酒喝多了,精神不太好的缘故,也就不再多问。
吃罢晚饭,两个人一时无事可做,各自洗了手脸钻进被窝里看电视。陆紫菲觉得在喝酒的这件事情上,还应该好好的劝劝宁向前,她依偎在宁向前的怀里说道:“向前,以后不要再喝酒了,好吗?”
宁向前的眼睛看着电视,不太情愿地回答说道:“我尽量控制吧!”
“不是尽量控制!”陆紫菲看着宁向前的眼睛,深情地说道。“我不愿意看见你烂醉如泥的样子,看了让人心痛!”
宁向前眼神飘忽,沉默无语。他知道陆紫菲是真心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只是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来,他有些怀疑怀里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女人?
陆紫菲见宁向前不说话,想着宁向前的喝酒,皆是由于仕途上的不得意造成的,身为女人,应该尽量的从感情上去宽慰他,使他不再沉迷于一隅而郁郁寡欢,借酒浇愁。她想起宁向前好像有一段日子没碰自己了,便主动地伏在他的身上温存起来,她亲他,吻他,伸出纤细的手掌抚摸他。开始,宁向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在享受,又像是在思考。在她执着的款款的爱抚之下,他的身体慢慢的有了反应,开始用手在她的嫩滑的肌肤上游移,喘息也逐渐变得粗重起来。原始的欲望在一点一点的膨胀,突然,他猛的翻过身子,一劈腿把她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
陆紫菲的眼睛微闭,脸上写满了等待与幸福,这是一张让男人见了便想着要干点儿事情的脸。当宁向前再次捧起这张脸时,他脑海里显现的却是吴有为的那张得意的脸,那个男人正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他,屈辱,羞愤,自卑,一股脑地袭上心头,体内积聚起来的能量开始急遽消退,他感到惶恐,甚至有些绝望,看着陆紫菲的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他努力地机械地重复着那一贯熟悉的动作,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干成。
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夜晚,尽管陆紫菲认为宁向前是因为昨天加了一夜的班,太累了,再加上夜里喝多了酒,身体有些发虚,宽慰他让他不要往心里去,但是当他从女人的身体上滑下来的时候,在她的眼睛里,他还是读到了自己的失败,令人沮丧的失败。(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后院起火
胡胜男大闹回龙巷的事,吴有为在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超多好看小说]
电话是肖莉莉打给他的。当时胡胜男在外面砸门的时候,肖莉莉就在回龙巷的院子里面。在平时,除了吴有为和肖莉莉的家人偶尔会来,这所宅院很少有他人前来造访,每次听见有人按门铃,也都是由保姆出去开门应酬,今天保姆出门买菜去了,肖莉莉无人可使,只好亲自前去准备开门。门铃一声紧似一声的叫着,肖莉莉听着便有些反感,心里想着是谁这么的没有教养呢?
待肖莉莉走到门口顺着猫眼往外窥视时,看见门外的人手里提着木棒,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就感觉到了不妙。在此之前,吴有为曾多次向肖莉莉描述过胡夫人的尊容,叮嘱她若是有人来敲门,一定要先看清楚人,然后再开门,尤其是女人。外面的这个人,看着相貌,颇像吴有为描述的那个婆娘的样子,这个门看来还是不开为好。
见里面的人始终没有给开门,门外的女人气得用棍棒砸上了!一边砸门,还一边肆意垢詈。言语刻毒,神情激动,话锋所指,越发让肖莉莉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猜测没有错。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呢!肖莉莉想,看来真是那个婆娘找上门来了!保姆不在家中,院子里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人,肖莉莉急得是四处乱转,也没有想出应付的办法来。
不管是与不是,门是绝对不能开的!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肖莉莉便拨通了正在外地出差的吴有为的号码。
接到肖莉莉电话的时候,吴有为正在z省的宾馆里主持一个联谊会。是时,宾馆的会议大厅里高朋满座,嘉宾云集。吴副经总理看上去情绪饱满,意气风发,他手持话筒,对着厅堂里举杯劝酒的嘉宾们开始高调陈辞:感谢衣食父母们多少年来对嘉信公司销售工作的巨大支持!感谢......第二个感谢的内容还没有说出口,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侧过脸去一接,脸色立马就黄了!
多少年来时常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且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自己离开h市的时候发生!耳畔听着肖莉莉急切的求救声,无奈自己身处异地,鞭长莫及,纵使想英雄救美,也是抓不着,挠不着。吴有为当时就乱了方寸,他无法再让自己的主持身份延续下去,便招呼让站在一旁的陆紫菲过来接替自己,明知这样做可能会招致嘉宾们的非议,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自己径自转身去了洗手间接听电话。
在电话里,吴有为让肖莉莉先想办法躲一躲,一再叮嘱她千万不要开门,说出去会有生命危险。
“吴哥,我倒是想躲,可外面的人已经打电话找开锁匠了,门很快就被弄开的!”听着吴有为空洞的忠告,肖莉莉在这头跺着脚说道:“你还是快想办法,我现在该怎么脱身嘛!”
“冷静!等待机会!”吴有为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只能空洞地安慰肖莉莉道:“莉莉,一有机会,你就想办法跑!跑得远远的,只要不让外面的人抓住你就行!”
跑?往哪里跑呢?我的这位吴哥真是说得轻巧!肖莉莉明白吴有为想不出办法来了,知道他此刻即便是在自己的身边,恐怕也于事无补,急得扔下了电话,趴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不是自己的东西,安在自己的身上就是不牢靠啊!世上没有后悔药,此刻再来抱怨自己,已是没有任何意义了。外面是吵吵嚷嚷的一片,正门注定是出不去的,而吴有为的那一盆远水,又解不了此刻的近火,哭就能解决问题了么?不能!眼瞅着外面的人就要破门而入了,难道就这样守在这里等死么?肖莉莉一抹眼泪,想着必须要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凡事怕急,急中便能生智。门出不去,为什么不能从窗子里面钻出去呢?对!就从窗子里钻出去!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从窗子里面能钻得出去么?起先装潢时,自己因为害怕,特意要吴有为让装潢公司的人给每一扇窗户都安装了防盗窗,不锈钢的,当初看上去真是牢固美观!如今看来,自己那时的聪明,纯粹是在作茧自缚了!可是不从窗子里面逃出去,难道要破墙而出么?后者和前者相比,前者显然要容易一些,时不我待啊!赶紧行动吧!
金银细软此刻是顾不上了,孩子是万万不能丢下的,因为孩子是吴有为的命根子,那可是自己日后要挟吴有为的本钱。[]肖莉莉这样想着,立马用罩衫裹了孩子往后院跑去,眼见后院的厨房窗户外面无人把守,心里是欢喜非常,便跑了进去准备砸窗。她把孩子放在灶台上,从砧板上拿起笨重的菜刀,奋力地向防盗窗砍去,火光四溅,“咔咔”有声。一刀,两刀,不见效果;三刀,四刀,钢管变了形。究竟砍了多少刀,肖莉莉当时没有数过,横竖膀子不觉得酸,人也不觉得累,完全是机械的、疯狂的砍!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命!
在听到前院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时,肖莉莉的破窗工程也有了进展,她终于砍开了足以容身的间隙。肖莉莉急急地把孩子先丢了出去,大概是距离有些太高,孩子落地时被摔得“哇哇”直哭,时间已经不容肖莉莉多想,她也急急地连滚带爬的从窗子里翻了出去。衣服被尖锐的窗棂划破了几道长口子,露出了皮肉,还流了血。一切都随它去了,撒开脚丫子跑吧!
顺着巷子一直向前!向前!肖莉莉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发现并没有人在后边追赶自己,她的心里是暗自庆幸。
巷子的尽头是马路,来到路口时,刚巧有一辆出租车经过,肖莉莉伸手拦了下来。爬上车后,也没搞清驾驶员是男是女,她便嚷嚷道:“快开!”
驾驶员笑着说:“小姐,目的地还不清楚在哪里,你让我往哪里开?”
“想好了目的地我会告诉你的!”肖莉莉几乎是恳求的语气:“您只管快开,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司机应了一声“好嘞”,便不再说话,果真把油门一踩到底,出租车沿着宽敞的马路开始飞速狂奔。
车子渐渐驶离了市区,肖莉莉多次掉头看看后面有没有可疑的车辆尾随,确信没有之后,她的惊魂方才稍定。想起自己出来时,钱包也没有带,换洗衣服也没来得及拿,目前看来只能先回到自己的老锅台――父母那里暂避几日了。
吴有为在z省一直等着肖莉莉脱险的电话,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打了电话过去,肖莉莉那头尽是忙音。他正急得抓耳挠腮之际,老丈人的电话就到了。骂!开口就骂!祖宗三代的骂!什么刚吃了几天人饭,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什么狗改不了****,什么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话,怎么听着,也不像是一个副市长在骂自己的女婿。
吴有为自知理亏,对于老丈人的痛骂,他是噤若寒蝉,一个屁也不敢放。老丈人骂完之后,给吴有为下了最后的通牒,让他现在立即回家,等着跟自己的女儿胡胜男离婚。
后院起了这么大的火,在z省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当吴有为听到老丈人说出“离婚”两个字时,他的一泡热尿立马就撒在了裤裆里。吴有为明白,老丈人轻易不发火,他说出来的话一言九鼎,不仅在胡胜男的那个家庭,就是到了自己这儿,其分量也无异于皇帝老儿的圣旨。老丈人这回看来是真的恼了!假如事情的解决,只有“离婚”两个字这么简单的话,自己倒是巴不得的。可是自己离得了婚么?离婚意味着什么?丢了饭碗事小,丢了荣华富贵也没有什么,但是弄到局子里面呆着,事情就大了!自己在嘉信公司干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老丈人都是知道的,随便找上一两件,就够自己受的,以老丈人的身份地位,想找自己的麻烦真是太容易了。
在回h市的路上,吴有为苦思冥想解决问题的办法。车子到达h市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两点,此刻,吴有为的办法也想得差不多了,他决定诚恳的认错!用洗心革面的态度,虔诚地去面对暴风雨般的洗礼!假如能换回胡胜男的同情,让她原谅自己这一次是属于过失,哪怕是磕头作揖,赴汤蹈火,他也心甘情愿。他相信,只要胡胜男不跟自己离婚,胡副市长夫妇就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自己的花天酒地的生活也就不会改变。
打定了主意,吴有为厚着脸皮回到家中。看见胡胜男蓬头垢面的坐在床上发呆,他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冲着胡胜男的方向忏悔道:“胜男,我错了,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你错了?你哪里错了?”看见吴有为跪在自己的床边,胡胜男是气不打一处来,冷语问道。
“我不该背着你......在外瞎搞女人!”吴有为低着头,嗫嚅着道:“我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的一时糊涂!”
“原谅你的一时糊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自己做下的丑事,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你可真把老娘我的肺都要气炸了!”吴有为的认罪并没有让胡胜男当场消了气,她猛地坐了起来,两只眼睛在身边找一切可以砸人的东西,找来找去,发现只有枕头好使,于是她抓起枕头,狠狠地向吴有为砸了过去,口中哭诉着继续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我们胡家是哪里亏待你了,你竟然这样的作践我!”
“老婆,你骂得对!我就是一个王八蛋!”枕头落在了吴有为的脸上,面对这温柔的一击,吴有为既没有躲,也有没让,他依旧直挺挺地跪着,似乎在展现自己挺拔的身姿,用无比诚恳的语气说道:“老婆,我向你保证,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你还想着有下一次么?”胡胜男泪眼婆娑,歪着脑袋抽泣着说道:“老娘我堂堂一个副市长的女儿,下嫁给你这个穷光蛋,为你煮饭,替你洗衣服,图的什么?你这个没良心的倒好,给我弄出个二奶来!老娘我鞍前马后的伺候你,可曾有一天享受过那个狐狸精的待遇,你替她买了房子,还替她雇了保姆,你对她可真是比对你爸爸妈妈还孝顺啊!”
面对胡胜男的责骂,吴有为只有磕头谢罪,他趴倒在地上,头也不抬,任由胡胜男数落。他知道,胡胜男打他骂他是好事,说明事情有可以回旋的余地;胡胜男要是不打不骂,后果就严重了。对于胡胜男的脾气,吴有为是太了解了,该发泄的让她发泄掉,再赔上几句软话,胡胜男就会原谅自己的。
“老婆,我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待胡胜男不说话时,吴有为抬起头来,此刻的他已是泪流满面,言语里仿佛充满了天大的冤枉:“老婆,你以为我吴有为愿意在外瞎搞吗?我也不愿意的!其实我心里最最爱着的人是你!”
“你胡说!你这个骗子!你一直就是在骗我!”胡胜男一听就知道吴有为在说鬼话,她问吴有为:“我问你,既然你不愿意瞎搞,怎么还在外面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呢?难道是那些骚**把你拖上床的吗?”
“老婆,我说的是真心话!”吴有为申辩道。他声泪俱下,可怜兮兮的望着胡胜男,饱含深情地对着胡胜男说道:“这个世界上谁对我最好?是你!这个世界上谁能让我过上如此风光的日子?也是你!你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给了我,按理说我是没有理由辜负你的,但是我的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没有了结,我希望能弥补上人生的这一缺憾!”
“笑话!难道说找小老婆,也会成为男人活着的缺憾么?”胡胜男鼻子一哼,不屑的道:“吴有为,你******就不要再为自己的犯贱寻找借口了!”
“我的愿望不是找小老婆!”吴有为低下头,喃喃的说道:“我的缺憾是......我的缺憾是......”
“我明白了!”胡胜男一抹眼泪,怄气地骂道:“吴有为,你的缺憾就是想找一个妈,是不是?”
“也不是!”吴有为明知胡胜男在骂自己,但他不敢生气。
“那你倒是对老娘说说,你心里的缺憾到底是什么?”胡胜男没好气的问道。
“我的缺憾是......我的缺憾是......我渴望能有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吴有为结巴了两句,终于说出了口。见胡胜男的脸色大变,知道刺着了她的痛处,他赶紧改口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老婆,我敢对天发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从没有爱过别的女人!我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完全是为了孩子,一旦孩子能够离手,我保证跟她划清界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吴有为话语中的“孩子”一词,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在胡胜男的心底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如果吴有为说的是真心话的话,这一点也确实是自己对不住吴有为的地方,结婚十几年,自己的肚子就是不争气,难道真的要让人家老吴家断子绝孙么?
“吴有为,我们离婚吧!”短暂的沉默之后,胡胜男仰视着天花板,用绝望的口吻说道。
“不要!”吴有为一边摇着头,一边膝行向前,他趴在床头哀求胡胜男:“老婆,我爱你!我不想离婚啊!”
“你爱我?”胡胜男冷笑一声,看都不看吴有为,自顾自的说道:“我不能为你生下孩子,也许这一辈子都不能为你生下孩子,我可不想耽误你,更不想耽误你们老吴一大家子!”
“我不在乎!”吴有为违心的说道:“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永远的生活在一起!”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还在外面瞎搞什么?”胡胜男瞪着吴有为,像是当场要看破他的谎言。
“那是我一时糊涂!”接到胡胜男的目光,吴有为心虚胆寒,慌忙低下脑袋,拼命的磕起头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老婆,你大人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不离婚也可以!”胡胜男的本意并不想要离婚,因此也不想把吴有为逼得太难过,见吴有为认错态度不错,心便软了下来:“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我要跟那个女人一刀两断!”吴有为保证道:“保证从此两无相干!”
“孩子呢?”胡胜男斜着眼睛看着吴有为,冷冷地问道:“听说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可是你的骨肉,你也舍得一刀两断么?”
“只要老婆你不跟我离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吴有为舍不得的东西!”吴有为果断地回答。
“真心话?”胡胜男问。
“绝对的真心话!”吴有为习惯性地举起右手,发誓道:“皇天老祖在上,如有半句谎言,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谁要你发这样的毒誓了?”胡胜男伸手想要制止,可是已经晚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唉!我想着,这些****跟了你们男人一趟也不容易,都是拿青春换饭吃的,你对人家也不要过分的刻薄才是,多多少少都应该给人一些补偿的。”
“老婆,你真是天下少有的善人!”听胡胜男的口气是原谅了自己,吴有为立马拍起了马屁:“别人伤害了你,你还处处替别人作想!”
“别人没有伤害我!”胡胜男厉声纠正道:“伤害我的人是你!”
“老婆说的是!老婆说的是!”吴有为连连认错道:“的确是我混蛋!的确是我混蛋!”
胡胜男答应不跟自己离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卸了下来,吴有为便开始大献殷情。他到盥洗室拿来热的手巾把子,替胡胜男擦脸,又亲自下厨,替胡胜男下了一碗鸡蛋面,奴气十足的站在床边守着胡胜男吃了。接着,便开始擦桌子拖地板大搞卫生,忙得是浑身臭汗,累得让胡胜男心疼,他也不肯歇手。
晚上,胡副市长夫妇下了班,特意过来探视女儿,看见了吴有为,老两口自然是脸不像脸鼻子不像鼻子的给了吴有为一通教训。老丈母娘是出口数落,骂他忘恩负义,伤害了自己的闺女;老丈人则是开口就骂,叫他立即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吴有为少不得又是磕头作揖,又是跪地请罪,口口声声地保证下次再也不犯,最后,胡胜男出面做了人情,胡副市长夫妇才稍稍消了火气,这次的二奶风波,也算勉强画了一个句号。(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柳副科长
午餐的时间到了,柳如玉从烦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匆匆收拾完手头的资料,并将它们一一归档。.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正准备要起身出去,就听见有人在外边“砰砰”的敲门。
“请进!”柳如玉随口应了一句。
门开了,外边并没有人进来。确切地说,进来的是一张地方支援中央的脑袋。
“庄副经理!”柳如玉感觉有些意外,连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您找我有事吗?”
“没有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庄副经理的脸上带着见到漂亮女人时所特有的那种坏坏的笑:“哦,是这样的。小柳,你吃过午饭有别的事么?”
“我啊!没有什么事的。”柳如玉笑着柔柔地回答。她想着在庄副经理面前,自己手头的事情应该算不上是事情的。再说了,今天是星期天,因为轮流值班排到了自己,自己才到公司来上班的,确实也没有什么事情。
“没有事就好啊!”庄副经理的眼珠一直盯在柳如玉的脸上,听她说没有事,似乎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我的电脑又转不起来了,总是死机,正好你吃过饭之后,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帮我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庄副经理说完话,冲柳如玉一摆手,又作了个飞吻的手势,他并没有等待柳如玉的答复,便笑眯眯地径自地转身向楼道的尽头走去。
柳如玉无意识地“噢”了一声,便愣在了那儿。庄副经理是公司的高层领导,方才的话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怔怔的看着庄副经理逐渐远去的背影,好久也没有迈开步子。
职工食堂里人声鼎沸,谈笑声和餐具的碰击声响成一片。有线电视里,火箭队和湖人队正打得火热。柳如玉觉着今儿个没有什么胃口,便打了两个素菜和一小团饭,她端着饭盘子想找个空的地方坐下来,可每张桌子上都有人,正不知要往哪里去,就看见有一个人在朝她招手,是她在公司里的唠友,销售分公司的发货员颜品梅。柳如玉端着盘子快步来到她的桌前,挨着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颜品梅问她。
“唉!本来不想吃的,可想一想,还是要吃一点,免得下班饿得找不着锅台。”柳如玉笑答。
“呦!想减肥哪!我警告你,你可不需要再减肥!”颜品梅打趣地说:“你呀,现在是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别说是男人见了受不了,就是女人见了也眼馋的不行呢!”
“去你的!”柳如玉抬手在她的后背上亲昵的拍了一巴掌:“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哎!说正经的。”颜品梅换了一个话题问道:“想好了竞聘什么职位没有?”
“想什么想!能保住现在的饭碗就算不错喽!”提到了自己的心事,柳如玉的语调降了许多。
“听人说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也有六、七个人报名,是真的吗?”
“估计还不止!”柳如玉不想谈自己的事,因为这些日子她已经够闹心的了,她反问颜品梅:“你呢?有没有想好找个什么职位冲刺一下?”
“姐,你就饶了我吧,别拿小的开心了!”颜品梅瞪着大眼望着柳如玉:“就我这点儿能耐,能干什么呀?”
“瞧你这不求上进的样子,小心到时候他们把你的职位也给拿出来竞聘了。”柳如玉跟她开起了玩笑。
“不会吧!一个小小的发货员他们也去打主意,那他们也就太没出息了!我想他们该不会这么缺德!”说完话,颜品梅夹了一筷菜,把它送进嘴里,狠狠地嚼了起来,仿佛方才这筷菜,就是自己话里的“他们”似的。
“那可没准!为了钱,这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呀?再说了,太舒服的岗位,难免就会有一些人要动心思。”看着颜品梅气鼓鼓的样子,柳如玉觉得很好笑,知道她是当真了,索性接着戏弄道。
“我是听天由命了。嗳,不对!刚才明明是说你的,怎么又说到我的头上了?”颜品梅似乎会过神来,她看着柳如玉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我说,你就没有想过再去找一下你的舅舅,让他给你想想办法?”
“找什么找呀!人都退下来了,找了也是白找。”听了颜品梅的话,柳如玉神色黯然地回答。
“那可不一定!人虽然下来了,爪牙还在。你舅舅在盐业公司呆了这么多年,就没有他提拔过的人么?或者说交情不错的?我跟你说,盐业公司要是有人出面说一句话,可比公司领导他爹发话还管用的。”
“这个道理我懂,可是这世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一走,茶就凉的。再说这次是按照盐业公司的意图行事的,嘉信公司中层的工资待遇,也是照着盐业公司的待遇靠的,收入增加了两三倍,想要谋好位置的人多着呢!我估计盐业公司里在职的那些人都要为自己的家属抢破头了,我舅一个退了休的老头子,之前也没担任过什么重要职务,说话能有什么分量呀?”
“说得也是。.”颜品梅低头刨了两口饭,继续说道:“不过你去找他一下,绝对不是坏事,兴许他能有办法的。”
“我舅这个人你不了解,他才不愿意为我卖这个人情,给人这个脸的。”柳如玉回答。
颜品梅问:“那你有没有再想想别的什么门路?譬如说给嘉信公司的某个混蛋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柳如玉拿眼睛瞪着颜品梅。
“意思意思你都不懂呀?姐,我真服你了!亏了你在办公室呆了这么多年。”颜品梅扯开了她那一贯的大嗓门,害得柳如玉一个劲地朝她使眼色,她才把嗓音压低了些:“唉!让我说你什么好,我说你是真傻呀?还是装傻呀?意思意思就是给那帮王八蛋送礼呗!”
“送礼?”
“对呀!这年头我算是看透了,什么******竞聘,纯粹就是人力和财力的大比拼。你上面有人,钱又到位,位置肯定就是你的;你上面有人,但你手里没钱,可以排在二档,同样提得上去;你上面没人,只要你手里的钱能花出去,照样还有提拔的机会;至于说你上面既没人,手里又没钱,竞聘时你只能是做看客,那就等着做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吧!”颜品梅气呼呼的说道。
“哎呀!你淑女一点好不好?”看着颜品梅义愤填膺的表情,柳如玉露出了碎玉般的牙齿:“瞧你那愤世嫉俗的样儿,倒像是看破了红尘似的。”
“我说的不对吗?”颜品梅的脸上没有笑意,依旧是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仿佛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竞聘似的:“现实本来就是这样的残酷。等到竞聘结束后,你再看看那些原先占有位置而后来失去位置的人,他们除了去倒三班之外,还有别的选择么?”
听了颜品梅的话,柳如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其实她懂得颜品梅的意思意思,她所说的方法自己也早已用过了,只是找过的人至今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原来早在年初听到“三定”的风声时,柳如玉便打电话给从盐业公司退了休的舅舅,问他看能不能帮得上忙。听舅舅的口气看来是很为难,他说要是你们陈总经理还在台上,他兴许还可以卖卖老面子,现在嘉信公司被盐业公司收购了,上上下下的人换了不少,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都靠了边,没有交情的人说了人家也不会理你,难啊!今年春节时她到舅舅家去拜年,又跟舅舅提起了这件事,舅舅还是那句话:不在其位,难谋其政,这年头人都是狗眼,如玉啊,你就不要让舅舅出面丢这个人了。
连碰了两次钉子,柳如玉的心情就变得不好起来。柳如玉的老公也是另外一家国企的一名管理人员,见自己的老婆花容憔悴,整日唉声叹气。就问柳如玉:“你最近怎么了?什么事情让你变得这么郁闷?”
柳如玉说:“还不是“三定”工作给闹的。听说三四月份就要有动作了,大部分的职位都要拿出来重新竞聘,还不知道我的位置能不能保得住呢?”
“嗨!去找你舅舅不就能摆平了么?你烦的哪门子神?”老公轻描淡写地说。
“去找过了,听口气是帮不上。”柳如玉说。
“不找人的结果会怎么样?”老公问。
“饭碗被人夺走,自己无事可做,其他还能怎样?”柳如玉回答。
“那不是很好吗?正好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别担心,我的工资养得活你。”老公开玩笑似的安慰她说。
“去你的!我可不想做寄生虫。再说了,要是没有班可上,你希望我愁成白毛女呀!”柳如玉愁容满面。
“问题严重了!饭碗被人夺走,下面总该有说法吧?”老公又问。
“能有什么说法?下岗,分流,接受培训,重新定岗,到生产一线接受改造。”柳如玉一口气的说出了员工下岗后的程序。
“到生产一线?上三班啊?”老公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
“对呀!上三班。”柳如玉肯定地说。
“那怎么行?我们全家的生活秩序不是被打乱了吗?找人!一定要找人!不行就花钱。”老公一反当初的斯文,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道。
“找人?找谁?”柳如玉问。
“公司里是谁主管竞聘的?”老公问。
“庄副总经理。”柳如玉答。
“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就找庄副经理!”老公一拍大腿说。
说实在话,庄副经理家柳如玉是不想去的,可老公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硬是做主买了贵重的东西拉着她去,她拗不过,又害怕真的丢了饭碗,只得硬着头皮去了。那次去是去了,庄副经理的人也见着了,从头至尾,庄副经理倒是客气有加,除了那双让人如芒刺在背的眼神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肆无忌惮的停留了一番之外,所期望的结果则是全无下文。
记得那次从庄副经理家出来,老公还问过她:“老婆,你们庄副经理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好使?”
她当时没好气地回答了老公一句说:“庄副经理的眼睛好着呢!比狗眼差不了多少!”
柳如玉低下头,开始用筷子一粒米一粒米的夹着米粒往嘴里送,完全是机械的毫无滋味的咀嚼着。嘴上虽然仍在有一茬没一茬的搭理着颜品梅的话头,而思绪却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一样弥漫开来。
颜品梅方才说的关于竞聘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在人力资源部呆的久了,对于竞聘的诸多细节自己也早已司空见惯了,她也能够理解颜品梅的那番感慨,每年公司上上下下都会有大大小小的人事调整,为了体现所谓的公平,难免要用“竞聘”这块金子招牌来解决用人方面的诸多矛盾,事实也正和颜品梅所说的差不多,无外乎是领导看着哪个顺眼就把谁提起来,瞧着谁别扭就把谁踹下去。想想自己也曾担当过几次竞聘小组的成员,看似组织严谨慎重其事的竞聘程序,实质上是要用某人或不用某人早在小组成员的胸臆之中。因为每一次竞聘,上面都会有人下来打招呼,竞聘小组的职能就是遵照领导的意图去设置条件,怎样对这个人有利,条件就怎样设置,条条框框总是能剔除大部分的强有力的参与者,即使有剩下的少许的几枚绿叶,也终将在“测评”的秋风关前纷纷凋零。
绿叶多一些,这是领导所愿意看到的,否则便体现不出竞聘的效果来。上上下下折腾了好几天,也就是为了那一朵鲜花,那朵最后能够脱颖而出的、领导所满意并赏识的鲜花。
至于说倒三班的日子,对于柳如玉来说并不陌生。刚进嘉信盐化公司的时候,她也曾上过几年三班,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没结过婚的黄花大姑娘。夏天蚊虫咬,冬风刺骨寒,别人早已在床上入梦,而自己却只能形单影只的在马路边守候着开往公司的班车。同班上的工作比起来,这些小插曲还算不了什么。她在小包装车间上班,车间里盐的粉尘弥漫在空气当中,即使戴上口罩也起不了什么效果,八个小时的班熬下来,头上身上全白了,每次下班一脱下工作服,她就会联想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句来。小包装机每分钟以七十包的速度往外吐盐,八个小时里手不停脚不住的拾包装箱,这种把人和机器捆绑在一起的极度残忍的工作方式,手脚慢一些的肯定干不下来,可以说那罪绝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但她还是熬过来了,一个运转班下来,脸色照样红嘟嘟的,回头再看看身边的那些个老工人,只上了一个夜班,脸色就蜡黄蜡黄的,如同得了一场大病似的,一开始她还觉着不可理解,不过现在她理解了,年轻就是不一样啊!
如果说再回到从前,再让自己从事三班倒的日子,自己还会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精神饱满地应付得来呢?柳如玉都有点不敢再往下想了。
自从柳如玉的舅舅当上了g省盐业公司食用盐计划处的处长,她的三班倒的命运也就从此宣告终结了。嘉信盐化公司是以食用盐和工业盐为主打产品的企业,食用盐是国家的专营产品,每年省盐业公司都会给食盐生产企业划拨一定的定点采购计划,而能够获得采购计划数量的多与少,直接影响着嘉信盐化公司当年的营业利润和销售负担。尽管工业盐的销售不受盐业公司控制,但因其利润回报率过低,企业也大多不愿意去生产。所以柳如玉的舅舅只是撇了撇嘴,嘉信公司的领导便立马会过意来,屁儿颠的把她从生产一线调了出来,还把她送到省南方工业大学委培深造,专一学习企业管理。三年后,她毕业了,公司又特意安排专车奔波数百里地把她从省城的学校接回来,把她安排在公司的人力资源部档案管理科负责档案管理。
这是一个让许多人觊觎的职位,也是一个公认的闲差。每天上班没有什么事,可以看看书,打打盹,织织毛衣,煲煲电话粥。十几年的光阴一转眼就过去了,当年的水灵灵的大姑娘而今已为人母。已为人母的柳如玉一点儿也不显得老,长年的科室生活,造就了她异常白皙的肌肤,毕竟三十几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的黄金年龄段,去了一丝青涩,多了几分成熟。与做姑娘时相比,皮肤的色泽虽然少了丝许红晕,却显得更加典雅与妩媚。柳眉,细腰,明眸,皓齿。身材欣长,曲线玲珑,“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句话,现在用在她的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
十几年来,公司大大小小的人事变动不下百次,可以称得上是血雨腥风。趋利避害是人类永恒的生存法则。谁都想干最少的活,拿最多的钱,尤其是在国有企业,竞争显得更加激烈。多少年来,柳如玉的这个位置不是没有人想过,但是他们只能在梦里想,只能自怨自艾自己没有一个得力的好老子,或者是有权有势的亲戚,因为只有这些人才能够拿得住嘉信公司的这帮头头。朝里有人好做官啊!虽然这么多年来自己只爬到一个副科的位置,但柳如玉觉着自己很知足,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能胜任什么职位,就连这个劳资科的副科长她也没有刻意地去追求过,还是当年陈总经理在公司的常务会议上点名要提拔的。
陈总经理在一次党政联席会上说,柳如玉同志对公司的贡献太大了,目前所拿的薪水与她对企业所作的贡献大不相符。有了他老人家的懿旨,手下的那帮马屁精们便开始忙碌了,没过多久,柳如玉便由一名普通的办事员,顺理成章地成为劳资科的柳副科长。
成为柳副科长的柳如玉,比起做科员时还要清闲。既不要干那些个琐细的整理档案的活,也不用趋炎附势的为保住自己的饭碗而殚精竭虑地去迎合上司的心。因为主要的事情由科长抓,次要的事情由科员去干,自己假如干的过于积极,反而两头都不会落好,上面的人害怕你顶了他的位置,下面的人失去了表现上进的机会,你想他们能不恨你么?因此,她索性甩开膀子混日子了事。只要每天能够在领导的眼睛头里出现,既应了差,又点了卯,自己的工作应该就算干得很不错了。待到年底,拿一个“标兵”或“先进”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
那一段日子的状态,可以用一句流行的话语去概括,那就是“活得还比较滋润”。可是自从去年她的舅舅退居到二线,柳如玉就明显地觉察到自己周围的气氛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开始有人对她的工作指手画脚了。庄副经理就是其中的一个。
有一次,庄副经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路过了她的办公室,随口问了她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她一时语塞,庄副经理便借题发挥,长篇大论而又不温不火的开导了她一番。说什么做人要有眼头见识,作为下属,不仅仅是要干好本职工作,还要善于揣测并能够迎合领导的意图;虽说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吧,可一年总是会有四季的,人的一生是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春天里的。要学会审时度势,也要学会未雨绸缪;要懂得与时俱进,更要懂得居安思危。对待工作一定要有长远的眼光,随时都要想一想,到了秋天以后,大树的叶子掉光了,自己该到哪里去找荫凉,人总不能指望永远躲在一棵树下生存的,是吧?
庄副经理的话充满了哲理,听得柳如玉是一头雾水,她搞不明白庄副经理所说的这番话与他刚才所问的那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有什么直接关联,但她知道他是话外有话,只是自己不得要领而已。
对于庄副经理的为人,柳如玉从内心里是反感的。原因是他同女人开起玩笑来总是很露骨,尤其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看着女人时的那双直勾勾的眼神,简直是要把你整个人吞掉似的。因此,凡是在遇到庄副经理的场合,她原则上是能躲就躲,能让则让,实在躲让不过去,迎到对面时就匆匆的点个头,尔后把头低着赶紧走开。
如果庄副经理仅仅是长着一双色狼的眼睛,这还不足以让柳如玉特别反感。让她反感的是庄副总经理这个人在公司里的口碑实在不怎么样,贪婪成性不说,是真的很好色。机关里的男职员们经常在私下里议论他的风流韵事,久而久之,大家似乎形成了这样的共识,都认为能够在机关里面呆下来的女人,全不是一般的女人,那口气仿佛机关里的所有女人全部着了庄副经理的道似的。这些话除了背着庄副经理,职员之间议论起来并不避讳,即便是当着女职员的面,他们也照说不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话传到柳如玉的耳朵里,让她听了很不自在,因为自己也是在机关里上班的一个女人。听着归听着,莫须有的事情还不能大张旗鼓地跳出来辩白,否则便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庄副经理是一只臭鸡蛋是肯定的,要想不让臭鸡蛋溅到自己的身上,唯一的办法,就是离臭鸡蛋远一些。柳如玉敬而远之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保持自己玉女的形象。
一个星期之前,在嘉信公司的高层充分酝酿之下,“三定”工作的第一份竞聘名单终于出炉了,三个副部长的位置,四个副科长的位置,柳如玉的职位被排在了副科长的首位。
一切似乎在意料之中,一切又似乎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柳姐,你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把柳如玉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
是饭堂搞卫生的小李,此刻她正拿着抹布在对着柳如玉笑。小李是她在嘉信公司唯一的小老乡,人直爽,也爱笑。在平时她从不称她柳副科长,只是“柳姐”“柳姐”的叫着,柳如玉也不在意,且从内心里非常接受小老乡能这样称呼自己,觉得这样彼此会来得更加亲切,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她举目四望,宽敞的饭厅里除了她和小李已是空无一人,颜品梅究竟什么时候走的自己竟然一点儿察觉也没有,看来自己今天真的有点儿魂不守舍了。想到这儿,她连忙站起身来,冲着小李笑了笑,又客气地向小李道了歉意,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饭厅。(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两只苍蝇
庄来福自从认为自己的前途是栽在女人的身上之后,他对女人也就格外有了兴趣,尤其是在自己的女人患了中风之后,这种兴趣似乎更加强烈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在嘉信公司里,庄副经理向来是以敢于管理著称的名人。
有时半夜三更起床后,哪怕是撒泡尿的空子,他也能穿着睡衣睡裤,开着别克轿车,到各分公司去查一遍岗,对于庄副经理的行为,夜班的工人对他是恨之入骨。
庄副经理查岗其实是有着自己的意图的。第一,可以向上层领导表现自己的工作积极性。看我庄副经理白天在公司里卖命,夜里也没有忘记公司,他这是为了树立自己敢抓敢管的高管形象。第二,可以满足自己的私欲。他把查岗当着一种理财的手段,只要在查岗时查出问题来,他并不到处宣扬,总是把当事人叫到一旁,板着个面孔说你在某某方面做的有欠缺啊,让我怎么处理你好呢?撂下这句话后,他就拍拍屁股走了,剩下的内容由当事者自己去完善。那些头上顶着乌纱的基层的管理者们,凡是跟问题有了牵连的便纷纷坐不住了,少不得要往庄副总经理的的家里或办公室里多跑几趟。既然上门是负荆请罪的,肯定不能空着手去,否则就体现不出你认错的态度来了。如果庄副经理在家里或办公室里等了一整天,有关的当事人还没有什么反应,那麻烦可就大了,第三天的批评通报满天飞不说,整顿、学习、自查自纠各种花样全来了,非把出事的二级公司搅得天翻地覆,让当事人成为公司的反面典型不可。
查岗作为企业管理者的一种普通的管理手段,到庄副经理这儿被发挥到了极致。
这就叫名利双收。
这就叫一石二鸟。
说上三班的工人恨他,这是真的;说上三班的工人怕他,那倒未必。工人如果犯了错误,不巧被庄副经理抓着了,大不了就是自己的钱受点儿罪,还从未听说过哪位领导能把工人降为副工人的。既恨他又怕他的是那些头上顶着一官半职的大小领导,因为以庄副经理的神通,是随时都有可能让这些二级单位的领导们进入天堂或者下到地狱的。
其实不光是二级公司上上下下的人恨他怕他,机关的各个科室因为有了庄副经理的存在,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在机关里,各个科室的办事人员见到庄副经理,可以说是畏之如虎,而的的确确庄副经理在公司里是享有一个跟老虎有关的绰号的――笑面虎。平日里,庄副总经理见到谁都很客气,脸上总是挂着他那一贯保持着的经典的微笑,即便你与他仇深似海,他也会主动热情地上来与你打招呼,握握你的手,拍拍你的背,那种亲昵的程度,甚至于让你怀疑起当初的过节是否是因为自己的过错。
不怕人发狠,不怕人无赖,就怕有人在背后瞎使坏。如果庄副经理某一段日子总是跟你套近乎,你可就要小心了,除了吾日三省吾身,努力干好本职工作之外,最好小腿往庄副经理那里跑勤些,否则你那个拿钱多而又不干多少事的职位怕是要难保。
为了使机关的日常管理工作更上一级台阶,为了激发基层员工高亢的工作热情,庄副经理总是不断的创新着自己的工作方法。
有一次,庄副经理躺在沙发上午休,他一觉醒来时,突然发现窗户的玻璃外边有两只苍蝇在盘桓。它们时而飞在空中,时而落在玻璃上。一只苍蝇总是企图爬到另一只苍蝇的背上去,而另一只苍蝇则闪躲腾挪,敏捷的左右避让,显然是不想让那只苍蝇的阴谋得逞。它们相互追逐着,一会儿在玻璃上是爬来爬去,一会儿在空中是穷追猛赶。百无聊赖的庄副经理饶有兴趣的看了很长时间,看着看着,他就从中悟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来,觉着人生极其短暂,而苍蝇与人类的寿命相比,就更显得微不足道了,连苍蝇这样的小小的昆虫都能够牺牲中午休息的时间,在有限的时光里追求着属于自己的短暂的幸福,为什么自己还要睡着午觉,白白的浪费这么大好的光阴呢?
苍蝇有追求异性追求幸福的权利,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就更应该及时享受所能享受到的幸福了!以自己的身份,以自己的地位,以自己在嘉信公司里取得的崇高的威望,庄副经理觉得凭着自己现在的的优越的条件,与方才那只跟在另一只苍蝇后面苦苦追逐的倒霉蛋相比,无论如何都要强上百倍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那只苍蝇想要得到异性的青睐,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而最后的结果还是一个未知数,有可能被活活的累死,也有可能连那只苍蝇屁股的边都碰不着。疲于奔命,劳神伤心,可悲啊!跟那只可怜的苍蝇相比,自己的处境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如果不能够及时地加以利用,简直就是一种资源的浪费。以自己现在的头衔,只需要消耗一些心智,想出一些办法,是完全可以让梦想中的猎物乖乖地坐到自己的身边来的。
作为领导,办法总是不难想的,否则就不能称之为领导了。但前提是先要去想,想出来的办法既要名目得体,又要理由充分,得让下边的那些人找不出漏洞说不出话来才行。有了合适的办法后,则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实施,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愿望不能够实现。庄副经理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想这件事情,在快要临近下班的时候,他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比较完美的办法。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向那只苍蝇学习学习,牺牲一些中午和晚上的休息时间,经常性的去和下属们沟通沟通,至于沟通的形式,他打算以开座谈会或找个人谈话的方式展开。理由是不难找的,就说是为了能够及时地了解员工的心理状态,以及她(他)们对企业和对个人未来的企盼。
庄副经理的这种想法从构思到实施只用了半天时间。
座谈会是很少开的,开多了累人,况且也座谈不出什么成果来。那些低贱的员工们可以说是自私得要命,他们从不为企业作想,一心就想着要公司往他们的口袋里装钱。每次在开座谈会时,大家除了集体嚷嚷着要求增加工资和提高福利待遇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它更为远大的理想,而这些苛刻的要求,并不是他这个副总经理所能够解决的。
庄副经理比较热衷个人谈话的方式,因为采取个人谈话的方式是一对一的,一个工人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那样在谈话的时候,既可以找到领导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局面也比较容易掌控。庄副经理个人谈话的对象大部分是女职员,男职员也有,很少。即便是找女职员谈心,也不能没有选择,长相过丑的,谈上次把次就可以了,谈多了乏味,也没有情趣;长相靓丽一些的,不妨多找几次谈谈,鲜花可以陶冶人的性情,美女可以愉悦人的身心嘛!庄副经理觉着同美女职员谈话时的感觉真的很好,既符合异性相吸的生理本能,也能让自己的思绪有纵横驰骋的空间。
庄副经理找每一个女员工谈话时,都会重复一句话,说这是一项旷日持久的工作,以后将会常态化,制度化,不拘何时,不拘何地,啥时有时间,啥时就可以开展工作,希望同志们能够理解公司领导的良苦用心,并予以积极的配合。
庄副经理似乎比以往更加忙碌了。在班上,他找女职员谈工作;在班后,他约女下属聊事情。既然是座谈,就不能太刻板,工作就那么一点儿事情,总是揪住不放,连自己也觉得没劲。一定要善于调节气氛,善于把员工引到自己所希望谈的话题上去,那才是正经要做的。
庄副经理每次与女职员座谈的内容,可以说是五花八门。煞有介事的弄出一段开场白来是很有必要的,这也是整个座谈期间与谈话者的工作唯一有些关联的,其实空聊几分钟不过是为了抹抹面子,免得一些嘴巴不紧的座谈者泄露谈话的内容,传到外边后员工们会说自己的座谈会是不务正业。开场白主要以表扬为主,以批评为辅,工作上的事情总是一带而过,情感上的沟通才算是进入正题,嘉信公司的风流事,影视明星的桃色风,化蝶的梁山佰与祝英台,殉情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凡是跟艳情扯得上边的,都可以被庄副经理用着谈资的。
对于梁、祝与罗、朱的爱情,庄副经理向来是有着自己的看法的。他的观点是,男人皆好猎奇,女人生性浪漫,即使梁、祝和罗、朱当初真的结合了,后来的日子是否能够幸福,也还是个未知数。对于这一点,庄副经理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他的理由是:梁、罗和祝、朱都是凡人,他(她)们食的是人间的烟火,既然同样吃的是五谷杂粮,就不可能逃脱人类情感的那些个窠臼,喜新厌旧啦,沾花惹草啦,他(她)们既有可能成为众多世俗的饮食男女当中的平凡的一对,也有可能出现梁、罗包了二奶,或者祝、朱红杏出墙之类的风流事的。
在说出上面这番高论的时候,庄副经理总是会紧盯着女职员的眼睛看,用心揣摩她们的心理,以确定是否采取下一步的行动。如果女职员对他的看法表示赞同,那就说明此事有门,自己的愿望实施起来便会容易一些;如果女职员不懂得顺着竿子往上爬,那么计划实施起来就会有一定的麻烦,他既要耐着性子去开导,也要耐着性子去等待,因为理解总需要一个过程,尤其是上下级之间,一个是仰望的姿态,一个是俯视的姿态,想达到心有灵犀的那种默契就更需要有耐心了。
不可否认,庄副经理的这项工作开展得还是比较顺利的,可以说是达到了他所期望的那种效果。起先是他找女职员们谈心,后来就有一些个女职员主动找上了门来,有在午休时找到他办公室里的,也有在下班后跑到他的家里去的。到他家里的那些个女职员,大多是借着探望他老婆的名义去的。无论是在班上,还是在家里,庄副经理与她们之间早已心心相印,心照不宣。她们有的说是要汇报思想,也有的是祈求庄副经理对自己增进了解的,其实只有一个目的,这是庄副经理与这些女职员之间的秘密。
座谈会能开出这样的效果,庄副经理是没有理由不满意的。但是岁月不饶人呐!时间久了,五十多岁的庄副经理便觉着身体有些个吃不消,茶杯太多,而茶壶只有一把,心里又特想要满足每把茶杯的愿望,真是难为他了!石榴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庄副经理是豁出去了,他想到了一个传统的壮阳的办法,便打电话给公司门口的饭店老板,上文说过,庄副经理是从不到公司的集体食堂用餐的,他时常担心公司每年给予他的大几万元的业务招待费会花不完,这种亏欠了自己养肥了公家的事情他一般是不太愿意干的。这家饭店也就是庄副经理日常用餐时定点的那家饭店,他要求饭店老板每天送饭时,给自己外加一碗牛鞭汤。
饭店的老板是庄副经理的一位要好的同学的侄子,姓张,由于脸上的胡子很茂盛,周围的人都称他张大胡子。张大胡子在庄副经理的关照之下,生意做得一直很红火,因为庄副经理曾经为他给各个二级单位的头头们都打过招呼,要求二级公司里来人招待啥的,都要到这家饭店用餐。按理说,庄副经理要求他在电话里办的事情,他应该满口应承老实照办才是,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可能有些难处,他在电话里对庄副经理说:“叔啊,牛鞭贵呐!且不太好搞呢!”
庄副经理说:“侄子,牛鞭贵不贵跟你没有啥关系,叔什么时候可曾赖过你的饭钱么?至于搞不搞到牛鞭,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横竖没有牛鞭,狗鞭羊鞭也行,你每天给叔弄一碗来。”
饭店的老板又说:“叔啊,狗鞭羊鞭也不易搞呢!毕竟一条狗一只羊的身上只能长出一根鞭来,这些都是些稀罕物件,早被一些大饭店预订了,市场上很难觅着呢!”
庄副经理听着,先是愣了一阵神,觉着这小子的话有一定道理,可不是嘛,假如一条狗的身上长出两根鞭来,那还叫狗狗么?后来想想不对,连这点儿小事都搞不定,还能开什么饭店!便在电话里揶揄了这小子一句:“侄啊,你说的真是很有道理,要是这些牛狗的身上能像长毛一样多长出一些鞭来就好了,到时候你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像炒豆芽菜一样,每天炒一盘给叔吃了,是不是?”
“是啊!是啊!在这个世界上,叔叔您是最理解我的!我会尽量给您去搞,如果哪一天实在缺了货,叔您可别抱怨我啊!”张大胡子没有听出庄副经理的话外之音,他在电话里给庄副经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其实以他的脾性,是恨不得连自己身上的那根鞭都割了下来,剁巴剁巴烧给庄副经理吃了才好的。
当然,在庄副经理开展这项旷日持久的工作的时候,也有一些个木鱼脑袋经屡次点化依旧不开窍的女人。她们总是不能领会庄副经理的意图,有的装聋作哑,有的装疯卖傻,有的人甚至还有抵触情绪,根本就不愿意配合庄副经理的这项工作。对于这些个女人,庄副经理的忍耐一般是有限度的,他不愁没有机会让她们离开机关,让她们回到苦、脏、累的生产一线,去接受劳动的洗礼。
这期间曾经有三个女人先后被流放到大包装,还有一个女人在庄副经理的办公室里被他拉拉扯扯吓着了,选择离开了公司。
柳如玉的表现其实属于后一种女人。
庄副经理曾多次直接地或间接地向她发出暗示,可是每个暗示到了柳如玉那里,都像石子丢进了池塘里一样,很快便没有了踪影。他每次对着她的脸说话,她也总是低着个头,红着个脸,从头至尾不吭声。弄得庄副经理既是恨来又是爱,恨的是她不着自己的道;爱的是她风姿绰约的身段,甜蜜温柔的嗓音,洁白姣好的面容,但他除了看着她咽咽唾沫或在入梦时意淫一番之外,拿她也毫无办法。为了这个女人,他多少次从梦中醒来后便再也难以入梦,甚至有几次在梦里喊着“如玉”的名字时,被他的老婆推醒,质问他“如玉”是什么人。想不到的东西总是最美好的东西,为伊消得人憔悴,几番云雨梦萦回,庄副经理恨得是牙痒痒,口水不知湿了多少条枕巾,可就是想不出招儿来。依他的性格,早就应该将这个美丽而不听话的女人给流放了,可是有那心没有那胆哪!他想这样做,陈总经理那一关怕是也过不去呢!毕竟公司的命运还掌控在人家舅舅的手里,公司假如没有了盐业公司的计划,他这个副总经理恐怕也做不稳当。
可是就在去年,柳如玉的舅舅从省公司计划科科长的位置上下来了,听说还退居了二线,庄副经理便觉得机会来了。
早在一个星期前,庄副经理就从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面压着的公司机关的值班表上,算准了一个星期之后的星期日是柳如玉值班,所以他今天一大早便驱车来到了公司。由于是假日,机关大楼里显得冷冷清清。在正常的情况下,公司的高层一般是没有节假日的,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于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工作当中去。以厂为“家”对于他们来说决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主人翁”的精神也是能够被他们彻底地贯彻到行动中去的。今天巧了,他们是出差的出差,有事的有事,高层领导来公司的只有庄来福一个。东风肯与周郎便,看伊今朝往哪逃?庄副经理是一路哼着小曲进入公司的办公大楼的,对于庄副经理的到来,传达室的老刘头并没有觉察出有什么异样,他像往常一样,老远的就伸出一张巴狗脸去热情地同庄副经理打了一声招呼,顺手把今天刚到的报纸递给了他,然后便又低下头来整理他那似乎永远也整理不完的报纸去了。
庄副经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首先翻开今天的报纸,找到了自己最爱看的文娱版面,看看明星们今天是否又闹出了什么绯闻。此刻行动时间尚早,再说今天公司的高层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下面难免会有人来找自己办事情,若是正在入巷时被人打搅了,岂不败兴!他点上了一支烟,仰躺在沙发上,开始构思着自己今天的行动方案。方案其实是早已想好了的,只不过是再回味一下细节而已,看看有什么不妥。上午的时光总算被百无聊赖地打发了,一吃完午饭,他便有意地将门虚掩着等她。
等人是一个让人难受的过程,而等一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则是一个既难受又甜蜜的过程,庄副经理索性打开电脑,继续沉湎于自己的大鱼吃小鱼的游戏。
画面中,一条长着黑色条纹的巨大的斑马鱼在他的鼠标的控制之下,一会儿冲到前边,一会儿窜到后边。那些红红绿绿的美丽的小鱼儿被它吓得是左冲右突,拼命躲闪,一心想要逃脱它的虎口,可是总有那么一两条倒霉鬼沦为它口中的美餐。
每吃一条小鱼,它的身体就会相应地增大一圈;每吃一条小鱼,庄副经理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感。(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投桃报李
柳如玉乘着电梯上了公司的办公大楼第十八层,在电梯口,她徘徊了好一阵子,似乎隐隐的预感到今天要发生些什么。(.$>>>棉、花‘糖’小‘說’)
最后,柳如玉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庄副经理的门前,很有礼貌地轻轻地叩了几下门。虚掩着的门里没有任何反应,她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敲门声有些轻了,便圈起中指加重了一些力量又敲了几下。
一个声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门没关,进来吧!”柳如玉推开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正觉着诧异,一个声音又从里间传了出来:“里边。”她循着声音来到了里间,此刻庄副经理正伏在电脑桌前,只见他手握鼠标,全神贯注的凝视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一条硕大的黑色的斑马鱼,正瞪着一对圆圆的怪眼,虎视着身旁乱窜的五颜六色的小鱼。
柳如玉觉得有些可笑。她想起了她的儿子,儿子上小学时就爱玩这些个大鱼吃小鱼、植物大战僵尸之类的低级游戏,自打上了初中以后,他就再也不玩这类弱智的游戏了,想不到年逾五十的庄副经理还好这个。
“庄副经理,您的电脑?”柳如玉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小柳,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电脑是怎么回事,有时开机后要等上几分钟才能连接上宽带,有时操作得好好的,鼠标的指针还会失灵,该不会是电脑中毒了吧?”听见了是柳如玉的声音,庄副经理连忙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冲着柳如玉说道。
“应该不会!大概是软件没有及时更新升级,或者系统垃圾太多,清理一下就可以了。”柳如玉柔声的回答。
“你说的这些有办法处理吗?”庄副经理问。
“办法是有的,只是我对电脑也不是太在行,不知道能不能处理得了。”柳如玉说道。
“那你快坐下来帮我处理一下试试!”庄副经理说着话,殷勤地拉开了刚才自己坐着的那张低背靠椅,示意柳如玉坐下来搞。
柳如玉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要是坐下来,让庄副经理在边上站着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但是领导既然让自己坐下来,自己要是不坐的话,似乎也不合适,想了想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她拿起桌面上的鼠标,娴熟地点击着屏幕画面上的图标,先打开“360安全卫士”开始清理垃圾,尔后又点开“软件升级”的框框,查看有无需要升级的项目。她发现需要清理的垃圾和需要升级的项目并不多,总体来说,庄副经理的电脑保持的还是不错的,最起码现在没有发生他所描述的那种情况。但是领导既然叫自己来了,什么都不做就离开,领导一定会认为自己在敷衍了事,柳如玉想着还是要认真的检查一下,帮他杀杀毒,看有需要升级的软件顺便升个级,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了,领导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柳如玉趴在电脑桌前有条不紊的操作,庄副经理就站在她的身后边看。看着看着,庄副经理的腰就悄无声息地弯了下来,借着问话的当口,双手自然地围拢着柳如玉的身体撑在桌面上。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的脸和柳如玉的脸几乎挨到了一起,一股温热的夹杂着烟臭味的腐败气息拂过了她的脸庞,流进了她精致小巧的鼻孔里,这气息瞬间便侵遍了她的全身,引起了她一系列的生理反应,一种恶心的感觉几乎抑制不住的要喷发出来,但很快地就被她强行地压制住了。
柳如玉的心里觉得特别的厌恶,特别的别扭,但她是下属,又不能直接命令庄副经理走开,除了忍耐,并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她下意识地挺了一下身子,希望能够通过这一无意识的动作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可是没有起到她想要的那种效果。庄副经理的手牢牢的支撑在桌面上,并没有要挪开的意思,他不时地勾过脸来跟柳如玉搭着话,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的都是一些幼稚的问题。
庄副经理每次对着柳如玉说话时,嘴巴几乎挨到了柳如玉的嘴唇上。柳如玉想要往边上让,可是身子处在庄副经理的两条臂膀中间,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因此,她不得不忍受庄副经理说话时,口中散发出来的阵阵烟臭味,和那张在她的细腻的脸庞上蹭来蹭去的胡子拉碴的脸。她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脸上麻麻的,感觉有些发烫,恨不得立马逃离这令人煎熬的樊笼,但是电脑却并不怎么理解她的心思,负责杀毒的那头狮子,爪子上拿着放大镜,在电脑的右下角忘我的工作着,脑袋摆来摆去,像是有永远检查不完的程序。
“庄副经理,请您批一下假条。”一个声音在庄来福的背后突然响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没长手吗?不知道敲门吗?”庄副经理如同一个眼看着就将赢钱的赌徒,结果却意外地被人搅了局一般地扫兴。他转过身去,连珠炮地冲着那个家伙恼羞成怒地吼道。
“我是敲了好几遍门的,可能是声音太小了,或许是您在里边没有听见。”来人是个毛头小伙子,穿着皱巴巴的蓝布工作服,显然是被庄副经理盛怒的表情吓着了,口中小声地嗫嚅着。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纸,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柳如玉有些感激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来人,只觉着这个人有些个面熟,想起来了,是前几年公司招工时,她在h市人力资源中心招进来的,名字好像叫王大鹏来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你有什么事情?”庄副经理余怒未消地问。
“是这样的。”见庄副经理问自己的话,那个毛头小伙子赶紧把手中的那张纸递到庄副经理的面前,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庄副经理,我们的车间主任生病了,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因为必须要动手术,他委托我替他跟单位请个假,医生说住院时间可能需要二十几天,修造分公司的领导批不了这么长的假,《劳动纪律暂行规定》上说了,十天以上的假期必须要有您的签名病假条才能生效,所以我就找您来了。”
庄副经理没好气地从那个青工手里扯过他捏着的那张纸片,随手抓起了桌子上的那支又黑又粗的记号笔,在纸上面“唰唰”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庄来福”三个大字就像树枝垒成的一般,看上去是东倒西歪。在嘉信公司的高层当中,庄副经理是唯一的喜欢用记号笔签名的人,他觉得用记号笔签名比较大气,线条粗犷而肥,在任何场合都要高人一等,这是他一贯追求的风格。
签好自己的大名后,庄副经理转身把纸片甩给了来人,纸片在空中飘飘悠悠,在快要落地的瞬间,那个青工伸出的双手才从空中逮着了纸片,他站直身子冲着庄副经理鞠了一个躬,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庄副总”,倒退着走出了房门。庄副经理目送着他走出门外,见他又忘记了关门,便紧跟了几步走到了外间,口中低沉的骂了一句“妈的!尾巴又忘在门里了!”,顺手抓住了外间办公室房门的把手,重重的合上了办公室的门,关门的轰鸣声在阒寂的大楼里回旋着,宛如一声惊天的闷雷,很久才恢复平静。庄副经理往里间走了几步,想想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又回转身去,随手“嗒啦”一声拧上了门锁上的保险。
随着那声“嗒啦”声的消失,柳如玉的心里便有了一种做贼时突然被人当街捉住的感觉。她想不明白庄副经理为什么要给办公室的门上保险,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地会有这种感觉。在她的印象中,庄副经理一直是个平易近人的人,待人接物,从来都是一团和气,没想到他庄副经理也有脾气,而且还那么的凶,连她这个旁观者在一边看见了都有些发憷。那“嗒啦”声她是听见了,想必那刚走不远的王大鹏也听见了,还有刚才庄副经理拥着她趴在桌子上的那一幕,这个王大鹏一定是看在眼里的。
嘉信公司有着二十几年的公司史,也就有了二十几年的风流史。上了十几年的班,对于公司机关的情况她是再熟悉不过了,那帮家伙正经事是干不了多少,论捕风捉影的本领倒如影视圈里的狗仔队一般,个个是行家里手,谁和谁谁关系亲密了,谁又是依靠谁谁的关系高升了,流言成为大家平日里消遣时光的唯一良方,也总是在第一时间内被好事者们广而告之。这也难怪,俗话说儿多劳命苦,田多养闲人,嘉信公司设了那么多的科室,总共就那么几件破事,大家没事不聚在一起空嚼舌头根子,又能干什么呢?
流言像风,会四处传播;流言像草,会恣意蔓延;流言像瘟疫,会杀人于无形。
庄副经理的办公室在私下里被员工们称为“****”,嘉信公司的员工们都有些阿q心理,凡是从这个门里出去的女人,个个都认为与庄副经理一定是有了苟且之事了。这个王大鹏出了公司的办公大楼后,会不会把看到的情况添油加醋的四处瞎说?明天公司里的人会怎么看自己?背地里又会怎么议论自己?也许明天就会满城风雨,有人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了。想到这儿,柳如玉只觉得后背有些个发凉,也心烦意乱的不愿意再想下去。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柳如玉想着还是早些个离开这个嫌疑之地为妙。好在软件优化升级,系统垃圾清除很快就完成了,杀毒程序也就剩下了最后的几项,页面上显示没有任何被病毒感染的迹象。本来庄副经理的电脑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她想不明白点几下鼠标就能解决的小事情,庄副经理干嘛要喊她来处理,再说自己也不是公司里的专业的电脑维护工。庄副经理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如果连杀毒和清理垃圾这些基本的电脑常识都不会,还能玩电脑么?也许是领导太忙了,没空顾及这些个小事,柳如玉想。
在柳如玉重新趴回桌前处理电脑的时候,庄副经理又像起先一样把她纳入了怀中,他前倾的身子压在了柳如玉的后背上,脸完全地与柳如玉的腮帮贴在了一起。柳如玉心烦意乱却又无可奈何,好在杀毒程序总算在等待中完成了,那头金黄色的狮子已经转过身来变成一副悠闲自得的表情,它时而抓耳挠腮,时而冲着柳如玉眨巴着眼睛。柳如玉真想立即起身离开这个是非之所,想起庄副经理那么爱玩大鱼吃小鱼的游戏,自己忍到现在都忍了,索性再忍一会儿,将好事做到底,把这款游戏下载到电脑桌面上,也算是此行讨好庄副经理的一次表现。
“这样的话,您一开机就可以进入游戏了,省得您打开电脑还要到处去找。”柳如玉下载好游戏后,笑着站起身来准备要告辞。
“这样好!这样好!”庄副经理的身子往后让了让,眼睛乐成了一条线,和刚才暴风雨时的神情可谓是判若两人,他见柳如玉要走,问了一句:“小柳,你下午有其他的事么?”
“今天是星期天,没有什么事的。”柳如玉笑着答道。心想,在领导面前自己即便有事也是小事,何况也确实没有什么事情。
“那就再坐一坐,陪我聊会儿天。”庄副经理笑容可掬地指了指柳如玉身后围着的一圈沙发。
领导的话就是指示,再说人家庄副经理用的又是协商的口吻,柳如玉觉得不便再推辞,只得脸上堆着笑意心里无奈而又顺从地来到了沙发边。
沙发有三张,两张是单座的,一张是三座的。柳如玉没有选择单座的,觉着那两张沙发应该是庄副经理的位置,自己即便坐了其中的任何一张,也有点与庄副经理分庭抗礼的意味,因此,她选择了那张三座的长沙发坐了下来。
沙发很长,也很宽,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真皮的,质量蛮好。身体往上一坐,立刻就陷下去有半人深,柔软而养人。柳如玉以为庄副经理一定会坐到她对面的其中一张单人沙发上去,同她面对面的聊天,但是庄副经理没有。看见自己坐在了长沙发上,他也径直地来到这张三座沙发前,挨着柳如玉的身体坐了下来。由于距离太近,柳如玉下意识地往沙发边上挪了挪自己的身体。
庄副经理看出了她的心思,脸上堆着坏笑,佯装生气地拍了拍屁股边上空出来的位置,对柳如玉说道:“如玉,快往中间坐坐,是怕我把你吃了?”
柳如玉也笑,神情越发有些个不太自然,脸儿胀红得像五月里熟透了的樱桃。她的心里虽然一千个不情愿,可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中间靠了靠。长了这么大,除了自己的至亲长辈和自己的老公会称呼自己“如玉”外,还没有一个外人这样亲切的称呼过自己。
“如玉啊,最近嘉信公司要按照省盐业公司的部署,进行一系列的人事调整,也就是说要启动‘三定’工作,你听说了吧?”庄副经理问。
“听说了。”柳如玉她不明白庄副经理为什么会跟她谈这个,这可是近来公司里最为敏感的话题,她低着头回答。柳如玉心里想,我不仅早就听说要启动“三定”工作,还早就知道你庄副经理就是这次三定工作的总指挥,只是不知道我的那个位置被首当其冲的拿出来竞聘,是不是你庄副经理搞的鬼。
“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啊?”庄副经理斜着眼睛拖长腔调又问。
“我……”柳如玉没有想到庄副经理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不由得一时语塞。心想我能有什么想法,再说了,我的心里就是有了想法能管用么?她瞥眼瞅见庄副经理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脸在看,以为他是在等着自己的回话,忙谦虚地答道:“我也没有什么想法,一切服从领导的安排就是了。”
“你能有这个态度就好,那样的话我们做领导的工作就好干多了!”庄副经理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她,继续说道:“这次调整的幅度比较大,涉及的部门也比较多,主要是为了配合公司上市的整体要求。公司领导将根据需要作出合理安排,一些部门将被撤销合并,一些职位将被拿出来重新竞聘。譬如你们人力资源部,这次调整的力度可能就比较大,你可要有思想准备。”
柳如玉静静地听着,庄副经理说的都是事实,自己的位置被拿出来竞聘就是一个明证。她心里想着要是舅舅还能够在台上就好了,这些根本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嘉信公司的领导是既不敢也不可能把她的职位拿出来竞聘的。从前光是听人感叹人走茶凉的悲哀了,想不到这次就轮到了自己的头上,而且来得这么快,真让她一时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
“你想好自己要竞聘什么职位没有啊?”见柳如玉没有吭声,庄经理问道。
“我想好了,还是竞聘现任的劳资科副科长的位置。”柳如玉细声细气的回答。
“劳资科副科长?那怎么能行呢?我跟你说,如玉,嘉信公司是不会随随便便把职位拿出来竞聘的,凡是公布上墙的职位一般都是有了人选的,有人找你谈过话么?有人说要把那个位置留给你么?你在竞聘小组是呆过的,对于竞聘的内幕你也是了解的,如果没有人跟你流过口水,你觉得自己会有戏么?”
庄副经理一连串的问话如同一把把锤子击在柳如玉的心上,她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从庄副经理的口气里判断,劳资科副科长的位置这次看来是要跟自己说拜拜了。
“当然,你也不要灰心。”庄副经理看出了柳如玉的脸上流露出来的失望的表情,他伸出手去试探性地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接着说道:“以我个人的看法,你把自己的标准定得太低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干工作不能总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站位要高,也要有长远的眼光,要时常想着为企业做点儿大事情。假如每个人只想着立足本职,只想着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完成份内的工作,企业的发展就无从谈起了,是不是?”
“庄副总,您认为我竞聘什么位置比较合适?”庄副经理的话说的都是大道理,柳如玉有些听不太懂,感觉即将失去位置的绝望迫使她抬起头来,带着怯懦的眼神看了一眼庄副经理,问道。
“我是这样想的,第一批你就不要报名参加竞聘了。第二批的竞聘名单公司的几位高层已经研究好了,很快就会出炉,上面有一个人力资源部副部长的位置,我看对你还是比较合适的。”庄副经理的手再次搭在柳如玉的后背上,这次他不再拿开了。他见柳如玉的身体只是微微地痉挛了一下,后来就没有了反应,心里便踏实了许多,索性滑动大手在她的后背上抚摸起来,口中说道:“以你的能力,去干人力资源部的副部长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向?只要你有勇气去报名参与竞聘,到时候我会给每个竞聘小组的成员打一声招呼,他们都是我一手提拔的,不会不听话。竞聘这种事情你不是不了解,其实就是一个形式,走走过场而已,通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你看怎么样?”
柳如玉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知道从副科长到副部长可是连升了两级,撇开级别不谈,光工资收入每年也有一个量的飞跃。而庄副经理一句话就定了,那表情似乎还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又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一眼庄副经理,那张脸上分明写着一本正经。这么说庄副经理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
“谢谢庄副经理,我一定去报!”柳如玉简直有点儿感激涕零了。
“谢谢?你拿什么谢我?”庄副经理的笑意里透着一股邪气,他显然是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不依不饶的追问道。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求的光芒,在柳如玉的后背上游移的那只手,也早已不老实的钻进了柳如玉衣服的内部,在柳如玉滑腻的皮肤上恣意地揉摸起来。
“我将来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您……”柳如玉似乎被他的眼神和动作吓着了,竭力地低下头去的回答。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庄副经理臃肿的身体已经像山一般的倒了过来,顺势便她压倒在沙发上,散发着烟臭味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再一次地弥漫在她的口鼻当中,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好不好好工作那是你对公司的态度,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要你现在就谢我……”庄副经理口中一边嘟囔着,一边努力地用自己的嘴去堵柳如玉的唇。柳如玉本能地想要挣扎,可是身体却似乎不听使唤,任由庄副经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忙碌的撕扯着她的衣裳。
柳如玉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来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个僵硬,仿佛它们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脑海里像似有一台幻灯机,在不停的切换着各种画面。
她想起了被庄副经理放逐的那几个女人,她们守住了自己的贞洁,却失去了原本轻松的岗位,她想起了她们上完夜班之后,那些张蜡黄蜡黄的脸……
由这些蜡黄的脸,画面又切换成另外一张脸。这是一张男人的清俊的脸,这个男人正用一双充满哀怨的眼神注视着她。
是自己的男人!一个爱她甚过爱自己的男人。在家里,洗衣做饭这些个粗活他从不舍得让她去干,说是怕伤了她的手。她的手同她的脸部肌肤一样白嫩而细腻,同事们都说她的这双手一看上去就知道她是一个有福之人。平时她就像一尊菩萨一样被自己的男人供奉着,宠爱着,她也乐意并很享受这份供奉与宠爱,她知道他是真心的爱他,从骨子里深深地爱着她。他和她出双入对,在邻居和同事们的眼里,可以说是令人羡慕的伴侣。而自己现在却……
男人的脸庞悄悄地隐去,另一张面庞又渐渐的清晰起来。在这张面庞上,有一双眼睛在忧郁地注视着自己。在自己的记忆当中,这双眼睛时刻被忧郁的阴影笼罩着,仿佛从来就未曾见到过阳光似的。
哦!那是妈妈的眼睛。
从她记事起,妈妈的眼神就总是那么的忧郁,让她看着心痛,却又不明究里。她曾不止一次的问妈妈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的不开心,妈妈总是摇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后来她长大了,知道了其中的原因,是因为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曾经偷偷地在暗地里跟踪过那个女人,看到那个女人长得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好看。知道了真相以后,她就开始恨自己的父亲,也更恨所有的被称为“第三者”的女人。可是自己……
一阵寒意袭遍了她的全身,感觉使她意识到自己已然是一丝不挂。一双粗糙的手正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身上游走,强烈的口臭味和抓捏的疼痛,使她本能地想要挣扎,但是她害怕因拒绝而导致的后果,只能咬紧牙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并且脸上还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意,做出陶醉的神态来。
“如玉!如玉!我的亲亲给肉哎!你可真真的想死我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柳如玉的耳畔响了起来,紧接着,一具躯体又重重的倒了下来,把她整个地压在了下面。宽敞而富有弹性的沙发宛如柔软的水面一样,柳如玉觉着自己的被剥得一丝不挂的身体,正急遽地向那柔软的水的下面沉去,沉去,很快,她的身体就被彻底地淹没了,思绪如同被切断了信号的屏幕一样,一片空白……(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东窗问计
星期五,照例是陆紫菲从省城回家休假的日子。每个周末回到家里,陆紫菲都会亲自下厨收拾几样小菜,等着宁向前回来共进晚餐,这次也不例外。饭菜烧得差不多了,她也听到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便赶紧的将烧好的饭菜往餐桌上面端。
客厅的门开了,进来的不是那张久违的笑脸,而是一张充满怨气的苦瓜子脸。
“向前,公司里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看着宁向前一脸的不快,陆紫菲轻声的问道。
“还不是那个杂种吴有为给闹的!”宁向前长叹了一口气回答。
“哦?是怎么一回事?”陆紫菲问道。
“唉!今天公司党委开民主生活会,为了一点儿屁大的事情,吴有为居然当这几个常委的面拍我的桌子,你说他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总经理?”宁向前愤愤地答道。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吴有为要拍你的桌子?”陆紫菲不明白宁向前在说什么,接着问道。
“为了销售公司福利的事情。”宁向前答道:“上个月,你不是让我收回了销售公司的财务权嘛!吴有为的心里可能是有着不满,便以员工福利待遇少为借口,在开会时找我的麻烦。”
“销售公司的员工福利待遇少了么?”陆紫菲问道。
“同上个月比,这个月确实是少了一些。”宁向前解释道:“但是,钱发的少是有原因的。我有一个想法,通过这次的滞销事件,我觉得很有必要对销售公司的销售机制进行改革,否则,我还会被销售公司这帮家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你打算怎么改革销售公司的销售机制?”陆紫菲问道。
“我是这样考虑的。”宁向前说道:“以往销售人员跑销售,都是由公司花钱铺底子,销售人员只管跑跑腿,动动嘴,每个月有吃有喝有报销,平时还私藏盐款拿利息,公司的销售状况如何,他们的心里没有一点儿压力。现在我打算让销售人员的工资收入,同他们的销售收入挂钩,每个月按销量拿工资,多销盐者多拿工资,少销盐者少拿工资,不销盐者拿保底工资。我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充分激发销售人员的主观能动性,才能让他们摆脱凭关系生存,靠后台吃饭的依赖心理,从而避免成为销售公司主管领导的棋子。”
“你的想法倒是不错!”陆紫菲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只是你的这种改革思路,吴有为和其他的几个常委都知道么?”
“因为考虑不是太成熟,事先还没来得及跟大家沟通。”宁向前回答:“今天吴有为向我开炮时,我便顺带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家说了,说我已经准备责成有关部门进行调研和论证,争取早日拿出一个可行性的方案,并且还强调方案的实施日期,就从这个月的月初开始。”
“吴副总经理呢?”陆紫菲问:“他怎么看待你提出的这个方案?”
“他还能怎么看!不是讥笑我的改革方案是可笑的,就是骂我的改革方案是倒霉的。”宁向前两手一分,生气地说道。
“你取消了销售公司的财务权,就是取消了销售公司的小金库,吴副总经理没有了财务上的支配权,这一点他已经是很不开心了,现在你又在他分管的地盘上搞起了改革,吴副总经理对你有不满的情绪,也是正常的。”陆紫菲分析道。
“可是再怎么着,他也不能当着常委的面跟我拍桌子呀!”宁向前说道:“有什么事情大家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的?你说吴有为的眼睛里还有水么?”
“你没来由的取消了销售公司的财务权,有跟吴副总经理商量了么?”陆紫菲笑着说道:“狗急了还要跳墙的,吴副总经理一直高高在上惯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成为你的下级,如今找由头跟你拍桌子,说明他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也证明他是一个没有素质的人。跟一个没有素质的下属共事,你怄的哪门子气呢?”
“你不明白!吴有为没有素质倒也罢了,他还挑拨销售公司的人消极怠工,教唆手下的人撂挑子不干,你说可气不可气?”宁向前拿眼瞪着陆紫菲,仿佛陆紫菲就是那个吴有为似的。
“这就是吴有为的不对了!个人之间闹闹情绪也就算了,怎么能将它扩大化,带到工作当中去相互拆台呢?”陆紫菲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吴有为跳得这么凶,我想终将应了古人所说的那句老话,叫做小人一纵必有祸,向前,你等着瞧好了,只要你自己沉得住气,吴有为在副总经理的位置上是不会长久的。”
“紫菲,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宁向前求教陆紫菲。
“忍!”陆紫菲说道:“向前,你是国企的老总,你必须时刻明白这一点。嘉信公司不是我们家开的,不可能事事皆随我们的心愿。就目前的情形来说,你就当吴有为是一只臭虫,凡事让着他一点就是了。”
“唉!吴有为要是一只臭虫就好了。”宁向前苦笑着说道:“我看他简直就是一泡烂鸡屎,时刻企图坏掉嘉信公司整缸的酱。”
“气大伤身!”陆紫菲轻轻地拍了拍宁向前的后背,解劝道:“向前,干大事的人,必须要有一定的胸襟才行。嘉信公司有几千号人,你每天都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下属,如果什么事情都往心里去的话,不仅对你的身体不利,对你开展工作也不会有益处的。”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宁向前点头说道:“紫菲,你进省盐业公司快有半年了,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替我把吴有为这个害群之马给除掉么?”
“我要是能有那个能耐,还用得着你开口么?”陆紫菲笑着说道:“向前,你想要搞掉吴有为,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省盐业公司收购嘉信公司时,吴有为能够保住副总经理的位置,你以为是他善于销售的功劳吗?错了!省盐业公司用他,跟他多年从事销售,舍得上下打点有着很大关系。当年我在销售公司时,吴副总经理跟省盐业公司的孙副总经理交情就是很铁的,至于食盐计划部的那些个人,更是没少得着吴有为的好处,我劝你最好不要从省盐业公司这方面打他的注意,免得搬起了石头,最终砸了自己的脚。”
“这么说,对于这个吴副总经理,我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么?”听了陆紫菲的话,宁向前的心里凉了半截。
“那倒未必!”陆紫菲说道:“上面的人办不了他,并不代表下面的人搬不动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紫菲的话,让宁向前重新看到了希望。
“意思很简单!”陆紫菲说道:“省盐业公司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下吴有为的官的,但是你可以想办法让吴有为自己下自己的官。”
“让吴有为自己下自己的官?”陆紫菲的话,让宁向前一头雾水,他的眼睛停留在陆紫菲的脸上不动了。
“对呀!”陆紫菲一扬眉毛,解释道:“是人都有弱点,吴副总经理也不例外。”
“我还是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宁向前摇着头问道:“怎样才能让吴有为自己下自己的官呢?”
“意思一说,你就会明白。”陆紫菲说道:“其实就是利用吴有为自身的弱点,让吴有为自己栽跟头。”
“哦!应该抓住吴有为什么样的弱点,才能让他栽跟头呢?”宁向前不解的问道。
“弱点反映的是一个人行为上的缺陷,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弱点轻易暴露在别人的面前的。”陆紫菲说道:“你必须耐心等待,而且要善于把握机会。”
“说来说去,还是要等待机会,到底是要等到猴年?还是等到马月呢?”说了半天,仍然是要等待,宁向前原先的希望又转化为了失望。
“机会说远就远,说近就近,它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有时是可以自己主动去创造的。”陆紫菲的话听起来有些玄虚。
“怎么个创造法?”宁向前问道。
“吴有为是嘉信公司的副总经理,属于嘉信公司的高层,当今社会,最容易让高层领导栽跟头的词语是什么,你知道吗?”陆紫菲问宁向前。
“当然是腐败了!”宁向前随口答道。
“聪明!”陆紫菲朝宁向前高高地挑起了大拇指,以示嘉许,她接着问道:“那么,什么样的腐败才能让一个领导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呢?”
