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涅盘记之从冷宫开始》 第一章 我是谁?我在哪? 好痛…好难受? 明静云睁开了眼睛,却只见一片黑暗。后脑勺上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差点再次晕过去。耳边响起一阵女人凄厉的哭声,让她皱起了眉头。 “我在哪里?妹妹呢?” 我是谁?我在哪儿? 明静云记起她和孪生妹妹明依依一起在在师父隐居的山上习武修行。二人在山峰顶上打坐静修,刚刚修炼到“涅盘诀”第一重圆满时,她满心欢喜地睁开眼睛,却陡然发现妹妹全身冒着熊熊烈火!她不顾一切扑过去相救,却发现自己也是同样在冒着火!二人满地打滚,试图将大火扑灭,却不起丝毫作用。 跳崖! 二人心意相通,携手纵身一跃,跳入了身前的万丈悬崖……反正都是死,如果悬崖底下是河流山涧,还有机会活命…… “我还活着!” 这是明静云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念头。 “我在哪儿?妹妹呢?” 她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头很痛,后脑勺肿起一个大包;脖子也痛,似乎被人狠狠掐过。 “啊!你没死……” 旁边正在哭泣的女子惊叫了一声。 “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女子掩面哭道。 什么情况!明静云心中一片混乱。火焰呢?悬崖呢? 明静云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事情太不可思议了!要先弄清楚眼前的状况。 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明静云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屋子很宽敞,但很空,除了自己和那个哭泣的女子外似乎没有别人。 忍着痛,借着从一扇打开的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摸到蜡烛点燃,这才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况。 青砖铺地,雕梁画栋,房子建造得大气而不失精美,却是空空荡荡,没有多少家什,还透着一股破败腐朽的味道。 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穿着记忆中的青衣白裙,而是一身鹅黄色的衣裙。 “嗡”的一声,脑袋忽然炸裂似地痛,一股记忆浮现在脑海当中。 “她”叫李玉梅,十三岁,半年前被选入宫成为宫女。父亲名叫李仕堂,在安庆府的府衙当书吏。母亲早亡,只留下一个妹妹。几年前父亲续弦,继母生了个弟弟,现年四岁。 玉梅入宫成为宫女,经过半年学规矩干杂活,正要分配到各宫伺候嫔妃贵人。恰好不久在冷宫负责伺候患有疯病的淑妃娘娘那个宫女死了,要找个人替换,玉梅也是倒霉,就这么接了这份谁也不愿意做的差事,摊上了这个疯子。 淑妃的疯病时好时坏,大部分时候都是正常的,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突然发病,六亲不认,见人就打,每次疯完都又是哭又是道歉的,可怜兮兮。对于之前死去的宫女,宫里人议论纷纷,说是她被淑妃弄死的,玉梅一直担惊受怕,怕自己哪天会跟那宫女一样的下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天淑妃原本好端端的,突然就发了疯,一边尖叫着一边扼住玉梅的咽喉,推得她狠狠撞在了柱子上。玉梅痛的眼泪直流,奋力挣扎,却扭不过一个疯子,直到被掐到窒息断了气,都没能出声呼救…… “怎么回事?为何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明静云疑惑不解,“太奇怪了,难道是跟自己修炼的功诀有关吗?” 明静云姐妹二人自小拜在师父门下,修炼一门叫做“涅盘诀”的心法。这门心法师父自己也没修炼过,只说是她们的母亲留下的,跟她们的体质契合。 “不会被那个臭老头骗了吧?” 明静云不禁狐疑起来,想起那个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的老头,真难想象他居然会骗自己。 老头说,这部功法很神奇,能够让人涅盘重生,但需要特殊体质才能修炼,比如她们姐妹。 “涅盘重生”到底是什么鬼?难道就是之前的火焰就是所谓的“涅盘”?那“重生”呢?她和妹妹是已经死了吗?现在却变成另外一个人? 对了!妹妹! 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体,这个叫做“李玉梅”的女孩,也有一个孪生妹妹,名叫玉兰。玉梅的记忆中,母亲孟氏说过,他们出生在春天,家里栽种的白梅和玉兰花同时开放,于是姐妹二人分别名为“玉梅”和“玉兰”。 这么巧!妹妹明依依,会和自己一样化身另外一个人吗?如果真是这样,会是那个叫“李玉兰”的女孩吗? 第二章 落水的新娘 好冷……好难受…… 口鼻中喷出一大蓬水,明依依剧烈地咳嗽起来。 “喂,醒醒!” 似乎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着,脸颊上被人用力打了几下,明依依艰难地睁开眼。 光线有些刺眼,明依依下意识的想抬手遮挡,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 光线突然暗了下来,眼前出现一张黝黑的脸,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牙齿。 “谁呀?不认识,我一定是在做梦……” 闭上眼,喘着气,明依依感到浑身酸软无力,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这时忽然感到脸上被什么湿湿的东西蹭了几下,吓得明依依连打了两个寒战,睁开眼来。 只见一条宽扁的舌头向自己脸上舔来,明依依惊叫一声,连忙挡开,才发现是头牛!耳边传来一个男孩略带沙哑声音:“哇,捡了个花花新娘子回去当媳妇,娘一定很高兴!”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明依依似乎被人扛了起来,俯身放在什么东西上面,恍惚间好像看见自己穿着一身大红衣裙。被大牯牛驮着,胃里被硌的一阵难受,鼻子里充斥着牲口的骚味,明依依呕吐了起来,然而腹中空空,只吐出几口苦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明依依再次晕了过去。 朦胧之中,明依依似乎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是一个叫“李玉兰”的少女,今年十三岁。自己八岁那年,母亲孟氏带着自己和孪生姐姐李玉梅会娘家探亲,天雨路滑,马车翻下了山坡。翻车前,母亲只来得及将姐姐推出车外,自己和妹妹玉兰却没能逃出。幸得路过的樵夫帮忙,才将玉兰救出,母亲却没能活下来。玉兰摔下山坡时双腿骨折,留下残疾,再也不能行走。 母亲去世后,父亲续弦,继母生了个弟弟,现年四岁。李家姐妹有一门指腹为婚的婚约,对方是父亲的好友,邻县富户方家。因为是双胞胎,本应是姐姐嫁给少爷,不曾想半年前宫里在民间选征宫女,姐姐玉梅被选上,于是婚约便由妹妹玉兰履行。 原本玉兰也是应该在及笄之后才出嫁,可继母照顾了她没几天就开始厌烦,一直撺掇着父亲让她提早出嫁,还将她残疾的事情瞒着方家。直到成亲当天,不知怎地走漏了消息,方老爷一怒之下,拒绝玉兰进门! 花轿已经抬至门前,玉兰哭着哀求了许久,方家硬是不肯开门。花轿在方家门前停了一天一夜,无奈之下送亲的人只好将花轿抬回。途经悯河边,送亲队伍停下歇脚,玉兰在花轿里抽泣着,也没人来理她。 “那个家,还回得去吗?”玉兰心想,“自从弟弟出生,自己姐妹便成了多余的人,自己身有残疾,还要依赖姐姐照顾。姐姐进宫之后,看到继母那嘲讽的眼神,真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罢了罢了,还回去干什么?受此大辱,自己都不知道被人议论成什么样了,还连累父亲也面上无光,不如就此去见母亲吧……” 玉兰咬咬牙,扑出轿子,吃力的用双手慢慢爬到河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送亲的队伍离得远远的,似乎怕沾了自己的晦气,也没人留意这边。玉兰含着泪,低头看着面前的河水,模糊中似乎看见母亲在笑着向自己招手…… “娘,我来了!”玉兰奋力一撑,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第三章 涅盘重生 明依依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屋里,一个村妇正在粗鲁地往自己嘴里灌着药汁。 “真是捡了个赔钱货!”村妇骂道。 明依依挣扎坐起,只觉得喉咙里干得像烧过一般难受,接过药碗也不顾什么味道,一饮而尽。 “起来啦?阿毛也真是的,怎么就把你这个瘸子捡了回来?”村妇没好气的道。 瘸子?明依依下意识的动了一下双脚,发现活动很困难,吓得她一下把身上的被子掀了起来。 “这不是我的腿!”倒抽一口冷气,明依依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个梦难道是真的?我真的变成了那个残疾的少女?”明依依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迫不及待想找个镜子照一照。手!明依依看到了自己的双手。这也不是自己的手!明依依终于确信,自己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烈火中涅盘,在另一个人的躯体中重生!难道师父所说的涅盘重生便是这样吗?那跟自己有一样遭遇的姐姐明静云,也会重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吗? “喂!不会还是个傻子吧?” 村妇的厌烦的声音将明依依拉回现实。 “大婶,”明依依声音嘶哑,艰难地说,“能再给点水喝吗?” 那村妇没好气地给她倒了碗水,一边絮絮叨叨念个不停。 明依依听了半天,勉强明白了自己当时是被一个放牛的少年救起带了回家,眼前这村妇便是他的娘。但是玉兰的身体太过虚弱,昏迷不醒,又因为落水着凉,发了高烧,村里刚好有个土郎中,给她弄了些草药灌了两天才好起来。 原来那少年老是听到自己老娘念叨什么给他娶媳妇之类的话,又见玉兰穿着新娘子的喜服,还以为是天上掉下来个漂亮媳妇,欢欢喜喜地带回家。没想到玉兰竞是个瘸子,为了给她治病,还被那土郎中拿走了几个鸡蛋抵药钱。那村妇气得跳脚,又不敢得罪郎中,只好拿儿子撒气,抡起擀面杖追着就打,直到放牛娃逃到河里才肯罢休。 “怪不得说我是个赔钱货……”明依依自嘲道。 “玉兰啊玉兰,你还真是命苦啊……既然借你的肉身重生,我便替你好好活下去吧。”明依依想,“我会去找你姐姐的。