“万劫不复的境地?应该是经济腐败吧!”宁向前的回答有些不太确定。
“错!”陆紫菲纠正道:“是作风腐败!”
“为什么?”宁向前问道。
“经济腐败反映的是人性的贪婪,而贪婪属于人类的共性。一个领导,尤其是企业界的领导,经济上的腐败往往不是一个人能够独立完成的,既会有上级的纵容,也会有下级的协同,就好比一艘船,有人负责指挥,有人负责划桨,有人负责掌舵,有人负责撒网,有着各自的分工。当其中一个人掉到水里的时候,船上的人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大家伙儿心里都很清楚,掉进水里的人知道这艘船上的底细,如果听之任之,不施援手,落水的人看不到希望,就会把船上的人全部拖下水,因此。有人落水就必须要救。众人救一人,即便落水的人暂时吃点儿苦,只要他所呆的这艘船没有沉下去,终有一天,他还会回到这艘船上的,无非是换一个头衔做官罢了。”陆紫菲慢条斯理地说道:“而作风腐败就不一样了!这种事情不好群体参与,从中得益的只有腐败者自己。在这个笑嫖不笑娼的时代,一个领导干部如果在作风方面栽了跟头,就会遭到社会舆论的谴责,和身边同事的嘲讽,在他的身上将会被永远打上灵魂肮脏、道德败坏的烙印,你想想看,有谁会冒着丢官的风险,去扶持一个道德败坏的人上台做官呢?”
“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我到底应该怎么去做呢?”听完了陆紫菲的高论,宁向前直截了当的问道。
“吴副总经理最大的嗜好是什么?”陆紫菲反问宁向前。
“好色!”宁向前脱口而出。
“你已经知道他有这个软肋,还不知道如何下手对付他么?”陆紫菲笑着问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吴有为的作风方面做文章?”宁向前如醍醐灌顶,一下子猜出了陆紫菲话里的用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嗜好虽不属财,发作时却也能够让人失去理智。”陆紫菲说道:“这种事情要就不搞,要搞就把动静搞大些,最好是能惊动公安机关,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可是……我又不是吴有为裤裆里的那玩意,怎么能够知道他什么时候干那种事情呢?”笑容停留在脸上只有半分钟,宁向前又犯起了惆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干坏事,就会有人知道。”陆紫菲说道:“这种事情,只要用心琢磨,肯定会有办法的。”
“是呀!用什么办法把吴有为这个杂种推下水呢?”宁向前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两只眼睛在陆紫菲的脸上来回扫视,好像这样就能够从她的脸上搜索出答案来似的。
“你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干什么?”见宁向前盯着自己不说话,陆紫菲心虚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上演一出美人计吧?”
“这个怎么会呢!”听了陆紫菲的话,宁向前笑了,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用坚定不疑的语气掩饰道:“我宁向前可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在工作上宁可折了兵,也不愿意赔了夫人的!”
“算你有情义!”陆紫菲并不知道宁向前心里的想法,开心地说道。
“哎!紫菲,你的脑瓜子灵活,替我想想办法呗!”宁向前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来,依旧腆着个脸求教陆紫菲。
“你呀!离了我好像就不灵了!真不知道省盐业公司的那帮老总,当初是怎么看中你做嘉信公司的总经理的!”陆紫菲拿话打趣宁向前,转而故作高深的表情说道:“听着,欲知山中事,须问山中人。要想把吴有为拉下马,必须有跟他贴心的人配合才行。”
“吴有为贴心的人多了,哪一个肯为我所用,是我最适宜物色的人选呢?”宁向前又问。
“领导身边能有几个贴心的?那都是表面文章!”陆紫菲说道:“谁跟吴有为走得最近,谁最了解吴有为的行踪,谁跟吴有为是靠交易结合在一起的,你就找谁!”
“孙树安!”宁向前一拍大腿说道。
星期天的晚上,香格里拉大酒店。
包间里,宁向前独自面对着一桌丰盛的酒菜发呆。他在等人,等一个能够帮助自己实现计划的人。虚掩着的包间门被推开一条缝,从门缝里挤进一颗大汗淋漓暗的脑袋,那个人往屋子里张了张,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脸上堆出一副奴才相问候道:“您好!宁总经理,着急打电话召我过来,有什么吩咐?”
“孙老弟,快过来!坐下说话!”看清来人是谁,宁向前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拉开身旁的那张椅子招呼道。
“不敢不敢!”来人惶恐的说道:“您是总经理,我就是一抬轿子的,哪敢跟您称兄道弟呢?”
“哎!不对!”宁向前说道:“在公司里,你我是上下级关系,出了公司的大门,大家就是兄弟关系。不要拘谨,过来坐下说话!”
进来的人正是孙树安,在进包间之前,他刚刚把吴副总经理送回了家,在回自家的途中,他接到了宁向前的电话,说找自己有些事情。宁向前与自己素无来往,但他现在是嘉信公司的总经理,总经理找自己办事,那可真是抬举自己了!他没敢懈怠,赶紧掉转车头往香格里拉赶,车子停稳,冲进香格里拉的大厅里,上楼的电梯迟迟下不来,一着急,他就撒丫子跑上了楼,弄得满头满脸都是汗。
“吴副总经理送回家了么?”看着孙树安坐了下来,宁向前和蔼地问道。
“刚刚送回家!”孙树安想要站起来回答,被宁向前摁住了。
“吴副总经理知不知道你到我这边来?”宁向前又问孙树安。
“应该不知道,我没有跟他说。”孙树安摇着头回答。
“不知道好!不知道好啊!”宁向前连说了两句相同的话,他伸手抓起桌子上的一瓶酒,拧开盖子,准备往孙树安面前的酒杯里倒,嘴里说道:“打电话找你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跟你聊一聊。”
孙树安见状,赶紧把酒瓶接了过来,给宁向前的杯子斟满了酒,说道:“宁总经理,有事您只管吩咐小的就是了,干嘛到这么高档的酒店里来破费呢?”
“兄弟相遇,不饮不畅!”宁向前端起面前斟满酒的杯子,在孙树安的酒杯上重重地碰了一下,发现他的酒杯是空的,问道:“你的酒呢?怎么不斟上?”
“我是驾驶员,交规有规定,不能喝酒!”孙树安答道。
“没有事的,斟上!”宁向前吩咐道:“让我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呀!”
领导的话就是命令,孙树安不能违背,顺从地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来!孙老弟,抄筷子吃菜!”一杯酒下肚,宁向前主动为孙树安夹起了菜。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孙树安越发受宠若惊,他哪里好意思让领导给自己夹菜,一叠声地说道。
孙树安不知道宁向前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情,作为下属,又不好直接去问,只得领导让斟酒就斟酒,领导让举杯就举杯。
“孙老弟,给吴副总经理开了这么多年的车子,感觉如何呀?”酒是话匣子,为了让孙树安放松心情,宁向前跟他扯起了家常。
孙树安没想到宁总经理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竟无言作答,他的脑子开始迅速的运转起来。在嘉信公司这块地盘上,有谁不知道吴副总经理和宁总经理之间的关系?听说前两天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吴副总经理还拍了宁总经理的桌子,看来两位高层之间的矛盾已经开始激化,作为吴副总经理的驾驶员,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忧是不可能的。
“宁总经理,您是让我实话实说呢?还是让我违心的说话?”窘了半天,孙树安憋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当然是实话实说了!兄弟之间闲扯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宁向前冲着孙树安举起了酒杯。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吴副总经理这个人可是不太地道。”孙树安端起酒杯的同时,也下定决心不说主子的好话。
“哦?吴副总经理怎么个不地道了?”宁向前放下杯子,作出一副饶有兴趣的姿态问道。
“宁总经理,有些事情您可能是不清楚的。”孙树安喝干了杯子里的酒,见宁总经理没有夹菜,他也没好意思去夹。他一边斟着酒,一边说道:“我跟在吴副总经理后面跑了多年,对他的那些个劣迹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了!作为嘉信公司的高层,挥霍公款,花天酒地这个是不用说的,还在外边****妓,包二奶,全没有一点儿公司高层领导的素质!他在外边瞎胡瞎搞倒也罢了,回到公司里也是这个德行,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您看他什么样的草不吃?嘉信公司里,但凡有些个姿色的女人,都被他收归麾下享用了,整个销售公司,都被他弄得乌烟瘴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孙树安的话,像一把刀子剜在宁向前的心上,陆紫菲现在是不在销售公司了,假如要是还在的话,孙树安一定不会这样信口开河的。但是说与不说,都有着不可否认的事实,因为那天夜里的场景,是宁向前终生都不会忘记的。
“在背地里,这样说自己领导的坏话,可是不太合适呀!”宁向前想起了自己要干的正事,笑着又朝孙树安端起了酒杯。
“我也知道这样在背后说自己领导的坏话不好,但是想到您有这样一位垃圾下属做搭档,很是为您感到不平!”孙树安举起酒杯,用讨好的语气说道。
“为我感到不平?什么意思?”宁向前想着,孙树安该不会说起自己的女人跟吴副总经理有一腿的事情吧?那样的话,这小子也就忒没有眼头见识了。
“听说吴副总经理前两天拍了您的桌子,公司里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哪一个不在私下里夸赞您宽宏大量!哪一个不在背地里骂吴副总行事过分,不成体统!”孙树安义愤填膺的说道。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同事之间为了工作,有一些摩擦也是正常的。”宁向前说道:“孙老弟,听你这口气,对吴副总经理看来是早有不满的了?”
“岂止是不满?看到他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招人愤恨!”孙树安表忠心似的回答。
“兄弟,你是一个特别有良知的员工!”宁向前沉沉地拍了两下孙树安的肩膀,换了一种语气对他说道:“愚兄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孙老弟帮忙,不知能否答应我?”
“宁总经理,‘求’字我可担当不起!”孙树安赶紧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您要是信得过我孙树安,有什么事情就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够做到的,一定两肋插刀,肝脑涂地!”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宁向前说着话,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来放在桌子上,把它推到孙树安的面前,说道:“兄弟,这是愚兄的一点儿心意,务必请你收下!”
“宁总经理,您这是什么意思?”孙树安问道。
“没有别的意思,里面有十万块钱,你把它收起来,事成之后,我还有相同的酬谢。”宁向前说道。
“十万块钱?宁总经理,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孙树安虽然是一名小工人,虽然缺钱花,再怎么着,帮您做点儿事情也不能收您的钱哪!您快收起来,小瞧人不是!”孙树安把银行卡推了回去。
“你不要报酬,我怎么好意思委托你帮忙呢?”宁向前又把卡推了过来。
“您的忙我是一定会帮的,但是您的钱我是绝对不会要的!”孙树安又把银行卡推了回去:“再说,我也有事情想求宁总经理帮忙的。”
“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只管讲来我听!”宁向前停止推卡,看着孙树安说道。
“暂时还没有,保不准将来是会有的。”孙树安笑着说道:“要有,我也只是想请宁总经理日后能够多多关照我,让我在公司里有一只稳定的饭碗。”
“这叫什么帮忙?大家是兄弟,只要我宁向前在这个位置上,谁都不敢给你小鞋穿的!”宁向前说道:“这张卡你还是要收下的,否则我没有理由张口求你帮忙。”
“卡,我是坚决不会收的!”孙树安说道:“宁总经理,有你刚才那番话,对我孙树安来说,比什么报酬都要强。您吩咐吧!到底要我做什么事情?”
“你实在不收,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宁向前说道:“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宁向前把嘴巴凑近孙树安的耳边,低声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盘算好的计划。
“行!这件事情包在我的身上!”孙树安听了,一拍自己的胸脯,向宁向前保证道:“一个月之内,您听我的好消息!”(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吴副经理
胸怀千斛文章,不如生就一副好皮囊,这句话用在嘉信公司吴副总经理的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年轻时的吴副总经理,不仅小伙子长得特帅,舞跳得也是一流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社会上刚刚流行霹雳舞的时候,吴有为凭着刻苦专研的精神,惟妙惟肖的动作,在水晶宫的舞池里,曾经独领风骚过很长一段时间。
吴有为和他的老婆胡胜男,就是在水晶宫的舞池边结识的。
胡胜男并不喜好跳舞,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会跳舞。认识吴有为之前,她大学毕业已经五年,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凭着父亲胡副市长的面子,被安排在h市房产大厦上班,二十四、五岁的女孩,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权门千金,介绍的人不用说是不少的,但是婚姻这个东西,确实跟缘分有着很大关系,男孩是见了一个有一个,加起来少说足有一个加强团,当中居然没有一个入胡胜男的眼的,不是嫌人家个子长得矮,就是嫌人家相貌长得丑。一晃到了二十八、九岁,胡胜男的对象是左看也不成,右看也不成。时间长了,介绍的人不是认为胡大小姐眼界高,就是认为胡大小姐挑花了眼,心理有了问题,渐渐的,肯为她张罗对象的人越来越稀疏了,而胡胜男自己,提到看对象的事情,也不再像当初那样有多大的兴趣,每天下班回家,不是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看书,就是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看电视,除了吃饭时间上餐桌,话也懒得跟家人说,使得胡副市长夫妇也时常为家里有位老姑娘而感到头疼起来。
一天晚上,下了班回家之后,胡胜男照例又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看着电视。电视剧里播有一段舞厅的情节,迷幻的灯光,铿锵的节奏,躁动的人群,怪异的动作,看着看着,胡胜男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鬼使神差的想去感受一下舞厅里的氛围。胡胜男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实际的舞厅是什么模样,印象里,只有上初中时父母灌输的记忆,那就是舞厅不是好人去的地方。自己现在已经是大人了,父母对自己的限制不是那么严了,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这些无聊的电视剧,也够闷人的,她想着不如今晚出去放松放松,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主意打定,胡胜男打电话约了两个高中时的同学,三个人一起去了水晶宫。胡胜男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心血来潮的举动,会让她意外地收获到自己人生的另一半。
在水晶宫的舞池里,胡胜男邂逅了高大帅气的吴有为。小伙子头戴一顶灰礼帽,身披一袭黑风衣,俨然就是电视剧《上海滩》里强哥的形象。小伙子此刻正在舞池里独自表演着霹雳舞,刚毅冷峻的面容,飘忽灵动的身姿,随着音乐的节奏,他不断地变化着各种动作,遒劲有力,花样迭出,不时赢得舞池旁边的围观者们阵阵的掌声,也强烈的震撼着初次进入舞厅的胡胜男的芳心。
色相是导致一见钟情的唯一理由,男人如此,女人也是如此。从水晶宫回到家里,胡胜男便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男孩的形象反复地出现在她的梦里,而她本人,在梦中也被演绎成了《上海滩》里冯程程的角色。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每天晚上,胡胜男都会到水晶宫里去,自己不会跳舞,去了只是为了看那英俊的男孩跳舞。当男孩独自在舞池里表演着霹雳舞的时候,她会挤到舞池边上带头鼓掌,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为了引起舞池里那个男孩的注意,每一次回到家里,手掌心都会觉得麻麻的痛。
霹雳舞只有吴有为一个人跳,如果没有他的请求,舞厅里不会播放这类的舞曲。大多数的时候,舞池里响起的都是双人舞和迪斯科的音乐,当舞池里换了曲目,胡胜男的目光便追着男孩的身影移动,看他去邀请那些会跳舞的女孩跳舞。她是很希望男孩能够过来邀请自己的,尽管自己不会跳舞,哪怕是跟他讲上几句话,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男孩每次经过她的身旁时,尽管目光在她的脸上曾有过短暂的停留,却从没有放慢过脚步,总是来去如风,一直没有给过她搭话的机会,胡胜男知道,是自己的长相一般,不足以引起眼前的这个男孩的注意力。
舞曲一次次的响起,看着舞池里心仪的男孩搂着别个女孩如痴如醉的神情,胡胜男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说是吃醋吧,自己又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孩;说不是吃醋吧,又恨不得上前推开那个女孩,自己投进那个男孩的怀抱。得到吴有为后,再想起当初的心情,胡胜男很是为自己当时的心理感到可笑。不可否认,这个男孩确确实实吸引着自己,如果某一天晚上,在水晶宫的舞池里见不到男孩的身影,她会痴痴迷迷地整夜睡不着觉,想着这个男孩种种不来舞厅的理由。
心向往之,则欲近之。胡胜男费了一番小小的周折,终于打听到了关于男孩的讯息:他叫吴有为,h市市区人,在市供电局下属的一支工程队里干临时工。男孩的条件让胡胜男很是高兴,她认为以自己的家境,想要得到吴有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漂亮的女孩容易引起男孩的注意,英俊的男孩也容易引起女孩的关注,从吴有为在舞厅里的表现来看,他应该还没有对象,时间不等人,如果被别的女孩捷足先登,后悔可就晚了,但是,怎样才能把这个吴有为收入囊中呢?
在那个相对世俗的时代,女孩追男孩,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为了能够和吴有为搭上话,胡胜男思考了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不太高明的伎俩。
那一次,胡胜男早早地吃过晚饭,提前来到通往水晶宫的路口徜徉。看见吴有为从自己的面前走了过去,她便厚着脸皮叫住了他,指着地上的一沓钱问道:“喂!同志,这钱是不是从你的身上掉下来的?”
吴有为听说地上有钱,两眼放光,扭头紧走了几步,退回到胡胜男的身边。他伸手捡起了地上的那沓钱,沾着唾沫数了数,一共是五张,共十块钱,他春风满面地对胡胜男说道:“对对对!这钱是我丢的,小姐,谢谢你哦!”说完话,他顺手把钱揣进了自己的口袋,抬手朝胡胜男致了谢意,转过身去吹着口哨钻进了水晶宫。
对于吴有为的表现,胡胜男并没有想得太多,相反,她还有一种满足感,因为她看见吴有为对自己笑了,笑容是那么的让人迷醉,让人神往。直到结婚后的某一天,胡胜男又想起了当初捡钱的这件事情来,她问吴有为:那天晚上,地上的钱果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吗?吴有为听了,不假思索地笑着回答说:马路上没有其他的人,不是你掉的,肯定就是我掉的了,这还用问吗?
喜欢一个人,就会包容一个人,不管是他的优点,还是他的缺点。胡胜男的心里其实很清楚地上的钱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因为她的心里深爱着吴有为,拾金不昧的事情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不会跳舞,可以在跳舞的间隙聊聊天,机会成熟了,还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胡胜男是这样计划的,也是按照这个步骤去实施的。有了这次马路捡钱的事情作媒介,她也就有了接近吴有为的借口,当天晚上,她步着吴有为的后尘进了舞厅,特意选择了一张靠近舞池边的桌子坐了下来,一来可以近距离的看到吴有为,二来也可以让吴有为容易发现自己。
舞厅里有瓜子和饮料销售,胡胜男买了一些摆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喝着饮料,不时地拿眼睛寻觅吴有为的身影,待到一曲终了,舞池里的人上来休息时,她便主动跟吴有为打起了招呼。对于胡胜男的热情,吴有为报以绅士般的微笑,说实话,他的身旁从不缺少女孩,且都是漂亮的女孩,胡胜男长得并不好看,人太胖,脸太扁,鼻子还有些个塌,这样的女孩在他的眼睛里应该算是垃圾,考虑到今天晚上因为她的点拨,自己白白的在地上捡了五十块钱,都快要赶上自己半个月的工资了,且桌子上有免费的瓜子可吃,免费的饮料可喝,给眼前的这个丑姑娘一个面子,似乎不算过分,吴有为也就大大方方的在胡胜男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日思夜想的美男就坐在对面,胡胜男的内心是激动不已。热辣的目光不时地在吴有为的脸上扫来扫去,她的行为让吴有为感觉颇不自在,露骨的凝视,夸张的言笑,真把自己当成美女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吴有为喜欢装酷,玩深沉,他越是如此,越是让胡胜男爱得发狂,胡胜男急于想要推销自己,因此她的话比较多,言谈也积极主动,当吴有为听说女孩是在事业单位上班,女孩的父亲是副市长的背景之后,起先的那种不自在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怀疑、羡慕和那么一点点的嫉妒。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没用两天,吴有为就搞清了情况,每天来看着自己跳舞的这个女孩,的的确确就是h市胡副市长的女儿,这让吴有为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些想法。胡胜男毫不掩饰对吴有为的倾慕,她甚至赤裸裸的告诉吴有为,只要他同意跟她相处,她马上可以引荐他去见自己的父母。吴有为的心里有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论姑娘的人品,他是绝对看不上眼的,可是姑娘显赫的背景,又让他一时难以割舍。
吴有为把自己的苦恼回去对父母说了,他那势利的老子当即作了表态:“这样的好事你还有什么犹豫的?你小子很快就会从糠箩里,跃到米箩里的,赶紧答应人家!”
吴有为的小市民的母亲也在一旁帮腔说道:“吴家真是祖辈积了大德了!有为呀,看来你真的是要大有作为了!”
“可是......这个女孩比我大三岁呢!”吴有为咂着嘴,不太情愿地说道。
“女孩岁数大好呀!大了知道疼人,你妈不就比我大三岁么!”吴有为的父亲指着吴有为的老娘说道。
“是啊是啊!女大三,抱金砖。”吴有为的母亲跟着说道“有为呀,讨了胡副市长家的女儿,你一定会有享不尽的福的!”
“女孩的长相也不好看呢!”吴有为依旧苦着脸说道。
“好看能当饭吃么?一个男人,重要的是能够有所作为,干出一番事业,哪来的那么多花花肠子!”听了吴有为的话,他的老子认真地板起脸教训起他来。
“你爸说的对!”对于儿子的挑三拣四,吴有为的母亲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儿子,你就不要挑剔了!以我们家的条件,还不知道人家胡副市长家瞧不瞧得上眼呢?”
胡副市长夫妇确实没有看好吴有为,当胡胜男跟他们说起吴有为的情况,并准备把吴有为带回家让他们见见时,夫妇二人是一致反对。胡副市长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在h市是个声名显赫的人物,女儿也是堂堂大专生,属于事业单位的在编人员,她怎么会相中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且没有稳定工作的小市民呢?难道是闺女年龄大了,急于把自己给处理掉?不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由着女儿的性子来,否则毁了的不仅仅是她的前程,自己的颜面也将在全市人民面前扫地。
胡副市长夫妇苦口婆心的开导女儿,希望她能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可是胡胜男打小就是个犟脾气,凡是她认定的东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女大不由娘,女儿实在想嫁,就让她嫁吧,免得逼得过火了,再闹出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情来。事情的最终结果,是胡副市长夫妇作了妥协,吴有为娶了胡胜男做了老婆。
身为胡副市长的女婿,再到野外去风吹日晒拖电缆,不要说是胡副市长,就是一个外人也看不下去的。无奈这个女婿文化程度不高,一时半会想要把他弄进政府机关,看来是有一定的难度,自己是主抓经济的副市长,不如先安排他到企业里头锻炼锻炼,待日后有了机会再说。
盐化工产业是h市的朝阳产业,未来的发展趋势也必将成为h市的支柱产业,胡副市长跟身边的人打了一声关照,吴有为便被送进了嘉信公司。知道了吴有为背后的来头,嘉信公司的陈总经理是如获至宝,h市主抓经济的市委领导信任自己啊!这可比什么荣耀都重要的。考虑到直接弄个官给吴有为做,有些涨人眼目,便将他先派到销售公司去熟悉业务,准备锻炼一段时间再提拔他。
在嘉信公司,陈总经理青睐某一个人,某一个人在嘉信公司进步一定是最快的。吴有为为人低调,头脑灵活,善于接物,嘴巴亲切,丝毫没有胡副市长女婿的派头,在这一方面,很让陈总经理喜欢。在公开的场合,吴有为敬称陈传贵为“陈总经理”,在私下里,则尊称陈传贵为“陈老爷子”,有时也会随着中层干部的通行叫法,管陈传贵为“陈爹”来着。吴有为是人前捧,人后拍,把个陈总经理哄得是飘飘欲仙,再加上吴有为的销售业务开展的比较顺手,这小子搞销售很有一些鬼八道,天生的就是一块跑销售的料子,他善于迎合盐业公司那帮大老爷们的心事,喜欢钱的送钱,喜欢物的送物,喜欢找小姐的陪着泡桑拿,因此,他每个月在单位的销盐量,都走在别的销售人员的前头。销售方面的骄人业绩无疑给了陈总经理提拔吴有为的理由,没到三年,他便从一名普通的销售员,接连升迁爬到了嘉信公司副总经理的位置。
可惜副总经理的位置上面就是总经理,陈总经理再想要提拔吴有为,就得把自己的位置让出去。你还别说,陈总经理是有这种高风亮节的,他曾委婉地向胡副市长表达过类似的想法,但是被胡副市长断然拒绝了。
出于粪土之中,跃于青云之上,事业上的飞黄腾达,时常让吴有为产生一种失重的感觉。对此,吴有为的笃信佛教的奶奶给出了精到的解释,她认为吴有为的一切,皆是因为菩萨发了慈悲,否则凭着吴家的背景,八辈子都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发迹的。“我到你们老吴家生活了几十年,据我了解,吴家祖祖辈辈都是小市民,混出人模狗样且提得出手的没有一个。到了你这一辈,出门踩着****,迎头遇着贵人,不是菩萨开了眼,还能找到其他的理由么?孙子,你可不能忘了菩萨的大德,一定要好好的敬奉菩萨,有时间多到寺庙里捐一些香火钱。”吴有为的奶奶语重心长的对吴有为说道。
对于奶奶的教诲,吴有为总的来说是似信非信。自己原先是社会当中最底层的人物,没官没衔,碌碌无为,如今是副总经理的光环顶在头上,成了嘉信公司最年轻的高层,这其中虽说有着老婆胡胜男的关系,但是自己做出的牺牲,也不能就一笔勾销的。好马配好鞍,以自己的品貌,怎么可能看得上胡胜男这样的女人呢?之所以娶了她,完全是为了利用她背后的人力资源,这样说来,自己的付出与回报,差不多是等值的。如果要说感谢谁,吴有为觉得最值得感谢的应该是上苍,是他老人家给了自己一副不错的相貌,否则,胡胜男不可能看中自己。奶奶既然非说是菩萨赐的,那就是菩萨赐的吧,吴有为从小是他奶奶带大的,对于奶奶的话,他是能顺从的尽量顺从。
每年给寺庙的香火钱,吴有为确实捐了不少。居家也好,出差也罢,逢到佛祖的生日,或是路过什么名刹宝寺,吴有为都会专程赶到寺庙里去烧上一炷香,祈求菩萨保佑自己官运亨通,财源永驻。
近年来,吴有为到寺庙里去敬香比前两年勤快了一些,因为他有了一项比升官发财更为紧迫的任务,这个任务人人皆知,却又让人羞于启齿,那就是向观世音菩萨祷告,请求她老人家能够赐给自己一儿半女,以慰膝下孤寂之憾。
跟胡胜男结婚,转眼间已经满了三年,三年里,吴有为对于床第之事,可以说跟他对待工作是一样的勤奋,可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尽管自己在床上耕耘不辍,兢兢业业,收获的结果却无法同公司的成就相提并论。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胡胜男的肚皮始终没有鼓起来的迹象,这让吴副总经理的心里颇感纠结。其实着急的不仅仅是吴副总经理一个人,奶奶等着抱大重,父母盼着抱孙子,老少三代望眼欲穿,希望过上四世同堂的幸福生活,现实却一直是如此的难遂人愿,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家里养着母鸡,却下不了蛋,偏偏这只母鸡又是一只高贵的母鸡,不是谁都能张口说得起的。奶奶每天都对着家里供着的佛龛里的观音菩萨念经,唧唧咕咕的没人能听得懂。父母呢?在媳妇面前说不起硬正话,只能私下里对着吴有为絮叨,责备他不为家庭的长远利益着想,不顾及长辈们的心思。吴有为嘴上跟他们说是自己暂时不想要孩子,心里却是有苦难言,有时父母絮叨得烦了,他也会把父母的抱怨过到胡胜男的耳朵里,使得胡胜男的心里也倍感压力。
孩子一时两时恐怕怀不上,每天还要对着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和没完没了的唠叨,心里当然是很不愉快的,为了躲避长辈们逼债似的问询,小夫妻两个决定搬到外面去住。利用一个休息日,两个人跑到市郊买了一套别墅,花了不菲的装潢费,择了个黄道吉日,从此过上了耳根清净的生活。
居住的环境变了,心里的缺憾却不能改变。吴有为和胡胜男都是有单位的人,同事之间难免会议论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身为公司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人议论到是在所难免,风言风语有时也会刮到吴有为的耳朵里。没有人敢当着吴有为的面前说三道四,那样也就太不识相了,但是开开玩笑却是时常有的,同事们的说辞大都比较委婉,善于揣摩的人,猜测吴副总经理是以事业为主的领导,可能暂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喜欢恭维的人,则说有孩子是个拖累,就应该向吴副总经理学习学习,趁年轻的时候好好玩玩。吴有为的心里明白,这帮家伙是吃到了葡萄还说葡萄酸,每次有人在他的面前扯到这方面的话题时,他的脸色便不太好看。
作为嘉信公司的高层,有权力分配下属做事情,却没有权利管住下属的嘴巴,阻止他们不要在私下里议论领导的家事。无奈吴副总经理是一个生性要强的人,最不希望看到自己有不如别人的地方,可惜生孩子的事情并不是要强就能够解决的,也不是能用金钱或其他什么东西能够换取得到的,除了烧香拜佛,努力播种之外,只有信天由命等待的份了。
对于自己勤奋耕耘,却总不见收获这件事情,吴副总经理是有过分析的。在自己和胡胜男之间,他怀疑必定有一个人存在生理方面的缺陷,否则,几年来播下无数的种子,是不可能都像落在盐碱地上一般,始终不出苗儿的。
心里虽然有这样的疑惑,吴有为却不敢正面跟胡胜男表达自己的想法。自从胡胜男跟自己结了婚,仅半年多的空子,她便渐渐露出了副市长女儿的尊容,跋扈而且任性,三句话不对她的口味,就会把他骂得臭死。人言死得穷不得,贵得贱不得,这句话说得真是一点不错,婚姻有时就是一场博弈,势力弱的一方必须要顺从势力强的一方,舞厅是早就不让去了,走在路上更不敢多看别的女人一眼,门第矮人几头,心中自然缺少底气,有时当着奶奶和父母的面,胡胜男跟他讲话也是直来直往,毫不留情,吴有为担心如果自己说出了心中的猜疑,而检查出来的最终结果,问题是出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摸不透胡胜男会如何处理这桩婚姻。
吴有为倒不是害怕失去胡胜男,失去胡胜男,抛弃这桩婚姻,对他来说是如弃敝屣,因为男人娶妻,以色为先,以胡胜男的长相,老实说并不怎么符合他的胃口。但是,胡胜男能带给他高高在上的生活,胡副市长嘴一撇,可以把他从平民百姓拱到副总经理的宝座上,如果运气不错的话,以后也许可能会拱得更高;胡副市长的嘴同样一撇,也能够把自己从呼风唤雨的位置上给掀下来,让自己从脑力劳动的生活,回归到体力劳动的时代。因此,从心理上讲,吴有为是宁可受胡胜男的几分气,也不愿意失去眼前的美好生活的。
在心中有了疑惑的那年年底,嘉信公司工会组织员工参加一年一度的体检,对于这样的好事,吴有为当然是会积极参加的。规定的各项科目检查完毕,体检医生没有说出什么,吴有为很是高兴,站起身来准备回家。没走几步,他就看见了走道的门上挂有“泌尿科”的牌子,一下子想起了裆下的这件事情来,他想着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的挂个号检查一下,看看自己是否存在生育能力方面的问缺陷。
咨询了科室,挂了一个最贵的专家号,专家问了他职业、嗜好、房事三个方面的问题,吴有为一一作了回答。老专家一边号着他的脉,一边开玩笑说道:“你们这些做领导干部的,一定以为好烟好酒,好菜好汤,吃多了能够补养身体,殊不知酒乃穿肠毒药,过量则毁身害性;烟乃熏肺钢刀,常吸则减寿短命;肥腻甘脆,虽是味美,食多了对身体却并无裨益。万病皆从口入,以后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包管你就好了。”
老专家的话,让吴有为听了不太受用,但是自己是有事求人,发作不得脾气,少不得强作笑脸说道:“怎么办呢?工作总是要有人去干的!你不喝酒,就加深不了感情,加深不了感情,你的产品就销不出去;烟就更不用说了,你不吸烟可以,总不能把人家嘴上的香烟也给拔掉吧?二手烟还是要吸的。”
“说得倒也是。”老专家点了点头,松开手说道:“脉相没有什么问题,要不开个单子,你去做个检查,看看****方面存不存在质量问题。”
吴有为问道:“这样的检查,能否查出毛病来呢?”
“查了就会知道。”老专家回答:“既然让你去做检查,岂能让你白花钱么?”
吴有为不再说话,拿着单子出去交了钱,又到专门的房间里取了样本,医生让他过几天再来看结果。几天以后,化验报告出来了,吴有为拿着报告单去找老专家,老专家接过去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作风方面没有问题吧?”
“作风方面?没有没有!”吴有为红着脸回答。
“你的精子数量较常人不足,且活性偏低,在房事方面可是要节制啊!”老专家说道。
“节制房事?”吴有为不太明白老专家的意思,问道:“不节制已经生不出孩子来了,再节制的话,岂不是更没戏了?”
“让你节制房事,又不是让你把自己阉掉,怎么会生不出孩子来呢?”老专家笑着解释道:“所谓欲速则不达,房事过频,容易导致精子数量不足,这张化验单就是明证。精子数量不足,怀孕的几率就会降低,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明白明白!”吴有为连连点头,他指着那张化验单问道:“您从这张化验报告上的数据来看,导致我老婆不能怀孕的原因,问题会不会是出在我的身上呢?”
“精子的数量虽然偏少,但也不至于导致不孕,我想问题应该不是出在你的身上。”老专家分析道。
“这么说,问题一定是出在我老婆的身上了?”吴有为又问。
“那倒不一定。”老专家回答:“导致不孕的原因有多种,有的人结婚几年才怀上孩子,你能说她们的身体有毛病么?最好是让你的夫人也能来医院检查一下,这样对你们不孕的原因可以有一个全面的诊断。”
走出医院的大门,吴有为是既轻松,又困惑。轻松的是,按照专家的推断,自己的身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困惑的是,如果遵从老专家的建议,自己该如何劝说胡胜男到医院里来检查呢?毕竟,生育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夫妻之间最为忌讳的话题,而胡胜男对于自己来说,也不是一个驯服的女人,如果自己的意愿表述不当,老婆大人心情不快,来个河东狮吼,自己的生活又将阴雨绵绵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街头算命
念及家族的繁荣昌盛,吴副总经理利用单位里组织体检的机会,偷偷溜进男科做了一次检查,结果发现自己并不存在生育方面的缺陷,这让他的心底颇感欣慰。欣慰之余,他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惆怅,考虑到问题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很有可能就是出在老婆胡胜男的身上,怎样才能证明自己的猜测,又成了他出了医院大门之后的新的烦恼。
吴有为知道,用现代的科技手段,找到不育的症结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开口劝说胡胜男到医院去检查。胡胜男在自己的面前一直比较强势,而孩子的问题,在近年来可以说是两个人之间讳莫如深的话题,如果自己郑重其事的让她到医院去,很可能会招致她的反感,甚至认为自己是在怀疑她的生育能力,尽管自己的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他也不愿意表现得这样的直白,因为科技虽然发达,难免也会有疏漏的时候,假如胡胜男到医院检查之后,医生说不出个子丑演卯来,自己的麻烦可就来了。得罪了老婆大人事小,让老婆大人不开心,很可能就会让老丈人不开心,让岳丈大人不开心,岳丈大人会有好脸子给自己看么?看来自己这次事先在医院做检查的事情,也应该瞒着胡胜男为好,免得她知道之后心生歧意,说自己有意算计她。另外,自己少不得还要再装一次孙子,用软语博得她的同情,胡胜男是个服软不服硬的女人,兴许能哄得她去医院检查也未可知。
从医院里回家的那天晚上,吴副总经理表现得比平时格外殷勤。在床上,他以百倍的激情全身心地温存了老婆胡胜男,一番汹涌澎湃的云雨之后,把胡胜男弄得是娇喘吁吁,香汗淋漓,此刻的她****着身体,如同一滩泥似的躺在吴有为的怀里,正闭着眼睛,默默享受那意犹未尽的余波。吴有为不时地用嘴唇亲吻着她的脸蛋,还伸出手去在她的嫩滑的肚皮上来回摩挲,摸着摸着,一声粗重而又悠长的叹息就从他的唇间冒了出来。
“怎么了?”胡胜男睁开眯着的眼睛问道:“老公,你有什么心事么?”
“唉!老婆,你说我辛辛苦苦播种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一粒种子能够发芽的呢?”听见胡胜男的问话,吴副总经理用沉重的语气说道。
“你问我么?我问谁去?”听明白了“种子”背后的涵义,胡胜男原本绯红的脸蛋,变得更加红润了。
“据我的分析,夫妻过生活,大概跟农民种地的情形是差不多的。”吴有为侧过脸说道:“导致庄稼没有收获的原因,无外乎两种,要么是种子不好,要么是土质太差,优良的种子遇到合宜的土壤,是没有理由不出苗儿的。”
“理是这个理!”听了吴有为的高论,胡胜男觉得很是好笑,她问吴有为:“那么你有没有分析过,在我俩之间,到底是种子不够优良呢?还是土壤环境太差呢?”
“这个我哪里能分析得出来呢?”吴有为笑着回答,他顿了一下,又说道:“除非是……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见吴有为吞吞吐吐,胡胜男问道。
“除非是到医院去检查。”吴有为抛出了心中想说的那句话:“我想医院一定能有办法找出我俩不孕的原因的。”
“你是想让我一个人到医院去做妇检么?”胡胜男看着吴有为的脸,问道。
“不是!不是!要去也应该我们两个一起去的。”吴有为慌忙答道,转而欲言又止的嘟囔道:“其实……我是又想去……又怕去……”
“为什么?”胡胜男问道。
“我害怕到医院检查过后,毛病是出在我的身上,到时候你这位胡大夫人雷霆一怒,一张休书就把我给休掉!”吴有为说话时,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嘻嘻嘻!我只听说过男人把女人给休掉的,还第一次听说女人能把男人休掉的。”听了吴有为的话,胡胜男笑得胸脯一耸一耸的乱颤。
“老婆,你不要笑嘛!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你的!”吴有为有意把脸贴在胡胜男的胸脯上,动情地说道。
“鬼话!我才不信你呢!”吴有为平日里甜言蜜语惯了,胡胜男当然不肯相信,她一把推开吴有为的脑袋,嗔道:“想当年,你可是一只小蜜蜂,生在花丛中,身边从来不缺少女人的。”
“我说的可是真的,我敢对天发誓!”吴有为说着话,竖起了左手的手掌,作出要发誓的样子。
“行了!行了!谁要你发誓了?”胡胜男抓住吴有为的手掌,把它放回到自己的肚皮上,一脸认真的表情问道:“我问你,假如毛病要是出在我的身上呢?你会怎么做?”
“这个不可能!”吴有为摇着头,坚定地说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胡胜男说道:“人吃五谷杂粮,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生毛病。”
“你可是吴副市长的千金!”吴有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嘻嘻嘻!听你这口气,只要跟领导沾上边的,就不会生毛病了?”吴有为的生病逻辑,让胡胜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那倒不是!”胡胜男的笑声,让吴有为的脸感觉有些发烧,他自我解嘲地说道:“不过在我以为,毛病大多是由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得的。我有一种预感,问题很有可能是出在我的身上。”
“在这个世界上,就数你最会拍马屁!”胡胜男“哈哈”的笑着,在吴有为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完了,一本正经地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那么我现在就要你回答我,假如问题真的是出在我的身上,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老婆,这还用问么?”吴有为指着自己的心窝,信誓旦旦地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么多年我是多么的死心塌地的爱着你么?不要说你不能生小孩,哪怕你现在就是残废了,我也会一辈子守着你的!”
“真心话?”胡胜男看着吴有为的眼睛,用不信任的口气问道。
“当然是真心话,我敢对天发誓!”吴有为说着话,又举起了左手。
“你又来了!”胡胜男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她拉着吴有为的手动情地说道:“老公,不瞒你说,孩子的事情我也比较着急,其实我早就想去查一查的,但我又害怕问题会出在我的身上,所以一直没敢跟你提这件事情。”
“老婆,要不我俩明天请个假,一起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见时机已经成熟,吴有为不再绕弯子,他在胡胜男的香腮上亲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行!听你的!”胡胜男爽快地答应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向各自的单位告了假,打了个的士去医院检查。胡胜男想去第二人民医院检查,说那里离家中近一些,吴有为不肯,执意说地区医院看病比较权威,且离市区较远,能够碰到的熟人也少,便于保密。看这种病,我不想让熟人知道,吴有为说道。胡胜男想着,横竖到哪家医院都是一样检查,也就不再坚持,其实她哪里知道,吴有为是有意躲着第二人民医院,因为他上次就是在那里体检的,害怕去了之后,老专家会认出自己来。
当天的体检比较顺利,吴有为的体检结果同在第二人民医院体检时的结果大同小异,基本上排除了不能生育的可能性。胡胜男的体检报告有些小问题,医生给她的诊断报告上写的是“黄体不全”。“黄体”是个什么东西,两个人不是太清楚,女医生解释说,黄体就是女性体内的雌激素或孕激素,百分之二十五的女性不孕跟这种毛病有关。女医生还说,目前西医治疗这种毛病效果不太明显,她劝胡胜男到市中医院打些中药回家调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年内怀上孩子是有可能的。
听了地区医院医生的话,胡胜男和吴有为马不停蹄的赶到市中医院,挂了一个专家号,递上了地区医院的体检报告,老专家的心肠不坏,没有让胡胜男去做重复的检查,他的眼睛盯着体检报告,左手搭在胡胜男的手腕上把脉,右手已经在处方笺上笔走龙蛇,写好了天书之后,他把单子递给吴有为去交钱抓药,嘱咐胡胜男喝完十剂汤药之后,再到中医院做个检查。
十剂汤药下肚,没有什么效果;又是十剂汤药下肚,依旧没有什么效果。为了吴家的后嗣香火,胡胜男一直坚持了半年多,肚子是没鼓起来,药是彻底的喝够了。太苦,难以下咽。说实话,这也真是难为了这位副市长家的千金大小姐,长了这么大,何时吃过这么多的苦水?喝药喝到连吃饭都没有了胃口,甚至平时看见褐色的液体就想吐。
喝到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胡胜男便对吴有为说,自己不想再喝中药了。命里有时终须有,你实在不想喝药就算了,只要我们两个人感情好,孩子的事情就信天由命吧!吴有为的回答很直接。
中药是不再喝了,但是两个人并没有因此放弃对孩子的追求。知道了不孕的病根,满怀希望的又辗转了国内的几家知名医院,可惜时光流转,一直也没见什么起色,岁月荏苒,吴有为和胡胜男对于怀孩子的事情,也渐渐地失去了信心。
那是一年夏天,吴有为出差到z省s市去搞市场调研。说出去调研是假,陪盐业公司那帮大老爷们吃吃喝喝倒是真的,吃喝应酬,上下打点,一两天的空子,便忙完了手头该忙的事情。
按照出差的老规矩,办完了正事,给自己留下一点儿自由活动的时间还是很有必要的,否则便对不起z省的一片大好河山。s市的风景名胜是要逐一过目的,s市的风味小吃当然也是要光顾品尝的。在临回家的前一天下午,吴有为想着大老远的跑来外省一趟,空着两手回家似乎有些不太像样,即便不给自己的老爹老娘带些东西,老丈人那头也是说不过去。**************,幸福不忘老丈人,饮水要思源,知恩当图报,每次到外地出差,吴有为都习惯于买些土特产回去孝敬丈人丈母娘的,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咨询了当地盐业公司的朋友,了解了当地有哪些出名的特产,吴有为只身一人到街上去采购。
在s市的闹市口,吴有为选择了一家颇有规模的土产商店,进去挑了几样在包装方面上些档次的土产礼盒,见时间尚早,便又到隔壁的商场转了一圈,替老婆胡胜男买了一条真丝围巾,这就准备回宾馆里休息。出了商场的大门,远远地就看见前方有一面黄底黑字的布幡在风中飘摇,布幡上面画着占有三分之一版面的阴阳八卦图,阴阳八卦图的下方写着“薛小神仙”四个黑色大字。吴有为在心里琢磨:在s市,这里可谓是寸土寸金的宝地,能够在这种地方立足开店且以算命为生计的人,一定不是凡人,何不上前求教一番,看看自己的官运子嗣如何?
吴有为的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已经往那边去了。三步两步来到挂有布幡招牌的门前,他仔细打量起在风中抖动着的那幡帘子,发现在“薛小神仙”四个大字下方,还有数行小字,上面写着“测字打卦、求签问道、起名更名、地理风水”的字样。门面经过刻意的装饰,整体布局给人以古朴厚重的印象,显得跟周遭的事物有些格格不入,飞檐,画栋,金色的墙面熠熠生辉,尤其是门两旁卧着的两只巨大的玉貔貅,看上去是威风凛凛,庄严肃穆。
在门前凸出来的两根深褐色的廊柱上,嵌有一副巨大的楹联。字体是墨绿色的,左侧的一联写的是“世情渺渺、吉凶皆有定数”,右侧的一联写的是“人生漫漫、祸福从无虚言”,横批写的是“指点迷津”。在横批的上方,有一方金色牌匾,上书三个篆体大字——问津堂。
吴有为在门外的台阶下正看得入神,站在门里的一位小童迎了出来,问道:“先生,请问您是来算命的么?”
小童的着装打扮有些不伦不类,米色的布衫,玄灰的长裤,黑面白底的布鞋,头顶如果再梳一个高高的发髻,俨然就是一位古人了。
“来这里不算命,难道是找小姐么?”吴有为笑着回答。
“先生真会开玩笑!您里边请!”小童被吴有为的话羞红了脸,他伸手朝门的方向一指,殷勤的说道。
说着话的空子,小童已经走在前面引路,他伸手拉开了那扇画有阴阳八卦图的玻璃门,把吴有为让了进去。屋子里开有空调,吴有为刚一跨进门,清凉惬意的空气立马使他感到神清气爽,伴随着阵阵凉气袭来的,还有一股子浓郁的檀香的气息。檀香的香味是从厅堂中央一张巨大的书案上飘过来的,吴有为看见在那张书案的正中位置,摆放着一座高大的古铜色的香炉,在炉膛的中央,插有三支燃着的檀色的香,灰白细长的香灰下,隐约可见星火明灭,三缕淡青色的烟雾正袅袅的飘向空中,如水墨流在宣纸上一般,慢慢地发散开去。香炉两侧有数盆花草,姹紫嫣红,青翠欲滴。在四周的墙壁上,挂有几幅写有溢美之词的锦旗,在锦旗之间,还夹有几幅装裱精美的字画。
“先生,您请这边坐!”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书案对面传了过来。吴有为的眼神越过案头的花草,发现书案对面低矮的沙发上倚着一个人,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这是一位七十岁上下的老者,两只眼睛深邃有神,瞅人的目光让人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皆已白如银丝。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看见来了客人,便把书扔在了茶几上,笑着跟吴有为打起了招呼:“敢问先生想要算些什么?”
“您是神仙,当然知道我的心里想要算的事情。”吴有为笑着回答。他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心里想着,算命算命,如果我把自己心里想要算的告诉你,你岂不是可以随嘴瞎嚼了么?
“那是自然!”听了吴有为的回答,薛小神仙笑了,显然对于这样的客户他是早已司空见惯,于是接着问道:“那么,您是测字呢?求签呢?还是打卦呢?”
“不知哪一样更灵验些?”吴有为不能确定自己的选择,问道。
“心诚皆灵!”薛小神仙回答。
“价钱呢?”吴有为又问。
“算得对了,您看着给;说得不对,您拍屁股走人。”薛小神仙一脸的自信。
“有这样的好事!”吴有为随口说道:“那就选择最后一种吧!”
“先生是选择打卦么?”薛小神仙问道。
“是的。”吴有为回答。
“好!来人,上水!”薛小神仙转头吩咐站在门旁的童子道:“侍奉先生净手!”
那个小童赶紧从香炉边端来一只铜盆,麻利地走到吴有为的跟前,他单腿跪地,把铜盆高高地举过头顶。铜盆里有些许清水,铜盆的边上搭着一条洁白的毛巾。吴有为照着薛小神仙的意思净了手,又用毛巾将手上的水滴揩干,然后端坐在沙发上,静等着薛小神仙下一步的指示。
看着吴有为按照自己说的程序做了,薛小神仙对他说道:“先生,香炉上熏有古钱三文,您可过去将其用双掌合在掌心,然后对着香炉默祷心中所欲求解之事,待做完了这些,您便可回到这里装卦了。”
吴有为不懂装卦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没有多问,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只要按照薛小神仙安排的去做就是了。他站起身来,无比虔诚的照着薛小神仙的吩咐恭恭敬敬地做了一通,诚心诚意地祷告了自己心中想要求解的问题,尔后回到茶几旁边,等着薛小神仙下一步安排。
薛小神仙在茶几上摊开一方红布,对吴有为说道:“先生,您现在就可以装卦了!”
“装卦?”吴有为问道:“怎么个装法?”
“是这样的!”薛小神仙指着茶几上的红布说道:“用您方才祷告用的铜钱,递次的往这块红布上抛掷六次,每抛之前,皆需平心静气,祷告心中所要求解之事,我会根据你每次所抛掷铜钱落地后的正反面,来确定阴爻、阳爻和变爻的位置,这就叫装卦。卦装好后,我会根据卦象剖解您想要知道的内容。”
“好的!好的!”吴有为答应着,拾起茶几上的铜钱,把它们合在掌心,然后庄严地闭起眼睛,使劲地摇晃了几下,停下后,顺着指缝把铜钱抛在了红布上。
如此反复了六次,每抛一次,薛小神仙都会用笔在面前的白纸上画上一些长长短短的线段。吴有为抛完了,薛小神仙也放下了手中的笔,他从茶几上捡起铜钱,示意小童把它们放回到香炉上,然后对着白纸上的长长短短的线段端详起来。
“先生,卦象如何?”见薛小神仙锁着眉头不吭声,吴有为忍不住问道。
“卦象不错,可惜有不足。”薛小神仙手捻长髯,慢条斯理地说道。
“哦!还请先生详细剖解!”吴有为冲薛小神仙一拱手。
“先生请看,您所占本卦为风地观卦。”薛小神仙用手指着方才画的长长短短的线段说道:“单从卦象来看,坤在下,巽在上,坤者,为地,为母;巽者,为风,为长女;二者皆与女人有关,预示先生创基立业,必然离不开女人,这里所说的女人,有可能是先生的母氏一族,也有可能是先生的妻氏一族。另外此卦当中,唯九五、上九为阳爻,且九五为变爻,预示着先生在事业上是处于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或者说先生即便不是处在实实在在的位置,其影响力也是相当的,不知老朽说的是否允当?”
“先生所言,大致上是八九不离十的。”吴有为想着,可不是么?没有老婆胡胜男,也就不会有自己辉煌的今天。想到薛小神仙说卦象中有不足,他接着问道:“先生,您方才说卦象中有不足之处,可否明示在下,鄙人到底是哪些方面存在欠缺?”
“你别着急!从卦象上看,确实预示着这样的信息。”薛小神仙用目光锁住吴有为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道:“先生的本卦为观卦,根据六亲的生克关系,生我者父母,我生者子孙,比和者兄弟,克我者官鬼,我克者妻财,而观卦之中,六亲所占只有三个,即父母、妻财、官鬼各占二爻,缺少了申金兄弟和子水子孙二亲。”
“等等!等等!”薛小神仙的术语听得吴有为是一头雾水,他挠着头打断了薛小神仙的话问道:“我不明白,您说的六亲是什么意思?”
“六亲是占卜用的术语,这个你不需要明白的。”见吴有为一脸的纳闷,薛小神仙说道:“不过给你解释一下也不要紧,在占卜术中,所谓的六亲,实际上只有五亲,即父母、兄弟、子孙、妻财、官鬼,加上自身‘我’才构成六亲,因为‘我’与兄弟是等同的因素,故六亲之中,‘兄弟’就代表着自身,也就是我。”
“哦!原来是这样的。”对于薛小神仙的解释,吴有为听得仍然不是很明白,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太愚蠢,他努力地点着头,不懂装懂地回答。接着又问:“那么,我所装的这一卦中,缺少了兄弟和子孙,将预示着什么?”
“这个正是我要跟先生说的内容,此卦表面上缺少申金兄弟,实则伏于第五爻巳火官鬼之下,按照五行生克的关系: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又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您装的这卦是申金兄弟伏于巳火官鬼之下,也就是火克金,即兄弟为官鬼所克,可见先生在事业上难以得到兄弟方面的扶持,不知老朽说的可否对路?”薛小神仙住了口,等着吴有为的认可。
“可不是么!本人在家是兄弟一个,出外是一个兄弟,哪里能得到兄弟方面的扶持?”吴有为的心里不由暗自佩服眼前这个老头,想到还有子孙没有着落,便又问道:“那么,卦中缺少了子孙,是否也说明......”
“您的猜测完全正确。”吴有为的表情让薛小神仙猜得十有八九,但他的话仍然带有试探的成分:“先生,一看您就是一个聪明人!这一卦您也看到了,我想……您在子嗣方面……应该是有些艰难?”
“神仙!您真的是活神仙!”听了薛小神仙的话,吴有为不禁高高挑起了大拇指,他直奔主题问道:“敢问神仙,难道我吴某今生注定不会子嗣了么?”
“那倒未必!”见自己一语中的,薛小神仙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刚才先生装卦时,所掷第五爻为三个背,三背为‘重’,是为‘老阳’,按照卦理,爻逢老阴、老阳皆需变爻,变爻所得之卦,谓之变卦,因此,先生的本卦当由风地观卦,转为山地剥卦,卦有变,则所求事物也会存在着变数。”
“那么,山地剥卦的卦象是怎样的呢?”吴有为问道。
“山地剥卦之中仍然缺少兄弟,却有了子孙。”薛小神仙回答。
“这么说,我的命里应该是不缺子孙的了?”听说变卦之中有子孙,吴有为笑了。
“卦理是这个理,只是可惜……”薛小神仙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吴有为问。
“山地剥卦是由观卦的第五爻所化,观卦的第五爻方才跟你讲过的,为巳火官鬼,巳火官鬼化为子水子孙,而在此卦中,偏偏子孙爻又持‘世’。在占卜术中,‘世’爻代表自身,藉此便可断定,此爻即为先生今日所欲占卜之内容。”薛小神仙娓娓地说道。
“那又怎样?”吴有为问道。
“所谓‘官鬼临胎,怀妊有采薪之忧。’从这一爻来分析,尊夫人一定是有微恙在身的。”薛小神仙回答。
“哎呀!您判的卦真是太准了!连我老婆身体有毛病都能算得出来!”吴有为不自觉的凑近了身子,他越发佩服薛小神仙的神算了,焦急地问道:“敢问神仙,我将来到底会不会有子嗣?”
“这个嘛?”薛小神仙沉吟片刻,说道:“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吴有为不明白:“什么意思?”
“卦象里是有子嗣的,卦辞里却又说有采薪之忧,二者看上去显然是有矛盾的。”薛小神仙分析道:“但是,细想一下,如果能够满足如下两个条件,子嗣问题应该是能解决的。”
“不知是哪两个条件?”吴有为急切地问道。
“第一,在短暂的生育期内,尊夫人能够微恙去体,龙驹凤雏自然会应期而至。”薛小神仙随口回答。
“唉!不怕先生笑话,因为家属的病根,我和她走南闯北,求医问药,钱是花了不少,可是一直都没有结果呢!”吴有为叹着气说道。
“世间一切,皆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先生也不必灰心。”薛小神仙用安慰的语气说道:“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只要先生用心努力,永不言弃,指不定会有那么一天,花开连理龙凤呈祥也未可知。”
“能借先生的吉言,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只怕吴某没有那个福分去消受。”吴有为摇着头说道。又问:“对了,先生方才说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这个第二有些不大好说,说了有唆使人学坏的嫌疑。”薛小神仙的脸上满是意味深长的笑。
“哎呀!先生,您倒是快讲,别把人给急煞了!”吴有为催促道。
“先生请看卦象。”薛小神仙又指着茶几上那张纸上的长长短短的线段说道:“您看到这些线段了么?整的长线我们称之为阳爻,中间断开的我们称之为阴爻,从这个变卦之中,先生能看出什么来么?”
“五个阴爻,一个阳爻。”吴有为回答。
“对极了!”薛小神仙夸了一句,又问:“先生仔细瞅瞅,从卦象中还能看出些什么?”
“一个阳爻在上,五个阴爻在下。”吴有为随口答道。
“聪明!绝顶聪明!”薛小神仙竖起大指,连连称赞,接着问道:“那么,从这个卦象之中,先生能悟出些什么来么?”
“我对算卦一窍不通!”吴有为摇着头回答道:“委实看不出卦图之中隐藏的玄机。”
“刚刚夸你聪明,你倒又变得笨了!”薛小神仙笑着说道:“在阴阳八卦图之中,阴和阳分别代表着两类相反的事物,如果指人,则阳代表男,阴代表女。此卦分明是一阳御众阴之象,先生果真看不出背后衍伸的涵义么?”
“一阳御众阴?”吴有为有些发懵:“什么涵义?”
“恕我直言,本人算了这么长时间的命,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得到这样好的卦象的。”薛小神仙啧着嘴说道。
“恕我愚钝,先生可否告诉我,这个卦象到底好在哪里?”吴有为被薛小神仙搞糊涂了。
“试问从古到今,一阳以御众阴的男人能有几位?要么是皇帝,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就是富豪巨贾。”薛小神仙看着吴有为的脸问道:“你想想看,穷老百姓能有这样的艳福吗?”
“您的意思是……”听到了‘艳福’两个字,吴有为仿佛明白什么,他一时红了脸,话也说不下去了。
“先生冰雪聪明,其中道理自然不屑我多说的。”薛小神仙笑着说道:“先生的卦象里有子孙,不足的是子孙为官鬼所化,因此还存在着变数,需要先生后天的努力,具体应该怎么做,那就是先生自己的事情了。”
“这……这……这岂不是有悖人伦?”吴有为结巴着说道。
“亏你还是个做领导的,怎么就不懂得变通呢?”薛小神仙说道:“唉!合该是你我有缘,所以我才会掏心窝子点拨你。要知道,术家捅破天机,是会损阴德的。在这里,我不妨再送先生一句话,人生苦短,时不我待,只要种子是自己的,其实把它种在什么样的土壤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种下的种子发芽了,到了收获的季节,能不能把结出来的果实合法的搬运到自己的粮仓里去。”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感谢先生指点!”吴有为听懂了薛小神仙话里的含义,觉得没有什么可问的了,便冲薛小神仙抱拳拱手道了谢,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呢!”薛小神仙笑着说道。
“是的,是的,您什么都没有说。”吴有为笑着走到了门口,当小童为他拉开房门时,突然想起今天算命的酬金还没有给,便又回转身来,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沓钱,数也不数,恭恭敬敬地把它们放在了薛小神仙面前的茶几上面的那块红布上,道歉道:“对不起!差点忘了给您的酬金!”
“多了!多了!”薛小神仙见吴有为出手如此大方,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他假意从上面抽掉两张,攥在手里犹疑着朝吴有为站着的方向递了过去。
“不多!不多!这是您应该得到的酬劳。”吴有为没有伸手去接,他再一次跟薛小神仙致了谢意,这才转身离开了问津堂。(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夜半铃声
跨出问津堂的门槛,时间已是酉时,吴有为此刻已经无心逛街,他提着礼盒,直接回到了下榻的宾馆。
宾馆门口,司机老王像是一只失去了主人的狗一般,急得是团团直转。远远的看见吴有为走着回来,他赶紧迎上前去,一边夺过吴有为手里提着的东西,一边用抱怨的语气说道:“吴副总,您出去购物怎么不叫上我呢?看这大包小包把您给累的!”
“我也只是随便在附近转转,顺便买些东西,要是离宾馆太远,肯定会叫上你的。”吴有为笑着说道,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吩咐老王道:“对了,明天还要赶长途,你也早些歇歇,养足精神好开车。”
“千把里路算不了什么的!”老王回答,转而用自夸的语气说道:“想当年,我曾经创造过三十八个小时开车不休息的记录,也没有出过任何事情。”。
“我不要你提当年的英勇!”对于老王的这句话,吴有为已经听过无数次,可以说耳朵已经听出茧子来了,搁在以往,他一定会顺势奉承他几句,但是这次没有,语气里满是告诫:“你记好了!给我吴有为开车,我只要求你两个字——平安。”
“您的指示,我牢记心中!”老王用手掌抵着胸口,奴性十足地笑着说道:“上楼后,我一刻都不耽误,立马洗漱休息,保证明天平平安安的把您送到胡夫人的身边。”
主仆二人进了宾馆,先到一楼餐饮部用了晚餐,尔后,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
s市的夏天比起老家h市来要热多了,吴有为脱光衣服冲了一把澡,又把空调开到了适宜的温度,然后按开电视,****着身子躺在席梦思上欣赏节目。在家里他就习惯于裸睡,出差在外也改不了。时间尚早,电视里除了新闻,就是没完没了的阳痿、早泄之类的医药广告,百无聊赖之际,吴有为只得任由放缰的思绪跑马。
神了!神了!真是太神了!自己随随便便算了那么一卦,竟被薛小神仙说的那么准确:事业上靠女人起家;在单位里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在子孙后代上却艰于子嗣,可不是么!天哪!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之神在操纵安排么?想起下午算命的一幕,吴有为不由得是感慨万千。
卦辞里说,自己的命里应该是有子嗣的,前提条件是胡胜男的毛病必须去体,否则,自己只有按照卦象的提示去做才能实现这一目标。唉!老婆大人的毛病,一年两年总不见个起色,看来指望她为吴家繁衍香火,传宗接代,希望实在是渺茫得很,而薛小神仙委婉的说辞,不就是让自己去搞婚外情么?
一阳御众阴,还是好的卦象,搞笑啊!到底是薛小神仙在胡说八道,还是上天给予我吴有为的暗示呢?听起来是那么的荒诞不经,不过细想起来却也合情合理,倘若自己真要一根筋的在一棵树上吊死,未来的结果将会怎样呢?会不会断子绝孙?哦,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的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难道我吴有为如此甘心认命,将来不能够留下一点儿痕迹,就要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么?果真如此,我可就是上对不起祖宗,中对不住父母,下对不住自己罪人哪!老天!假如真的会是这样的结局,这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婚外情?跟别的女人睡觉生孩子?这可是自己结婚之后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自打跟胡胜男接过婚之后,家里便多了一个皇太后,舞厅是再也不让去了,除了早请示晚汇报之外,就算走在马路上多瞅了哪个美女几眼,也会招致胡胜男的奚落和白眼。哎呀!要是老婆胡胜男知道自己瞒着她,在外面偷搞别的女人,家里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胡胜男闹闹还是其次的,她长得那么丑,像她这种长相的女人,可以说随便到大街上拉一个都比她强,在单位里,谁不在背后说我吴有为是一朵鲜花插在了她那泡牛粪上?可要是岳父大人知道自己的女婿干了对不住他女儿的事情,他会不会气急败坏,轻轻挪一挪嘴,就会有人把自己现任的官职给一捋到底,将自己彻底打回原形?
子嗣啊,官位啊,孰轻孰重,这实在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前有古人,后无来者,纵然官运亨通,荣耀何在?纵有万贯家财,谁来继承?有子嗣而无官位,人生便少了许多风光;有官位而无子嗣,挣下的万贯家业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百善孝为先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没有自己的孩子,人生就意味着残缺啊!唉!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既然两样美好的事物并存于世间,为什么我吴有为命运不济,不能兼而有之呢?
“嘀铃铃!嘀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吴有为的胡思乱想。他从床头拿过手表来看了一下,已是晚上九点多钟。这么晚了,会是谁来的电话呢?吴有为想着,一定是老婆胡胜男,这么多年来,自己就像是一面风筝,无论飘到哪里,总有一根无形的线在连着自己,嘘寒问暖的成分是有的,更多的目的是在掌控自己的行踪。
“喂!老婆大人,我好着呢!你也早些睡吧,明天我就回家了!”吴有为抓起话筒,也不问话筒那端是谁,直截了当的说道。
“哇!先生,您好坏哦!也不问问我是谁,就喊人家老婆大人!”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的声音。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女人的声音让吴有为有些发懵:“请问......你......你......你是谁?”
“我是你的漂亮妹妹啊!”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是柔美动听:“请问先生,您需要打飞机吗?”
“打飞机?打什么飞机?”吴有为出差早已不是一次,事实上他已经听出对方是干什么的了,搁在以往,他一定会扔下电话,置之不理,但是这次没有。他手持话筒,明知故问。
“打飞机您都不懂么?您可真是老冒!”电话那头响起了女人放浪的笑声:“打飞机,就是用我们女人的身体做靶子,让你们男人快活地打炮呗!”
“打炮?怎么个打法啊?”吴有为没话找话地搭讪,他的脑袋在急速地思考着,自己今天晚上是不是应该干些什么。
“哎呀!先生,您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呀?”电话那头的女人有些揶揄,语气里带有嘲笑的成分:“打炮,就是放掉你们男人肚里的那泡坏水呗!”
“哦!你说的是干那事呀!”女人的南方口音绵软柔润,听得吴有为的骨头有些发酥:“那么,请问小姐,打一次炮需要多少钱呢?”
“不贵!才两百块啦!”小姐回答。
“两百块还不贵呀!我努力地挣一个星期,也挣不来这么多的钱呀!”吴有为觉得价钱有些高了,有意的卖穷。
“先生,春宵一刻值千金啦!”小姐在电话那头说道:“两百块,换来身体的超值享受,是绝对划算的啦!”
“太贵了!太贵了!”吴有为一叠声的说道。
“才两百块钱,毛毛雨的啦!”小姐并不放弃,劝道:“再说了,对于你们这些五星级宾馆的大老板来说,一定可以报销走账,不用自己掏腰包的啦!”
“说得也是!但公家的钱也是钱呐!”吴有为心有所动,仍然试探着讨价还价:“小姐,你看价格能不能再低一些?”
“先生,价钱是好商量的啦!”小姐在电话那头说道:“在电话里说话太不方便,我到您那里去谈,好啦?”
“哎!等一下!等一下!”吴有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拿不定这个女人的长相如何,想着要是女人奇丑无比,来了之后不仅让自己倒胃口,偷腥不成,还惹得一身骚味,划不来。不过,听女人的声音,相貌似乎是不差的,不如在电话里打听一下,看她怎么评价自己,然后再做定夺:“敢问小姐,你长得好看么?”
“您猜猜!”女人觉得有戏,笑着说道。
“我猜你长得一定是很丑的啦!”吴有为是言不由衷,模仿南方的腔调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啦?”女人夸张的声音。
“从你的声音便可以听出来的啦!”吴有为笑着回答。
“您骗人!”听出吴有为在戏弄自己,女人的在电话那头改用蹩脚的普通话反驳道:“光听声音,怎么能听得出一个人的长相美丑呢?”
“我有特异功能的啦!”吴有为继续调戏道。
“我才不信呢!”女人用充满自信的语气说道:“告诉您吧,本小姐长得可是美若天仙的!有沉鱼落雁之容,有闭月羞花之貌,无论那个男人见了我之后,都会拜倒在我的裙下的!”
“你就吹牛皮吧!”吴有为不再拖着南方腔,在电话这头说道:“你要真有自己说的那么美,那我倒要开眼见识见识了!”
“您等着,我一会就到。”想要钓的鱼儿已经上钩,女人的语气里充满欢喜。
吴有为放下电话,内心是既紧张,又期待,生平第一次有了做贼的感受,不是偷物,而是偷人。他心里开始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安分守己的吴有为,可是当他想到薛小神仙的那番话时,又认为这就应该是自己的命,如果总是循规蹈矩,子嗣从哪里来呢?这样想着的时候,门铃悦耳地响了起来,吴有为身子一纵,翻身下床,他正要跑过去开门,低头发现自己形象不雅,原来自己洗完澡后,一直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他赶紧又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件睡衣来披在身上,这才快步地走到门后拉开了房门。
从门缝钻进来一个年轻的女人,肩挎时尚的小包,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她,身材高挑,眉清目秀,飘逸的长发垂感十足,粉色的裙装充满诱惑。跟着女人一起溜进门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具体是什么香水的味道,吴有为也说不清楚,横竖闻起来很是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吴有为把头探出门外,往两边张了张,见走道里无人走动,心中窃喜,赶紧关上房门,按下保险。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女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那女人把下巴勾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先生,您说我长得好看么?”
“好看!”吴有为扭过头来回答。
“你还没有认真看我,怎么知道我长得好看?”女人又问。
“好!让哥来仔细瞅瞅!”吴有为猛地转过身,用手捧住女人的脸蛋上下端详:柳叶弯眉丹凤眼,葱白鼻子樱桃口,白果脸庞,肤色如玉,果真是雌性尤物,女流极品。
“沉鱼不?落雁不?闭月不?羞花不?”女人圆睁凤眼,吐气如兰,巧笑嫣然,顾盼生姿,面对吴有为投过来的贪婪的目光,她毫无怯意。
“好看!实在是太好看了!”吴有为重重地咽了几口唾沫,说道:“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就知道你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哎呀!先生,你可把人家的脸给弄疼了!”见吴有为色眼迷离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女人一边撒着娇,一边撒娇似的把他的手往下拉。
“哦!对不起!对不起!”吴有为利用那双被扒拉下来的手,趁势一把将女人揽在怀中,他把嘴唇凑向她圆润的脸蛋,说道:“来!是哪儿疼?哥来给你亲亲!哥来给你亲亲!”
“不嘛!不嘛!你们男人就是性急,处处想讨人家的便宜!”女人左右晃动着脑袋,她浪笑着,身子直往后撤,故意摆脱吴有为伸过来的嘴巴。
“不是哥性急,是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怀里抱着美人,吴有为哪里舍得撒手。
“先生,你真的好坏哦!”女人身体后仰,一路笑着已经退到了床边,身后再无退路。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吴有为笑着说道:“如果我们这些男人个个循规蹈矩,你们这些女人岂不就要下岗失业了么?”
“看来先生也是行内的老手了?”女人退无可退,干脆一屈腿弯,顺势躺倒在了床上,她用手指点着吴有为的眉心调笑道。
“老手谈不上,不过爷打小就是在女人堆里混大的。”吴有为从来不会在女人面前输了上风,他坏笑着应答。猎物已经就位,他也就坡下驴,顺理成章的伏在了女人的身上。他用双手捧着女人的脸,开始细细把玩,这是一张堪称精致的脸,上面找不到一丝瑕疵。
秀色可餐,美体诱人。开始时,为了不至于使自己的行为过于失态,为了让自己的形象表现得像个绅士,吴有为还在不断地提醒自己,竭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没有直奔主题。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耳肩厮磨之际,意乱情迷之间,理智开始消退,****递次高涨,吴有为渐渐地变得把持不住自己,手脚也有些个忙不过来了。他的嘴唇在女人的脸上忙着乱啃,两只手也早已不老实的伸进女人的裙子里乱摸,不一会儿,体内的那股子原始的欲望便被充分调动起来,欲望满怀,澎湃汹涌,洪水猛兽般的逼着他赶快去完成那项古老的仪式。
吴有为喘着粗气,侧过身子,三下两下便扯去女人身上遮羞的衣物。“哦!等等!等等!”女人突然停止了动作,叫了暂停。
“等什么?”吴有为的动作僵在了那儿,他以为女人在关键时刻后悔了,但是看女人的脸色却又不像。
“我要给你一样好东西。”女人笑着说道。她侧过脸,抓过落在床上的自己随身带来的那只小包,随手拉开拉链,伸手到包里面摸索起来。
“待干完事再给,不行么?”吴有为此刻正在兴头上,他是一分钟都不想耽误。
“待干完事,就晚了!”女人笑着回答,说着话的空子,她的手已经从包里拿了出来,并伸向了吴有为,说道:“给!”
“这是什么?”吴有为问道。
“看了您就知道了。”女人笑着说道。
吴有为伸手接了过来,感觉是一个薄薄的片状的塑料袋,拿在手里迎着灯光一瞧,上面写着“避孕套”三个字。
“这是干嘛?”吴有为问。
“您戴上呗!”女人笑着央求,让人不忍拒绝。
“我不戴!”吴有为犹豫了一会,把套子扔在了床上,说道:“我可是花钱的,不想跟套子做那事!”
“难道您就不怕传染上性病么?”女人的脸上满是狡黠的笑意。
“我不怕!”吴有为此刻已经是****中烧,急于入巷,口中呢喃着说道:“石榴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您不怕,我害怕!”女人无奈,她竭力地把吴有为往边上推,口中不停地央求道:“先生,求求您,还是戴上套子再玩吧!”
“小姐,我也求求你!不要让我戴那玩意,成吗?”看着女人楚楚可怜的模样,吴有为起先是动了恻隐之心的,但是后来想到隔着一层套子,干起那事来定然不爽,再说了,套子能够受精怀孕么?便又反过来央求女人,说完话,也不等女人的下文,便自顾自的动作起来。
对于吴有为的执着,女人拿他实在没有办法,因为吴有为身高一米八几,无论是从分量上,还是从力气上,都不是她这个弱女子所能撼动得了的。既然无法让身上的这个男人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她也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处处迎合他的心意,希望能早一些放掉身上的这个男人的肚子里的坏水,尽快结束此刻对于自己不利的境地。
这是吴有为第一次和老婆之外的女人做那事儿。不干不知道,一干吓一跳。在吴有为的眼中,身下的这个女人不仅相貌长得忒美,床上功夫也是堪称一流的:她不断地变换花样,每个花样都会把姿势调整到最佳状态,仿佛与吴有为心有灵犀。
看着身下如花的美人,吴有为就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每次和胡胜男做那事时,基本上都是在履行一套呆板的程序,花样单一,无趣无味。胡胜男在自己的身子下面,始终沉默得像是一个修女,冷静得像是一块木头,有时自己觉得一种姿势腻了,想要换个花样玩玩,胡胜男总是拿眼瞪着他,拒不配合不说,事后还用话语奚落他,说他下流无耻,搞得他对于夫妻生活的事情意趣大减,每次做起事来亦味同嚼蜡。后来,如果不是自己实在****难耐,吴有为一般不会主动要求与胡胜男做那事儿,而胡胜男在这方面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欲望,他不主动,她也从不要求。现在看来,这似乎是跟她身上的毛病“黄体”缺少是有关联的。
为了不想让眼前的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吴有为竭力地克制自己,不让体内的那股激流冲出体外。而女人却没有消停的意思,巴不得越快结束越好,口中呻吟着,身体也疯狂地扭动起来,吴有为不能自己,本能地配合着女人的动作。一阵疯狂的颠龙倒凤,吴有为在女人美妙的的呻吟声中一泄如注。
风收云散,雨住天开。短暂的沉默之后,女人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急急地挣脱吴有为的怀抱,三步两步窜进了洗漱间,不一会儿,洗漱间里便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吴有为躺在床上,依旧沉浸在方才云雨时的情境里,一种满足和快慰的情愫在全身弥漫着。一个人躺着无聊,他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进去洗一洗,享受一下鸳鸯浴的乐趣,也不枉自己即将付出的两百元钱。这样想着,他就爬起来照着想法做了,推开洗漱间的门,发现女人并没有躺到浴缸里洗澡,而是拿着莲蓬头,正对着****尽情地冲洗。
看见吴有为走了进来,女人冲他莞尔一笑。吴有为问她:“怎么不进浴缸里洗?浴缸是带冲浪的,洗着很解乏的!”
女人笑着说:“不用了,我冲冲就好的!”
“来吧!我想和你一起洗澡。”吴有为挽着她的臂膀说道。
“真的不用了!我已经洗好了。”女人说道。
“难道你不想要钱了么?”吴有为笑着说道:“顾客可是上帝!”
“看您也不是赖账的主。”女人温婉一笑,自顾自拿毛巾开始擦身上的水滴。
“那倒未必!”吴有为笑着说道:“想要钱的话,你就跟我一起下池洗澡。”
女人停止了动作,两只大眼睛瞪着吴有为,说道:“鸳鸯戏水?”
“对!鸳鸯戏水!”吴有为说道。
女人跟吴有为一起泡进浴缸,吴有为伸手按了墙上的一枚按钮,浴缸里的水立马活了起来,循环的水流冲击着吴有为和女人的肌肤,发出“咕咕”的声响。
“你叫什么名字?”吴有为把女人搂在怀里,双手揉捏着女人的****,问道。
“路珠。”女人回答。
“是只能在晚上出现,白天太阳一出,就会消失的那个露珠吗?”吴有为又问。
“算是吧!”女人笑着回答。
“知道吗?”吴有为在女人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今天晚上,是我有生以来最为销魂的一晚!”
“那您还打算跟我讨价还价么?”女人侧过脸,看着吴有为的眼睛,调皮的问道。
“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放弃讨价还价了。”吴有为被问得不好意思,脸色泛红。
温存。赤身裸体的拥抱,如胶似漆的温存,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对不起!先生,我真的要走了!”女人在吴有为的脸上亲了一口,用试探的口气说道。
“不是说好一晚的么?”吴有为问道。
“一晚?就挣您这二百元钱?”女人笑了:“您想让我喝西北风呀?”
“怎么?你一晚能挣多少钱?”吴有为问。
“至少千儿八百的!少了,也对不住本姑娘这副身材。”女人拍着自己的肚皮说道。
“你还敢自称姑娘?”吴有为笑着问道:“难道你没有结过婚么?”
“当然!本人至今待字闺中,标准的黄花大闺女一个!”女人回答。
“黄花大闺女我看不太像,花开千百度倒是真的!”吴有为调笑道。
“还不都是你们这些男人干的坏事,还有脸在这儿笑话人家!”女人红着脸,嗔道。
“对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一个标标致致的姑娘家,怎么想起干这种事情?”吴有为转入正题。
“工作难找呗!”女人随口回答。
“要不......我替你找个工作,你看如何?”吴有为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他想着,女人若是同意,以自己的能力,在嘉信公司替她谋个职位应该是不成问题的,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和这个女人长相厮守了。
“好啊!能拿多少钱一个月?”女人转过头,眼神里并不信任。
“千把块钱呗!”吴有为拍着胸脯说道:“如果你不嫌弃,这件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千把块钱哪个去干?”女人一脸的不屑:“还不够我一个晚上挣的!”
“那么,你期望的月薪是多少?”吴有为问道。
“至少两万块钱以上!”女人说道:“否则,我连化妆品都买不起的。”
“哎呀!连我自己还拿不到两万呢,看来是我多心了!”吴有为一脸的尴尬,想着这个世界真的是笑贫不笑娼,只要能弄到钱,有人宁可做****,也不愿意做姑娘的。
“所以呀!我这就要离开您了,我的工作可是很忙的!”女人说着话,坐起身,准备下地穿衣服。
“今晚就不要走了,行么?”吴有为恳求道。
“怎么?您打算包夜么?”女人粲然一笑,牙齿皎洁。
“行啊!只要你愿意!”吴有为回答。
“我当然愿意了!”女人说着话,重又步回了浴缸:“陪谁都是陪,像您这样的美男子,我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呢!”
“那么......包夜多少钱?”吴有为想着,丑话还是应该说在前头,免得为嫖资的事情闹出笑话来。
“给您优惠价,一千块钱,如何?”女人竖起一根手指头,用商榷的口吻问道。
“行!成交!”吴有为在女人的脸上响亮地吻了一口,重又把女人揽入了怀中。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金屋藏娇
当一个有着几分姿色且爱慕虚荣、贪图享受的懵懂无知的女人,遇上了一个有权有势、工于心计且喜欢沾花惹草的花心的男人,难免会演绎一些落于俗套的风流韵事。
肖莉莉和吴有为都是世俗中人,不幸又具备了上述的条件,故事的发展当然也就不能免俗。
********啊!如胶似漆啊!常在水边转,焉能不湿鞋?生理上既然没有啥子疾病,又如此频繁地在一起苟合厮混,加上故事中的男主角早有预谋,心存不轨,而故事中的女主角又是初出茅庐,不大懂得采取有效的防范措施,说有那么一天,女主角的肚子被男主角搞大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是一天上午,吴副总经理正在公司的三楼会议室里开会,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掏出手机来一看,上面显示的是肖莉莉的号码。吴有为把脑袋埋进桌肚下面接通了电话,他小声地对肖莉莉说自己正在开会,有什么事情等他会议开完再说。听到吴有为的声音,肖莉莉在电话那头都快哭出来了,她说自己现在就想见他,并且是有急事要跟他商量。
美人的召唤就是命令,听肖莉莉的口气,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吴有为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走到主持会议的肖书记的跟前,附在他的耳边跟他撒了个谎,说自己手头有些事情,需要离开会场处理一下。
今天的会议是政治学习,内容不是很重要,主要是学习报纸上的一篇关于领导干部如何在作风方面加强廉洁自律的文章。听吴有为说自己有一些销售方面的事务需要处理,肖书记并没有为难他,既然国家都早已把工作的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以经济效益为生存根本的企业就更应该分清主次,毕竟,政治学习是换不来成沓的钞票的,只有实实在在的把盐销出去,大家才能吃香的,喝辣的,才能保住官位,才能有空闲的时间坐在这里扯淡。
在吴副总经理临离开会场时,肖书记示意他附耳过来,极其严肃而又慎重地在他的耳旁啰嗦了几句。他对吴副总经理说,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同样重要,要求吴副总经理在有时间的时候,别忘了把报纸上的这篇文章好好读一读,叮嘱他一定要要对照文章内容,认真总结反思,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吴有为急于走人,听了肖书记的嘱咐是连连点头,说一定的!一定的!尔后,才匆匆的转身离开了会场。
吴有为火急火燎的赶到香格里拉宾馆,见肖莉莉正坐在嘉信公司的包房里等着自己,忙上前搂着她的脖子问道:“宝贝,出了什么事了?”
“吴哥,我的亲家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了,你说会不会出事呀?”肖莉莉看到了吴有为,肖莉莉就像看见了救星,她愁眉苦脸的问道。
“你的亲家?是哪位亲家?现在在哪里?要不要我开车去接他过来?”看着心爱的女人发愁,吴有为觉得自己到了表现的时候。
“我的这位亲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只怕你是接不到它的!”听吴有为说要开车去接自己的“亲家”,肖莉莉忍不住愁眉一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说出个地方嘛!”吴有为不明白肖莉莉笑容背后的含义,只管拍着胸脯大下保证:“莉莉,只要你的亲家是住在这个地球上,就没有你吴哥找不着的人!”
“我的亲家在这里呢!”肖莉莉一扪自己的小腹下方,啼笑皆非地问道:“吴哥,你打算开车进去接它么?”
“在这里?你什么意思?”吴有为指着肖莉莉的肚子,一脸的茫然。
“你傻呀?我说的亲家,就是女人身上的例假,也就是月经。”肖莉莉刮着吴有为的鼻子说道:“你是一个已婚的大男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哎哟!你真是忽悠死我了!”明白了肖莉莉的话意,吴有为是如释重负,他一头栽倒在席梦思床垫上,泄气地说道:“我当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呢!原来你打电话召我来,竟是为的这个!”
“怎么?你听了不害怕么?”肖莉莉可怜兮兮地问吴有为。
“我害怕什么?”吴有为反问。
“人家身上可是两个多月没来了,你就不怕会出事呀?”肖莉莉撒着娇说道。
听了肖莉莉的话,吴有为心中暗喜,知道肖莉莉可能是有情况了,但是就算真实的结果摆在面前,他也不能形之于色,否则肖莉莉会怎么看自己呢?
“这里能出什么事情?”吴有为故意皱着眉头,用手拍着肖莉莉的小肚子,责备道:“你们女人呀!没事就喜欢一个人瞎琢磨,整个一个杞人忧天!”
“事情不是发生在你的身上,你当然可以高枕无忧,不会杞人忧天的了!”见吴有为不把自己的担忧当一回事,肖莉莉动了气,她撅着小嘴嗔怪道。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看着美人动了气,吴有为重又坐了起来,他奸笑着搂住肖莉莉的脖子,开始大表忠心:“宝贝,你的事,就是吴哥的事!我怎么可能高枕无忧不闻不问呢?”
“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嘛?”肖莉莉重新有了倚靠,索性倒在吴有为的怀里。
“你肯定自己没有记错日子?真的有两个多月没来了么?”吴有为在肖莉莉的唇上亲了一口,用怀疑的口吻问道。
“肯定不会记错!我自己身上的事情,我怎么会记不得呢?”肖莉莉回答。
“那么宝贝,你再仔细回想回想,以前发没发生过这种情况?或者说会不会是你最近的身体出了一点小差错,所以这两个月的月经才推迟了?”吴有为沉思了片刻,重又帮着分析道。
“以前从没有发生过,我的亲家一贯是来得很准时的!”肖莉莉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你除了月经没来,还有没有其它的生理反应?”吴有为又问。
“其它的生理反应?”肖莉莉低头想了一会,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道出了自己的怀疑:“吴哥,最近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特别想吃酸性食物,有时候还干恶心,你说我会不会是......”
“你的意思是......”吴有为看着肖莉莉的眼睛,没有说出自己希望发生的那个猜想。
“嗯!”肖莉莉看着吴有为,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听说现在有一种试纸可以检测的,方便得很,要不你去买一份来试试,省得在这里疑神疑鬼。”吴有为的心里当然希望肖莉莉的怀疑是真的,但他渴求进一步得到证实。
“今天早晨,我刚刚测试过两次,结果呈阳性,两道杠都是红的!”肖莉莉说道:“吴哥,我猜这次八九不离十是怀孕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着急打电话给你的!”
“假如真的是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听了肖莉莉的话,吴有为似乎并不紧张,其实他更关心的是孩子的归宿。
“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呢?吴哥,你是过来人,这件事情还是要你来做主的!”肖莉莉已然是没有了主意。
“这样吧!”吴有为把肖莉莉扶着坐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检查,待确切的结果出来之后,再商量解决的办法,如何?”
“行!我听吴哥的!”肖莉莉点了点头。
两个人当即驾车去了妇幼保健院,挂了号,做了一个彩超,不到半个小时,结果就出来了,肖莉莉确实是怀了孕。在肖莉莉回到诊室里接受医生咨询的时候,吴有为又偷偷溜回到了彩超室,他塞了五百元钱给方才做彩超的那位医生,想要打听一下肖莉莉的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那个医生没敢接钱,当然也没有告知他想要的结果。
回到香格里拉宾馆,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想要吃饭的意思,各怀心思坐在沙发上发呆。
“吴哥,你在h市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各方面的熟人一定不少,你看能不能找到熟悉的医生,偷偷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见吴有为闭着眼睛倚靠在沙发上不说话,肖莉莉首先开了腔。
“打掉?你是想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么?”吴有为睁开眼睛,一下子坐直身子,神情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
“那你说该怎么办嘛?”肖莉莉不明白吴有为内心的真实想法,用怯怯的语气问道。
“莉莉,你说吴哥平时对你怎么样?”吴有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稳定一下心神,反问肖莉莉。
“吴哥平日对我那是没话说的!”肖莉莉低着头回答。
“莉莉,我这个人虽然是国企的领导干部,但我内心真正信仰的却是佛教。我相信缘分,相信你是佛祖赐于我的生命里的唯一!”吴有为扪着胸口,用富有感染力的口吻说道。
“吴哥,你说的我心里都明白!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肖莉莉看了吴有为一眼,颇为他的真情表白所感动。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为了让戏演得更逼真,吴有为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他接着说道:“莉莉,你是知道的,佛祖向来以慈悲为怀,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的肚子里有了新的生命,他(她)是你和我共浴爱河后产生的美好的结晶,可是你现在一张口却要杀死他(她),你知道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我知道吴哥的心里不好受,我的心里又何尝愿意这样做呢?”看着吴有为痛苦的表情,肖莉莉的眼泪是真的下来了,但是想到现实的窘境,她还是要说出心中的想法:“可是,吴哥你也要为我想一想,我还是一个没结过婚的黄花大闺女,你总不能让我没结婚就为你生下孩子吧?做出这样的丑事,你让我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呢?”
“我知道这样做是委屈了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把孩子生下来!”吴有为说出了心中的希望。
“为什么?”吴有为的决定,无疑让肖莉莉感到有些意外。
“因为我爱你!这是其一;其二,我喜欢孩子,特别特别的喜欢!”吴有为回答。
“那么名分呢?”想到生下孩子,自己就成为妈了,肖莉莉问吴有为。
“你想要什么名分?”吴有为问道。
“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的将来想一想吧?也要为父母的颜面想一想吧?”肖莉莉回答。
“那好!我们结婚!”吴有为一咬牙,说道。
“结婚?”肖莉莉的脸色颇为诧异:“吴哥,你是要打算跟现在的老婆离婚,再跟我结婚么?”
“离婚?”诧异的表情这次是出在吴有为的脸上:“莉莉,难道你希望我跟现在的老婆离婚么?”
“吴哥,你这话问的可是新鲜!你不跟老婆离婚,我们两个怎么结婚嘛?”肖莉莉被吴有为的话给搞糊涂了。
“莉莉,我的想法是这个样子的!”吴有为清了一下嗓子,亲热的搂着肖莉莉的脖子说道:“我老婆的家庭背景你是知道的,她们家在h市可以说是有权有势,你吴哥之所以能有今天这样的辉煌,都是拜她们家所赐。如果我要是跟老婆离了婚的话,我的名誉、地位、权力、金钱,一切的一切,都将离我而去,这还算是轻的,如果我的那位老丈人动了雷霆之怒,弄得不好我还会有牢狱之灾,莉莉,难道你希望吴哥将来落魄到那样的境地么?”
“你既不想跟你老婆离婚,又声称要跟我结婚,我真不明白你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听吴有为的意思是不想离婚,肖莉莉一生气,伸手把吴有为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臂膀打开了。
“这件事情一点都不矛盾的!”见美人动了气,吴有为赶紧赔上笑脸,又搂上了她的腰说道:“莉莉,我虽然没有跟老婆离婚,但你知道,我跟她永远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要相信我,在我的心里,你始终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这么说,你是铁定不打算跟你老婆离婚了?”吴有为的话并没有哄得肖莉莉开心,她一抹眼泪问道。
“不是不打算离婚,是时间没到!”吴有为腆着脸说道:“莉莉,假如我现在跟老婆离婚,我的前程就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还有什么能力给你带来幸福的生活呢?”
“你不离婚,又要跟我结婚,岂不是脚踩两条船么?”肖莉莉没好气的说道。
“话不是这样讲的!”吴有为把肖莉莉抱在怀里,解释道:“我暂时不想离婚,是不想失去能让你和我永远获得幸福的靠山,待我羽翼丰满,待老丈人日薄西山,我向你保证,第一件事就把那个黄脸婆给休掉!”
“那么我跟你结婚,名分只能算是二奶了?”肖莉莉苦笑着问道。
“什么二奶不二奶的,不要这么悲观嘛!”吴有为语重心长的安慰肖莉莉:“名分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么?你认为形式重要,还是内容重要?莉莉,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我对你好!我的心里只有你!世上难道还有什么比两颗心紧贴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么?”
吴有为的话让肖莉莉很是感动,老实说,从骨子里她并不想离开吴有为,毕竟,吴有为所能给予她的生活,是她日后拼命努力也很难企及的。
“你不离婚也可以!但是必须要答应我三个条件!”短暂的沉默之后,肖莉莉抛出了自己的底牌。
“你说!只要我们两个能长久的在一起,别说三个条件,三百个我也答应!”见事情可以商量,吴有为顿时来了精神。只要不让他跟胡胜男离婚,他认为其他的条件都是可以满足的。
“第一,我们两个结婚,必须要拿结婚证。”肖莉莉觉得有了国家颁发的那张纸,婚姻就有了保障:“我不希望自己的将来,是没名没分的活在另外一个女人的阴影里。”
“这个......”吴有为沉吟片刻,一拍大腿说:“行!没有问题!”
“第二,我必须要有自己名下的房产。”肖莉莉觉得有了房子,就算将来自己和吴有为的婚姻不保,也算没有辜负自己的青春,她给出的理由是:“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我一样,在这座城市里居无定所,四处漂泊。”
“这个当然!我是不会让你和孩子住在露天地上的!”对于肖莉莉的第二个要求,吴有为觉得一点都不苛刻,在没有认识肖莉莉之前,他对此已经有所考虑,只要哪个女人肯为自己生孩子,房子的事情是一定要替人家解决的。
“第三,我不愿意偷偷摸摸的结婚,我们的婚事要大操大办!”肖莉莉说出了自己的第三个条件:“届时,我将邀请亲朋好友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见证我们两个幸福的时刻。”
“这个......”吴有为皱起了眉头,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莉莉,大操大办就不必要了吧?你知道的,我俩的事情应该让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我不管!婚姻的场面必须要办得隆重!”肖莉莉固执己见。
“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吴有为想着,暂时不能跟肖莉莉较劲,先答应下来,待时间长了慢慢再想办法。
多年的愿景即将成为现实,计日而待的吴有为,欣喜之情是不言而喻的。
宾馆服务员的工作,是不能再让肖莉莉干了。工资方面的考虑是次要的,肖莉莉每个月挣的那千把块钱,还不够自己手指缝里漏下的,不让肖莉莉到宾馆上班,主要是丢不起那个人,快要成为吴家少奶奶的肖莉莉,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去干侍候别人的活。再者,肖莉莉怀孕了,怀的是吴家的香火,对于一贯渴求子嗣且望眼欲穿的吴有为来说,理应得到国宝级熊猫般的保护。
肚子里的孩子不等人,眼瞅着肖莉莉的肚子一天一天的要鼓起来,结婚——成了两个人时下的当务之急。要结婚,必须要有房子,房子是能够遮蔽风雨的家。成家成家,没有房子,怎么成家?吴有为家的别墅倒有几室是空着的,足够他娶上三房姨太太,但是吴有为不敢把肖莉莉往家里领,他怕自己和肖莉莉的前腿还没有跨进自家的门槛,以胡胜男的醋劲,两个人的腿就已经被打折了。
关于房子的问题,肖莉莉跟吴有为是有言在先的,她必须要有自己名下的房产,才能跟吴有为结婚,这是她当初提出的三个条件之一。吴有为当时也是信誓旦旦一口允诺的,对于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在女人面前食言的。吴有为心里清楚,房子不是萝卜青菜,不是三两毛钱就能够拿下来的,当初之所以满足肖莉莉提出的条件,答应将几十万的房产冠上肖莉莉的名字,他是有着自己的考虑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房子圈不住羊,要想把肖莉莉这头美丽的绵羊圈进自己的圈里,必需要舍得下本钱。况且,买房子也并不全是为了肖莉莉,自己未出生的儿子或者女儿将来也是要住的。
房子不是那么好买,一要避开自己住的地方,二要避开父母住的位置,三要远离老丈人和老丈母娘的住所,四还要考虑下手的地方没有亲戚朋友居住。有熟人的地方,容易走漏风声,危险啊!那段时间,肖莉莉是没少往h市的房产交易大厅跑,一有消息,她就通知吴有为跟自己去看房。两个人反复分析商量,也看了二十几家房子,可是没有一家满意的。
房子的事情迟迟定不下来,吴有为的心里是干上火,没有办法。就在他为房子愁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救星马胜利主动找上门来了,说他急等着钱用,想要卖掉自家的房子还赌债,走投无路了,来请他这位老朋友——吴哥——帮忙。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实在是让人忍不住要笑,待马胜利走后,吴有为独自在办公室里,就差没把肠子给笑得拖了出来。吴有为没对马胜利说自己要买房子的事,只是答应会帮他这个忙,说待会儿问一问身边的同事,看有没有谁要买房子的,一有情况,就会跟他联系。
没进嘉信公司之前,吴有为和马胜利曾经在一起供过事,都在h市供电局的野外工程队打临工,工作内容是拖电缆。那时候的两个人都没有结婚,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两个人都特爱玩,一个喜欢跳舞,一个喜欢赌博,志趣虽然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去处——水晶宫。自从吴有为离开了工程队,进入了嘉信公司,两个人后来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马胜利家的那所宅子,吴有为曾经去过两次。房子处在闹市区,方方正正的一个大院子,宽敞的院心,四周盖满了平房,足有二十几间,房子是不少,只是看上去破败了些。在那一片居住的,大多是h市的土著居民,以平房居多,最高不过两层,听说那一块地,最近成了h市规划拆迁的最后一片贫民区。
吴有为思前想后,印象里在那一片记不起有其他的熟人,想着能够买到马胜利家的房子,对于自己和肖莉莉来说,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从未来的升值趋势看,潜力可以说是无限的。
一个急着卖房,一个急着买房,双方成交的几率就大了许多。为此,吴有为很是动了一番心思,在和肖莉莉充分沟通之后,两个人成功地在马胜利面前上演了一出双簧,最后,花了三分之一的价钱,便买下了马胜利家的房产。
房子有了,婚礼的事情便提上了议事日程。肖莉莉虽然犯贱,却也顾着一丝羞耻,不愿意挺着一个大肚子在亲朋好友面前成婚。于是,敦促吴有为紧锣密鼓的装潢,买家具,找阴阳先生掐日子,不到一个月的空子,结婚的事情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依肖莉莉的意思,是要在h市选一家上档次的酒店举办婚宴的,但是吴有为害怕树大招风,马失前蹄,他是千叩首,万央求,好歹劝得肖莉莉同意,婚宴最终是定在新装修的豪宅里举行。
结婚的那一天,厨师是特意花重金从大酒店里聘请来的,桌椅餐具是让外面的帮办给送过来的。那天一共有十一、二桌人,吴有为这头,是既无亲朋参加,也无好友道贺,婚礼从头至尾,只有新郎官自己,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肖莉莉那头,则是把能请到的亲家都请来了,场面不是很大,却也热烈而隆重,完全是按照肖莉莉家乡的婚礼风俗进行的。
从未出过远门的肖莉莉的父母,那天也特意从乡下赶来城里参加女儿的婚礼。因为肖莉莉家离h市太远,肖莉莉那天是被吴有为从h市的一家宾馆里接走的。二老来参加女儿的婚宴,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摸摸门,知道女儿家住在哪里;二来是要亲眼见证女儿幸福的时刻,在亲戚朋友面前显示一下脸面。
从跨进宫殿般的女儿的豪宅,老两口便开始笑得合不拢嘴。在女儿的婚房里,看着床头挂着的硕大的结婚照,老两口开始时以为是某位明星的画像,待看到画中的两个人比较眼熟时,才发现是女儿女婿的照片。在装有椭圆镜子的梳妆台上,有一个大红本本和两个小红本本,大红本本是房产证,上面赫然写着女儿的名字;小红本本是结婚证,上面贴有女儿女婿泛着幸福笑意的照片。一切的一切,无疑让两位老人感到特别的欣慰,在他们心中,认为女儿是真的过上神仙的日子了。席间,亲朋好友们也纷纷举杯向二老表示祝贺,羡慕他们生了一个有福气的女儿,夸赞肖莉莉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在城里就有了自己的房产。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若是用在肖莉莉的身上,也许更显得贴切些。别人的蜜月是********,昼夜厮守,肖莉莉的蜜月似乎有些凄楚。白天时她还是主角,尽情地享受亲朋好友们的祝福与恭维;晚上,她就则成了孤魂野鬼,不得不一个人蜷缩在那所空寂的豪宅里。因为送走了宴席上的亲戚朋友之后,吴有为便回家了,回到了那个据他自己所说并不爱她的女人的家。一个人躺在床上,她感到很害怕,微风掠过树梢的声响,夜鸟归巢时的哀鸣,都足以让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她想给吴有为打电话,但是她不敢,惊了吴有为的梦不要紧,若是引起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的疑心,麻烦可就大了。
第二天,吴有为从班上抽了空子来看她,她是一脸的憔悴,忘情地扑倒在吴有为的怀里,诉说了自己夜不能寐的窘境。
吴有为说,干脆替你找个保姆吧,惊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肖莉莉想着,既然身边的这个男人不能长久的陪着自己,看来也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了。吴有为的办事效率挺快,当天晚上,他就开车为肖莉莉送来了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女人,他把这个女人介绍给自己的少奶奶之后,就又开着车子离开了。
屋子里有了伴,肖莉莉不再觉得害怕孤单。老女人看样子是个乡下人,做起事来不是很利索,时常遭受肖莉莉的呵斥,老女人大概想着自己跟肖莉莉是仆与主的关系,想着月底要从人家手里领工资,因此并不回嘴,任由肖莉莉吆来喝去,只是任劳任怨的做着她吩咐做的事情。
脾气都是惯出来的,时间久了,肖莉莉越发端起自己少奶奶的架子来,该仆人做的事情,她吩咐她做,不该仆人做的事情,她也吩咐她去做。后来听仆人出来说,肖莉莉的肚子渐渐的大了,连洗屁股这样的活儿,她都要仆人代劳了。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四个月后,肖莉莉生了,是个模样乖巧的千金。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自己的骨血,看着总是让人喜欢,吴有为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还想到的是,肖莉莉还年轻,有的是生育的机会,只要自己勤奋努力,儿子是迟早有一天会抱上的。
人算不如天算,如意算盘拨得再响,终归有那失算的时候。
吴有为儿子的梦还没有实现,就在他为女儿庆祝周岁生日的第二天,他一直担心会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后院起火
胡胜男大闹回龙巷的事,吴有为在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
电话是肖莉莉打给他的。当时胡胜男在外面砸门的时候,肖莉莉就在回龙巷的院子里面。在平时,除了吴有为和肖莉莉的家人偶尔会来,这所宅院很少有他人前来造访,每次听见有人按门铃,也都是由保姆出去开门应酬,今天保姆出门买菜去了,肖莉莉无人可使,只好亲自前去准备开门。门铃一声紧似一声的叫着,肖莉莉听着便有些反感,心里想着是谁这么的没有教养呢?
待肖莉莉走到门口顺着猫眼往外窥视时,看见门外的人手里提着木棒,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就感觉到了不妙。在此之前,吴有为曾多次向肖莉莉描述过胡夫人的尊容,叮嘱她若是有人来敲门,一定要先看清楚人,然后再开门,尤其是女人。外面的这个人,看着相貌,颇像吴有为描述的那个婆娘的样子,这个门看来还是不开为好。
见里面的人始终没有给开门,门外的女人气得用棍棒砸上了!一边砸门,还一边肆意垢詈。言语刻毒,神情激动,话锋所指,越发让肖莉莉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猜测没有错。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呢!肖莉莉想,看来真是那个婆娘找上门来了!保姆不在家中,院子里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人,肖莉莉急得是四处乱转,也没有想出应付的办法来。
不管是与不是,门是绝对不能开的!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肖莉莉便拨通了正在外地出差的吴有为的号码。
接到肖莉莉电话的时候,吴有为正在z省的宾馆里主持一个联谊会。是时,宾馆的会议大厅里高朋满座,嘉宾云集。吴副经总理看上去情绪饱满,意气风发,他手持话筒,对着厅堂里举杯劝酒的嘉宾们开始高调陈辞:感谢衣食父母们多少年来对嘉信公司销售工作的巨大支持!感谢......第二个感谢的内容还没有说出口,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侧过脸去一接,脸色立马就黄了!
多少年来时常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且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自己离开h市的时候发生!耳畔听着肖莉莉急切的求救声,无奈自己身处异地,鞭长莫及,纵使想英雄救美,也是抓不着,挠不着。吴有为当时就乱了方寸,他无法再让自己的主持身份延续下去,便招呼让站在一旁的陆紫菲过来接替自己,明知这样做可能会招致嘉宾们的非议,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自己径自转身去了洗手间接听电话。
在电话里,吴有为让肖莉莉先想办法躲一躲,一再叮嘱她千万不要开门,说出去会有生命危险。
“吴哥,我倒是想躲,可外面的人已经打电话找开锁匠了,门很快就被弄开的!”听着吴有为空洞的忠告,肖莉莉在这头跺着脚说道:“你还是快想办法,我现在该怎么脱身嘛!”
“冷静!等待机会!”吴有为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只能空洞地安慰肖莉莉道:“莉莉,一有机会,你就想办法跑!跑得远远的,只要不让外面的人抓住你就行!”
跑?往哪里跑呢?我的这位吴哥真是说得轻巧!肖莉莉明白吴有为想不出办法来了,知道他此刻即便是在自己的身边,恐怕也于事无补,急得扔下了电话,趴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不是自己的东西,安在自己的身上就是不牢靠啊!世上没有后悔药,此刻再来抱怨自己,已是没有任何意义了。外面是吵吵嚷嚷的一片,正门注定是出不去的,而吴有为的那一盆远水,又解不了此刻的近火,哭就能解决问题了么?不能!眼瞅着外面的人就要破门而入了,难道就这样守在这里等死么?肖莉莉一抹眼泪,想着必须要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凡事怕急,急中便能生智。门出不去,为什么不能从窗子里面钻出去呢?对!就从窗子里钻出去!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从窗子里面能钻得出去么?起先装潢时,自己因为害怕,特意要吴有为让装潢公司的人给每一扇窗户都安装了防盗窗,不锈钢的,当初看上去真是牢固美观!如今看来,自己那时的聪明,纯粹是在作茧自缚了!可是不从窗子里面逃出去,难道要破墙而出么?后者和前者相比,前者显然要容易一些,时不我待啊!赶紧行动吧!
金银细软此刻是顾不上了,孩子是万万不能丢下的,因为孩子是吴有为的命根子,那可是自己日后要挟吴有为的本钱。肖莉莉这样想着,立马用罩衫裹了孩子往后院跑去,眼见后院的厨房窗户外面无人把守,心里是欢喜非常,便跑了进去准备砸窗。她把孩子放在灶台上,从砧板上拿起笨重的菜刀,奋力地向防盗窗砍去,火光四溅,“咔咔”有声。一刀,两刀,不见效果;三刀,四刀,钢管变了形。究竟砍了多少刀,肖莉莉当时没有数过,横竖膀子不觉得酸,人也不觉得累,完全是机械的、疯狂的砍!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命!
在听到前院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时,肖莉莉的破窗工程也有了进展,她终于砍开了足以容身的间隙。肖莉莉急急地把孩子先丢了出去,大概是距离有些太高,孩子落地时被摔得“哇哇”直哭,时间已经不容肖莉莉多想,她也急急地连滚带爬的从窗子里翻了出去。衣服被尖锐的窗棂划破了几道长口子,露出了皮肉,还流了血。一切都随它去了,撒开脚丫子跑吧!
顺着巷子一直向前!向前!肖莉莉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发现并没有人在后边追赶自己,她的心里是暗自庆幸。
巷子的尽头是马路,来到路口时,刚巧有一辆出租车经过,肖莉莉伸手拦了下来。爬上车后,也没搞清驾驶员是男是女,她便嚷嚷道:“快开!”
驾驶员笑着说:“小姐,目的地还不清楚在哪里,你让我往哪里开?”
“想好了目的地我会告诉你的!”肖莉莉几乎是恳求的语气:“您只管快开,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司机应了一声“好嘞”,便不再说话,果真把油门一踩到底,出租车沿着宽敞的马路开始飞速狂奔。
车子渐渐驶离了市区,肖莉莉多次掉头看看后面有没有可疑的车辆尾随,确信没有之后,她的惊魂方才稍定。想起自己出来时,钱包也没有带,换洗衣服也没来得及拿,目前看来只能先回到自己的老锅台——父母那里暂避几日了。
吴有为在z省一直等着肖莉莉脱险的电话,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打了电话过去,肖莉莉那头尽是忙音。他正急得抓耳挠腮之际,老丈人的电话就到了。骂!开口就骂!祖宗三代的骂!什么刚吃了几天人饭,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什么狗改不了****,什么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话,怎么听着,也不像是一个副市长在骂自己的女婿。
吴有为自知理亏,对于老丈人的痛骂,他是噤若寒蝉,一个屁也不敢放。老丈人骂完之后,给吴有为下了最后的通牒,让他现在立即回家,等着跟自己的女儿胡胜男离婚。
后院起了这么大的火,在z省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当吴有为听到老丈人说出“离婚”两个字时,他的一泡热尿立马就撒在了裤裆里。吴有为明白,老丈人轻易不发火,他说出来的话一言九鼎,不仅在胡胜男的那个家庭,就是到了自己这儿,其分量也无异于皇帝老儿的圣旨。老丈人这回看来是真的恼了!假如事情的解决,只有“离婚”两个字这么简单的话,自己倒是巴不得的。可是自己离得了婚么?离婚意味着什么?丢了饭碗事小,丢了荣华富贵也没有什么,但是弄到局子里面呆着,事情就大了!自己在嘉信公司干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老丈人都是知道的,随便找上一两件,就够自己受的,以老丈人的身份地位,想找自己的麻烦真是太容易了。
在回h市的路上,吴有为苦思冥想解决问题的办法。车子到达h市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两点,此刻,吴有为的办法也想得差不多了,他决定诚恳的认错!用洗心革面的态度,虔诚地去面对暴风雨般的洗礼!假如能换回胡胜男的同情,让她原谅自己这一次是属于过失,哪怕是磕头作揖,赴汤蹈火,他也心甘情愿。他相信,只要胡胜男不跟自己离婚,胡副市长夫妇就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自己的花天酒地的生活也就不会改变。
打定了主意,吴有为厚着脸皮回到家中。看见胡胜男蓬头垢面的坐在床上发呆,他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冲着胡胜男的方向忏悔道:“胜男,我错了,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你错了?你哪里错了?”看见吴有为跪在自己的床边,胡胜男是气不打一处来,冷语问道。
“我不该背着你......在外瞎搞女人!”吴有为低着头,嗫嚅着道:“我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的一时糊涂!”
“原谅你的一时糊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自己做下的丑事,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你可真把老娘我的肺都要气炸了!”吴有为的认罪并没有让胡胜男当场消了气,她猛地坐了起来,两只眼睛在身边找一切可以砸人的东西,找来找去,发现只有枕头好使,于是她抓起枕头,狠狠地向吴有为砸了过去,口中哭诉着继续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我们胡家是哪里亏待你了,你竟然这样的作践我!”
“老婆,你骂得对!我就是一个王八蛋!”枕头落在了吴有为的脸上,面对这温柔的一击,吴有为既没有躲,也有没让,他依旧直挺挺地跪着,似乎在展现自己挺拔的身姿,用无比诚恳的语气说道:“老婆,我向你保证,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你还想着有下一次么?”胡胜男泪眼婆娑,歪着脑袋抽泣着说道:“老娘我堂堂一个副市长的女儿,下嫁给你这个穷光蛋,为你煮饭,替你洗衣服,图的什么?你这个没良心的倒好,给我弄出个二奶来!老娘我鞍前马后的伺候你,可曾有一天享受过那个狐狸精的待遇,你替她买了房子,还替她雇了保姆,你对她可真是比对你爸爸妈妈还孝顺啊!”
面对胡胜男的责骂,吴有为只有磕头谢罪,他趴倒在地上,头也不抬,任由胡胜男数落。他知道,胡胜男打他骂他是好事,说明事情有可以回旋的余地;胡胜男要是不打不骂,后果就严重了。对于胡胜男的脾气,吴有为是太了解了,该发泄的让她发泄掉,再赔上几句软话,胡胜男就会原谅自己的。
“老婆,我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待胡胜男不说话时,吴有为抬起头来,此刻的他已是泪流满面,言语里仿佛充满了天大的冤枉:“老婆,你以为我吴有为愿意在外瞎搞吗?我也不愿意的!其实我心里最最爱着的人是你!”
“你胡说!你这个骗子!你一直就是在骗我!”胡胜男一听就知道吴有为在说鬼话,她问吴有为:“我问你,既然你不愿意瞎搞,怎么还在外面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呢?难道是那些骚**把你拖上床的吗?”
“老婆,我说的是真心话!”吴有为申辩道。他声泪俱下,可怜兮兮的望着胡胜男,饱含深情地对着胡胜男说道:“这个世界上谁对我最好?是你!这个世界上谁能让我过上如此风光的日子?也是你!你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给了我,按理说我是没有理由辜负你的,但是我的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没有了结,我希望能弥补上人生的这一缺憾!”
“笑话!难道说找小老婆,也会成为男人活着的缺憾么?”胡胜男鼻子一哼,不屑的道:“吴有为,你******就不要再为自己的犯贱寻找借口了!”
“我的愿望不是找小老婆!”吴有为低下头,喃喃的说道:“我的缺憾是......我的缺憾是......”
“我明白了!”胡胜男一抹眼泪,怄气地骂道:“吴有为,你的缺憾就是想找一个妈,是不是?”
“也不是!”吴有为明知胡胜男在骂自己,但他不敢生气。
“那你倒是对老娘说说,你心里的缺憾到底是什么?”胡胜男没好气的问道。
“我的缺憾是......我的缺憾是......我渴望能有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吴有为结巴了两句,终于说出了口。见胡胜男的脸色大变,知道刺着了她的痛处,他赶紧改口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老婆,我敢对天发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从没有爱过别的女人!我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完全是为了孩子,一旦孩子能够离手,我保证跟她划清界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吴有为话语中的“孩子”一词,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在胡胜男的心底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如果吴有为说的是真心话的话,这一点也确实是自己对不住吴有为的地方,结婚十几年,自己的肚子就是不争气,难道真的要让人家老吴家断子绝孙么?
“吴有为,我们离婚吧!”短暂的沉默之后,胡胜男仰视着天花板,用绝望的口吻说道。
“不要!”吴有为一边摇着头,一边膝行向前,他趴在床头哀求胡胜男:“老婆,我爱你!我不想离婚啊!”
“你爱我?”胡胜男冷笑一声,看都不看吴有为,自顾自的说道:“我不能为你生下孩子,也许这一辈子都不能为你生下孩子,我可不想耽误你,更不想耽误你们老吴一大家子!”
“我不在乎!”吴有为违心的说道:“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永远的生活在一起!”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还在外面瞎搞什么?”胡胜男瞪着吴有为,像是当场要看破他的谎言。
“那是我一时糊涂!”接到胡胜男的目光,吴有为心虚胆寒,慌忙低下脑袋,拼命的磕起头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老婆,你大人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不离婚也可以!”胡胜男的本意并不想要离婚,因此也不想把吴有为逼得太难过,见吴有为认错态度不错,心便软了下来:“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我要跟那个女人一刀两断!”吴有为保证道:“保证从此两无相干!”
“孩子呢?”胡胜男斜着眼睛看着吴有为,冷冷地问道:“听说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可是你的骨肉,你也舍得一刀两断么?”
“只要老婆你不跟我离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吴有为舍不得的东西!”吴有为果断地回答。
“真心话?”胡胜男问。
“绝对的真心话!”吴有为习惯性地举起右手,发誓道:“皇天老祖在上,如有半句谎言,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谁要你发这样的毒誓了?”胡胜男伸手想要制止,可是已经晚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唉!我想着,这些****跟了你们男人一趟也不容易,都是拿青春换饭吃的,你对人家也不要过分的刻薄才是,多多少少都应该给人一些补偿的。”
“老婆,你真是天下少有的善人!”听胡胜男的口气是原谅了自己,吴有为立马拍起了马屁:“别人伤害了你,你还处处替别人作想!”
“别人没有伤害我!”胡胜男厉声纠正道:“伤害我的人是你!”
“老婆说的是!老婆说的是!”吴有为连连认错道:“的确是我混蛋!的确是我混蛋!”
胡胜男答应不跟自己离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卸了下来,吴有为便开始大献殷情。他到盥洗室拿来热的手巾把子,替胡胜男擦脸,又亲自下厨,替胡胜男下了一碗鸡蛋面,奴气十足的站在床边守着胡胜男吃了。接着,便开始擦桌子拖地板大搞卫生,忙得是浑身臭汗,累得让胡胜男心疼,他也不肯歇手。
晚上,胡副市长夫妇下了班,特意过来探视女儿,看见了吴有为,老两口自然是脸不像脸鼻子不像鼻子的给了吴有为一通教训。老丈母娘是出口数落,骂他忘恩负义,伤害了自己的闺女;老丈人则是开口就骂,叫他立即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吴有为少不得又是磕头作揖,又是跪地请罪,口口声声地保证下次再也不犯,最后,胡胜男出面做了人情,胡副市长夫妇才稍稍消了火气,这次的二奶风波,也算勉强画了一个句号。(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孤院认女
循规蹈矩的过了一个星期,吴有为见后院已经消停,不由得又想起他的女儿来。这么多天过去了,一只没有肖莉莉母女的消息,吴有为想着,两个人一定是回肖莉莉的娘家去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抽空子还是要去看望看望女儿的,毕竟,她的身上流着自己的血。
那天上午,吴有为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肖莉莉的电话就来了,她约他下午在梨花坞公园里见面。
是该到了了断的时候了!免得缠绵不绝,夜长梦多,若是再被老婆大人发现,结果一定不会像这一次这么轻松的。可是应该怎么了断呢?吴有为冥思苦想了一个上午,也没想出一个称心的主意。最后,他想着这件事情还是要瞒着胡胜男,毕竟小梦露年纪太小,需要人带,因此自己跟肖莉莉的关系目前只能拖着再说,只要哄得肖莉莉同意,他是很愿意出钱继续养着她们母女俩的。
中午吃罢午饭,小憩了片刻,因为心里有事,也没有睡着。吴有为心里烦躁,便早早驾车去了梨花坞公园,到了肖莉莉说的那个景点,发现肖莉莉还没有来,吴有为就放倒前排的驾驶座椅,躺在上面静静的等。
大约两点来钟的样子,听见有人在外边敲车门,吴有为透过玻璃朝外一看,正是肖莉莉抱着小梦露站在外面,他忙开了车门,把母女俩让了进来。
“爸爸抱!爸爸抱!”小梦露看见了吴有为,稚嫩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她张开两只小手,身子向吴有为倾了过来。
吴有为伸手接住了小梦露,在她的脸上深深地印了一个吻。
“我们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吴有为在吻吴梦露的时候,肖莉莉坐在一旁问道。
“莉莉,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想好。”吴有为看了一眼肖莉莉,回答道。
几天没见,肖莉莉看上去明显消瘦了许多,眼圈发黑,显然是长期没有睡好觉的缘故。
“这有什么好想的?”肖莉莉冷冷的说道:“要么选择我,要么选择她,你还会有第三种的选择么?”
“莉莉,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吴有为看着肖莉莉说道:“你是知道的,我是很想跟那个母老虎离婚的,我做梦都想!可是我不敢提出来,我怕提出来后,胡副市长会报复我,到时候不仅我不会有好的下场,就连你可能也会受连累的。”
“这么说,你是打算舍弃我了?”肖莉莉眼圈一红,眼泪溢满了眼眶。
“我怎么舍得放弃你!”吴有为的眼泪也在眼圈里转了起来:“莉莉,我做梦都想跟你生活在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是你呀!这个你难道都看不出来么?”
“爱,是需要结果的!”肖莉莉抹着眼泪,央求道:“吴哥,我不想再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我想堂堂正正的和你生活在一起,现在事情既然已经闹出来了,你还是趁早跟那个女人离婚吧!”
“要是能离,我早就离了,还会等到现在么?”吴有为哭丧着脸回答:“莉莉,胡家的势力太大了,我害怕呀!”
“可是害怕能解决问题么?”肖莉莉一直以为凭着自己姣好的容貌和年轻的资本,一定能够打败那个丑陋的悍妇的,但是听吴有为的口气似乎不像,这让她颇为寒心,于是摊牌道:“吴哥,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一趟来,只要一个结果,你给个痛快的,选择我,还是选择她?”
“莉莉,你别逼我!”吴有为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无比为难的说道:“你要的这个结果,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给你,你就原谅吴哥吧!”
“吴有为!”肖莉莉用威胁的语气问道:“你不跟那个女人离婚,难道你就不怕我告你犯了重婚罪吗?”
“唉!你要是想告,你去告吧!”吴有为叹着气,摇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反正不是你去告,就是她去告,横竖我只能是一个被告。”
“你......”肖莉莉没想到吴有为会这般的无赖,但是她不甘心就这样输掉,孩子成了她挽回败局的资本:“吴哥,难道你希望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吗?孩子怎么办?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不应该跟我分手啊!”
“谁说我要跟你分手?”吴有为抬起头,看着肖莉莉充满深情地说道:“莉莉,再给我一段时间,好吗?你先带着孩子避一避,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跟那个母老虎离婚的!”
“再给你一段时间?”肖莉莉冷笑道:“一年?还是十年?我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吧?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你还好意思让我等你!”
“那怎么办?我现在是不能离婚的!”吴有为重又低下了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吴有为,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界上我见到的最无耻的男人!”肖莉莉生气的骂道。
“莉莉,你不要生我的气!”吴有为表白道:“总之,我希望你能等着我,我迟早会离开那个女人的!”
“你也是我见到的最懦弱、最没有责任心的男人!”对于吴有为的表白,肖莉莉并不相信,她推开车门,准备出去。
“莉莉,你要干什么去?”吴有为伸手去抓,但是没有抓着。
“再见了!吴有为同志!”肖莉莉站在车门外,冲吴有为悲惨的一笑说道:“既然你选择了那个母老虎,我只能成全你了!”
“莉莉,难道你真的要这样绝情么?”吴有为赶紧抱着小梦露下了车,他紧跑几步,绕到肖莉莉的身边,一把薅住肖莉莉的臂膀不让她离开:“看在小梦露的情面上,你也不能跟我分手呀!”
“是我绝情,还是你无情?”肖莉莉看着吴有为,流着泪说道:“吴有为,你一直就是在骗我,其实你根本就不想离婚!”
“我想离婚,只是时间未到!”吴有为重申道。
“我要你现在就那个女人离婚!”肖莉莉觉得这件事情的发生,是自己逼宫的最好机会。
“莉莉,你就再等我几年,好吗?”吴有为哀求着说道:“最多五年,我一定会尽快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的。”
“五年?”肖莉莉摇着头,坚定地说道:“我一年都不愿意再等!”
“莉莉,就算吴哥求你了!”吴有为身子往下一沉,跪倒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看着肖莉莉,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小梦露不知道两个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见两个人动手动脚,吴有为又“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只以为大人是在逗着自己开心,不由得趴在吴有为的肩膀上“咯咯”地笑了起来。
“求我也没用!”肖莉莉愤怒地甩开吴有为的手,冷着脸,用铁了心的语气说道:“小梦露我先交给你带着,什么时候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找我;如果处理不好,咱俩就拜拜吧!”
“莉莉,你不要走!”吴有为伸手一抓肖莉莉的衣袖,结果没有抓着,肖莉莉转身急急地跑开了。
吴有为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跟在后面去追,可是抱着小梦露跑不起来,于是又回转身,发动自己的座驾,开着车子向肖莉莉离开的方向逐去。肖莉莉跑得很快,待吴有为将车子开到公园的马路边时,她已经打了一辆的士,消失在滚滚的车流中了。
小梦露在自己的身边,再想回到公司去上班,是不太可能了,不仅公司里的人会胡乱猜想,也是违反公司的规章制度的。吴有为想着,必须先找个地方把孩子安顿下来,否则,自己今天晚上连家都回不了的。
哎呀!该把小梦露安置在哪里呢?父母那里?不成!奶奶笃信佛教,若是知道自己干下了这个勾当,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呢!再说了,胡胜男经常会到那里去,要是让她碰见了,岂不是自找没趣么?亲戚朋友那里?也不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多嘴杂的,谁会愿意为自己保守这个秘密呢?
吴有为开着车子在h市的城区内漫无目的的转悠,转了一个多时辰,也想了一个多时辰,一直没有想出一个可靠的安置点。自打发生了二奶的事情,胡胜男对自己查岗查得更严了,有时候自己说是在外面应酬,她都会到现场去验证。眼瞅着天快要黑了,到了下班回家报到的时间,他的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车子经过h市民政局的大门口,看见h市民政局的金字招牌,吴有为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民政局下属的儿童福利院。对!先把孩子送到那个地方再说,如果人家肯收容的话,以后慢慢再想办法。
h市儿童福利院吴有为从来没去过,他先打电话向114查询了地址,得知离自己所处的位置不是太远,很快便驱车到了福利院的门前。
吴有为想把车子开进儿童福利院的院内,但是看门的老头不让,坚持要他把车子停在外边,并要他下车说明情况。吴有为抱着睡熟的小梦露下了车,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客客气气的递了一支烟给看门的老头,又给他对上火,才对看门老头说道,自己开车时,在某某路口发现了这个孩子,观察了很长时间,也无人监护看管,怀疑是被人遗弃的,自己便学雷锋做好事,顺道把孩子送到这儿来了。
老头问,您报警了么?儿童福利院只接受公安机关送过来的孤儿,不接受市民送过来的孩子。
吴有为问,为什么?你们福利院不是慈善机构么?怎么这么多的规矩?
老头笑着回答,儿童福利院是慈善机构不假,但是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福利院这样做,主要是防止那些缺德无良的父母,把自己的负担推卸给社会。
这么说,这孩子是送不进去了?吴有为问。
您是一片好心,但也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是吧!老头回答。
你们院长在么?我想找他(她)谈一谈。吴有为问道。
这事您找院长也没用,来送孩子的人多了去了,我的职责就是这个。老头回答。
求您了!替我联系一下吧!吴有为掏出口袋的那包烟,直接塞进老头的口袋里。
吴有为的这包烟值八十几块钱,在当时算是高档的,用八十几块钱的一包香烟行个方便,看门老头还是很乐意为之的。
巧了!今天院长值班,您先进去,我这就跟她联系。老头笑着说道。
儿童福利院的院长是个女的,四十来岁,看上去颇为精干。吴有为说明了来意后,女院长是一口拒绝,说事业单位有事业单位的规章制度,不会接受市民送养的孤儿;如果真要送,必须要有公安机关出具的证明。
对于女院长的回答,吴有为事先有了心理准备,他打开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掏出一叠钱来,放在桌面上推到女院长的面前说道:“院长,您看这样行不行?这个孩子的食宿费用由我个人出,你们福利院只管负责护理,也算是我个人的一点爱心。”
桌面上的钱足有五千多块,看着还是比较让人心动,但是女院长并没有同意吴有为的请求,说道:“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孩子真的不能留下!”
吴有为重又拉开手包,拿出了一沓与刚才差不多的钱,把它推到女院长的面前说道:“院长,这是我个人献给您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答应我的请求,同情同情这个孩子!”
丰厚的两沓钞票比较涨人眼目,女院长沉思了片刻,故作为难的说道:“唉!您也是一片好心!我看这样吧,您把孩子先留在这儿,明天我们要对她的身体作全面检查,如果健康状况良好的话,但愿有人能领养她。”
“那就太谢谢您了!明天我还会来看望她的!”吴有为如释重负,趁小梦露还没醒来时,赶紧溜出了儿童福利院。
一头心思刚了,一头心思又来了,吴有为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会被人领养。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利用午休的时间,吴有为又溜出了公司的大门,他买了很多吃的喝的去探望小梦露。到了儿童福利院的院子里,小朋友们正在保育员的带领之下做游戏,看见吴有为带着好多吃的走了进来,大家一起围了上去,“爸爸”“爸爸”的叫个不停,不用保育员吩咐,个个伸手去抢吴有为箱子里好吃的东西。
小梦露没有上前去抢,完全是一副呆呆的、怯怯的表情,跟在回龙巷的时候判若两人,看得吴有为的心都要碎了!小梦露看清了吴有为的面目后,她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了下来,蹒跚着冲了过来,扑倒在吴有为的怀里,大声地嚎哭起来。
吴有为抱起小梦露,走进了院长办公室。女院长看见吴有为,比昨天客气多了,又是忙着倒水,又是忙着让座。
“您别忙了!”吴有为坦诚地说道:“我今天来既不喝水,也没空坐,主要是想求您一件事情。”
“有什么事情?”女院长很是爽快:“您尽管说!”
“这个小孩,您可不可以不让人领养?”吴有为问。
“为什么?”女院长开玩笑似的问道:“难道您自己想收养么?”
“我是有这个想法,只是还不知道我的家属是否同意?”吴有为回答。
“这个好办!”女院长说道:“您可以回去跟您的夫人商量一下,如果您的家庭符合收养条件,我们可以考虑先让您收养。”
“那就太谢谢院长了!”吴有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
“不过你也要抓紧!”女院长说道:“来我们这里登记领养的家庭比较多,凡是身体没有缺陷的孩子,搁不下来的!如果这个孩子被人看中了,我们也不方便久留的。”
“我一定抓紧!我一定抓紧!”吴有为是连连点头,说话的时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塞进女院长的口袋,说道:“院长,这个小孩太小,还请您在饮食起居方面多多关照!”
“您就放心吧!”女院长笑着回答:“我会让最好的保育员照顾她的,绝对不会比您送来时瘦的!”
看到自己的孩子是一种幸福,看到自己的孩子也是一种煎熬。吴有为每天至少去一趟儿童福利院,每次和小梦露分手时,都会被她梨花带雨的纠缠弄得伤心欲碎。回到家里时,想跟胡胜男提收养孩子的事情,时常发愁找不着合理的借口,心里又担心她骂自己有一出,没一出,不同意这件事情,心情难免也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知夫莫若妻,男人的心情不好,胡胜男第一时间便能感觉到。开始时,她认为丈夫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不开心,并没有放在心上,时间长了,见他总是唉声叹气,她便来了脾气。
有一次,见吴有为又躺在沙发上长吁短叹,胡胜男便骂道:“吴有为,你******每天挺着一张棺材脸给谁看呢?是不是旧情难忘,还想跟那个****鬼混去?”
“我哪里会有那个心思,你尽在这里冤枉好人!”吴有为干笑着说道。
“哼!你会没有那个心思?只怕是不敢吧!”胡胜男揶揄道:“要说你是好人,天下男人就没有一个坏的了!”
“老婆大人明鉴,自从那件事情过后,我算是真的看透切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是老婆大人最好!”吴有为伸手搂着胡胜男的脖子,故作亲密的说道。
“去去去!少在这儿拍马屁!”胡胜男一把打开吴有为的手,问道:“我问你,你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想什么心思呢?”
“唉!老婆!”吴有为叹了口气说道:“最近我总觉着我们家里缺少些什么,不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缺少什么你就去买呗!家里又不是没有钱!”胡胜男回答。
“有些东西是能够用钱买到的,有些东西是钱永远买不到的!”吴有为说道。
“你在这里绕口令呢?”胡胜男猜不透吴有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好气的说道:“有屁就放!”
“缺少孩子!”吴有为感叹道:“没有孩子的家庭,感觉就是冷清啊!”
“我知道你的心里想什么,你是想把那个****的孩子弄过来,是也不是?”胡胜男坚决地说道:“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我哪里是有那个心思嘛?”吴有为矢口否认,身子往胡胜男身边凑了凑,问道:“哎!老婆,有关‘压子’的事情,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鸭子?我不知道!”胡胜男回答。
“不是鸭子,是压子!”吴有为纠正道。
“压子是什么意思?”胡胜男问道。
“我也是最近听班上的同事讲的!”吴有为说道:“在农村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有的夫妇结婚许多年,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像我们现在的这种情况,原因是因为这些人命里的子嗣受到了克制,需要抱养别人孩子来压轴,才能怀上自己的孩子,这就叫压子。”
“亏你还是嘉信公司的副总经理,这种鬼话你也能相信!”胡胜男嘲笑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吴有为认真地说道:“据听说这种方法还是灵验的,许多人家抱养了别人的孩子后,后来都生出了自己的孩子呢!”
“你真想抱养一个孩子?”胡胜男问吴有为。
“如果能够灵验的话,我倒是很想试一试!”吴有为回答。接着说道:“不过这件事情由你做主,必须要征得老婆大人的同意,我才敢去实施。”
“可是......这年头家家只有一个孩子,谁会愿意将自己的骨肉,送给别人养活呢?”抱着死马当着活马医的心态,胡胜男也有些动心了。
“要不然我明天先到儿童福利院去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我们就抱一个回来,你看如何?”吴有为乘热打铁。
“福利院?听说那里大多是残障儿童,你就不怕抱个累赘回来么?”胡胜男担心地问道。
“我们可以先带着孩子到医院去检查,确信孩子没有智力和身体方面的残疾,然后再决定是否领养,你看怎么样?”吴有为说道。
“也行!”胡胜男点头同意,又问道:“那么,你是想抱个男孩,还是想抱个女孩呢?”
“这个我也听老婆大人的!”吴有为笑着回答。他想着,要是胡胜男想抱男孩,他就想办法说服她;要是胡胜男希望抱女孩,自己就什么话也不说。
“我看还是抱个女孩吧!”胡胜男说道:“男孩太顽皮,长大了要是知道自己是抱的,对你不好,你也没有办法;女孩子心软,长大了跟父母贴心!”
“我举双手赞成!”吴有为激动地在胡胜男的香腮上亲了一口,兴奋地说道。
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第三天,吴有为便对胡胜男说,自己在福利院看中了一个女孩,让她抽个时间跟自己去看一下。
胡胜男跟着吴有为去了福利院,福利院的孩子看见他们夫妇俩手里提着好多好吃的东西,纷纷围拢过来,一起“爸爸”“妈妈”的叫个不停,胡胜男从未听见有人叫过自己妈妈,一下子围过来有这么多的小孩,都称呼自己为妈妈,她还真有点儿应付不过来,两只手都不知道应该去抱哪一个是好了。
趁着孩子们在争抢东西的时候,吴有为把小梦露抱了起来,对胡胜男说,我相中的就是这个女孩,你看怎么样。小梦露眉目清秀,长相俊俏,年龄适中,不大不小,胡胜男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把小梦露从吴有为的手里接了过来,又是亲,又是吻,还不停地让小梦露喊自己妈妈。小梦露正是懵懂的年纪,胡胜男让她叫妈妈,她就用稚嫩的嗓音叫了胡胜男好几声妈妈,叫得胡胜男的心里痒痒的,酸酸的。结果不用多说,吴有为精心策划的这桩领养孤儿的买卖,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交了。
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小梦露出落得越发的可爱。夫妇俩没事也会带着她出去走亲访友,亲友们见了小梦露,溢美之辞真是没少给,个个都夸她长得漂亮,说那眉眼,那五官,跟吴有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脱下来的。
胡胜男并不忌讳自己的孩子是抱来的,她听了亲友们对小梦露的褒赞,总是跟着附和说,是啊是啊,都说吃哪家饭,像哪家人呢!现在我是真正的相信这句话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市场调研
嘉信盐化股份有限公司的滞销事件,持续了大约一个多月,随着生产区里长龙般的盐垛子渐渐地萎缩消失,笼罩在领导干部和广大职工心头的恐慌情绪,也就慢慢的散去了,公司的各项工作重新步入了正轨。
吴副总经理依旧是吴副总经理,身上没少一层皮,也没差一块肉。
肆无忌惮依旧,骄纵之心难改。嘉信盐化公司高层正副领导之间的关系不和,在公司里几乎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
国有企业会议多,每次碰到开会研究问题的时候,场面比起以往要热闹多了,一个时刻准备提枪,一个处处高举盾牌,而每次较量的结果,大都是以吴副总经理的扬眉吐气告终。
宁向前的一次次沉默与谦退,并没有使吴副总经理的行为有所收敛。吴有为的心里是这样想的,反正自己跟宁向前已经撕开脸了,装孙子与不装孙子,宁向前的心里都不会改变对自己的看法,与其夹着尾巴做人,不如轰轰烈烈地胡下去,也好让公司员工们瞧一瞧,我吴副总经理绝不是庄副总经理那样的有奶便是娘的孬种,假如运气好的话,指不定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未可知。
斗争归斗争,但也要讲究策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工作上存在漏洞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吴副总经理只要找着宁向前的破绽,就死缠烂打。能够当着其他领导的面,一次次的把宁向前搞得灰头土脸,吴有为的心里是时常有着一种成就感的。
让吴有为感到奇怪的是,尽管自己在各种场合一再地让宁向前难堪,可是到了月底,自己的工资不仅没有少拿,绩效工资还常比上个月多出几百块钱;再者,就是宁向前每次见到他时,似乎比以往更加客气了,老远地看见自己,就堆着笑脸跟自己打招呼。难道说宁向前不知道这次的滞销事情是自己搞的鬼么?还是他宁向前此刻需要自己为他卖命,揣着明白装糊涂?吴有为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不重要,只要官位还在就行。吴有为思前想后,他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由此,他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没有错的结论:通过这次的滞销事情,宁向前的心里应该明白,在嘉信公司的销售问题上,他是离不开我吴有为的。换句话说,宁向前根本就是一个窝囊蛋,即便他知道这次的滞销事件是自己一手策划的,他也不能把我吴有为怎么样,自己现在还在副总经理的宝座上呆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不,宁向前主动到吴副总经理的办公室商量事情了,说是为了避免此次类似的滞销事件再次发生,请求吴副总经理御驾亲征,亲自到a省去辛苦一趟,目的是调研一下a省的盐业市场,看能不能替嘉信盐化公司开辟出一条新的销售渠道。
a省是g省毗邻的省份,在g省的西南部。a省与g省相比,经济相对要落后一些,且山多路险,考虑到运输成本、所得利润等原因,多年以来,嘉信公司的盐一直都没有到达过那里。
宁总经理礼贤下士,好语相求,所求的又是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吴副总经理当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话说回来,自打宁向前爬上总经理的宝座,自己一来忙于斗争,二来经济拮据(销售分公司的财务权力上交,自由支配资金缺乏),自由安排出差的机会比以往少多了,现在宁向前既然主动出面相求,自己也想趁机出去散一散心,权当是给宁向前放几天假,暂且让他舒服几天,至于宁向前所提到的调研市场,调宁向前他娘的大头鬼去吧!
带着宁总经理的殷切希望,吴有为和孙树安主仆二人简单做了一些准备,没过两天便离开了嘉信盐化公司。
出了g省,沿着a省的一条南北纵贯的国道递次南行。沿途吴有为一直贯彻着自己的最初主张,并没有去拜会一家当地盐业公司的头头脑脑,而是一路打听哪里有风景名胜之所,人文古迹之乡,遇到心仪所在,便税了座驾逗留踟蹰,恣意徜徉。逢山游山,遇水玩水,风味小吃,土俗人情,温柔乡里,风月场中,主仆二人无拘无束,一路上玩得是好不快活,早已把宁总经理交代的使命忘得一干二净。
话说一日,主仆二人驱车来到了a省q县境界。从当地的土著人口中得知,q县境内有一座灵山,是a省最有名的那座山的支脉,山不是很高,名气却是不小,有四大佛教圣地之称。吴有为想着此山既然是跟佛教有关,山上当然少不了寺庙,一打听山上确实有一座名寺庙,寺庙里面供奉着一尊肉身菩萨,数百年来是香火甚旺,由于百姓祷求甚是灵验,慕名来此求签拜佛者,每日是不绝如缕。
吴有为打小受奶奶熏陶,笃信佛教。每次出差在外,遇有名刹古寺,都是要上前烧上一炷香的,一来为家人祈福,二来为自己祷运,今日听说这里有这么个所在,自然是要登顶拜一下山头的。
顺着当地老乡的点拨,吴有为的座驾一路开到灵山脚下。山坡很陡,皆是青石台阶,轿车没有办法直接开上山去,因此只能在山脚下的停车场里抛锚。孙树安对于拜佛求签的事情不是怎么感兴趣,吴有为也不愿意下属看到自己磕头作揖的样子,按照惯例,孙树安留下看车,吴有为独自一人上山拜佛。主子上山朝圣,留守的奴才便无事可做,但在等候主子礼佛的这段时间,孙树安是从来不会感到寂寞的,因为他有那百看不厌的黄色光碟可以欣赏,碟中自有颜如玉啊!碟中自有******啊!孙树安觉得看着别人干那种事情,有时比自己干了还要过瘾。
看着孙树安泊好了车,记清座驾周围的标记后,吴有为才随着稀散的游人拾级登山。山道两侧绿草葳蕤,树木苍翠,空气很是清新。巍峨高耸的大雄宝殿座落在半山腰处,看似就在眼前,走起来却迟迟不到,行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光景,这才来到寺庙门前,陡峭的山势至此也略显平坦些。吴有为抬头看了一眼山门,只见山门的匾额上,镶着三个烫金大字——闻思寺。山门两侧的楹柱上,各有一榜楹联,上联写的是: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下联写的是: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笔力遒劲,潇洒飘逸。山门外站着两个小和尚,皆眼观鼻,鼻观心,双掌合十,肃然伫立,宛若蜡像一般,不断有游人上前与他们合影。吴有为也请人用自己的手机给自己拍了一张山门照,然后跟着众人缓步而行,依次进入大殿内进香。
进香完毕,便拿眼睛寻找抽签之处,瞥见香案一侧倚着一块木牌,木牌上面粘有一张红纸,红纸上写着“老方丈闭关五年,今日期满出关,欲问迷津者,请往后堂垂询”的字样,吴有为心中暗喜,想着今日真是幸运,初来灵山礼佛,就遇着方丈出关,何不到后堂去求上一签,看看自己日后的官运如何?心里这样想着,吴有为的脚步便绕往后堂去了,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穿过一片竹林,就到了后堂。
较之前殿,后堂算是一个僻静之所。苍松翠柏,修竹云杉。院心里还砌了几座花坛,花坛里各色鲜花争奇斗艳。后堂的门前有一条长廊,长廊下面有一排粗制的木板长凳,凳子上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吴有为一定想着都是等着进去求签解惑的,但他佯作不知,径自向门口走去,想要捡个便宜直接进入堂内算命,结果被堂前立着的一个小和尚给拦住了,小和尚给了他一张号条,请他遵守求签的次序,退回去坐到队尾等候叫号。
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总算轮到了吴有为进去求签。进入堂内,眼前是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小和尚是个英俊后生,二十左右岁的样子,低眉顺目,立在书案前伺候。老和尚坐在书案后边,年纪大约八十开外,须眉皆白,精神矍铄,脸上满是笑意,眼神里流露出精明的光。吴有为双掌合十,分别跟老和尚和小和尚打了问讯,老和尚问吴有为:“请问施主所求何事?”
“求日后官运。”吴有为据实回答。
“施主要求上进,好啊!”老和尚点了点头,赞许道。转头朝小和尚使了一个眼色,小和尚会意,便把签筒递给了吴有为。
吴有为双手抱着签筒,抵住眉心默默的祷告了一番,然后便开始摇签,接连晃了数下,终于有一支竹签从签筒里窜了出来,跌落在了地上。
小和尚从地上捡起了那枚竹签,双手捧着,恭恭谨谨的递到老和尚的手里,而后便来接过吴有为手里的签筒。
老和尚手捋胡须,凝神看那支竹签上的签词,看过之后,对着吴有为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方丈大师,敢问这支签上的签词吉利么?”通过老和尚的表情,吴有为便知道这支签抽得不怎么样。
“施主自己不妨一看。”老和尚把竹签放在案子上,小和尚赶紧走过去抓了过来,递到吴有为的手里。
吴有为接签在手,仔细看竹签上面写的内容,只见签板上面写着“第四十四签:下下签——请君入瓮”,下面的签词是:平步青云细微中,贫贱富贵自不同;一朝醒得南柯梦,镜花水月皆成空。又副词:莫道日月悬九霄,乌云有时翳光明;莫道弄潮皆健儿,湖海淹死会水人。吴有为看罢,隐隐觉得签词里似有不祥的预兆,但又不明所以,便把竹签奉还给了老和尚,合掌施礼问道:“恳请方丈大师为吴某解签!”
“签词是不难理解的!”老和尚合掌还了礼,说道:“此签言施主虽然出身寒微,但是走上社会后混得还是不错的,能够出人头地,在单位里也称得上是人中之龙。只是此签结果却不如人意,南柯之梦,镜花水月,皆是虚幻之物,寓意施主此生虽有善始,却无善终。”
“那么副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吴有为接着问道。
“副词是对签词的补充。”老和尚解释道:“日月乃大明之物,有时也会被日月所遮,劝人居安思危,为人行事不可逞强;河边淹死会水人的说的是指一个人总在水边转悠,终会有失足落水的一天,也是劝人凡事见好则收,不可过于贪婪。”
“您方才说吴某此生虽有善始,却无善终,不知是怎样的一个不得善终?”沉思了片刻,吴有为又问老方丈。
“此乃天机,非吾辈凡人所能参透。”老和尚回答:“不过从此签签名上,也能窥得一丝端倪。”
“签名?”吴有为挠了挠头皮,问老方丈道:“签名何意?还请老方丈不吝赐教!”
“‘请君入瓮’这个成语的典故,施主可曾听说过?”老方丈反问吴有为。
“不怕方丈大师笑话,当年从老师那里学来的知识,如今已经大半还给老师了。”吴有为笑着回答。
“‘请君入瓮’一词,出自唐朝故事。”老和尚解释道:“当年有人告密文昌右丞周兴和邱神勣串通谋反,太后武则天便命令来俊臣审问这个案子。来俊臣非常担心周兴死不认罪,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请周兴到家里做客,两个人喝酒聊天非常畅快的时候,来俊臣趁机请教周兴,说自己在审讯案件时,总会碰到一些死不开口的囚犯,问他有没有办法对付这种人。周兴说,这个好办,你只要找来一只大瓮,把它架起来用火烧,待大瓮烧热之后,你就让不肯开口的犯人钻进去,恐怕没有一个犯人能挺住不招供的。来俊臣听了不由得拍手称妙,当即指示手下的人如法炮制,等到大瓮烧得差不多了,来俊臣站了起来,朝周兴深施一礼说道,周大人,现在有人告你和邱神勣串通谋反,太后让我审理此案,现在就请君入瓮吧!周兴听了,当即跪倒在地,磕头表示认罪。”
“敢问方丈大师,这个典故跟我所求之签有什么关联么?”吴有为听懂了签名的含义,问老方丈。
“太有关联了!”老和尚回答:“凡求签者,签名为主,签词为辅。也就是说,签词仅是对签名的辅助说明,签名才是判断吉凶的关键。‘请君入瓮’之意施主已经听明白了,此签为下下签,签名暗示着施主将会有牢狱之灾。”
“吴某将有牢狱之灾?”吴有为听了老和尚的话,心里不禁暗自好笑。凭借自己的混事能力,和老丈人在h市的威望,谁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想着签既然求了,不妨顺便问问老和尚是否有破解之法,看他怎么回答。于是,便问老和尚道:“请问方丈大师,此灾可否能解?”
“世间之事,皆由因致果。”老和尚答道:“因果循环,往复不已,谓之作业。前世作业今世报,今世作业来世报,众生愚钝,不明究里,是以冤冤相报,世世沉迷。我佛以慈悲为心,怀大神通,拯厄济困,祛灾去难,当然是无所不能的,似施主这般区区小灾,祛之何难?”
“不知大师如何能为吴某祛灾?”吴有为想着既然能够消灾,还是把它消掉算了。
“施主之灾,非老衲一人所能祛除。”老和尚看着吴有为的眼睛,慎重地说道:“此灾需借全寺众僧之力,诵经七日,方能化解。”
“哦!这样做真是太好了!”吴有为合掌谢道:“吴某在这里谢过方丈大师了!”
“施主先别急着谢我!”老和尚摆手说道:“扶危济困,积德行善,佛门弟子在所不辞!只是此事工程浩大,施主当小有破费才能成功。”
“钱不成问题,烦请方丈大师说个数字。”吴有为想着吃斋念佛之人,供奉个几百块钱也就差不多了。
“需要这个数!”老和尚竖起两根手指头,看着吴有为说道。
“您是说需要二百块么?”吴有为问。
“不是!”老和尚笑着摇摇头。
“那么是两千块了?”吴有为又问。
“也不是!”老和尚又摇了摇头。
“您不会是要两万吧?”吴有为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至少这个数!跟施主的灾难比起来,老衲所说的这个数字还算少的。”老和尚点了点头,见吴有为面色犹豫,辩白道:“布施乃施主无上功德,一来显得施主礼佛之心虔诚,二来表明施主祛灾之意恳切,唯有如此,敝寺众僧才能竭尽诚意,倾力为之。”
“哎呀!钱听起来确实是不多!”吴有为眼珠一转,将两手一分,为难地说道:“只是我是远道而来,路过贵寺,身上没带这么多的钱,如何是好?”
“施主器宇轩昂,衣着华丽,这点儿小钱,应该不会让施主为难的!”老和尚意味深长的笑着回答,转头吩咐小和尚:“恭请下一位施主!”
吴有为知道价钱是没得商量,便合掌向老和尚施了一礼,口中说道:“多谢方丈大师点拨,钱的事情,我这就出去想办法。”
老和尚合掌还了礼,吴有为便辞别了老和尚,从后堂又绕回到前殿。围着寺庙转悠了一圈,看峰峦叠翠,听好鸟相鸣,心里终究是被那支签搞得有些个别别扭扭,使得吴有为赏景的兴趣为之大减,心里想着干脆回去算了。
走在下山的路上,吴有为心里盘算着,到底该不该拿钱上山请老和尚消灾?请君入瓮?牢狱之灾?呵呵,真的还是假的?钱,自己倒是有的,每次出差在外,不挥霍个十万、二十万的,心里便觉着耍得不痛快,尽管现在嘉信盐化公司的状况有了不同,宁向前对各二级单位的业务招待费以及差旅费卡得很死,但是诌出名堂报销个一两万块钱,自己还是有这个能力的。问题是钱都在银行的卡上,手头没有这么多的现金,想要用钱,还要驱车到城里去取。
从山上走到了山下,吴有为终于拿定了主意,觉得求签这样的事情,不能过于认真,花个千千把把的满足一下好奇心是可以的,如果花两万块钱去跟莫须有的事情较真,让人知道了,肯定会嘲笑自己是冤大头。牢狱之灾?我看是老和尚想钱想疯了,故意做了这些签来唬人的,指不定那些签筒里装的都是下下签。嗨!自己当初求签时,真应该好好检查一下签筒才是!
离开灵山,又驱车前往下一座城市。吃喝玩乐,东游西逛,没过两天,吴有为便把灵山求签的事情,完全抛诸脑后了。
那是一天下午,吴有为和孙树安到了a省省城。a省的经济虽然贫穷落后,但是省城却处处流露出繁华向上的气息:鳞次栉比的高楼,整洁宽敞的街道,市民的精神面貌,城市的文化底蕴......无一不彰显着现代城市文明的特质。
主仆二人先找了一家高档宾馆安顿下来,孙树安奉命到马路边的报刊亭买了一份a省的省城地图,回到宾馆里交给吴有为研究。吴有为用笔在地图上圈了圈,发现a省省城的名胜古迹颇为丰富,当即决定在这里玩上两到三天再走。
下午的时间不太充裕,两个人没有去逛景点,只是到购物中心选了几样当地的土特产,留着回家时孝敬自己的家人。回到宾馆后,天还没黑,主仆二人一时无事可干,便到宾馆大厅的吧台上要了两份啤酒喝着,一来可以跟吧台小姐们调调情,二来可以打听一下a省省城的夜生活数哪里最热闹。
吧台小姐告诉他们说,省城里热闹的地方多了去了,但是最刺激最销魂的地方当数百丽门,听说最近来了几个日本舞者在那里表演钢管舞,很是热辣,两位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到那里逍遥一番。吴有为自幼喜欢跳舞,对钢管舞却并不了解,早就听说有这么一个新的舞种,一直没有机会看个究竟,听说是外国人来表演,当即决定去开一下眼界,他放下酒杯,急急地拉着孙树安便往百丽门去了。
夜幕下的百丽门霓虹闪烁,跳跃的灯光不断地变幻着各种舞者的舞姿,视觉上的刺激很快就能让人的感官变得亢奋起来。吴有为和孙树安走进舞厅,找了一张靠近舞池的茶几坐了下来,孙树安知趣地到吧台上要了两杯龙井和几样小点心端了过来,一杯递给吴有为,另一杯留给了自己,两个人一边品茶吃着东西,一边等着看日本舞者表演。
音乐响起,日本舞者出场了!她们看上去个个美艳无比,是要身材有身材,要脸盘有脸盘,且在穿着上也够骚够浪,身上的三点式给人的感觉明显是吝啬的裁剪师所为,除了关键的点被遮挡住之外,能漏的都漏出来了。追光灯下,日本女人的脸上分别挂着不同的媚笑,各自搂着一根铜管开始表演,时而盘旋而上,时而凌空劈叉,时而倒挂金钩,时而状如飞燕,饱满的乳房在铜管上蹭来蹭去,精致的****在铜管上来回摆动,体态夸张,动作暧昧,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男女之间的情事。
吴有为看得早已放下了茶杯,孙树安也已经忘记了往嘴里塞东西,四只贪婪的眼睛在日本舞者裸体般的身体上扫来扫去,只恨追光灯不够明亮,不能将日本舞者的隐秘部位烛个清楚明白。
钢管舞表演结束时,几个舞者来到舞池边向观众谢幕。她们分别走向不同的茶几,其中一个走到吴有为的身边,她放肆地跨坐在吴有为的一条大腿上,挺起高耸的乳峰便往吴有为的脸上贴。吴有为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几时曾惧过这个?他一把搂住女人的屁股,色眯眯的盯住主动送上门的这个妖艳的女人的眼睛,伸出舌尖在女人胸前暗红的蓓蕾上夸张的舔了一口,日本女人被他舔得“咯咯”地笑。女人的笑声进一步刺激了吴有为放荡的的欲望,看着女人香艳嫩滑的****,忍不住要用舌尖进去探一下深浅,他的意图被日本女人察觉了,她浪笑着一把推开吴有为的脑袋,吴有为不甘心,又伸长脖子把头凑了过去,日本女人见势不妙,灵巧地往后一闪,一个纵身跳起来溜走了。
接下来是自由组合跳舞,吴有为和孙树安最近忙于游山玩水,累得没有心情下池邀人共舞。二人捧着茶杯坐在那里看了一会,见换了几支曲子也不见日本女人上场,吴有为急了,让孙树安到吧台上去问一下,看今晚还有没有钢管舞表演了。孙树安跑过去一问,回答的结果让吴有为很是失望,因为吧台上的小姐回答说今晚没有了,说钢管舞每晚只表演一场。胃口吊起来了,表演却没有了,坐在那里看这些凡夫俗女们跳舞,自然是没有多大意思,吴有为决定打道回府,明晚再来。
夜色朦胧,车流如潮。从百丽门到下榻的宾馆,有将近半个小时的车程,主干道上红绿灯多,车子开不快,走走停停,时常堵车。
“一直听说日本女人又矮又丑的,且都是单眼皮,没想到今晚见到的几个日本娘们,个个水灵的跟葱白似的,又香艳,又风骚!”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孙树安没话找话的说道。
“是啊!此生若是能搞一回外国女人,死也无憾了!”听了孙树安的话,吴有为是深有同感,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头倚在后靠背上说道:“早就听说日本女人特别温柔,我想床上的表现一定也是让人蚀骨销魂的。可惜呀!可惜!”
“吴副总,您可惜什么?”孙树安不明白吴有为的话里可惜的含义。
“可惜我们嘉信盐化公司的规模太小了!”吴有为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是公司能够做大做强,把产品一直销到日本,到时候一定要找上几个日本娘们,好好的消遣消遣!”
“嗨!您干嘛要跑到日本去泡妞呢?”孙树安勾过头来笑着说道:“眼前不就是现成的么!”
“这些日本女人是来卖艺的,不一定卖身。”吴有为摇着头说道。
“那可不一定!来卖艺的,就是想来挣钱的!”孙树安说道:“您瞧这些女人在舞池里的那个狐魅劲,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货色!只要价钱出到位,我保管她们什么事情都肯干。”
“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哦!”吴有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接着用犹豫的口吻说道:“只是现在非同以往,公司里财务抓得这么紧,要想玩到这些日本女人,估计几千块钱是搞不定的,唉!快活容易走账难啊!”