有些事,说不定找到她就会明白了……” —————————————————————————————————————————————————— 明静云被哭泣的淑妃吵得头昏脑涨。 “得罪了。”明静云出手连点淑妃身上几处穴道。淑妃惊叫了一声,却没有像明静云想象的那样立刻昏睡过去。唉~忘记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明静云了,玉梅根本没有修习过内功,这样点穴哪里有效果?明静云只好一手扣住淑妃不让她乱动,另一手按在她穴道上缓缓按摩。淑妃一开始挣扎了几下,后来发现被按得很舒服,干脆“嘤咛”一声倒在明静云怀里,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一直按到淑妃睡熟,明静云半拖半抱地将她弄到床榻上躺好,盖上被褥,自己已是累的满头大汗。 “这副身体太柔弱了。”明静云不禁有些沮丧。自己自幼习武,虽然年纪跟玉梅差不多,但早已是个小小的武林高手,现在可以说是一夜之间武功尽失了。 “看来要重新修炼了。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去找妹妹,我可不要一辈子就这么待在这个破鸟笼子里。”明静云暗下决心。 折腾了半夜,身体确实疲惫不堪,明静云找到玉梅的床铺,倒头便睡。 第四章 宫女生涯 太难了…… 明静云心中哀嚎不止:穿个衣服而已,搞这么复杂干什么?这简直就是欺负人… 早晨起来,明静云还是全身酸痛,昨晚与那疯子淑妃搏斗累惨了。摸摸依然肿起来的后脑勺,“嘶?”好痛,还有些晕,看来真是撞得不轻。脖子上也很痛,一照镜子,竟然瘀青了一大片,还有明显的手指印,唉,太欺负人了,这可怎么见人… 洗漱完毕,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只见镜中人皮肤白皙,眉毛弯弯,眼睛大大,鼻子尖尖,嘴巴小巧,脸上有些婴儿肥,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算是个清秀甜美的美人坯子。凭借着玉梅过去的记忆,明静云穿上宫女的衣服,自己挽了个宫女发式,便过去伺候淑妃起床,开启她的宫女生涯。 有明静云妙手按穴,淑妃这晚睡得特别香甜,明静云慢悠悠过去叫她的时候,她甚至都还没睡醒。虽然这冷宫应该没什么人会来,但初来乍到,明静云也不敢怠慢,还是依着宫里的规矩按时叫了淑妃起床。 淑妃倒今日倒是很正常,没再发疯,可这穿衣打扮却是把明静云难倒了。这宫里对衣着打扮十分讲究,每一步都各有名堂。按照淑妃的品级,原本至少应有三四个人伺候梳洗更衣,如今入了冷宫,就只剩下明静云一个,哪里鼓捣得过来,一时间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淑妃见她今日似乎有些失常,以为她是昨晚上受了伤,被吓糊涂了,于有些歉疚地拉过她的手问道:“玉梅,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歇一歇?” “呃…娘娘,我不要紧…那个,我的手不听使唤,呃…我可以慢慢来吗?”明静云趁机装作一副惊魂未定,语无伦次的样子,掩饰自己异常。 淑妃见状,又看到她脖子上的扼痕,越发觉得歉疚,柔声细语地安慰她:“不要紧的,你慢慢来就好,也是难为你了。” 明静云行了一礼答应着,擦了把冷汗,笨手笨脚地继续为淑妃更衣。宫里的发式也是很繁复,好在这里是冷宫,没那些宠妃那么多要求,明静云只根据玉梅的记忆,弄了个最简单的。 一日三餐是有人送来的,衣服另外有人负责拿去洗了送回来,明静云要做的就是伺候更衣用膳,收拾打扫和听候差遣了。 伺候淑妃用了早点,明静云就该去打扫了。她走出屋子,算是第一次好好看一下这冷宫。冷宫其实还是有个名字的,叫“凌华殿”。 “连个名字都那么冷,怪不得成了冷宫。”明静云心想。 主殿是淑妃日常起居的地方,实际上分隔成了三个小区域,正中是主厅,东西各有一个隔间,一个是卧房,一个是茶室,都单独隔开。主殿旁边还有一排几间耳房,围成一个小院落。院里种着几株梅树,许久无人打理,自生自灭却也没有凋零。写着殿名的那块扁额都已经变了颜色,主殿也都很残旧,院落明显曾经荒废许久,长了些杂草。院中有口水井,平日里饮用洗漱都用的是这口井的水。 打扫这种事明静云以前和妹妹都经常干,自然难不倒她。只是因为伺候冷宫主子的差事很没盼头,都是些被罚或者被排挤的人才会被分配到这里,所以以往在这里伺候的人都经常偷懒,没有好好打扫,灰尘积得有些多。 明静云花了半天才慢慢打扫完,慢多多少少是有些故意的,为的是有借口不用陪着淑妃,毕竟她发起疯来可一点都不好玩;另外也是怕淑妃瞧出她与往日不同,尤其是听说疯子对什么灵异之类的东西比一般人敏感。 淑妃用完午膳要睡午觉,明静云伺候她宽衣坐床榻上,还“好心”地帮她揉肩按摩,实则是有意让她快些入睡。淑妃舒服至极,闭着眼一脸享受的表情,还不时哼哼两下,没过多久,便把头垂在胸前,沉沉睡去,还险些一头栽倒。 明静云赶紧扶住她,轻轻扶她躺下,还细心地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将她还挂在外面的双脚抱到床榻上放好,摆成一个“标准”的卧姿,为她盖好被褥。淑妃睡的极沉,似乎知觉全无,身体像一堆软棉花似,任由明静云摆弄。 明静云安置好淑妃,就去院子里打了两桶水,开始负重跑了起来。这是她和妹妹刚刚开始习武时的方法,用以强身健体和打基础。跑步之后是练拳脚,然后静坐运功,消除疲劳。 之后每天她都是早晨趁淑妃还没起床,早早起来跑步练拳,中午找根木棍作剑,苦练剑术,晚上也是早早弄睡了淑妃,便开始打坐静修,修炼涅盘诀的内功心法。 淑妃沉睡听不到院子里的动静,除了送饭送衣倒恭桶,大部分时间也不会有人来走动,这个冷宫倒是给了明静云足够的空间修炼,不怕被人看见。 第五章 平静日子 “这日子真是平静啊……” 沐浴着午后的阳光,在院子的树下打坐的明静云睁开了眼。勤修苦练了将近一个月,身体已经变得强壮有力了些;每日沿着经脉的路线运功,关窍逐渐打开,再过不久,便能在丹田收纳真气,进入初境。师父当年说“涅盘诀”只适合一些特有的体质修炼,明静云开始有点担心现在“玉梅”的这幅身子不知能不能修炼这门心法,但修炼了一段时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便慢慢放下心来。 “时间差不多了。”明静云将那根练剑用的木棍收起,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慢慢向淑妃的寝殿走了过去。 “果然还在睡。”明静云嘴角微微一翘,有些得意的想。只见淑妃呼吸平稳,表情恬静,仍在酣睡,明静云不去叫她,她都不醒来。 明静云一天两回给淑妃按摩,都已经成了常态。毎次淑妃都一脸陶醉,舒服得“嗯嗯”直哼,有时她还知道软趴趴地抬手摆两下示意明静云停下,自己迷迷糊糊,像个醉汉一般胡乱躺倒,还不时留了一条手臂或一条腿挂在床榻之外而不自知;更多的时候是坐在那里就睡着了,有时甚至还在说着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咕噜”一声倒下。明静云每次看到她那娇憨的样子都忍俊不禁,细心地摆好她的睡姿,盖上被褥。 淑妃也很受用,称赞她手法极好,甚至有时累了,或者想小睡一会儿,也会叫她来给自己按按。明静云自己当然也乐此不疲:一则每天能有这么两三段固定的时间专心练功,没人打扰,实在是难能可贵;二则晚上从来不用起来伺候,乐得清闲。 “娘娘,您醒了吗?”明静云唤了一句,轻轻推了推还在酣睡的淑妃。淑妃“嘤咛”一声醒了过来,有些惺忪的睁开眼睛。 “娘娘睡得可好?”明静云微笑着问。 “睡得很好,多亏你呢。”淑妃露出满意的笑容,坐了起来。淑妃容貌端庄秀美,约摸三十来岁,一向养尊处优,保养得很好,脸上不见一丝皱纹。 她第一次发病是在大约半年前,那时她突然发狂见人就打,连亲生儿子都不认得,疯完之后又突然清醒,边哭边道歉。太医看了也没瞧出病来因,没想到过了两天她又疯了,这次还打伤了一个宫女,她那儿子也因受到惊吓生了病。 皇帝怕她再伤害到皇子或者其他宫妃,下令让她搬到这个“凌华殿”养病,还勒令禁足。虽说是养病,位份也没降,但淑妃这样也相当于被打入冷宫了,原本跟她的那些宫女太监,都各自找门路寻了别的去处,只留下一个没有什么人缘的,也就是玉梅被调来之前死去的那个宫女。 淑妃这段时间都没发病,她不疯的时候还是很好相处的。明静云搀扶她下床梳妆更衣,熟悉了一个月,也不会再手忙脚乱。 “玉梅,多亏你,我这段时间都睡得很好,都好像胖了。”一边梳妆,淑妃一边闲聊着。两人相处了些时日,明静云开始时还小心翼翼,后来发现淑妃性情温婉,便放开了,两人相处得颇为融洽。 淑妃也是见惯了世态炎凉之人,以前的宫人见她沦落,哪里还有好脸色给她看,如今“玉梅”样貌清秀,乖巧可人,难得的是一直用心伺候,从来都没有怠慢过她,便越发喜欢她了。 “那是娘娘自己的福气。”明静云“受宠若惊”地回答着,心中却在暗笑:“我还得谢你呢,如果你不是待在冷宫,我也没这么自由。” “对了,今天是领月例的日子,你可别忘了。”淑妃忽然提醒道。 “是,奴婢一会儿便去。”明静云当然“忘了”,还好淑妃提醒。 第六章 欺负人 “娘娘一个人要小心些,奴婢很快就回来。”明静云对淑妃行了一个礼,小心嘱咐完,前往内宫居去领月例。 明静云走在皇宫的巷子里,碍于宫女的身份,不敢抬头东张西望,只是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着这座皇宫。 “呦,这不是玉梅吗?”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语气让人很不爽,“听说你去了凌华殿,怎么样?日子过得不错吧?”接着有几人附和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明静云抬头一看,见前面聚集了许多人,都是来替各宫娘娘领月例的。刚刚说话的是一个跟自己穿一样鹅黄色衣裙的宫女,脸上有颗美人痣。那宫女名叫桃红,是跟玉梅同期入宫的宫女,据说家里一位长辈也在宫里当差,还混了个小有权势的职位,于是很瞧不起同期的宫女,经常欺负别人,很是嚣张跋扈。 “你倒是命大呀,居然能活到现在都还没死。”桃红见她不说话,更是公然挑衅道。 明静云心想:“你也不过是个宫女,就算有靠山,那人也不是真正的贵人,一样还得看别人脸色。就你现在这嚣张模样,就等着哪天得罪了贵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她虽从小在山里生活,但也并非完全没见过世面:师父也多次派她们姐妹下山历练,做些小任务,姐妹二人也算是行走过江湖。师父杂学很多,文武双全,还精通医术,有一屋子的藏书,里面内容也是包罗万象。姐妹二人闲暇时也没什么消遣,都胡乱拿些书来看,话本小说也看过不少,其中还有描述宫廷轶事的,当时认为离自己很遥远,只是觉得好玩。如今自己真的生活在这皇宫里,还真有些像是做梦一样的感觉,不过话本里对宫廷生活的评价,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说这里是世上除了青楼之外,最虚伪的地方。 心中将桃红列为“死人”,明静云更是懒得理她,转头便要走开。 “喂!跟你说话呢!怎么这么没规矩,不理人?”桃红不依不饶。 “这‘死人’真烦,”明静云心理嘀咕着,“犯不着跟这‘死人’计较,那样太欺负人了。” 小嘴一扁,明静云装成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可怜兮兮地道:“桃红姐,我不会说话,你大人有大量,别为难我,好吗?” 这边闹出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桃红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人,只好作罢。“算你运气好!”桃红心想。 各人排着队,依次进入内宫局领“月例”。桃红是在昭仪阮氏那里伺候,那阮昭仪最近似乎很是得宠,连带着下人们也鸡犬升天,去到哪里都被人奉承着。桃红领完月例,被几个人围着拍马屁,一脸得意洋洋。 轮到明静云时,她仔细查看着面前的托盘,不禁皱起眉头:这不是欺负人么? “公公,这好像不对呀。”明静云猜测这些人十有八九是故意克扣淑妃的月例,但稀里糊涂被人欺负总是不爽,于是试探着争取一下。 “哪里不对了?”负责交接的太监年纪不大,肥膘倒是不少,估计占着这肥差没少捞油水。 “公公,淑妃娘娘是一品,这月例,应该不是这个数。”明静云尽量小心言辞,不要太过得罪他。 “大胆!公公我在这位置上干了十年了,从未出过半点差错!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撕了你的嘴!还不快滚!”那太监发火道。旁边几个内宫居的太监也向这边围了过来,瞪着明静云一言不发,但那气势明显是在威胁。 明静云虽说练了一段时间的功,体格有些进步,但面对那么多人绝对是硬抗不过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口气就先暂且忍下。没实力,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是,是……”她又装出一副快要被吓哭的样子,低头应着,拿起托盘逃命似的快步走出门外。 谁知那太监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一努嘴,旁边几人便跟了出去,抱臂站在门外。 第七章 现世报 “这是要来真的啊……”明静云暗道不妙。 “不教训教训你,还不知道规矩了不是?”为首的太监摇了摇自己的拳头道。 明静云转头撒腿就跑。 “还敢跑?给我打!”那太监尖声叫道。那几个太监不由分说追过来便打。 “还要靠人多来欺负我,真不要脸!”明静云心中骂着,却在一边哭一边求饶:“呜呜呜……是我错了,呜呜,我再也不敢了,公公饶了我吧……呜呜……”她连爬带滚,口中惨叫连连,看似狼狈不堪,但那些招呼过来的拳脚却没有多少真正落在她身上,甚至连手中的托盘都没打翻。原来明静云虽然功力没恢复,打斗的技巧却没有失,她们姐妹的功夫走的都是轻盈灵巧的路线,要闪避这些人的拳脚自然不在话下。 那群太监拳打脚踢了一会儿也累了,见她被打的“狼狈不堪”,又可怜巴巴的不断求饶,觉得气也出够了,也不敢闹出人命,于是又狠狠骂了几句便作罢。 明静云一边哭一边磕了几个头,拿起托盘站起来便要走。 “我说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不教训你还不长记性了是吧?”却是那桃红走了过来,抡起巴掌就向着明静云脸上扇过去。 “呵,连你这死人也要来落井下石?”明静云心中微恼,“简直太过份了,还真当我怕了你不成?”明静云心中冷笑着,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似是因为受伤站立不稳,却是刚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巴掌。桃红一巴掌打空,猝不及防,居然收势不及,“啪叽”一声,摔了一个大马趴。桃红又气又疼,眼泪哗哗直流。忽然听得“扑哧”一声,却是明静云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声音极轻,只有她的桃红两个人听见。 “还真是现世报。”明静云心中暗笑道。 桃红气得两眼翻白,险些就要晕过去。明静云哪里还会给她时间发难,撒腿就跑,不一会儿便跑得没影了。周围的宫女太监看到这一幕,不少人捂嘴笑了起来。有几个平日里跟桃红交好的宫女过来,将她拉了起来,这几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桃红看着她们表情古怪,又见远处还有人在笑自己,又羞又恼,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哈哈哈…”明静云轻快的走回到凌华殿,一进门,便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时候,淑妃正坐在院子里的一株梅树下喝着茶,她眼圈微红,似乎哭过。她看见“玉梅”衣服脏乱,发髻松散,脸上还有些脏,甚是狼狈,却在哈哈大笑,实在是古怪。 “玉梅,你怎么了?”淑妃问道。 “娘娘,我看见有人摔了个大马趴,那样子太好笑了。”明静云满脑子都还是刚刚桃红摔了一跤那事,忘了自己的狼狈模样,冲口而出道。 淑妃见她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有些担心地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看她有没发烧。明静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问道:“娘娘,怎么了?” 淑妃道:“你怎么这么狼狈?发生什么事了?” 明静云这才想起自己的模样应该是吓着淑妃了,连忙解释道:“娘娘,奴婢不小心摔了一跤,惊到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淑妃哪里相信,心疼替她拂了散落在脸上的乱发,柔声问道:“玉梅,你不用怕,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欺负你?” 第八章 梅雪茶 明静云见淑妃真心实意地关切自己,心中微暖,回答道:“娘娘放心,奴婢真的没事,那些人虽可恶,但我也不怕他们。只是…” 淑妃以为她觉得委屈,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好孩子,不用怕,只是什么?” “只是那些奴才狗仗人势,居然敢欺负到娘娘头上,真是太可恶了!也不知谁给他们这狗胆。”明静云不禁有些忿忿。 淑妃不禁失笑道:“你也学会骂人了?”她忽然敛起笑容道:“你是说月例的事?” “他们是不是以前也这样?”明静云见自己还没说,她就已经猜到,估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倒是聪明。”淑妃点点头,幽幽地道叹道:“自从搬来这里,便开始有这事,翠儿还跟他们理论过,也是被打了。”翠儿就是之前死去的宫女。 明静云见淑妃有些伤感,但自己势单力薄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转移话题:“娘娘,今天怎么想着出来走走?” 淑妃看了看石桌上的茶,勉强道:“是刘嬷嬷送来的花茶,以前我就喜欢这个,用梅枝上雪水来煮茶,很香呢。” “还梅枝雪水,这些贵人们还真会玩。”明静云心下嘀咕了一句,问道:“娘娘,这梅枝雪水是从咱们院里的这些梅树上收集的吗?” “是我以前收集了,用坛子封了埋在地下,刘嬷嬷还特地给我送了些过来。你来的晚,不知道刘嬷嬷吧?她是我那里的老人了,现在留在辰儿身边照料。”辰儿就是淑妃的儿子,皇帝陛下的六皇子。如今母子不得见面,淑妃不时提起他,几乎每次都要伤心落泪。 眼看淑妃又要落泪,明静云忙宽慰道:“娘娘别伤心,您累不累?我帮您按按。” 淑妃勉强一笑,瞥了一眼她衣服上的脏污,道:“你还是先收拾一下自己吧。” 明静云讪讪称“是”,去更衣梳洗一番,才出来帮淑妃收拾茶具。“这香味还挺特别。”明静云闻到茶香,赞了一句。 晚膳之后,淑妃吩咐明静云去燃起安神香来。冷宫的吃穿用度被人盘剥克扣,都有些吃紧,这香淑妃也不多,偶而才点起。今天恰好刘嬷嬷又捎了些来,加上淑妃有些心绪不宁,想静静心。 淑妃取出一口七弦古琴,十指轻挑弹了起来。 “娘娘的琴艺真好!”明静云赞叹道,这完全是由衷的。 “你也懂琴?”淑妃问道。 “是,入宫前学过一点。”这却是谦虚了。明静云的师父是个风雅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们姐妹每样都有学过,其他的倒也一般,丝竹乐器却是学了个精通,连师父都说她们确有天份。 “我来教你。”淑妃突然遇到知音,不由得来了兴致。 明静云不忍扫了她的兴,选了首简单的启蒙曲子弹了。 淑妃听罢,点头称赞道:“基本功打得很扎实,可以直接教你曲子了。”她弹了一首曲子,让明静云听完自己试一试。 这首曲子明静云以前没弹过,循着记忆慢慢练习起来。淑妃在一边看着,觉得孺子可教,不住点头。 又练了一会儿,淑妃似乎有些困倦,一手支着头,眼睛半开半合,打了个呵欠。 “娘娘可是累了?不如早点歇息吧。”明静了云见状,停了下来。 “嗯,好…”淑妃有些迷糊的应着。 明静云刚把琴收好,就瞥见淑妃目光呆滞,愣愣的看着前方。明静云感觉有些不对,走过去唤了两声:“娘娘,娘娘。”淑妃却毫无反应,明静云不由一惊,又拉着她的袖子轻扯了两下,唤道:“娘娘,娘娘!” 忽然,淑妃脸色一变,表情变得惊恐万分,尖叫起来… 第九章 危机 淑妃突然表情惊恐,尖叫起来。明静云被吓了一跳,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下意识地一步跳开。淑妃突然眼睛一瞪,精光闪闪,像是一头野兽盯着猎物一般。 明静云心中警铃大作:“不好,这肯定是又疯了!”她毫不迟疑,撒腿就跑。 淑妃完全丧失了理智,大叫着追了过来,伸手就要掐明静云的脖子。她一边追,嘴里还没头没尾的念着:“是你!…是你要害我…你想害死辰儿…” “又来!”明静云心道,“太欺负人了!又是掐脖子!这次不会再让你抓到了!”她左闪右避,一次又一次地躲开扑过来就又掐又打的淑妃。每日负重跑,让她的灵活性和力量都有了些提升,虽然还没有把握制服发了狂的淑妃,但要躲开她的乱扑乱打,还是能做到的。 两人一个追打,一个躲闪,明静云身体灵活,动作轻巧,却也累了一身汗。淑妃更是狼狈不堪:她蛮横粗暴地乱扑乱打,跟本不管身前脚下有没障碍,一会儿撞到柱子,一会儿撞上什么家什,还在追出殿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一跤,弄的披头散发,身上衣裙肮脏凌乱,原本端庄温婉的美人变得狼狈不堪。两人从殿内追逐到殿外,绕着院子跑了不知几圈,都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就看谁先体力耗尽了。明静云此时真的很庆幸自己平时勤修苦练,如今才能稍微轻松一些。 两人追逐了将近半个时辰,淑妃终于体力不支,脚下一个踉跄,踩上裙摆,“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她的嗓子早就喊哑了,坐着用手撑地,呼呼喘气。 明静云见她摔倒,也不敢去扶,远远地躲在一旁,警惕地看着她。淑妃的脸色越来越白,开始浑身发抖,大汗淋漓。