“嗨!吴副总,这您操的哪门子心呢?只要您想玩,小的把您递到宾馆,回头就去办这件事情!”孙树安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拍着胸脯说道:“至于走账的事情,您就不用多想了,嘉信公司不报账,就当是小的孝敬您的!”
“路遥知马力啊!患难见真情啊!”吴有为伸手拍了拍孙树安的肩膀,感叹着说道:“我现在在公司里的地位非同以往了,当初提拔起来的那些人,有的见风使舵,有的卖主求荣,只有兄弟你始终跟我是一条心的!”
“吴副总,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孙树安的语气比较诚恳:“这么多年来,跟在您后面干,我是没少捞着好处,我应该感激您才对!”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心安了!”吴有为笑着说道:“找日本女人的事情,一会到了宾馆你就回去办吧!记住,要找就找两个,我快活了,也不能让你相白眼,至于走账的事情,由我回公司再想办法。”
“好嘞!”吴副总经理如此关心自己,孙树安浑身来了精神,把车子开得飞快。
“安全!安全!”吴有为赶紧提醒孙树安,见他把速度降了下来,调侃道:“树安,你要是能办成此事,我们两个也算是爱了一次国呢!”
“爱国?”孙树安听了不解,掉转脸来问吴有为:“吴副总,这个我就想不明白了,嫖女人跟爱国也能扯得上关系么?”
“太扯得上关系了!”吴有为回答:“你想想看,当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时,糟蹋了多少中国妇女,作为她们的后人,难道不应该为祖辈们报仇雪恨么?”
“吴副总,您真不愧是领导!”孙树安竖起左手的大拇指,无比崇拜的朝后排坐着的吴有为晃了晃,溜须道:“您做什么事情都能站得高,想得远,见识始终比别人高出一等!”
说着话的空子,车子已经开到了下榻的宾馆。孙树安的车子没有熄火,待吴有为下了车,他调转车头去办吴有为交代的正事去了。
吴有为回到自己的房间,冲了一把澡,感觉没有什么睡意,便打开电视来看,顺便等等看孙树安办事的结果。左换一个频道,右换一个频道,不是无厘头的综艺节目,就是蹩脚的电视剧,没有一个是自己想看的节目,他的脑子里满是舞池里日本舞女裸体的妖艳的身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期待中煎熬了一个小时之后,孙树安总算是回来了,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女人,正是方才在百丽门的舞池里跳钢管舞的日本女人。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幕后交易
“呦!陈爹,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儿来了?”看见老领导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宁向前赶紧放下手里的文件迎了上去。
多年养成称呼“陈爹”的习惯,使宁向前一时还改不了口,他的身子本能地前倾,谦卑的姿态一如从前。
“小宁啊,你好啊!”陈传贵拍了拍宁向前的手背,笑着问道:“工作干得还顺利么?”
“托您的福,一切还比较顺利!”宁向前爽朗地笑着回答,也拍了拍陈传贵的手说道:“陈爹!怎么样?退休后的日子还习惯么?”
“习惯?当然习惯!”陈传贵愣了一下神,说道:“唉!只是记忆力大不如从前,反应也有些个迟钝喽!”
“看不出来!我觉得您还像从前一样的精神饱满!”宁向前扶着陈传贵,把他让到长沙发上坐了下来,用恭维的语气奉承道:“说老实话,到了您这样的年纪,还有您这么好的身板,可以了!”
“不行喽!老了!”陈传贵一边摆着手,一边叹着气说道:“你看,手脚也不如以前利索了,爬个楼,走个路啥的,都远不如从前了!”
“自然规律!自然规律啊!”看着陈传贵满面的沧桑,宁向前不由心生出一丝歉意:“陈爹,您看我接手您的工作以后,一直比较忙,至今也没有抽出空子去看您,您可不要生气啊!”
“知道你忙,所以我也没敢来打扰你!”陈传贵淡然一笑,寒暄完毕,他转入了正题:“小宁啊!我这次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陈爹,有事您吩咐便是!”宁向前拍着胸脯说道:“说!有什么需要公司帮忙的!”
“需要公司帮忙的......我倒没有!”陈传贵迟疑了片刻,强笑着说道:“嗨!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或者说不是我个人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只有你小宁能够解决。”
“哦!您倒是说说看!”宁向前爽快地回答:“您是我的老领导,只要我宁向前能够帮得上忙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重了!言重了!”陈传贵满面笑容的朝宁向前一拱手,转而收起了笑容问道:“小宁啊,吴有为的事情......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吴有为的事情?”宁向前蹙了一下眉头,一下子明白了陈传贵此行的目的,内心尽管很是反感,但他没有多去想,只是随口说道:“您是说他在a省****被抓的事情么?这件事情我也是十多天前才知道的。不过,陈爹,您要是想让我想办法把他从a省的看守所弄回来,我可能没有那个能力。您知道的,我在a省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更不要说是公安机关的人了。”
“我来公司,不是为了请你把吴有为从a省拔回来的。”陈传贵冲宁向前摆了摆手,说道:“对这种人狗改不了****的人,让他在看守所里呆上几天,好好反省反省,我看不是一件坏事。”
“那么,您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宁向前问道。
“嗨!我就开门见山说吧!”陈传贵干咳了一声,说道:“听说嘉信公司最近正在整理吴有为的材料,有这回事么?”
“您是怎么知道的?”宁向前想不明白,陈传贵远在省城,距离公司七八百里,他怎么会知道公司里的事情呢?难道是未卜先知?
“小宁啊,你就回答我有没有这回事情吧?”陈传贵没有回答宁向前的提问,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
“有!”宁向前点头回答:“不过......那不是我个人的意思!”
“我并不想知道是谁的意思!”陈传贵盯着宁向前的眼睛说道:“小宁,我这次来,只是想知道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宁向前两手一摊,一脸无助的说道:“陈爹,你是我的老领导,工作上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现在的嘉信盐化股份有限公司已经不是从前了!大小事情都要经过组织程序,是集体决策。您问我的意思?我的意思也只能服从公司领导班子大多数人的意思。”
“小宁啊!做人做事可都不能太过分啊!”对于宁向前的回答,陈传贵显然不太满意。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宁向前也收起了笑脸。
“我的意思你是明白的!”陈传贵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宁啊,做人也罢,做官也罢,最好不要树敌太多!要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风水从来都是轮流转着的。”
“您的话我越听越不明白!”陈传贵的不软不硬的话语,让宁向前听了很不受用,出于礼貌,他压住性子问道:“敢问陈爹,您希望我怎么样做呢?”
“得饶人处且饶人!”见宁向前的脸色不太好看,陈传贵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于是缓和了语气说道:“小宁,你到嘉信公司二十多年了吧?你应该是知道的,你见过嘉信盐化公司的哪一位下属,曾被自己的上司往大牢里送的?没有吧!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继承老一辈的光荣传统,不要去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老陈,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陈传贵的话显然在暗示是自己在整吴有为,尽管自己的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嘴上却绝不能接受,宁向前脸色潮红,称呼也由陈爹改为了老陈,他反问陈传贵:“我什么时候将自己的下属往大牢里送了?”
“没有那是最好!”陈传贵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说道:“不过我听说,公司里最近好像正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捕风捉影!”宁向前一脸的不快。
“听说材料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怎么能说是捕风捉影呢?”陈传贵的脸色不温不火。
“什么材料?”宁向前问道:“您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陈传贵回答:“其实是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司里有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您所说的材料是这个东西么?”宁向前觉得事已至此,否认也没有多大意思,好像自己在搞阴谋诡计似的,于是从茶几底下抽出那份酝酿数日的材料,把它扔在陈传贵的面前,但他仍然不忘要撇清材料跟自己的关系:“我一开始就跟您说过的,公司现在不是从前了,许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份材料也是一样,既有上面的意思,也有公司领导班子一些个人的想法。至于我,说是担任嘉信盐化股份公司的总经理,其实只是省盐业公司的一个傀儡而已,许多事情并不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
陈传贵把材料拾起来翻了翻,果然是是嘉信盐化公司纪委的调查材料,既有销售分公司多年来的财务报表,也有卖主求荣的吴有为的老部下们的证人证词,究其内容,吴有为大概有三宗罪,一是统计作假,倒卖私盐;二是赚取差价,侵吞公款;三是道德沦丧,作风腐化。这样的材料若是往有关部门一送,能有吴有为的好果子吃么?
陈传贵脸色难看的放下手中的材料,扭头看着宁向前:“小宁,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份材料?”
“不是我如何处理这份材料!”看着陈传贵阴沉的脸色,宁向前展开双臂倚靠在沙发上,用轻松的语气回答:“刚才我就跟您说过,现在的嘉信盐化股份有限公司,所有的事情都是集体决策,至于我,即便有想法,也只能代表我个人的意见,所以说,如何处理这份材料,是整个领导班子的事情。”
“小宁,你就别给我说这些套话了,好不好?”陈传贵的口气有些低声下气:“其实你说的我都明白!你所处的处境我也明白!不过,看在以往我们一起共过事的情分上,这次你就放过吴有为一马,如何?”
“您言重了!”宁向前笑着回答:“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这是公司领导班子的研究决定的,又不是我个人跟吴副总经理有什么过节。”
“那么,你是执意不肯帮这个忙了?”陈传贵收起了笑脸,努力恢复昔日的尊严。
“除非您是有合适的理由,否则,我自己也很难说服自己,心甘情愿的照着您所说的话去做。”宁向前的回答不卑不亢。看着陈传贵脸色难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补充点儿什么,他接着说道:“您是知道的,让省盐业公司的领导以及嘉信盐化公司的领导班子成员改变他们的想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是其一;其二,吴副总经理以往对我个人怎样,您也是知道的,我实在想不起来从哪一点值得我去帮他。”
“我能够理解你的苦衷!”陈传贵点头叹息,继而说道:“唉!这个吴有为确实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岂止是你,这么多年来,我不也是一样的要忍着他胡作非为么?还不是就因为他的那个老丈人是h市的副市长么?但是......小宁,说句良心话,我就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下属,某朝一日因为某些事情去坐大牢,不知道这能不能够成为说服你的理由?”
“这叫什么理由?”宁向前鼻孔一嗤,低下眉头说道:“我跟吴有为之间,虽无重大过节,但是也没有十分的交情,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要我去帮他的忙,我实在做不到!”
“不是你做不到!”陈传贵盯着宁向前的眼睛,用冷冷的语气说道:“小宁,不要跟我说这些套话了,想当年我在你的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说过的套话还少么?我看是有人成心要把吴有为往大牢里整呢!”
“这叫什么话!”宁向前一听急了,身体猛地直了起来,拿眼睛锁住陈传贵的脸说道:“陈爹,听您的口气,难不成我宁向前就喜欢把下属往大牢里送么?”
“也许你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保不准嘉信盐化公司内部的其他人,他们没有这样的想法!”看着宁向前的脸色不好看,陈传贵的口气又软了下来:“所以,我这次来嘉信公司,是求小宁你能帮这个忙的。”
“哎呀!陈爹,这个忙恐怕不是太好帮呢!”宁向前的身体重又倚靠在沙发上,他伸出右手挠了一下头皮,用既为难又无奈的口吻说道:“这样跟您说吧!在这件事情上,就算我宁向前个人愿意帮陈爹您的忙,可以在开会时保持中立,但我并不能决定这份材料的最终归宿。”
“小宁!哦!不!我应该称呼你宁总经理才对!”听了宁向前的回答,陈传贵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恼羞成怒的用手指着宁向前的鼻子说道:“宁总经理,吴副总经理对你可是有恩的!做人一定要赶尽杀绝么?”
“陈爹,我是越来越不明白您的意思了!”看着曾经的不可一世的老领导在自己的面前表情失控,不知为什么,宁向前的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快感,他神情自若,言语淡定:“您这么激动,到底为什么?”
“你明白我的意思!”陈传贵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脸色依旧掩饰不住气急败坏的心态:“如果宁总经理一定要玉石俱焚,那么,你不妨就照着自己的思路走下去!”
“玉石俱焚?您是在威胁我么?”陈传贵的话让宁向前有所心动,他问陈传贵:“敢问陈爹,这份材料跟我宁某人的前途会有关联么?”
“当然有!太有了!”陈传贵从鼻子里冷笑一声,指着茶几上的那份材料说道:“扳倒了吴有为,你以为你会是最终的胜利者么?不错!这份材料上的事情吴有为的确干了不少,认真追究起来也足以让他在大牢里呆上十年八载的。但是......但是,你以为吴有为干了这些坏事,好处尽上了他一个人的腰包,你就大错特错了!整个销售分公司,包括你老婆陆紫菲在内,你以为她们的身上就都是干净的吗?”
“陆紫菲?”宁向前满脸惊愕的表情,他张大了嘴巴问陈传贵:“吴有为的事情,跟陆紫菲能扯上关系么?”
“当然能扯上关系!”陈传贵的口气里满含着不屑:“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您是在威胁我?”陈传贵的话让宁向前有些失去自信,但是他不甘心。
“我没有威胁你!不信你可以回去问一下陆紫菲!”一抹笑意浮上了陈传贵的脸庞,笑意里里面饱含着鄙夷的成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陆紫菲没进销售公司之前,你跟她还在市郊租房子住的吧?陆紫菲进了销售公司之后,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你家就在h市的繁华地段买了房子,凭你跟你老婆当时的那点儿固定工资,你认为你们能在市区买得起房子么?”
在陈传贵严厉的目光逼视之下,宁向前低下脑袋陷入了沉思。陈传贵说的是没错的!想想自己当初离乡背井孑然一身来到h市打拼,是上无片瓦遮风雨,下无寸土立足迹,跟陆紫菲结婚之后,只能到偏远的郊区租借别人的房屋存身,以自己和陆紫菲当时的工资收入,想要在市区买得起房子,可以说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自从陆紫菲进了销售分公司,当上了部门经理,经过她的一番活动,自己也顺利的被提拔做了制盐分公司的经理,家里的经济收入才有了较大的改观,买房子的事情也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尽管宁向前是制盐分公司的经理,但是工资及福利收入,却要比陆紫菲这个部门经理少得多。家里的存折上,隔三差五的就会有陆紫菲的钱款入账,问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她总是笑着说是奖金或是出差补助什么的,至于其它的,她是一句不说,并且还一再的叮嘱他,不让他对外人说起自己在销售公司收入的事情。难道陆紫菲果真瞒着自己,如陈传贵所说的有着惊天的秘密么?
“话说回来,就算你把这份材料交到有关部门,你以为就一定能够扳倒吴有为么?”陈传贵打断了宁向前的思考:“不错!吴有为现在就在局子里呆着,即便你能成功,他也不过是在大牢里多呆一段时间而已。况且你的愿望能否实现,我看还是个未知数,吴有为的家庭背景你是知道的,他的那位老丈人会容许别人陷害他的女婿么?”
“我......”宁向前张大了嘴巴,无语。
“小宁啊!做人一定要厚道!”见宁向前眉头紧锁,显然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陈传贵重新坐了下来,身体往后一仰,倚靠在了沙发上。他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关于吴有为这件事情,我劝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倘若你逼得急了,他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届时把你的老婆陆紫菲也扯了进来,恐怕到时候这间办公室里的主人又要换人了!”
“陈爹,依您看......我应该怎么收拾目前的局面?”陈传贵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在宁向前听来却如同冬月里的惊雷,他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下眉头沮丧的问计于陈传贵。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抹笑意从陈传贵的脸上掠过:“拖!让时间淡化一切!”
“那么......吴有为呢?”宁向前又问:“公司应该怎么处理他?”
“你希望怎么处理吴有为?”陈传贵反问。
“按照我个人的意愿,我希望他从此在嘉信盐化公司消失,省得他在工作上处处跟****蛋!”宁向前咬牙切齿的回答。
“这有何难?你是嘉信盐化公司的总经理,你有权决定他的去留。”陈传贵笑着说道。
“我怕他狗急跳墙,做出您所说的那些个事情来!”宁向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这个你放心!”陈传贵摆手说道:“你不用这份材料给他找麻烦,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恩惠了!再说出了这样的丑事,就算你愿意留他,我想他也不会有脸呆在嘉信盐化公司的!”
“你能保证他会离开嘉信盐化公司?”宁向前问道。
“我不能保证!”陈传贵笑着回答:“但是,如果吴有为有不同的想法,我可以去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在你的眼前从此消失。”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宁向前一拍茶几,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今天是吴有为出狱的日子,我已经让他的驾驶员孙树安去接他,估计傍晚就能到h市,正巧您在,今晚就在香格里拉大酒店摆上一桌,一来为您接风,二来为吴副总经理送行,您看如何?”
“感谢宁总经理的盛情!”陈传贵拱手笑着回答:“今晚的宴席,我是一定会准时参加的!”
......
香格里拉大酒店,包间。宁向前、陈传贵、吴有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餐桌上,各色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酒杯里亦已斟满了地产的好酒,但是三个人谁也没有举箸的意思,各怀心事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a省的十多天的囹圄生涯,让吴有为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神采。眼睛深陷,颧骨高耸,原先的能够滑倒苍蝇的头发,此刻显得凌乱而又没有光泽;络腮胡子因为多日未刮,肆意而又张扬的在脸上蔓延着;早先的红润的脸庞,此刻看上去也是黯淡憔悴;西服还是那身名贵的西服,许是数日没有下身的原故,浑身上下充满了皱褶。
“有为啊,这是宁总经理特意为我俩接风洗尘的!”陈传贵率先打破了沉默,端起酒杯招呼吴有为和宁向前:“来!我们一起举杯感谢宁总经理的好意!”
吴有为低着头,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爹,您客气了!”宁向前看在眼里笑了笑,自己也喝干了酒杯里的酒,说道:“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同志,尽一下地主之谊,难道不应该么?”
“有为啊!这次回来,日后有什么打算?”见吴有为不说话,陈传贵接着问道。
“我能有什么打算!”吴有为鼻子一酸,眼泪就差掉了下来,呢喃着说道:“还不是指望......宁总经理......能够赏一口饭吃。”
“吴副总经理,按理说呢,你的这个要求一点儿都不过分的!”宁向前“咂”了一下嘴,说道:“自打你出了这档子事情,在公司里的影响......唉!就不要说了!省盐业公司领导对此也十分重视,要求嘉信盐化公司尽快拿出处理方案,为了你的事情,最近可把我的头都盘大了!”
“宁总经理,我知道自己这次犯下的错误,在公司里影响比较恶劣,您从严处理我!”吴有为可怜巴巴的看着宁向前:“不要紧的!我有心理准备!真的!只求您能赏我一口饭吃!”
“有为啊!你这是让宁总经理作难,你知不知道?”陈传贵开口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面对嘉信盐化公司的上上下下?你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他们?”
“我......”吴有为抽泣起来,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我不回嘉信公司,我还能去哪里呢?”
“先回家歇息几天,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陈传贵端起酒杯,冲着吴有为说道:“来!我们先喝酒,不想其他的事情!”
“回家?我已经没有家了!”吴有为没有举杯,他摇着头说道。
“哦?这是这么回事?”陈传贵端起的酒杯重又放了下来,满脸疑惑的问道。
“在我被拘押期间,胡胜男已经正式提出跟我离婚了,离婚证书上的字我也签了,我没有家可回了!”眼泪在吴有为的脸上纵横的流淌。
“哎呀!你在a省出的事情,家里是怎么知道的?”陈传贵惋惜的摇着头,恨恨地骂道:“是哪个缺德鬼告诉胡胜男的?唉!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呢!”
“横竖我已经是无路可走了!”吴有为端起酒杯,冲着宁向前说道:“宁总经理,以前是我糊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只求您赏兄弟一口饭吃,只要能有安身之所,哪怕是做一名工人,我也没有意见!”
宁向前没有举杯,他静静地看着吴有为,内心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喜悦。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可是真正到来的时候,又让他感到满心的不忍,甚至有了恻隐之心,他在犹豫着是否答应吴有为的请求。
胜利者如果失去了失败者做靶子,成功的意义会大大的缩水的。
“有为,你就不要给宁总经理添麻烦了!”陈传贵按下吴有为手里的酒杯,语重心长的说道:“为了你的事情,宁总经理已经够烦心的了!再说你回去了,你让宁总经理怎么安排你的位置?副总经理吗?省公司会答应么?真如你说的做一名工人,宁总经理会安心么?”
“可是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呀!”吴有为不甘心的说道。
“吴副总经理,这儿有一份材料,你先看一下,如果你看了之后还想回到嘉信盐化公司,我一定答应你!”宁向前拉开身后椅子上的公文包,拿出一份材料,笑着递到吴有为的面前。
吴有为不明所以,双手接过材料翻阅起来,看着看着,脸色就白了,牙齿禁不住地打战。
“你仔细看看,这就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下属!”见吴有为不说话,陈传贵在旁边揶揄道:“见你下水了,个个都使着绊子踹你!看了材料之后,你还想回去跟他们共事么?”
“宁总经理,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份材料?”许久,吴有为才将眼睛从材料上移开,幽幽的问道。
“公司领导班子的意思,是希望我把这份材料交到法院去;陈爹陈老爷子的意思是希望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这件事给捂了。具体怎么做,还要征求你的意思。”宁向前回答。
“您希望我怎么做?”吴有为又问。
“如果你坚持自己的态度,一定要回公司去,我很难拿这份材料对领导班子有所交代;如果你听从陈爹的意思,从此离开嘉信盐化公司,我会尽力周旋,努力让这份材料消失。”宁向前回答:“试问一个离开公司的人,公司里的人还犯得着跟他计较么?”
“我听陈爹的!”吴有为重重的用手抹了一下眼泪,趴倒在桌子上“呜呜”起来。
“这就对了!”陈传贵拍了一下吴有为的肩膀,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你的聪明才智,不愁闯不出一番天地来!”
“来!喝酒!”宁向前朝吴有为端起了酒杯。
“来!喝酒!”陈传贵也朝吴有为端起了酒杯。
“喝!”吴有为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柳副科长
午餐的时间到了,柳如玉从烦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匆匆收拾完手头的资料,并将它们一一归档。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正准备要起身出去,就听见有人在外边“砰砰”的敲门。
“请进!”柳如玉随口应了一句。
门开了,外边并没有人进来。确切地说,进来的是一张地方支援中央的脑袋。
“庄副经理!”柳如玉感觉有些意外,连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您找我有事吗?”
“没有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庄副经理的脸上带着见到漂亮女人时所特有的那种坏坏的笑:“哦,是这样的。小柳,你吃过午饭有别的事么?”
“我啊!没有什么事的。”柳如玉笑着柔柔地回答。她想着在庄副经理面前,自己手头的事情应该算不上是事情的。再说了,今天是星期天,因为轮流值班排到了自己,自己才到公司来上班的,确实也没有什么事情。
“没有事就好啊!”庄副经理的眼珠一直盯在柳如玉的脸上,听她说没有事,似乎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我的电脑又转不起来了,总是死机,正好你吃过饭之后,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帮我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庄副经理说完话,冲柳如玉一摆手,又作了个飞吻的手势,他并没有等待柳如玉的答复,便笑眯眯地径自地转身向楼道的尽头走去。
柳如玉无意识地“噢”了一声,便愣在了那儿。庄副经理是公司的高层领导,方才的话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怔怔的看着庄副经理逐渐远去的背影,好久也没有迈开步子。
职工食堂里人声鼎沸,谈笑声和餐具的碰击声响成一片。有线电视里,火箭队和湖人队正打得火热。柳如玉觉着今儿个没有什么胃口,便打了两个素菜和一小团饭,她端着饭盘子想找个空的地方坐下来,可每张桌子上都有人,正不知要往哪里去,就看见有一个人在朝她招手,是她在公司里的唠友,销售分公司的发货员颜品梅。柳如玉端着盘子快步来到她的桌前,挨着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颜品梅问她。
“唉!本来不想吃的,可想一想,还是要吃一点,免得下班饿得找不着锅台。”柳如玉笑答。
“呦!想减肥哪!我警告你,你可不需要再减肥!”颜品梅打趣地说:“你呀,现在是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别说是男人见了受不了,就是女人见了也眼馋的不行呢!”
“去你的!”柳如玉抬手在她的后背上亲昵的拍了一巴掌:“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哎!说正经的。”颜品梅换了一个话题问道:“想好了竞聘什么职位没有?”
“想什么想!能保住现在的饭碗就算不错喽!”提到了自己的心事,柳如玉的语调降了许多。
“听人说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也有六、七个人报名,是真的吗?”
“估计还不止!”柳如玉不想谈自己的事,因为这些日子她已经够闹心的了,她反问颜品梅:“你呢?有没有想好找个什么职位冲刺一下?”
“姐,你就饶了我吧,别拿小的开心了!”颜品梅瞪着大眼望着柳如玉:“就我这点儿能耐,能干什么呀?”
“瞧你这不求上进的样子,小心到时候他们把你的职位也给拿出来竞聘了。”柳如玉跟她开起了玩笑。
“不会吧!一个小小的发货员他们也去打主意,那他们也就太没出息了!我想他们该不会这么缺德!”说完话,颜品梅夹了一筷菜,把它送进嘴里,狠狠地嚼了起来,仿佛方才这筷菜,就是自己话里的“他们”似的。
“那可没准!为了钱,这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呀?再说了,太舒服的岗位,难免就会有一些人要动心思。”看着颜品梅气鼓鼓的样子,柳如玉觉得很好笑,知道她是当真了,索性接着戏弄道。
“我是听天由命了。嗳,不对!刚才明明是说你的,怎么又说到我的头上了?”颜品梅似乎会过神来,她看着柳如玉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我说,你就没有想过再去找一下你的舅舅,让他给你想想办法?”
“找什么找呀!人都退下来了,找了也是白找。”听了颜品梅的话,柳如玉神色黯然地回答。
“那可不一定!人虽然下来了,爪牙还在。你舅舅在盐业公司呆了这么多年,就没有他提拔过的人么?或者说交情不错的?我跟你说,盐业公司要是有人出面说一句话,可比公司领导他爹发话还管用的。”
“这个道理我懂,可是这世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一走,茶就凉的。再说这次是按照盐业公司的意图行事的,嘉信公司中层的工资待遇,也是照着盐业公司的待遇靠的,收入增加了两三倍,想要谋好位置的人多着呢!我估计盐业公司里在职的那些人都要为自己的家属抢破头了,我舅一个退了休的老头子,之前也没担任过什么重要职务,说话能有什么分量呀?”
“说得也是。”颜品梅低头刨了两口饭,继续说道:“不过你去找他一下,绝对不是坏事,兴许他能有办法的。”
“我舅这个人你不了解,他才不愿意为我卖这个人情,给人这个脸的。”柳如玉回答。
颜品梅问:“那你有没有再想想别的什么门路?譬如说给嘉信公司的某个混蛋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柳如玉拿眼睛瞪着颜品梅。
“意思意思你都不懂呀?姐,我真服你了!亏了你在办公室呆了这么多年。”颜品梅扯开了她那一贯的大嗓门,害得柳如玉一个劲地朝她使眼色,她才把嗓音压低了些:“唉!让我说你什么好,我说你是真傻呀?还是装傻呀?意思意思就是给那帮王八蛋送礼呗!”
“送礼?”
“对呀!这年头我算是看透了,什么******竞聘,纯粹就是人力和财力的大比拼。你上面有人,钱又到位,位置肯定就是你的;你上面有人,但你手里没钱,可以排在二档,同样提得上去;你上面没人,只要你手里的钱能花出去,照样还有提拔的机会;至于说你上面既没人,手里又没钱,竞聘时你只能是做看客,那就等着做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吧!”颜品梅气呼呼的说道。
“哎呀!你淑女一点好不好?”看着颜品梅义愤填膺的表情,柳如玉露出了碎玉般的牙齿:“瞧你那愤世嫉俗的样儿,倒像是看破了红尘似的。”
“我说的不对吗?”颜品梅的脸上没有笑意,依旧是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仿佛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竞聘似的:“现实本来就是这样的残酷。等到竞聘结束后,你再看看那些原先占有位置而后来失去位置的人,他们除了去倒三班之外,还有别的选择么?”
听了颜品梅的话,柳如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其实她懂得颜品梅的意思意思,她所说的方法自己也早已用过了,只是找过的人至今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原来早在年初听到“三定”的风声时,柳如玉便打电话给从盐业公司退了休的舅舅,问他看能不能帮得上忙。听舅舅的口气看来是很为难,他说要是你们陈总经理还在台上,他兴许还可以卖卖老面子,现在嘉信公司被盐业公司收购了,上上下下的人换了不少,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都靠了边,没有交情的人说了人家也不会理你,难啊!今年春节时她到舅舅家去拜年,又跟舅舅提起了这件事,舅舅还是那句话:不在其位,难谋其政,这年头人都是狗眼,如玉啊,你就不要让舅舅出面丢这个人了。
连碰了两次钉子,柳如玉的心情就变得不好起来。柳如玉的老公也是另外一家国企的一名管理人员,见自己的老婆花容憔悴,整日唉声叹气。就问柳如玉:“你最近怎么了?什么事情让你变得这么郁闷?”
柳如玉说:“还不是“三定”工作给闹的。听说三四月份就要有动作了,大部分的职位都要拿出来重新竞聘,还不知道我的位置能不能保得住呢?”
“嗨!去找你舅舅不就能摆平了么?你烦的哪门子神?”老公轻描淡写地说。
“去找过了,听口气是帮不上。”柳如玉说。
“不找人的结果会怎么样?”老公问。
“饭碗被人夺走,自己无事可做,其他还能怎样?”柳如玉回答。
“那不是很好吗?正好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别担心,我的工资养得活你。”老公开玩笑似的安慰她说。
“去你的!我可不想做寄生虫。再说了,要是没有班可上,你希望我愁成白毛女呀!”柳如玉愁容满面。
“问题严重了!饭碗被人夺走,下面总该有说法吧?”老公又问。
“能有什么说法?下岗,分流,接受培训,重新定岗,到生产一线接受改造。”柳如玉一口气的说出了员工下岗后的程序。
“到生产一线?上三班啊?”老公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
“对呀!上三班。”柳如玉肯定地说。
“那怎么行?我们全家的生活秩序不是被打乱了吗?找人!一定要找人!不行就花钱。”老公一反当初的斯文,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道。
“找人?找谁?”柳如玉问。
“公司里是谁主管竞聘的?”老公问。
“庄副总经理。”柳如玉答。
“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就找庄副经理!”老公一拍大腿说。
说实在话,庄副经理家柳如玉是不想去的,可老公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硬是做主买了贵重的东西拉着她去,她拗不过,又害怕真的丢了饭碗,只得硬着头皮去了。那次去是去了,庄副经理的人也见着了,从头至尾,庄副经理倒是客气有加,除了那双让人如芒刺在背的眼神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肆无忌惮的停留了一番之外,所期望的结果则是全无下文。
记得那次从庄副经理家出来,老公还问过她:“老婆,你们庄副经理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好使?”
她当时没好气地回答了老公一句说:“庄副经理的眼睛好着呢!比狗眼差不了多少!”
柳如玉低下头,开始用筷子一粒米一粒米的夹着米粒往嘴里送,完全是机械的毫无滋味的咀嚼着。嘴上虽然仍在有一茬没一茬的搭理着颜品梅的话头,而思绪却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一样弥漫开来。
颜品梅方才说的关于竞聘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在人力资源部呆的久了,对于竞聘的诸多细节自己也早已司空见惯了,她也能够理解颜品梅的那番感慨,每年公司上上下下都会有大大小小的人事调整,为了体现所谓的公平,难免要用“竞聘”这块金子招牌来解决用人方面的诸多矛盾,事实也正和颜品梅所说的差不多,无外乎是领导看着哪个顺眼就把谁提起来,瞧着谁别扭就把谁踹下去。想想自己也曾担当过几次竞聘小组的成员,看似组织严谨慎重其事的竞聘程序,实质上是要用某人或不用某人早在小组成员的胸臆之中。因为每一次竞聘,上面都会有人下来打招呼,竞聘小组的职能就是遵照领导的意图去设置条件,怎样对这个人有利,条件就怎样设置,条条框框总是能剔除大部分的强有力的参与者,即使有剩下的少许的几枚绿叶,也终将在“测评”的秋风关前纷纷凋零。
绿叶多一些,这是领导所愿意看到的,否则便体现不出竞聘的效果来。上上下下折腾了好几天,也就是为了那一朵鲜花,那朵最后能够脱颖而出的、领导所满意并赏识的鲜花。
至于说倒三班的日子,对于柳如玉来说并不陌生。刚进嘉信盐化公司的时候,她也曾上过几年三班,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没结过婚的黄花大姑娘。夏天蚊虫咬,冬风刺骨寒,别人早已在床上入梦,而自己却只能形单影只的在马路边守候着开往公司的班车。同班上的工作比起来,这些小插曲还算不了什么。她在小包装车间上班,车间里盐的粉尘弥漫在空气当中,即使戴上口罩也起不了什么效果,八个小时的班熬下来,头上身上全白了,每次下班一脱下工作服,她就会联想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句来。小包装机每分钟以七十包的速度往外吐盐,八个小时里手不停脚不住的拾包装箱,这种把人和机器捆绑在一起的极度残忍的工作方式,手脚慢一些的肯定干不下来,可以说那罪绝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但她还是熬过来了,一个运转班下来,脸色照样红嘟嘟的,回头再看看身边的那些个老工人,只上了一个夜班,脸色就蜡黄蜡黄的,如同得了一场大病似的,一开始她还觉着不可理解,不过现在她理解了,年轻就是不一样啊!
如果说再回到从前,再让自己从事三班倒的日子,自己还会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精神饱满地应付得来呢?柳如玉都有点不敢再往下想了。
自从柳如玉的舅舅当上了g省盐业公司食用盐计划处的处长,她的三班倒的命运也就从此宣告终结了。嘉信盐化公司是以食用盐和工业盐为主打产品的企业,食用盐是国家的专营产品,每年省盐业公司都会给食盐生产企业划拨一定的定点采购计划,而能够获得采购计划数量的多与少,直接影响着嘉信盐化公司当年的营业利润和销售负担。尽管工业盐的销售不受盐业公司控制,但因其利润回报率过低,企业也大多不愿意去生产。所以柳如玉的舅舅只是撇了撇嘴,嘉信公司的领导便立马会过意来,屁儿颠的把她从生产一线调了出来,还把她送到省南方工业大学委培深造,专一学习企业管理。三年后,她毕业了,公司又特意安排专车奔波数百里地把她从省城的学校接回来,把她安排在公司的人力资源部档案管理科负责档案管理。
这是一个让许多人觊觎的职位,也是一个公认的闲差。每天上班没有什么事,可以看看书,打打盹,织织毛衣,煲煲电话粥。十几年的光阴一转眼就过去了,当年的水灵灵的大姑娘而今已为人母。已为人母的柳如玉一点儿也不显得老,长年的科室生活,造就了她异常白皙的肌肤,毕竟三十几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的黄金年龄段,去了一丝青涩,多了几分成熟。与做姑娘时相比,皮肤的色泽虽然少了丝许红晕,却显得更加典雅与妩媚。柳眉,细腰,明眸,皓齿。身材欣长,曲线玲珑,“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句话,现在用在她的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
十几年来,公司大大小小的人事变动不下百次,可以称得上是血雨腥风。趋利避害是人类永恒的生存法则。谁都想干最少的活,拿最多的钱,尤其是在国有企业,竞争显得更加激烈。多少年来,柳如玉的这个位置不是没有人想过,但是他们只能在梦里想,只能自怨自艾自己没有一个得力的好老子,或者是有权有势的亲戚,因为只有这些人才能够拿得住嘉信公司的这帮头头。朝里有人好做官啊!虽然这么多年来自己只爬到一个副科的位置,但柳如玉觉着自己很知足,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能胜任什么职位,就连这个劳资科的副科长她也没有刻意地去追求过,还是当年陈总经理在公司的常务会议上点名要提拔的。
陈总经理在一次党政联席会上说,柳如玉同志对公司的贡献太大了,目前所拿的薪水与她对企业所作的贡献大不相符。有了他老人家的懿旨,手下的那帮马屁精们便开始忙碌了,没过多久,柳如玉便由一名普通的办事员,顺理成章地成为劳资科的柳副科长。
成为柳副科长的柳如玉,比起做科员时还要清闲。既不要干那些个琐细的整理档案的活,也不用趋炎附势的为保住自己的饭碗而殚精竭虑地去迎合上司的心。因为主要的事情由科长抓,次要的事情由科员去干,自己假如干的过于积极,反而两头都不会落好,上面的人害怕你顶了他的位置,下面的人失去了表现上进的机会,你想他们能不恨你么?因此,她索性甩开膀子混日子了事。只要每天能够在领导的眼睛头里出现,既应了差,又点了卯,自己的工作应该就算干得很不错了。待到年底,拿一个“标兵”或“先进”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
那一段日子的状态,可以用一句流行的话语去概括,那就是“活得还比较滋润”。可是自从去年她的舅舅退居到二线,柳如玉就明显地觉察到自己周围的气氛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开始有人对她的工作指手画脚了。庄副经理就是其中的一个。
有一次,庄副经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路过了她的办公室,随口问了她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她一时语塞,庄副经理便借题发挥,长篇大论而又不温不火的开导了她一番。说什么做人要有眼头见识,作为下属,不仅仅是要干好本职工作,还要善于揣测并能够迎合领导的意图;虽说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吧,可一年总是会有四季的,人的一生是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春天里的。要学会审时度势,也要学会未雨绸缪;要懂得与时俱进,更要懂得居安思危。对待工作一定要有长远的眼光,随时都要想一想,到了秋天以后,大树的叶子掉光了,自己该到哪里去找荫凉,人总不能指望永远躲在一棵树下生存的,是吧?
庄副经理的话充满了哲理,听得柳如玉是一头雾水,她搞不明白庄副经理所说的这番话与他刚才所问的那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有什么直接关联,但她知道他是话外有话,只是自己不得要领而已。
对于庄副经理的为人,柳如玉从内心里是反感的。原因是他同女人开起玩笑来总是很露骨,尤其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看着女人时的那双直勾勾的眼神,简直是要把你整个人吞掉似的。因此,凡是在遇到庄副经理的场合,她原则上是能躲就躲,能让则让,实在躲让不过去,迎到对面时就匆匆的点个头,尔后把头低着赶紧走开。
如果庄副经理仅仅是长着一双色狼的眼睛,这还不足以让柳如玉特别反感。让她反感的是庄副总经理这个人在公司里的口碑实在不怎么样,贪婪成性不说,是真的很好色。机关里的男职员们经常在私下里议论他的风流韵事,久而久之,大家似乎形成了这样的共识,都认为能够在机关里面呆下来的女人,全不是一般的女人,那口气仿佛机关里的所有女人全部着了庄副经理的道似的。这些话除了背着庄副经理,职员之间议论起来并不避讳,即便是当着女职员的面,他们也照说不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话传到柳如玉的耳朵里,让她听了很不自在,因为自己也是在机关里上班的一个女人。听着归听着,莫须有的事情还不能大张旗鼓地跳出来辩白,否则便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庄副经理是一只臭鸡蛋是肯定的,要想不让臭鸡蛋溅到自己的身上,唯一的办法,就是离臭鸡蛋远一些。柳如玉敬而远之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保持自己玉女的形象。
一个星期之前,在嘉信公司的高层充分酝酿之下,“三定”工作的第一份竞聘名单终于出炉了,三个副部长的位置,四个副科长的位置,柳如玉的职位被排在了副科长的首位。
一切似乎在意料之中,一切又似乎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柳姐,你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把柳如玉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
是饭堂搞卫生的小李,此刻她正拿着抹布在对着柳如玉笑。小李是她在嘉信公司唯一的小老乡,人直爽,也爱笑。在平时她从不称她柳副科长,只是“柳姐”“柳姐”的叫着,柳如玉也不在意,且从内心里非常接受小老乡能这样称呼自己,觉得这样彼此会来得更加亲切,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她举目四望,宽敞的饭厅里除了她和小李已是空无一人,颜品梅究竟什么时候走的自己竟然一点儿察觉也没有,看来自己今天真的有点儿魂不守舍了。想到这儿,她连忙站起身来,冲着小李笑了笑,又客气地向小李道了歉意,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饭厅。(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两只苍蝇
在嘉信盐化公司,陈总经理绝对是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
顺我者则昌,逆我者则亡,陈总经理如果有心让某某人升官,某某人必定会升官;陈总经理如果有意让某某人发财,某某人必定要发财。反之,如果某人得罪了陈总经理,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那么,这个人离倒霉的日子也就不会太远了。
治企亦如治军,陈总经理是行伍出身,在管理企业时,有着浓郁的军事化色彩。记得有一次,陈总经理早上起来,突然想起了生产上的一件事情,便给公司的生产技术部部长打电话询问,结果打了几次都没有打通,陈总经理便来了火,到公司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人喊来了那位部长,质问他早上为什么没有接自己的电话。
生产技术部部长被训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腿当时就筛了糠,小声嗫嚅着说:“陈总,我......我.....我......哪敢不接您的电话呢?”
陈总经理骂道:“混账东西,难不成是我这个总经理在撒谎么?”
“您当然是不会撒谎的!”生产技术部部长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掏出手机来看,原来是昨天晚上忘了充电,手机夜间自动关机,忙把手机递给陈总经理看,解释自己是冤枉的。
陈总经理看都不看,笑着对生产技术部部长说道:“呵呵!既然你的手机能够停机,我看你的工作也是能够停职的,回去继续努力,好好从工人干起吧!”
结果不用说,任凭那位部长如何痛哭流涕,悔罪认错,陈总经理的决定最终是不折不扣的得到了执行。
在嘉信盐化公司,陈总经理有三多。
第一,陈总经理的干儿子和干闺女多。
嘉信盐化公司上上下下,拿年薪的中层以上干部有二百来号人,见到陈总经理不称呼陈总经理的人有三分之二。那些不以官职称谓中层们,在场面背后一律有着统一的称呼,即呼陈总为陈爹。“陈爹”喊上去未必比“陈总经理”气派,但是陈总经理听起来却比较受用,认为除了不影响自己的权威之外,上下级之间还充满了和谐的气氛,这与社会的大背景是完全合拍的。
陈爹喊得多了,有时难免有喊漏了嘴的。在一些严肃的场合,譬如开会,譬如上级来人,譬如走访基层调研,有一些中层们因为平时的习惯,一时改不了口,当着众人的面称呼陈总经理为陈爹,对此,陈总经理一般会晓以颜色,低声提醒他们这儿是公司,不是在家里。
第二,陈总经理的应酬多。
如果说公司里的应酬多,对于陈总经理来说,那是分内的事情,家里的应酬多,陈总经理则有些身不由己。陈总经理的夫人胡大姐喜欢热闹,得空时,常会跟公司里中高层的太太们打麻将消遣,胡大姐的手气好,总赢钱那是不用说的。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手气顺了,话也就多,家里谁要过生日了,家里在哪里买房子了,儿子上大学了,儿子结婚了,媳妇生产了,孙子满月了......东拉西扯,没完没了。
说者有没有心不知道,听者总是有意的。胡大姐随口说出来一件家事,官太太们便怂恿胡大姐办上几桌以示庆贺,胡大姐推诿说些许小事,不值得办的。官太太们便一起起哄,说你不办,大家到时候也来。麻友的盛情,同事的厚意,胡大姐推辞不过,只得跟陈总经理商量着办事。
说实在话,陈总经理是不大喜欢办家宴的,一来没精力,二来没时间,三来也看不上那几个小钱,但是经不住胡大姐的枕边风细声细气的吹。一听到胡大姐说什么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话,或者是人走茶凉之类的感慨,陈总经理便不耐烦,说你愿意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吧,别累着自己就行。
听说陈总经理家要办事情,干儿子、干女儿们肯定是坐不住的。个个都忙着准备份子钱,一个看一个,中层干部们谁肯错过这个巴结的机会?于是,陈总经理一家几口的不中不足的生日,每年都会轰轰烈烈的过上那么一回,至于其他的鸡零狗碎的事情,值得不值得办的,也被人劝上路子办了,不用说,每一次宴请都是门庭若市的。
第三,陈总经理的头衔多。
这是个能者多劳的社会,在嘉信公司内部,陈总经理的职务是总经理,也是党委副书记,另外,公司里有个活动啥的,他总是义不容辞的挂名xx组长或xx主任。出了嘉信公司的大门,陈总经理的头衔也有不少,他是企业所在地区的政协副主席,还是某乡的扶贫办名誉主任,当然这些都是只挂名不拿薪水的,至于其他的什么名誉校长、名誉董事、名誉委员,就多得不胜枚举了。
头衔多了,对于陈总经理来说,那是一种荣耀,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因为只有官儿做得越大,头顶的桂冠才能越多;但是头衔多了,也意味着公司里总会多出一些莫名的财务支出。挂名不拿薪水是可以的,但是挂名而没有作为,则失去了挂名的意义,不能给挂名的单位带来好处,人家要你挂那个名干嘛?因此,企业的赞助是少不了的,只是数字的多少问题,只要挂名单位开了口,没有个多,也有个少的,陈总经理的大笔潇洒一挥,个人的好处当然也是包含其中的。
陈总经理的众多的干儿子当中,最让他赏识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庄来福,一个是吴有为。
庄来福这小子乖巧,听话,很有些眼头见识,但这并不是陈总经理赏识他的主要理由。像庄来福这样的同志,嘉信盐化公司可以说是车载斗量,只是没有几个人有他的运气好,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是采供中心主任张顺的表侄。
张顺是陈总经理眼中的红人,是陈总经理在部队时就一心想要提拔的对象。可惜的是陈总经理在部队时能力有限,提拔张顺的事情始终未果。在部队时没有完成的夙愿,如今在嘉信盐化公司得到了补偿,张顺到了嘉信盐化公司之后,陈总经理对他是关爱有加,拿的是高管的工资,干的是肥缺差事。不仅如此,陈总经理对于张顺的话还言听计从,张顺请他在公司里多关照关照自己的表侄庄来福,以备两个人退休后回到嘉信公司能够继续风光,陈总经理是满口答应,因此才有了庄来福后来火箭一般的提升。
吴有为跟庄来福不同。
提拔庄来福,只是缘于下属张顺的人情,庄来福充其量只能算是自己豢养的一条听话的狗,生杀予夺尽在陈总经理的掌控之中;提拔吴有为就不一样了,吴有为是胡副市长的女婿,所谓打狗看主人,得罪了吴有为事小,得罪了胡副市长,麻烦就大了,不仅自己的官儿会没得做,追根溯源的认真起来,指不定自己还会进了局子。因此,吴有为是断断不能得罪的,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处处哄着他开心,让他随心所欲,恣意妄为,这样自己也能从中捞到些好处。
在嘉信盐化公司,陈总经理主要依靠两个部门发家致富:一个是采供中心,另一个是销售分公司。
采供中心主要负责公司的物资采购,大到管道阀门,整台设备,小到螺丝螺帽,劳保用品,无论哪一样,都需要钱才能买回来。有花钱的地方,就有生钱的法门,因此,采供中心和销售公司一样,都是嘉信盐化公司员工打破头也要往里钻的地方。
自打张顺进了嘉信盐化公司,凭着和陈总经理之间特殊的关系,他一直在采供中心任职。由副职干到正职,张顺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后来便在这一岗位上,一直干到陈总经理下台。
嘉信盐化公司每年都会有职位调整,只有张顺跟吴有为两个人是从一而终,稳如磐石。
在采供中心林林总总的物资采购中,煤炭采购始终占着嘉信盐化公司总采购量的半壁江山。张顺没进嘉信盐化公司之前,煤炭生意一直由陈总经理亲自挂帅跟煤老板谈,张顺来了之后,陈总经理才退到幕后,由张顺出面负责接洽。煤价起伏不定,陈总经理的收入却是相对稳定的,那就是煤老板必须把贩煤所得的百分之六十的利润打到陈总经理的账户上,他和煤老板的买卖才能成交。
跟销售公司相比,陈总经理在采供中心所能捞到的实惠,只能算是毛毛雨。盐是嘉信盐化公司的主打产品,经过逐年的技术改造和产能扩张,嘉信盐化公司已经达到百万吨的规模,按理说,盐是国家的专营产品,想要在它的身上打主意,可能需要冒一定的风险,但是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自己生产的东西,想要玩出一点儿猫腻来让自己发发财,办法总是能够想出来的。
在盐上面打主意发财,陈总经理从不亲自插手,因为他有一个能干的干儿子——吴有为。
吴有为天生就是跑供销的料子,嘉信盐化公司能够发扬光大,一再扩产,跟他超凡的销售能力有着很大的关系。说盐是专营产品,在吴有为看来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他搞销售,是既专营,亦私营,只要能够实现陈总经理对销售公司的要求,只要能够把公司里的盐销出去,吴有为不惜铤而走险。
当食用盐好销且供不应求的时候,吴有为敢把工业盐当做食用盐往外卖。有人会说了,盐业公司的那帮大老爷们难道是吃素的么?盐业公司的那帮大老爷们当然不是吃素的!可是,吴有为敢把工业盐当做食用盐往某个市县运,那么某个市县的盐业公司的大老爷们一定是端过吴有为的酒杯了,一定是洗过吴有为请的桑拿了,指不定还玩过吴有为包的小姐了。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把柄捏在别人的手里,谁还好意思去跟吴有为较真呢?
工业盐与食用盐有着两三百元的差价,这多出来的钱当然不能进入嘉信公司的账户的,否则,这样的风险便不值得去冒,因为这样的事情要是被查出来,那可是危害人民身体健康的大事情,就不是一两个钱能够摆得平的了。
当食用盐市场行情不太好的时候,发财的机会依旧是存在的,吴有为会把食用盐当做工业盐往外销售。当然,行情不好这样的说法,是说给嘉信盐化公司的领导和员工听的,不造成这种假象,便找不到发财的借口。卖出去的盐依旧是食用盐的价格,但是盐款反映在公司的账面上,却是工业盐的出厂价格,这多出来的盐款,不用点拨,大家也知道进了谁的腰包了。
玩弄食用盐和工业盐的差价,只能是偶尔为之,玩得多了,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并且,即便是长期的这样玩下去,所发的财也有限,最好是能制造管理上的漏洞,直接将卖出去的盐款装进自己的腰包。
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有了大胆的想法,吴有为便认真动起了脑筋,想着有干爹陈总经理撑腰,料想也是弄不出纰漏来的。吴有为郑重其事的向公司领导打了一份报告,说为了使公司的日常管理更加顺畅,为了使公司的生产和销售有效衔接,希望能够将制盐分公司的包装车间(即后来的配送中心)划归销售分公司管理。
报告递上去了,结果没过一个工作日,陈总经理便作了批复——同意。
接管了包装车间之后,吴有为果断的将包装车间原有的的发货员和统计员统统换掉,全部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从此开始了他的财富积累。
包装车间划归销售分公司之后,销售分公司和制盐分公司的扯皮便开始了。扯皮不为别的,就是产量问题。制盐分公司的领导坚持认为,自己每个月的产量没有减少,甚至通过技术改造,产量还有所增加,但是销售分公司统计出来的产量,每个月都比以往要少万把吨,一定是统计数据出了问题。
为了这件事情,时任制盐分公司的经理宁向前,私下里还让各个运行值的值长对各自生产班次的产量做了统计,到了月底,发现还是比销售分公司统计的要少得多。
考虑到产量是制盐分公司绩效考核的重要组成部分,直接影响着制盐分公司员工的工资收入,宁向前便到陈总经理那里诉苦,希望陈总经理能为自己做主,能够解决销售分公司统计不实的问题。
“你敢肯定不是你自己在信口杜撰么?”听了宁向前的猜疑,陈总经理沉着脸问道。
“我怎么敢杜撰呢?”在陈总经理面前,宁向前向来有些个心虚:“上个月,我还让各个运行值的值长私下统计来着,与销售分公司的统计数据相比,确实是少算了一万多吨,不会有错的!”
“你呀!就喜欢没事找事!”陈总经理瞪了宁向前一眼,瞪得宁向前的心里一个劲的发毛:“你这是在怀疑谁你知道吗?你这是在怀疑吴副总经理的管理能力!吴副总经理虽然分管着销售分公司,但他还是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你怀疑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就是怀疑整个嘉信盐化公司领导班子的素质!作为一名中层,你不觉得自己的怀疑很不靠谱吗?”
“我......我......”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宁向前不由得口吃起来。
“小宁啊,坦率的说,你的工作干得还是不错的!”见宁向前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陈总经理的脸色缓和了些:“就是这一点,以后要注意,不要随随便便的怀疑某一位领导的管理能力,那样做,对你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宁向前无言以对。
打那以后,宁向前再也不在人前提及统计数据的事情了,更不会蠢到再让各运行值私下私下统计各值当班的产量。他想着,自己从一名车间主任,能够爬到制盐分公司经理的位置上,跟人家吴有为的竭力举荐是有着很大关系的,自己在背后对吴副总经理的管理能力说三道四,从知恩图报的角度来说,自己的行为似乎也很不地道。
吴有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发财了,并且是大大的发财了,但是,吴有为的头脑清醒得很,他知道自己发财的根本是什么。如果没有胡副市长这座靠山,自己不可能成为人上人,贵为嘉信盐化公司的副总;如果没有陈总经理陈老爹的难得糊涂,自己也不可能为所欲为,在嘉信盐化公司肆意捞钱。
换句话说,自己能够贵人一等,完全是胡副市长赐的;自己能够富人一筹,完全是陈老爹给的。
人生在世,所求者富贵而已,如今自己都占齐了,夫复何求?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永葆富贵,风光到底。因此,吃水不能忘记挖井人,幸福不能忘记陈老爹。胡副市长是自己的老丈人,算起来也是自家人,平时多孝敬着些个就行了,陈老爹喊得再亲,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爹,如果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只顾闷头发自己的大财,就太不把领导放在眼里了。
对于吴有为隔三差五送来的孝心,陈总经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拒绝的。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呢?陈总经理也是人,也需要穿衣吃饭,上下应酬,仅靠自己的那点儿工资,恐怕连喝西北风都不够,要想保住官位,要想活出总经理的派头来,不违心的做些儿出格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够实现的,在这一点上,世人要理解陈总经理的苦衷。
吴有为胆大妄为啊!吴有为心黑无比啊!吴有为出手就是大方啊!凭良心说,每次接受吴有为奉上的孝心,陈总经理的心里都有些个胆寒,吴有为要么不送,要送就是成沓的送,一沓一沓的,从绿票子,到红票子,看着是让人高兴,却也不由自主的会生出一种犯罪感来。
贪婪是一种病,病到深处,便会麻木人的神经。神经麻木了,便要找出种种的藉口来,人在江湖啊!身不由己啊!当急功近利已经成为一种时尚,当贪婪无耻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的顽疾,回头再想想起初的那种犯罪感,就会觉得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可笑而且可悲。
陈总经理接受的贿赂多了,早先的那种犯罪感也就渐渐地式微了。
光阴荏苒,岁月如流;饕餮人生,财源广进。
一手遮天的总经理的时代,可以说是一马平川。陈传贵原本以为再过一年半载,就能够从总经理的位置上风风光光收场的,可是计划不如变化,人算不如天算,盐业体制即将改革的消息,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盐业公司并购实体经济的风潮,在全国各个地方疯狂地展开。
造化弄人啊!天命难违啊!当初风闻省盐业公司要来收购嘉信盐化公司的时候,陈总经理的心里便有了穷途末路的凄凉感。为了自己能够在总经理的宝座上多迁延一些时日,也为了回报老东家h市国资委多年来对自己的厚爱,陈总经理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次收购,除了在谈判问题上表现不够积极之外,还不惜弄虚作假,用虚报固定资产的手段,以抬高省盐业公司收购嘉信盐化公司的门槛,企图以此来吓退盐业公司,让其知难而退,放弃收购的打算。但是,陈总经理明显低估了省盐业公司领导收购嘉信盐化公司的魄力和决心,如意算盘最终还是落了空。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常常面临着重要的抉择,非此即彼,非彼即此,如同选择行路的方向,南辕北辙,很难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陈总经理也不例外,讨好了老东家,便得罪了新东家,自打省盐业公司收购了嘉信盐化公司之后,陈总经理每日里活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同等待最终宣判的犯人一般,日日里是茶饭无味,坐卧不宁。宦途即将终结悲哀,很快要离开权力顶峰的痛苦,怎一个“愁”字了得!烦恼缠身,丧魂失魄,那种感受绝不是一般人所能够体会得到的。
一个月后,省盐业公司的人事部门便有人来找陈总经理谈话,谈嘉信盐化公司的干部储备情况。醉翁之意不在酒,谈干部储备问题,明摆着是要准备换人,陈总经理立马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对此,陈总经理已经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他向盐业公司推荐了吴有为和庄来福,想着他两个人若是接手了嘉信盐化公司,自己即便离开嘉信盐化公司,也是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半年以后,g省盐业公司的孙副总经理到嘉信盐化公司宣布了人事任命,陈总经理推荐的那两个人依旧立足本职,原地踏步。而他自己,则让出了位置,总经理一职由宁向前同志继任。
不幸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本以为让出位置之后,能到省盐业公司谋个清闲的职位打发时光的,谁知省盐业公司领导的肚量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大,经省盐业公司董事会研究决定,“充分”征询本人意见,原嘉信盐化公司两位高层全部走人——内部退养。
内部退养就内部退养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的情形已是由不得自己。好在盐业公司收购嘉信盐化公司之前,陈总经理把自己的屁股早已揩的干干净净,尽管离任时有些个遗憾,没能把庄来福和吴有为扶上去,但也没有留下什么隐患,做官多年能够全身而退,想想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陈总经理与嘉信盐化公司的离任交接比较顺利,内退以后不到两年,即办理了正式的退休。老两口闲在家里没事,想着养儿防老,思得天伦之乐,便离开了h市,搬到省城的儿子那里住了。
在省城,陈传贵每天是打牌钓鱼搓麻将,很快从离任综合症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日子过得很是逍遥自在。如果不是嘉信盐化公司原财务部长周进财打电话给他,说吴有为出事了,他几乎忘记自己是嘉信盐化公司退休的人了。吴有为出事事小,嘉信盐化公司在翻吴有为的老底事大,若是吴有为因为以前的事情栽了跟头,反咬一口,顺藤摸瓜扯出自己来,自己的退休生涯很可能不会这么悠闲惬意了。想到这些,陈传贵原本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本以为离开h市之后,从此可以颐养天年高枕无忧的,没想到吴有为这小子最终还是出事了,出事的原因不是因为贪婪,而是因为好色。可是这能怪谁呢?怪自己管教下属不严吗?唉!如果不是自己想要巴结胡副市长,如果不是自己贪心不足,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纵容吴有为肆意妄为,自己完全可以半夜敲门心不惊的,看来自己少不得要卖着老脸回去一趟,但愿宁向前能给自己一个面子,放吴有为一马。
可是怎样才能说服宁向前放过吴有为呢?吴有为和宁向前的恩恩怨怨,在嘉信盐化公司,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投桃报李
庄来福自从认为自己的前途是栽在女人的身上之后,他对女人也就格外有了兴趣,尤其是在自己的女人患了中风之后,这种兴趣似乎更加强烈了。
在嘉信公司里,庄副经理向来是以敢于管理著称的名人。
有时半夜三更起床后,哪怕是撒泡尿的空子,他也能穿着睡衣睡裤,开着别克轿车,到各分公司去查一遍岗,对于庄副经理的行为,夜班的工人对他是恨之入骨。
庄副经理查岗其实是有着自己的意图的。第一,可以向上层领导表现自己的工作积极性。看我庄副经理白天在公司里卖命,夜里也没有忘记公司,他这是为了树立自己敢抓敢管的高管形象。第二,可以满足自己的私欲。他把查岗当着一种理财的手段,只要在查岗时查出问题来,他并不到处宣扬,总是把当事人叫到一旁,板着个面孔说你在某某方面做的有欠缺啊,让我怎么处理你好呢?撂下这句话后,他就拍拍屁股走了,剩下的内容由当事者自己去完善。那些头上顶着乌纱的基层的管理者们,凡是跟问题有了牵连的便纷纷坐不住了,少不得要往庄副总经理的的家里或办公室里多跑几趟。既然上门是负荆请罪的,肯定不能空着手去,否则就体现不出你认错的态度来了。如果庄副经理在家里或办公室里等了一整天,有关的当事人还没有什么反应,那麻烦可就大了,第三天的批评通报满天飞不说,整顿、学习、自查自纠各种花样全来了,非把出事的二级公司搅得天翻地覆,让当事人成为公司的反面典型不可。
查岗作为企业管理者的一种普通的管理手段,到庄副经理这儿被发挥到了极致。
这就叫名利双收。
这就叫一石二鸟。
说上三班的工人恨他,这是真的;说上三班的工人怕他,那倒未必。工人如果犯了错误,不巧被庄副经理抓着了,大不了就是自己的钱受点儿罪,还从未听说过哪位领导能把工人降为副工人的。既恨他又怕他的是那些头上顶着一官半职的大小领导,因为以庄副经理的神通,是随时都有可能让这些二级单位的领导们进入天堂或者下到地狱的。
其实不光是二级公司上上下下的人恨他怕他,机关的各个科室因为有了庄副经理的存在,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在机关里,各个科室的办事人员见到庄副经理,可以说是畏之如虎,而的的确确庄副经理在公司里是享有一个跟老虎有关的绰号的——笑面虎。平日里,庄副总经理见到谁都很客气,脸上总是挂着他那一贯保持着的经典的微笑,即便你与他仇深似海,他也会主动热情地上来与你打招呼,握握你的手,拍拍你的背,那种亲昵的程度,甚至于让你怀疑起当初的过节是否是因为自己的过错。
不怕人发狠,不怕人无赖,就怕有人在背后瞎使坏。如果庄副经理某一段日子总是跟你套近乎,你可就要小心了,除了吾日三省吾身,努力干好本职工作之外,最好小腿往庄副经理那里跑勤些,否则你那个拿钱多而又不干多少事的职位怕是要难保。
为了使机关的日常管理工作更上一级台阶,为了激发基层员工高亢的工作热情,庄副经理总是不断的创新着自己的工作方法。
有一次,庄副经理躺在沙发上午休,他一觉醒来时,突然发现窗户的玻璃外边有两只苍蝇在盘桓。它们时而飞在空中,时而落在玻璃上。一只苍蝇总是企图爬到另一只苍蝇的背上去,而另一只苍蝇则闪躲腾挪,敏捷的左右避让,显然是不想让那只苍蝇的阴谋得逞。它们相互追逐着,一会儿在玻璃上是爬来爬去,一会儿在空中是穷追猛赶。百无聊赖的庄副经理饶有兴趣的看了很长时间,看着看着,他就从中悟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来,觉着人生极其短暂,而苍蝇与人类的寿命相比,就更显得微不足道了,连苍蝇这样的小小的昆虫都能够牺牲中午休息的时间,在有限的时光里追求着属于自己的短暂的幸福,为什么自己还要睡着午觉,白白的浪费这么大好的光阴呢?
苍蝇有追求异性追求幸福的权利,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就更应该及时享受所能享受到的幸福了!以自己的身份,以自己的地位,以自己在嘉信公司里取得的崇高的威望,庄副经理觉得凭着自己现在的的优越的条件,与方才那只跟在另一只苍蝇后面苦苦追逐的倒霉蛋相比,无论如何都要强上百倍的。那只苍蝇想要得到异性的青睐,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而最后的结果还是一个未知数,有可能被活活的累死,也有可能连那只苍蝇屁股的边都碰不着。疲于奔命,劳神伤心,可悲啊!跟那只可怜的苍蝇相比,自己的处境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如果不能够及时地加以利用,简直就是一种资源的浪费。以自己现在的头衔,只需要消耗一些心智,想出一些办法,是完全可以让梦想中的猎物乖乖地坐到自己的身边来的。
作为领导,办法总是不难想的,否则就不能称之为领导了。但前提是先要去想,想出来的办法既要名目得体,又要理由充分,得让下边的那些人找不出漏洞说不出话来才行。有了合适的办法后,则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实施,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愿望不能够实现。庄副经理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想这件事情,在快要临近下班的时候,他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比较完美的办法。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向那只苍蝇学习学习,牺牲一些中午和晚上的休息时间,经常性的去和下属们沟通沟通,至于沟通的形式,他打算以开座谈会或找个人谈话的方式展开。理由是不难找的,就说是为了能够及时地了解员工的心理状态,以及她(他)们对企业和对个人未来的企盼。
庄副经理的这种想法从构思到实施只用了半天时间。
座谈会是很少开的,开多了累人,况且也座谈不出什么成果来。那些低贱的员工们可以说是自私得要命,他们从不为企业作想,一心就想着要公司往他们的口袋里装钱。每次在开座谈会时,大家除了集体嚷嚷着要求增加工资和提高福利待遇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它更为远大的理想,而这些苛刻的要求,并不是他这个副总经理所能够解决的。
庄副经理比较热衷个人谈话的方式,因为采取个人谈话的方式是一对一的,一个工人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那样在谈话的时候,既可以找到领导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局面也比较容易掌控。庄副经理个人谈话的对象大部分是女职员,男职员也有,很少。即便是找女职员谈心,也不能没有选择,长相过丑的,谈上次把次就可以了,谈多了乏味,也没有情趣;长相靓丽一些的,不妨多找几次谈谈,鲜花可以陶冶人的性情,美女可以愉悦人的身心嘛!庄副经理觉着同美女职员谈话时的感觉真的很好,既符合异性相吸的生理本能,也能让自己的思绪有纵横驰骋的空间。
庄副经理找每一个女员工谈话时,都会重复一句话,说这是一项旷日持久的工作,以后将会常态化,制度化,不拘何时,不拘何地,啥时有时间,啥时就可以开展工作,希望同志们能够理解公司领导的良苦用心,并予以积极的配合。
庄副经理似乎比以往更加忙碌了。在班上,他找女职员谈工作;在班后,他约女下属聊事情。既然是座谈,就不能太刻板,工作就那么一点儿事情,总是揪住不放,连自己也觉得没劲。一定要善于调节气氛,善于把员工引到自己所希望谈的话题上去,那才是正经要做的。
庄副经理每次与女职员座谈的内容,可以说是五花八门。煞有介事的弄出一段开场白来是很有必要的,这也是整个座谈期间与谈话者的工作唯一有些关联的,其实空聊几分钟不过是为了抹抹面子,免得一些嘴巴不紧的座谈者泄露谈话的内容,传到外边后员工们会说自己的座谈会是不务正业。开场白主要以表扬为主,以批评为辅,工作上的事情总是一带而过,情感上的沟通才算是进入正题,嘉信公司的风流事,影视明星的桃色风,化蝶的梁山佰与祝英台,殉情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凡是跟艳情扯得上边的,都可以被庄副经理用着谈资的。
对于梁、祝与罗、朱的爱情,庄副经理向来是有着自己的看法的。他的观点是,男人皆好猎奇,女人生性浪漫,即使梁、祝和罗、朱当初真的结合了,后来的日子是否能够幸福,也还是个未知数。对于这一点,庄副经理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他的理由是:梁、罗和祝、朱都是凡人,他(她)们食的是人间的烟火,既然同样吃的是五谷杂粮,就不可能逃脱人类情感的那些个窠臼,喜新厌旧啦,沾花惹草啦,他(她)们既有可能成为众多世俗的饮食男女当中的平凡的一对,也有可能出现梁、罗包了二奶,或者祝、朱红杏出墙之类的风流事的。
在说出上面这番高论的时候,庄副经理总是会紧盯着女职员的眼睛看,用心揣摩她们的心理,以确定是否采取下一步的行动。如果女职员对他的看法表示赞同,那就说明此事有门,自己的愿望实施起来便会容易一些;如果女职员不懂得顺着竿子往上爬,那么计划实施起来就会有一定的麻烦,他既要耐着性子去开导,也要耐着性子去等待,因为理解总需要一个过程,尤其是上下级之间,一个是仰望的姿态,一个是俯视的姿态,想达到心有灵犀的那种默契就更需要有耐心了。
不可否认,庄副经理的这项工作开展得还是比较顺利的,可以说是达到了他所期望的那种效果。起先是他找女职员们谈心,后来就有一些个女职员主动找上了门来,有在午休时找到他办公室里的,也有在下班后跑到他的家里去的。到他家里的那些个女职员,大多是借着探望他老婆的名义去的。无论是在班上,还是在家里,庄副经理与她们之间早已心心相印,心照不宣。她们有的说是要汇报思想,也有的是祈求庄副经理对自己增进了解的,其实只有一个目的,这是庄副经理与这些女职员之间的秘密。
座谈会能开出这样的效果,庄副经理是没有理由不满意的。但是岁月不饶人呐!时间久了,五十多岁的庄副经理便觉着身体有些个吃不消,茶杯太多,而茶壶只有一把,心里又特想要满足每把茶杯的愿望,真是难为他了!石榴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庄副经理是豁出去了,他想到了一个传统的壮阳的办法,便打电话给公司门口的饭店老板,上文说过,庄副经理是从不到公司的集体食堂用餐的,他时常担心公司每年给予他的大几万元的业务招待费会花不完,这种亏欠了自己养肥了公家的事情他一般是不太愿意干的。这家饭店也就是庄副经理日常用餐时定点的那家饭店,他要求饭店老板每天送饭时,给自己外加一碗牛鞭汤。
饭店的老板是庄副经理的一位要好的同学的侄子,姓张,由于脸上的胡子很茂盛,周围的人都称他张大胡子。张大胡子在庄副经理的关照之下,生意做得一直很红火,因为庄副经理曾经为他给各个二级单位的头头们都打过招呼,要求二级公司里来人招待啥的,都要到这家饭店用餐。按理说,庄副经理要求他在电话里办的事情,他应该满口应承老实照办才是,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可能有些难处,他在电话里对庄副经理说:“叔啊,牛鞭贵呐!且不太好搞呢!”
庄副经理说:“侄子,牛鞭贵不贵跟你没有啥关系,叔什么时候可曾赖过你的饭钱么?至于搞不搞到牛鞭,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横竖没有牛鞭,狗鞭羊鞭也行,你每天给叔弄一碗来。”
饭店的老板又说:“叔啊,狗鞭羊鞭也不易搞呢!毕竟一条狗一只羊的身上只能长出一根鞭来,这些都是些稀罕物件,早被一些大饭店预订了,市场上很难觅着呢!”
庄副经理听着,先是愣了一阵神,觉着这小子的话有一定道理,可不是嘛,假如一条狗的身上长出两根鞭来,那还叫狗狗么?后来想想不对,连这点儿小事都搞不定,还能开什么饭店!便在电话里揶揄了这小子一句:“侄啊,你说的真是很有道理,要是这些牛狗的身上能像长毛一样多长出一些鞭来就好了,到时候你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像炒豆芽菜一样,每天炒一盘给叔吃了,是不是?”
“是啊!是啊!在这个世界上,叔叔您是最理解我的!我会尽量给您去搞,如果哪一天实在缺了货,叔您可别抱怨我啊!”张大胡子没有听出庄副经理的话外之音,他在电话里给庄副经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其实以他的脾性,是恨不得连自己身上的那根鞭都割了下来,剁巴剁巴烧给庄副经理吃了才好的。
当然,在庄副经理开展这项旷日持久的工作的时候,也有一些个木鱼脑袋经屡次点化依旧不开窍的女人。她们总是不能领会庄副经理的意图,有的装聋作哑,有的装疯卖傻,有的人甚至还有抵触情绪,根本就不愿意配合庄副经理的这项工作。对于这些个女人,庄副经理的忍耐一般是有限度的,他不愁没有机会让她们离开机关,让她们回到苦、脏、累的生产一线,去接受劳动的洗礼。
这期间曾经有三个女人先后被流放到大包装,还有一个女人在庄副经理的办公室里被他拉拉扯扯吓着了,选择离开了公司。
柳如玉的表现其实属于后一种女人。
庄副经理曾多次直接地或间接地向她发出暗示,可是每个暗示到了柳如玉那里,都像石子丢进了池塘里一样,很快便没有了踪影。他每次对着她的脸说话,她也总是低着个头,红着个脸,从头至尾不吭声。弄得庄副经理既是恨来又是爱,恨的是她不着自己的道;爱的是她风姿绰约的身段,甜蜜温柔的嗓音,洁白姣好的面容,但他除了看着她咽咽唾沫或在入梦时意淫一番之外,拿她也毫无办法。为了这个女人,他多少次从梦中醒来后便再也难以入梦,甚至有几次在梦里喊着“如玉”的名字时,被他的老婆推醒,质问他“如玉”是什么人。想不到的东西总是最美好的东西,为伊消得人憔悴,几番云雨梦萦回,庄副经理恨得是牙痒痒,口水不知湿了多少条枕巾,可就是想不出招儿来。依他的性格,早就应该将这个美丽而不听话的女人给流放了,可是有那心没有那胆哪!他想这样做,陈总经理那一关怕是也过不去呢!毕竟公司的命运还掌控在人家舅舅的手里,公司假如没有了盐业公司的计划,他这个副总经理恐怕也做不稳当。
可是就在去年,柳如玉的舅舅从省公司计划科科长的位置上下来了,听说还退居了二线,庄副经理便觉得机会来了。
早在一个星期前,庄副经理就从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面压着的公司机关的值班表上,算准了一个星期之后的星期日是柳如玉值班,所以他今天一大早便驱车来到了公司。由于是假日,机关大楼里显得冷冷清清。在正常的情况下,公司的高层一般是没有节假日的,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于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工作当中去。以厂为“家”对于他们来说决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主人翁”的精神也是能够被他们彻底地贯彻到行动中去的。今天巧了,他们是出差的出差,有事的有事,高层领导来公司的只有庄来福一个。东风肯与周郎便,看伊今朝往哪逃?庄副经理是一路哼着小曲进入公司的办公大楼的,对于庄副经理的到来,传达室的老刘头并没有觉察出有什么异样,他像往常一样,老远的就伸出一张巴狗脸去热情地同庄副经理打了一声招呼,顺手把今天刚到的报纸递给了他,然后便又低下头来整理他那似乎永远也整理不完的报纸去了。
庄副经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首先翻开今天的报纸,找到了自己最爱看的文娱版面,看看明星们今天是否又闹出了什么绯闻。此刻行动时间尚早,再说今天公司的高层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下面难免会有人来找自己办事情,若是正在入巷时被人打搅了,岂不败兴!他点上了一支烟,仰躺在沙发上,开始构思着自己今天的行动方案。方案其实是早已想好了的,只不过是再回味一下细节而已,看看有什么不妥。上午的时光总算被百无聊赖地打发了,一吃完午饭,他便有意地将门虚掩着等她。
等人是一个让人难受的过程,而等一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则是一个既难受又甜蜜的过程,庄副经理索性打开电脑,继续沉湎于自己的大鱼吃小鱼的游戏。
画面中,一条长着黑色条纹的巨大的斑马鱼在他的鼠标的控制之下,一会儿冲到前边,一会儿窜到后边。那些红红绿绿的美丽的小鱼儿被它吓得是左冲右突,拼命躲闪,一心想要逃脱它的虎口,可是总有那么一两条倒霉鬼沦为它口中的美餐。
每吃一条小鱼,它的身体就会相应地增大一圈;每吃一条小鱼,庄副经理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感。(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投桃报李
柳如玉乘着电梯上了公司的办公大楼第十八层,在电梯口,她徘徊了好一阵子,似乎隐隐的预感到今天要发生些什么。
最后,柳如玉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庄副经理的门前,很有礼貌地轻轻地叩了几下门。虚掩着的门里没有任何反应,她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敲门声有些轻了,便圈起中指加重了一些力量又敲了几下。
一个声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门没关,进来吧!”柳如玉推开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正觉着诧异,一个声音又从里间传了出来:“里边。”她循着声音来到了里间,此刻庄副经理正伏在电脑桌前,只见他手握鼠标,全神贯注的凝视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一条硕大的黑色的斑马鱼,正瞪着一对圆圆的怪眼,虎视着身旁乱窜的五颜六色的小鱼。
柳如玉觉得有些可笑。她想起了她的儿子,儿子上小学时就爱玩这些个大鱼吃小鱼、植物大战僵尸之类的低级游戏,自打上了初中以后,他就再也不玩这类弱智的游戏了,想不到年逾五十的庄副经理还好这个。
“庄副经理,您的电脑?”柳如玉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小柳,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电脑是怎么回事,有时开机后要等上几分钟才能连接上宽带,有时操作得好好的,鼠标的指针还会失灵,该不会是电脑中毒了吧?”听见了是柳如玉的声音,庄副经理连忙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冲着柳如玉说道。
“应该不会!大概是软件没有及时更新升级,或者系统垃圾太多,清理一下就可以了。”柳如玉柔声的回答。
“你说的这些有办法处理吗?”庄副经理问。
“办法是有的,只是我对电脑也不是太在行,不知道能不能处理得了。”柳如玉说道。
“那你快坐下来帮我处理一下试试!”庄副经理说着话,殷勤地拉开了刚才自己坐着的那张低背靠椅,示意柳如玉坐下来搞。
柳如玉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要是坐下来,让庄副经理在边上站着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但是领导既然让自己坐下来,自己要是不坐的话,似乎也不合适,想了想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她拿起桌面上的鼠标,娴熟地点击着屏幕画面上的图标,先打开“360安全卫士”开始清理垃圾,尔后又点开“软件升级”的框框,查看有无需要升级的项目。她发现需要清理的垃圾和需要升级的项目并不多,总体来说,庄副经理的电脑保持的还是不错的,最起码现在没有发生他所描述的那种情况。但是领导既然叫自己来了,什么都不做就离开,领导一定会认为自己在敷衍了事,柳如玉想着还是要认真的检查一下,帮他杀杀毒,看有需要升级的软件顺便升个级,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了,领导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柳如玉趴在电脑桌前有条不紊的操作,庄副经理就站在她的身后边看。看着看着,庄副经理的腰就悄无声息地弯了下来,借着问话的当口,双手自然地围拢着柳如玉的身体撑在桌面上。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的脸和柳如玉的脸几乎挨到了一起,一股温热的夹杂着烟臭味的腐败气息拂过了她的脸庞,流进了她精致小巧的鼻孔里,这气息瞬间便侵遍了她的全身,引起了她一系列的生理反应,一种恶心的感觉几乎抑制不住的要喷发出来,但很快地就被她强行地压制住了。
柳如玉的心里觉得特别的厌恶,特别的别扭,但她是下属,又不能直接命令庄副经理走开,除了忍耐,并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她下意识地挺了一下身子,希望能够通过这一无意识的动作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可是没有起到她想要的那种效果。庄副经理的手牢牢的支撑在桌面上,并没有要挪开的意思,他不时地勾过脸来跟柳如玉搭着话,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的都是一些幼稚的问题。
庄副经理每次对着柳如玉说话时,嘴巴几乎挨到了柳如玉的嘴唇上。柳如玉想要往边上让,可是身子处在庄副经理的两条臂膀中间,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因此,她不得不忍受庄副经理说话时,口中散发出来的阵阵烟臭味,和那张在她的细腻的脸庞上蹭来蹭去的胡子拉碴的脸。她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脸上麻麻的,感觉有些发烫,恨不得立马逃离这令人煎熬的樊笼,但是电脑却并不怎么理解她的心思,负责杀毒的那头狮子,爪子上拿着放大镜,在电脑的右下角忘我的工作着,脑袋摆来摆去,像是有永远检查不完的程序。
“庄副经理,请您批一下假条。”一个声音在庄来福的背后突然响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没长手吗?不知道敲门吗?”庄副经理如同一个眼看着就将赢钱的赌徒,结果却意外地被人搅了局一般地扫兴。他转过身去,连珠炮地冲着那个家伙恼羞成怒地吼道。
“我是敲了好几遍门的,可能是声音太小了,或许是您在里边没有听见。”来人是个毛头小伙子,穿着皱巴巴的蓝布工作服,显然是被庄副经理盛怒的表情吓着了,口中小声地嗫嚅着。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纸,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柳如玉有些感激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来人,只觉着这个人有些个面熟,想起来了,是前几年公司招工时,她在h市人力资源中心招进来的,名字好像叫王大鹏来着。
“你有什么事情?”庄副经理余怒未消地问。
“是这样的。”见庄副经理问自己的话,那个毛头小伙子赶紧把手中的那张纸递到庄副经理的面前,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庄副经理,我们的车间主任生病了,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因为必须要动手术,他委托我替他跟单位请个假,医生说住院时间可能需要二十几天,修造分公司的领导批不了这么长的假,《劳动纪律暂行规定》上说了,十天以上的假期必须要有您的签名病假条才能生效,所以我就找您来了。”
庄副经理没好气地从那个青工手里扯过他捏着的那张纸片,随手抓起了桌子上的那支又黑又粗的记号笔,在纸上面“唰唰”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庄来福”三个大字就像树枝垒成的一般,看上去是东倒西歪。在嘉信公司的高层当中,庄副经理是唯一的喜欢用记号笔签名的人,他觉得用记号笔签名比较大气,线条粗犷而肥,在任何场合都要高人一等,这是他一贯追求的风格。
签好自己的大名后,庄副经理转身把纸片甩给了来人,纸片在空中飘飘悠悠,在快要落地的瞬间,那个青工伸出的双手才从空中逮着了纸片,他站直身子冲着庄副经理鞠了一个躬,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庄副总”,倒退着走出了房门。庄副经理目送着他走出门外,见他又忘记了关门,便紧跟了几步走到了外间,口中低沉的骂了一句“妈的!尾巴又忘在门里了!”,顺手抓住了外间办公室房门的把手,重重的合上了办公室的门,关门的轰鸣声在阒寂的大楼里回旋着,宛如一声惊天的闷雷,很久才恢复平静。庄副经理往里间走了几步,想想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又回转身去,随手“嗒啦”一声拧上了门锁上的保险。
随着那声“嗒啦”声的消失,柳如玉的心里便有了一种做贼时突然被人当街捉住的感觉。她想不明白庄副经理为什么要给办公室的门上保险,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地会有这种感觉。在她的印象中,庄副经理一直是个平易近人的人,待人接物,从来都是一团和气,没想到他庄副经理也有脾气,而且还那么的凶,连她这个旁观者在一边看见了都有些发憷。那“嗒啦”声她是听见了,想必那刚走不远的王大鹏也听见了,还有刚才庄副经理拥着她趴在桌子上的那一幕,这个王大鹏一定是看在眼里的。
嘉信公司有着二十几年的公司史,也就有了二十几年的风流史。上了十几年的班,对于公司机关的情况她是再熟悉不过了,那帮家伙正经事是干不了多少,论捕风捉影的本领倒如影视圈里的狗仔队一般,个个是行家里手,谁和谁谁关系亲密了,谁又是依靠谁谁的关系高升了,流言成为大家平日里消遣时光的唯一良方,也总是在第一时间内被好事者们广而告之。这也难怪,俗话说儿多劳命苦,田多养闲人,嘉信公司设了那么多的科室,总共就那么几件破事,大家没事不聚在一起空嚼舌头根子,又能干什么呢?