不一会儿,就见她捂着胸口急促的喘着气,眼神迷离,身体慢慢瘫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哎呦…累死我了!”明静云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感到自己筋疲力竭,脚下一软,瘫坐下来,大口喘着气。她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爬起来,过去看看淑妃怎么样了。 只见淑妃双目紧闭,头发散乱,脸上又是汗又是眼泪,还被脏手胡乱抹过,弄得像个花脸猫;衣服脏乱不堪,皱巴巴的;摔倒的时候手擦破了,还在带着血迹。 “这是标准的疯婆子造型啊……”明静云心中苦笑道。她扳过淑妃的肩膀,将她翻过来平躺着,拿出手帕擦去了她脸上的脏污,开始检查她的身体情况。淑妃意识全无,脸色苍白,神色疲惫,微微娇喘,大汗淋漓,已经脱力。搭上她的脉搏,嗯,明静云是跟随师父学过医术的,而且造诣不低,师父说只要再多些实践,就可以出师了。 明静云给淑妃搭着脉,见她心跳有些快,应该是身体还没完全平静下来,除了有些虚脱的症状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便暂时放下心来。 淑妃是脱力昏倒,也不知道她的脑子到底有没有清楚过来,明静云不敢强行弄醒她,只得又一次半拖半抱地将她弄到床榻上躺着,自己也累了个半死。明静云又用清水给淑妃擦了脸,把她又脏又皱的衣服换掉,盖上被褥,这才瘫坐在床边闭目呼呼喘气。 强行压着想要睡着的冲动,明静云也顾不得去找自己的床铺了,就地盘腿闭目,打坐运功,希望趁着这个极其疲惫的时候练功,能使修为有所提升。 第十章 提升 明静云盘腿打坐,闭目吐纳,这时身体非常疲惫,反而不容易胡思乱想,不一会儿便入定了。意念当中,一股暖暖的气流沿着静脉游走,全身都暖洋洋很是舒服。像是听到“噗”的一声轻响,尝试了多次都没有进展的眉心关窍终于打通,明静云全身一震,似乎身体都变得轻快了。 这时气流的游走突然变得顺畅,像被放了闸的水一样,“哗哗哗”欢快的奔流起来。明静云差点措手不及,急忙凝神静气。气流又运行了一个周天,再次去到眉心时,忽然感觉眉心处出现一滴鲜红如血的液珠,正滴溜溜地不断旋转。明静云心下诧异,却又没发现身体感觉有任何异常,于是强行压下心中的疑惑,沿着功法的路线,开始将气流缓缓汇入丹田。此时身体里的气流似乎比之前雄浑了好多,明静云估摸着,感觉与重生之前,自己还是“明静云”时相仿,但现在“玉梅”这个身体却是刚开始修炼不久,没有经过那么多时间的淬炼打磨,哪里承受得住。“不好,这样下去会走火入魔!”明静云急的冷汗至冒。这时,忽然眉心的液珠忽然光芒绽放,柔和地将自己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其中,丹田处变得炽热,顷刻之间变得强韧了许多。明静云连忙意守丹田,控制着气流缓缓汇入,之后,身体很快就平静下来。 “成功突破了!”明静云心中一阵欣喜,不仅打通了眉心关窍,还一举完成在丹田收纳真气,如今,她的应该可以算是正式踏入修途,进入“洞真”之境了。师父说过,他们这一脉与世间普通的武者不同,能感受到天地间的元气流动,并且吸纳元气,化为自身真气,是为“洞真”。随着修为的提升,突破武者的桎梏,能够洞察天地大道的运行规律,并借助大道的规则,化腐朽为神奇,是为“洞玄”。能够打破天地大道的限制,是为“洞神”。 刚刚还在为修为的突破而欣喜,明静云忽然觉得眉心一阵炽热,鲜红的液珠突然绽放出无比耀眼的光芒,将周围一切都覆盖。她被这光刺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得头痛欲裂,耳朵嗡嗡作响,闷哼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明静云感觉身体暖暖的,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在原本身处的皇宫当中,而是在一个带着柔和的金色的世界中。金色无边无际,除了她自己,这里没有任何人或物。 “有人吗?”明静云喊了一声。她压下心中的震惊,开始探寻这一系列奇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应该是被什么未知的力量带到这里来的,到底是什么?”她心道。 忽然,眼前光芒大盛,明静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那金色光芒却并不刺眼,反而柔柔的,暖暖的,很让人舒服。 这时,明静云在那团光芒中看到一个宫装女子。那女子衣饰华贵,慈爱地看着明静云。她的五官明明清晰可见,明静云却不知为何觉得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直觉里觉得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 第十一章 幻影篇 “我的女儿,我终于见到你了。”那女子开口道。 女儿!明静云惊得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的孩子,我是你的母亲。”那女子见她惊得呆了,目光更是又柔和了几分,微笑道。 “你真是我娘?…”明静云头脑中一片混乱,愣愣地问道。 那女子点头道:“我的确是你母亲。你可是有个孪生妹妹?她可在你身边?” 明静云摇头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连她的生死都不知道?”不知为何,她在这个女子面前觉得很放松,提起生死未卜的妹妹,不禁眼圈都红了。 女子似乎想伸手抱住她,却迟疑了一下,道:“好孩子,不用怕,你妹妹也会见到我的。我相信你会找到她的。” 明静云点点头,平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这是什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道:“这是在你的意念当中,你的身体还在原来的地方,只是意识进入了这个世界。我的真身并不在这里,你看到的是我的一抹神念。你能够进入到这里,是因为你身体里的凤凰血脉开始觉醒了。” “凤凰血脉?那是什么?妹妹是不是也有?”明静云觉得自己的一些疑团可能很快就要解开了。 女子点头道:“是的,你们姐妹都是我的女儿,自然也都继承了凤凰血脉。我们火炎族人是凤凰神鸟的血脉,体质特殊。当我们血脉觉醒之后,会凝结成一滴凤凰精血,可以涅盘重生。” 明静云急忙问道:“涅盘重生就是死后重生在另外一个身体里吗?” 女子又点点头:“我的孩子真聪明,现在这个阶段的确是这样子的。” 明静云又问道:“那我现在是玉梅,有个叫玉兰的孪生妹妹,那我妹妹是在她身上重生吗?” 女子却皱眉道:“虽然这很有可能,但我也不确定。我现在只是留存在你血脉之中的一丝神念,无法留存太久。现在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很可惜不能再跟你相聚得长一些,抱歉了,我的孩子。你听我说,我现在要将涅盘诀的第二重心法传授给你。这一部分很特殊,只能通过意念传授,不能言传,将来你要传给你的后代也是这样。另外,这门功法修炼之后会有一个神异之处,具体是什么会因人而异,所以毎个人得到的功法会有不同。我现在传给你,你放开意识不要抵抗。” 明静云试着尽量将意识放空,女子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并点在她眉心上。“轰”的一声,明静云只觉得头炸裂一般的痛,忍不住抱着头痛苦地哼了一声,再次失去了知觉。 朦胧中,明静云感觉有大量的信息如流水般涌入自己的脑海。“涅盘诀幻影篇,第二重”她看到了功法的名字,接下来还有介绍,“幻影篇,修习者能获得幻影之能。第二重,能部分改变自己的身体构造,如五官,肤色,嗓音,身形等。亦可改变身体机能,如体温,脉搏,呼吸等。修习方法如下…” 第十二章 惊魂 不知过了多久,明静云听到有一个女人在哭,一开始朦朦胧胧,辨不清位置,后来渐渐清晰,原来是在自己身旁,似乎是淑妃的声音。 明静云睁开眼来,只见自己躺在淑妃床榻旁边,还保持着失去意识倒下时候的姿势。淑妃散着头发,只穿着里衣,坐在地上掩面哭个不停,样子十分可怜。 “淑妃娘娘怕是吓坏了吧,说不定还以为我死了……”想到这里,明静云赶紧坐起身来道:“娘娘,娘娘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淑妃怔了怔,这才发现她醒了,突然一把抱住她,“哇”的一声哭得更狠了:“玉梅你吓死我了…呜呜…” 原来淑妃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她睡眼惺忪,习惯性的叫了声“玉梅”,却没有人回应。她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到有些异样,顿时清醒。她一边试探地唤着“玉梅”的名字,一边自己起身下床,却瞥见“玉梅”倒卧在地,吓得“扑通”一声跌下地来。她颤抖着爬过去探了探“玉梅”的鼻息,感受到热乎乎的气流,提起的一颗心才回到肚子里,出了一身冷汗。淑妃推了她几下,想要唤醒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淑妃感觉手触之处温热得出奇,便探了探她额头,只觉得滚烫。 原明静云由于体内凤凰精血被激活,这时候全身血脉沸腾,才会浑身发热,淑妃却以为她得了重病快要死了,才惊惶失措哭了起来。 明静云拿手帕给她擦了眼泪,柔声细语地安慰道:“娘娘别怕,已经没事了……”淑妃渐渐平静下来。明静云仔细观察她的言行,只见淑妃虽然有些惊魂未定,还不住地抽咽着,却是目光清明,神志清楚,完全没有之前发病时的疯狂样子。 “真能这么说清醒就清醒吗?”明静云心中疑惑着。 “娘娘小心着凉,奴婢伺候您梳洗更衣吧。”明静云见淑妃还只穿着里衣,便提醒道。她搀扶淑妃起来,伺候她更衣梳洗。淑妃这时才留意到殿内原本不多的家什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吓了一跳,问道:“玉梅,发生了什事?怎这么乱?” “你自己弄的呗,难道真是一点都不记得?”明静云腹诽道。她灵机一动,想试探一下淑妃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道:“回娘娘,昨晚不知是哪里来的猫,可能是宫里哪位贵人养的,窜了进来。奴婢怕惊了娘娘,想把它赶走,哪知那猫野性得很,到处乱跳,才弄成这副模样。”她故作惶恐地道:“好不容易将那猫赶了出去,奴婢本打算收拾好的,可实在是倦得很,就坐下来想歇会儿,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请娘娘恕罪……” 淑妃宽慰她道:“没事就好,什么罪不罪的。你刚刚烧的厉害,现在怎么样了?真的没事吗?” 没想到淑妃就这么信了,似乎还真的忘记了昨晚的事。明静云“受宠若惊”地道:“多谢娘娘关心,奴婢没事。”又试探道:“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娘娘也是刚起吗?” 淑妃怔了怔,点头道:“是啊,我也是睡了很久呢。” “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适?”明静云担忧地问道。 淑妃皱眉道:“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什么也记不清了……就是腰酸背痛,没什么力气,不知是怎么了。其他倒也没什么。” 明静云心想:“你追杀了我半天,不累趴都不停下来,不酸才怪!”嘴上却解释道:“娘娘应该是累着了,待奴婢给您揉揉就好。娘娘今天还没用过膳,应该也饿了。” 淑妃这也才想起自己水米未进,顿时觉得又饥又渴。明静云忙烹水煮茶,拿了些干粮点心给淑妃充饥,再伺候她梳洗更衣。这凌华殿没有单独配膳所,一日的两顿正餐都是御膳房有人送过来,也会有一些点心,但经常被人克扣,也不宽裕。今日送午膳来的人在院子外敲了许久的门,见没人回应,就都走了。淑妃错过午膳,只能拿出之前囤的干粮点心充饥,再等晚膳了。 用过点心,明静云便细心地帮淑妃揉起腰来。哪知一上手,淑妃便“哎哟哟”大叫起来:“哎哟!你轻点!哎哟…” 明静云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才猛的想起,自己的修为突破,功力已经恢复了。而她的身体却还没适应这种变化,没有控制住力度,将轻柔的按摩变成了折磨人的酷刑。 明静云哭笑不得,歉然告罪,收敛心神,不动用一丝内力,缓缓控制着指尖的力度再次给淑妃按揉。 淑妃这次没再喊疼,舒服得不停地哼哼,整个人懒洋洋地趴了下来,差点就这么睡着了。 明静云担心淑妃睡太多对身体不好,催着她去院子里走走,自己忙东忙西收拾着凌乱的屋子。 第十三章 作死 明静云忙里忙外,伺候淑妃用完点心,又忙着收拾打扫。她发现自己的力气变大了,有些控制不住,扫帚被她折断了,茶杯捏碎了一个,还把一扇年久失修的门推倒了。 明静云无语地收拾着自己的“杰作”,也不敢给淑妃按摩,借口“身体不适”,一闲下来就躲进自己的房里运功调息,让身体尽快熟悉适应。 除了武功心法,明静云还开始修炼新获得的“幻影篇”。“幻影篇”的功法异常神奇,居然能够让她易容,简直匪夷所思。 “这功法会因人而异,不知妹妹修炼的是什么样的功法,我的为什么是‘幻影篇’?这幻影篇到底有多神奇?”明静云思索着闭上眼睛,运起心法,想象着前世“明静云”的样貌。当她睁开眼时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就惊异的发现,自己真的变回了“明静云”的样子。“这就是幻影篇的神奇效果?我再试试。” 她又尝试变幻成其他人的样子,从道骨仙风的师父,到恬静温婉的淑妃,不仅身形相貌,就连声音都能变化模仿。她忽然想起,“玉梅”在入宫前,有一次在街上见到了一个杂耍戏班,有一个艺人擅长口技,能模仿各种各样的声音。当时她妹妹玉兰双腿骨折无法行走,终日以泪洗面,玉梅便缠了那艺人许久,软磨硬泡央求他教她一些口技的法子,回去逗妹妹开心。那艺人被她缠的没办法,让她发誓不可将这些技艺外传,才教了她一些法门。“也许是因为这个心愿吧,玉梅也是个有心人。”明静云心中不禁有些敬佩。她越试越觉得有趣,正想着还有些什么新鲜的玩法,却骤然觉得头昏脑涨,神困体乏,便倒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淑妃过来叫她起床的。她这几天老是说不舒服,嗯,其实是装的,今日淑妃起床唤她不应,有些担心,便过来叫她。明静云惺忪地醒来,还有些头昏目眩,她发现“幻影篇”原来十分耗费心神,她刚开始修炼,不能支持太久,昨夜太过投入,一下子没把握分寸,消耗过大了。 淑妃见她脸色不好,不由得担心起来。明静云好声好气地劝慰着,强打精神爬起来干活。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明静云慢慢摸清了“幻影篇”对心神消耗的程度:如果只是稍稍改变一下身体机能,伪装一些症状,消耗还不算特别大能坚持的时间也是比较长;如果是改变容貌变成其他人的样子,消耗就很大。 随着对功法的渐渐熟悉,明静云已经不会再出现力量失控的问题了,胆子慢慢大起来,开始进行各种“作死”尝试。 有一次,她想试一下这易容的功效能维持多久,晚上安置好淑妃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闭门运功。当晚她维持了一个时辰,便开始觉得精神疲乏,勉强咬牙撑了又一个时辰,直到不省人事倒了下去。幸好第二天淑妃也睡到很晚,明静云先被送午膳的人吵醒,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还有一次,她想试验一下能不能变成动物什么的,就试着让自己的手臂长出羊毛来,却如遭雷击,当场昏死过去。她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下午,淑妃叫了她几次她都没醒,还以为她生了大病。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领月例的日子。明静云一个月才出这一趟门,有机会逛逛这个皇宫,倒是有些兴奋。 随着她功力恢复,身体感官也比之前灵敏了不少,如今耳聪目明,与以往大不一样。行至将近内宫局,突然听见几个女子在附近窃窃私语:“咱们在这里等着,那玉梅一来,先把她拉过来教训一顿再说……” 明静云听到有人议论自己,颇为惊讶,转念一想,跟自己有过龃龉,又能干出这种事的,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上次摔了一跤的那个桃红了。 明静云虽不惧她,却也不便直接跟大打出手,略一沉吟,便有了定计。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传出声音的地方,见桃红和几个宫女鬼鬼祟祟地躲在一处花丛之中,一看就知道不是干什么好事。 明静云躲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捏着嗓子叫道:“咦?快看!这是什么?”桃红等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明静云运用口技艺人教她的法门,装起小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来:“别声张!这七彩鸟儿说不定是什么祥瑞,抓到了就是大功一件。你要是把别人引过来,功劳就要被抢走了!” 桃红等人听得“大功一件”,又惊又喜,全然顾不得躲起来了,呼啦啦地全跑了出来。她们转过拐角,却一个人影也没看见,更不说什么“七彩祥瑞”了。待她们无精打采地回到原处时,却看见“玉梅”已经走了过去,加入了领取月例的队伍。 桃红恨得牙痒痒,不甘心地带着那群宫女走出来,也加入了队伍。 “给我让开!”桃红毫不客气的挤开了明静云。 明静云懒得跟他们计较,又让了一个后来者上前,才跟在后面,东拉西扯地跟后面来的人攀谈起来。 桃红等人原本还想欺负她,不曾想她竟这么快拉了个伴儿,气得咬牙切齿。无奈此处人多,不能太过分,只好作罢。领月例时,内宫局的太监也只是瞪了她一眼,见她诚惶诚恐不敢吭声,也没再为难她。 从内宫局出来,明静云还特地赶上了之前攀谈过的宫女,结伴而行,只可惜凌华殿地处偏僻,不久便要分开。明静云刚刚落单不久,桃红等人便在拐角处闪了出来,眼看就要将她团团围住。 明静云不突然看向桃红等人背后,“吃惊”地叫道:“娘娘来了!奴婢参见娘娘!”说着放下托盘,跪伏在地,认认真真地行了个大礼。 桃红等人见状,以为有什么贵人路过,不敢失礼,也连忙跪下。桃红刚一拜下,便忽然觉得头顶光线一暗,瞥见了一片裙角“咻”的一声划过,忍不住抬头看去。 只见明静云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捞着托盘,一路飞奔而去。就在刚才,她趁着桃红低头跪拜,直接她的头顶跳了过去…… 桃红气得脸都绿了,抬手指着明静云,浑身颤抖,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两眼一翻,“咕咚”一声晕了过去。 第十四章 刘嬷嬷 明静云趁着桃红她们给“娘娘”下跪行礼,故意跃过桃红的头顶,逃之夭夭,生生把她气晕过去。 明静云一口气跑出老远,“吃吃”地偷笑了半天,自言自语道:“不好不好,太欺负人了。”她回到凌华殿时,却发现这里来了客人。 明静云来这里两个月了,连送饭的宫人都是在院门那里交接,从来没踏进过这个院子,今日居然有人到访,还真是意外。 那是个中年妇人,在凌华殿内为淑妃烹茶,见明静云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发丝衣衫微乱,劈头就问:“你是伺候淑妃娘娘的宫女吗?不在娘娘身边伺候,到处乱跑干什么?瞧瞧你那模样,像什么样子?” 明静云见她连珠炮似的连问三个问题,都不知该先回答哪个,正有些迟疑,淑妃却先开口了:“玉梅是领月例去了。”她看了看明静云,皱眉道:“玉梅,这是刘嬷嬷,你先下去。” 明静云顿时了然:原来她便是上月来过的刘嬷嬷。刘嬷嬷道:“这婢子怎的这么没规矩?在外面候着,娘娘不叫你,不许进来。” 明静云心中不忿:你一个嬷嬷有什么了不起?当着娘娘的面呼呼喝喝的耍什么威风?强压下冲上去给她一拳的冲动,明静云默不作声向淑妃行了一礼,转身回屋整理仪容,却偷偷运起内功,竖起耳朵听着正殿内的动静。 “刘嬷嬷,你怎么来了?”淑妃问道。 “娘娘似乎有些清减了,奴婢也不能为娘娘做些什么,只能做些点心来给娘娘,聊表心意。唉……”刘嬷嬷说着,竟然有些哽咽起来。 明静云暗自翻了个白眼:“自打我来了这里,淑妃娘娘天天睡得那么好,甚至都胖了,你居然还说什么‘清减’,你是瞎了还是脑子进水了?” 淑妃想要起过往,又思念起儿子来,忍不住落泪道:“你能来看我已很好了……”一时伤感,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只听见刘嬷嬷道:“娘娘,这些点心其实是殿下吩咐奴婢做的。殿下其实也很是挂念娘娘,想要知道娘娘过得好不好呢。” 这个“殿下”应该指的就是淑妃的儿子,皇帝陛下的六皇子元辰了。 淑妃禁不住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好孩子…为娘也想你…娘对不起你…”淑妃泣不成声。 明静云有些听不下去,这刘嬷嬷一来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像故意要把淑妃弄哭似的。她快步走进凌华殿,来到淑妃身边,一边用手帕替她拭泪,一边柔声安慰道:“娘娘放宽心,别哭坏了身子。” 刘嬷嬷见她竟敢就这样闯进来,还打断她跟淑妃说话,气的跳起来骂道:“这没规矩的丫头,谁准你进来的?还不给我滚出去!” 明静云有些不服气地道:“这位便是刘嬷嬷啊?我是在这凌华殿伺候娘娘的宫女,自然该在娘娘身边伺候。”她刻意加重了“凌华殿”三个字,言下之意,是说娘娘都没撵我走呢,你也一样是个奴婢罢了,而且也不是这凌华殿的人,凭什么赶人? 刘嬷嬷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明静云破口大骂:“反了反了!你这丫头竟敢这么说话,看来你平日里也是这么无法无天!