流言像风,会四处传播;流言像草,会恣意蔓延;流言像瘟疫,会杀人于无形。
庄副经理的办公室在私下里被员工们称为“****”,嘉信公司的员工们都有些阿q心理,凡是从这个门里出去的女人,个个都认为与庄副经理一定是有了苟且之事了。这个王大鹏出了公司的办公大楼后,会不会把看到的情况添油加醋的四处瞎说?明天公司里的人会怎么看自己?背地里又会怎么议论自己?也许明天就会满城风雨,有人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了。想到这儿,柳如玉只觉得后背有些个发凉,也心烦意乱的不愿意再想下去。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柳如玉想着还是早些个离开这个嫌疑之地为妙。好在软件优化升级,系统垃圾清除很快就完成了,杀毒程序也就剩下了最后的几项,页面上显示没有任何被病毒感染的迹象。本来庄副经理的电脑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她想不明白点几下鼠标就能解决的小事情,庄副经理干嘛要喊她来处理,再说自己也不是公司里的专业的电脑维护工。庄副经理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如果连杀毒和清理垃圾这些基本的电脑常识都不会,还能玩电脑么?也许是领导太忙了,没空顾及这些个小事,柳如玉想。
在柳如玉重新趴回桌前处理电脑的时候,庄副经理又像起先一样把她纳入了怀中,他前倾的身子压在了柳如玉的后背上,脸完全地与柳如玉的腮帮贴在了一起。柳如玉心烦意乱却又无可奈何,好在杀毒程序总算在等待中完成了,那头金黄色的狮子已经转过身来变成一副悠闲自得的表情,它时而抓耳挠腮,时而冲着柳如玉眨巴着眼睛。柳如玉真想立即起身离开这个是非之所,想起庄副经理那么爱玩大鱼吃小鱼的游戏,自己忍到现在都忍了,索性再忍一会儿,将好事做到底,把这款游戏下载到电脑桌面上,也算是此行讨好庄副经理的一次表现。
“这样的话,您一开机就可以进入游戏了,省得您打开电脑还要到处去找。”柳如玉下载好游戏后,笑着站起身来准备要告辞。
“这样好!这样好!”庄副经理的身子往后让了让,眼睛乐成了一条线,和刚才暴风雨时的神情可谓是判若两人,他见柳如玉要走,问了一句:“小柳,你下午有其他的事么?”
“今天是星期天,没有什么事的。”柳如玉笑着答道。心想,在领导面前自己即便有事也是小事,何况也确实没有什么事情。
“那就再坐一坐,陪我聊会儿天。”庄副经理笑容可掬地指了指柳如玉身后围着的一圈沙发。
领导的话就是指示,再说人家庄副经理用的又是协商的口吻,柳如玉觉得不便再推辞,只得脸上堆着笑意心里无奈而又顺从地来到了沙发边。
沙发有三张,两张是单座的,一张是三座的。柳如玉没有选择单座的,觉着那两张沙发应该是庄副经理的位置,自己即便坐了其中的任何一张,也有点与庄副经理分庭抗礼的意味,因此,她选择了那张三座的长沙发坐了下来。
沙发很长,也很宽,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真皮的,质量蛮好。身体往上一坐,立刻就陷下去有半人深,柔软而养人。柳如玉以为庄副经理一定会坐到她对面的其中一张单人沙发上去,同她面对面的聊天,但是庄副经理没有。看见自己坐在了长沙发上,他也径直地来到这张三座沙发前,挨着柳如玉的身体坐了下来。由于距离太近,柳如玉下意识地往沙发边上挪了挪自己的身体。
庄副经理看出了她的心思,脸上堆着坏笑,佯装生气地拍了拍屁股边上空出来的位置,对柳如玉说道:“如玉,快往中间坐坐,是怕我把你吃了?”
柳如玉也笑,神情越发有些个不太自然,脸儿胀红得像五月里熟透了的樱桃。她的心里虽然一千个不情愿,可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中间靠了靠。长了这么大,除了自己的至亲长辈和自己的老公会称呼自己“如玉”外,还没有一个外人这样亲切的称呼过自己。
“如玉啊,最近嘉信公司要按照省盐业公司的部署,进行一系列的人事调整,也就是说要启动‘三定’工作,你听说了吧?”庄副经理问。
“听说了。”柳如玉她不明白庄副经理为什么会跟她谈这个,这可是近来公司里最为敏感的话题,她低着头回答。柳如玉心里想,我不仅早就听说要启动“三定”工作,还早就知道你庄副经理就是这次三定工作的总指挥,只是不知道我的那个位置被首当其冲的拿出来竞聘,是不是你庄副经理搞的鬼。
“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啊?”庄副经理斜着眼睛拖长腔调又问。
“我……”柳如玉没有想到庄副经理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不由得一时语塞。心想我能有什么想法,再说了,我的心里就是有了想法能管用么?她瞥眼瞅见庄副经理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脸在看,以为他是在等着自己的回话,忙谦虚地答道:“我也没有什么想法,一切服从领导的安排就是了。”
“你能有这个态度就好,那样的话我们做领导的工作就好干多了!”庄副经理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她,继续说道:“这次调整的幅度比较大,涉及的部门也比较多,主要是为了配合公司上市的整体要求。公司领导将根据需要作出合理安排,一些部门将被撤销合并,一些职位将被拿出来重新竞聘。譬如你们人力资源部,这次调整的力度可能就比较大,你可要有思想准备。”
柳如玉静静地听着,庄副经理说的都是事实,自己的位置被拿出来竞聘就是一个明证。她心里想着要是舅舅还能够在台上就好了,这些根本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嘉信公司的领导是既不敢也不可能把她的职位拿出来竞聘的。从前光是听人感叹人走茶凉的悲哀了,想不到这次就轮到了自己的头上,而且来得这么快,真让她一时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
“你想好自己要竞聘什么职位没有啊?”见柳如玉没有吭声,庄经理问道。
“我想好了,还是竞聘现任的劳资科副科长的位置。”柳如玉细声细气的回答。
“劳资科副科长?那怎么能行呢?我跟你说,如玉,嘉信公司是不会随随便便把职位拿出来竞聘的,凡是公布上墙的职位一般都是有了人选的,有人找你谈过话么?有人说要把那个位置留给你么?你在竞聘小组是呆过的,对于竞聘的内幕你也是了解的,如果没有人跟你流过口水,你觉得自己会有戏么?”
庄副经理一连串的问话如同一把把锤子击在柳如玉的心上,她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从庄副经理的口气里判断,劳资科副科长的位置这次看来是要跟自己说拜拜了。
“当然,你也不要灰心。”庄副经理看出了柳如玉的脸上流露出来的失望的表情,他伸出手去试探性地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接着说道:“以我个人的看法,你把自己的标准定得太低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干工作不能总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站位要高,也要有长远的眼光,要时常想着为企业做点儿大事情。假如每个人只想着立足本职,只想着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完成份内的工作,企业的发展就无从谈起了,是不是?”
“庄副总,您认为我竞聘什么位置比较合适?”庄副经理的话说的都是大道理,柳如玉有些听不太懂,感觉即将失去位置的绝望迫使她抬起头来,带着怯懦的眼神看了一眼庄副经理,问道。
“我是这样想的,第一批你就不要报名参加竞聘了。第二批的竞聘名单公司的几位高层已经研究好了,很快就会出炉,上面有一个人力资源部副部长的位置,我看对你还是比较合适的。”庄副经理的手再次搭在柳如玉的后背上,这次他不再拿开了。他见柳如玉的身体只是微微地痉挛了一下,后来就没有了反应,心里便踏实了许多,索性滑动大手在她的后背上抚摸起来,口中说道:“以你的能力,去干人力资源部的副部长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向?只要你有勇气去报名参与竞聘,到时候我会给每个竞聘小组的成员打一声招呼,他们都是我一手提拔的,不会不听话。竞聘这种事情你不是不了解,其实就是一个形式,走走过场而已,通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你看怎么样?”
柳如玉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知道从副科长到副部长可是连升了两级,撇开级别不谈,光工资收入每年也有一个量的飞跃。而庄副经理一句话就定了,那表情似乎还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又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一眼庄副经理,那张脸上分明写着一本正经。这么说庄副经理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
“谢谢庄副经理,我一定去报!”柳如玉简直有点儿感激涕零了。
“谢谢?你拿什么谢我?”庄副经理的笑意里透着一股邪气,他显然是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不依不饶的追问道。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求的光芒,在柳如玉的后背上游移的那只手,也早已不老实的钻进了柳如玉衣服的内部,在柳如玉滑腻的皮肤上恣意地揉摸起来。
“我将来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您……”柳如玉似乎被他的眼神和动作吓着了,竭力地低下头去的回答。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庄副经理臃肿的身体已经像山一般的倒了过来,顺势便她压倒在沙发上,散发着烟臭味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再一次地弥漫在她的口鼻当中,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好不好好工作那是你对公司的态度,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要你现在就谢我……”庄副经理口中一边嘟囔着,一边努力地用自己的嘴去堵柳如玉的唇。柳如玉本能地想要挣扎,可是身体却似乎不听使唤,任由庄副经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忙碌的撕扯着她的衣裳。
柳如玉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来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个僵硬,仿佛它们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脑海里像似有一台幻灯机,在不停的切换着各种画面。
她想起了被庄副经理放逐的那几个女人,她们守住了自己的贞洁,却失去了原本轻松的岗位,她想起了她们上完夜班之后,那些张蜡黄蜡黄的脸……
由这些蜡黄的脸,画面又切换成另外一张脸。这是一张男人的清俊的脸,这个男人正用一双充满哀怨的眼神注视着她。
是自己的男人!一个爱她甚过爱自己的男人。在家里,洗衣做饭这些个粗活他从不舍得让她去干,说是怕伤了她的手。她的手同她的脸部肌肤一样白嫩而细腻,同事们都说她的这双手一看上去就知道她是一个有福之人。平时她就像一尊菩萨一样被自己的男人供奉着,宠爱着,她也乐意并很享受这份供奉与宠爱,她知道他是真心的爱他,从骨子里深深地爱着她。他和她出双入对,在邻居和同事们的眼里,可以说是令人羡慕的伴侣。而自己现在却……
男人的脸庞悄悄地隐去,另一张面庞又渐渐的清晰起来。在这张面庞上,有一双眼睛在忧郁地注视着自己。在自己的记忆当中,这双眼睛时刻被忧郁的阴影笼罩着,仿佛从来就未曾见到过阳光似的。
哦!那是妈妈的眼睛。
从她记事起,妈妈的眼神就总是那么的忧郁,让她看着心痛,却又不明究里。她曾不止一次的问妈妈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的不开心,妈妈总是摇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后来她长大了,知道了其中的原因,是因为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曾经偷偷地在暗地里跟踪过那个女人,看到那个女人长得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好看。知道了真相以后,她就开始恨自己的父亲,也更恨所有的被称为“第三者”的女人。可是自己……
一阵寒意袭遍了她的全身,感觉使她意识到自己已然是一丝不挂。一双粗糙的手正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身上游走,强烈的口臭味和抓捏的疼痛,使她本能地想要挣扎,但是她害怕因拒绝而导致的后果,只能咬紧牙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并且脸上还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意,做出陶醉的神态来。
“如玉!如玉!我的亲亲给肉哎!你可真真的想死我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柳如玉的耳畔响了起来,紧接着,一具躯体又重重的倒了下来,把她整个地压在了下面。宽敞而富有弹性的沙发宛如柔软的水面一样,柳如玉觉着自己的被剥得一丝不挂的身体,正急遽地向那柔软的水的下面沉去,沉去,很快,她的身体就被彻底地淹没了,思绪如同被切断了信号的屏幕一样,一片空白……(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成王败寇
随着竞聘名单的尘埃落定,前景诱人的值长梦终于化为了泡影,这一消息对于长期以来积极备战并苦心孤诣渴望成功的冯望舒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打击,一个很不小的打击。事实上,对于冯望舒来说,竞聘失败所造成的打击才算刚刚开始,因为令他难堪的日子还在后面。
新值长即将走马上任,老值长的去留就成了问题,正当冯望舒为此感到迷茫并且纠结的时候,制盐分公司的书记宋畅主动找他谈话了,询问他对日后的工作有什么打算。
宋畅人称“宋大炮”,文化程度不高,说话没脑子且直来直去。因为爱瞎放炮,上面的领导总不拿他当盘菜,下面的工人也不太把他当一回事。宋大炮有今天的成就,皆因为他修了个好老婆,老婆也在嘉信盐化公司财务部上班,长相虽然一般,但是能说会道,凭着一身的狐媚劲,使得她与财务部长之间有了特殊的关系,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宋大炮才勉强爬到这个位置,并且有幸多年都没有挪窝。
“落魄之人,还能有什么打算?”冯望舒苦涩一笑,回答。
“不要这么悲观嘛!”宋书记生就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用他那特有的官腔拉长声音说道:“一切要向前看 ,未来总是美好的!前途也会将是光明的!”
“宋书记,您就别拿我穷开心了!”冯望舒的内心反感到了极点,但是他却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只能用揶揄的口吻自嘲道:“唉!怨只怨冯某技不如人,理当避贤让位。”
“又说气话了不是!又说气话了不是!”宋书记拍了拍冯望舒的肩膀,用褒赞的语气说道:“在制盐分公司,谁不知道你冯望舒是最有两把刷子的!”
“两把刷子?”冯望舒摇头苦笑:“可不是么?最终的结果还是被刷下来了!”
“望舒同志,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宋书记拉足腔调安慰道:“就拿竞聘来说吧!有人入选,就会有人落选;有人高兴,就会有人悲伤,你说是不是?我看你还是不错的,你能一路过关斩将,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关,这本身就说明你是具备足够实力的嘛!”
冯望舒低头不语。
“小冯啊!你还年轻,日后机会有的是,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好不好?”宋书记见状,重又回归谈话的主题:“你看,竞聘的结果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既然是既成事实,我们就不要去想太多,要放眼长远。快跟我说说,你对日后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我真的没有想法,领导愿意把我安排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干。”冯望舒头也不抬,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
“有这个态度就对了嘛!”宋书记一脸的欣慰,转而说道:“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说,想法还是要有一个的!今天我可以代表制盐分公司的领导班子给你表一个态,在制盐分公司范围内,工人级别的岗位任你挑,你想到哪个岗位,制盐分公司的领导都将满足你的要求,你看,够意思吧?”
“宋书记,我真的无所谓!”冯望舒此刻已是心如死灰,他讪笑着抬起头回答:“您问到我的想法,我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领导愿意怎么安排,我服从分配就是了,横竖到哪里干都是个工人!”
“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代表制盐分公司的领导班子,谈一谈公司的想法吧!”宋书记清了清嗓子,拿腔捏调的说道:“分公司领导的意思呢,是希望你能留在制盐主控这个岗位上!之所以有这个想法,主要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第一,这个岗位相比较制盐分公司的其它岗位来说,劳动强度是最低的,你为制盐分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公司领导没有理由把你安排到其它艰苦的岗位上去,这不仅是我本人的意思,也是分公司领导集体的意思,可以算作是对老同志的一点关爱和补偿吧!第二呢,即将接替你的胡尔利值长是从机关下来的,他这个人呢,你是知道的,一没有基层管理经验,二没有专业技术特长,而值长这个位置比不得其它,它既要求当事者具备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也要求当事者必须掌握制盐工艺各个环节的全部技能,因此,在今后的工作中,公司还需要你对他多帮助,多扶持。”
费了半天口舌,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原来说来说去,依然是要自己为他人做嫁衣!冯望舒的嘴角一抽,努力挤出一抹笑意,笑意里充满了沮丧。
“希望你能理解公司领导的良苦用心! 否则,我们分公司的领导晚上在家睡觉也不会踏实的!”见冯望舒闭着嘴不吭声,宋书记又补充说道:“当然了!对于你的工资待遇和劳保福利问题,分公司领导在办公会议上已经专门研究过了,无论你处于何种岗位,你的待遇将一如既往,保持现有的工资收入不变!”
领导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作为工人级别的冯望舒来说,再不表态就是不识相了,尽管他的心中是满腔愤慨,末了还是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对分公司领导无限感激的话语。
新值长一朝走马上任,老值长的处境着实有些尴尬。
称呼的解决就是一个让人敏感的问题。
新上任的值长胡尔利可谓是人如其名,他在公司里有若干个名头,其中一个绰号叫“狐二狸”。狐狸在人们的印象中,是狡猾的代名词,狐二狸,意即具备两只狐狸的智慧,一听就知道是滑头当中的滑头了。在对于冯望舒该如何称呼的这个问题上,胡尔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没有称呼冯望舒为老值长,知道这样的称呼容易刺伤冯望舒的自尊心,因为称呼别人为老值长,显然是把自己当做新值长了,尽管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不是拿刀子往冯望舒的心口上扎么?他也没有称呼冯望舒为老冯,因为知道冯望舒的年龄跟自己相差无几,自己这样一叫,一下子就把冯望舒喊老了,冯望舒的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
胡二利称呼冯望舒为“冯工”。
在企业上班,能够在姓氏后面被人冠以某“工”的人,一般都是些精明有余且技艺超群的人,这些人未必德高望重,也未必是名符其实的工程师,但其在企业的某一领域内,一定是有着两把刷子的。
人前“冯工”长,人后“冯工”短。冯望舒对于胡尔利赠予的这个新头衔似乎并不感冒,开始的时候,他也认真地谦虚过几回,请求胡尔利对自己就直呼其名最好,但是胡尔利死活不肯改口,坚持称呼他为冯工,如此谦让了三、四回,冯望舒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俗语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冯工”这个称呼喊着亲切,也满含着称呼者对被称呼者的敬意,但这绝不是胡尔利的本心,因为胡尔利生性就不是一个喜欢捧人的人,以他的升官逻辑,把对手捧得越高,就意味着把自己踩得越低,在官途上,这样做显然是对自己越不利。
不管这个对手是现实存在的,还是具备潜在风险的,即便像冯望舒这样的手下败将,胡尔利也不会小觑。在胡尔利看来,人情终是虚伪的,竞聘也是功利的,国企的为官之道与其他的行业相比,更现实,也更直接:论资排辈升官进爵的历史即将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干部能上能下,工人能进能出,公司高层们将这种用人制度的改革美其名曰“创新”。凡事但凡冠以改革之名,都会给人留下美好的印象,然而,梦想的舞台虽美,却也时常给人留下昙花一现的感慨。
在嘉信盐化公司,效益最大化是企业始终追求的目标,这一点,在人事制度的操作上也不例外。当改革成为一种藉口,当权者便多了足够的舞弊空间,嘉信盐化公司从成立之初,一直在践行着这种干部能上能下的用人制度,并且声称这种改革可以给更多的人创造梦想的舞台。事实上是,员工升职晋迁靠的不再是本人的学历和能力,靠的完全是人力和财力,谁的人脉关系好,谁能够把自己兜里的钱送出去,谁就会得到自己追求的宝座。于是,铁打的职位流水的官,“领导”一词,在嘉信盐化公司就像农民在田野里收割的庄稼一般,一年半载,便能收获一茬。
谁能保证冯望舒不会在某一天用金钱和人脉打败自己呢?因此,当手中权力在握的时候,一定要尽可能的把竞争对手往脚下踩,踩得对手无地自容,踩得对手岩栖穴处,踩得对手再也没有资本和自己竞争,这才是官场的生存法则,也是胡尔利潜心研究总结出来的为官心得。
可是,胡尔利不能把冯望舒往脚下踩。准确的说法是,在现时的情况下,他胡尔利不能这么做,即便要踩,他认为也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即自己能够胜任所担负的职责的时候。
业务能力和管理能力确实是胡尔利的软肋。这一点,在竞聘制盐分公司值长位置的时候,他就认真考虑过,最终,权利的欲望和金钱的欲望诱使着他破釜沉舟。诱使胡尔利破釜沉舟的理由很简单,他是这样思考的:在嘉信盐化公司,能有几位领导是真正的熟悉自己所管辖的业务?又有几位领导能够称得上是真材实料的领导?实践证明,外行领导内行,同样能够把工作干得很好。
尽管心里不断地在给自己壮胆,待到真的竞聘成功了,胡尔利的心中还是有些个发虚。
冯望舒可谓是制盐分公司的几位值长当中的翘楚,无论谈生产管理,还是讲制盐工艺,他都称得上是制盐分公司的专家级人物。每年,冯望舒都会有几篇论文在国家级的制盐刊物上发表;每年,冯望舒所带领的值都会创造制盐分公司产量和质量上的头筹。关于冯望舒的点点滴滴,一直在生产技术部任工人级办事员只负责下基层跑腿拿报表的胡尔利,当然早就有所耳闻。
一个是落魄的工艺达人,一个是得志的无知值长,假如两个人能够在工作上相互配合,形成互补,是一定能够干好一些事情的。船到桥头,胡尔利开始打冯望舒的主意。让胡尔利拿捏不准的是,冯望舒愿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助自己?如果换了他自己,胡尔利的回答肯定是口头佯装答应,内心断然拒绝。可是如何才能搞定冯望舒呢?自己出面找他谈绝对会碰一鼻子灰,怎么说?说我胡尔利什么都不懂,现在来接你冯望舒的班了,你教我怎么干工作?冯望舒不啐自己才怪!胡尔利还没有这么傻,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在胡尔利的心里纠结多久,因为在他看来,世间的一切事情,只要你肯舍得花钱,基本上都是能够摆平的。
胡尔利不差钱,胡尔利在公司里的另外一个绰号,便是“胡百万”。
“胡百万”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胡百万”的历史也是短暂得可以用月去计算。就在两个月前,胡尔利还是一个穷得口袋里掏不出几个子儿的小瘪三,但是这个窘境在上一个月被改变了。难道说是天上掉馅饼了?当然不是!凭着祖居的风水宅地,凭着先人留下的三十几间破败不堪的平房,在h市的大规模的旧城改造运动中,胡尔利家发了大财。当然,发财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胡尔利家是以“顽固的钉子户”这一头衔,在祖宗留下的宅基地上坚守了一年半,成功打败了拆迁办的无数张铁嘴,最终才如愿发迹的。
拆迁发了财,叫花子成了暴发户,一般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些想法,譬如做个生意呀,置个产业呀,如何让手里的钱增值呀,等等等等。胡尔利的心里除了这些想法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他的想法是:如果能早几年拆迁就好了,那样的话,自己的官运也不至于如此惨淡,到如今还是一个工人级别的生产技术部办事员。好在自己现在也就四十来岁,此时努力也许还不算太晚,嘉信盐化公司不是正在进行“三定”工作么?趁这个机会谋个位置应该不算太难。
有了追求上进的人生规划,就要尽快的付诸行动。胡尔利心里清楚,想在机关里谋个位置看来已经晚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容易,熟饭还原成生米不太可能,因为机关的竞聘已近尾声,所有的职位都已经有了确定的人选,总不能让领导推翻既成的事实,把登上位置的人拉下马来再竞聘一次吧?这样的想法显然很不现实,也很荒谬。
机关里没有位置,那就降低标准,把眼睛向下看吧!二级单位的职位中,可供选择的位置不多,最吸引人眼球的也就数值长这个官了,听说竞聘结束之后,值长就将归入拿年薪的行列,收入可是要翻两番的!唉!美中不足的是,值长的薪水虽然翻了番,但是倒三班的命运却不能改变,这在胡尔利看来,实在有些不太乐意去干。可是胡尔利转念一想,人是不能一口吃成胖子的,在公司里要想爬得更高,必须凭借实质性的跳板才行,值长的位置虽然苦了些,累了些,用它来过渡一下,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自己倒是想一下子能从工人变成高层,即便哪位领导有心帮衬自己,恐怕也怕工人会说闲话呢!
值长?值长?哎呀,我到底是竞聘制盐分公司的值长呢?还是竞聘采卤分公司的值长呢?或者是竞聘热电分公司的值长呢?胡尔利思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他决定把这个问题留给嘉信盐化公司此次负责竞聘的最高行政长官——庄来福。
月黑风高夜,行贿受贿天。
那天傍晚,胡尔利吃罢晚饭,便夹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出发了,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庄副经理家。庄副经理的家住在市郊,是一所单门独院,胡尔利到达那里的时候,正巧碰上庄来福从外面回来。庄来福看上去面色红润,一瞅便知道是喝高了酒,胡尔利待庄来福的司机开车走远,三两步抢到门前来跟他套起了近乎。
“胡老弟,今天是哪阵风把你给吹到我这儿来了?”庄来福尽管喝了酒,但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下属到他家里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送礼,虽然胡尔利的手里并没有提着高档的烟和酒,但他猜测胡尔利腋下夹着的牛皮纸袋里的内容,一定比高档烟酒实惠得多,于是一口一个“老弟”的喊着,把胡尔利让进了客厅里。
宾主坐定,客套寒暄。庄来福并没有问胡尔利此行的目的,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让求人者自己低三下四的开口,才能显示领导者的权威与尊严。
“庄副总,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求您帮忙!”废话唠完,胡尔利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
“哦!说说看,但愿我能帮得上你!”庄来福不愧为笑面虎,那副笑脸永远是那么经典。
“我想求您给我在公司里谋个位置。”胡尔利开门见山。
“谋个位置?”庄来福并没有回绝,心里也在想着胡尔利能胜任什么位置:“说说看,你想要得到什么位置?”
“随便您赏!能有一口体面的饭吃就行!”胡尔利没有直接说出心里的想法,他很想知道庄来福会给自己什么位置,假如有比值长更好的位置,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体面的饭吃?”庄来福一边咂着嘴,一边摇着头,奸笑着说道:“哎呀!老弟,你在机关是知道的,此次三定工作对编制抓得比较紧,机关的三定工作现在也已经进入了尾声,你想要有好的位置,真有点困难,这件事情你应该早一点来找我啊!”
“是啊!是啊!我这不也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从机关里精简下来么?”胡尔利讪笑着说道。他心里想,老子当初就是因为没有钱,有钱的话,能被你这个王八蛋从机关里清退下来么?
“胡老弟,你看这样好不好?”热心帮助下属,一直是庄来福非常乐意干的事情,自己既可以从中捞到实惠,也可以落个好人缘,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他用试探的语气说道:“公司三定工作的下一步,是由机关转向各二级单位,胡老弟如果对基层工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打打招呼,估计弄个班长、技术员什么的,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班长?技术员?”胡尔利的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庄副总,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我的同学啊,周围同事啊,人家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就数我最没出息,至今还是小工人一个!我胡尔利虽然没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但是追求上进的心却一直没有平息过,您说为了一个班长或者技术员这样的芝麻小官,还劳得着您的大驾为我去张罗么?”
“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庄来福的心里有些不快,凡是到他跟前求官的人,还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更没有人会拒绝自己的好意,胡尔利是第一个。
“庄副总,您应该听说了,我家最近刚刚拆迁,不瞒您说,钱是拆了不少,但是光有钱有什么用呢?走到哪里也还是个工人!我这心里憋屈啊!”胡尔利看着庄来福的眼睛,冠冕堂皇地说出了内心的渴求:“我想进步!我想做官!做拿年薪的官!实话告诉您,我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但是我想要做的,并不是您所说的那种工人级别的什么班长或者技术员的官!”
“做拿年薪的官?”庄来福当然耳闻胡尔利家新近拆了迁,也听说他家拆了接近千万的天价,老实讲,庄来福天生就是一个嫌贫嫉富的人,听说一个工人比自己富有,他的心里是不痛快的,但这是现实,不能改变的现实,尽管心里很窝火,他也只能忍着。在听了胡尔利的要求之后,他觉得胡尔利这个人太不可思议,想法也很离谱,于是连连摆手说道:“这个有难度!这个有难度!胡老弟你是知道的,机关的三定工作已经收尾了,年薪的职位也已经竞聘完毕,就算我想帮你的忙,设定职位的事情也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机关竞聘完了,这个我知道!但是各二级单位不是才刚刚开始么?”胡尔利问。
“为了维护生产的稳定,公司高层暂时还不打算对各二级单位的领导班子作调整,因此这次也没有新设的拿年薪的职位可供竞聘。”庄来福回答。
“听说下一步分公司的值长竞聘就要开始了,我还听说此次竞聘之后,值长的收入就会翻两番,步入拿年薪的行列,不知消息是真是假?”胡尔利又问。
“消息倒是千真万确!”庄来福笑着反问:“怎么?难道老弟想到基层去上三班?”
“只要是拿年薪的官,我无所谓!”胡尔利回答。
“不瞒胡老弟说,这件事情你讲的又晚了!”庄来福一口拒绝。
“又晚了?”胡尔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竞聘不是还没有开始么?”
“竞聘是没有开始,但是人选已经内定了。”庄来福回答。
“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胡尔利问。
“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的!”庄来福笑着回答。
“那我是铁定没有机会了?”胡尔利的表情有些沮丧。
“铁定没有机会了!”庄来福点头肯定地说道。
“庄副总,要不......您再考虑考虑?”胡尔利不甘心,说话时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庄来福问。
“来时匆忙,也没有什么准备!我随便从家里拿了一点心意,还请庄副总您能够笑纳!”见庄来福不接,胡尔利自己解开纸袋扣子上的细线,把袋子里的内容“稀里哗啦”地往庄来福面前的茶几上面一倒。
一,二,三,四......庄来福在心里默数了一遍,乖乖!整整十沓未拆封条的红票子人民币!看见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是亲切啊!庄来福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异样的光彩笑着说道:“这个......这个......胡老弟,有些不太合适吧?”
“钱乃身外之物,有德者但据无妨!”胡尔利知道谈下去不会立马就有结果,于是说着话就起身准备走人:“区区心意,不足挂齿!我的事情,还请庄副总能够多多周旋!”
“我会重新考虑的!”庄来福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庄来福不能不重新考虑,因为到目前为止,想要得到值长位置的人,有关系的也就送他一、两万,没有关系的最多也就送他五万,这个胡尔利真是一个暴发户,一出手就是十万,怎能让他不动心呢?
第二天,庄来福便通知胡尔利参加制盐分公司值长竞聘的报名,说制盐分公司的领导是他一手提拔的,竞聘环节易于沟通,且胡尔利将来在他们的手下工作,也不会有小鞋穿。
接下来的程序非常简单:笔试前一周,胡尔利得到了试卷和正确答案;面试前一天,胡尔利得到了主考官将会询问的三个问题及回答技巧;测评前五天,胡尔利得到了庄来福肯定的答复,说他当选制盐分公司值长的事情,经高层开会研究后已经板上钉钉了。
成功竞聘值长,业务的瓶颈又成了胡尔利亟待解决的问题。不过在胡尔利看来,只要能够当选值长,其他的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既然用钱能够买到值长这个官,那么用钱也能够买到行使值长权力的能力,因为钱是万能的。花十万块钱买一个值长,再花钱想办法买业务技术,自己这样干到底值不值?胡尔利可不是冤大头,他早就算过账,三定工作之后,值长的工资将要提升两至三倍,保守一点以两倍计算 ,每年的可支配收入至少也有七、八万,就算每年的人情投资按两万块投入,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左右便可收回成本 ,最终的赢家任然是自己。
胡尔利先给制盐分公司的两位高层送上厚礼,然后约定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请制盐分公司的领导班子喝酒,喝完酒之后,他又请大家泡桑拿,找小姐,唱卡拉ok,一直玩了通宵。在喝酒、泡澡的过程中,胡尔利顺利表达了自己的两层意思:一是感谢制盐分公司的领导在竞聘时给予自己的支持,并希望在日后的工作中能够继续得到领导们的帮助;二是担心自己业务方面不精,将来会给制盐分公司的工作带来不利的影响。领导们吃着、喝着、玩着、拿着,个个为下属分忧的激情是无比高涨,他们反过来安慰胡尔利,让他不必为工作上的事情耿耿于怀,并承诺会让技管人员为他所在的那个值配上能力过硬的班组长,至于管理和技术方面的欠缺,领导会安排冯望舒协助他。
冯望舒这次没有能够聘上值长,他会协助我的工作吗?胡尔利皱着眉头,表达了自己的隐忧。
他不协助?那我就让他滚到制盐分公司的大包装车间去推盐包!书记“宋大炮”当场是拍着胸脯,口无遮拦。
在工作上有领导罩着,干起事来便轻松了许多。新官走马上任,一开始的时候,胡尔利是礼贤下士,虚心好学,对冯望舒更是留心侍奉,敬重有加。等到三个月之后,随着胡尔利对制盐工艺的粗略了解,他认为自己的管理能力已足以胜任值长这一职责,对待冯望舒的态度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有时对他甚至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世态炎凉
71世态炎凉
世情看冷暖,颜面逐高低。
当权势成为一种可以用来牟利的工具,人们对待权势的态度便改变了,无权无势者则对权势生出敬畏之心,有权有势者则对权势怀有利己之意;当利益成为一种可以用来改善生活状况的资本,人们对待利益的态度也改变了,无利无益者则对利益生出觊觎之情,有利有益者则对利益怀有独占之念。
对于权势和利益,冯望舒也有过风光的时候,尽管值长这个官儿在有权有势的人眼睛里,小得实在不愿意花心思去衡量,但是在冯望舒看来,在单位里凡是能在姓氏后面带上“长”的,都算是着领导,他认为领导的职位不在于高低大小,重要的是它体现着一个男人成功与否和能力的象征。
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一个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土包子,在嘉信盐化公司这样的国有企业里能够混上一官半职,冯望舒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截至目前为止,村里当初所有土地带工进入公司的人员中,冯望舒的官职算是最高的。一呼百应的感觉就是好啊!尽管手下管着的人数不是太多,也就六十来号人,但是这六十来号人都是唯自己的马首是瞻的。在这个值里,自己是一言九鼎,自己是说一不二,每个人在自己的面前都要谨慎地收敛自己的言行,自己虽然不能够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却也决定着他们每个月的工资收入,换句话说,值长的权力虽然不大,却也足可以让人产生畏惧,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他们每个月的生活质量的好坏。唯一的遗憾就是,值长的权力与工资收入不相匹配,每年还要为这个位置而损失几只猪后腿,有人认为自己的位置是靠送礼得到的,冯望舒扪心自问认为并不全是猪后腿的功劳,试想自己要是没有实际能力的话,领导会仅凭几只猪后腿,就把自己长期放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么?
冯望舒生来就有一种不服输的劲,上学的时候,德、智、体样样喜欢在班里争第一,进入嘉信公司上班,他也卯足了劲,一心想把各种事情干得比别人好。从工人干到班长,再从班长干到值长,他凭借着自己的勤奋和严谨,工作总是干得有声有色。因为勤奋,他所带领的班和值,在产量和质量上,总是遥遥领先于其他的三个值;因为严谨,在平时的工作中,也难免会为一些事情较真。既然爱较真,就难免会得罪人,但是为了工作,冯望舒不怕得罪人。他的理论是:一支军队,如果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是打不赢胜仗的;同样,一个生产单位,如果没有一个敢于较真上纲上线的统帅,产量和质量就无法保证。
一个运行值,就是一个封闭的生产单元,在这个生产单元中,值长就是最高的领导者。在嘉信公司,值长素有一个虚衔,那就是“八小时之外厂长经理”,意思就是厂长经理不在的时候,值长行使的是厂长经理的权力。白班八小时,厂长经理有监督生产经营的闲空;中班和夜班,公司的安全、生产、劳动纪律、工艺纪律,值长要负总责,冯望舒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还是不轻的。想想领导这么地信任自己,把自己放在如此重要的岗位上,冯望舒觉得自己一定要认认真真的负起责任来,这样才能不辜负领导对自己的厚爱。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永远是矛盾着的统一体。谁愿意生来就被人管制着呢?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司当然也有着公司的规章制度,规章制度是用来约束员工在企业的行为的,领导便是规章制度的执行者。冯望舒是一个有章必循违章必究的值长,下属有了遵章守纪的言行,在班前会或者班后会上,他会不吝褒赞之词,大肆宣扬;下属有了违章违纪的举止,他会毫不留情的批评,当众让其出丑。在嘉信公司,被褒扬者只有精神上的奖励,被批评者可是要承受经济上的处罚。
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很少会有人跟钱过不去,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也是一样,他们身在底层,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得到的是最低最少的报酬,二十一世纪已经过了十多年,拿的依旧是跟世纪等龄的镍币,物价年年攀升,工资不见上涨,实在是罚不起啊!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上班打个盹,有事串个岗,操作小失误,班前喝点酒,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碰上圆滑一点的领导者,看见了会装着没看见,旁敲侧击的说一下,事情也就过去了,这样处理的结果是既不恼人,还能让人心存感激。遇到呆板一点的领导者,他们往往不会这样处理,在他们的眼里,除了规章制度,剩下的就是处罚条款,员工犯了错误,不仅要接受口头批评,还得要接受经济处罚。
冯望舒属于上述两种领导当中的后者。
多少年来,究竟有多少名下属被冯望舒处罚过,冯望舒自己也记不清了。他是一个近于教条的管理者,平日里在班上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眼里看的和心里想的只有盐的产量和质量。要想产量超过别的值,要向质量优于别的值,冯望舒的法宝就是两条:一是严格管理,二是勤于调试。至于管理会得罪人,冯望舒不是不知道,但是冯望舒对于管理有着自己的定义,他认为自己对下属要求严格,是对下属的关爱,在他看来劳动纪律和工艺纪律都是前人用血的教训换来的,只有严格要求,按章办事,才能减少设备事故发生,避免人员流血牺牲。事实也证明了冯望舒的管理理念是正确的,自从他接手了一值的工作,他所领导的这个值是产量遥遥领先,质量长年无虞,并且从未发生过一起人身和设备的安全事故。
冯望舒的心里把管理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但在有的人的心里,却并不这样认为。那些因为疏忽大意,或是消极怠工,而违反了劳动纪律和工艺纪律的人,在被冯望舒抓住把柄且罚过款后,能够做到不怀恨在心的,大概没有几个。他们自己犯了错误,却恨冯望舒处理事情一根筋,恨冯望舒在管理上太不近人情,一些在他们看来是鸡毛蒜皮得过且过的事情,碰上了这位爱较真的值长,除了遭遇难堪的批评与奚落之外,常常是十分之一或是二十分之一的工资,毫不留情地从下个月的工资折上打了水漂,那可是出上一两头礼或是为家人改善几顿牙祭的实实在在的钞票呀!换了谁,心里能不耿耿于怀呢?
可是心里无论怎么忌恨,被罚了款后的恶气也只能埋藏在心底,因为冯望舒依旧是他们的值长,冯望舒仍然是这么一位眼里只有规章制度和处罚条款的管理者,下次发现有相同的错误,他还是照样批评你,照样罚你的款。违纪违规者聪明一点的做法就是:不再重蹈覆辙,上班的时候精神一点,把该干的工作努力干好,不该干的事情坚决不干,不让把柄落到冯望舒的手里。如果说这些怨恨的人另外还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就是选择尽快调离这个值,或者升个比冯望舒还要大的官,或者诅咒冯望舒早日丢掉值长这顶乌纱帽子。
诅咒这玩意有时不灵有时灵,这次值长竞聘,冯望舒的官果然就掉下来了,让那些心存怨恨的人心里那个爽啊!冯望舒阿冯望舒,原来你也有今天!那些人的心里感觉爽过之后,虽然不能明着放鞭炮以示庆贺,但是再次见到冯望舒时,就不用再像从前那般耗子见了猫似的畏首畏尾了。
被罚掉的款是没有理由追回来了,又不能生出由头来痛打冯望舒一顿,可是心里的这口恶气还是要想办法出的。积羽沉舟,积毁销骨,摧垮一个人身心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击垮他的意志,既然打人是违法的,那就用口水羞辱他,这样做的目的虽然不能得到实质性的利益,却也能够让曾经受伤的心灵得到一丝慰藉。
“冯大值长,您亲自上班哪!”有人这样跟冯望舒打招呼。
“冯大值长,您亲自巡检哪!”有人这样跟冯望舒打招呼。
“冯大值长,您亲自干活哪!”有人这样跟冯望舒打招呼。
由冯值长到冯大值长,称谓的转变隐藏着打招呼者深刻的寓意。
“兄弟,以后别再叫我值长,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值长了!”每当此时,冯望舒总是努力挤出一副尴尬的笑脸。
“那哪能呢?论起您当日的威风,可是没有一个值长能比得上您的!”有的打招呼者会这样似笑非笑的揶揄。
“算是兄弟求你了!往日冯某在工作上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兄弟多多谅解!”冯望舒自知理亏,言语里充满了讨好和央求的意味:“只是值长这一称呼,兄弟现在愧不敢当,还请以后不要再称呼我冯值长了!”
“您可真逗!不叫您值长?那应该称呼您什么?老冯吗?冯老大吗?不能够啊!您只要做过一天值长,在我们的心目中,您就永远是我们的值长。”平和一点的人会这样回答,但是,傻子都能听出言外之音。
“哟!哟!哟!谁跟你是兄弟?怎么,现在知道****回味过香臭来了吗?当初早做什么人了?冯大值长,拜您所赐,老子的钱当年可被你罚掉了不少,你说它们还能回到我的口袋里么?”激进一点的人会这样回答,这些人无心体会冯望舒的心思,毫不留情的甩下三个问号,然后丢下冯望舒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发呆,扬着头自顾自地走了。
自打丢掉值长的位置之后,这种尴尬的场面在冯望舒的身上是没少发生过。甚至有一段时间,每当听到“值长”两个字,他就浑身抽筋似的难受,后来时间长了,他也就慢慢变得习惯了。名不正则言不顺,冯望舒不是不明白这样的道理,而今的自己是虎落平阳,无权无职,已经失去了处罚人的资本,工友的话语再不中听,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每日活在别人的白眼中,而且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冯望舒的心里着实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他也深深领会到了父亲当年为什么给他起名叫“望舒”的别样涵义。他觉得自己此刻正如当年那位徘徊在漫长雨巷里的诗人一样,是那么的彷徨,那么的落寞,那么的沮丧,那么的无助,如同一只掉进油缸里的恐惧的老鼠,拼命想要逃离所处的环境,却又无法逃离,不仅如此,还要在别人讥讽与怜悯的眼神中日夜接受煎熬。
整个运行值,只有胡尔利对待冯望舒还算友善。胡尔利不喊他值长,大概明白自己是值长的缘故,他怕这样称呼冯望舒会刺伤冯望舒的心,他想来想去觉得用“冯工”这个称谓比较贴切,既没有低看冯望舒的意思,也没有高抬冯望舒的实质,有的只是对老值长的一丝敬重而已。
当然,敬重是建立在需求的基础上的。胡尔利知道,想要跟人家学技术,就不能把鼻孔抬得比眼睛还高,平时请冯望舒小酌几杯还是有必要的,这样可以增进彼此的感情,让冯望舒不至于太过保守,最好是能将业务上的事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平日里人前人后称呼冯望舒为冯工,虽然满含着讨好的意味,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失去什么,相反,此举可以从冯望舒那里可以得到更多的管理经验,因为就冯望舒所面临的现实处境来说,自己这样做算是抬举了他,也是给足了他在值里人面前的面子。
现实中的状况也正是如此,如果没有胡尔利罩着,冯望舒的日子会更加难过。讥笑也罢,羞辱也罢,足无立锥之地也罢,这些都是能够忍受的,让冯望舒感到难堪的是,之前在这个值里一直是自己说了算的,一直是自己命令着别人做事的,但是现在反过来了,那些和自己级别一样的人开始用命令的口吻要求自己做事了,扫地,打水,做记录,他们说话的腔调不是细声慢语,而是恶声恶气,如果不是胡尔利时常站出来为自己撑腰的话,有的人就差要跟自己动手脚,电气运行班长范建就是其中一个。
范建的绰号叫做“犯贱”,是个人前唯唯诺诺,人后咬牙切齿的家伙,说起他跟冯望舒之间的过节,还要追溯到冯望舒刚当上值长的那一年。
冯望舒当时是新官上任,是很想干出一些成绩的,他思前想后,决定先从工艺纪律和劳动纪律抓起。工艺纪律主要是抓违反操作规程的行为,劳动纪律主要是抓上班期间睡觉、串岗、看书报等与工作无关的事情。结果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冯望舒就抓到范建三次睡岗和两次违反操作规程的事情,在值长的职权范围内,对范建实施经济处罚那是不消说的,可惜范建那时还不是班长,冯望舒又不能将他降为负工人,对于值里出现这样的老油条,冯望舒决定上报分公司,请求对范建同志进行严肃处理。
关于这件事情,冯望舒跟分公司领导沟通过不下十次,谁知分公司的两个头头谁也没有让范建待岗反省的意思,相反,还在三个月后将范建由工人提拔为班长。害群之马没有得到处理,反而升了官,这让冯望舒的心里很有些想不通,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范建提升为班长之后,并没有离开自己的这个值,据听说还是范建自己提出留在这个值的。
在嘉信盐化公司,凡是不能改变的事情,只有默默接受。冯望舒并没有因为范建被提为班长而放松对他的管理,他依旧是该批评时就批评,该罚款时就罚款。之后大概过了两个月的样子,制盐生产线因生产周期将满,产能有所下降,临时决定停产涮罐,那天晚上恰巧轮到冯望舒上夜班,冲了几个小时的加热室之后,他是又累又乏,于是交代了手下的人几句,便自己找个地方睡觉去了。
冯望舒刚睡着半个小时不到,便被人薅着衣领提了起来,他睁开眼睛一看,薅他衣领的不是别人,正是范建。一直以来,范建对于自己的罚款是耿耿于怀,他表面上对冯望舒是百依百顺,心里边却一直在寻找报复的机会。这次冯望舒被逮个正着,范建当然是不依不饶,第二天便将冯望舒告到公司领导那里,说值长上班带头睡觉,要求公司领导给个说法。当着范建的面,分公司领导严肃地批评了冯望舒几句,为了息事宁人,不让范建将这件事情闹到总公司,分公司领导决定让冯望舒写检查,并处以伍佰元的罚款。
罚款是口头上的,后来是不了了之,检查却是实实在在的写了,这让冯望舒感到很丢面子。从来只听说领导管着工人,这次居然出现了工人管着领导的事情,在全公司的人面前成了笑柄,冯望舒心里窝足了火,两个人的仇因此也就越结越深了。仇结的深了,对于冯望舒来说似乎不是坏事,反而让他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也让他上班时三省吾身,对范建范班长多留了一双警戒眼睛。
主控室是制盐生产线的管理中枢,电气运行是主控室的实际控制者;值长是运行值的最高领导,最高领导的主要工作场所便是在主控室。尽管冯望舒和范建彼此看着对方都不太顺眼,但是谁都不能把谁怎么样,冯望舒凭借个人出色地工作能力和猪后腿的功劳,值长的职位一直是稳如泰山,而范建凭借父亲和宋大炮哥哥的关系,班长的位置也是有惊无险。范建的父亲在市钢铁厂上班,宋大炮的哥哥也在市钢铁厂上班,期间范建的父亲提拔了宋大炮的哥哥做了小领导,作为回报,宋大炮的哥哥也就央求宋大炮提拔了范建。
冯望舒和范建谁都不服谁,彼此都在心里想找对方的茬,总的说来,在两个人的较量中,范建时常处于下风,因为冯望舒的官儿比他大,官大一级压死人,冯望舒能在中层领导那里说得上话,而范建这样的机会却不多。
现在的境况不同了,冯望舒从值长的位置上跌了下来,范建的心上如同搬走一块石头一般舒坦。可惜这种舒坦没能在范建的心头持续多久,因为不久之后,他又听到了一个不利于自己的传闻,说冯望舒下台之后,并不打算离开制盐分公司,据说还将留在这个值,以扶持新上任的值长的工作,他的职位就被安排在电气运行班。很快,这个传闻便被得到了证实,从新值长走马上任的那天,冯望舒的工作调令也送到了主控室的桌面上,他的职位是电气运行机动,暂时在胡尔利值协助新值长工作。
范建的心里开始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来,前任值长哪个值不好分,偏偏被分在了自己的班,分公司的领导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他们会不会让冯望舒取自己的职务而代之呢?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还要吃冯望舒的下胡?这样想着,范建的心里颇不是滋味,生怕自己的预想变成了现实。不行!绝不能让冯望舒留在自己的班,得想办法让他离开!唉!想什么办法才能让冯望舒主动离开呢?对!就在工作上折磨他,让他自己知趣的滚蛋!
心里有了可行的想法,在现实生活中就要有具体的实施。打从新值长上任的第一天,范建便下定决心要收拾冯望舒,他不给冯望舒好脸色看,他支使冯望舒去打水,他支使冯望舒去扫地,待冯望舒干完吩咐的事准备闲下来的时候,他又支使冯望舒去擦玻璃。擦玻璃是个细活,要把玻璃擦的像没装玻璃一样,冯望舒,当初你是怎么指派我的,现在我要全部还给你,每天你就慢慢的干着享受吧!
冯望舒的活儿总是干不完,本来是一个班集体五个人的卫生区域,范建现在全部委派他一个人去搞。班里的同事们也有看不下去的,但是大家全都明白范建是在整冯望舒,因此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落魄的领导而去得罪现任的领导,个个的脸上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还有那些曾经被冯望舒罚过款扣过钱的,也乐得看到自己的活儿被别人代劳,更乐意看到前任的值长此刻落拓的窘境。
刚开始的几天,冯望舒是忍气吞声,范建指挥到哪,他就干到哪。后来的范建开始变本加厉,安排完冯望舒卫生的事情,又让冯望舒跟大家一起值盘,并且八个小时的时间,安排冯望舒值四个小时。冯望舒没参与值盘时,班里的人每班次仅值两个小时的盘,安排冯望舒值盘之后,别人每班次只值一个小时的盘,冯望舒比别人多值三个小时。工作分配的不公,让冯望舒本来已经憋屈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再说分公司领导并没有要求他参与运行班的值盘,他索性撂挑子不干了。
冯望舒敢于造反,正是范建求之不得的事情,他借机指桑骂槐地数落了冯望舒一通。意思大概就是要冯望舒提高素质修养,认清公司形势;说某人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值长了,是工人就要有做工人的样子,别总拿自己当盘菜;还说泥腿子永远都是泥腿子,不要以为自己进了工厂,就把自己当成人物了;末了又冲天骂了一句碍眼的狗惹人厌,碍事的人讨人嫌。
平白无故遭人骂,冯望舒当然不肯罢休,他最忌讳别人说他是乡巴佬,于是一把扯住范建的衣领问道:“你**的含沙射影骂谁呢?”
“骂谁谁知道!”范建也扯住冯望舒的衣领毫不示弱,扭头冲班里的同事喊道:“大家快来看呀!冯望舒没有**本事当上值长,还不肯干本分内的事情,在这里跟班长撒野呀!”
俗话说,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冯望舒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一拳便朝范建的脸上砸了过去,于是两个人在主控室里扭打成了一团。
有人打电话叫来了值长胡尔利,胡尔利的块头大,三下两下便把两个人拉开了。他担心这件事情闹到上面去不好收拾,毕竟是在自己所带的值发生了打架的事情,对于一个新上任的值长来说不仅仅是面子问题,对于管理能力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
当天晚上,胡尔利在公司外的小饭店订了一桌,硬拉上冯望舒和范建陪自己一起吃酒。
席间,胡尔利是劝了冯望舒之后劝范建,劝了范建之后又劝冯望舒,恳请两个人能给自己一个面子,不要再在班上给自己惹事。
喝完酒后的第二天,胡尔利又分别找了两个人谈话。胡尔利是这样希望冯望舒的,希望他能够理解自己的苦衷,尽量配合范建的工作;胡尔利是这样要求范建的,要求他必须拿出实际行动配合自己的工作,最起码在三个月之内不要再找冯望舒的麻烦。
“为什么三个月之内不能找冯望舒的麻烦呢?”面对胡尔利的要求,范建有些不解。
“因为我需要利用冯望舒提高我的业务能力。”胡尔利干脆的回答。
“胡值,其实您只要把值里的几个班长关系搞好,即便没有他冯望舒的存在,也是一样能够干好工作的。”范建帮忙支招。
“这个我当然知道!”胡尔利解释:“但我不希望刚上任,值里面就发生不团结的事情。”
“那么,三个月之后我就可以找冯望舒的麻烦了吗?”范建问。
“到时候我一定支持你找他的麻烦!”胡尔利答道。
“哦?这是为什么?”范建糊涂了。
“这个不难理解,其实我的心情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胡尔利笑着回答:“虎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
“我明白了!”范建一拍自己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笑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成王败寇
随着竞聘名单的尘埃落定,前景诱人的值长梦终于化为了泡影,这一消息对于长期以来积极备战并苦心孤诣渴望成功的冯望舒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打击,一个很不小的打击。事实上,对于冯望舒来说,竞聘失败所造成的打击才算刚刚开始,因为令他难堪的日子还在后面。
新值长即将走马上任,老值长的去留就成了问题,正当冯望舒为此感到迷茫并且纠结的时候,制盐分公司的书记宋畅主动找他谈话了,询问他对日后的工作有什么打算。
宋畅人称“宋大炮”,文化程度不高,说话没脑子且直来直去。因为爱瞎放炮,上面的领导总不拿他当盘菜,下面的工人也不太把他当一回事。宋大炮有今天的成就,皆因为他修了个好老婆,老婆也在嘉信盐化公司财务部上班,长相虽然一般,但是能说会道,凭着一身的狐媚劲,使得她与财务部长之间有了特殊的关系,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宋大炮才勉强爬到这个位置,并且有幸多年都没有挪窝。
“落魄之人,还能有什么打算?”冯望舒苦涩一笑,回答。
“不要这么悲观嘛!”宋书记生就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用他那特有的官腔拉长声音说道:“一切要向前看 ,未来总是美好的!前途也会将是光明的!”
“宋书记,您就别拿我穷开心了!”冯望舒的内心反感到了极点,但是他却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只能用揶揄的口吻自嘲道:“唉!怨只怨冯某技不如人,理当避贤让位。”
“又说气话了不是!又说气话了不是!”宋书记拍了拍冯望舒的肩膀,用褒赞的语气说道:“在制盐分公司,谁不知道你冯望舒是最有两把刷子的!”
“两把刷子?”冯望舒摇头苦笑:“可不是么?最终的结果还是被刷下来了!”
“望舒同志,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宋书记拉足腔调安慰道:“就拿竞聘来说吧!有人入选,就会有人落选;有人高兴,就会有人悲伤,你说是不是?我看你还是不错的,你能一路过关斩将,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关,这本身就说明你是具备足够实力的嘛!”
冯望舒低头不语。
“小冯啊!你还年轻,日后机会有的是,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好不好?”宋书记见状,重又回归谈话的主题:“你看,竞聘的结果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既然是既成事实,我们就不要去想太多,要放眼长远。快跟我说说,你对日后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我真的没有想法,领导愿意把我安排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干。”冯望舒头也不抬,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
“有这个态度就对了嘛!”宋书记一脸的欣慰,转而说道:“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说,想法还是要有一个的!今天我可以代表制盐分公司的领导班子给你表一个态,在制盐分公司范围内,工人级别的岗位任你挑,你想到哪个岗位,制盐分公司的领导都将满足你的要求,你看,够意思吧?”
“宋书记,我真的无所谓!”冯望舒此刻已是心如死灰,他讪笑着抬起头回答:“您问到我的想法,我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领导愿意怎么安排,我服从分配就是了,横竖到哪里干都是个工人!”
“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代表制盐分公司的领导班子,谈一谈公司的想法吧!”宋书记清了清嗓子,拿腔捏调的说道:“分公司领导的意思呢,是希望你能留在制盐主控这个岗位上!之所以有这个想法,主要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第一,这个岗位相比较制盐分公司的其它岗位来说,劳动强度是最低的,你为制盐分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公司领导没有理由把你安排到其它艰苦的岗位上去,这不仅是我本人的意思,也是分公司领导集体的意思,可以算作是对老同志的一点关爱和补偿吧!第二呢,即将接替你的胡尔利值长是从机关下来的,他这个人呢,你是知道的,一没有基层管理经验,二没有专业技术特长,而值长这个位置比不得其它,它既要求当事者具备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也要求当事者必须掌握制盐工艺各个环节的全部技能,因此,在今后的工作中,公司还需要你对他多帮助,多扶持。”
费了半天口舌,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原来说来说去,依然是要自己为他人做嫁衣!冯望舒的嘴角一抽,努力挤出一抹笑意,笑意里充满了沮丧。
“希望你能理解公司领导的良苦用心! 否则,我们分公司的领导晚上在家睡觉也不会踏实的!”见冯望舒闭着嘴不吭声,宋书记又补充说道:“当然了!对于你的工资待遇和劳保福利问题,分公司领导在办公会议上已经专门研究过了,无论你处于何种岗位,你的待遇将一如既往,保持现有的工资收入不变!”
领导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作为工人级别的冯望舒来说,再不表态就是不识相了,尽管他的心中是满腔愤慨,末了还是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对分公司领导无限感激的话语。
新值长一朝走马上任,老值长的处境着实有些尴尬。
称呼的解决就是一个让人敏感的问题。
新上任的值长胡尔利可谓是人如其名,他在公司里有若干个名头,其中一个绰号叫“狐二狸”。狐狸在人们的印象中,是狡猾的代名词,狐二狸,意即具备两只狐狸的智慧,一听就知道是滑头当中的滑头了。在对于冯望舒该如何称呼的这个问题上,胡尔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没有称呼冯望舒为老值长,知道这样的称呼容易刺伤冯望舒的自尊心,因为称呼别人为老值长,显然是把自己当做新值长了,尽管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不是拿刀子往冯望舒的心口上扎么?他也没有称呼冯望舒为老冯,因为知道冯望舒的年龄跟自己相差无几,自己这样一叫,一下子就把冯望舒喊老了,冯望舒的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
胡二利称呼冯望舒为“冯工”。
在企业上班,能够在姓氏后面被人冠以某“工”的人,一般都是些精明有余且技艺超群的人,这些人未必德高望重,也未必是名符其实的工程师,但其在企业的某一领域内,一定是有着两把刷子的。
人前“冯工”长,人后“冯工”短。冯望舒对于胡尔利赠予的这个新头衔似乎并不感冒,开始的时候,他也认真地谦虚过几回,请求胡尔利对自己就直呼其名最好,但是胡尔利死活不肯改口,坚持称呼他为冯工,如此谦让了三、四回,冯望舒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俗语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冯工”这个称呼喊着亲切,也满含着称呼者对被称呼者的敬意,但这绝不是胡尔利的本心,因为胡尔利生性就不是一个喜欢捧人的人,以他的升官逻辑,把对手捧得越高,就意味着把自己踩得越低,在官途上,这样做显然是对自己越不利。
不管这个对手是现实存在的,还是具备潜在风险的,即便像冯望舒这样的手下败将,胡尔利也不会小觑。在胡尔利看来,人情终是虚伪的,竞聘也是功利的,国企的为官之道与其他的行业相比,更现实,也更直接:论资排辈升官进爵的历史即将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干部能上能下,工人能进能出,公司高层们将这种用人制度的改革美其名曰“创新”。凡事但凡冠以改革之名,都会给人留下美好的印象,然而,梦想的舞台虽美,却也时常给人留下昙花一现的感慨。
在嘉信盐化公司,效益最大化是企业始终追求的目标,这一点,在人事制度的操作上也不例外。当改革成为一种藉口,当权者便多了足够的舞弊空间,嘉信盐化公司从成立之初,一直在践行着这种干部能上能下的用人制度,并且声称这种改革可以给更多的人创造梦想的舞台。事实上是,员工升职晋迁靠的不再是本人的学历和能力,靠的完全是人力和财力,谁的人脉关系好,谁能够把自己兜里的钱送出去,谁就会得到自己追求的宝座。于是,铁打的职位流水的官,“领导”一词,在嘉信盐化公司就像农民在田野里收割的庄稼一般,一年半载,便能收获一茬。
谁能保证冯望舒不会在某一天用金钱和人脉打败自己呢?因此,当手中权力在握的时候,一定要尽可能的把竞争对手往脚下踩,踩得对手无地自容,踩得对手岩栖穴处,踩得对手再也没有资本和自己竞争,这才是官场的生存法则,也是胡尔利潜心研究总结出来的为官心得。
可是,胡尔利不能把冯望舒往脚下踩。准确的说法是,在现时的情况下,他胡尔利不能这么做,即便要踩,他认为也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即自己能够胜任所担负的职责的时候。
业务能力和管理能力确实是胡尔利的软肋。这一点,在竞聘制盐分公司值长位置的时候,他就认真考虑过,最终,权利的欲望和金钱的欲望诱使着他破釜沉舟。诱使胡尔利破釜沉舟的理由很简单,他是这样思考的:在嘉信盐化公司,能有几位领导是真正的熟悉自己所管辖的业务?又有几位领导能够称得上是真材实料的领导?实践证明,外行领导内行,同样能够把工作干得很好。
尽管心里不断地在给自己壮胆,待到真的竞聘成功了,胡尔利的心中还是有些个发虚。
冯望舒可谓是制盐分公司的几位值长当中的翘楚,无论谈生产管理,还是讲制盐工艺,他都称得上是制盐分公司的专家级人物。每年,冯望舒都会有几篇论文在国家级的制盐刊物上发表;每年,冯望舒所带领的值都会创造制盐分公司产量和质量上的头筹。关于冯望舒的点点滴滴,一直在生产技术部任工人级办事员只负责下基层跑腿拿报表的胡尔利,当然早就有所耳闻。
一个是落魄的工艺达人,一个是得志的无知值长,假如两个人能够在工作上相互配合,形成互补,是一定能够干好一些事情的。船到桥头,胡尔利开始打冯望舒的主意。让胡尔利拿捏不准的是,冯望舒愿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助自己?如果换了他自己,胡尔利的回答肯定是口头佯装答应,内心断然拒绝。可是如何才能搞定冯望舒呢?自己出面找他谈绝对会碰一鼻子灰,怎么说?说我胡尔利什么都不懂,现在来接你冯望舒的班了,你教我怎么干工作?冯望舒不啐自己才怪!胡尔利还没有这么傻,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在胡尔利的心里纠结多久,因为在他看来,世间的一切事情,只要你肯舍得花钱,基本上都是能够摆平的。
胡尔利不差钱,胡尔利在公司里的另外一个绰号,便是“胡百万”。
“胡百万”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胡百万”的历史也是短暂得可以用月去计算。就在两个月前,胡尔利还是一个穷得口袋里掏不出几个子儿的小瘪三,但是这个窘境在上一个月被改变了。难道说是天上掉馅饼了?当然不是!凭着祖居的风水宅地,凭着先人留下的三十几间破败不堪的平房,在h市的大规模的旧城改造运动中,胡尔利家发了大财。当然,发财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胡尔利家是以“顽固的钉子户”这一头衔,在祖宗留下的宅基地上坚守了一年半,成功打败了拆迁办的无数张铁嘴,最终才如愿发迹的。
拆迁发了财,叫花子成了暴发户,一般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些想法,譬如做个生意呀,置个产业呀,如何让手里的钱增值呀,等等等等。胡尔利的心里除了这些想法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他的想法是:如果能早几年拆迁就好了,那样的话,自己的官运也不至于如此惨淡,到如今还是一个工人级别的生产技术部办事员。好在自己现在也就四十来岁,此时努力也许还不算太晚,嘉信盐化公司不是正在进行“三定”工作么?趁这个机会谋个位置应该不算太难。
有了追求上进的人生规划,就要尽快的付诸行动。胡尔利心里清楚,想在机关里谋个位置看来已经晚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容易,熟饭还原成生米不太可能,因为机关的竞聘已近尾声,所有的职位都已经有了确定的人选,总不能让领导推翻既成的事实,把登上位置的人拉下马来再竞聘一次吧?这样的想法显然很不现实,也很荒谬。
机关里没有位置,那就降低标准,把眼睛向下看吧!二级单位的职位中,可供选择的位置不多,最吸引人眼球的也就数值长这个官了,听说竞聘结束之后,值长就将归入拿年薪的行列,收入可是要翻两番的!唉!美中不足的是,值长的薪水虽然翻了番,但是倒三班的命运却不能改变,这在胡尔利看来,实在有些不太乐意去干。可是胡尔利转念一想,人是不能一口吃成胖子的,在公司里要想爬得更高,必须凭借实质性的跳板才行,值长的位置虽然苦了些,累了些,用它来过渡一下,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自己倒是想一下子能从工人变成高层,即便哪位领导有心帮衬自己,恐怕也怕工人会说闲话呢!
值长?值长?哎呀,我到底是竞聘制盐分公司的值长呢?还是竞聘采卤分公司的值长呢?或者是竞聘热电分公司的值长呢?胡尔利思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他决定把这个问题留给嘉信盐化公司此次负责竞聘的最高行政长官——庄来福。
月黑风高夜,行贿受贿天。
那天傍晚,胡尔利吃罢晚饭,便夹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出发了,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庄副经理家。庄副经理的家住在市郊,是一所单门独院,胡尔利到达那里的时候,正巧碰上庄来福从外面回来。庄来福看上去面色红润,一瞅便知道是喝高了酒,胡尔利待庄来福的司机开车走远,三两步抢到门前来跟他套起了近乎。
“胡老弟,今天是哪阵风把你给吹到我这儿来了?”庄来福尽管喝了酒,但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下属到他家里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送礼,虽然胡尔利的手里并没有提着高档的烟和酒,但他猜测胡尔利腋下夹着的牛皮纸袋里的内容,一定比高档烟酒实惠得多,于是一口一个“老弟”的喊着,把胡尔利让进了客厅里。
宾主坐定,客套寒暄。庄来福并没有问胡尔利此行的目的,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让求人者自己低三下四的开口,才能显示领导者的权威与尊严。
“庄副总,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求您帮忙!”废话唠完,胡尔利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
“哦!说说看,但愿我能帮得上你!”庄来福不愧为笑面虎,那副笑脸永远是那么经典。
“我想求您给我在公司里谋个位置。”胡尔利开门见山。
“谋个位置?”庄来福并没有回绝,心里也在想着胡尔利能胜任什么位置:“说说看,你想要得到什么位置?”
“随便您赏!能有一口体面的饭吃就行!”胡尔利没有直接说出心里的想法,他很想知道庄来福会给自己什么位置,假如有比值长更好的位置,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体面的饭吃?”庄来福一边咂着嘴,一边摇着头,奸笑着说道:“哎呀!老弟,你在机关是知道的,此次三定工作对编制抓得比较紧,机关的三定工作现在也已经进入了尾声,你想要有好的位置,真有点困难,这件事情你应该早一点来找我啊!”
“是啊!是啊!我这不也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从机关里精简下来么?”胡尔利讪笑着说道。他心里想,老子当初就是因为没有钱,有钱的话,能被你这个王八蛋从机关里清退下来么?
“胡老弟,你看这样好不好?”热心帮助下属,一直是庄来福非常乐意干的事情,自己既可以从中捞到实惠,也可以落个好人缘,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他用试探的语气说道:“公司三定工作的下一步,是由机关转向各二级单位,胡老弟如果对基层工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打打招呼,估计弄个班长、技术员什么的,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班长?技术员?”胡尔利的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庄副总,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我的同学啊,周围同事啊,人家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就数我最没出息,至今还是小工人一个!我胡尔利虽然没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但是追求上进的心却一直没有平息过,您说为了一个班长或者技术员这样的芝麻小官,还劳得着您的大驾为我去张罗么?”
“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庄来福的心里有些不快,凡是到他跟前求官的人,还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更没有人会拒绝自己的好意,胡尔利是第一个。
“庄副总,您应该听说了,我家最近刚刚拆迁,不瞒您说,钱是拆了不少,但是光有钱有什么用呢?走到哪里也还是个工人!我这心里憋屈啊!”胡尔利看着庄来福的眼睛,冠冕堂皇地说出了内心的渴求:“我想进步!我想做官!做拿年薪的官!实话告诉您,我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但是我想要做的,并不是您所说的那种工人级别的什么班长或者技术员的官!”
“做拿年薪的官?”庄来福当然耳闻胡尔利家新近拆了迁,也听说他家拆了接近千万的天价,老实讲,庄来福天生就是一个嫌贫嫉富的人,听说一个工人比自己富有,他的心里是不痛快的,但这是现实,不能改变的现实,尽管心里很窝火,他也只能忍着。在听了胡尔利的要求之后,他觉得胡尔利这个人太不可思议,想法也很离谱,于是连连摆手说道:“这个有难度!这个有难度!胡老弟你是知道的,机关的三定工作已经收尾了,年薪的职位也已经竞聘完毕,就算我想帮你的忙,设定职位的事情也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机关竞聘完了,这个我知道!但是各二级单位不是才刚刚开始么?”胡尔利问。
“为了维护生产的稳定,公司高层暂时还不打算对各二级单位的领导班子作调整,因此这次也没有新设的拿年薪的职位可供竞聘。”庄来福回答。
“听说下一步分公司的值长竞聘就要开始了,我还听说此次竞聘之后,值长的收入就会翻两番,步入拿年薪的行列,不知消息是真是假?”胡尔利又问。
“消息倒是千真万确!”庄来福笑着反问:“怎么?难道老弟想到基层去上三班?”
“只要是拿年薪的官,我无所谓!”胡尔利回答。
“不瞒胡老弟说,这件事情你讲的又晚了!”庄来福一口拒绝。
“又晚了?”胡尔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竞聘不是还没有开始么?”
“竞聘是没有开始,但是人选已经内定了。”庄来福回答。
“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胡尔利问。
“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的!”庄来福笑着回答。
“那我是铁定没有机会了?”胡尔利的表情有些沮丧。
“铁定没有机会了!”庄来福点头肯定地说道。
“庄副总,要不......您再考虑考虑?”胡尔利不甘心,说话时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庄来福问。
“来时匆忙,也没有什么准备!我随便从家里拿了一点心意,还请庄副总您能够笑纳!”见庄来福不接,胡尔利自己解开纸袋扣子上的细线,把袋子里的内容“稀里哗啦”地往庄来福面前的茶几上面一倒。
一,二,三,四......庄来福在心里默数了一遍,乖乖!整整十沓未拆封条的红票子人民币!看见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是亲切啊!庄来福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异样的光彩笑着说道:“这个......这个......胡老弟,有些不太合适吧?”
“钱乃身外之物,有德者但据无妨!”胡尔利知道谈下去不会立马就有结果,于是说着话就起身准备走人:“区区心意,不足挂齿!我的事情,还请庄副总能够多多周旋!”
“我会重新考虑的!”庄来福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庄来福不能不重新考虑,因为到目前为止,想要得到值长位置的人,有关系的也就送他一、两万,没有关系的最多也就送他五万,这个胡尔利真是一个暴发户,一出手就是十万,怎能让他不动心呢?
第二天,庄来福便通知胡尔利参加制盐分公司值长竞聘的报名,说制盐分公司的领导是他一手提拔的,竞聘环节易于沟通,且胡尔利将来在他们的手下工作,也不会有小鞋穿。
接下来的程序非常简单:笔试前一周,胡尔利得到了试卷和正确答案;面试前一天,胡尔利得到了主考官将会询问的三个问题及回答技巧;测评前五天,胡尔利得到了庄来福肯定的答复,说他当选制盐分公司值长的事情,经高层开会研究后已经板上钉钉了。
成功竞聘值长,业务的瓶颈又成了胡尔利亟待解决的问题。不过在胡尔利看来,只要能够当选值长,其他的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既然用钱能够买到值长这个官,那么用钱也能够买到行使值长权力的能力,因为钱是万能的。花十万块钱买一个值长,再花钱想办法买业务技术,自己这样干到底值不值?胡尔利可不是冤大头,他早就算过账,三定工作之后,值长的工资将要提升两至三倍,保守一点以两倍计算 ,每年的可支配收入至少也有七、八万,就算每年的人情投资按两万块投入,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左右便可收回成本 ,最终的赢家任然是自己。
胡尔利先给制盐分公司的两位高层送上厚礼,然后约定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请制盐分公司的领导班子喝酒,喝完酒之后,他又请大家泡桑拿,找小姐,唱卡拉ok,一直玩了通宵。在喝酒、泡澡的过程中,胡尔利顺利表达了自己的两层意思:一是感谢制盐分公司的领导在竞聘时给予自己的支持,并希望在日后的工作中能够继续得到领导们的帮助;二是担心自己业务方面不精,将来会给制盐分公司的工作带来不利的影响。领导们吃着、喝着、玩着、拿着,个个为下属分忧的激情是无比高涨,他们反过来安慰胡尔利,让他不必为工作上的事情耿耿于怀,并承诺会让技管人员为他所在的那个值配上能力过硬的班组长,至于管理和技术方面的欠缺,领导会安排冯望舒协助他。
冯望舒这次没有能够聘上值长,他会协助我的工作吗?胡尔利皱着眉头,表达了自己的隐忧。
他不协助?那我就让他滚到制盐分公司的大包装车间去推盐包!书记“宋大炮”当场是拍着胸脯,口无遮拦。
在工作上有领导罩着,干起事来便轻松了许多。新官走马上任,一开始的时候,胡尔利是礼贤下士,虚心好学,对冯望舒更是留心侍奉,敬重有加。等到三个月之后,随着胡尔利对制盐工艺的粗略了解,他认为自己的管理能力已足以胜任值长这一职责,对待冯望舒的态度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有时对他甚至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世态炎凉
71世态炎凉
世情看冷暖,颜面逐高低。
当权势成为一种可以用来牟利的工具,人们对待权势的态度便改变了,无权无势者则对权势生出敬畏之心,有权有势者则对权势怀有利己之意;当利益成为一种可以用来改善生活状况的资本,人们对待利益的态度也改变了,无利无益者则对利益生出觊觎之情,有利有益者则对利益怀有独占之念。
对于权势和利益,冯望舒也有过风光的时候,尽管值长这个官儿在有权有势的人眼睛里,小得实在不愿意花心思去衡量,但是在冯望舒看来,在单位里凡是能在姓氏后面带上“长”的,都算是着领导,他认为领导的职位不在于高低大小,重要的是它体现着一个男人成功与否和能力的象征。
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一个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土包子,在嘉信盐化公司这样的国有企业里能够混上一官半职,冯望舒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截至目前为止,村里当初所有土地带工进入公司的人员中,冯望舒的官职算是最高的。一呼百应的感觉就是好啊!尽管手下管着的人数不是太多,也就六十来号人,但是这六十来号人都是唯自己的马首是瞻的。在这个值里,自己是一言九鼎,自己是说一不二,每个人在自己的面前都要谨慎地收敛自己的言行,自己虽然不能够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却也决定着他们每个月的工资收入,换句话说,值长的权力虽然不大,却也足可以让人产生畏惧,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他们每个月的生活质量的好坏。唯一的遗憾就是,值长的权力与工资收入不相匹配,每年还要为这个位置而损失几只猪后腿,有人认为自己的位置是靠送礼得到的,冯望舒扪心自问认为并不全是猪后腿的功劳,试想自己要是没有实际能力的话,领导会仅凭几只猪后腿,就把自己长期放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么?