今日我便要替娘娘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说罢一巴掌扇了过来。 明静云原本轻而易举就能躲开这一巴掌,却是故意没去躲,“啪”的一声被打的一跤坐倒,“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哼,想在娘娘面前装好心?我偏要让她看见你凶神恶煞的样子!”明静云心中暗暗地道。当然,她也不可能真正吃亏,而是暗运内功,使了些暗劲,过了今日,刘嬷嬷打人的手就会肿得跟猪蹄似的,届时她便会痛得恨不得砍了它。 刘嬷嬷仍未解气,劈头盖脸地一阵乱打,还一边骂道:“小蹄子,让你嚣张!…”明静云抱头大哭,那哭声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淑妃有些于心不忍,过来劝道:“刘嬷嬷,玉梅一时说错了话,你别怪她。” “娘娘…呜呜呜…”明静云趁机抱住淑妃,哭得更狠了。 刘嬷嬷淑妃出面阻拦,也不好失了分寸,只得狠狠的瞪了明静云一眼道:“还是娘娘心善,这次便饶了你。还不快滚!” 淑妃也忙道:“玉梅,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在外边候着吧。”明静云趁机抽咽着跑了出去,回了自己住的耳房,稍稍整理一下又被弄乱的头发,又跑到院子里半真半假地打扫起来,同时不忘继续运功偷听。 刘嬷嬷向淑妃道:“娘娘心善,可别被这丫头骗了。奴婢看她那野样子,没规没矩的,肯定是懒散惯了,娘娘何必护着她?” 淑妃叹了口气道:“玉梅这孩子,也算乖巧,平日里一直很用心,不曾怠慢。何况我这里就她一个人了……” 刘嬷嬷也叹了一口气,宽慰道:“娘娘别难过,多为殿下想想,一定要保重身体。” 淑妃幽幽地叹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唉……”她因为疯病,被皇帝陛下禁足,不许踏出凌华殿的那方院子。凌华殿伺候的宫人如果看管不力,会被杖毙。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刘嬷嬷便起身告辞。 明静云一言不发,继续打扫着院子。她运起“涅盘诀”中的“幻影篇”心法,让被刘嬷嬷打了的脸颊看起来又红又肿,一双眼睛红红的,看上去楚楚可怜。等刘嬷嬷走了,她走进凌华殿,向淑妃跪下道:“娘娘,奴婢说话失了分寸,请娘娘责罚。” 淑妃摇头道:“你这哪是请罪,分明是跟我叫委屈来了。” 明静云见她说得这么直白,也不再拐弯抹角:“奴婢也不是为了自己叫委屈,只是忍不得这刘嬷嬷老是挑起娘娘的伤心事。” 淑妃叹了口气道:“玉梅,刘嬷嬷是跟了我多年的人,我不想听到你说她的坏话。我也明白你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你要是想另寻出路,我不会怪你。” 第十五章 调戏了皇帝的女人 “叭哒”,一滴泪水轻轻滴落在地,明静云跪下向淑妃磕了个头,道了一句:“奴婢告退。”没等淑妃答允便起身径自走了出去。淑妃见她这失礼的举动,微微的怔了怔,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明静云在走出殿外,禁不住流下眼泪来。她这次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确实觉得心里憋屈,又想到自己被困在这深宫囚笼之中,妹妹生死未卜,索性任由自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她坐在廊下,倚着柱子,呆呆地望着天空,默默地任由泪珠滚滚而下。明静云哭了一会儿,便有宫人送来晚膳。明静云接了,默默无语地伺候淑妃用膳。两人相对无话,气氛略显尴尬。 明静云默默地收拾好食具,又将淑妃的茶具收了起来。那烹茶的釜中残留着的清茶散着清香,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梅花香味,清新怡人,明静云忍不住多闻了几下。忽然听得琴声叮咚,却是淑妃取出古琴,轻轻弹奏起来。 明静云轻手轻脚地走进凌华殿内,生怕自己的脚步声打扰了淑妃弹琴。只见殿内轻烟缭绕,原来是淑妃心绪不宁,便燃起了安神香。她坐在案前,素手调琴,峨眉轻蹙,目中隐隐闪着泪光,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惜。 一曲毕,明静云取出手帕,为淑妃拭去眼角泪痕,柔声道:“娘娘可是思念殿下了?” 淑妃泪如雨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辰儿……唉!我苦命的孩子……” 明静云忙替她拭泪,劝慰道:“娘娘放宽心,娘娘这段时间身体一直都挺好,奴婢相信,娘娘定能走出这凌华殿,和殿下团聚的。” 淑妃幽幽地叹道:“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唉……” 明静云岔开话题道:“娘娘,刚刚的曲子真好听,娘娘可有兴致再奏一曲?” 淑妃擦干眼泪,勉强一笑道:“除了你,也没别人听了。也行,再弹奏一曲便歇了吧。” 淑妃“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明静云记得是上次曾经弹过的曲子。不知为何,明静云总觉得这曲调中隐隐有些不协调,却说不出是哪里。 一曲还没奏完,淑妃便慢慢停了下来,闭目垂头,似乎很困倦的样子。明静云见状,便轻声劝她道:“娘娘是不是累了,不如歇了吧,我给您揉揉肩。”说着,过去想要搀扶她起来。 淑妃“嗯”了一声,茫然地睁开眼,目光呆滞,浑浑噩噩地任由明静云搀着她起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明静云取下淑妃的首饰,正打算给她宽衣,却听得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明静云抬头一看,只见淑妃瞪大了眼睛,面色潮红,呼呼喘气,看上去很不对劲。明静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淑妃的疯病要发作了? 正想着,就听见淑妃突然大叫一声,张牙舞爪扑了过来,明静云当即闪身避开。淑妃一扑不中,又大叫着想要返身回扑,明静云已经欺身而上,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乖,别乱动”,手指轻柔地在她身上拂过。 淑妃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叫喊声戛然而止,软绵绵地瘫倒。 明静云一手从背后揽住淑妃,另一手在她膝弯处一抄,轻轻将她横抱起来。如今她功力恢复,要抱这娇滴滴的美人也毫不费力。 淑妃虽然昏睡过去,却睡得并不安稳,胸口急促地起伏着,眉头皱起,眼珠在眼皮下转来转去。明静云将她抱到床榻上躺着,给她把了把脉。 淑妃此时的状态很不正常,血脉贲张,脸色涨红,继而娇喘吁吁,大汗淋漓,身体扭来扭去,似乎很难受的样子。明静云皱眉,心中惴惴不安:“按理说若是疯病,失去意识后人也应该安静下来,淑妃娘娘此时却亢奋异常,这……难道是药物所致!?更糟的是,若再不让她宣泄,恐怕对身体有损!” 明静云踌躇片刻,决定还是让淑妃宣泄一下,于是轻轻给她推拿,解开她的穴道。 淑妃慢慢醒来,缓缓睁开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咕噜”一声爬起来,却又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明静云过去搀扶,却被淑妃一把甩开。淑妃此时力气大得吓人,明静云硬生生被推得倒退了两步。 淑妃再次向着明静云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口中喃喃自语:“你要害我…我要杀了你!…” 明静云游刃有余地闪避着,将淑妃引到比较空旷的正殿里。两人追追逐逐将近半个时辰,淑妃终于慢慢跑不动了,扶住一根柱子呼呼喘气。 明静云观察着淑妃的一举一动,见她的眼神由疯狂渐渐变得黯淡,脸色渐渐由红转白,知道她已经接近脱力,便试探着上前,柔声唤道:“娘娘,我是玉梅。娘娘可认得我?” 淑妃身体颤抖了一下,面露痛苦之色。明静云心中不忍,便出手点了她的穴道。淑妃“嘤咛”一声,“乖乖”闭上了眼睛,仰头向后便倒。 明静云一手揽住她,再次将她抱起。这次淑妃终于老实了,气息微喘,手脚无力地垂着,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一根根粘在脸上,一身衣裙歪歪斜斜,样子凄惨狼狈。 明静云见好好的佳人搞成这个狼狈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这才乖了。”她将淑妃抱到床上,给她把了把脉,观察她的情况。淑妃无论是呼吸还是脉象都慢慢恢复了正常,和上次一样,除了有些虚弱以外并无大碍。 明静云赶紧给她喂了些水,又给她洗脸擦身,换上干净的衣服,梳理好她乱糟糟的的头发。 明静云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看着淑妃又变回那个安安静静的美人,想起她刚才疯狂凶暴的样子,真是天壤之别,突然又调皮起来,用手指轻轻挑着她的下巴,微笑着柔声道:“美人儿,你就乖乖睡着吧!”说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明静云为淑妃盖好被褥,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危险又刺激的想法:“我今天居然调戏了皇帝的女人……” 第十六章 箫声渺渺 明静云走出凌华殿,来到院子里,抬头看着满天星斗,思索着淑妃的病情:平时都很正常,丝毫没有疯病的迹象,发作时亢奋异常,像是药物所致,却没有看出什么中毒的迹象。若非当时自己点晕了她,根本不会发现任何异常,难怪连御医都发现不了。 但如果说是药物所致,药又从何而来?淑妃每天的饮食,按照宫里的习惯,明静云会亲身尝过,没有问题再呈上。如果药物放在饮食中,明静云应该会是第一个中毒的人。至于环境,两人也是同处一室,应该没什么毒烟毒雾之类的能只让淑妃一个人中毒。难道是涂在衣服上?又或者比如胭脂水粉,首饰用具? 思来想去,明静云还是难以抓住头绪。但有一点她十分肯定:下毒之人手段十分高明!若要只让淑妃一人中毒,而且不是每天发作,要么就是慢性毒药,积累到一定程度会发作;要么就是几种无毒的药物混合起效。 “太欺负人了!”明静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淑妃的很可能根本没疯,而是有人在搞鬼!如果是这样,那淑妃是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自己一开始便已经受到了牵连。 “要不要管?”明静云有些纠结……这个皇宫真是太没意思,明静云实在不想再呆下去了。但若淑妃真是被人陷害欺负,弃之不顾似乎又于心不忍……之前就想着要逃出去,现在功力恢复,条件倒是具备了。 只是现在用的是“玉梅”的身份,如果贸然逃走,就算能逃得出去,也怕会连累玉梅的家人,说不定会害得人家摊上什么大罪,家破人亡。她一个宫女,想出宫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遇到皇帝下旨大赦,但这种机会有人一辈子都没等到。有些人另外得了些机遇,被皇帝指派或者当做礼物送给皇亲国戚,好的被纳为侍妾,差一些的也样是当奴仆供人使唤,反正也绝不可能自由离去。还有最后一种可能,便是得了重病要死了,会被送往宫外,如果病死在外面当然就不再回来了;或者是意外死亡,尸体被送走。 “若真想逃,也只有假死这个方法可行了。”明静云心中盘算着。她修炼的“幻影篇”里有改变身体机能的办法,如果用来假装生病,连大夫也能骗过。另外在以前修炼的第一重基础功法中还有一个“龟息”之法,可以让人的呼吸,心跳,体温降到最低的限度,最长能坚持十天时间,原本的用途是在某些极其恶劣的环境下可以让人支撑下去,等待救援或者逃离的时机,现在也可以用来假死。 只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在假死状态下,她是会陷入沉睡的,自己没有知觉,如果时间太长,被人埋了,她也没把握能自己爬出来。想象着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画面,明静云有些哭笑不得。 “不行,这事要先缓一缓,打听清楚,多作些准备才行。一方面要对“龟息”之法多加熟练,精准控制假死的时间,另一方面也要勤加修炼,熟悉“幻影篇”的使用,也要提升功力,做好最坏的打算。”明静云心道。 “至于淑妃,如果真是遭人陷害,我这样一走了之似乎不好。但要是她是真疯……”明静云踌躇着,“这样吧,等一个月时间,如果她是真疯,我就假装被她弄死。若是被人陷害……这就难办了,要是揭发,我可能第一个就会被人灭口……呃,假装被灭口也可以假死,好像也行……淑妃大概每隔一个月发病一次,那我最多就再等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她不发病,我就不等了,自己找机会。” 打定主意,明静云盘膝坐下,正打算静坐一会儿,驱散心中的杂念,却远远地听见一阵悠扬的箫声。 如今的明静云,耳聪目明,身体的感知比常人不知敏锐了多少,才听见这远远传来的箫声。明静云暗暗觉得好奇,突然有些冲动,想要看看这吹箫之人是谁。她莫名其妙地重生在“玉梅”的身体里,成为了宫女,却还没好好地看看这皇宫。 想到这里,明静云决定要好好地“红尘走一遭”,于是拿出一块手帕蒙住脸,轻轻一跃,越过了凌华殿的院墙。 第十七章 公子如玉,箫声如诉 月色下的皇宫,在明静云眼中无比清晰。她只要微一凝神,远至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近至凌华殿内淑妃熟睡中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甚至是夜风中夹杂水汽的多少都能感受到,隐隐间还能感受到天地元气的波动。 明静云趁着月色,借着夜风,就着元气的波动,在皇宫中的院墙之间纵跃来回,如入无人之境。她感受到皇宫某一处有强大的气场,很可能是隐藏在宫里的一位绝顶高手。 “呵呵,不愧是皇帝,应该是花了大价钱请了高手保护自己吧?果真是大手笔。”明静云腹诽道。她不敢靠近,远远地避开,继续循着箫声而去。不久,她便在一处亭台中,看见一个少年倚柱而立,正在吹箫。 那箫声悠扬悦耳,有一种空灵般的纯净,曲调婉转,如泣似诉,又似带着积分忧伤。明静云好久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箫声了,不由得有些痴了,情不自禁向那吹箫的少年越走越近。 她的轻功极好,落脚无声,却是小心地踩着乐曲的节奏慢慢走着,生怕扰乱了这箫声。她躲在亭台附近的灌木中,一边听曲,一边细细打量着这少年。 那少年约摸十四五岁,身材还没全长开来,显得有些瘦弱。他五官还带着些稚嫰,眉目却很清秀,一双凤目顾盼生辉,鼻梁英挺,薄唇微翘,皮肤光滑细腻,整张脸漂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好漂亮的小公子,长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孩子。”明静云心中赞叹着。黑夜中微风拂过,那洞箫尾部系着一个红色的流苏挂饰,随风摆动。那少年一身淡青色衣衫,襟带飘扬,煞是好看。 少年公子吹奏的是一曲《清平调》,明静云也会,只是不知为何,今夜这曲子越听越是忧伤,隐隐还带着呜咽之声。少年吹着吹着,竟流下眼泪来。他一时伤感,手中的洞箫“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缓缓滚向了明静云藏身之处。 少年掩面低声抽泣着,却听见箫声响起,他不由的一怔,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宫女,脸上蒙着一条帕子,手中拿着他掉落的洞箫,吹奏的正是他适才中断的那曲《清平调》。 这宫女便是明静云,她见这般好看的少年公子伤心落泪,有些于心不忍,又见洞箫滚落在自己不远处,一时头脑发热,鬼使神差的拾洞箫吹奏了起来。 那箫声婉转悠扬,像是喃喃细语,轻轻抚慰着少年公子。曲终,明静云走上前来,拿起少年的右手,将手中洞箫交到了他的掌中。她抬起头,一双大大的眸子像星星般闪闪发亮,眉眼弯出一个可爱的弧度,似是微微笑了笑。一阵轻风拂过,只见人影一闪,她便消失不见了。 少年公子却还呆呆站在那里,伸出左手似乎想抓住什么,面前却空空如也,刚才的人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半晌,他如梦初醒,叫道:“你是谁?” 那少年呆愣愣地出神。明静云也没走远,只是躲在附近,手帕下的俏脸绯红,一颗心扑扑乱跳。没过多久,有个宫女拿着一件斗篷走来,轻轻披在少年身上,行了一礼道:“殿下,更深露重,小心着了风寒。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原来,明静云听到了有脚步声传来,正在向这边靠近,就立刻躲藏起来。 那少年应了一声,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了。“原来是位殿下,不知是皇帝的第几个儿子。”明静云心想。见那位殿下走远,她也没想着跟去查探,只是悄悄离开了藏身的墙角暗处,依旧施展轻功,一路返回凌华殿。 折腾了这么久,明静云也确实累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拼命抵抗着想要倒头就睡的冲动,盘坐调息,直到天明。 第十八章 玩耍 第二日,明静云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息,依旧早起练拳,午间练剑,只是没有再用之前的负重法跑步,而是打坐冥想运功,吸纳天地元气,参悟天地大道法则。 淑妃仍记不起自己“发疯”的事,只是说昨夜似乎做了噩梦,又奇怪为什么第二天会腰酸背痛。明静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心好意”地为她推拿缓解。 如今明静云已经完全适应了身体和恢复的功力,为了练习控制自己的力量,她在为淑妃推拿按摩时,暗中运起内功,将柔和的真气凝聚在指尖,轻轻按揉在这娇弱的美人身上。 淑妃只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也因为身体确实疲惫,只两个呼吸间便倒头睡去,人事不知。 明静云哭笑不得,自己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效果,欣赏着“睡美人”娇憨的睡颜,忍不住偷偷摆弄着她玩了起来。 就这样,明静云每天如法炮制,在淑妃临睡前给她“按摩”。 淑妃自然是十分受用,每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下的,舒服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明静云每天轻轻松松地把淑妃弄睡着了,便自己练功或者跑出去“玩耍”。如今她经常出去夜游皇宫,远远地避开那个高手发出气场的地方,曾去过御厨偷吃点心,去过尚宫局欣赏为皇帝后妃打造的精美衣饰物件,去过太医院见识御用药材。她很喜欢太医院,因为那里有许多珍贵的孤本医书,还会有小太监点着灯值夜。她可不会对这些值夜太监客气,直接点晕他们,就借着灯光看书。万一有人来,以明静云的听觉,大老远就会知道,只要马上弄醒值夜的太监,再偷偷藏起来,不会被人发现。被弄晕的太监一般也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睡着了,没有怀疑。 偶尔路过时,明静云也会留意到一些人和事,比如爱发脾气砸东西的小公主,养了小狗的嫔妃,被人欺负的小太监等等,她还偷过一位皇子的诗书来读。 那位漂亮的皇子殿下也会偶尔出来,依旧是在那处亭台中。他似乎多才多艺,有时弹琴,有时吹箫,少数时候会什么也不做,坐在那里发呆。 明静云每次出来,只要听到那位皇子奏乐,都会轻轻靠近,只是没敢再现身,而是藏在附近默默地听着。 这段时间,明静云的生活悄悄起了些变化。现在她要为逃出宫去作些准备,自然是要熟悉了解宫里的情况。她先是将能走的地方都走了个遍,甚至连侍卫在夜里换防的时辰都摸清了。既然能出入了,自然不能苦了自己,御膳房的小点心,她隔个一两天就去偷偷尝一两件,享受一下“皇帝待遇”。至于其他物件,虽然精致且价值高,但不想惹麻烦,所以没有去偷。 凌华殿那里平日都有给淑妃留存些点心,明静云每次去御膳房就会顺几件回来,就偷偷存在那个的地方。她也不是为了自己充饥,而是偶尔偷偷塞给送衣服过来的浣衣局的杂役宫女。那些宫女品级比“玉梅”还低,都是做些洗衣服的粗活,待遇很差,如果偷偷塞给她们一两件点心,她们会很高兴。那些宫女品级虽然低,却是有机会在各宫走动,消息灵通。明静云接近她们,也是想打听些宫里的事。 负责送饭菜的宫女太监就没那么好收买了,明静云手头没什么银子,只能靠着嘴甜,哥哥姐姐地叫着,尽量讨好他们套些消息。 第十九章 意外落水 如是这般过了快一个月,明静云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如果宫女死了,有家属的会叫家属来领,没有家属的,会被拉到京城外的一处乱坟岗随便掩埋。棺材什么的自然是没有的,负责掩埋的人多数敷衍了事埋得很浅,甚至可能偷懒直接乱丢,凭明静云如今的功力,应该是能够逃出来的。 看来假死的法子应该可行,只要找个合适的时机便可以。只是这样似乎有些对不住淑妃,至少还是该想办法让她知道真相。她仔细排查过淑妃日常的饮食,检查过她的衣服和用具,连胭脂水粉都偷偷拿去查验过,始终没发现端倪。 距离明静云跟自己约定的一个月时间也即将要到了,淑妃一直都很正常,没有发病的迹象。 次日,又到了领月例的日子,明静云向淑妃禀报了一句,便向内宫局走去。这次倒没有遇到那个讨厌的桃红。 明静云捧着托盘,走在皇宫的内御河旁。皇宫修建的时候挖了一条内御河,还建了一些临水的亭台楼阁,供皇帝后妃赏景用。凌华殿地处偏僻,平日里人都见不几个,明静云今天走这条路,虽不算绕远,却也有顺便欣赏一下景致的心思。 