冯望舒生来就有一种不服输的劲,上学的时候,德、智、体样样喜欢在班里争第一,进入嘉信公司上班,他也卯足了劲,一心想把各种事情干得比别人好。从工人干到班长,再从班长干到值长,他凭借着自己的勤奋和严谨,工作总是干得有声有色。因为勤奋,他所带领的班和值,在产量和质量上,总是遥遥领先于其他的三个值;因为严谨,在平时的工作中,也难免会为一些事情较真。既然爱较真,就难免会得罪人,但是为了工作,冯望舒不怕得罪人。他的理论是:一支军队,如果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是打不赢胜仗的;同样,一个生产单位,如果没有一个敢于较真上纲上线的统帅,产量和质量就无法保证。
一个运行值,就是一个封闭的生产单元,在这个生产单元中,值长就是最高的领导者。在嘉信公司,值长素有一个虚衔,那就是“八小时之外厂长经理”,意思就是厂长经理不在的时候,值长行使的是厂长经理的权力。白班八小时,厂长经理有监督生产经营的闲空;中班和夜班,公司的安全、生产、劳动纪律、工艺纪律,值长要负总责,冯望舒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还是不轻的。想想领导这么地信任自己,把自己放在如此重要的岗位上,冯望舒觉得自己一定要认认真真的负起责任来,这样才能不辜负领导对自己的厚爱。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永远是矛盾着的统一体。谁愿意生来就被人管制着呢?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司当然也有着公司的规章制度,规章制度是用来约束员工在企业的行为的,领导便是规章制度的执行者。冯望舒是一个有章必循违章必究的值长,下属有了遵章守纪的言行,在班前会或者班后会上,他会不吝褒赞之词,大肆宣扬;下属有了违章违纪的举止,他会毫不留情的批评,当众让其出丑。在嘉信公司,被褒扬者只有精神上的奖励,被批评者可是要承受经济上的处罚。
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很少会有人跟钱过不去,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也是一样,他们身在底层,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得到的是最低最少的报酬,二十一世纪已经过了十多年,拿的依旧是跟世纪等龄的镍币,物价年年攀升,工资不见上涨,实在是罚不起啊!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上班打个盹,有事串个岗,操作小失误,班前喝点酒,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碰上圆滑一点的领导者,看见了会装着没看见,旁敲侧击的说一下,事情也就过去了,这样处理的结果是既不恼人,还能让人心存感激。遇到呆板一点的领导者,他们往往不会这样处理,在他们的眼里,除了规章制度,剩下的就是处罚条款,员工犯了错误,不仅要接受口头批评,还得要接受经济处罚。
冯望舒属于上述两种领导当中的后者。
多少年来,究竟有多少名下属被冯望舒处罚过,冯望舒自己也记不清了。他是一个近于教条的管理者,平日里在班上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眼里看的和心里想的只有盐的产量和质量。要想产量超过别的值,要向质量优于别的值,冯望舒的法宝就是两条:一是严格管理,二是勤于调试。至于管理会得罪人,冯望舒不是不知道,但是冯望舒对于管理有着自己的定义,他认为自己对下属要求严格,是对下属的关爱,在他看来劳动纪律和工艺纪律都是前人用血的教训换来的,只有严格要求,按章办事,才能减少设备事故发生,避免人员流血牺牲。事实也证明了冯望舒的管理理念是正确的,自从他接手了一值的工作,他所领导的这个值是产量遥遥领先,质量长年无虞,并且从未发生过一起人身和设备的安全事故。
冯望舒的心里把管理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但在有的人的心里,却并不这样认为。那些因为疏忽大意,或是消极怠工,而违反了劳动纪律和工艺纪律的人,在被冯望舒抓住把柄且罚过款后,能够做到不怀恨在心的,大概没有几个。他们自己犯了错误,却恨冯望舒处理事情一根筋,恨冯望舒在管理上太不近人情,一些在他们看来是鸡毛蒜皮得过且过的事情,碰上了这位爱较真的值长,除了遭遇难堪的批评与奚落之外,常常是十分之一或是二十分之一的工资,毫不留情地从下个月的工资折上打了水漂,那可是出上一两头礼或是为家人改善几顿牙祭的实实在在的钞票呀!换了谁,心里能不耿耿于怀呢?
可是心里无论怎么忌恨,被罚了款后的恶气也只能埋藏在心底,因为冯望舒依旧是他们的值长,冯望舒仍然是这么一位眼里只有规章制度和处罚条款的管理者,下次发现有相同的错误,他还是照样批评你,照样罚你的款。违纪违规者聪明一点的做法就是:不再重蹈覆辙,上班的时候精神一点,把该干的工作努力干好,不该干的事情坚决不干,不让把柄落到冯望舒的手里。如果说这些怨恨的人另外还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就是选择尽快调离这个值,或者升个比冯望舒还要大的官,或者诅咒冯望舒早日丢掉值长这顶乌纱帽子。
诅咒这玩意有时不灵有时灵,这次值长竞聘,冯望舒的官果然就掉下来了,让那些心存怨恨的人心里那个爽啊!冯望舒阿冯望舒,原来你也有今天!那些人的心里感觉爽过之后,虽然不能明着放鞭炮以示庆贺,但是再次见到冯望舒时,就不用再像从前那般耗子见了猫似的畏首畏尾了。
被罚掉的款是没有理由追回来了,又不能生出由头来痛打冯望舒一顿,可是心里的这口恶气还是要想办法出的。积羽沉舟,积毁销骨,摧垮一个人身心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击垮他的意志,既然打人是违法的,那就用口水羞辱他,这样做的目的虽然不能得到实质性的利益,却也能够让曾经受伤的心灵得到一丝慰藉。
“冯大值长,您亲自上班哪!”有人这样跟冯望舒打招呼。
“冯大值长,您亲自巡检哪!”有人这样跟冯望舒打招呼。
“冯大值长,您亲自干活哪!”有人这样跟冯望舒打招呼。
由冯值长到冯大值长,称谓的转变隐藏着打招呼者深刻的寓意。
“兄弟,以后别再叫我值长,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值长了!”每当此时,冯望舒总是努力挤出一副尴尬的笑脸。
“那哪能呢?论起您当日的威风,可是没有一个值长能比得上您的!”有的打招呼者会这样似笑非笑的揶揄。
“算是兄弟求你了!往日冯某在工作上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兄弟多多谅解!”冯望舒自知理亏,言语里充满了讨好和央求的意味:“只是值长这一称呼,兄弟现在愧不敢当,还请以后不要再称呼我冯值长了!”
“您可真逗!不叫您值长?那应该称呼您什么?老冯吗?冯老大吗?不能够啊!您只要做过一天值长,在我们的心目中,您就永远是我们的值长。”平和一点的人会这样回答,但是,傻子都能听出言外之音。
“哟!哟!哟!谁跟你是兄弟?怎么,现在知道****回味过香臭来了吗?当初早做什么人了?冯大值长,拜您所赐,老子的钱当年可被你罚掉了不少,你说它们还能回到我的口袋里么?”激进一点的人会这样回答,这些人无心体会冯望舒的心思,毫不留情的甩下三个问号,然后丢下冯望舒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发呆,扬着头自顾自地走了。
自打丢掉值长的位置之后,这种尴尬的场面在冯望舒的身上是没少发生过。甚至有一段时间,每当听到“值长”两个字,他就浑身抽筋似的难受,后来时间长了,他也就慢慢变得习惯了。名不正则言不顺,冯望舒不是不明白这样的道理,而今的自己是虎落平阳,无权无职,已经失去了处罚人的资本,工友的话语再不中听,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每日活在别人的白眼中,而且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冯望舒的心里着实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他也深深领会到了父亲当年为什么给他起名叫“望舒”的别样涵义。他觉得自己此刻正如当年那位徘徊在漫长雨巷里的诗人一样,是那么的彷徨,那么的落寞,那么的沮丧,那么的无助,如同一只掉进油缸里的恐惧的老鼠,拼命想要逃离所处的环境,却又无法逃离,不仅如此,还要在别人讥讽与怜悯的眼神中日夜接受煎熬。
整个运行值,只有胡尔利对待冯望舒还算友善。胡尔利不喊他值长,大概明白自己是值长的缘故,他怕这样称呼冯望舒会刺伤冯望舒的心,他想来想去觉得用“冯工”这个称谓比较贴切,既没有低看冯望舒的意思,也没有高抬冯望舒的实质,有的只是对老值长的一丝敬重而已。
当然,敬重是建立在需求的基础上的。胡尔利知道,想要跟人家学技术,就不能把鼻孔抬得比眼睛还高,平时请冯望舒小酌几杯还是有必要的,这样可以增进彼此的感情,让冯望舒不至于太过保守,最好是能将业务上的事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平日里人前人后称呼冯望舒为冯工,虽然满含着讨好的意味,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失去什么,相反,此举可以从冯望舒那里可以得到更多的管理经验,因为就冯望舒所面临的现实处境来说,自己这样做算是抬举了他,也是给足了他在值里人面前的面子。
现实中的状况也正是如此,如果没有胡尔利罩着,冯望舒的日子会更加难过。讥笑也罢,羞辱也罢,足无立锥之地也罢,这些都是能够忍受的,让冯望舒感到难堪的是,之前在这个值里一直是自己说了算的,一直是自己命令着别人做事的,但是现在反过来了,那些和自己级别一样的人开始用命令的口吻要求自己做事了,扫地,打水,做记录,他们说话的腔调不是细声慢语,而是恶声恶气,如果不是胡尔利时常站出来为自己撑腰的话,有的人就差要跟自己动手脚,电气运行班长范建就是其中一个。
范建的绰号叫做“犯贱”,是个人前唯唯诺诺,人后咬牙切齿的家伙,说起他跟冯望舒之间的过节,还要追溯到冯望舒刚当上值长的那一年。
冯望舒当时是新官上任,是很想干出一些成绩的,他思前想后,决定先从工艺纪律和劳动纪律抓起。工艺纪律主要是抓违反操作规程的行为,劳动纪律主要是抓上班期间睡觉、串岗、看书报等与工作无关的事情。结果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冯望舒就抓到范建三次睡岗和两次违反操作规程的事情,在值长的职权范围内,对范建实施经济处罚那是不消说的,可惜范建那时还不是班长,冯望舒又不能将他降为负工人,对于值里出现这样的老油条,冯望舒决定上报分公司,请求对范建同志进行严肃处理。
关于这件事情,冯望舒跟分公司领导沟通过不下十次,谁知分公司的两个头头谁也没有让范建待岗反省的意思,相反,还在三个月后将范建由工人提拔为班长。害群之马没有得到处理,反而升了官,这让冯望舒的心里很有些想不通,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范建提升为班长之后,并没有离开自己的这个值,据听说还是范建自己提出留在这个值的。
在嘉信盐化公司,凡是不能改变的事情,只有默默接受。冯望舒并没有因为范建被提为班长而放松对他的管理,他依旧是该批评时就批评,该罚款时就罚款。之后大概过了两个月的样子,制盐生产线因生产周期将满,产能有所下降,临时决定停产涮罐,那天晚上恰巧轮到冯望舒上夜班,冲了几个小时的加热室之后,他是又累又乏,于是交代了手下的人几句,便自己找个地方睡觉去了。
冯望舒刚睡着半个小时不到,便被人薅着衣领提了起来,他睁开眼睛一看,薅他衣领的不是别人,正是范建。一直以来,范建对于自己的罚款是耿耿于怀,他表面上对冯望舒是百依百顺,心里边却一直在寻找报复的机会。这次冯望舒被逮个正着,范建当然是不依不饶,第二天便将冯望舒告到公司领导那里,说值长上班带头睡觉,要求公司领导给个说法。当着范建的面,分公司领导严肃地批评了冯望舒几句,为了息事宁人,不让范建将这件事情闹到总公司,分公司领导决定让冯望舒写检查,并处以伍佰元的罚款。
罚款是口头上的,后来是不了了之,检查却是实实在在的写了,这让冯望舒感到很丢面子。从来只听说领导管着工人,这次居然出现了工人管着领导的事情,在全公司的人面前成了笑柄,冯望舒心里窝足了火,两个人的仇因此也就越结越深了。仇结的深了,对于冯望舒来说似乎不是坏事,反而让他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也让他上班时三省吾身,对范建范班长多留了一双警戒眼睛。
主控室是制盐生产线的管理中枢,电气运行是主控室的实际控制者;值长是运行值的最高领导,最高领导的主要工作场所便是在主控室。尽管冯望舒和范建彼此看着对方都不太顺眼,但是谁都不能把谁怎么样,冯望舒凭借个人出色地工作能力和猪后腿的功劳,值长的职位一直是稳如泰山,而范建凭借父亲和宋大炮哥哥的关系,班长的位置也是有惊无险。范建的父亲在市钢铁厂上班,宋大炮的哥哥也在市钢铁厂上班,期间范建的父亲提拔了宋大炮的哥哥做了小领导,作为回报,宋大炮的哥哥也就央求宋大炮提拔了范建。
冯望舒和范建谁都不服谁,彼此都在心里想找对方的茬,总的说来,在两个人的较量中,范建时常处于下风,因为冯望舒的官儿比他大,官大一级压死人,冯望舒能在中层领导那里说得上话,而范建这样的机会却不多。
现在的境况不同了,冯望舒从值长的位置上跌了下来,范建的心上如同搬走一块石头一般舒坦。可惜这种舒坦没能在范建的心头持续多久,因为不久之后,他又听到了一个不利于自己的传闻,说冯望舒下台之后,并不打算离开制盐分公司,据说还将留在这个值,以扶持新上任的值长的工作,他的职位就被安排在电气运行班。很快,这个传闻便被得到了证实,从新值长走马上任的那天,冯望舒的工作调令也送到了主控室的桌面上,他的职位是电气运行机动,暂时在胡尔利值协助新值长工作。
范建的心里开始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来,前任值长哪个值不好分,偏偏被分在了自己的班,分公司的领导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他们会不会让冯望舒取自己的职务而代之呢?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还要吃冯望舒的下胡?这样想着,范建的心里颇不是滋味,生怕自己的预想变成了现实。不行!绝不能让冯望舒留在自己的班,得想办法让他离开!唉!想什么办法才能让冯望舒主动离开呢?对!就在工作上折磨他,让他自己知趣的滚蛋!
心里有了可行的想法,在现实生活中就要有具体的实施。打从新值长上任的第一天,范建便下定决心要收拾冯望舒,他不给冯望舒好脸色看,他支使冯望舒去打水,他支使冯望舒去扫地,待冯望舒干完吩咐的事准备闲下来的时候,他又支使冯望舒去擦玻璃。擦玻璃是个细活,要把玻璃擦的像没装玻璃一样,冯望舒,当初你是怎么指派我的,现在我要全部还给你,每天你就慢慢的干着享受吧!
冯望舒的活儿总是干不完,本来是一个班集体五个人的卫生区域,范建现在全部委派他一个人去搞。班里的同事们也有看不下去的,但是大家全都明白范建是在整冯望舒,因此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落魄的领导而去得罪现任的领导,个个的脸上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还有那些曾经被冯望舒罚过款扣过钱的,也乐得看到自己的活儿被别人代劳,更乐意看到前任的值长此刻落拓的窘境。
刚开始的几天,冯望舒是忍气吞声,范建指挥到哪,他就干到哪。后来的范建开始变本加厉,安排完冯望舒卫生的事情,又让冯望舒跟大家一起值盘,并且八个小时的时间,安排冯望舒值四个小时。冯望舒没参与值盘时,班里的人每班次仅值两个小时的盘,安排冯望舒值盘之后,别人每班次只值一个小时的盘,冯望舒比别人多值三个小时。工作分配的不公,让冯望舒本来已经憋屈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再说分公司领导并没有要求他参与运行班的值盘,他索性撂挑子不干了。
冯望舒敢于造反,正是范建求之不得的事情,他借机指桑骂槐地数落了冯望舒一通。意思大概就是要冯望舒提高素质修养,认清公司形势;说某人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值长了,是工人就要有做工人的样子,别总拿自己当盘菜;还说泥腿子永远都是泥腿子,不要以为自己进了工厂,就把自己当成人物了;末了又冲天骂了一句碍眼的狗惹人厌,碍事的人讨人嫌。
平白无故遭人骂,冯望舒当然不肯罢休,他最忌讳别人说他是乡巴佬,于是一把扯住范建的衣领问道:“你**的含沙射影骂谁呢?”
“骂谁谁知道!”范建也扯住冯望舒的衣领毫不示弱,扭头冲班里的同事喊道:“大家快来看呀!冯望舒没有**本事当上值长,还不肯干本分内的事情,在这里跟班长撒野呀!”
俗话说,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冯望舒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一拳便朝范建的脸上砸了过去,于是两个人在主控室里扭打成了一团。
有人打电话叫来了值长胡尔利,胡尔利的块头大,三下两下便把两个人拉开了。他担心这件事情闹到上面去不好收拾,毕竟是在自己所带的值发生了打架的事情,对于一个新上任的值长来说不仅仅是面子问题,对于管理能力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
当天晚上,胡尔利在公司外的小饭店订了一桌,硬拉上冯望舒和范建陪自己一起吃酒。
席间,胡尔利是劝了冯望舒之后劝范建,劝了范建之后又劝冯望舒,恳请两个人能给自己一个面子,不要再在班上给自己惹事。
喝完酒后的第二天,胡尔利又分别找了两个人谈话。胡尔利是这样希望冯望舒的,希望他能够理解自己的苦衷,尽量配合范建的工作;胡尔利是这样要求范建的,要求他必须拿出实际行动配合自己的工作,最起码在三个月之内不要再找冯望舒的麻烦。
“为什么三个月之内不能找冯望舒的麻烦呢?”面对胡尔利的要求,范建有些不解。
“因为我需要利用冯望舒提高我的业务能力。”胡尔利干脆的回答。
“胡值,其实您只要把值里的几个班长关系搞好,即便没有他冯望舒的存在,也是一样能够干好工作的。”范建帮忙支招。
“这个我当然知道!”胡尔利解释:“但我不希望刚上任,值里面就发生不团结的事情。”
“那么,三个月之后我就可以找冯望舒的麻烦了吗?”范建问。
“到时候我一定支持你找他的麻烦!”胡尔利答道。
“哦?这是为什么?”范建糊涂了。
“这个不难理解,其实我的心情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胡尔利笑着回答:“虎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
“我明白了!”范建一拍自己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笑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落井下石
优美的自然环境能够陶冶人的心情,压抑的人文环境可以改变人的性格,当一个人长期处于被人嘲笑、冷落和鄙视的境地时,原本乐观的情绪就会变得逐渐悲观。
冯望舒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了。
班长范建总是没事找事地找冯望舒的茬,该他做的事情,安排他去做;不该他做的事情,也安排他去做。如果冯望舒的嘴里说出半个“不”字,范建便皮笑肉不笑的要罚他的款,还奚落他说,自己是要把从前被他罚掉的款罚回来。
范建说的绝对不是笑话,因为冯望舒现在成了范建的手下,而班长拥有对班组成员的工资进行二次分配的权力。范建有n个理由给自己的下属增加工资,也有n个理由扣罚下属的工资,当然,扣罚和增加的额度,是控制在班组工资总额的范围之内的。彼涨则此消,此消则彼涨。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月班里的张三被罚了钱,范建有可能会把它加在李四的头上;反之,这个月要是罚掉了李四的钱,范建也有可能会把它加在张三的头上。
这里说的是有可能,当然,有可能的事情并不一定全部能发生。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范建从来不会罚自己的钱。范建的头脑没有病,他是一个连一支烟都舍不得敬人的人,怎么会拿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呢?因此,能够罚他款的人不是他自己,只能是他的上级。假如上级哪一天真的罚了他的款,对范建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他会把不好的责任分担到班组成员身上,让大家共同承担后果,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伎俩,他是没少用过。通过扣罚下属的工资,来补全自己的工资;即便是自己没有被领导罚款,范建也有理由让自己的工资富裕起来,富裕起来的办法就是找出由头罚下属的款。
把别人的工资往自己的头上加,有时会有一点儿麻烦,因为发的不是现金,可以揣在自己的口袋里谁都看不见。班里的工资总额必须要在班组成员的工资表里体现出来,而后上报财务部门汇总审核,经公司领导签字批准后,方可打到各名员工的工资折上,有那么多双眼睛盯在上面,范建不敢做得太过分。
作为运行班的工人,平常很少会有加班的借口,想把别人的钱加在自己的头上,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这也难不倒范建,他会把罚下来的大头加在自己的工资上,理由是自己处理突发事件应得的奖励,突发事件可以胡编,只要跟上面的人搞好关系,就不会有人跟自己较真;罚下来的小头,他会加在事先打好招呼的要好的班组成员身上,因为要好,这些下属到银行领了工资之后,就会把多出来的钱如数奉还给他。需要说明的一点是,要好的下属并不是在为范建做无用功,这个人会在班长分配任务或评先等事情上,得到范班长的大力关照。
总之一句话,自从公司里实行了模糊工资制,范建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班长权力的重要性,也切切实实的认为这是嘉信盐化公司有史以来最好的工资制度,他甚至认为应该给创新这种工资制度的始作俑者颁发一个什么奖项,最好是诺贝尔级别的那样的奖项。
而今,夙仇冯望舒被分在了自己的班,这种模糊的工资制度,无疑又成了范建实施报复的有力工具。在班上,除了没完没了的安排冯望舒做事之外,范建在其他方面也一样能收拾冯望舒。班里的考勤权掌握在范建的手里,冯望舒没有迟到,他考他迟到;冯望舒没有早退,他考他早退;冯望舒上班时伸懒腰,他罚他坐姿不正;冯望舒上班时上厕所,他坚持认为他是串岗。
丢了值长的官,已经够让冯望舒郁闷的了,当初分公司的领导明明答应自己,说自己从值长的位置上下来之后,各种待遇是不变的,现在是每个月都要被范建扣罚掉三、五百块钱,而且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冯望舒怎一个恨字了得!明知道范建是在报复自己,开始的时候,冯望舒选择了忍耐,可是当忍耐达到了极限,冯望舒决定找机会跟范建好好理论理论。
低头不见抬头见,机会可以说有的是。有一次,冯望舒吃了冷东西闹肚子,上班时上厕所的次数勤了些,范建当着全班成员的面指责他消极怠工,并宣布了对他罚款一百元的处理决定,处罚依据是串岗。
“我拉肚子!”冯望舒解释说。
“你是在上班!”范建笑着回答。
“企业的规章制度没有员工规定上班时,不准拉肚子!”冯望舒辩解。
“规章制度是死的,处罚的人是活的!”范建笑着回答。
“你这是无中生有!”冯望舒说道。
“我就是无中生有!”范建笑着回答。
“你这是蓄意报复!”冯望舒又说道。
“我就是蓄意报复!”范建笑着回答。
“你这样做会招天谴的!”冯望舒接着说道。
“有本事你搬石头砸天去!”范建依旧笑着回答。
跟不可理喻的人讲道理,只能让受伤的心灵更受伤。冯望舒的拳头卷了又摅,摅了又卷,最后垂头丧气的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考虑过用武力解决问题,可是一来担心自己不是范建的对手,因为范建的块头比自己大多了,武力挑衅的结果有可能是自取其辱;二来担心周围的工友会议论自己,说自己刚丢了官品,又丢了人品。
文不能服人,武又不能制人,剩下来的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选择逃避,要么就选择沉默。
冯望舒不想离开自己熟悉的岗位,他渴望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因此,他选择了后者。这次理论的结果,是冯望舒以顶撞领导罪再次被范建追加罚款一百元。其实,让冯望舒选择沉默的原因,不仅仅是他的渴望,冯望舒一直认为,在运行一值,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排斥他,接替自己的值长胡尔利就很尊重自己。
一个人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可以被大多数人所不齿,但在这个圈子里能有一个最高级别的领导礼遇自己,工作的环境就不算可怕。
之前,范建每次要摆弄冯望舒,胡尔利会站出来推翻他的命令,说冯工跟着自己有事,尔后便领着冯望舒以熟悉设备为由,带着他离开范建的领地。在胡尔利面前,范建的嘴脸跟自己以前做值长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一副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奴才相。有了胡尔利的命令,冯望舒免掉了n次莫须有的经济处罚;有了胡尔利的命令,冯望舒n次解脱了人前遭辱的尴尬;有了胡尔利的命令,冯望舒可以自由离开电气运行班而四处转悠。
冯望舒成了胡尔利的跟班,在胡尔利一口一个“冯工”的尊称中,到处为胡尔利讲解工艺参数,设备性能,操作要点以及员工性格、家庭背景。每一根管道,每一只阀门,每一台设备,用三个月的时间去熟悉和了解它们,并要将整个制盐系统融会贯通,时间是显得仓促了些,可是对新上任的值长胡尔利来说,虽然自己目前的技能还不能登堂入室,但是用从冯望舒那里学来的知识应付生产,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毕竟,自己手下还有几名精通各自工段业务的班长,平时只要用值里扣罚的款项多请他们吃喝吃喝,他们没有理由不帮自己。
三个月之后,胡尔利换了一副嘴脸,他不再需要冯望舒为自己讲解生产上的事情。在他看来,能从冯望舒那里得到的,也已经得到的差不多了,剩下来的工作要点就是靠自己努力去探索和实践,因此,当范建再次以琐事拿捏冯望舒时,他选择站在范建的一边,嘲笑,奚落,挖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称谓上,他也不再称呼冯望舒为“冯工”,而是跟值里的人一样,改口称呼冯望舒为“冯大值长”。
那是一次例行的停机检修,一号生产线的黄主管安排主控室当班人员清扫制盐低压配电室。那次正好是运行一值上早班,如此又脏又累且充满危险性的任务,范建首先想到的人选就是冯望舒,任务下来之后,他便板着脸命令冯望舒拿上扫帚和鸡毛掸子,跟随自己一起到黄技术员那里开操作票。
来到了主管办公室,黄主管已经填好了工作票和操作票,他指着桌上填好的单子对范建和冯望舒说道:“我去检查过了,就这上面列着的几个控制柜比较脏。控制柜的积尘太多,阴天下雨的时候,自然环境潮湿,灰尘容易吸潮,极易导致安全事故发生,你两个清扫时一定不能马虎!”末了,又特别叮嘱范建和冯望舒一定要按照电气运行操作规程办事,强调说虽然清扫工作不是什么技术活儿,但也不能忽视安全,在实际操作时,必须做到一人监护,一人操作,尤其是在进行倒闸操作时,必须要做到高声唱票,以免出现误操作,导致人身伤害。
听完了黄主管的婆婆妈妈,范建领着冯望舒便前往生产线的一米层准备清扫。范建用手上的钥匙圈打开低压室的门,将手中操作票的副联撕了一张递给冯望舒,瓮声瓮气地冲他来了一句:“我在正面负责拉闸,你到背面负责清扫!”就算是将两个人的工作分了工。
冯望舒和范建两个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范建平时总是拿冯望舒当牛使,这次范建自己又挑了轻松的事情去做,冯望舒的心里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便不名不姓地问道:“不需要唱票操作吗?”
“唱什么唱!难道说你冯大值长不认识操作票上面的数字么?”范建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
人家是班长,自己是工人,被范建呛了一句之后,冯望舒立马变得无话可说。他知道不唱票操作是违反操作规程的行为,可是范建不愿意配合,自己也没有办法。此事若是放在从前,他一准会把范建骂得狗血喷头,并且还要扣发他的工资,现在不同了,自己除了无条件的服从之外,再不敢明确的表示反对,只能闷声大憋气的苦着脸接过了操作票,乖乖地转到控制柜的背面待命。
一溜排的控制柜足有两米多高,控制柜与控制柜之间只有一米粒的间隙,站在前面的人看不到后面的情况,站在后面的人也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冯望舒听见前面先后传来七次“啪!啪!”的拉闸声,又听见范建扯着嗓门大声嚷嚷道:“闸已经拉了,你按照操作票上填写的控制柜序号去清扫,清扫结束知会一声!”冯望舒低头扫视了一眼工作票,觉得有些不放心,便用手指点着挨个数了一下,恰好是七个要扫的控制柜,于是一句话也不说便开始工作。
为了不让自己的工资被范班长挑刺扣掉,冯望舒在清扫时格外认真,他每清扫一个,都要拿出操作票来对照一下,以确定自己下一个清扫目标。
范建拉完闸之后,并不打算在低压室里呆着(他平时就对电力辐射耿耿于怀,尽管低压室的电力辐射对于人体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便自顾自地走出了低压室。来到门外,又不敢走得太远,看看前后没人,便虾着腰从胸前的口袋里抠出一支香烟,又摸出打火机来点上火,神态悠闲地坐在门口的水泥墩上抽了起来。
云淡风轻,秋色宜人。就在范建惬意的抽完了第一支香烟,准备续接第二支的时候,一声巨大的轰鸣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什么声音?范建一个激灵从水泥墩上窜了起来,他四下张望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就在他满腹狐疑不得其解的时候,一股子熟悉的电焊味夹杂着衣服烧焦的味道窜入他的鼻孔,味道是从低压室的大门里传出来的,范建勾着头往门里一看,见控制柜后边的天花板上有火光一闪一闪,忍不住大叫一声:“妈呀,不好,出人命了!”扭头便往分公司办公小楼的主管室跑去。
制盐分公司乃至整个生产区都被刚才那一声巨响弄得乱成一团,大家见面都相互询问刚才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当范建气喘吁吁地跑到黄主管面前时,黄主管立马意识到是自己分管的工段出事了。
“黄......黄......黄主管,大......大......大事不好了!低压室爆炸了!”范建语无伦次地说道。
“低压室爆炸?”黄主管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压室怎么会爆炸呢?他问范建:“人有没有受伤?”
“我不知道。”范建哭丧着脸回答。
“设备呢?设备有没有损坏?”黄主管又问。
“我不知道。”范建哭丧着脸回答。
“低压室里究竟是什么个情况?”黄主管再问。
“我不知道。”范建哭丧着脸回答。
“你妈**的!怎么一问三不知!”黄主管忍不住爆开了粗口,接着问道:“冯望舒人呢?他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来?”
“他......他......他还在里面......”范建低下头,不敢看黄主管的眼睛:“是他负责清扫。”
“什么?他还在里面?他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你知不知道?”黄主管的嗓门越来越大。
“我......我......我害怕呀!”范建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敢进去看。”
“你快跟我去看看!冯望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第一个就把你这个班长给捋掉!”黄主管说完便甩开腿往低压室的方向跑去。
看见领导跑在自己的前面,耳边又响着领导刚刚放出的狠话,范建不敢怠慢,便也急急地跟着追了上去。两个人跑到了低压室,一起转到控制柜的背面,看见冯望舒像个死人似的睡在地上,袖口上还有几粒火星在冒着烟,便知大事不妙。黄主管此刻比较冷静,他拦着范建不让他靠前,自己先观察有没有导电体与冯望舒相连,在确定没有之后,这才敢上前扶起冯望舒的脑袋查看伤情。
冯望舒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右脸和右手背皆被电弧严重灼伤,黄主管用手指试探了一下他的鼻孔,感受不到出入的气息,赶紧把他平放在地上实施急救。黄主管用双手一起一落挤压冯望舒的胸口,同时命令范建对冯望舒实施人工呼吸,范建的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想到班长的位置可能因此被捋掉,便也不敢想得太多,连忙辦开冯望舒的嘴,自己也张开嘴巴深呼吸,像憋足气的青蛙一般卖力地往冯望舒的嘴巴里吹气。
两个人摆弄了有好几分钟,冯望舒总算是有了反应。冯望舒的命捡回来了,分公司的领导也赶过来了,宋大炮见冯望舒的伤势比较严重,就地请示两位上司后,赶紧又联系了120把他送往医院急救。
此事很快惊动了嘉信盐化公司高层。嘉信盐化公司向来不怕出安全事故,怕的是出了安全事故后,应该得到教训的人得不到教训,而有关职能部门又没有得到才能展示的机会。按照“三不放过”的原则(未查出事故原因不放过;未拿出整改措施不放过;事故责任人未受到教育不放过。),生产技术部安全科科长刁茂辉第一时间赶到制盐分公司主持召开事故分析会,与会人员有制盐分公司主管生产的副经理兼副书记宋大炮、电气工段黄主管、当班值长胡尔利、电气运行班全体运行人员。
“说说看!谁应该为这次的事故负责!”也许是职业的习惯,刁科长很少以笑脸示人,永远是一副分量十足的官腔。
“黄主管,你是电气工段的最高领导,你说说看,具体是什么个情况?”宋大炮对电气知识不甚了解,生怕说错了话,开始直接点将。
“情况是这样的!”黄主管接话说道:“这次停机检修,低压室清扫是电气工段停机维护计划的一部分,工作票和操作票是我亲自开的,具体的操作要求我在上面都有说明。对了,范班长,工作票和操作票呢?你拿给刁科长瞧瞧!”
“工作票?操作票?”范建一直在想着如何为自己开脱责任,黄主管突然问起他“两票”的事情,他有点儿茫然无措,两手不自觉地在上下衣兜胡乱摸索起来,幸好“两票”的第二联还揣在裤子口袋,赶紧掏出来双手捧给刁科长。
“你是当事人了?”刁科长问。
“是的。”范建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两票’的第一联呢?”刁科长又问。
“第一联在冯望舒的身上。”范建诚惶诚恐地回答。
“那么说说看,你和冯望舒当时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刁科长再问。
“我们是......我们是......”范建变得口吃起来。他很后悔当初没有听冯望舒的话,在他看见冯望舒是倒在217号控制柜后边时,就知道是自己把闸拉错了,要是当初唱票操作的话,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要紧张!”胡尔利用胳膊碰了一下范建:“你就把当时你和冯望舒具体的操作步骤讲出来就可以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范建清了一下嗓子,用镇静的语气说道:“我和冯望舒接到命令后,对工作做了分工,我负责拉闸监护,他负责清扫维护......”
“你们是按照两票三制的程序操作的么?”刁科长打断了范建的话问道。
“是按照两票三制的程序操作的!”范建的语气比较坚定:“我高声唱票拉闸,他高声应票清扫。”
“这就奇了怪了!闸都拉了,控制柜上怎么还能有电呢?”刁科长的笑意里充满了讽刺。
“也许......也许......也许是冯望舒使用扫帚柄时不小心,结果被边上带电的控制柜感应上了,因此造成了短路,产生了弧光,这才把人灼伤的。”胡尔利急于表现自己从冯望舒那里学来的电气知识,也是为了撇清自己身上的责任,自作聪明的分析道。
“是啊是啊!完全有这种可能!”范建赶紧跟着附和。如果胡值长的理论能够成立的话,自己的身上就不会有一丁点儿责任,这次事故也就可以定性为一场意外。
“这么说,这件事情必须要等到冯望舒好了之后才能知道结果了?”见一时难以厘清事故的真相,刁科长多少感到有些失望:“这样吧,黄主管、胡值长、范班长,你们每人先写一份事故材料报到安全科,待冯望舒的伤势有了好转,我们再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散会!”
当天晚上,范建和胡尔利买了几样小礼物去医院看望冯望舒。看望冯望舒是假,去统一事故的口径是真。冯望舒的脸上除了嘴、鼻子、眼睛外,都被蒙上了纱布,右手掌也缠满了纱布,看见胡尔利和范建进门,他气得背过身脸朝墙不理他们。
“冯工,感觉好些了吗?”胡尔利和范建分站在床的两边,胡尔利开口问道。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冯望舒冷冷地回答。
“哎呀!还生气呐!我和范班长是专程来给你赔不是的,平时对兄弟照顾不周,害得你这次吃了苦,可不要往心里去啊!”胡尔利陪着笑脸说道,说完话,又朝范建挤了几下眼睛。
范建会意,忙也陪着笑脸说道:“老冯啊,这次是我监护不力,害得你遭了罪,我给你赔不是了!”
“你有什么不是?怪我的命不好才是。”冯望舒不想看他,闭着眼睛说道。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范建连连认错,道出了自己此番的来意:“老冯啊,你看公司领导要我和胡值各写一份事故报告,我们想啊,如果没有你的意见在里面,事故报告就不是完整的事故报告,所以呢,还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事故报告?”冯望舒气得坐了起来:“事情不是很明摆着吗?你该拉的闸没有拉,害得我差点儿被电死,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我跟你一无杀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我干嘛要害死你!”范建尴尬的笑着拍着胸脯说道:“只是我想不明白,我拉的是211控制柜的闸刀,老冯你怎么会被217控制柜电着?”
“我的工作票上分明写的是217控制柜要清理,哪里有什么211?”冯望舒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没好气地回答。
“是吗?冯工,你把工作票掏给我看看!”胡尔利是个聪明人,一听话音就明白了意思。
冯望舒从口袋里掏出工作票,递给了胡尔利。范建赶紧绕了过去一起看工作票上填写的内容,事情果真和自己预料的一样,自己拿的第二联上的笔迹淡了些,根本看不出来第二组数字的尾数是7,因为7字上面的短横太短,色泽又太浅,不留心根本瞧不出来写的是7。
“范班,看来这就是你的责任了,,你看,这上面写的分明就是217吗?”胡尔利指着工作票上的“217”数字对范建说道。
“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范建连连点头,既而用委屈的语气说道:“但这也不能怪我呀,都因为低压室的光线太暗,害得我当时没有看清楚。”
“没看清楚是理由么?”冯望舒反唇相讥:“如果当时你我要是遵守规定,唱票操作,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么?”
“老冯,我知道错了,我肠子都悔青了!”范建连连点头,不敢反驳。
“冯工啊,你看......事情已经出来了,分公司的领导和总公司的领导都在追查这件事情,你有多年的工作经验,能不能帮兄弟支个招,指点一下我和范班这份事故报告应该怎么写?”求人帮忙,胡尔利显得分外虔诚。
“如实写!”冯望舒不假思索,随口答道。
“如实写?”胡尔利皱起眉头:“不能啊!冯工,如实写我和范班就完了呀!你想想看,因违反操作规程而发生安全事故,处理能轻么?既要掉官,也要罚款的!”
“那么你说该怎么写?”冯望舒反问。
“冯工,你看能不能这样?”胡尔利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你呢,就说因自己操作不慎,超越了规定的警戒线,才导致被弧光灼伤,这样呢,我们的事故报告就好写一些。”
“你的意思是事故责任由我一人扛,你们都没有什么事?”冯望舒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放心!公司处罚你所产生的全部经济损失,全部由值里承担。”胡尔利拍着胸脯打保票。
“我不干!”冯望舒一口拒绝:“是谁的责任,就由谁来承担,我凭什么替别人背黑锅!”
“老冯,你就救兄弟一次吧!”范建“噗通”跪在了地上:“你看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可不能失去工作啊!”
“你上有老,下有小,难道我就没有吗?”冯望舒不屑看他,毅然决然的说道:“你就是跪陷了地板,我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了,这也不会丢掉工作,至多把你的班长给捋了!”
“你不同意是吧?”范建两手一撑地站了起来:“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你说我有责任,我什么责任都没有!”
“我要求你唱票操作,你不同意,这就是你的责任!”冯望舒说道:“你必须为这次的事故负责任!”
“哈哈哈!你说我没有唱票?谁看见了?我要说我唱票了呢?你说领导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范建耍起了无赖。
“是没有人证明!但是工作票不会有假吧?你拉错闸了,你就是故意陷害我!”冯望舒毫不示弱。
“工作票!工作票呢?”范建一把从胡尔利的手里抢过工作票,把它揉成一团,塞到嘴里,嚼吧嚼吧吃下了肚,噎得满脸通红,伸长脖子说道:“你还有工作票吗?我看你拿什么证明!”
“你......你......你......”冯望舒气得一个劲的拍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大值长,你就同意了吧!不要叫大多数人为难!”胡尔利不想在医院里纠缠太久,见没有了证据,便拉下脸来说道:“你要是坚持认为没有唱票操作的话,岂不是我和黄主管管理上的失职么?不要太执着了,如果范班长需要,我可以替他证明你两个是唱票操作的,你说领导会不会信你的片面之词呢?”
一个是现任的值长,一个是落魄的值长,现任的值长称呼落魄的值长为“大值长”,那神态,那腔调,显然让冯望舒一时难以适应,从心理上也接受不了,他的内心里有了一种假李逵遇着真李逵的尴尬与无奈,也有一种被人利用后惨遭抛弃的悲哀和酸楚。
“你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吧!反正我是不会在上面签字的!”冯望舒朝床上一躺,用枕巾蒙上了自己的脸。
十天之后,冯望舒出院了。事故调查正如胡、范二人所设计的那样,冯望舒找领导申辩,但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他知道胡尔利一定跟庄来福打过了招呼,所以下面的人不相信自己的话。不仅如此,胡尔利和范建更不拿他当人看了,认为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自己在运行一值是难以立足了,于是找到分公司的经理和书记,果断要求调离所在值,分公司的两个头头倒是没有为难他,笑着答应他说会帮他协调这件事情。
一个星期后,宋大炮找到了冯望舒,告知他分公司领导为他的事情所协调的结果:四个运行值,没有一个值长愿意接受你,如果你坚持调值,那么你自己去找值长协商,只要有人愿意接收,分公司领导绝对成全。
冯望舒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别的值长来说已经构成了威胁,或者说是无形中成为了别人的负担。唉!说什么工友如手足,说什么同事如兄弟,其中的一个韩值长,也是制盐分公司的老值长了,平时没少在酒桌上跟自己称兄道弟过,如今到了兄弟真正落难的时刻,就把什么都忘了。可见世间所有的情感,在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哪怕是莫须有的利益,终将是是不堪一击的。
既然在制盐分公司没有自己的安身之所,那就选择逃避吧!思之再三,冯望舒做出了离开的抉择。
离开自己熟悉的岗位,选择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对于年过四十的冯望舒来说,无疑是痛苦的。痛苦的原因有三:一是在“三定”的背景下,自己已经成为一名淘汰者,一名淘汰者留在原有的一亩三分地里,注定难以找到适合自己施展才华的职位;二是淘汰者主动提出离开领导安排的职位,就有着不服从领导的嫌疑,重新安排职位时,注定不会有比原来更好的职位;三是离开制盐分公司,就意味着放弃原有的职业技能,一切从零开始,在没有任何后台的情况下,自己注定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日后的情形是可想而知的。可是......在到处遭受白眼的状况下,自己还死皮赖脸的去哀求别人,在讨厌自己的人眼皮底下生活,不是更痛苦么?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当人生处于低谷的时候,古人的胸襟是值得借鉴的,对!请求制盐分公司的领导把自己退到人力资源部,再到人力资源部去找陶部长,只要离开制盐分公司,到哪里上班都行。
对于一个铁了心要离开制盐分公司的人,制盐分公司的头头当然不能拦着,一来自己心中有愧,二来又不能给冯望舒以更好的职位,所以只能放行。
离开制盐分公司的第二天,冯望舒便到人力资源部去报到。陶仁贤还是那副娘娘腔,老实说,从三定工作开始到现在,到他这里来要求调换岗位的人已经不是冯望舒一个了。从情理上讲,他是比较同情冯望舒的遭遇的,知道冯望舒对于嘉信盐化公司来说是个人才,但是作为人力资源部的部长,他还是帮不上冯望舒什么忙,理由是他自己本人并没有从冯望舒那里得到过任何好处,这个年头,谁会愿意去帮一个对自己无实质利好的人呢?
“你倒是说说看,你想到什么地方去?”陶仁贤的娘娘腔里夹杂着官腔,并没有让冯望舒坐下来的意思。
“随便!最好是一个人呆着的岗位!”冯望舒苦着脸回答。
“为什么要选一个人呆着的岗位?那不是显得太孤独了吗?”陶仁贤阴阳怪气的笑问。
“我不怕孤独!我就喜欢一个人呆着!”冯望舒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哎呀!这个你得让我好好想想!”陶仁贤的身子往老板椅上一靠,右手捏着脑门做沉思状。
“陶部长,来时匆忙,也没有什么准备,这是一点儿心意,恳请您能笑纳!”冯望舒上前两步,把手里提着的黑色塑料袋往陶仁贤面前的抽屉里塞。
“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陶仁贤急速直起身子,满脸拒绝的神态。可是当他装模作样地伸手从抽屉里掏出塑料袋,准备退还给冯望舒时,好奇心又指使着他的食指与中指迅速撑开袋口,他一眼瞥见里面是一条软中华香烟,脸上的表情立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双手快速地把黑塑料袋塞进抽屉里边,随手就合上了抽屉,尔后板着脸对冯望舒说道:“老冯啊,我们同在一个企业上班,也就是在一张锅里搅勺子,大家都是兄弟,你说我要是不收下,倒显得见外了,以后可不兴这样了!”
“谢谢陶部长!”冯望舒感激涕零,因为陶部长把自己当成兄弟了。
“你快坐下说话!”陶仁贤指了指墙边的一张沙发,挠着头皮说道:“老冯啊,这一个人呆着的职位在公司里可不太好找,除非是做领导,你看经理啊,书记啊,再者就是像我这号的,倒是每人一间办公室,绝对的独立。至于工人,还真不好找!”
“我想到一个职位!”闪念之间,冯望舒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那是他的已经退了休的叔叔曾经呆过的地方。
“什么职位?”陶仁贤问。
“巡道工!”冯望舒说道。
“巡道工?什么巡道工?”陶仁贤一时想不起来。
“就是采卤分公司的野外巡道工。”冯望舒回答。
“那个岗位都是些没有文化的土地带工人员干的,每天要在土路上骑上几十里的车子,风吹日晒雨打脸,不行不行!”收了人家的礼物,再把人家安排到艰苦的岗位上去,陶仁贤有些过意不去。
“我就是想到那个岗位上去,自由!接地气!”冯望舒执拗地回答:“而且值班室又在野外,就是夜里领导查岗,都没人敢去打搅,安全!”
“你想好了?”陶仁贤笑着问。
“我想好了!”冯望舒毫不犹豫地回答。
“行!我这就替你协调!”陶仁贤说着拿起了电话。(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新好了歌
73新好了歌
水往高处流难,人往低处走容易,冯望舒提出来的要求不高,对于陶仁贤部长来说,也就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当天下午,冯望舒便到新的职位报到了。
新的职位,新的开始,桃花源的生活即将开启,冯望舒的心里对未来有着一种莫名的期待。
巡道班的值班室离嘉信盐化公司总部大约有十多里的路程,离采输卤分公司也有七、八里的路程,属于名副其实的荒郊野外。巡道工的工作就是每天巡查输卤管道和卤水井是否有泄露点,是否遭到人为破坏,一旦发现问题,做到第一时间向分公司领导汇报,及时派维修人员抢修,确保制盐分公司的用卤安全。说巡查管道是工作,在冯望舒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每天骑着车子在野外瞎转悠,尾随着输卤管线欣赏沿途美丽的风景,这能算是工作么?简直就是嘉信公司的养老院啊!想着以后将在这样的环境里颐养天年,远离冷嘲热讽的生活,冯望舒很是满意自己找对了位置。
巡道班连同班长在内,统共有五个人。班长姓胡,上的是常日班,其他四个人上的是四班三倒,冯望舒来了之后,胡班长将他安排在四班跟班,冯望舒被分在四班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原四班的巡道工蒋大虎再过两个月就要内退了,冯望舒前来实习,对他来说算是后继有人。巡道工的工作没啥科技含量,只要眼睛不坏,基本上都能胜任,八个小时的班,每两个小时巡查一次,每巡查一次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剩下的时光便是呆在值班室里看看电视和报纸。
蒋大虎领着冯望舒熟悉了几趟管线,一个星期之后,便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常见不到人影。对于一个快要内退的老同志,胡班长也懒得跟他计较,因此,平时都将嘴长在冯望舒的身上,没事便指挥者他烧水、扫地、查线路。一个新同志,到了一个新的工作岗位,一定要有些个眼头见识才行,冯望舒自认为自己这一点做的还是很不错的,他见了班里的人,跟谁都是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对于胡班长分配的事情,他也从不回嘴,毫无怨言的不折不扣的完成;交接班时,他会把卫生内务搞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水瓶也总是烧得满满的交班。
但是,冯望舒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觉得同事们跟自己聊天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难道是因为自己脸上和手上被电弧灼伤留下的疤太难看了?还是因为自己的过去曾经辉煌过,如今沦落到干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让人觉得不可理喻?再者就是巡道班的同志们对自己的称呼,像在制盐分公司时一样,他们既不对自己直呼其名,也不叫老冯、小冯啥的,总是拿腔捏调的称呼自己为冯值长。
“求求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值长了!叫我冯望舒就行。”冯望舒不止一次的挨个央告,但是每次换来的回答,都是一张张饱含调侃意味的变态的笑脸。
五个新同事当中,显得最阴阳怪气的首数胡班长。从冯望舒去巡道班报到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给过冯望舒笑脸,这让冯望舒想起了自己做值长时候的表情,怎么说班长大小也算是个领导,现在人家管着自己,不给自己笑脸也是应该的,谁让自己是他的手下呢?冯望舒的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其实冯望舒的心里早已承认这样一个现实:胡班长是忌讳自己曾经做过比他大的官,在这些人的眼里,官儿大的人总比官儿小的人能力强一些,无论自己有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在人家的心中就会觉得现实的位置面临挑战。
既然话不投机,那就少言为妙。在巡道班工作,虽说人际关系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融洽,但是冯望舒的心情还不算太压抑。对他来说,除了上白班时跟冷脸的胡班长同处一室让人有些不太愉快之外,待到了上中班或者上夜班,他就觉得无比的放松,从灵魂到肉体的放松。因为在这一时间段里,他可以自由的看书思考,可以自由的择台看电视消遣,有时在值班室里呆得闷了,他还可以出去以巡查管道为名,看看田野里的风景怡神,看看空中的流云遐思。其实,即便是上白班时,他也不用时刻守着胡班长,他会把在野外巡查的时间延长,那样每天跟胡班长守在一起的时间也就短得可怜了。总之,比起在制盐分公司的日子,对冯望舒来说这里就是天堂。
枯燥的工作如同无味的白开水,日子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悄然流逝。冯望舒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孤家寡人的生活,形单影只,了无意趣,但是这正是他所需要的生活,在他看来,能够离开别人歧视的目光,小日子过的就算惬意而自在。
那一次,又轮到冯望舒值夜班。
天刚蒙蒙亮,冯望舒例行出去巡查管道,就在他骑完巡查的路线,准备折回值班室吃早饭时,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喵喵”的叫声,声音虚弱而又凄厉。奇怪!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的哪来的猫叫声?狐疑和好奇使得冯望舒停下了车子,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要看探个究竟。
叫声是从路边的草丛里发出来的,当冯望舒走到近前时,“喵喵”声也随之停止了。野草葳蕤,足有膝盖深,冯望舒一时难以断定猎物的行踪,但是他站在那里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竖起耳朵开始悉心捕捉猎物的信息。短暂的沉默之后,平静的草丛终于有了反应,冯望舒从自行车的工具箱里抽出听针(一种用来诊断运转设备运行状况的细长铜棒),拨开蠕动着的草丛的方位,映入他眼帘的果然是一只猫!说它是猫,形象瞅着委实让人揪心,它看上去也就一拃来长,差不多刚满月的样子,它的浑身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孱弱的双腿似乎已经难以支撑它那弱小的身躯。
在冯望舒拨开草丛的刹那,猫也一下子发现了冯望舒。面对眼前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巨人,警惕和恐惧使得它的体毛如同刺猬般直立着,筷子粗细的尾巴高高地向上竖起,本能地在显示着自己力量的强大;它低伏着身子,呲着牙,咧着嘴,碎米粒大小的虎牙在嘴唇的盈缩之下若隐若现,口中“呜呜”地叫着做出想要噬人的架势,可是它的身体分明在簌簌地颤抖,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一副滑稽可笑的凶狠模样。
人和猫在凌晨的静寂的旷野里默默对峙着。
猫的眼神由紧张,恐惧,渐渐变得困惑,无助。它想离开眼前的困境,可是周围皆是密密匝匝的草根,对它来说,这些高大的草就如同稠密的森林一般,令它难以辨别前进的方向。闪着金光的铜棒就在它的头顶悬着,它不能明白铜棒主人的意图,因此,除了张牙舞爪虚作声势之外,完全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在地球上所有的生灵之中,人类无疑是万物的主宰,他们掌控着对其它生命的生杀予夺的大权。事实上,人类不仅控制着万物,他们对自己的同胞手足也不例外,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底层人物永远都是权势们眼中的玩偶。如果说弱者躲避强者,是动物界保全性命的生存法则,那么也可以说,这一法则是人类阶层中卑微群体为了规避风险而追求内心安宁的有效途径,从猫的窘态中,冯望舒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越是小心翼翼的想要隐藏自己,却还是不可避免的会暴露在他人的视野里,在世俗的巨网之下,无奈地****那难以平复的伤痛。
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这么小就被主人遗弃了,以后它该怎么生存呢?唉!如果我不伸出援手拯救它,它一定会在野外饿死的,或者会成为其它强者的美食,难道我愿意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么?
一股恻隐之情在冯望舒的心头弥漫着。不行!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管,我要把它带回去,最起码要把它喂养到有足够的自理能力为止。冯望舒这样想着,便跨前一步开始动手捉猫,猫儿虽小,却也不愿轻易就范,它呲牙咧嘴大声地“呜呜”着,摆出了一副比先前更加凶狠的架势,甚至扬起前爪来准备跟冯望舒格斗。冯望舒才不会傻到让它抓伤,他的右手虚晃了一下,分散了小家伙的注意力,尔后眼疾手快的一把揪住了它的耳朵,随手把它提在了半空,这个失去了抵抗能力的家伙除了痛苦的“呜呜”之外,就只能剩下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冯望舒把猫放进工具箱,骑上车子回到值班室。为了防止小猫跑掉,他找来一根红布条系在小猫的脖子上,扣子不敢系的太紧,生怕会将它勒死,也没有系得太松,担心它会挣脱绳子溜掉,他把红布条的一端系在桌腿上,这才感觉到忙活了半天,肚子有些个饿了,便着手准备早饭。早饭是夜里上班时从家里带来的,一个鸡蛋,两个馒头,几根咸菜,离下班只剩半个小时了,冯望舒不想再煮稀饭,就倒了一杯开水啃馒头吃。他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呜呜叫着的猫显然还不太习惯与人相处,一个劲的往阴暗的地方躲,但是布条太短,任它怎么努力,还是逃不出冯望舒的视线,所以它索性不躲了,不仅不躲,还被冯望舒的吃相所吸引,两只眼睛紧盯着他的嘴巴流露出某种强烈的渴望。
冯望舒知道它是饿了,便揪了一口馒头丢在地上,猫儿上前用鼻子嗅了嗅,没有吃,依旧抬头瞅着冯望舒。
“小东西,嘴还挺刁!”冯望舒笑着骂了一句。他伸手剥开桌子上的鸡蛋,揪了一块蛋白喂它,这回猫儿吃了,吃得挺欢。它一边吃,口里还一边“呜呜”的叫着,仿佛生怕有人从它的口中夺走似的。
冯望舒见状,从抽屉里找出一张报纸,把剩下的蛋全部瓣碎放在了上面,任由猫儿在纸上自由择食。
“谁让你在这里养猫的!这里是值班室,难道你不知道吗?”正当冯望舒端详猫儿的吃相内心觉得无比欣慰的时候,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胡......胡......胡班长,这是我巡管时刚捡的猫,看着它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我就带回来了。”冯望舒陪着笑脸回答。
“冯大值长啊!冯大值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说你这种行为,我该算你上班干私活呢?还是该算你不务正业糟蹋工作场所的卫生环境呢?”胡班长并没有因为冯望舒陪着笑脸就给他好脸色。
“可是......它……实在太可怜了!”冯望舒不愿恼人,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只能低声下气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它可怜,你可以把它领回家养啊!”来接班的大老李也加入到胡班长的那一边:“冯大值长,你知道它的身上有多少细菌吗?你就随便把它放在值班室里?”
“兄弟!兄弟!你也帮着说说好话行不行?大家都是农村人,谁的家里不养猫呀狗啥的?”冯望舒的心里有火,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家里是家里,这里是公司!”胡班长铁青着脸命令道:“你牵不牵走?不牵走的话,你这个月的考核工资一分钱都甭想拿!”
工资的处理权在领导的手里,作为下属,如果不识相的跟领导作对,其后果除了自己的钱包受罪之外,崔小桃那里也不好交待,冯望舒选择了沉默。他苦着脸跟大老李口对口做了运行交接,又相互在交班记录上签了字,便牵着那只可怜的猫离开了值班室。
猫是绝对不能带回家去养的,因为老婆崔小桃不喜欢身上长毛的动物,平时就连家里养的猪,也是冯望舒一个人伺候的,自己要是给她领回去一只猫的话,她一定会把自己骂个臭死,末了还得逼着自己把猫扔掉;有心想将猫儿送人,又担心猫儿过于瘦弱,没人肯要。冯望舒一路走,一路盘算,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他突然看见远处农田里矗立着的一座小半人高的瓦屋,那是当地农民用来祭祀亡人的土地祠,因为久已废弃不用,所以显得破败不堪,在土地祠的旁边,有着嘉信盐化公司的一口卤水井,每次巡查管道时,冯望舒都会路过那里,因此对它比较熟悉。对了!自己何不将猫拴在那里!只要每次上班时给它准备一口吃的,它就不会被饿死了,就这么干!心里这样想着,冯望舒的车子就往那边骑了。
土地祠因为许久无人打理的缘故,周边杂草丛生,一派荒芜。祠顶的瓦片掉了几块,从上面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的内容,冯望舒找来几根硬树枝做祠梁,又扯了一些杂草和了稀泥敷在上面,再将祠内散落的瓦片捡出一一铺好,猫窝就算大功告成了。冯望舒从车篓里拎出猫,把它塞进收拾好的猫窝,想着门口没有遮挡,猫儿有可能受到其它物种的伤害,也有可能逃离这里被活活的饿死,为了保险起见,他又找来了几根粗木棍钉在门口,就算是黄鼠狼一类的小动物也钻不进去了。
猫儿有了妥当的安身之所,冯望舒总算松了一口气,见天色尚早,他又呆在这里陪了一会猫,跟它说了许多宽慰的话,想着晚上还有一个夜班,有必要为猫儿准备一些可口的食物,便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回家的途中,路过镇上的集市,冯望舒想起猫儿喜欢吃鱼,就特意买了几斤小鱼回去准备红烧。
冯望舒是个从来不买菜的人,崔小桃一下子看到冯望舒拎了几斤鱼回来,而且都很小,心里就觉得特别诧异:“呦!太阳可真是打西边出啊,我们的冯值长什么时候学会买菜了?还买了鱼?”
在崔小桃的记忆中,冯望舒是个并不喜欢吃鱼的人,所以她有此一问。
冯望舒没有吭声,直接进了厨房拿了一把菜刀,独自到门口的菜园边宰鱼。自从自己这次值长竞聘失利之后,崔小桃的性格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是拿他开涮,就是指桑骂槐说自己没用。冯望舒知道这也难怪崔小桃,在此之前,崔小桃是一直以自己为荣的,因为在当地所有的土地带工人员中,自己的官儿是做得最大的,如今的自己虎落平阳,让她在人前没有了风光的理由,再加上当初为了自己的值长竞聘,她什么条件也没有提便同意内退回家(很多人内退都要求企业给自己上浮一级工资),没想到最终会换来这样的结果,她一定觉得很吃亏,所以她的心里憋着气呢!
当女人心情不爽的时候,作为男人,聪明一点的做法就是不要去招惹她。冯望舒宰好了鱼,在水池上洗涮过后,便自己拿到锅上去煮。冯望舒虽然不喜欢吃鱼,但是烧鱼的技术却是一流,家里的亲戚朋友吃了没有不夸口的。
四斤多小鱼,足足烧了三大盘,崔小桃吃了不少,冯望舒依旧是一筷没动,他胡乱扒拉几口饭,吃了几口素菜,便上床休息去了。一觉睡到闹铃响,他翻身一看手机,已经到了该上夜班的时间,赶紧起床洗漱吃饭,又拿饭盒装了一盘子鱼带上,这才骑车离开家去上班。
漆黑的夜,空旷的原野,一盏孤灯寂寥的亮着,那是巡道班值班室所处的方位。当冯望舒到岗位上的时候,发现值班室的门是锁着的,冯望舒透过窗户玻璃往里面看了看,交班的贾大个早已人去室空。好在冯望舒的身上备有值班室的钥匙,他打开门,发现桌子上留了一张便条,条子是贾大个留的,他说家中有事,先走几分钟。这样的便条冯望舒已经见过多次,早就见怪不怪了,在这个人迹罕至的鬼地方,连查岗的领导都懒得往这儿跑,靠的就是员工的自觉性,贾大个能留一张便条,说明他曾经在岗位上呆过,听说有的人只来岗位上接个班,便回家睡大觉了,当然,这样的行为仅限于中班和夜班。
冯望舒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对待工作向来是一丝不苟,夜里别的人从不出去巡管,他却是两个小时一次不拉。此刻的冯望舒的心里想着他的猫,连接班记录都没来得及写,便锁上了值班室的门,骑上车子直奔土地祠。秋风萧索,野虫唧唧,骑了大约一刻钟的车程,穿过一片阴森的高粱地,土地祠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隐隐约约能够听到猫儿凄厉的叫声,冯望舒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到了土地祠,猫儿果然在。冯望舒揭开祠顶,将猫从里面拎出来安放在车篓里,又顺着原路返回到值班室。为了防止猫儿跑掉,冯望舒特意关紧了值班室的门和窗,这才将猫儿从车篓里放出来,小家伙刚一落地,便吓得钻进了桌肚不肯出来。冯望舒没去抓它,径自打开饭盒,用筷子夹出一条鱼来诱惑它,可能是饿了一天的缘故,可能是早上有了吃鸡蛋的经历,也可能是嗅到了烧鱼的美味,小家伙这次不再躲着冯望舒,急急地从桌肚下面窜了出来,一口便叼住冯望舒筷子上的鱼,吃得是格外的欢。
如同慈母看着自己的孩子狼吞虎咽,冯望舒是一脸的陶醉。小家伙一连吃了有七、八条鱼,似乎吃饱了肚子,它不再贪食,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咪!”冯望舒抿着嘴轻轻唤了一声,他不希望猫儿就此躲藏起来,他希望它能在自己的视线里戏耍,以排解自己长夜寂寞的时光。
猫儿抬头瞅着冯望舒,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神里分辨出敌意和善意,在冯望舒温柔的注视之下,小家伙放松了警惕,主动用身体蹭了蹭冯望舒的脚踝,算是对眼前这个巨人一日来关爱的报答。
一股暖流在冯望舒的心头弥漫开来。自从竞聘值长失利,他的心情一直很压抑,在公司里,是同事们的冷嘲热讽;回到家里,是崔小桃的热讽冷嘲,如果说当初干值长时得罪了同事,现在遭受大家难看的脸色,从情理上讲能够说得过去,可是多年来与自己同床共枕的老婆,为什么也要给自己脸色呢?当不上值长难道是自己的过错么?当官对于崔小桃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冯望舒想不明白,人活在世上,究竟是老婆的面子重要,还是老公的心情重要?几个月来,自己一再的退缩与忍让,为的就是想要搞好同事与家人的关系,可是换来的依旧是冷漠与奚落。活在这个社会上,冯望舒时常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而眼前的情景不由使他浮想联翩,想不到人与人之间相处,还不如与猫相处来得容易,自己仅仅付出了一些吃的,猫儿便不再把自己当成外人,主动地跟自己亲昵。
长夜漫漫,有了猫的相伴,冯望舒毫无睡意。他撩猫,逗猫,跟猫说自己的困惑,不知不觉中,天就亮了,为了不让胡班长和接班的人说闲话,冯望舒不得不在下班之前将猫儿送回土地祠,他找了几片树叶铺在里面,又把剩下的鱼全部倒在上面,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又扯了一些树枝遮挡在门口。
下班回家的路上,冯望舒又买了三斤小鱼回家。看见冯望舒又在宰鱼,崔小桃颇为诧异:“哎!我说冯值长,昨天的鱼还没吃完,你今天怎么又买鱼了?”
“便宜。”冯望舒回答。
别人称呼自己值长,那是在挖苦自己,崔小桃称呼自己值长,纯粹就是撒气,冯望舒让她改口,她从不理会。
“便宜就天天吃鱼啊?冯大值长,我说你脑瓜子没有进水吧?”崔小桃骂道。
冯望舒不吭声,知道话说多了,崔小桃的话更难听。
“对了!冯值长,你昨天分明烧了三盘鱼,我吃了半盘,还剩两盘半,可是我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就剩一盘半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崔小桃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我夜里带到班上吃了。”冯望舒回答。
“你夜里带到班上吃了?”崔小桃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嗨!新鲜呐!我说……你不是不爱吃鱼吗?”
“现在又爱吃了。”为了免于挨骂,冯望舒不敢说自己拿鱼喂猫的事,他只能撒谎。
“啧啧啧!没想到啊!”崔小桃摇着头连连咂嘴:“我还第一次听说,值长没当上,居然还能改变人的口味,天底下真是什么怪事都能发生!”
冯望舒无语。崔小桃虽然文化程度不高,说出来的话却处处抵得上劲,言语刻薄,时常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让人听了都难以回嘴,冯望舒知道,如果再跟她扯下去的话,最终受伤害的依旧是自己,所以他依旧选择沉默。
人类是群居动物,当个体被群体所遗弃时,个体常常会因为压抑而关闭自己的心扉,由于在同类中找不到可以沟通的对象,失落的个体便会把情感寄托在异类身上,以排解内心的焦躁与孤独。如今的冯望舒就是那个被遗忘被失落的个体,自从发现了那只可怜的猫,冯望舒就觉得自己与它比起来,还不算是世上最不幸的倒霉鬼。
人类总喜欢在相互比较中生存,有了比较就有了生存的希望。其实,同情弱者有时并不是什么善心的表现,纯粹是因为自己有着骄人的资本,有着用关爱和帮助去证明自己优越于人的能力,因此,不管崔小桃怎么往冯望舒的伤口上撒盐,他都不想跟她计较,回避强势,炫耀于弱势,一贯是弱势群体苟且于现实的生存法宝。
对于冯望舒的异于平常的行为,崔小桃不免要继续说三道四,因为餐桌上的东西过于单一,吃多了难免让人发腻,但是不论崔小桃如何反对,冯望舒对于买鱼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在冯望舒一个多月的坚持之下,猫儿一天天的看着长大,这只野猫也终于有了猫的模样:体态丰满,毛发光鲜,行动敏捷,娇憨可爱。
这是一只毛色黄里夹白的猫,为了称呼方便,冯望舒给它起了个名字,他叫它“花花”。花花这个名字充满了母性,在它的身上,寄托着冯望舒的多种情怀:当他在家里受了崔小桃的气的时候,他把它当成红颜知己,对它倾诉自己不被理解的烦恼;当他在单位里遭受同事们调侃的时候,他把它当作知心朋友,对它诉说自己怨天尤人的困惑;他把它当作兄弟姐妹(冯望舒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娓娓叙述自己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他把它当作单位里的领导和同事,悲愤控诉自己在事业上遭遇的不幸……他时常抱着它自顾自的说话,它是一个忠实的听众,它从不打断冯望舒的发言,甚至当冯望舒说得尽情的时候,它还会伸出灵巧的舌头舔一舔冯望舒的手臂,舌尖柔软而湿润,冯望舒能够感受到来自它内心的温情。
自打从值长的位置上掉了下来,很少有人能够像猫一样静下心来听自己说话了,无论自己说了什么话,对的或者是错的,花花都不会打断自己的发言,更不会嘲笑自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冯望舒趁自己上班时把猫儿带到值班室里的事,以及他时常对着猫儿说鬼话的场景,难免会有被同事碰到的时候,对于他的这种自言自语的行为,同事们越发认为他的头脑是因为没有当上值长而受到了刺激,看他的眼神也就越发怪异了。
“这家伙一定是痴了,没事一个人对着猫儿自言自语!”有人对胡班长这么说。
“值班室里总是弄个猫来养着,也太不卫生了吧!听说那个痴子不仅给猫儿弄吃的,还给猫儿洗澡,也不知道是用谁的盆子毛巾?胡班长,这事你可一定要管管,否则大家用什么家伙事也不放心!”有人对胡班长那么说。
胡班长本来就不是一个省事的人,听了大家伙的怂恿,便去给冯望舒压力:“冯值长,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把猫儿带进值班室,如果发现一次,你将被罚款五十;如果发现两次,你的猫儿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无论是警告,还是恐吓,胡班长的话都是一种威胁。罚款五十,对于冯望舒来说是可以接受的;让猫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冯望舒所万分担心的。胡班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些日子有了猫的作伴,冯望舒已经不能忍受没有花花的日子,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尽可能的少将花花带到值班室,只要让花花不在这些人的视野里出现,花花的安全也许就会得到保证。
冯望舒是这样想的,日后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有着一份担心,担心自己某一日来接班的时候,见不到他的心爱的花花,而事实上,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让冯望舒等待太久。
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中班,冯望舒带着一饭盒鱼到土地祠喂他的猫儿。当他到达土地祠的时候,发现土地祠小门前的树桩都被人拔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冯望舒的心头:花花一定出事了!他急急地走到近前仔细一瞧,花花果然不在,连系在它脖子上的红布条也没有了踪影,冯望舒手里的那盒鱼“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花花!花花!”当意识彻底恢复的时候,冯望舒是如丧考妣,他开始大声地呼唤着猫的名字,失魂落魄地四处寻找。
小径,田埂,沟渠,草丛,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但是冯望舒始终都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喵喵”声。难道是被附近的村民发现之后抱回家去养了?要是这样的结果倒也是不赖的,怕就怕它被胡班长那些人给陷害了!不行!活要见猫,死要见尸,我一定要找到我的花花!
从上班一直找到下班,又从下班一直找到上班;从黄昏一直找到午夜,又从午夜找到了黄昏。冯望舒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寒冷,甚至忘记了岗位的职责;他走村串户,穿河越野,不断地扩大搜索范围,希望能够发现花花的踪迹,但是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在没日没夜的寻找过程中,冯望舒的脑海里时常出现一种幻觉:胡班长和同事们狰狞的笑脸,以及脖子被勒上绳子,舌头伸得老长的花花......越是找不着花花,冯望舒的这种幻觉越是强烈,他每天换不同的路线寻找,大有见不着猫誓不罢休的劲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第三天的凌晨,冯望舒见着了他的花花。
那天早上,冯望舒下了夜班,顺着四支(人工修造用于灌溉的沟渠)漫无目的的搜索。他一路走,一路呼喊着花花的名字,当四支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不愿看到的一幕:他的花花安详的飘浮在水面上,脖子上的红布条被打成了美丽的蝴蝶结,它的舌头伸得老长,老长,一如幻觉中的情景。
冯望舒扔掉手中的车子,冲进水里抱起了他的花花,花花的眼睛睁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
“花花死了!”两行眼泪从冯望舒的眼角流了下来。
冯望舒不再行走,不再喊花花,他一屁股坐在了河堤上。从早上坐到了晌午,从晌午坐到了黄昏,印象中,大老李的家好像就在四支尽头的那个庄子,一定是这个**的杀了它!
数日的不吃不喝,已经让冯望舒身心憔悴,他蓬头垢面,和街头上的疯子没有什么不同,他像入定的老僧,两眼盯着河里的水草发呆。夜幕降临,当秋雨再次飘起的时候,一阵狂笑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声音绝望而又凄厉,是冯望舒的笑声。
笑声在寂寥的夜空传得很远,冯望舒抱着猫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不知要往哪里去,他时而往前走几步,时而往后退几步,时而站立狂笑,时而咿咿呀呀的胡说八道:
世人皆说国企好,国有资产忘不了;
虻逐蝇飞乱嗷嗷,鲸吞鳄噬逞老饕。
世人皆说国企好,项目工程忘不了;
高层权柄手中操,欲壑难填常恨少!
世人皆说国企好,假公济私忘不了;
中层致富有诀窍,巧立名目全报销。
世人皆说国企好,顺手牵羊忘不了;
工人兄弟命如草,提心吊胆求温饱。
世人皆说国企好,工资待遇忘不了;
精打细算出成效,惯扯人均作“大纛”。
世人皆说国企好,年薪制度忘不了,
厂长经理功勋高,总额三分入腰包。
世人皆说国企好,追名逐利忘不了;
中层发财有一套,二次分配来协调。
世人皆说国企好,养家糊口忘不了;
工人兄弟俎上鲍,薪资苦逐物价跑。
世人皆说国企好,劳保福利忘不了;
带薪休假人称妙,东西南北任逍遥。
世人皆说国企好,异域风情忘不了,
厂长经理空中飘,九洲万国随意跑。
世人皆说国企好,名山大川忘不了;
中层干部国内泡,览遍锦绣饱琼肴。
世人皆说国企好,故乡美景忘不了;
工人兄弟最可笑,轮休一日解决了。
世人皆说国企好,加官进爵忘不了;
舔痔裙带下毒饵,结轼贯珠逐权豪。
世人皆说国企好,权力宝座忘不了;
男人升迁砸钞票,屈膝摧眉且折腰。
世人皆说国企好,金钱地位忘不了;
女人晋职三寸刀,脱衣送胯媚眼抛。
世人皆说国企好,牛马精神忘不了;
工人兄弟觉悟高,职业生涯规划早。
世人皆说国企好,风流韵事忘不了;
男女关系逞英豪,礼义廉耻脑后找。
世人皆说国企好,二奶小三忘不了;
厂长经理档次高,三宫六院何足道?
世人皆说国企好,情人姘头忘不了;
中层权利双诱饵,美女下属入怀抱。
世人皆说国企好,寻欢作乐忘不了;
工人兄弟钱不饶,揩油偷腥**了。
世人皆说国企好……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小桃哭丧
74小桃哭丧
早上七点半,嘉信盐化股份有限公司的办公大楼陆续迎来了上班的员工,当这些人来到门口的想要进去时候,发现有一条白色的横幅阻挡了他们进入办公大楼的脚步,在这条修长的横幅上,有毛笔写着的两个大字——冤枉。
在横幅的下方,跪着一个中年的女人,此人头顶孝帽,身披孝衣,腰上还系着一根麻绳,她面色沉静,脸朝门外,左手里握着一根一人多高的哭丧棒,右手拿着一只银灰色的电动小喇叭,两只眼睛始终盯着公司大门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在嘉信盐化公司老员工的印象中,只见过当年村民围堵公司大门的场景,来封锁机关办公楼大门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封锁大门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
公司出现了这样的稀奇事,且这样的事情二十多年来才发生这一次,上班就不是特别重要的了。毕竟大家拿的不是计件工资,只要是人到了公司,就算是上班了,早进去与晚进去,到了月底也还是拿那几个大洋,因此,上班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再说就算是自己被上司看见了,大家伙儿也有不在岗的借口,因为不是自己不想进去上班,实在是门口被堵着想进进不去。
随着整点上班时间的悄然临近,围观的员工是越聚越多,大家三五成***头接耳,有好事者已经忍不住开始打听事情的根源了。人群里,机关办公室的林主办压低声音问身旁的胡大美人:“胡大姐,这个女人你认识么?看把公司的大门糟蹋的,我有一种预感,嘉信盐化公司今年要走背字!”
“我说领导!你看你这就脱离群众了吧?”胡大美人压低嗓门调侃着回答:“你怎么连她都不认识,她可是当地土地工里的四大名人,大名鼎鼎的崔小桃呀!”
“嗨!这些生产一线的又老又丑女人,哪个有那闲心去认识她们?”林主办一贯的油腔滑调,且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要是她们个个都像你胡大姐似的这么漂亮的话,想让我不认识都不行!”
“去!全公司就数你嘴巴甜!”被人称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尤其是那些生**美的女人,胡大美人媚笑着在林主办的后背重重的拍了一掌。
“哎!胡大姐,你说这个崔小桃家什么人死了,大清早的跑到公司里来喊冤?”胡大美人的这一掌林主办没有躲,在他以为女人的手再重,打在男人的身上也能承受,再说林主办急于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死者既是她的家人,也是公司里的员工,说出他的名字来,一准你能有印象。”胡大美人卖起了关子。
“死者是谁?”林主办恨不得一下就搞明白,可胡大美人是个慢性子,讲话从不干脆,他也只能干着急:“我说胡大姐,你就别再吊人胃口了!”
“你真想知道死的是谁?”胡大美人依旧不急不躁。
“不想知道问你干嘛!我的好大姐,你就快告诉我吧!”林主办回答。
“那好!只要你答应今天帮我打印一份材料,我就告诉你!”胡大美人总是能在适当的时机减轻自己的工作负担。
“行,你说吧!”林主办爽快答应。
“死的这个人就是崔小桃的老公,制盐分公司原一值值长冯望舒,你应该有印象吧?”胡大美人说出了谜底。
“冯望舒?你说的是制盐分公司的冯值长?他的年纪不大呀!怎么好好就死了呢?”林主办听了有些难以置信。
“开始我听人说时,也不相信来着,你说冯望舒干值长时那么的生龙活虎的的一个人,这才几个月呀,说死就死了。”胡大美人边说,边咂嘴叹息:“唉!生命真是脆弱啊!”
“冯望舒是怎么死的?是暴病身亡吗?”林主办追问。
“他呀,啥毛病都没有,身体好着呢!”胡大美人回答:“说起冯望舒的死,也是蹊跷,听说他竞聘值长落选之后,时常落落寡欢,不爱与人讲话,大概是觉着没脸再呆在制盐分公司,便自己要求调到采卤分公司的巡道班,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后,听说跟班上同事的关系相处也不是太融洽,人就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了,再后来听说他不知从哪里捡了一只野猫在班上养着,没事就爱抱着猫自言自语,就跟说鬼话似的。”
“后来呢?你说的这些跟冯望舒的死有关联么?”胡大美人说了半天,也没道出冯望舒的死因,林主办有些着急。
“你听我往下说唦!”小火慢炖向来是胡大美人的八卦策略,林主办着急,她并不着急:“听说后来因为猫的事情,冯望舒跟班里的同事关系搞得很僵,原因是班里的同事不喜欢他把猫带到值班室里,大家都嫌脏!但他还是我行我素,常常偷着把猫往班里带,结果班里的同事找着机会弄死了他的猫。”
“后来怎么样了?”林主办追问。
“猫没了,冯望舒急得跟丢了魂似的,他上班下班四处寻找,后来在一条小沟里看见了他的死猫,当天就急疯了,接下来几天几夜都不吃不喝,整日抱着死猫在那条河堤上唱歌,听人说唱的是自编的什么国企好了歌,再后来就有人在那条小河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胡大美人娓娓道来。
“这么说,冯望舒是被水淹死的了?”林主办摇头叹息。
“是不是淹死的不知道,只是听说他死的神态很安详,脸上还隐约挂着浅浅的笑意。”胡大美人回答。又补充说道:“再就是,人们在小河里发现冯望舒的尸体的时候,他的怀里仍然紧紧地抱着那只死猫。”
“妈呀,他这岂不是以身殉猫了!”林主办咧嘴一笑,自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很文学。
“以身殉猫?你可真会说话!”胡大美人瞥了林主办一眼,似乎对他的用词颇为赞赏,她继而又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只是冯望舒的死因让人想不明白。”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值长没有竞聘上,想不开了呗!”林主办率尔回答:“可惜了啊,嘉信盐化股份公司又少了一个要求上进的官迷。”
“我想不明白的不是这个。”胡大美人解释。
“那是因为什么?”林主办问。
“采卤分公司五号卤水井旁边有一条四支河,知道吧?”胡大美人反问。
“知道啊,在五号卤水井西边,我去过的,那是一条很浅的灌溉渠嘛!”林主办回答。
“冯望舒就是在那条河里淹死的!”胡大美人说道:“听说发现他淹死的地方,河里的水还不及他的膝盖深,你说这件事情蹊跷不蹊跷?”
“哎呀,这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了,膝盖深的水怎么能淹死人呢?”人皆有好奇之心,林主办不是福尔摩斯,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他问胡大美人:“哎,我说胡大姐,冯望舒的事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呀?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你忘了?采卤分公司巡管班的胡班长,那可是我的本家。”胡大美人莞尔一笑。
“哦!我把这茬倒给忘了!”林主办一拍脑门,想起这个胡班长的官,还是胡大美人给托关系找人帮忙做上的。
……
胡大美人和林主办正聊的起劲的时候,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女高音在嘈杂的人群上空炸了开来:“
我的给死鬼冤家......唉……唉……唉……唉!
你怎么舍得忍心......唉……唉……唉……唉!
丢下我孤儿寡母......唉……唉……唉……唉!
一个人撒手人寰......唉……唉……唉……唉!
人都说——那官场黑暗莫近身,
到如今——我痛彻心扉空悔恨;
为公司——你殚精竭虑筹画策,
到头来——却不明不白死了人。......”
女人的嘴对着小喇叭,声音足可以传到五里开外。她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既像哭,又像唱,嗓音抑扬顿挫,知道的人认为她是在哭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唱戏,围观的人群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全场是鸦雀无声。
“死鬼呀——
何处狗儿不****?
哪有猫儿不食腥?
当权者——仗势欺人弄玄虚,
可叹你——番薯心肠实诚人。
早知道——竞聘皆是骗人的局,
我应该——劝你宽心莫认真。
冤家唉——
我恨那——世间没有后悔的药,
我恨那——药房没有还魂的丹,
想一想——这上有老来下有小,
留下我——一个寡妇怎是好?......”
“嘀嘀嘀!嘀嘀嘀!”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在人群背后响了起来,和崔小桃的嚎丧声混在了一起。
“崔小桃!你这是演的哪一出?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收起来,公司领导的车子可等着开过来呢!”一个声音打断了女人的哭诉,说话的人是刚从车里下来的机关办公室主任金正浩。
“开过来好啊!”崔小桃目光如炬,说话如同唱戏:“冤有头来债有主,还我夫君冯望舒的命来!”
“你男人死了,跟公司有什么关系?”金正浩不以为然:“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嘛!”
“我夫君是因为工作而死的,怎么能说跟公司没有关系?”崔小桃杏眼圆睁:“金主任,您讲话可得要负责任!”
“你说冯望舒是因为工作死的,可他死的时候并不当班,你怎么解释?”到了什么样的职位,就有什么样的觉悟,为公司的利益作想,已经成为金正浩的一种习惯。
“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太无聊,瞎搞什么竞聘,我夫君他能死么?”崔小桃毫不示弱:“他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给活活逼死的!”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金正浩气得脸色铁青:“崔小桃你走不走?你要是还在这里影响领导进去办公的话,我可要叫保安拖人了?”
“领导想进去办公也可以,你让宁总经理和阚书记过来,只要他们亲口答应我昨天提出的条件,我立马撤东西走人!”崔小桃回答。
“笑话!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跟领导谈条件?公司的高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金正浩机关枪似的扫出一梭问好,他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门卫室的号码:“喂!保卫科张科长在吗?你赶紧带几个人过来,把这个崔小桃给我弄走!”
公司的大门到办公楼的大门也就百十米远,很快有三个戴着大檐帽的保安跑到金正浩的面前。金正浩朝崔小桃的方向挪了挪嘴,三个保安会意,左中右扇形分开,准备贯彻金主任的指示。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崔小桃一拄哭丧棒,身子站了起来,她把哭丧棒前后左右抡了一圈,舞得哭丧棒上的白纸条哗哗作响:“你们谁敢过来!你们谁敢过来!谁过来,我就用手中的哭丧棒揍谁!”
三个保安愣在了那里,他们倒不是不怕崔小桃,而是怕她手里的那根哭丧棒。谁都知道那玩意抡到人的身上不吉利,别说抡着,就连挨着了也晦气得很,在乡下,一直有一种迷信的说法,说是好人某年若是沾着了这玩意,那一年这个人即便不死也会塌层皮。因此,三个保安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往上冲,生怕触了眼前的这个霉头。
金正浩看在眼里,心急如焚,想着公司领导的车子脚前脚后就要到了,而办公楼的大门还被堵着,自己身为办公室主任,连这点小事情都摆不平,领导要是怪罪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最最重要的是,眼下的公司正是新人当权,自己的根基尚未巩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不能让领导指责自己的工作能力有问题啊!
“没用的东西!三个大男人还制服不了一个女人么?”金正浩在后边用激将法给三个保安打气,同时自己也撸起袖子装出一副身体力行的样子。
金正浩并不是真的要去拉崔小桃,因为做官的人比普通老百姓还要迷信,金正浩更怕沾上那玩意冲着了自己的官运。但是他又知道,领导冲锋在前干事情,象征意义往往大于实际意义,自己只要装装样子,手下的人就会更卖力。就在金正浩装腔作势准备往上冲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号码,是宁向前的电话,宁总经理让他立刻到座驾里汇报这边发生的情况。
金正浩丢下三个保安,一路小跑来到把办公大楼西边的停车场,宁总经理的宝马座驾就停在喷泉池边最醒目的位置。座驾的旁边是公司的别克商务车,金正浩跑到那里的时候,商务车的门先开了,里面有人朝他招手,他上了车,发现宁总经理、阚书记、马主席,庄副总经理全部在车上,于是挨个点头哈腰,算是跟大家打了招呼。
“门口现在怎么个情况?”宁向前问金正浩。
“还不是那个崔小桃!”金正浩哭丧着脸回答:“她居然来真格的,一大早披麻戴孝,拿着花圈和哭丧棒,把办公楼的大门给封了!”
“不像话!太不像话!”工会马主席一听汇报就来了气:“一点王法都没有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阚书记也觉得此事有损公司形象,必须尽快处理,他问金正浩。
“我正准备带领保安强行把她拖走,结果接到宁总的电话让我过来汇报情况,所以还没来得及。”金正浩回答。
“你这样拖走她也不是一回事,腿长在她的身上,拖走还会回来的。”宁向前皱着眉摇头说道。
“宁总,您的意思是?”在国企做事,按照领导的指示行事是永远不会犯错误的,金正浩看着宁向前的脸等待下文。
“宁总经理,你该不会是要答应崔小桃提出的要求吧?”马主席好激动,还没搞懂宁向前的想法,便自顾自的乱嚷一通:“赔偿一百万!就是把冯望舒烧成灰,你看他值不值那个钱?”
“赔偿一百万当然是不可能的!”宁向前咂着嘴,坐在前排自言自语:“但是,要说一分钱不赔......于情于理似乎也讲不过去。”
“对对对!多少赔一些,息事宁人最好!息事宁人最好!”庄来福的心里有鬼,赶紧跟着附和。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我不相信她一个女人能搬起石头砸天去!”马主席不信这个邪。
“那么,依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宁向前尽管是车子里面官儿最大的,但是对于省盐业公司派下来的人,他还是不敢得罪。
“报警!让警察来抓她,我看拘留她几天,她就老实了。”马主席不假思索的回答。
“报警?马主席,我可是公司的一把手,这动不动就要把人往警局里送,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再说公司里的员工会怎么看我?”宁向前当即予以反对。
“嗤!多送一个与少送一个有何分别?又不是没有送过!”马主席话外有话。
“马主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宁某人什么时候把下属往大牢里送过?”宁向前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反驳道。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家心里也清楚。”马主席阴阳怪气的笑着回答:“其实我也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具体怎么处理,你是总经理,你做决定,我想今天你总不会让大家就坐在车子里面办公吧?”
“阚书记,你是我们思想的舵手,关键时刻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对于马主席的挑衅,宁向前选择了回避。
宁向前很清楚自己在嘉信盐化公司的处境,自己名义上是公司的一把手,但是除了在生产上有充分的决定权之外,其他的任何方面决定都要看从省盐业公司派下来的眼前这两位的脸色。
“舵手不敢当!舵手不敢当!”阚书记连连摆手,但是逮着了可以施展口才的机会,他一般都不会放过:“同志们,既然事情已经出来了,大家就要一起想办法解决,我只相信一个真理,那就是办法总比困难多!同志们,我们要时刻牢记,一个领导班子,就是一个坚强的战斗堡垒,只有大家团结一心,这个堡垒才能固若金汤。现在问题出现了,这个问题正在向我们的堡垒发起挑战,威胁着我们堡垒的安全,如果处理得好,会为我们的领导集体赢得正面的口碑;如果处理的不好,就会影响到我们这个领导班子在嘉信盐化公司的威信,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迎难而上解决问题,还是畏缩不前回避问题?回避问题我看是不能了,因为问题已经找上门了,人家已经把我们进入堡垒的道路给堵死了,既然在座诸位都不想脱下乌纱解甲归田,那我们只有群策群力解决问题。刚才听了宁总经理和马主席的意见,我个人认为两位说的都有一定道理,搞企业嘛,不能没有人情味,否则我们这个企业就会成为一个冰窖,这样的企业难道是在座的诸位所需要的吗?我认为,一个只有规章制度的企业,不能算是优秀的企业,企业必须要有自己的企业文化,有自己的人文精神,如果说规章制度是企业的骨架的话,那么企业文化便是附在骨架上的血肉。这里可以换一种说法,一个只有骨架的企业,那就是一具骷髅,令人不寒而栗,望而生畏;一个有血有肉的企业,会成为员工向往的家园,乐于奉献的天堂。但是,我这里说的是但是,凡事都要有一个度,过分的人文关怀就会流于放纵,领导没有领导的威信,怎么可以服众?员工没有员工的操守,眼里便没有了高下之分,就会目无尊长。所以说,该宽容的时候要宽容,该严肃的时候就要严肃,不能因为她是女人,我们就心存恻隐,任由她胡作非为,你们说是不是?”
阚书记的一番高谈阔论,把在座诸位讲的是目瞪口呆,除了宁向前之外,其他四个人都不断点头称是,只是点过头之后,依旧不明白阚书记对眼前这件事情的处理态度。
“阚书记,您的具体指示是?”既然不得要领,宁向前还是要问。
“不要光看我的意见嘛!集思广益!集思广益!众人拾柴火焰高,办法总比困难多!”阚书记一边摆着手,一边笑着说道:“宁总,我跟马主席都是从省城过来的,到嘉信公司的时间不长,对当地的风俗人情也不是十分了解,因此,在处理纠纷的时候,还是要多听听你们这些长期奋战在生产一线的老同志的意见。”
“庄副总,谈谈你的想法!”本想讨个好主意的,结果球又踢回来了,宁向前的脸上泛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我的想法还很不成熟!”被顶头上司点名发言,躲是躲不过去了,庄来福堆出满脸谄媚的笑,小心翼翼的说道:“方才听了三位领导的高见,我个人认为都很有道理,很受启发。的的确确是这样的,如果没有铁的纪律,就不会有事业的成功;如果没有血浓于水的情怀,开展工作时,就会处处陷入被动无助的境地……”
“别说这些虚的,多整些实际的,切实能够解决眼前问题的意见或建议!”自从爬上总经理的宝座,宁向前跟庄来福讲话就没向从前那般客套。
“是是是!是是是!”自从宁向前当上了嘉信盐化公司的一把手,庄来福对待宁向前的态度一如当年伺候陈传贵总经理时一样,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俯首帖耳:“要说具体的建议,我还是比较接倾向于宁总经理的想法,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家和万事兴,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化干戈为玉帛,讲的就是以和为贵、息事宁人的意思。”
“这么说,庄副总经理是不希望通过报警来处理这件事情了?”对于庄来福的这种**鬼的嘴脸,马主席的不屑直接形之于色。
“不是说不希望,是我个人认为现在报警时机还不成熟。”庄来福讪笑着回答。
“您倒是说说看,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时机就成熟了?”马主席咄咄逼人。
“这个……这个……”庄来福一时无言以对,但是大家伙儿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没有下文显然难以蒙混过关,于是急中生智说道:“我跟你说马主席,你是不了解崔小桃的为人,你若是了解她,此事你也会三思而后行的。”
“哦!崔小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让我们的庄副总经理如此畏首畏尾?”阚书记也觉得奇怪了。
“提起这个女人,她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庄来福说道:“阚书记,您到公司快两年了吧?可曾听说过当地土地带工人员中‘四大名人’是谁?”
“四大名人?”阚书记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从没听说过,是哪四大名人?”
“这四大名人皆是女人,她们一贯以胡搅蛮缠闻名于公司内外,其中两个在制盐分公司,一个在采卤分公司,还有一个在热电分公司。”庄来福娓娓道来:“论起四大名人之首,便是眼前正在嚎丧的这个崔小桃,四个女人数她行事最胡来,要不是她的男人后来当上了值长收敛了许多,她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绯闻来呢!”
“我倒是很想听听她是怎样的一个胡人?”庄来福的话激发了阚书记聆听的兴趣。
“您别急!待我讲完她的三件事情,你就明白了。”庄来福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说第一件,崔小桃刚进公司时,被安排在大包装缝包,又一次因为出了质量事故,被当时的车间主任王八石罚款一百块钱,崔小桃不服,对王八石说,你最好不要扣我的钱,你敢扣,我就有能力从你身上把扣掉的钱弄回来。王八石没睬她,硬着头罚了她一百块钱,您猜后来怎么着?这个王八石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他上厕所,她跟着;他上食堂,她跟着。王八石用自己的钱打了饭菜,端到桌子上还没开吃,她便把他的菜和饭往自己的钵子里一扣,径自端走吃了,王八石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只得自己从口袋里掏了一百块钱还给了她。”
“这些伎俩都是小儿科,是个泼妇,都能办得到。”马主席听了嘴一撇,很不以为然。
“这些也许是小儿科,但是在她身上发生的第二件事情,你听了就不觉得是小儿科了。”庄来福坏笑着说道:“有一次,吴副总经理到包装车间视察,当时的包装车间隶属于配送中心,归供销分公司管理。那天正好是崔小桃上早班,几个女包装工早来了十多分钟,坐在热乎乎的盐包上休息等待接班,吴副总经理路过她们身边的时候,习惯的问了一句大家早饭吃了没有?崔小桃开玩笑说没有呢,难道吴副总经理想请客么?当年的吴副总经理好色,也爱跟女人开玩笑,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当即回话说请客可以,但必须要找出请客的理由。崔小桃说找理由还不容易,就说今天加班搞卫生。吴副总经理说这叫什么理由,找点儿刺激的。崔小桃问,您想要什么刺激的?吴副总经理将崔小桃的军说道,只要你肯把裤衩脱给我看,我就请在座大家伙儿吃肉丝面。诸位,你们说崔小桃听了以后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阚书记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崔小桃真的起身把裤衩给脱了!”庄来福回答。
“啊!”阚书记和马主席同时张大了嘴巴。
“精彩的还在后边呢!”看着阚书记和马主席惊讶的表情,庄来福说得越是眉飞色舞:“这个崔小桃像是有备而来,她脱了一条裤衩后,身上居然还有裤衩!她对吴副总经理说,你要是明天也请客,我就再脱给你看。吴副总经理不信邪,说你敢脱,我明天必然请。崔小桃‘啪’的又扯下一条裤衩甩给了他,问他后天还请不请,请的话她继续脱。吴副总经理当然不愿意服输,想着再一再二不再三,一个人头脑只要没病,穿那么多裤衩干嘛?便继续赌。嗨!您猜怎么着,这个崔小桃真的又摔了一条裤衩给他。”
“又脱了一条裤衩给他!”马主席瞪大了眼珠:“那么,她的身上还有裤衩吗?”
“敢情这个崔小桃是贩裤衩的!”阚书记笑着附和了一句,问道:“后来呢?”
“后来?”庄来福接着说道:“这个吴副总经理也很郁闷啊!心想这个崔小桃到底穿了多少条裤衩呢?他决定提高赌注,对崔小桃说你要是能再脱出一条裤衩来,大后天我就请大家伙儿下馆子吃生猛海鲜,八碗八碟。”
“崔小桃赌了吗?”马主席急于知道结果。
“嗨嗨!让你失望了!”庄来福笑着回答:”这个崔小桃连脱了三条裤衩,可能身上仅剩最后一条了,所以她不愿再跟吴副总经理赌了,嚷嚷着要吴副总经理把今天的肉丝面先给请了,吴副总经理只当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崔小桃会较真,便假意拔腿准备开溜,结果被崔小桃一把拽住没跑成,几个女人蜂拥而上,很快抽了吴副总经理的裤带,扒了吴副总经理的裤衩,大家七手八脚,摁腿的摁腿,按手的按手,崔小桃从输盐皮带上捧来热乎乎的盐,在吴副总经理的**上又是搓来又是揉,腌得吴副总经理是驴喊马叫,鬼哭狼嚎,直到他答应请客才罢了手。”
“唉!这样的女人真不应该让她内退!”马主席拍着大腿说道:“如果把她安置在销售分公司,哪里还用发愁生产出来的盐销不出去!”
“可惜了啊!可惜了啊!”阚书记也咂着嘴叹息道:“确实是人才啊!”
“同第三件事情比起来,这两件事情还算不了什么!”庄来福打断了阚书记和马主席的感慨。
“哦!还有比这件事情更刺激的么?”阚书记和马主席同时瞪大了眼睛。
“刺激倒谈不上,但它确实能证明崔小桃不是个凡人。”庄来福回答。
“是怎么个情况?快说出来听听!”阚书记和马主席都有些急不可耐了。
“两位领导知道崔小桃内退回家之后干什么了吗?”庄来福并不急着讲故事。
“不知道!”阚书记和马主席的脑袋再次摇得像拨浪鼓,同时回答。
“这个崔小桃回家之后做了老板了。”庄来福说道。
“做老板?做什么老板?”马主席的好奇心最重。
“嚎丧公司老板。”庄来福回答。
“嚎丧公司老板?”阚书记也纳闷了:“这叫什么公司?”
“嚎丧公司,就是哪家死了人了,派人上门哭丧。”庄来福说道。
“这倒是个新兴产业呢!难为崔小桃能够想得出来。”阚书记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是啊!”庄来福接着话茬说道:“关于她的事情,我也是听公司里的员工说的,这个人跟崔小桃家是邻居,所以知道的很详细。这个崔小桃歇岗之后,闲在家里没事无聊,一日便跟冯望舒商量,说儿子正在读大学,十多万的房贷也没还完,凭你的那点儿工资家里的生活开支都勉为其难,自己岁数也不大,就这样歇在家里也不是一回事,你替我想想看,有什么发家致富的路子。冯望舒说,你一个农村老娘们,一无技能,二无头脑,除了给人家做保姆、扫马路,还能有什么发家致富的本领。崔小桃说,冯大值长,你可不要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我相信是人皆有一技之长,只是这个人能不能发掘自己的潜能罢了。冯望舒不屑地问她,老婆大人,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潜能?崔小桃说,老娘当年唱过家乡戏,你忘了?冯望舒一听笑了,说你想唱戏吗?这个年头还有谁会听那老掉牙的地方戏。崔小桃反驳道,这个你就死脑筋了吧!唱戏的一定要唱戏才能赚钱么?冯望舒说,这倒新鲜了,你说你会唱戏,又不是想用唱戏发财,那你说这个干什么?崔小桃说,我想替人哭丧。冯望舒说,哭丧?崔小桃,你别逗人玩了好不好?哭丧这叫什么职业?崔小桃回答,你甭问这是什么职业,在我们娘家那边就有人靠这个发家的。冯望舒说,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看这个主意不会有什么出息。”
“后来呢?”见庄来福停下来呷了一口茶,马主席追问道。
“第二天,崔小桃便在村口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代人哭灵。嗨!你还别说,没过两天真的有人找上门了了!”庄来福拧上杯盖,依旧说得绘声绘色:“崔小桃的第一笔生意做得很成功,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后来找她哭丧的人越来越多,她便萌生创建一个专业的嚎丧公司的想法,并为此成立鼓号乐队。公司成立后,她是既当领队,又当师傅,培训了十多个能唱能哭的徒弟,听说培训徒弟时还有一份培训纲领,文字太长,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金主任拿给我看的,金主任,你还记得上面写的内容么?记得的话,背给阚书记和马主席听听。”
“记是记得一些,但可能不太全,我猜那不是崔小桃写的,也不像是冯望舒写的,很可能出自冯望舒的老爸,那个退休的语文老教师。”金正浩说完,问道:“两位领导想听么?”
“我倒是很想听听嚎丧的培训纲领。”阚书记回答。
“那么,我试着背背看。”金正浩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背诵:“
草木易凋兮,荣枯有定;
此身无常兮,生死唯命。
风俗日偷兮,大道式微;
曾子途穷兮,吾辈以嗣。
男女有别兮,丧分喜哀;
辈分随宜兮,送往迎来。
垢面蓬头兮,纵横涕泗;
字正腔圆兮,如亡考妣。
如泣如诉兮,或嗔或怒;
长调短调兮,抑扬顿挫。
真假孰辨兮,以假为真;
人生若戏兮,戏即人生。
......”
金正浩挠着头背不下去了。
“好文采!好文采!只是才不正用了!”阚书记自谓文采满腹,听了之后,忍不住击掌称叹。
“文采是好,听说崔小桃的生意更好,她每哭一分钟,收费就要二十块,据说一天有时能赶几个场子,挣个三五百块钱那就跟玩儿似的,可比她在公司里上班时富裕多了!”金正浩缀了一句。
“一个人敢于撕开脸来哭丧,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庄来福接着说道:“我怕得罪了这样的人,指不定日后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庄副经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马主席不明白庄来福的话外之音,问道。
“也没什么意思”庄来福不紧不慢地说道:“马主席,不要以为你家远在省城,崔小桃要是胡劲上来,照样能拎着哭丧棒找上门去。”
“呸呸呸!庄副总,你真是长了一张乌鸦嘴!”马主席连连往地上吐唾沫。
“对付这样的胡人,马主席还认为报警合适么?”沉默了半天的宁向前开口问道。
“我只是发表个人的意见,具体怎么处理,还得靠您做主。”马主席红了脸。
“您的意思呢?”宁向前又问阚书记。
“我刚才就说过了,这件事情你权衡着办!”阚书记也不愿招惹晦气事。
“既然大家信任我,那我就发表我个人的看法,这件事情不给个说法肯定是不行的,但也不能任由她狮子大开口,说要一百万就给她一百万。”宁向前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让她离开大门,如果没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出马,我担心她也未必肯走。这件事情我跟阚书记出马是不合适的,必须麻烦马主席或者庄副总走一趟,就说公司愿意和她坐下来谈,前提是先把公司门口的障碍给撤了,你们两位斟酌一下,谁去?”
庄来福和马主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自告奋勇。
“我看就让庄副总经理去吧!你是当地人,好沟通!”阚书记安排道。
“阚书记!阚书记!”庄来福双手合掌,连连告饶:“我去不合适!我去不合适!”
“为什么?”阚书记问。
“你想想看,当初竞聘工作我是主要责任人,冯望舒没有当选值长,崔小桃能不怨恨我么?我去不合适!”庄来福解释。
“只要没做亏心事,你有什么不合适的?”阚书记说道。
“我是没做亏心事,但我担心她会有想法!”庄来福回答:“我要是去见她的话,她也许会更铁了心胡闹。”
“庄副总经理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我看还是辛苦马主席比较好!”庄来福的话提醒了宁向前。
“怎么样?马主席,有没有信心攻克眼前的这个堡垒?”阚书记也不再坚持,扭头看着马主席。
“去就去!见个寡妇难不成会死人么?”马主席用鄙夷的目光瞅了一眼庄来福,一拍屁股,下车去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匿名传单
75匿名传单
对于嘉信盐化公司这样的国企单位来说,凡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算不上是问题。但是,今天崔小桃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一百万,公司领导出手再大方,也不能答应她的要求,不是嘉信盐化公司账上没有钱,而是传出去公司领导的面子挂不住。
谁的心里都明白,今天如果答应了一个崔小桃,明天或许就会有第二、第三个崔小桃来公司闹着要钱。当然,一分钱不给似乎也说不过去,毕竟冯望舒同志是因为竞聘失意死的,公司领导应该负起疏于疏导的责任,从这个方面来说,嘉信公司给予崔小桃适当的经济补偿也未尝不可以。
马主席来到办公大楼门口,三言两语喝散了围观的人群。孤立了崔小桃之后,马主席问她想不想解决问题,崔小桃说想,马主席说想解决问题就把东西撤了,跟我到办公室去谈。崔小桃是个很有眼头见识的人,看到马主席亲自出马解决自己的事情,知道自己的愿望即将实现,也就不再戳在门口惹事,赶紧脱下孝服,扔掉花圈,扯下白幡,卸下全部武装后,屁颠屁颠的跟着马主席去了。
谈判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双方在价格上玩起了拉锯战。宁总经理、阚书记和马主席都参与了谈判,三个人是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劝说崔小桃放弃索赔,大家从大道理讲到了小道理,又从公司大局谈到私人感情,期间阚书记甚至为冯望舒的死还挤出了几滴眼泪,但是崔小桃油盐不侵,她察言观色,步步为营,针锋相对,越挫越勇,一副诸葛亮舌战群儒的豪迈。
这次谈判足足花去了嘉信盐化公司三位高层半天的时间,经过漫长的讨价还价之后,双方在抚恤十五万和索赔二十万的问题上卡了壳。最后,宁向前下了最后通牒,说冯望舒的死,从公司层面来讲并没有过错,根本不存在索赔问题,但是基于同情考虑,可以拿出十五万元一次性抚恤死者,如果你崔小桃坚持漫天要价,公司将保留采取司法解决的可能,届时不要说公司不会赔一分钱,你崔小桃可能还要承担扰乱公司生产经营的责任,何去何从,你掂量着办。
十五万的数字,其实早已超出了崔小桃的心理预期。她漫天要价一百万,并不指望公司会给自己这么多,心想公司只要肯给五万,这次闹事就算是成功。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二次创业以来最大的一笔收获,只是不同的是,自己这次不是为别人哭丧,而是替自己的死鬼男人冯望舒。宁向前的话让她决定见好就收,毕竟公司一旦认真起来,自己的努力很可能会竹篮打水,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抚恤金额谈妥,阚书记又提出了附加条件,由工会马主席跟崔小桃签订一份保密协议,要求崔小桃对外三缄其口,当别人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一定要说公司没赔自己一分钱,想着那十五沓鲜红的钞票,崔小桃也不能拒绝领导的这一小小的要求,因此想都没想就签字同意回家了。
忙完了崔小桃的事情,已是过了午餐的时间,本来安排好上午开的三定工作总结会,只能移到了下午。总结会在七楼的视频会议室举行,马主席主持会议,宁向前照本宣科,朗读田秘书写好的文件。文件内容对这次的三定工作评价甚高,对具体负责三定工作的庄副总经理特别提出表彰,表扬他组织有方,秉公办事,在竞聘工作中能够不徇私情,始终以公司的发展大局为己任。
庄来福就坐在宁向前的旁边,听着宁总经理对自己的褒奖,他的脸上是红一块,紫一块,熏熏然就有了一种成就感。
宁总经理发完言,各二级单位领导又轮番上台交流三定工作经验,内容无外乎是一些执行力、以人为本之类的套话。末了,阚书记作总结发言,阚书记发言很少看稿子,也很少用稿子,他从国外形势讲到国内形势,从国内形势又讲到公司形势,浑厚的嗓音在会议室的上空激情飘荡,什么居安思危呀,什么与时俱进呀,一通大道理讲完,接下来依旧是那几句老话,阚书记要大家紧密团结在总公司领导班子周围,工作上继续发扬一不怕流血二不怕流汗的无私奉献精神,要大干!要快干!要狠狠地干!
阚书记的一句“要狠狠地干”还没有说出口,视频会议室的门被人“咣”的一脚踹开了!突如其来的声响显然让与会者猝不及防,大家的惊魂稍定之后,纷纷扭头往门口张望。会议室门口站满了人,确切的说,是站满了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宁向前小声询问坐在自己后排的机关办公室主任金正浩。金正浩此刻也是一头雾水,但是领导的询问就是命令,他赶紧起身往门口探个究竟。
“刚才是谁踹的门?”金正浩想要关上会议室的门,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挤不出去,只好堵在门口询问。
走道里挤满了人,却没有人回答金正浩的问题。
“没看到公司领导在开会吗?你们聚集在此,到底想干什么?”金正浩提高了嗓门又问。
依旧没有人回答金正浩的问话,一时间室内室外静谧无声,给人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你!王大鹏,过来!”长时间不在基层工作,只觉得满眼都是生面孔,但是这个王大鹏,金正浩还是认识的,因为王大鹏胖的可爱,也蠢得可爱,公司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
王大鹏朝金正浩看了一眼,脸儿紫胀通红,左右晃了晃脑袋,继而脖子一梗,低下头不搭理他。
搁在以往,王大鹏准会屁儿颠的跑到金正浩身旁,可是这次居然拒绝了他!
对着员工一问三不睬,金正浩有些挠头了,不由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宁向前。宁向前隐隐觉得事态严重,从他进入嘉信公司至今,还从未发生过员工脚踹会议室的事情,而且还是在公司领导开会的时候。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探头往外一看,发现楼道里站满了熟悉的面孔,有制盐分公司的,有采卤分公司的,有热电分公司的,也有检修分公司的。站在门口的两个女人,是制盐分公司包装车间的,她们是当地的土地工,以泼辣大胆闻名,也是当年跟崔小桃一起扒吴有为副总经理裤子的成员之一。
“李翠花,大家伙儿这是要干什么?”宁向前问其中的一个女人。
“能干什么?大家来要求涨工资呗!”李翠花脖子一拧朗声回答,语气里带有豁出去的味道。
“涨工资?这是从哪儿说起?”宁向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翠花旁边的那个女人接过话茬说道:“三定工作!三定工作!搞来搞去,干部精简了没有?一个没有!每次都是拿生产一线的工人开刀,企业为了发展,把富余人员分流道新建的碱厂,大家没有意见,可现实是该减的人没减掉,公司机关下来多少人?又上去多少人?拿年薪的人数不见减少,反而增加!而我们生产一线呢?原先三个人干的活,现在却要一个人干,干不了就要跟工人解除合同,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公司创建二十多年,从年产十多万吨,到现在年产一百多万吨,大家伙儿的工资涨了多少?没涨!你们凭什么增加工人的劳动量?我说宁总经理,您觉得现在这样的工资分配合理吗?”
“是啊是啊!什么狗屁三定,就是利益分配的游戏,增加工人的劳动负担,减少工人的工资收入!”人群里有人起哄。
“还他妈*的竞聘呢!”又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吼道:“摆明设计好的人选,搞那么多花花肠子,骗鬼呢!”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阚书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宁向前的身旁:“同志们,大家有意见,一个一个的说,这样吵吵嚷嚷,也解决不了问题,对吧?我们是国营企业,国营企业是最讲人道的地方,是不是?我的意见呢,是大家选出一两个代表来,到办公室里坐下来谈,大家意见如何?”
“是啊是啊!选出一两个代表来,到经理办公室坐下来谈,有什么事情不好坐下来商量着解决呢?”宁向前跟着附和道。他很佩服阚书记的智慧,以一敌众,胜算难料,以众击寡,可以轻松瓦解。
会场内外一片寂静。外面的人显然没有想到公司高层会让他们派出代表来,或者说是想到了,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跟领导谈判,即便不是你组织的,最后也会被怀疑是你组织的,谁会那么傻呢?
“有没有谁愿意做代表?有吗?”见无人应答,阚书记又问。
“要是没有的话,大家就散了吧!”宁向前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上班期间,大家聚集在这里,影响多不好啊!”
“我们不离开!我们要求领导给我们涨工资!”走道里有人喊了一句,接着有更多的人叫了起来。
“安静!同志们安静!”阚书记竭力把身子倾出门外,好让更多的人看见他:“同志们,你们不愿意出代表,又不愿意离开这里,大家都戳在这儿,问题怎么能够解决呢?再说了,涨工资并不是一句话就能够解决的事情,需要调研,需要论证,需要拿方案,需要会议研究,需要上报审批......程序多着呢!是不是?大家看这样行不行,现在我们就散会,大家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分公司,由各分公司的领导组织开会,把大家的想法、意见汇总上来,我们公司高层一定认真研究,力求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好不好?”
阚书记的话入情入理,人群开始松动起来,宁向前趁热打铁,扭头向围坐在会议桌前的中层干部吩咐道:“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你们都起来,把各自的人带回去,按照阚书记的要求,把员工的意见尽快带上来。”
坐在会议桌前的中层干部听到宁向前的命令,一阵稀里哗啦之后,屁股纷纷离开了椅子,个个往门口挤,去领自己单位的人。人多办事效率就是快,不一会儿,走道里便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宁向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打电话叫来了田俊宇,让他坐下后,问他对今天这件事情的看法。
“我觉得应该是有组织的,否则不会聚集这么多的人。”田俊宇思索了一会,回答道。
“为什么这样认为?”宁向前问。
“事情明摆着!”田俊宇回答:“嘉信公司从未发生过员工集体上访闹事的事情,并且早不闹,晚不闹,赶在公司领导集中开会的时候闹,这更说明了问题。而且我也观察了,这次各个分公司都有人来,包括新建投产的碱厂。”
“有道理!”宁向前点头:“那么,小田,你认为工人真的只是为了涨工资来闹的吗?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这个嘛......”田俊宇沉思了一会,摇着头说道:“难说!”
“你有什么想法?”宁向前问。
“如果工人仅仅是为了涨工资闹事,这倒不可怕,大不了挤出一些钱来敷衍一下。”田俊宇回答:“怕就怕有人别有用心,另有企图。”
“怎么讲?”宁向前绷紧了神经。
“宁总,我觉得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来的,绝对不是小鱼小虾,很有可能幕后有大的主谋。”田俊宇回答。
“目的是什么?”宁向前又问。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冲着您来的!”田俊宇肯定地回答。
“冲着我来的?”宁向前不寒而栗。
“是的。”田俊宇回答。
“为什么会冲着我来?”宁向前不解。
“确切的说,是冲着您的位置来的!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分析。”田俊宇不紧不慢地说道:“宁总,因为您这么器重我,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我担心是有人故意想把嘉信公司这缸水搅浑,好让您在省盐业公司领导面前丢脸,失去信任。”
“你是说......有人想我的位置?”宁向前明知故问。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呢?”田俊宇冷静地回答。
“有道理!”宁向前点头:“小田,依你分析,这件事会是什么人所为?”
“这个不好说。”田俊宇回答:“宁总,您的位置决定了会有众多的羡慕者,如果有人想搞您,我想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因为您的根基已经牢固,明的搞您,估计没人有那个胆量。但是也说不定,也许是我想多了,或许根本没有这回事。”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宁向前说道:“小田,我觉得你的揣测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想让你办件事情。”
“宁总,您请吩咐!”田俊宇站起身来回答。
“你现在就帮我暗地里打探打探,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最好设法弄清今天这件事情究竟是谁组织的,还有组织者的目的是什么。”宁向前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田俊宇转身就要出门。
“俊宇,你先等一下!”宁向前改口不再叫小田,似乎认为这样更亲切些:“我们两人的谈话不要对外人说起,一有消息直接汇报我。”
“明白。”田俊宇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田俊宇的一席话让宁向前陷入了沉思,嘉信盐化公司会有谁跟自己作对呢?国企提升,一贯都是论资排辈,想要越级,没有相当的关系根本不可能,想取自己的职位而代之,没有足够的级别,显然是在做梦。自从吴有为离国企提开嘉信公司,公司常委只剩下四个人,因为忙于碱厂的试投产和三定工作,一直没有增补,四个常委之中,除去自己也只剩下三个,阚书记和马主席即使对自己的位置感兴趣,想想也不太可能,因为他们两个除了坐而论道崇尚空谈之外,对公司业务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剩下的就只有庄副总经理了,但是看着他身后狼藉的名声,以及自己给予他的人事大权,他的财发的还是可以的,不至于贪心不足再来算计自己。
那么还会有谁会在背后暗算自己?这个人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呢?还是想把自己从位置上拉下来?难道是中层干部当中的某个人?除了吴有为,自己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呀?嗨!处于权力顶峰,没有得罪人,也会得罪人,因为你所得到的总是比别人的多,能没有人嫉妒么?有嫉妒就会有恨的,这年头看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的人多了去了,算了,想多了也是无益。
临近下班,宁向前让金正浩通知机关及各二级单位的一把手留下来开会。会上,各二级单位分别汇报了自己单位的座谈会的情况,汇报内容五花八门,但主流都是要求涨工资,至于其他,有对三定工作岗位设置不满的;有对年薪制人员太多,要求裁减的;有对单位的福利发放和新老员工同工同酬提出异议的,在宁向前看来,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有人知道这次事件的组织者是谁吗?”既然无人说起,宁向前只得发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无人答言。
“有没有人知道?”宁向前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搭腔,便重复了一句。
依旧没有人回答。
“没有?!”宁向前只得做了总结发言:“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希望大家回去后,做好各自单位的安抚稳定工作,至于大家带上来的意见建议,相关部门要认真总结分析,必要时拿出方案,呈报公司领导研究解决。散会!”
晚上,宁向前又打了一个电话给田俊宇,问他暗访有没有结果,田俊宇说没有什么进展,找了几个之前玩的不错的,不是说不知道,就是含糊其辞,吞吞吐吐,看上去大家对这个话题都比较敏感。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上班,宁向前的前脚刚踏进办公室,金正浩的后腿就尾随着走了进来。
“金主任,有事么?”宁向前头也不回,问道。
“确实有事!”金正浩递上一张纸,满脸忧郁的说道:“宁总,这是在公司里发现的,我觉得事情重大,有必要让您过目。”
“哦!是什么东西?”宁向前接过纸,心不在焉的又问。
“是传单!鼓动工人起来闹事的传单!”金正浩回答。
“鼓动工人闹事的传单?”宁向前听了,赶紧低下头去看纸上的内容。
传单没有标题,也没有署名,但是文笔极佳,押韵而又犀利,类似于古代的檄文。内容大意有二:一是指责公司领导胡乱用人,任人唯亲,唯利是视;二是述说一线工人劳动强度超负荷,且工资薪酬过低。文中较大篇幅痛批那些不干事的机关工作人员,冗员过滥,人浮于事,享高官厚禄而不务正业,就对企业的贡献而言,他(她)们远不如一线工人干的实事多,而与一线工人相比,他(她)们的劳资福利是后者的少则五六倍,多则十几倍,分配存在严重不均。末了,文章号召工人团结起来,跟公司领导闹下去,切不可被公司领导的花言巧语所蒙骗,希望大家能在星期五继续到办公大楼集会,如果公司领导在涨工资问题上没有具体答复,就到省盐业公司办公大楼前静坐示威,在省内扩大影响,给高层施加压力。
宁向前读完了传单,白净的脸早已气得像紫色的猪肝,他把传单往办公桌上一拍,问金正浩:“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么?”
“不知道。”金正浩摇头。
“妈的**一群废物!”宁向前骂了一句,不知是骂金正浩,还是骂其他的什么人,盯着金正浩接着问道:“这些传单都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传单是保安夜间巡逻时发现的!”金正浩不知道宁向前刚才骂的人里包不包含自己,战战兢兢地回答:“保安一共共撕了十多张,这张是在公司大门口揭的,其它有的是在车间门口,有的是在仓库门口,还有的是在厕所门口。”
“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想到这些传单所能引起的后果,宁向前如同掉进了冰水里。
“今天一早我就安排保卫处地毯式仔细查了,凡是发现的,都撕掉了,应该没有了。”金正浩回答。
“难道就一点儿蛛丝马迹没有?”宁向前点了点头,脸色依旧比较难看:“我说是贴传单的人。”
“要是有的话,我哪里敢隐瞒您呢?”金正浩咂着嘴,一脸的可怜相。
“蠢**公司大门口不是有摄像头吗?车间门口不是也有摄像头吗?把监控调出来回放一下,不就知道是谁干的了?”宁向前想起什么似的,朝金正浩翻起了白眼。
“哎呀!您瞧我这记性,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金正浩一拍脑门,满面堆笑:“宁总,我现在就去查,查到了我就向您汇报!”说完话,扭头就要走。
“等一等!我跟你一起去!”宁向前不放心,站起身来说道。自从听了田俊宇的那番话之后,不知怎么,宁向前看着谁都像是要拖自己下水。
两个人一起来到电子眼监控室,金正浩调出大门口的摄像,从前一天的下午四点,一直会放到早上八点,发现其中有半个小时的盲区,在那半个小时里,电子眼是被关闭的!而其他时段除了陆续交接班的工人,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真是见了鬼了!这半个小时电子眼难道是被人关了?宁向前嘟囔了一句,让金正浩再调其它区域的监控录像,结果回放了几个,发现其他的电子眼也都在同一时段被人关了摄像,除了雪花,什么都没有。
“电子眼监控室的钥匙是谁保管的?”宁向前问金正浩。
“是我保管的。”金正浩哭丧着脸回答。
“其他还有人有钥匙么?”宁向前又问。
“没有人有了!”金正浩摇着头回答。
宁向前沉默。
“宁总,您可不能怀疑我呀!”见宁向前不说话,金正浩的心里有些虚得慌,努力辩白道:“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呀!昨天晚上,我陪马主席打了一夜的麻将,这一点,马主席是可以为我作证的!”
“说什么话呢?我谁都能怀疑,也不能怀疑到你金主任的头上。”宁向前不是傻子,他知道现在正是团结人的时候,即便有怀疑,也不能放在嘴上,于是安慰金正浩说道。
“谢谢宁总经理!谢谢宁总经理!”金正浩一个劲的鞠躬感谢,仿佛宁向前给了他免死金牌似的。
“不过,这个电子眼被关的也太是时候了。”宁向前咂着嘴说道:“金主任,我看你还是要好好查一查,看看这个监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人为原因呢?还是设备故障?怎么会所有的探头都在同一时间段被关闭,这也太蹊跷了!”
“我这就联系电子眼的厂家,让他们立即派人过来查明真相。”金正浩赶紧回答。
“综合办公室不是一直跟当地派出所有联系么?”宁向前点拨金正浩:“必要时,你可以请警方的朋友帮帮忙。”
“好的好的!”金正浩连连点头,表忠心似的说道:“宁总,您放心,我金正浩永远是您最贴心的人!永远跟您站在一起!谁找我机关综合管理部的麻烦,就是找我金正浩的麻烦,也就是找宁总您的麻烦,我要知道是谁干的,一定让他死得很难看。”
“行!你抓紧去办,尽快给我答复。”宁向前朝金正浩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跟金正浩分手后,宁向前直接去了阚书记的办公室,他把金正浩给他的那张传单递给阚书记,商讨下一步工作该怎么做。
阚书记看了传单之后,眉头不由得也锁了起来:“今天星期二,星期五,就剩下两天了么?”
“是啊!”宁向前回答,继而担忧地说道:“昨天发生的事情绝不简单,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蓄意谋划的!”
“本来我还在猜疑,看了这张传单,我想我跟你的想法是一致的。”阚书记回答。
“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宁向前问道。
“坐以待毙肯定不是个办法,一定要在星期五之前,想法把火灭掉!”阚书记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是啊!是啊!”宁向前跟着附和,他更想听到的是阚书记能够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来。
“那么,小宁,你有什么想法?”阚书记的皮球又踢了回来。
“我也还没有想好。”宁向前挠着头皮回答。
“我看这样吧!”阚书记沉思了片刻说道:“不如立即召开一次中层以上人员干部人员会议,把这件事情在会议上说道说道,大家集思广益,兴许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错不错!我看让各个单位排查排查,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查出幕后主谋。”没有更好的办法,宁向前认为阚书记的建议倒不失是一个好主意。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排查嫌疑
会议说开就开,八点四十分通知下去,九点整人员已经到齐。会议在七楼的圆桌会议室举行,与会者皆是机关各部室以及二级单位的正职副职,当宁总经理和阚书记步入会场的时候,会议室里正如鸭吵塘般热闹,有的在咨询今天会议的内容,有的在议论关于传单的事情,看到两位高层进来,个个都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坐在位置上等待领导训话。
宁向前问田俊宇人到齐了没有,田俊宇说除了金正浩主任,该到的人都到了。宁向前点了点头,让他把复印的传单发下去,扭头对阚书记说,金主任有事在忙,我看就不等他了吧?阚书记说那就开始吧!宁向前拿过话筒,没有了以往的套话,直奔主题说道:“各位,看到面前的传单了吗?好好看一看!不知各位看过之后,有何感想?”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各位,都说一说吧!”见好长时间没人说话,阚书记对着话筒说道:“昨天,公司里发生了员工集体闹事的事情,夜里就有人贴了传单,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想破坏公司大好的生产局面的行为!发生这样的事情,宁总经理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在座的都是各个部门的领导,我相信你们也不会答应这种事情!公司搅乱了,对大家有什么好处?在座的离开嘉信公司,你们认为自己还会找到这么好的饭碗么?”
“宁总,阚书记,您二位就下指示吧!”是否搞清了领导的意图不要紧,但是表忠心的机会一定不能留给别人,人力资源部部长“讨人嫌(陶仁贤)”就是这样的人:“需要我们怎么做,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坚决为领导分忧!”
“是啊!是啊!宁总,阚书记,您二位就发话吧!需要我们怎么做,我们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众人纷纷跟着附和。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确实是我宁某用着大家的时候了!”马屁话平常听着不觉得,今天听着着实有些感动,宁向前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今天开会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大家围绕这张传单,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找出此次闹事的幕后主谋。”
“阚书记,宁总,请问传单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配送中心主任王八石(八蛋)向来以小诸葛著称,说起话来不紧不慢。
“公司的墙上,你们配送中心的仓库门口也有的。”宁向前回答。
“我们仓库门口是有摄像头的,调出监控回放一下,应该不难找出贴传单的人。”王八石自以为发现了新大陆,看着两位高层,期望得到嘉许。
“查过了!所有的监控器在同一时段内被关闭了半个小时,其他时段没有发现嫌疑人的踪迹。”宁向前神情沮丧。
王八石是宁向前的老乡,两个人都是y市人。不仅是同乡,而且同村同组,王八石的辉煌完全得益于宁向前,宁向前对他的信任要超过在座其他任何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报警呢?”说话的人是制盐分公司的副书记“宋大炮”,他是一个想到哪就说到哪的人。
“报警的事情,我和宁总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这种情况属于企业内部矛盾,报了警,警察也不会介入的。”对于宋大炮的话,阚书记很不以为然的一笑,继而说道:“宋副书记,你认真动脑子想一想看,假如你是警察,你会来制止公司员工要求涨工资么?”
“是啊是啊!警察是一定不会来过问这种事情的。”不管对错,跟着高层走永远是不会错的,这是王八石为官数年总结出来的心得。
“我的意思是请警察协助查摄像头的事情,并不奢望他们能帮公司解决员工闹事的问题。”宋大炮涨红着脸小声辩解。
“那也不妥的!”阚书记摆手说道:“我们企业是搞生产经营的,内部的事情,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再说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传出去也有损于国企的形象。”
“各位兄弟,大家还是围绕这张传单思考思考,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纠结于无用的话题只能是浪费时间,宁向前放下了总经理的姿态,直呼下属为兄弟,他抖着手上的那份传单,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到正题:“我看它的文采,绝不是普通人所为!起草这份传单的人的学历,我的猜测至少在高中以上,大家在各自的单位里排查排查,看看有哪些人平日里牢骚满腹,且对公司的人事制度、经营策略有不满的,把这些人作为重点的排查对象,摸清他们昨天晚上的行踪。”
宁向前的话再次让会议陷入沉寂,中层们个个把目光移向传单,故作深沉抓耳挠腮地思考起来。在这非常时刻,说自己的单位里有嫌疑对象,无疑是引火烧身,因此,大家的思考只是形式,并无实质内容。
“各位,倒是说话呀!忘了你们当初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上来的么?”阚书记不像宁向前那样,遇到事情就低三下四,语气里充满了责备。
“阚书记,宁总,要我说直接让职能部门查一下公司的招工履历表,把所有高中以上学历的人都调出来,逐一排查,这样岂不是更好?”说话的人是热电分公司的穆经理,他在热电分公司是老资格,经历与厂史相当,因为有着睚眦必报的个性,所以在热电分公司享有极高的威信。
“时间来不及了!”宁向前摇头说道:“只剩下明天一天的时间,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号人,要调查到什么时候?再说这样兴师动众的,也容易打草惊蛇,到时不仅查不出来,反而更加助长了闹事者的嚣张气焰。”
“各位,都说说吧!”见个个不言不语,阚书记为大家拓开思路:“也不要把目光局限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大家不妨把视界放开一些,看看自己周边所有熟悉的人,包括公司内部其他单位的人,只要大家认为有嫌疑的,畅所欲言,勿要拘泥。”
“阚书记,您要是这样说,我觉得有一个人倒是比较可疑。”说话的人是生产技术部副部长裘富贵。
说到裘富贵,有必要简要介绍一下这个人。人如其名,裘富贵一直是一个积极要求上进追求富贵的人,他是半路出家到嘉信盐化公司的,据听说他跟庄来福是表亲,真假不知道,但是他的官途比较平坦这是真的,从普通办事员,升到生产技术部副部长,前后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因为有着强硬的后台,一般人他不太放在眼里,这一点从他平素的言行上可以看得出来。
在升生产技术部副部长之前,裘富贵一直在设备科上班,对于下面二级单位的人上来办事,他很少有笑脸,总是一副莫测高深、自高自大的嘴脸。设备科主要负责公司的设备,二级单位的设备改造、更新什么的,都要经过生产技术部设备科把关报批,进了新设备也必须由设备科验收合格才能交付基层单位安装使用。裘富贵在干设备科副科长、科长期间,差是没少出,财是没少发,但裘富贵更关注的是自己的技术话语权。公司每进一样新设备,他都会亲自赴厂家考察调研,并且随时准备一个本子向厂家的设备工程师咨询设备的结构、性能,以及该设备在其他单位使用时出现的故障特征,设备工程师的话他会一一记录在本子上,回来以后独自研究消化吸收。当购买的设备发送到公司时,设备科验收完毕,他总是不忘把设备的说明书取出存档,二级单位在设备安装使用过程中,如果遇到疑难问题想要索取说明书一看,裘富贵一般是不大情愿给的,他总是不辞辛苦亲临一线负责指导,期间还不忘奚落底下的人蠢笨无知。
“是谁?”阚书记和宁总经理同时来了精神。
“俞真卿。”裘富贵回答。
“俞真卿?”宁向前问道:“你是说采卤分公司的那个俞真卿?说说理由。”
对于俞真卿,宁向前是有印象的。
俞真卿是个电气检修工,原先在制盐分公司上班,因为孤傲清高,跟班里的人关系搞得不是太好。俞真卿的班长姓冯,是当地的土地工,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冯班长是窝里窝外都吃,平日奉行“公司大草堆,不扯白不扯”的理念,手脚很不干净,据说冯班长家里的检修工具足够配备一个加强团的,俞真卿因此不大瞧得起他。有一次检修时,俞真卿的测电笔忘记收了,他问冯班长看见了没有,班长呛了他一句说你的工具丢了我怎么会看见?检修人员没有检修工具,就如同士兵没有了枪,电气检修是跟******打交道,没有工具肯定是不行的。测电笔本身值不了几个钱,俞真卿猜测是班长偷了,但又没抓着人家把柄,便开了单子要到仓库去领,谁知冯班长不肯在单子上签字,坚持要俞真卿自己掏钱赔,为此两个人吵了几句,最后还动了手,冯班长手虽然长,但是对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直比较大方,其结果是俞真卿被退到人力资源部重新安排工作,后来安排在采卤分公司,继续****的本行。
事实的情况是,冯班长把俞真卿从制盐分公司电气检修班撵走,并不仅仅因为一支测电笔。公司里每三年组织一次技术比武,请h市技师学院的人监考,考试分理论和实践,理论三十分,实践七十分,考试的前三名职称可破格升级技师。制盐电气检修班爱学爱动的人不多,没有谁愿意去参考,上面安排了指标,班里的人又不愿意去,冯班长思前想后,毫不犹豫地把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派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俞真卿——身上。结果巧了,俞真卿瞎猫撞着死耗子,还真考进了前三,成了班里唯一的技师,这下冯班长坐不住了,本想着让俞真卿出丑的,结果反而成就了人家,自己身为班长职称仅是中级工,而班员却是技师,太危险了!所以除之而后快是必须的。
到哪里上班都是干工作,俞真卿并没有因为离开制盐分公司而有什么纠结,依旧酷爱他的书法,上班时手中总有一本书法书,一有空闲便拿手中的钳子、改锥在地上写写划划,琢磨运笔技法。字儿写得好,难免有人打他书法的主意,嘉信盐化公司自从成为g省盐业公司的一分子,省国资委举办的一些活动当然是要参加的,譬如书画比赛,隔两年就会举行那么一次,任务层层分解,g省盐业公司给了嘉信盐化公司指标,这时就有人想到了俞真卿,说他的书法不错,足可以替公司应差。
对于公司分派的任务,俞真卿是不大情愿完成的,但是端人饭碗受人管,为了以后少穿小鞋,他也就没有拒绝。他是一个对艺术比较严谨的人,既然答应的事情,就会努力去做好。那次俞真卿写的是行楷苏轼的《赤壁赋》,一共写了十多幅,总算挑出一幅自己满意的作品准备上交。结果单位要稿的那天,他去参加了公司组织的一年一度的职工旅游,当时身在外市,而宣传部门的人电话催得很急,没有办法,俞真卿只好打电话给老婆,让她把自己在书房里写好的书法作品递到单位。老婆在案几上看到有十多张书法宣纸,不知道是哪一张,本想打电话去问俞真卿,一想到电话打到外市要收昂贵的漫游费,她不想浪费钱,便随便抽了一张送到了嘉信公司。
一个月后,书画评比结果出来了,俞真卿为公司赢得了荣誉,拿了书法一等奖。宁向前特地打电话给他,向他表示了祝贺,并亲自用车带着他到省里去参加国资委的员工才艺颁奖仪式。在省国资委的宣传长廊上,到处都贴满了获奖者的杰作,俞真卿的书法被排在了书法奖项的第一位。当俞真卿看到自己的大作时,他就傻眼了,因为他发现墙上的书法根本不是自己当初挑出来的那一张!毫无疑问,是老婆拿错了!眼前的这一张书法,是俞真卿所写的十张里最不满意的一张,原因是在字体的间距结构上把握的不是太好,且在运笔时没有一气呵成的那种豪放的气势,最最重要的缺陷是书写时漏掉了一个字,“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不”字给漏写了,这是一个不懂书法的人都能看出来的败笔,而自己的作品居然被评为了一等奖!俞真卿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但是,他谁都没有说,颁奖典礼上,他像喝醉了酒似的上台领了奖杯。颁奖结束,宁总说自己有事要先回公司,嘱咐他可以在省城玩几天,费用由公司报销,俞真卿当即谢了宁总经理的好意,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俞真卿就是找出案头所有的书法作品,一把火将它们烧成了灰烬。
俞真卿的书法出了名,找他写字的个人也多了起来,有来求写生意匾额的,有来求写福禄寿喜的,有为孩子求写励志的诗词歌赋的,也有附庸风雅之徒求字挂在家里装饰门面的,俞真卿是个倔脾气,他是看得顺眼的人就给写,看得不顺眼的一概拒绝,不管其职位高低。为此,他是得罪了不少人,裘富贵就是其中一个。
“我怀疑就是他!”裘富贵说道:“别看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但是据我所知,他的牢骚还是不少的。我曾经到采卤分公司指导过数次设备安装,每次见到他不是捧着一本书在看,就是握着手机看电子书,由此可知他的文化水平是不低的。最值得可疑的是,他自恃自己的书法造诣极高,一贯瞧不起身边的人,对公司的经营方针、经营策略也常有诋毁之言,这样的人是最可疑的。”
裘富贵的猜测多少有些牵强,说穿了他只是私心在作怪,借机公报私仇。他和采卤分公司的汪经理一直不太对劲,其实两人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利害冲突,仅仅是相互瞅着对方的言行不顺眼而已,加上上次找俞真卿要字吃了闭门羹,这次正好利用机会一石二鸟。
“裘副部长,你的怀疑要有根据!”汪经理是个大炮筒子,脾气急躁,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见裘富贵盯上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狗咬虱子——瞎嚼可不行!”
“汪经理,我怎么狗咬虱子瞎嚼了?俞真卿文化水平高,书法写得好,本来就符合阚书记和宁总说的嫌疑条件嘛!”当着众多的中层被骂,裘富贵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他搬出了两位高层做挡箭牌。
“嘉信盐化公司文化程度高的人多了去了,你凭什么就怀疑是采卤分公司的俞真卿?要我看,你的文化程度也不低,干嘛不怀疑你自己?”汪经理虽然是个粗人,讲话却扣得住理,他接过裘富贵的话茬反驳道:“要说书法写得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传单可是打印机打印的!如果传单是手写的,还用的着你来操心么?公司领导安排人调查一下笔迹,不就真相大白了!”
“你......你......”裘富贵气得脸色发紫,变成了结巴。
“老汪,你不要多心!裘副部长也是为公司的稳定考虑,对事不对人。”眼瞅着两个人要翻脸,宁向前不得不出面干预,说完扭头低声吩咐田俊宇:“你让治安保卫科的刘科长去查一查,看俞真卿昨天晚上都干什么了?”
“宁总,不用查了,昨天采卤分公司的变压器坏了,采卤电气检修班加班忙了一天一夜,俞真卿一直在现场,他根本来不了的,这一点我敢向您保证!”汪经理坐得离宁向前比较近,听到自己手下的人被怀疑,就像自己的人格被人怀疑一样,他很有些沮丧。
“还是查一下除疑为好!”阚书记朝田俊宇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尔后对汪经理说道:“宁总经理说得好,此事对事不对人的。”
“其实不用烦劳保卫科的,让办公室派人把昨天上午机关大楼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看有没有俞真卿,不就真相大白了!”跟高层讲话,汪经理的语气马上低了八度。
“只要人是清白的,还怕查么?”裘富贵看着汪经理鼻孔“嗤”了一声,举手示意道:“我支持两位高层的意见,我个人认为,昨天组织闹事的主谋,不一定会出现在现场。”
“有道理!”宁向前点头同意。
“裘副部长果然聪明!”汪经理死死地盯了裘富贵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
有了裘富贵和汪经理的前车之鉴,会场的气氛又静默下来,谁都不敢瞎开口,生怕表功不成,惹来一身骚。
“各位,说说吧!”阚书记看着一溜排低垂着的脑袋,不得不开口催促:“受人俸禄,替人消灾,公司需要你们的时候,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会场依旧一片静默。
“大家都没有说的么?”想着这帮家伙平时见到自己,恨不得把心和肺都掏出来,而现在一个个像闷屁虫似的,宁向前难免有些生气:“好!那我就点名吧,点到谁谁说!无论是自己单位的,还是兄弟单位的,至少拎出两个来,如果少一个,就请自行了断,回家闭门思过吧!”
宁向前的这一招还真管用,会场的气氛立马被调动起来,但是谁都不愿意拿自己单位的人说事,于是一次排查组织闹事者嫌疑人的会议,演变成了相互报复争相表功的狗咬狗的会议。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下午,从下午一直开到凌晨,中间宁向前让饭堂送了两趟盒饭,与会者除了上厕所的空子,谁也不准离开会议室。对于大家列举出来的嫌疑对象,宁向前会立马让人去调查,看看谁有作案时间,结果人是调查了不少,而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却不多。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尽管与会者开会期间每人供应了两份盒饭,但是大家见两位高层愁得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谁也没好意思举箸,内中虽有几个精明一些的,利用上厕所的空子出来泡了一碗面吃了,可在这么长时间的车轮大战之下,也早已被饥肠消耗得空空如也,因此,个个看上去都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似的萎靡不振。
“时间不早了,我看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吧!”阚书记看了一眼宁向前,继续说道:“大家很辛苦,我提议让宁总请客,到香格里拉摆上两桌,如何?”
“同意!同意!”一听说会议到此为止,与会者个个来了精神,又听说可以到大饭店打牙祭,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纷纷举手起哄。
会议再拖下去,眼看着也成了鸡肋,疲劳战术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宁向前想着明天还要追查这件事情,有必要让大家早些回去休息,这样才能养足精神准备次日再战。对于阚书记的提议,他没有反对,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不是宁向前的行事风格,他当即让金正浩去督办此事。
按理说,时至半夜,饭店早就该打烊了,但是嘉信盐化公司是香格里拉的老主顾,在里面有几间常年的包房,每年的餐饮住宿消费多达上百万,香格里拉也得罪不起,半个小时后,嘉信盐化公司的领导们便坐上了香格里拉的餐桌。
宴席开始,因为心里藏着心事,宁向前无论走到哪里都开心不起来,依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阚书记见状,安慰他道:“小宁,别多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吃饱回家睡觉!明天会解决的!”
宁向前苦笑笑,把身子直了直,算是回答。
主子不开心,手下的人也就不敢放肆。要在平时,此刻个个早就放开海量相互敬酒,如今个个屏声敛气束手束脚的放不开。眼瞅着聚餐宴快要成了追悼会,阚书记不得不想出招儿来提振大家的士气,他提议大家先把不愉快的事情抛到一边,扭头向酒店的工作人员要来一副扑克,说下面开始抽点子,中签的人需要讲一个笑话,如果讲得在座的人不笑,讲笑话的人自行罚酒三杯;如果讲得在座的人都笑了,在座的人每人喝酒一杯,阚书记的提议立刻迎来一片掌声,个个都喊着要求阚书记先来一个给大家示范示范。
“好!那我就抛砖引玉,献丑在先。”阚书记也不推辞,清了一下嗓子,正襟说道:“话说从前有一个老头老不正经,跟儿媳妇有一腿,有一回趁老太婆上街赶集,他又溜到儿媳妇的卧室里欲行苟且之事,已经把儿媳妇的裤子扯了,正扒开儿媳妇的双股欲舔,不巧老太婆走到半道,想起忘拿东西又折回来了,进门一眼撞见老头趴在儿媳妇的裆间,气得破口大骂,说老东西你干什么呢?老头并不慌张,只是用手在儿媳妇的裆间抔了抔,又朝那里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没干什么!媳妇这儿灰多,我恰巧路过这里,帮忙扒灰呢!’说完话,神定气闲的走了!”
众人正听得入神,阚书记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他安坐在那里等着大家鼓掌和笑声,待众人会过意来,果然没有辜负他的等待,个个脸上乐开了花,于是鼓掌发笑干杯。
阚书记洗了牌,从中抽了一张,是7,一数人头,该是庄来福讲笑话。庄来福笑着说,我的肚里也只有您刚才讲的这个笑话,这下您讲完了,我没有讲的了。阚书记说,不讲不行!我提议加一条:如果副处级以上的人讲不上来笑话,罚酒十杯!众人拍掌赞同,庄来福推辞不得,只得说行,让我再想想。
“有了!”时间不长,庄来福一拍脑门说道:“说从前有一个男人特别好色,可是自己哪方面的能力却不行,怎么办呢?这好色也跟吸毒一样,容易成瘾,于是这个男人便对自己实施大补,猪鞭狗鞭羊鞭牛鞭,猪**狗**羊**牛**,隔三差五的吃,结果还是不行,后来只能借助药力行房。男人好这口,是日复一日,乐此不疲。有一天,这个男人在整理药盒时,发现自己购买的春药药丸每颗都被咬去半粒,心里就很纳闷,于是倚在客厅的长椅上想这药丸到底被谁咬了,想来想去,觉着这藏药丸的地方只有自己知道,愣是想不出来结果。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只老鼠从自己的卧室里跑了出来,而在这只老鼠的身后,还有一只老鼠在追赶它。两只老鼠一个在前面狂奔乱叫,一个在后面紧追不舍,两只老鼠绕着客厅里的饭桌是转如风轮,约有半晌饭的功夫,后面追赶的那只老鼠终于体力不支,四腿一蹬,肚皮朝上,死了!此情此景,让这个男人一拍脑门会过意来了,想起那些剩下的半粒药丸上的牙印,一定是那只死老鼠留下的,雄鼠吃了春药,雄性大发,急于交配,雌鼠不堪其扰,故才发生了方才的一幕。难题想通了,于是这个男人起身搬出药盒,把里面剩下的春药都找了出来,然后把它们扔进河里,从此不再吃药。”
“庄副总经理,你讲的这叫什么笑话?一点都不搞笑!”马主席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赶紧着,自行了断,罚酒十杯!”
“是啊,庄副总,确实不是太搞笑,你看大家伙儿都没笑吧!”阚书记接过话茬说道。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斜着眼睛盯着庄来福缀了一句:“不对!我说庄副总,怎么这故事我听着......像是在讲你自己的事情呢!”
阚书记话音刚落,在座的人都捧腹大笑起来。
“开玩笑!开玩笑!”庄来福面色不太自然,但是与自己开玩笑的人一个是领导,一个是平级,他是急不得又恼不得,只能赔着笑脸自我解嘲道:“看!看!大家现在都笑了不是?这下我不该被罚酒了!”
“不行!酒是一定要罚的!”马主席不让,坏笑着说道:“大家笑的并不是你讲的笑话,而是阚书记的精辟注释。”
“是啊是啊!酒是一定要罚的!”阚书记跟着附和:“你们两个酒司令呢?愣着干嘛?赶紧着,把庄副总的酒给满上!”
酒司令是裘富贵和王八石,两个人让服务员拿来十个杯子递次斟酒摆放在庄副经理面前。裘富贵因为跟庄副经理关系特殊,倒酒时有意少倒一些,被马主席看见了,笑着骂了一通,又让他全部斟满。
对于阚书记的话,庄来福向来是不敢违背的,甚至有点献媚的意思。他端起酒司令轮番送过来的酒杯,每饮一次,都向两位高层点头致意,尔后一口一个干了。
下一张牌是9,一数人头是马主席。
“我要说的是一个老婆偷情的笑话,各位,都捧个场,可不许不笑啊!”马主席未曾开讲,先朝桌面四周抱拳一拱手,以博取人气,接着绘声绘色的讲道:“说有这么一个女人,一天,她正躺在床上和他的情夫嘿休嘿休的时候,突然听到丈夫开门进屋的声音。‘快!站在那角落里不要动!’她对床上的情夫说道。说罢,赶紧将他全身擦满婴儿用油,再洒满石灰粉,并轻声地告诫他:‘站著不要动,你就装着是一个石膏像。’她丈夫进到房间里时,指著角落里的东西问她:‘那是什么?’他太太冷静地回答:‘喔!只是个石膏像。我见蔡家的卧房里也有一个,觉得蛮漂亮的,所以也弄一个回家摆设摆设。’夫妻俩自此就不再谈石膏像的事,直到俩人上床睡觉都不再谈起。清晨二点左右,丈夫起床到厨房找东西吃,回房时,手里拿著一个三明治,一杯牛奶,随手递给那个竖立着的石膏像说:‘兄弟,拿着!吃点东西吧!不要像我,在蔡家站了三天,连一口水都没得喝。’”
马主席的笑话讲完,大家都跟着哄笑起来,但是有一个人没笑——宁向前。众人笑着笑着,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渐渐地,笑声也就稀疏下来。
从入席到现在,宁向前因为有着心思,脸色一直放松不下来,即便是阚书记和庄来福讲的两个笑话,他也只是敷衍的笑了笑,觉得眼前的这帮家伙平时在公司里是个个道貌岸然,俨然正人君子,一旦到了私下场合,都是些男盗女娼之徒,真正没有一个是正经东西!听到荤段子,个个就像吃肉一样,与市井杂碎有什么区别?但这是阚书记的提议,他也不好驳掉面子,也就没有阻止游戏规则的进行,并且在心里暗暗琢磨着自己可能要讲的笑话以应付眼前的局面。正想着的时候,马主席中了签,他的这个笑话一下子把宁向前带回到了那个久违的刻骨铭心的夜晚。因此众人都笑,他却笑不起来,尽管他也很想努力的笑一下,可是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服务员,烧牛窝和清蒸桂鱼好了没有?”见宁向前情绪不高,阚书记认为他是累的,并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于是问身旁侍立的宾馆服务人员。
“早好了!我这就传话给您上菜!”服务员应着转身离开。
烧牛窝和清蒸桂鱼是酒店的招牌菜,也是压轴菜,上了这两道菜,也就预示着菜上齐了。
“诸位,今天大家都比较辛苦,我建议来一个满堂红,大家干了杯中的酒,早些吃饭,回家休息!”阚书记命令道。
“遵命!”在座的人个个高举酒杯站了起来,一齐向两位高层的酒杯碰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以攻为守
吃罢夜宵,已是凌晨一点,宁向前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驱车回了公司。
机关大楼综合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宁向前推开虚掩的门,发现金正浩、田俊宇和治安保卫处的刘科长都在里面,他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看见宁向前进来,东倒西歪的三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强打起的精神丝毫不能掩饰各自脸上的倦意。
“坐!”宁向前朝三个人一挥手,问道:“各位,有什么新的情况没有?”
“根据您的吩咐,我已经联系厂家看过了,监控的事情没有查出原因。”金正浩抢先说道。
“警方呢?他们怎么说?”宁向前追问。
“派出所的监控专家李干事也来过了,他也没查出什么原因。”金正浩回答:“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宁向前最讨厌人在关键的时候说话吞吞吐吐。
“他说像这种情况,既不能排除设备的原因,也不能排除人为的可能性。”金正浩回答。
“说的他妈废话!”宁向前低声骂了一句,扭头问刘科长:“你呢?今天的调查结果如何?”
“宁总,会议上列出来的人我都查了,基本都排除了嫌疑。”刘科长毕恭毕敬的回答。
“你们保卫科是干什么吃的?”宁向前并没有因为刘科长的唯唯诺诺而给他好脸色:“公司里贴了几十张传单,居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你说你们是不是饭桶?照这样下去,公司的东西被人搬光了,你们也不会知道!”
“宁总教训的是,我们确实是饭桶!”刘科长的腰弯得更低了。
“你也别太自责了!”见刘科长一脸的不安,宁向前的脸色缓和了些:“这两天还要给我盯紧点,尤其是夜里,最好不要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这个您放心,今天晚上我增加了巡逻岗,只要贴传单的人一出现,我保证来个人赃俱获!”刘科长大表忠心。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个歇歇,明天还要工作。”宁向前打了个呵斥,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田俊宇见状,也赶紧起身提着暖水瓶和塑料盆跟了出去,宁向前睡觉前喜欢热水泡脚,他必须要去伺候。
“小田,打探到什么情况没有?”看着田俊宇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宁向前这才问道。
“宁总,又让您失望了,我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田俊宇一脸的歉疚。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宁向前朝田俊宇摆了摆手,叹气说道:“唉!关键的时候,真是一个都指望不上啊!”
“宁总,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见宁向前不再吭声,田俊宇调试好了盆里的水温,把它端到宁向前跟前说道。
“有话直说!”宁向前一边脱鞋,一边回答。
“您看,公司上上下下都忙了一天了,也没有什么结果,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个幕后组织者不想暴露自己,一切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田俊宇说道:“如今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一时半会儿怕是揪不出来,我认为公司领导应该转变工作思路,另辟蹊径,应付眼前的局面。”
“你有什么高见?”宁向前一向欣赏田俊宇的睿智,遇到事情也喜欢找田俊宇商量,他停止了动作,看着田俊宇的脸问道。
“我觉得这件事情光靠堵也不是一个办法,应该疏。”田俊宇说道。
“疏?怎么讲?”宁向前拧起了眉头。
“您说贴传单人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想要挑起工人闹事,给您制造麻烦。”田俊宇说道:“既然他的目的是想要挑起工人闹事,那我们不妨也从工人闹事这件事情上做做文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想煽风点火,咱就息事宁人。”
“说具体点!”宁向前有些迫不及待。
“我的意思是,公司不能被贴传单的人牵着鼻子走,要奋起反击!”田俊宇说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觉得您应该适时召开员工大会,针对传单上说的用人和工资方面的内容,给员工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所有的解释都是谎言,只要能达到稳定人心的目的就好。”
“小田,你这个想法很好!”宁向前把脱下来的袜子又穿上,不想洗脚了,一拍脑门自语道:“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也是下午坐在办公室里偶然想到的。”得到了宁向前的表扬,田俊宇红了脸,接着说道:“这就叫疏堵结合,一方面派人查贴传单的组织者,一方面安抚人心,不让员工被别有用心的人蛊惑。”
“可是离星期五只有一天的时间,召开员工大会怕是来不及了,这么大的公司,下通知至少得两天时间吧?你看有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宁向前思考了一会,又问。
“您看这样行不行?”田俊宇掰了一下手指头,说道:“可以分批次开,待今夜的夜班人员下班,先给他们开会,尔后早班、中班分别再开一次,加上第二天的大夜班人员,四个运行值就给解决了,常日班的人跟着明天早班的人一起开,这样的话,能够确保在星期五之前把公司的精神传达到每一个人,只是您可能要辛苦一些。”
“主意不错!”宁向前朝田俊宇一竖大拇指,说道:“俊宇,你现在就打电话给财务部和人力资源部两个部长,让他们连夜准备材料,关于竞聘和员工收入分配方面的,越详细越好。”
“好!我这就去通知!”田俊宇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你就在这里打电话!”宁向前喊住了他,吩咐道:“你跟他们说,这次一定要给我拿出让员工信服的材料来,材料上工人的工资必须是增长的,如果没有增长,胡诌也要给我诌出名目来,否则,他们就自己考虑下岗。”
一切安排妥当,两个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细节,看有什么疏漏的地方,田君宇认为公司还应该派人到省盐业公司附近蹲点,发现嘉信盐化公司的人,只要不是公司派去办事的,一律拦截,堵住了盐业公司的大门,这些人就是再闹,局面也好掌控,宁向前连连击掌赞叹,想想也就是田俊宇不会背叛自己,且处理事情干脆果断,当即决定让他挑几个人明天就到省盐业公司附近选点盯梢,先挨过星期五这一关再说。两个人聊着不觉已到三更,觉着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这才灭灯歇息。
宁向前一觉睡到七点半,田俊宇送来热水,并给他挤好牙膏,转身下楼去为他准备早饭。宁向前刷了牙,洗了脸,刚到老板椅上坐下来,电话铃就急促的响了起来,他抓起电话,刚喊了一声“喂”,电话那头就噼里啪啦的数落开来:“宁向前,你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趁早腾出位置来给我滚蛋!”
由于刚起床,脑子里还迷迷糊糊,宁向前一时被骂的找不着北,经过脑子一番高速运转,隐约听出是g省盐业公司总经理贾君之的声音,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如同一桶凉水当头浇了下来。什么情况?职工闹事的事情贾总经理这么快就知道了?坏事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贾......贾......贾总,我......我......我......”一时想不好如何应答,宁向前变得结巴起来。
“我什么我!打开g省盐业公司的网站看看,在留言板,调查一下嘉信盐化公司究竟有没有这种事情,尽快给我答复!”贾君之说完,便扔下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嘟嘟”的忙音,宁向前愣在了那儿:g省盐业公司网站?留言板?什么个情况?难道说员工闹事的事情有人捅到网上去了?他赶紧挂好电话,打开电脑去查。打开g省盐业公司网站的留言板,关于嘉信盐化公司的还真有那么一则,题目是《是竞聘,还是卖官》。宁向前一看内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文字大致意思是:嘉信盐化公司的庄来福副总经理,利用“三定”工作,明码标价卖官,正职十万,副职六万,使才具有识之士脱离要职,谄谀无能之徒僭居显位,公司前途何在?另,庄副总身为公司纪委书记,如此渎职贪财,败坏纲纪,嘉信盐化公司高层对此不管不问,任其行事,最终逼死人命,使制盐分公司优秀值长冯望舒沦为河里冤鬼,是可忍,孰不可忍?
“妈的屄!乱上添乱!”宁向前愤恨地骂了一句,拿起手机拨通了庄来福的号码:“喂!庄副总吗?你!立即打开省盐业公司网站留言板,看完内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省盐业公司贾总经理急等回话!”
放下电话,心情犹不能平静,田俊宇端来了早饭,包子油条茶叶蛋,外加一杯豆浆,宁向前没有什么胃口,胡乱吃了几口,正要打电话请阚书记过来商量田俊宇昨天夜里建议的方案,办公室的门被一个人“砰”的撞了开来,把宁向前吓得差点没抓住听筒,这个人旋风似的转到宁向前跟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宁总经理,您可要救救我呀!”
宁向前凝神一瞧,不是别人,正是副总经理庄来福。
“起来!有什么话坐着说!”宁向前赶紧伸手去拉,内心里却充满了鄙夷。
“宁总,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呀!”庄来福跪着不动。
“快起来吧!让人看见了不好!”宁向前没好气地问道:“这么说,省盐业公司网站上说的都是真的了?”
“有是有,可是宁总,我也是身不由己呀!”庄来福往身后瞅了瞅,见宁向前的门没有关,可能真的担心被人撞见,便站了起来去关了门,回来说道:“本来,我也不想受贿的,可是那些人您不了解的,赖在我家里撵都撵不走,硬是把钱往你怀里送,我实在推迟不掉啊!”
“实在推迟不掉?”宁向前鼻子一哼,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揶揄道:“实在推迟不掉,你就全部笑纳了?”
“宁总,我知道错了!您看,我受的贿赂全部在这包里,我愿意上交组织,只求您网开一面,能保住我的这个位置!”庄来福说完,把手中的一个黑皮包塞进宁向前的抽屉里。
“有多少人知道你受贿的事情?”宁向前问道。
“给我送礼的人一定都知道的。”庄来福垂头丧气地回答:“宁总,我看了留言板,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我就害怕是这些人搞的鬼,怕他们送礼时留了什么证据,反过来咬我一口,要不......我死也不会承认的!”
“一共有多少人给你送过礼?”宁向前继续问。
“凡是参加竞聘的,都送了!”庄来福回答,继而想起了什么,又纠正道:“不过那些送了礼没办成事的,我都给退了。”
“呵呵!你的胃口可真不小啊!”宁向前的语气满含嘲讽。
“宁总,宁总,您要是不救我,我可就彻底的身败名裂了!”庄来福说着说着,膝盖不由自主的又软了下来。
看着庄来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宁向前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依稀想起了家里养的那条狼狗,一次因为多衔了一根骨头,被自己勒令丢下时摇尾乞求的神情。
“老庄啊老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宁向前摇头叹息,满面深沉:“你说你干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兜里也不缺钱吧?干嘛手还伸这么长呢?”
“宁总,我是一时糊涂,看在这么多年为您鞍前马后的份上,您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啊!”庄来福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快起来吧,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宁向前朝庄来福招了招手,拿出抽屉里的黑皮包递给他说道:“这个钱,你先拿回去,该退的退,该还的还,无论上面什么人问起,你都要矢口否认,至于贾总经理那里,我负责解释。”
“谢谢宁总,我这就去办,您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庄来福就差叩头了,赶紧起身要走。
“站住!”宁向前叫住了他:“你给我叮嘱那些人,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在这时候再给我惹麻烦,我宁某人可是要秋后算账的!”
“行!我去了!”庄来福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
听着庄来福的脚步声从走道里消失,宁向前想着这件事情要不要跟阚书记通气,思索了一会,觉得眼前的当务之急首先应该解决员工闹事的问题,庄来福的事情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省盐业公司还不知道如何猜想嘉信盐化公司的管理,还是不跟阚书记沟通为好。
想到这,宁向前便给贾总经理回了电话,说留言板上的内容完全是莫须有的诽谤,嘉信盐化公司的竞聘是严格按照程序操作的,不存在暗箱操作的可能,并且每一次最终拍板自己都是严格把关的。至于冯望舒的死,确实是竞聘之后出的事,但是三定工作您是知道的,其目的是能者上,庸者下,竞争上岗,公平性有时候也不是绝对的,对于冯望舒本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个人工作能力一般,管理能力一般,甚至有些个软弱,这可能是他这次竞聘失利的主要原因。贾总,我敢用人格向您保证,冯望舒的死跟嘉信盐化公司没有任何关系,首先,他不是在当班的时候死的;其次,他的死是没当上值长四个月之后的事情,过了这么久出的事情,跟三定工作是扯不到一起的,对此,冯望舒的家属也没有向公司提出任何异议。
贾君之说,没有就好,最近各项工作开展的还顺利吗?
宁向前说,太顺利了!有了您的大力支持,公司的生产经营、员工心态都很稳定。
贾君之说,那就好,千万别给我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宁向前笑着说,那是必须的。
摆平了贾君之,宁向前这才给阚书记打电话,两个人对田俊宇的提案是一拍即合,一致认为田俊宇的建议不错。于是立马召集人力资源部和财务部的头头到办公室碰面,针对两个部门的准备材料,大家统一口径,确定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这才让金正浩通知常日班的人到公司会议大厅开会。
搁在以往,阚书记一般是做压轴讲话,但是今天的会议非同平常,事关企业生产稳定大局,属于思想政治工作的范畴,阚书记只有冲锋在前责无旁贷了。鉴于事态的迫切性,为事件定调是很有必要的,根据事先和宁向前商量好的结果,阚书记直截了当的将此次员工聚集上访定性为聚众闹事事件,将匿名传单划为蓄意煽动破坏生产的犯罪行为。一番高压之后,转入迂回,阚书记说,只要大家不信谣,不传谣,不跟风,不盲从,安安心心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公司一定会既往不咎,否则,公司将保留进一步作出反应的权利。
开完了常日班,开运行班,一个值一个值的开。运行值不比常日班,能上到常日班的,头上不是有乌纱,就是岗位舒服,肥的流油,跟上下领导都有着非此即彼的关系,因此,开会时个个是屏声敛气,秩序井然。运行值的会议主要针对一线的生产工人,会议的气氛总体来说不太和谐,焦点主要集中在工资收入上,根据财务部门的测算,工人的工资每年都在递增着的,以今年为例,工人的年平均工资将继续超越历史,人均超五万。五万是个重磅炸弹,财务人员的话一出口,台下立即引起轩然大波,一线工人的月平均工资也就两千出头,按年计算怎么也拿不到三万,这人均五万岂不是太夸张?对此,宁向前和阚书记都作了解释。
阚书记语重心长的说:同志们啊,人均是一个概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这么多的钱,试问有哪一个单位不是用人均来公布工资的呢?嘉信盐化公司也不能免俗吧?目前公司的工资收入差距确实是大了一些,但这些都是历史遗留的问题,这个现象在我和宁总经理主持公司工作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我和宁总正在考虑着如何缩小收入分配的问题,你们当中有些人就急不可耐的闹事,试问这样下去我和宁总经理如何开展工作呢?对于工资问题,我们要用平常心看待,人的劳动分工不同,收入也就不一会一样,脑力劳动者比体力劳动者的收入要高一些,这已经是全社会的共识,因为脑力劳动者相比体力劳动者,在这个社会上要承担着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宁总经理说:兄弟们,你们说你们工资低,跟一些不发达的国家相比,我们的收入算是很高的了,即便是在国内,西部一些省份也拿不到我们现在的收入啊!人贵在知足,如果贪念过重,我们的心里就会失去平衡,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在怨恨中生存,我们的生活质量就会大打折扣。兄弟们,我们的企业不是吃财政饭的,员工所有的收入都必须建立在企业盈利的基础之上,身为员工,我们不能只看到工资折子上面的数字,工资折子上面的数字虽然不是太高,但是国企最吸引人眼球的地方是福利。我们可以算一笔账,大家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工作服,嘴里吃的免费餐,哪一样不需要花钱?这些都应该计入我们的工资收入吧?还有,逢年过节时,公司里发的水果、饮料、酱油、大米等等等等,哪一样不需要钱来买?再者就是超市的购物卡,这些都是公司领导为大家伙儿谋福利的实际举措吧?为什么大家不能理解呢?难道说这些超市卡到超市里不能当真金白银使用?
提到超市卡,底下的员工又是一阵喧哗,纷纷嚷着“我们缺钱!”,“我们不要超市卡!”,“超市东西太贵!”,对此,宁向前的脸上完全是一副被冤枉的表情,他的解释是:“兄弟们啊!公司发超市卡,纯属无奈之举!为了不让员工有经济损失,为了不让员工的工资被税务部门扣税,公司这才出此下策,再说购物卡发的金额并不多,仅占员工收入的十分之一点五。”有人提出质疑:“既然省国资委和省盐业公司给嘉信盐化公司的工资总额是一定的,为什么不平均到每个月发给大家,而等到岁末增加大家的税负?如果工资按月平均发放的话,是根本不需要发什么购物卡的。”宁向前的解释是:“理是这个理,但是没有一个国有企业这样做。”至于嘉信盐化公司为什么不能这样做,他没有多说。
开完最后一个运行值,已经是星期五的上午。宁向前一边开会,一边派人打探各分公司员工的反应,同时派出几辆车子到通往省城的路口盯梢,看有没有员工聚集前往省盐业公司闹事。
上午九点半,公司人武保卫科刘科长带的两个人在h市汽车总站发现了嘉信盐化公司员工的身影,先是三五个,人数越聚越多,数一数,陆续来了二十多个,大家清一色的都穿着公司发的工作服,站在车站广场闲聊张望,显然是在等人。刘科长赶紧打电话向宁向前汇报,宁向前问了人员的构成,他让刘科长先呆在车子里别动,说除非这些人急着上车,否则不要出面阻拦,并让他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用随身携带的相机悄悄把到场的人都拍下来。叮嘱完刘科长,宁向前又分别打电话给各二级单位的头头,让他们马上、现在、立刻亲自去车站领人,如果有一个漏网之鱼跑到盐业公司去,是哪个单位的,哪个单位的领导就地免职。
死了亲娘老子可以不急,丢了官那可是要命的事情,接到宁总经理的电话,各二级单位的头头行动神速,是公车、私车一起出动,一条车龙浩浩荡荡的开往h市汽车总站。长龙开到车站,员工们都还聚集在广场上没有启程,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聊天,三个一撮,五个一党,显然是想要等的人还没到齐。众领导纷纷下车,认准各自的目标前去拽人,他们或以员工的一官半职相威胁,或以自己的官位不保相祈求,软硬兼施,努力把自己单位的人从人堆里分离出来。
员工们虽然想闹事,最终还是经不住领导们的软磨硬泡,因为他们并不想离开嘉信盐化公司。不想离开嘉信盐化公司,而跟自己的领导翻脸,显然是不明智之举。再说,去省盐业公司表达自己的诉求,也未必就能够成功,就算闹出了预期的结果,个体又能从中收益几何?在领导有求于自己的时候跟自己的领导较真,就是为将来埋下祸患,让自己的领导日后不待见自己,有事没事找茬给自己套小鞋,其结果岂不是雪上加霜?那将来就更没有好果子吃了,因此,领导的面子该给的时候还是要给的,有了种种顾虑,便有那么一两个意志脆弱的人心理开始动摇,在领导的推拉之下率先打道回府。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人生面临重大抉择,趋利避害是每个人的一种本能的反应。有了第一个人的临阵退缩,对于其他的当事人来说,便有了效法的借口,于是这个说家里的煤气要灌,那个说家人身体不好需要陪护,很快便四散离开,生怕让领导作难。当然,也有那么两三个决心死扛到底冥顽不化的,但是看到丰满的人群渐次散尽,自己变得越发势单力薄,考虑到孤家寡人毕竟难以成事,于是信心一再受挫,也只得悻悻作罢一走了之。
聚会的人群是散了,事情却并没有因此了结,因为幕后的推手还没有被揪出来,这家伙随时有可能在背后发动更大的阴谋,想到这个,实在是让公司领导尤其是宁向前寝食难安的事情。
根据保卫科刘科长提供的照片,公司高层决定再次召开二级单位正、副领导以上级别的人员会议。会议上,金正浩用投影仪将照片放大了无数倍,供各二级单位的领导甄别筛选,指认一个,记录一个,直到将照片上所有的人员名单全部造册。接下来,便是根据人员名单排查重点,嫌疑大的,直接由公司领导约谈;嫌疑小的,由保卫科刘科长负责问话。各二级单位的领导,则回去排查自己单位的没在名单之列人员,宁向前要求做到每个人都过上一遍,同时协调好名单上的嫌疑对象的班次,积极配合好公司领导的调查。
宁向前、阚书记和金正浩一组,负责盘问主要嫌疑人。宁、阚问话,金正浩笔录,三十多个人挨次问下来,一直进行到晚上八点多,因为被询问的人,有的当值,有的休假,且问完一个,才能打电话联系另一个,等人的时间和问话的时间差不多。其实,领导也不想这样,关键是这种情况不能搞群审,只能一个一个的来,且要鬼子进村——悄悄的干活,不能提前通知,那样的话很容易让被询问者的心理有所准备,其结果必将劳而无功;再者,问话之前,领导还要针对不同的询问对象谋划不同的询问策略,做到既不能刺激询问对象的情绪,又要想方设法从他们的口中套出蛛丝马迹,一来二去,耗费的时间就多了。
两位高层的脑细胞死了不少,可结果却是功夫负了有心人,被询问者除了“不知道”,就是“不晓得”,问及是谁组织、是谁通知、联络人是谁?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不是摇头,就是沉默,愣是套不出一句口风。照片上的人约谈完毕,宁向前让金正浩打电话给保卫科刘科长的问话进展,那头说进行的差不多了,但是依旧没有组织者的消息,又分别打电话给各分公司,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
下属辛苦卖命,不论结果如何,做领导的总不能抠门,要想打胜仗,必须要吃饱肚子,因此,必要的工作餐还是要有的,地点就在公司的小餐厅,除了没有酒之外,饭菜质量不比宾馆的差,至于没有酒的原因,是因为用完膳后,排查会议还要接着开。
吃罢晚饭,已到九点,宁向前没有给大家喝茶的时间,直接去了会议室等候。会议上,各二级单位的领导汇报了自己单位的问话情况,个个都一致认定此次闹事的组织者不可能是自己手下的人。
宁向前苦笑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难道此次闹事的组织者是我和阚书记不成?各位,我和阚书记的决心已定,一天揪不出幕后黑手,这样的会议就不会停止,大家都在这里耗着吧!
耗着当然是领导的气话,表现还是很有必要的,于是狗咬狗的游戏重新上演,个个挖空心思在自己不顺眼的人身上找嫌疑。会议室一时成了战场,或翻白眼,或甩脸色,有时吵成一锅粥,有时面面相觑。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凌晨,从不熬夜的领导们,连续熬了两夜,萎靡之态毕现,不是哈哧连天,就是东倒西歪。
“宁总,我想到了一个人,我觉得他的嫌疑是最大的!”就在大家一言不发苦挨时光的时候,王八石(蛋)的一句话让宁向前眼前一亮。
“是谁?你快说!”宁向前立马坐直了身子。
“伍至清!”王八石回答。
“伍至清?”宁向前锁紧了眉头。
“您忘了去年省盐业公司职代会上的事情了?”王八石为自己的新大陆洋洋自得:“除了他,还能有谁?”
“有道理!”宁向前一拍桌子,命令道:“刘科长,你立即坐我的专车到伍至清的家里跑一趟,务必把他给我‘请’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格格不入
78格格不入
伍至清就是一个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
因为格格不入,所以伍至清的处境可以用“落魄”两个字去形容。
伍至清知道导致自己落魄的原因在哪里,那就是看了太多的书,而且是经史子集一类的古典文学。能够在经史子集上留下一笔的人,都是些个性十足的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太多的光明磊落的形象让伍至清养成了羞为五斗米折腰的性格,因此他在嘉信盐化公司的仕途一直较为悲催,最大也就干到车间技术员、车间副主任之类的绿豆芝麻官。
因为不喜欢送礼,嘴又不甜,就是这样的芝麻小官,也只是伍至清生命长河里的短暂一瞬。换句话说,这些小官或许根本就是某些领导搭错神经的产物,也许他们的本意是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等着某一天伍至清能够脑袋开窍,知恩图报,谁知左等右等杳无音信,过了三节,没情况;过了生日,没情况;甚至家人生病住院,都看不到伍至清的影子。播下的种子没有收获,失望难免转化为怨气,你伍至清就算再有能力,官也不能让你干了。在国企生存,一个人可以没有才干,但绝不能没有眼头见色,因为领导是需要下属的呵护和关爱的,施以滴水,必望涌泉。
想想做领导真的不容易啊,上面的领导还等着自己孝敬,总不能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吧?钱从哪里来,只有等着下面的人送了。以官养官,天经地义,谁不希望下属时刻想着自己呢?所以说,谁敢于无视领导的存在,领导就会让谁从他们的眼睛里消失。
有官风光在,无官一身轻,这句话对于有些人适用,对于伍至清来说却不是这样。曾经当过几天小官,时常被同事拿来取笑,善意也罢,恶意也罢,伍至清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因为他明白,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一天,你就会留下历史,有历史,就会有人评说,这就是做人的悲哀。让伍至清感到不舒服的是,自己只想要一份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稍不留神,就会招来狗咬,不是上级给下级小鞋穿,就是同事之间为工作的事情相互拆台,猜忌诋毁。
上级张口咬你,原因无非有两种。一是领导跟你的交情不够深厚,或者说瞅着你不顺眼,领导要扮演铁面无私的角色,在你的身上树立权威,追求政绩。譬如,领导说某一天要检查卫生,到了那一天,领导会带着洁白的手套下来检查,他们会要求员工所打扫的设备,必须比自家的锅台还要干净,即使用白手套去摸,也不能沾有一丝尘垢,其实当官的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甚至说在嘉信盐化公司这样的处处跟油污、粉尘打交道的地方,这样的要求根本就是一个传说,但是你却不能阻止领导们异想天开,否则,你就等着挨罚。第二种原因是,领导希望能从你的身上得到些什么,结果却没有得到,偏偏你所遇到的又是一个斤斤计较且素质不高的领导,那么你的倒霉的日子就开始了,他会成天把眼睛放在你的身上,没事唬着个脸训导你,有事就更不用说了,小则拿你发泄,大则拿你发飙,标兵、先进这类有奖励的好事永远不会有你的份,苦、脏、累这类吃力不讨好的活,他会第一个想到你。
至于说同事之间相互诋毁,互相找茬,这些都属于小儿科,伍至清也从来没把这些放在心上。有人会说了,同是工人,斗来斗去能斗出什么名堂,殊不知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这与人的阅历、学识、财富、心态有关。活得不如人,心里却又不服气,当然是巴望着比自己强的人能倒霉了,可是以自己的力量又不能让对手折服,便舔着领导的**让领导出面收拾你,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尽管有些无聊,但自己能等着看到笑话,此乃人生最惬意不过的事情。
当然,领导并不是某位工人家养的狗,说让他咬谁,他就能咬谁的。素质稍高一些的领导,不会理你的茬。素质低一些的领导则不然,你朝他扔一块馒头,他马上到处龇牙摇尾巴,他们的心理很简单,那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敬他一支香烟,抬举他几句,他便飘飘然,认为自己高你一等,此刻你一说某人耍不中他,他便怀恨在心,视某人为死敌了。
有时候领导咬人也不全是出于有人挑唆,领导也会有自己的考虑,因为他们最不愿意看到工人太团结,工人太团结了,领导想要干点儿坏事都难,怕工人合起伙来对付自己,因此,把工人搅成一团散沙,也是他们希望看到的事情。这种想法到了文化人的嘴里,就成了领导艺术。所以,今天顺着你骂他一顿,明天顺着他臭你一通,既达到搅和的目的,又耍了做官的威风,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领导想让工人不和很简单,借口也很堂皇,其实说白了,无非是古人一桃杀三士伎俩,没事抛出几块小糖,诸如岗级浮动、先进评比、优秀党员评比、文明职工评比、企业标兵评比等等等等,让下面的人争去,下属之间越是争得你死我活,越是争得不团结,才是领导最愿意看到的,因为在这个时候,领导的作用和价值就体现出来了,此刻他们大权在握,是非的标准全在他们一句话,谁顺从,谁听话,谁会讨领导喜欢并能成为领导的心腹,谁就会得到领导的青睐。
在领导的眼中,伍至清就是一个另类,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是能力有余,处世不足,属于直棍捣南墙不知拐弯的那种人。
在嘉信盐化公司,伍至清属于元老级的员工,一直在制盐分公司上班。公司投产之初,他一直上的是日班,因为业务突出,曾经做过年把班长、技术员、副主任。那个年头人还比较实在,领导也不像现在这般功利,自从领导发现权力可以成为谋利的工具,伍至清的官途便戛然而止,他的位置很快被人取而代之。取而代之的人不是别人,是他曾经的下属,下属一直提防他咸鱼翻身,站稳脚跟之后,毫不犹豫地把他从白班打入夜班的行列。
长夜漫漫,形单影只,一个人的岗位很有些孤寂。伍至清曾经沮丧过,也曾经抱怨过,甚至想过砸钱买官,以牙还牙,但是后来他想明白了,以自己孤介的秉性,愿意向那些谄谀无耻之徒献媚么?不能!既然不能,那就老老实实的做回原来的自己吧!肉体也许会累一些,但是心不会累,不用为了多拿几个钱而仰人鼻息,像个小二子听人使唤苟且偷生。伍至清不清楚自己是进入了旷达的境界,还是步入了颓废的人生,周围的同事笑他无能,家里的老婆骂他没用,他却依旧我行我素,上班时混时度日,下班后,沉湎典籍,尚竹林七贤,慕陶潜南山,自以为超脱。
伍至清的另类还表现在他的笔杆子上。
伍至清喜欢写写划划,偶尔来了闲情逸致,也能胡乱写一些随笔***他不太爱看白话文,认为白话文废话太多,不似古文精炼耐读,许是古代典籍看多了,脑子看坏了,不知道白话该怎么讲了,他的文字多以文言居多。文章写得多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曾生出成名成家的念头,于是自己捡了一些读着有韵味的,兴匆匆装进信封拿出去发表,结果投了十多篇,无一例外的泥牛入海,渐渐地也就死了这份心,作家的梦做不成,但是热衷古文的盛情丝毫不减,来了灵感,依旧涂鸦。
人有一技之长,难免遭人惦记,伍至清的嗜好传到了领导的耳中,领导便有了想法,都说会干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唱的,自己在基层辛辛苦苦干工作,怎么样才能让高层知道呢?《嘉信盐化》报啊!怎么样让自己的事迹登上版面,自己鼓吹自己总是有些不妥,须借他人之口,方才真实可信,制盐分公司口若悬河的马屁精不少,可是能将语言化为文字的却是少见,既然伍至清小有文笔,何不让他为自己歌功颂德?于是,经理找到伍至清,书记找到伍至清,做他的思想工作,希望他做制盐分公司的业余报道员。按理说这样的好事搁在一般人的头上是求之不得,你想着,领导求你办事,将来能亏待你么?加薪、升官的事情迟早有你的份,指不定要不了多久三班就不上了,到办公室里捧茶读报度日。要么说伍至清是个死脑筋,他愣是推辞说自己干不了,让两位领导另请高明,拒绝领导的下场就是永远的被打入冷宫,不会有出头之日。
该写的时候不写,不该写的时候却写了,这是伍至清另类的又一表现。那年,g省南部的江南化工股份公司往镜湖排放不达标的废水,被省环保厅责令停产整改,并在全省范围内展开一次环保专项检查,嘉信盐化公司的高层倍感压力,决定面向全公司员工求计问策,公司工会和生产技术部联合下文要求公司全体员工针对自己的分管工段自查自纠,每个人都要提出书面意见及整改方案,供公司领导分析决策。
几个分公司,几千号员工,几千份建议汇总上报,其中就数伍至清的建议文稿最为奇葩,全文直录如下:
《嘉信盐化公司工业废水循环利用及达标排放策》
闻江南已停饬,惊政府坚碧水之志;忆嘉信之畴昔,恐村民有维权之心。窃惟公司草创迄今,工业之废水肆意排放久矣,于企是一时之利,于世则贻害无穷,比日屡闻环保督责,三令五申,遂昼蓄夜泄,例行苟且。掩耳盗钟,悬崖漫步,不思良猷,事发可期,不惟踵江南之后尘,增其所笑;是亦累国企形象,千人生计。故效愚者之虑,献拙策于有识;庶几功成,或得益于来者。
案记录,嘉信盐化公司年排废水约两万吨,按其组成有二,生活废水和工业废水。生活废水量少,有害成分占比低,可忽略不计。工业废水量大,水中有毒有害污染物众多,对环境危害极大。我公司重要污染源有四:一为制盐工业废水,二为热电水处理酸碱废水,三为锅炉冲灰废水,四为水泵及设备油污废水。
制盐废水中,主要成分为氯化钠和芒硝,相比卤水未增加有害成分,建议收集后,返回采输卤公司注井循环利用;酸碱再生废水排放具有周期性,根据化学原理,酸碱可通过中和处理生成合格的水,外排对环境不会造成污染,据调研,我公司酸量大于碱量,不具备完全中和的可能,但是制造酸碱的主要原料是盐,因此,即便不能完全中和,也可以将其注入卤水井,应该不会对制盐的品质产生不良影响;锅炉冲灰水成分单一,为细煤灰和水,完全可以通过沉淀处理及水源监控,实现系统体内循环;至于说油污废水,处理较易,可通过水源收集,过滤解决。
综上所述,制盐企业污水达标排放,并非可望不可及,只要公司稍加投入,勤于管理,省、市环保督查虽来,公司亦可高枕而无忧矣。
放旷之说,难免疏漏;刍荛之言,或有可采。
伍至清谨呈
某年某月某日
伍至清的合理化建议到了制盐分公司初审的会议桌上,在宋书记拿腔捏调的朗读中,立马笑倒了一大片,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伍至清又多了一个“伍夫子”的绰号,至于他的那份合理化建议,在制盐分公司众领导的一片笑声中,像蝴蝶一样飞进墙角的垃圾篓,就算是寿终正寝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八年之后,也就是在宁向前升任总经理的第二年,随着国家、省、市对环境保护的重视,环保执法日趋常态化,嘉信盐化公司的地下水稀释法在有关部门不定期地抽检面前越来越力不从心,不得不对环保措施做出相应的调整,嘉信盐化公司的环保局面有所改善,而改善的方法,与伍至清当初的思路完全吻合。
不送礼,不溜须,决定了伍至清在嘉信盐化公司的地位,但是他对制盐分公司的领导来说,也不是毫无用处。他有才华,却为人低调;长于文笔,却不善言辞;与世无争,不汲汲于功利,公司在考虑职工代表人选的时候,首先就想到了他。
工会法规定,职工代表的人选构成领导与工人、男职工和女职工必须占有相应的比例。一直以来,员工的构成人选始终是公司领导心目中病根,他们害怕选人失误,员工代表在会议上胡嚼乱说,让高层的领导发现他们工作的失策,或是舞弊,所以每次改选时,各级领导层都会一再研究,反复推敲,不想让手下的人给自己惹麻烦。领导心目中有自己希望的职工代表人选,有贴心的人那是首选,没有贴心的人,就找那种既有头脑又不胡乱说话的人。第一种人易定,第二种人难找,现在的工人不比上个世纪,不服管,脾气大,想说啥就说啥,扔掉工作就跟扔掉衣服似的不在乎。领导诚心希望代表人选都是哑巴,不是哑巴的,开会讨论时,也必须能够附和领导,做到上唱下和,那样会议的气氛才能融洽和谐,也是各级领导所追求的职工代表大会的最高境界。
多少年来,能被公司领导点名为职工代表的人,都是一些老实木讷沉默寡言的人,在工人的印象中,他们就是木偶的代名词。
在他们的眼中,伍至清其实就是这一类人。
伍至清不想做职工代表,他觉得这跟自己的思想觉悟没有关系,他不希望自己讲违心的话,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玩物和傀儡,更不希望自己尸位素餐成为广大员工的众矢之的。在职工代表大会上,领导异想天开胡作非为的投资,你要举手同意;领导为一己之私损害员工的权益,你要拍手赞成,这跟帮凶有什么区别?
伍至清心里不想做,但是他却不能不做。为这件事情,制盐分公司领导特意找他做思想工作,问他做职工代表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情,别人想都想不来,你为什么要拒绝?说领导在数百人之中选中你做职工代表,是看中你有高尚的节操,你做过班长,做过技术员,做过车间副主任,因为公司的发展,你又做回了工人,但是你却毫无怨言,依旧任劳任怨的干好本职工作,这是什么精神?主人翁精神!是企业的主人翁,就应该为公司出谋划策,在更广阔的平台上有所作为。说你担心做了职工代表有思想负担,完全没有必要,只要你紧密团结在公司领导周围,跟着公司领导的节拍,人云亦云,绝不会犯什么错误的。说如果你觉得人云亦云也是一种负担,你可以保持沉默,该鼓掌时候鼓掌,该举手时候举手,则智明而行无过矣。最后,领导做了表态发言,让你做职工代表是分公司领导班子集体研究决定的,你如果抗旨不遵,就是跟整个领导班子作对,你在嘉信公司的前途将会因此画上句号,当然,以后也不会有你的好日子过。
不能拒绝,那就干吧!横竖是个虚名,只要按照自己定下的规矩——三缄其口——就行。伍至清就这样成为了制盐分公司的职工代表,嘉信盐化公司被省盐业公司收购之后,他又成了股份公司的第一届职工代表。
记得嘉信盐化股份公司第一届职工代表大会上,第一份需要举手表决的议案就是《关于年薪制工资收入分配问题决议案》。该提案事先由大会秘书处下发到各个职工代表的档案袋,伍至清当时看完提案觉得很搞笑,领导永远不愧是领导,做什么事情都会把自己想在前头,提案内容大意是这样的:省国资委划定省盐业公司工资总额,省盐业公司划定嘉信盐化公司工资总额,嘉信盐化公司参照相关国企薪酬分配方案,特制订本公司薪酬分配原则。普通工人的工资收入分两部分,一是浮动的绩效工资,二是固定的岗位工资。年薪制人员参照省盐业公司相关级别人员执行也分绩效和固定两块。公司高层与普通年薪制人员工资组成部分稍有不同,其工资构成也分两大部分,一是绩效工资板块,与公司经营业绩挂钩,占年工资总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二是固定资产板块,以公司的固定资产投入总量按相应比例折算,下不保底,上不封顶,占工资总额的百分之八十。
股份公司甫一成立,首先想到的不是公司的前途,而是以法规的形式事先锁定自己的收益,这就是嘉信盐化公司一贯标榜具备高风亮节的公司领导!以固定资产作为基数折算工资,分明就是最安全的保底,却美其名曰”下不保底”,难道公司资产会负增长么?悲催的永远是那些基层的工人,他们的工资才是真正与绩效挂钩的,碰到食盐滞销、限产,当月的少得可怜的工资立马会被砍下一块去。
就是这样一份富有强盗逻辑的提案,在嘉信盐化公司第一届一次职工代表大会上,获得了全员通过。不通过不行啊,几十双领导的眼睛在主席台上盯着呢!全部的职工代表之中,大多数都是班长以上的成员,凡是头上有乌纱帽的人,个个眼睛都亮堂得很,知道自己的官是谁赏的,因此生怕手举得比别人慢,生怕掌鼓的没有别人响,而像伍至清一样的头上没有帽子的工人代表没有几个,就算这几个代表不同意,也不能阻止决议案的通过,因为一份决议案的通过,只要过半数以上的代表举手同意就行了,只凭几个工人代表,小泥鳅能翻得起大浪来么?再者,也不是所有的泥鳅都愿意翻浪的,既然不能翻大浪,就不能成为现行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如做了顺水人情,让领导们遂了心愿。
当行为养成了一种习惯,内容便显得不再重要。同意的,举手;不同意的,也举手。领导的意志永远行驶在毫无遮挡的快车道,道路两旁的草木不再是风景,而是迎来送往的麻木的看客,当意志的车轮碾过,风行草偃,所向披靡。
当看客有利亦有弊,利是蝇头小利,每次召开职代会,有吃的,有喝的,还有拿的,纪念品不贱也不贵,通常在三、五百元之间;弊则是职工代表时常招人骂,都说他们的心被狗吃了,为人毫无原则,只知道拍马屁附和领导。伍至清的心里也比较窝火,他倒不是埋怨工人兄弟骂自己,相反,他认为他们骂得合理,骂得应该,自己其实就是一根软骨头,他越发认为当了职工代表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
伍至清后悔啊!后悔当初领导找自己谈话时,自己没有坚持住拒绝到底。
世上没有后悔的药,既然上了贼船,只能随波逐流。伍至清不是一个张扬的人,心里是这样想的,也是积极往这个方向努力的,但是事情往往不如人愿,去年召开的职工代表大会,就让他这个嘉信公司底层的卑微的小人物狠狠地漏了一回脸。
职代会召开之前,公司工会照例向各分公司工会发文征求议案,伍至清跟以往一样,拿到议案表格后,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篓。
到了正式开会的那一天,所有的职工代表都接到了总公司工会的封口令,说这次的职工代表大会不同以往,公司很荣幸地邀请了省盐业公司总经理贾君之出席,届时会议讨论时,职工代表务必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要让公司领导在贾总面前出丑。特别强调:哪个单位的职工代表讲错了话,哪个单位的第一把手负总责。
这样的要求在伍至清的职工代表生涯中提过已经不止一次,伍至清听了并没有往心里去,只要牢守之前的宗旨——三缄其口,管他娘的贾总经理,真总经理。
职工代表大会的会议流程多年来一直未变,总经理工作报告——分组审议——意见汇总——大会决议——表彰先进——党委书记总结发言。宁总经理读完了总经理工作报告,下面就该分组审议了,坐在宁总经理旁边的贾君之凑到宁向前的耳边低语道:宁总,你看我应该参加哪个小组的审议?贾君之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还是被扩音器传遍了整个会场。
贾总,休息室里已经为您泡好了上好的毛峰,咱们到那里去,我顺便向你汇报一下近阶段的工作。宁向前的声音。
汇报工作的事不急!我既然来了,也想听听基层员工的意见。贾君之的声音。
既然贾总有兴趣,那就参加制盐分公司代表组的讨论吧!宁向前的声音。
伍至清去了一趟洗手间,来到制盐分公司代表组指定的讨论会议室,找了后排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代表们陆续到齐就座,宁向前、阚书记才陪着贾君之走了进来,人力资源部长“讨人嫌”跟在后面,宋大炮先把三位高层引到会议桌的正中,拉出中间的椅子先请贾君之坐下,尔后把宁向前和阚书记安排坐在贾君之的两旁,然后示意讨人嫌坐在阚书记的旁边,自己则在宁向前的身边拖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有重量级的人员在场,讨论的气氛不太热烈。除了分公司的几个拿年薪的急于表现,大赞省盐业公司的正确领导和嘉信盐化公司高层的英明决策外,剩下的代表们个个正襟危坐,禁若寒蝉,生怕发出什么声响,让领导误以为自己有话要说。
伍至清坐在后排,由于头上没有乌纱帽,也不准备在这样的场合发表自己的高论,所以心里就像以往开职代会时一样坦然。他的身子坐得很直,眼睛一直盯着桌肚在看,他在玩手机游戏——传统的俄罗斯方块,再增加三百分,他就要刷新自己原先的记录了,所以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紧张。z字型,插!一字型,插!l型,插!z字型,插!z字型,插!还是z字型,没地方插了,摞!又是一个z字型,坏了,再摞的话,空间越来越小,不摞的话又没地方可插,怎么办?想着的时候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不行!不能放在中间,应该把它安插在边上,靠边!靠边!靠边!心里想着把它移到右边,但时间似乎赶不上了,心里一紧张,身子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向右边歪去,搞得坐在他身边的人也倒向了一旁。
“伍至清,你说说吧!”宋大炮正在为会议的冷场发愁,连问了几声无人应答,突然看到后排有动静,一看是伍至清,以为他有话要说,很高兴地点了他的名。
“我……我……我还没想到说些什么。”游戏没破记录,伍至清的心里特别懊恼,正准备重新开始,一听有人喊他,这才意识到身处何地,红着脸站了起来回答道。
“老伍,随便说说吧!你也是嘉信盐化公司的老同志了,对公司领导工作上存在的不足啊,以及对公司未来有什么构想,都可以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宁向前也不希望看到冷场,笑着鼓励伍至清。
“宁总,我真的没有什么说的!”伍至清挠着头皮说道:“如果一定要我说的话,那我就是希望公司发展的越来越好,工人能够多拿工资!”
“这个愿望很好嘛!”宁向前不再为难他,招手示意他坐下:“在省盐业公司贾总经理的带领之下,我相信嘉信盐化公司的未来一定不会差的,公司好了,工人的工资收入也会水涨船高的!”
“这位同志,你在公司每个月的可支配收入是多少?”伍至清刚坐下,贾君之对着话筒笑着问他。
“贾总,您是问我么?”伍至清左右看了看,确信贾君之问的是自己,又站了起来回答道:“两千块左右!”
“什么?两千块左右?看你可不像是新员工,怎么会拿得这么少?”贾君之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道:“老同志,你在嘉信盐化股份公司担任什么职务?”
“说出来让您见笑,伍某在嘉信盐化公司是小工人一个!”伍至清在“工人”前面刻意加了个小字。
“嘉信盐化公司像你这样岁数的工人工资都拿这么低,新进公司的工人岂不是更加少得可怜?”贾君之又问。
“工人基本上就拿这么多,至少有七八年没有调整了!”伍至清如实回答:“至于新老工人的差别,在嘉信盐化公司不分工龄长短,一律同工同酬,为此,很多老员工都抱怨先进城的不如后进城的呢!”
“不对呀!”贾君之把头扭向宁向前:“自从省盐收购了嘉信盐化公司,省盐业公司每年给嘉信盐化公司的工资拨款是人均五万五,照刚才这位老同志说的,每月不到两千,一年包括五险一金也就三万块钱左右,宁总,是不是你们的分配有问题呀?”
“分配没有问题,我想是伍至清记错了!”宁向前红着脸向贾君之解释:“贾总,情况是这样的,按照正常的月份,工人的收入应该在三千元以上,这不上个月执行的是新一年的五险一金方案,员工个人为此要多支付一千多元,而他们的工资拿的还是去年的工资,所以扣过之后,感觉是少拿了,他就误以为只拿一千多。今年的新的工资方案已经拿出,下个月就会实施,届时工人依旧会比去年多出一两、百元,事实上加入省盐之后,嘉信盐化公司员工的工资收入每年都是在递增的!”
“宁总,贾总,各位领导,我以人格保证自己没有记错!”伍至清最讨厌别人怀疑他撒谎,站起来大声说道:“从进入嘉信盐化公司至今,我的工资收入从未超过两千,我的工资存折可以作证!”
“这个我就要让人好好查一查了!”贾君之的脸色有些难看:“人均五万五,工人的收入怎么会不超过两千?”
会场鸦雀无声。
宁向前、阚书记、宋大炮、讨人嫌一起朝伍至清投去恨恨地目光,伍至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众怒,但他的秉性使他不想改口附和宁向前,因为他认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所以索性一屁股坐下了。既然说的不是谎言,干嘛要违心的刻意逢迎?
“贾总,有些事情工人不是太明白,这些员工只看到工资本本上的东西,根本不清楚公司为他们的劳保福利支出多少。”阚书记拿过话筒打圆场道:“公司每年发的超市卡、工作服、水果饮料,这些都应该算作他们的工资收入,他们什么时候记住过?还有,五险一金每年都在递增,这些隐性的支出,他们什么时候计算过?宋书记,你看,下一位那个代表发言?”
接下来的审议有些沉闷。有乌纱帽的,无厘头的规划公司美好的未来;没有乌纱帽的,谁也不敢谈到工资的问题,要么说员工需要加强技术培训,要么说管理需要进一步的细化,让工人做什么事都要中规中矩。
这次职代会让伍至清在嘉信盐化公司一下子成为了名人,认识的拿他调侃,不认识的,道路以目,领导干部无一例外的都在宁向前面前骂伍至清不是东西,说他成心让宁总经理在贾总面前出丑。
不知是宁向前做了工作,还是贾总经理工作太忙,把职代会上说过的话给忘记了,贾总经理回去之后,并没有派人来嘉信盐化公司核查工资情况,这件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也就不再有人提起,伍至清依旧做他那没有出头之日的工人,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任劳任怨。但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年之后的某个夜晚,他会因为这件事情被人从梦乡拎起来,坐上总经理的专车,到嘉信盐化公司接受高层的盘问。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夜半会审
79夜半会审
深夜,嘉信盐化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伍至清到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有三个人坐在那里等着他:阚书记坐在老板桌前,宁总经理斜倚在长沙发上,人力资源部长”讨人嫌”手里拿着记录本和笔,坐在配有小茶几的单人沙发前,伏下身子随时准备记录。
“老伍,来!这边坐!”看见伍至清,宁向前拍了一下坐着的长沙发,笑着站起身来招呼他。
“各位领导好!不知深更半夜找我来此,有什么事情?”伍至清隐约猜测到领导找自己谈话的内容,但是不太确定,随口问道。
“找你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宁向前满脸堆笑,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老伍啊,你是知道的,最近公司里发生太多的事情,让我和阚书记一直比较头疼,这不,我俩一时无计可施,情急之中,只能抓瞎子找员工了解情况。想到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进入公司之后一直在一线工作,又是多年的职工代表,既是分公司层面的,又是总公司层面的,可以说有着深厚的员工基础,我和阚书记商量了一下,公司的生产稳定大局不能破坏,这才半夜把你从被窝里请过来问计,应该说是情非得已。”
“您?问计于我?”伍至清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惊讶的表情。
伍至清不傻,知道问计背后的含义,说穿了不就是怀疑自己是嫌疑对象嘛!
“集思广益!集思广益!”阚书记笑着解释。
“可能要让两位领导失望,我是个愚笨的人,这件事情恐怕帮不了两位领导。”伍至清摇着头回答。
“瞎说!你怎么能算是愚笨的人呢?”宁向前朝伍至清一摆手,用肯定的语气夸赞道:“你的文才,我和阚书记是早有耳闻,如果说你愚笨,嘉信盐化公司就再也没有聪明的人了!”
“是啊是啊!”阚书记也顺着宁向前的话说道:“伍至清同志,时常听下面的领导提起你,说你高风亮节,无论处在什么位置,都能摆正自己的心态,干好本职工作,我们嘉信盐化公司就需要像你这样的有着高度思想境界的员工呢!”
伍至清不语。仕途的无奈,到了领导的口中居然让自己提升了思想境界,可见“领导的艺术就是说话的艺术”确有它的道理。相同的事情,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就会收到不同的效果,棘手的问题有可能因为某句话而变得简单,简单的问题也有可能因为某句话而变得复杂,这也是评价一个领导其管理才能高低优劣的重要依据。
“老伍呀,今天找你来呢,没有别的意思,你对此也不要有什么顾虑。”见伍至清低着头不吭气,宁向前开导道:“畅所欲言!不要保留!”
“我没有顾虑!”再高的木屐也是木屐,当领导夸你的时候,一定要保持足够的清醒,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领导半夜三更找自己来难道就是为了表扬自己有文采和高风亮节么?想到这,伍至清又追上一句:“伍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歪,从没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可顾虑的?两位领导,有什么话就问吧,伍某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宁向前亲昵地拍了一下伍至清的后背,问道:“老伍啊,对最近公司里发生的事情,你有耳闻么?”
“您是说职工聚会的这件事情么?”伍至清看着宁向前,语气里有着揶揄的成分:“有啊!我又不是外星人。”
“那么……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宁向前需要的是结果,至于下属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已经不太在意。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对嘉信盐化公司的任何事情,没有任何看法!”伍至清直接干脆地回答。
前年职代会上发生的事情,让伍至清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担忧,从那一年起,他就意识到,三缄其口确实是远离口舌是非的无上法宝。
“唉!老伍啊,刚刚还夸你思想觉悟高呢,这种态度可不像你的风格啊!”阚书记笑着说伍至清。
“阚书记,您就别为难我了,我是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任何想法。”伍至清态度平静,依然故我:“如果说一定要我有想法,我的想法就是巴望着早些个够着内退的年龄,早些个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想不到嘉信盐化公司让老伍如此反感!”宁向前尴尬的笑了笑,问道:“老伍,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不让人感到窒息呢?”
“南山。”伍至清不假思索的回答。
“南山?”宁向前感到好奇:“在哪里?”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怎么?宁总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么?”伍至清想笑,但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啊!能够过上陶渊明的那种清闲自在的日子,不为尘俗所累,这倒是我所向往的生活。”
“老伍,你这是看破红尘了?”宁向前听出了伍至清说的是气话,是在戏弄自己,搁在以往,他一定会雷霆大怒,但是想到今天想要的结果还没有得到,便选择忍气吞声,于是装出深有同感似的接话道:“啊!你还别说,我也时常会有你这样的想法!可惜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
“宁总,您就别取笑我了!”伍至清自嘲道:“您可是嘉信盐化公司的总经理,我,只是一介草民,怎么敢同您有一样的想法!”
“唉!话可不能这样说!”宁向前朝伍至清一摆手,说道:“老伍,你别看我现在是嘉信盐化公司的总经理,表面上是风光无限,呼风唤雨,实际上心里的那个酸楚你并不了解。你以为公司老总是那么好当的?组织生产,担心安全;联系销售,求爹告娘;理顺企业内部的生产关系,化解企业外部的矛盾阻力;生产资料的涨价跌价,公司未来的发展规划,哪一件事情是让人省心的?不仅是我,你看在座的几位领导,他们有谁是按时准点上下班的?哪一个不是早来晚走,苦心戮力?有时候忙累了,自己也会想,我和员工并没有什么区别,说到底也就是国企里一个打工的,我每天这样拼死拼活的卖命值不值得?但是一想到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号人等着我们发工资吃饭,再累,也不敢懈怠,还要咬紧牙关往前冲啊!”
“宁总经理说的太对了!”阚书记时刻不忘自己的职责所在,深有感慨的附和道:“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无私的奉献精神!这就是体现在嘉信盐化公司领导身上的主人翁精神!如果我们的员工都能具备领导的这种思想境界,我们的公司一定会是一个关系和谐、潜力无限的企业!我还相信,在这种忘我精神的指引下,公司实现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口号并不是一件难事!老伍,你认为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伍至清虽然有自己的个性,却从来不会拂领导的面子,别有深意地笑着回道:“假如公司人人都达到这种境界,我想嘉信盐化公司的局面早就不应该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想起宁向前说自己也是国企打工的,伍至清的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宁向前比伍至清大不了几岁,想想人家现在是嘉信盐化公司的老总,自己仅是嘉信盐化公司底层的小工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没法相比。
这让伍至清突然想起一个典故来,当年大秦丞相李斯做布衣时,有一次到茅房出恭,看见有老鼠在偷屎吃,这些老鼠看见人来如厕,远远地逃走了,老鼠的行为让李斯生出许多感慨,他想起官仓里的那些老鼠,想吃就吃,想走就走,不用这般躲躲藏藏,畏畏缩缩。一番思索之后,李斯得出一个结论,认为人所处的环境不同,志向也就不一样,于是他决定出山打工,这一打工不要紧,李斯成为秦始皇手下的能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年到秦始皇他老人家手下打工的人很多,但是能够出类拔萃的就是那么几个,这就是打工者命运的差别。
“所以说,公司要想有好的发展,必须要有一个安定和谐的环境!”宁向前趁热打铁:“老伍啊,我和阚书记这么晚了找你来,你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吗?”
“你们的苦衷?”伍至清有些犯迷糊,看了一眼宁向前,又看了一眼阚书记,摇头说道:“唉!不是!宁总,阚书记,您们的意思我真有些不太明白,也......不太能够理解......”
“算啦!老伍,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和宁总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阚书记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你有什么想法,什么条件,不妨当着我和宁总经理的面讲清楚,有什么事情大家不好坐下来谈呢?”
“是啊是啊!兄弟,今天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宁向前亲昵的搂住伍至清的肩膀,一脸的媚笑。
“等一下!等一下!”伍至清竖起右手,表情更加迷惑了:“两位领导,你们说我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实在不明白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我说话的意思?这怎么可能呢?”这回是阚书记皱起了脑门。
“没有不可能!我是真不明白!”伍至清摇头肯定地回答。
“真不明白?”宁向前又追问了一句。
“真不明白!”伍至清又回答了一遍。
“这么说这次这件事情......难道不是你组织的?”阚书记伸长脖子盯住伍至清,语气里不能除疑。
“我不明白您指的什么事情?”伍至清反问。
“嗨!就是员工聚会闹事的这件事情!”宁向前索性把话挑明。
“呵!领导,你们真是太抬举我了!”听了宁向前的话,伍至清是一脸苦笑:“你们也不想想看,我伍至清要是能有那个能量,至于现在还是个一无所成的小工人么?”
“老伍啊,你的才能我和阚书记是早有耳闻的,公司没有启用你,是领导人的失策,在这里,我代表嘉信盐化公司的领导层向你检讨!”宁向前心有不甘,继续试探道:“但是这件事情呢,你做了就做了,没有必要隐瞒,我和阚书记不会为难你的!”
“宁总,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您要是实在这样认为,那我可是比窦娥还冤呐!”伍至清哭丧着脸,一副无辜的表情。
“老伍啊,你就不要再跟我和宁总捉迷藏了!”阚书记也不相信伍至清说的是真话,认定伍至清是有胆做事没胆承认的懦夫,依旧拿话诳他:“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你身边的人出卖了,我们今天找你,就是想核实一下,让你自己亲口承认,至于怎么处理你,就看你今天认识错误的态度如何。”
“是哪个王八蛋告的黑状?阚书记,你把这个人叫过来,我要和他当面对质!”阚书记的话让伍至清的心态有些失控,口无遮拦的骂了起来。
“是谁说的,这个肯定不能告诉你!”阚书记并不急躁,相反,伍至清的表现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一个人在失态的状况下最容易露出马脚。阚书记继续细火慢炖:“老伍啊,我和宁总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你也是被人利用当枪使唤,只要你肯说出幕后的主使者是谁,我和宁总向你保证,绝不追究你的责任,并且还要重重奖励你!”
“是啊是啊!只要你肯说出幕后主谋,我明天就让制盐分公司的胡经理提拔你为工段主管!”宁向前也不失时机地抛出了丰厚的诱饵。
“主管?你们就是许我当伍主席,我也是不知道!”伍至清的脸因为生气而胀得通红,大声说道:“宁总经理,阚书记,我郑重地告诉二位,此事从头到尾我伍至清就没有参与过,你们爱信不信!”
说完话,伍至清低下头不再吭声。
短暂的沉默。
“好!相信你是个好同志!”宁向前拍了一下伍至清的肩膀,笑着安慰道:“老伍啊,没做就没做,看你生这么大气干嘛?”
“我不生气!”伍至清嗤了一声,别过脸去说道:“可不兴这样冤枉人的,亏你们还是领导!”
“老伍,别生气!别生气!”阚书记也堆出一副笑脸,说道:“我和宁总这些天为这件事情是寝食难安,不是事出无奈,不会出此下策用话套你,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可不像有些人心计多,只会在背后使坏!”两位领导的话,让伍至清的心情稍微好受些,他直抒胸臆说道。
“你这种性格我喜欢!”宁向前点头赞道。转而又问:“老伍啊,这件事情虽然不是你干的,但你能不能帮我和阚书记分析分析,你认为组织者的动机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伍至清又想起了三缄其口的箴言,直接关上了对话的闸门。
“唉,你再好好想想,不要急着回答!”阚书记看出伍至清有抵触情绪,但是他还是希望能查出些什么,随意问道:“老伍,你回忆回忆,最近有没有人跟你电话联系,希望你参加集会什么的?”
“没有!”伍至清摇头回答。
“短信呢?有没有人给你的手机发短信?”阚书记又问。
“我没有手机,收不到什么短信!”伍至清继续摇头回答。
“老伍,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会没有手机?”一直埋头记录的人力资源部长“讨人嫌”开口问道。
“工资低,买不起,不行吗?”对于陶仁贤,伍至清向来没有好印象,他没好气地回答。
“老伍,你这话说的可是欠妥啊!”宁向前笑着接过话茬说道:“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们个个都喊工资低,我们的工资果真低吗?人均五万五,这在全省,乃至全国,都不算是个小数字呢!”
人均!又是人均!伍至清参加了多次职代会,每次职代会上,总经理的工作报告都会用“人均”一词来概括员工的收入,员工的收入每年都会有百分之十乃至二十的上涨。可是,当这些百分之十乃至几十的上涨反映到自己的工资本上时,却依然是今年拿的去年的钱,去年拿的前年的钱,伍至清永远搞不明白自己的工资被“人均”了多少,但是总经理的工作报告应该不会撒谎,公司的工资总额的的确确每年都是在递增的,那么,是谁人均了自己的钞票?
只要是一个稍有头脑的人,只要是一个留意观察的人,伍至清的这种疑问就不愁没有答案:能够“人均”你的钞票的人,正是那些整日夸夸其谈处处为员工利益着想的人,正是那些自称领导且掌管着员工工资收入的人。
从高层到中层,从衣食到住行,领导与工人的差距在一天一天的拉大。当你在为首套住房而负债累累甘做房奴的时候,人家已经有了两套、三套房;当你还在骑着自行车、电瓶车屁儿颠赶着上班的时候,人家玩的已经是摩托车、轿车;人家的身上穿的是上千元以上的品牌衣服,你是上班时穿工作服,下班时还是穿的工作服。当然,这些只是表象,是每个人的眼睛无法回避的表象。时势造就的暴富使大部分的小领导们无法收敛张扬攀比的个性,身为二等公民的员工只能沦为麻木的看客。
事实上,即便没有表象,也不难从现实生活中找到蛛丝马迹。自从实行模糊工资制度,工资表就成了稀罕之物,偶尔发下来签字走走形式,细心的人也就可以从中发现一丝端倪。你会发现中层以上的人员工资每年都在递增,几百几百的速度递增。有时一年之中,就会涨上两到三次。看到这种情况,大多数的工人都会有些感概,为什么领导每年都在提工人涨工资的事情,而每年工人的工资总是涨不上去?为什么领导从不提给自己涨工资,而领导的工资每年都在增长?
提到给工人涨工资,员工们的气就会不打一处来。大概是自己的工资涨得太高,总是拿人均搪塞下属在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高层们每年年初在职代会上也会放出风来说要给员工涨工资,提到涨工资,他们总会前瞻性地考虑到员工体量庞大以及工资总额的限制,定下的基调是人均只能涨个三二十块。涨幅不在多少,只要能涨就是好事,员工们听到这个消息总是欢欣鼓舞,尽管每年都在收获着失望,但是总比不提不问强多了。就好比糖抹在鼻尖上,暂时舔不着,可毕竟是抹在那儿了,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只要公司没有倒闭,员工们相信涨工资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落到实处的。
剩下的日子就是盼啊!盼啊!从年初,一直盼到岁末,过程是热热闹闹:首先是劳资部门拿方案,然后是各分公司开会研究讨论,接着是工会组织职工代表听取员工心声,再然后是公司层面向广大员工发放意见表征求工资改革意见,最后是等待高层拍板签字实施,一路走来,是雷声儿大,雨点儿小,就是等不到落实的那一天。工资没有涨起来,员工的激情也被被折腾得是一地鸡毛,倘若遇到食盐滞销这类的小插曲,涨工资这类的事情就会被无限期的搁置,如果有员工问及领导此事,领导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公司没有效益,拿什么涨工资?!
员工涨工资年年提上议事日程,期盼的结果年年都是不了了之;领导的工资从来不提涨,却能够悄无声息的一年比一年蹿得高。这是什么原因?工人之中也不全是呆子,有那个把精明的看出了员工工资涨不起来的症结所在:就是因为工人不齐心,太软弱,这些所谓的领导才敢年复一年的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想想就是冤啊!每天早出晚归辛辛苦苦干工作,工资收入却不及领导的几分之一,甚至几十分之一,是自己的贡献不如人吗?那些靠耍嘴皮子起家,不干一件正事的人却拿着高薪;是自己的能力不如人吗?那些无才无德只靠溜须拍马的家伙却占据高位。其中滋味,怎一个伤心了得?
心中有不平,必须得有排泄的渠道,排泄的方法当然不能是回家去打老婆孩子,因为老婆孩子没欺负你。在哪里受气,还得到哪里发泄,揍领导肯定是不行的,这样做犯法;找领导讲理似乎是个办法,但是别人都不跳,就你一个人跳,也是孤掌难鸣,难成气候。怎么办?只有在背地里骂骂领导的十八代祖宗,骂他们忤逆不孝,骂他们****都会比别人多吃一口,骂他们克扣员工的工钱买药吃。骂完之后所能做的,就是在工作上消极怠工,肆意浪费,去发泄心中的怨愤。
这种行为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也有那少数不安分守纪的,背地里怂恿大家起来“闹事”,争取自己的正当权益。
像这次这样的闹事,嘉信公司也曾发生过几次,但是规模都太小,没有一次成功过。
通过几次闹事,也让伍至清长了不少见识,看清了不少嘴脸。同样是身处弱势群体,当有人站出来号召大家一起去找领导,以争取自己应得收益的时候,有的人选择了退缩,这部分人的心思是害怕领导看见自己随波逐流,将来会给自己小鞋穿;有的人选择了旁观,他们希望有人去找领导麻烦,但这个人绝不会是自己,他们只想安心的坐在大树下面等着,枣子落地了,会有自己的份,枣子不落地,自己的前途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有的人选择了告密,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跟领导套近乎,证明自己是领导的贴心人。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在嘉信盐化股份公司这种心态繁杂的环境中,伍至清心如死灰地相信,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后者。
“既然宁总经理说工人的工资不低,那就不低吧!”伍至清不想和领导争执,自从那次在职代会上让宁向前出了洋相,他在分公司领导的眼中也就成了臭****,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决定管住自己的嘴。
“老伍,你再仔细回忆回忆,上次在会议室闹事和车站广场聚会,有没有看见你们车间班组的人参加?”讨人嫌并没有为刚才的没趣感到在领导面前丢人,他把笔夹在本子上问道。
“两次我都不在场,回忆什么?”伍至清可不想落入讨人嫌话语中设下的陷阱,抵触情绪越发难以克制,所以回答得很冲。
“老伍啊,我和宁总经理相信你是个好同志!”阚书记看出从伍至清的身上已经问不出什么,他和宁向前对了一下眼神,决定终止今天的问话,于是总结说道:“假如我们嘉信盐化公司的员工都能像你一样立场坚定,不跟风,不传谣,一心扑在工作上,那么我和宁总经理的工作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干得这么累了!今天晚上接你过来问话,你也不要多想,我和宁总经理纯粹是例行公事,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是啊是啊!”宁向前深有感慨似的附和道:“嘉信盐化公司就需要你这样的踏踏实实的好同志,但是平时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公司的事情还是要关心一下的。老伍,你回去之后呢,如果有什么消息,要及时跟我和阚书记沟通,只要能够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我和阚书记是不会亏待你的!还有,今晚也不是让你白来,我会让陶部长吩咐下面给你考上两个夜班,算是一点经济补偿!”
从工段主管的诱饵,变成了两个夜班费的补偿,有价值的线索和没线索的落差就是大啊!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伍至清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凌晨五点,想着今天要上早班,回家之后就得赶回来,没有多大意义,便直接往班上去了。想要进入车间,必先路过制盐分公司的办公楼,伍至清正低着头行走的时候,就听见楼上有人小声叫自己的名字,他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制盐分公司最高领导胡经理。
(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不了了之
胡经理有一个绰号,叫“胡知道”。
“胡知道”的绰号并非浪得虚名,其由来跟胡经理的行事有关。
无论是做大领导,还是做小领导,总会有一些事情等着去处理解决,否则领导的存在便会失去意义。众所周知,领导不是万能的神仙,事事先知先觉,但是胡经理能够做到这一点,从班长到技术员,从车间主任到副经理,直到坐上分公司经理的位置,胡经理就是一路“知道”过来的。
每次遇到事情,胡经理总会把下属叫到跟前解决问题,事情不是样样都懂,有的涉及到专业技术方面的东西,就更不能不懂装懂,假如要是说出一些外行的话,难免会遭到下属背后耻笑。但是不问又不行,事情等着你去解决,决策失误引来的后果可能不仅仅是耻笑,还有头上的乌纱帽。如何在下属面前保持尊严,又能保住官位节节高升,确实需要一些智慧。胡经理的智慧很简单,一是摆姿态,官架不能丢,在下属面前一定要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让下属知道你与我是有着上下级关系的;二是提话头,关于提话头有个技巧,既不能使自己的问话显得太弱智,又不能让下属瞧不起,只要下属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那么自己的答复一定是“你说的这个我都知道,我想问的是......”,于是下属接着回答下一个问题。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解决了问题为止。
由于每一个问题所得到的结语都是“我知道”,久而久之,下属在背后称呼胡经理也就成了“胡知道”。
胡经理是靠裙带关系发迹的。当初没有发迹时,他跟伍至清的关系应该还算不错,时常称兄道弟的在一起打扑克,玩游戏,有时甚至通宵的玩。相亲讲究门当户对,交朋友亦然,不在同一阶层,很难再有共同的语言。后来,胡经理的位置越爬越高,两个人每次遇见只能聊聊今天的天气如何如何,都觉得没啥意思,再后来,胡经理同伍至清讲话时的口气就慢慢有了变化,耍起了官腔不说,言语里还时常夹杂着脏字,伍至清是个识趣的人,话不投机,也就选择了敬而远之,自觉地将朋友关系转化为上下级关系。
时间长了,当初的挚友几成陌路,两个人的关系变得越发疏远。胡经理做着胡经理的官,伍至清做着伍至清的工人,偶尔遇见,大家是貌合神离,嘻哈了事。去年的职代会上,伍至清的直言快语引发了嘉信盐化公司的一场地震,如果不是裙带关系比较硬,如果不是胡经理的小腿跑得比较勤快,及时花了钱消了灾,那次差点儿让胡经理丢了官,胡经理对伍至清的恨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一直以为自己对伍至清很了解,满心希望他能在领导面前为自己歌功颂德的,没想到自己种下的尽然是一个祸根,想起这件事情,胡经理甭提多后悔了,后悔当初真不该坚持提名让伍至清做什么职工代表。
职工代表的任职资格是五年一届,伍至清既是分公司的职工代表,又是股份公司的职工代表,至少还有三年的职代会要开,按照胡经理的意愿,直接把伍至清的职工代表罢免方能心安,但是工会法规定,只要职工代表本人没犯大的错误,制盐分公司就没有理由也不能够罢免他。为此,今年年初股份公司召开职代会前,胡经理多了一个心眼,特意为伍至清草拟了一份发言稿,嘱咐他如果公司领导再点名让他发言,命令他只能照发言稿上的内容去读。
原本以为去年的那档子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因为这次的闹事事件又被王八石重新提起,并且伍至清还被当着重点嫌疑对象盘查,胡经理的心里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如果伍至清真的是这次事件的组织者,那么,他的这个分公司经理也就算干到头了,为此,他一直站在制盐分公司的小楼上往股份公司办公大楼的方向张望,看总经理办公楼的灯光何时熄灭,看伍至清什么时候从办公大楼里出来,他要在第一时间了解伍至清跟两位高层说了什么。
“胡经理,找我有事?”关系疏远之前,伍至清一直喊胡经理兄弟,疏远之后,才改口喊胡经理。
“也没有什么事!”胡经理递了一杯水给伍至清,示意他坐下问道:“宁总和阚书记方才找你,聊了些什么?”
“能聊什么!还不是怀疑我是这次闹事事件的组织者!”伍至清没好气地回答。他倒不是冲着胡经理,而是想起总经理办公室的审查就气恼。
“你是怎么说的?”胡经理继续问道。
“我能怎么说?这件事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总不能自己赶着把屎盆子往自己的脑袋上扣吧?”伍至清回答。
“这就对了!你要是承认是你干的,那你可就把我也给坑了!”胡经理使劲地拍了拍伍至清的肩膀,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胡经理,你说这回公司的高层怎么会怀疑到我这样的一个小工人的头上?”伍至清想着自己不能无端的被人冤枉,既然被冤枉了,就要搞明白是谁冤枉了自己。
“这个......这个......”胡经理一时语塞,不知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嘀铃铃!嘀铃铃!胡经理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号码,朝伍至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这才摁开手机接听:“喂,陶部长,一大清早有什么事情?”
“不好意思啊!胡经理,把你的美梦给打搅了!”陶部长的声音挺大,也传到了伍至清的耳朵里:“受两位高层委托,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证实一下!”
“什么事情?你说!”胡经理回答。
“你知道伍至清的手机号码吗?知道的话告诉我一下,两位领导要找他有事!”讨人嫌的声音。
“伍至清的手机号码?”胡经理两眼看着伍至清,在想着是不是该把手机里存储的号码告诉陶仁贤,见伍至清拼命朝他摆手,于是回答道:“我没有他的手机号码,据我了解,他好像还没有手机。”
“哦!是这样!没有号码就算了,其他没事,你继续休息吧!”讨人嫌挂掉了电话。
“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的号码?”胡经理关掉手机问伍至清。
“刚才在总经理办公室时,他们问我有没有人给我的手机发信息,我说我没有手机,没想到讨人嫌还打电话给你证实这件事情,幸亏此刻我在你的身边,要不我的嫌疑更大了!”伍至清吸了一口冷气。
“那我手机上的号码不是你的?”胡经理问。
“是我老婆的,我是确实没有手机!”伍至清回答。
“难怪每次打给你,都是女人接的电话!”胡经理一边说,一边查找手机上的电话号码:“我现在就把你的号码删掉,免得被他们发觉,说我在包庇你!”
“那我就谢谢胡经理了!”伍至清苦笑,分明是明哲保身,话却说得冠冕堂皇。
“对了!你刚才是问我两位高层为什么会怀疑你么?”短暂的沉默之后,胡经理重拾伍至清的话题。
“是啊,我想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陷害我?”伍至清回答。
“你都知道了,干嘛还要来问我?”胡经理朝伍至清狡黠一笑。
“我知道?”伍至清被胡经理的笑弄懵了:“是谁?”
“还能有谁?嘉信盐化公司还会有第二个王八石(蛋)么?”胡经理回答。
“王八石?我跟他无冤无仇,他干嘛要陷害我?”听说是配送中心主任王八石举报的自己,伍至清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跟他有过什么纠葛。
“哼!他跟你倒未必有过节,这个杂种是冲着老子来的!”胡经理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冲着你来的?为什么?”伍至清一下子会意不过来,忍不住问胡经理。
“这事说把你知道也无妨,不过不要对外人说起。”胡经理说道:“你还记得年初的竞聘团委书记的事情么?当时我的表弟跟王八蛋的女儿是最有希望问鼎这一职位的,为这事,王八蛋之前曾经找过我,希望我劝我的表弟放弃这个职位,你想此事事关表弟在嘉信盐化公司的前程,我不帮表弟的忙也就算了,怎么能够帮倒忙呢?让我张嘴劝他放弃,我也张不开那嘴呀!所以我也就没搭理这个王八蛋。”
“后来呢?”伍至清很想知道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说王八蛋为了这点儿小事,就跟你结下冤仇?”
“后来?老东西一直怀疑我表弟是利用我家的这方面的背景在跟他女儿竞争,见我不肯帮忙,于是他也下了血本,动用自己跟宁总经理是老乡的特殊关系,在宁总经理和主管竞聘的庄副总经理身上下足了功夫,估计为此他是花了不少的钱。”胡经理娓娓道来:“最后的结果你是知道的,王八蛋的女儿如意当选,不过听说她的当选也不仅仅是老王八蛋花了钱的缘故,也有她自己跟公司的某位高层劈腿有关。总之,为表弟竞聘这件事情,王八蛋跟我一直不对劲,在工作上,这杂种最近没少在宁总面前跟我指手画脚。”
胡经理的后台背景伍至清是知道的,胡经理有一个堂哥在省盐业公司计划处上班,据说是个什么科长,胡经理的位置就是他请宁向前的在省盐业公司上班的老婆吹枕边风的结果。可是伍至清想不明白,在这件事情里,自己完全是一个局外人,为什么会被人肆无忌惮地拿来当炮灰使呢?难道说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么?真是天会下雨,狗会咬人,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啊!
“这么说,是因为你,才扯上的我?”伍至清一脸无辜的表情。
“错!”胡经理当即予以否认:“如果你当初不给我惹事,他王八蛋能有这样的机会看我笑话么?”
伍至清无语。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胡经理问了两位高层盘问伍至清的一些细节,确信对自己的仕途不会有什么影响,他才放了心,其间不免对伍至清夹杂一些抱怨之词,说交了你这个朋友好处没落到,尽收获担心了。伍至清听了只是笑,五味杂陈的笑,心想你我既然是朋友,会让朋友混得这么落魄么?可是嘴上又不能说出来,因为以他对胡经理的了解,胡经理就是一个小鸡肚肠的人,睚眦之怨必报,却又喜欢故作洒脱,脾气上来了,不问亲疏,六亲不认。
一整天,伍至清的心情都不是太好,想着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不做事,最终却还是没来由的被卷进风波里,真是躲什么遇什么,怕什么来什么。伍至清有用笔散发心情的嗜好,憋屈了一天,到了晚上,便忍不住把心中所想写下来,其文如下:
《君子与流言》
三人成虎,曾参杀人,积羽沉舟,群轻折轴,流言之患,其源久矣。
尝闻桀跖之犬可以吠尧,良有以也。夫尧,圣人也,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呜呼!以尧之盛德,不免于尘俗之累,矧其凡庸流俗之徒耶?
犬之吠尧,究其情,或仗恃于人势,媚主求誉;或扬声以寄意,期于垂青,所思者,剩骨而已矣。利己本无过,而有损人者,损人以自利,斯行有名,曰私于己也。其甚者,不以利己为功,必以损人为快,蝇营狗苟,专伺人隙,逐臭之心,竟日不灭。过不可骤求,则蜚语以架构;乐他人之所忧,忧他人之所乐,此与狂犬何异哉?
有鸱鸺者,阴鸟也。夜游觅食,得腐鼠而窃喜,以为美肴,未惶食之,闻空中銮铃之声,乃凤凰归巢,越其林杪,鸱鸺惶惧,遽覆其鼠,眦其目,直羽而吼:“毋夺吾鼠!”凤凰者,羽族之尧舜也,非梧桐不栖,非筠实不食,而被疑以腐鼠,不亦悲夫?
盖世之治乱,贤不肖俱存,君子得志,小人怏怏;小人得意,君子遁世。君子者,体道履德而不苟于俗,淡泊宁静而不役于物,其行正,其影直;其源清,其流洁;狷介特立,疑则不言;穷通荣辱,亮直清方,故处是非而不改其行,遘人患而不乱其意,不诱于誉,不恐于诽,时屈则屈,时伸则伸,敬始慎终,终始如一,所谓真君子也。小人则不然,言无常信,行无常贞,苟利所在,无所不倾。是以圣人喟叹:小人成群,斯足忧矣!
噫!君子能为可信,而不能使人必信己;能为可敬,而不能使人必敬己。然君子矢志不忒,俯仰以道,桀跖之犬再凶,无毁圣尧之亢行;乌雀之翅虽墨,难掩日月之霞辉,达者明之,奚复以琐屑世事而介怀耶?剩骨腐鼠之徒,终日意淫君子之德操,思有所得者,必有所失焉。
清者自清。
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
文章写好之后,伍至清躺在床上反复诵读,读着读着,就飘飘然有了君子之慨。想着自己这样躲在被窝里朗读终究不能解恨,有必要将檄文广而告之,那样的话既能表明自己的心迹,又能让王八石(蛋)之流得到教训,可是文章该往哪里投合适呢?有了!伍至清一拍脑门,决定直接把稿子投到《嘉信盐化》报。假如文章要是能够发表,假如被影射的当事人能够看到,也就算是解了自己心头的恶气!伍至清这样想着,第二天就真的带着稿子去了打字社,花了五元钱钱将《君子与流言》发到《嘉信盐化》报的邮箱,在发稿之前,他又反复权衡了一番,最终还是没敢用真名,怕惹来过多的人多心。
自从嘉信盐化公司的高层盘问完伍至清,接下来的调查便陷入了迷茫,公司里上上下下各色人等已经通通过了一遍,关于组织者的信息依旧毫无线索。
田俊宇再次给宁向前献计献策,建议他这件事情不能再这样查下去了。
“为什么?”不查出幕后主使,宁向前是心有不甘。
“宁总,您有没有发现嘉信盐化公司现在是气氛凝重,人人自危,员工们走在一起,就差道路以目了?”田俊宇反问。
“有这种情况?”宁向前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是心急没有觉得,最近公司每天都在开会,开会的内容都是跟闹事有关,上上下下可是绷着弦呢!”田俊宇笑着回答。
“依你说来,这件事情就这么不查了?”宁向前问田俊宇。
“我看查下去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田俊宇回答。
“当初想要查的是你,今天说查着没意义的也是你,能给我一个解释么?”宁向前搞不明白田俊宇心里的意思。
“当初查是没有错的,如果不查,那帮人就会认为您好欺负,以为您遇到些许小事就束手无策了。现在不查,是因为公司总纠结于这件事情,我担心有人会以此做出别的文章来。”田俊宇没有因为宁向前的不满而不言,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别的文章?能做什么文章?”宁向前不太明白田俊宇的意思。
“您想想看,这件事情公司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米和绿豆来,下面的人会怎么看公司领导?”田俊宇回答:“再者,公司领导如果还纠结于这件事情不放,耽误了生产经营,会不会有人以此说事,要是有人将公司的事情编排到省盐业公司领导的耳朵里,说您每天不干正事,我想对您来说,绝不会是什么正面消息。”
田俊宇的话让宁向前陷入了沉思。良久,他问田俊宇:“小田,依你看,我应该怎么了结这件事情?”
“不了了之。”田俊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了了之?怎么个意思?”宁向前被田俊宇的话弄糊涂了。
“对!就是不了了之!”田俊宇我你肯定的语气解释道:“宁总,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翻篇了!这件事情查下去,或是不查下去;查出结果,或是查不出结果,我认为最终都是鸡肋。您想想看,您这样拼命地查,被查的那个人是不是担惊受怕?有没有可能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来?还有,您要是查出了幕后主使,您能把他怎么样?开除?还是移送司法机关?”
“确实是个棘手的事情!”宁向前长叹一声,点头同意,继而又问:“小田,你说公司为这件事情查到现在,突然收手不查了,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不是不查了,而是已经有结果了!”田俊宇回答:“宁总,这件事情我前前后后想过了,您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有人再问起这件事情,您就说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为了公司的安全稳定,暂时不予追究,至于有人问起是谁,您是嘉信盐化公司的最高领导,是没有义务把什么都告知下属的。”
“注意倒是不错,只是太窝囊了!”宁向前点点头,自嘲的笑了笑。
“您一点都不窝囊,您这是大人有大量!”田俊宇宽慰宁向前:“这样做的好处,我认为是既给了您自己一个台阶,不用绞尽脑汁,抓小忘大,把公司的主要工作给耽误了;也给了找您麻烦的那个人的台阶,公司放出风来说知道他是谁了,却并没有追究他,意在让他能够改图自新,不再生事。”
“你的想法不错!”宁向前点头。
“我也不知道这种方法可行不可行,我还想出了另外一套方案,如果与刚才的建议联手,我想基本上能够保证公司一个阶段内的太平,宁总,您想听听么?”田俊宇又说道。
“你说!”宁向前倾身以待。
“员工之所以跟着一些人瞎起哄,我认为是他们的精力太旺盛了!”田俊宇说道:“宁总,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为了让员工的旺盛的精力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我建议公司有关部门应该加大对他们业余时间的掌控,多多搞一些培训学习,诸如专业技术培训,思想政治培训,劳动纪律和工艺纪律培训,安规培训等等等等,有培训就要有考试,有考试就要有考核,每个月将培训与考试与他们的工资挂钩,让员工们无暇外顾,焦头烂额,谁还想去瞎起哄去?只有把员工的时间收归公司所有,才能让那些搞阴谋诡计的人无空可钻。”
“小田,你就是我宁向前的诸葛军师啊!”朝田俊宇翘起了大拇指,长叹说道:“唉!老哥我对不住你,你没当上大官,真是可惜了!”
“有主公在,臣不愁没有发达的机会!”田俊宇朝宁向前一抱拳,开起了玩笑。继而补充说道:“不过,宁总,您如果真的想照我说的去做,我希望您在实施第一方案的时候注意策略,我想这个办法知道的人应该是越少越好,知道的人多了,就不灵了,甚至落下自欺欺人的笑柄。”
“放心!老哥我不会让你久落风尘的,只要一有机会,第一个提拔你!”宁向前被田俊宇的玩笑所感染,笑着连连点头,继而回归正题:“你今天的建议,你知,我知,阚书记知!我这就去跟阚书记沟通。”
接下来的日子,田俊宇的方案被宁向前不折不扣的实施,效果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
一个月以后,新的一期《嘉信盐化》出版,在a版版面的显著位置,第一次出现了文言格式的文章——《君子与流言》。文章的后面加了编者按,称赞这是一篇难得一见的弘扬正气的好文章,尤其是在嘉信盐化公司当前的情况下,公司更需要提倡君子之风,培养浩然正气。篇末,编辑善意提醒作者,希望能够提供真名实姓,以便编辑部按时将稿酬发放到所在单位。
伍至清一直没有去领稿酬,对于这篇文章,老实说他甚至没抱什么希望能够被发表,当他看到自己的文字实实在在的变为铅字时,他的心里是特别地舒坦,就像当年的阿q躲在墙角后边扔了石子一样的舒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