她正在慢慢走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哗。宫里规矩大,宫女太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怕吵到了贵人们,一不小心说不定就性命不保。明静云向那声音望去,只见几个宫女在内御河边急得团团转,大喊“救命”。 明静云估摸着是有人遇险,没想太多便快步走上前去。那几个宫女见有人来,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人是跟“玉梅”同期入宫的宫女昙儿,上次还和桃红一起欺负她。昙儿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见到“玉梅”就像见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拉住明静云道:“玉梅,桃红落水了,快救救她!” 原来桃红自从上次被明静云气晕,回去生了一场病,便好像倒了大霉,事事不顺。她今日没去领月例,而是奉命照看阮昭仪的爱宠小狗。哪知那小狗调皮得很,一下逃脱了,还跳到这御河里。桃红吓得魂不附体,担心小狗淹死了,阮昭仪会让她偿命,于是不顾一切就跟着跳到河里。其实狗是会水的,撒欢游了一小圈便自己上了岸。可怜桃红急得都忘记了自己根本不会水,一下水便像个称砣一样往下沉,拼命挣扎却呛了几口水,扑腾了几下便没影了,吓得同行的几个宫女赶紧大声呼救。 人命关天,明静云也没细想,便扔下托盘,一边问明桃红落水的地方,一边迅速解下长裙,“扑通”一声扎进河里。 明静云水性很好,往日在山上时,姐妹二人时常在一处瀑布下的深潭中嬉戏玩耍,师父还特地教过她们怎么在水里救人。她入水不久便看到了桃红,立刻游过去抓住她。 桃红已经神志不清,却本能地拼命挣扎,就要拉扯着明静云往下沉。明静云早有防备,果断出手敲晕了桃红,又从后面用手臂圈住她,将她的脸抬起浮出水面,另一手划水,带着她慢慢向岸边游去。 这时岸边众人动静越闹越大,不停地有人被引了过来。有些镇定的见两人浮上水面,忙伸手帮忙拉人上岸。 第二十章 我没想要皇子救我啊 明静云拖着桃红游到岸边,众人忙帮着来拉她们上岸。赶来的人里有侍卫和太监,比较有力气,很快就昏迷不醒的桃红拉了上岸施救。 接着又有人伸手来拉明静云,她刚想伸手握住,却突然灵光一闪:“我不是想要假死逃出去嘛?不如现在趁机假装溺水,机会难得!”于是她便装作体力不支,手递出去一半,硬是没能抓住那人的手,挣扎了几下,便缓缓沉了下去。 这时,有一行人正缓缓向这边走来,正中有几名太监抬着一乘肩舆,上面坐着一名俊秀的少年公子,正是明静云听过他弹琴吹箫的那位皇子殿下。 开路的太监见前方喧闹一片,忙示意一行人停下来,向皇子殿下告了一声,便上前来喝到:“大胆奴才,为何如此喧哗?要是惊了殿下,你们该当何罪?” 众人听了,又见到不远处的轿乘,忙过来跪下,有个机灵的小太监回道:“殿下恕罪。是有人落水,奴才等心急救人,才失了礼仪,求殿下恕罪。” 皇子殿下的那位领头太监也是个机灵人,几句话便问明了状况,回到皇子殿下跟前禀明了。那皇子殿下道:“那宫女倒是有些侠义心肠,叫他们快去救人。”又转向身边的人说:“你们谁会水?去帮一帮。”他命人落了肩舆,走下地来,向身边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了一句。那小太监低头应了,便急匆匆跑了去。 皇子殿下的一名侍卫得了他的吩咐,忙脱了外衣扎进水里。之前来的人里也有一名侍卫会水,见皇子殿下来了,想要好好表现表现,也忙下了水。 明静云潜在水里,她内功精深,闭气半个时辰以上都不成问题。她在水里听不到岸上的动静,想着如果没人下水来救,便悄悄潜远一些,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上岸,再躲起来找机会越墙离开。如果她就这样落水失踪,应该会被当做已经死了,不用多久就会被人忘的干干净净。 突然水花涌动,有人下水来了。明静云知道这是有人来捞自己了,忙闭气张嘴,咕噜咕噜的吞了几口水。做戏做全套,假装溺水,也要装得像些。 那两人很快发现了她,忙游过来。明静云闭上眼睛,开始运起“龟息之法”,同时全身放松,任由那两名侍卫摆布。既然潜水逃走失败,那就按原计划,直接假死吧。 等那两名侍卫将她拖上岸,她已经“全身冰冷”,“心跳呼吸全无”。一名侍卫象征性地给按了她几下,便去向皇子殿下禀告:“启禀殿下,那名宫女已经断气了。” 皇子殿下问道:“你们谁认识她,是哪个宫里的?” 这时桃红已经被人救醒,她脸色苍白,歪在一棵树身上呼呼喘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昙儿只得上前回话:“回殿下,她是凌华殿的,叫做玉梅。”有人将明静云丢下的托盘呈了上去,领头的太监掀开覆在上面的锦帛,见里面是宫里嫔妃每个月领的份例,还有块小木牌上写着“凌华殿”。 那皇子殿下听到“凌华殿”几个字,脸色微变。 第二十一章 真是奇迹呀 皇子殿下听到“凌华殿”几个字,脸色微变。 原来这位皇子殿下便是淑妃的儿子,皇帝的第六个皇子元辰。淑妃得了疯病,搬到了凌华殿,被勒令禁足,而且不许见她的儿子。元辰已经半年有多没见过母亲了,知道禁令不敢前去探望,只好让自己的奶娘刘嬷嬷不时前去送些东西。他也不敢叫刘嬷嬷去得太频繁,大概一个月左右去一次,自己也偷偷留意这凌华殿的消息。他知道母亲身边现在只剩下一个宫女伺候。 且说那日刘嬷嬷给淑妃送完点心,回来唉声叹气的。元辰问她是不是母亲过得不好,那刘嬷嬷却怎么也不肯说。元辰急了,说要自己前去凌华殿看看,刘嬷嬷连忙劝住,说娘娘身体还好,只是伺候的宫女有些不得力。 元辰对母亲很是担忧,那天晚上心情烦闷,便出去走走。他走到在那处亭台,心有所感,吹箫寄情,却因思念母亲流下泪来,才会遇到外出“玩耍”的明静云。 “这宫女既然有侠义心肠,当不会苛待我母妃,为何刘嬷嬷却说她不得力?”元辰心里正乱着,之前离开的小太监领着一名太医,两人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赶。原来元辰适才吩咐了这小太监假托自己身体不适,去唤了太医来。这位太医名叫张逢春,二十来岁,爷爷和父亲都是名医,自己更是二十出头便考进了太医院,如今是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太医。 张太医向元辰行了礼,询问他的身体情况。元辰却道:“张太医误会了,是有宫女遇溺,本宫想请张太医来帮忙救人,可能是小庆子太急了,没说清楚。”小庆子是刚才去请张太医的那个小太监的名字。元辰又道:“张太医,那宫女刚刚救上来,却已经气绝,你可有办法?” 张太医心中发苦,腹诽道:“你当我是神仙?随随便便就能起死回生么?”又不敢顶撞皇子,只好硬着头皮道:“回殿下,待微尽力一试。” 张太医看着“已经气绝”的“玉梅”,见她湿漉漉的躺在地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全身冰冷,已经没有呼吸。他试着搭上她的脉,见她已经没有了脉搏,正打算向元辰回话,宣告“玉梅”已经“死亡”。在他正要撤手之时,却忽然感觉到一丝几手微不可察的搏动。他心头一动:“难道还有救?” 张太医打开身旁的药箱,取出一套金针,刺在“玉梅”头顶的百会穴上,捻转了一会儿,又在她头脸上扎上几针,又叫一旁的宫女帮忙挽起她的袖子,在她手和手臂上扎针。 行了一会儿针,张太医试着搭上明“玉梅”的脉搏,这一次,已经比较明显的感觉到微弱的搏动了。张太医自己也大为惊讶:“果真还有救!” 张太医又叫两名太监帮忙,将她翻过来,顶着她的腹部在她背上有拍又推。半晌,张太医在“玉梅”背上猛的一拍,她突然就张嘴“哇”的一声吐出水来,还呛咳了几声。 “活了!活了!……”“真是奇迹呀……”众人见张太医居然将已经断气的“玉梅”救活了,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不知是谁还说了一句:“真是活神仙呀!” 第二十二章 心塞锁大江 明静云觉得五脏翻腾,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水来。她呛咳了几声,背后有被人拍了几下,忍不住又吐了起来。吐完,她全身瘫软无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趴在那里直喘气。 “活了!活了!”明静云隐隐约约听到周围很吵,“嗡嗡嗡”的乱响,她能听清楚了就只有这“活了”这两个字。她在假死状态中被强行唤醒,身体虽然在慢慢开始恢复,但精神却如遭重创。她觉得头痛欲裂,耳朵“嗡嗡”作响,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眼睛刚睁开一条线,便感觉强光刺目,赶紧闭上眼睛,暂时不敢再睁开来。 张太医叫人将她翻过来扶她坐着,将她头上身上的金针取下,又在她人中扎了一针,唤道:“姑娘,醒醒。” 明静云慢慢睁开眼,朦朦胧胧见到眼前是个男子,穿着一身官服,她脑子还很迟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又听到那男子似乎在对另外一个人说话:“殿下,这位宫女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 “殿下……宫女……没有大碍?”明静云迷迷糊糊地听着,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有人把自己救活了,假死失败!” “为什么!……”明静云几乎不能相信,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干脆仰面躺到,任由自己再次晕过去。 众人见她又倒下了,又在议论纷纷:“又死了!又死了!……” 张太医忙探她的鼻息,见她还有呼吸,又搭了一下她的脉,才向元辰行礼道:“殿下,这位宫女曾经窒息,身体还太虚弱,暂时昏迷,只需休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 “居然真救活了!”一直在旁观看没有作声的元辰心中也暗暗觉得惊奇。他挥挥手,示意张太医无需多礼,道:“张太医果然妙手回春,今日张太医辛苦了,回头本宫有赏。” 张太医行礼谢恩,向元辰告退离开。 “机会难得,让我来好好瞧一瞧,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元辰摸着自己的下巴,心下盘算着,指了指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明静云道:“把她带上,回宫。” 不知过了多久,明静云恢复知觉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里又干又痛,浑身酸软无力。她勉强睁开眼,看看周围。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之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褥,身处的房间很大气,陈设精美,绝不是凌华殿那种简陋破旧的感觉。 “我还在皇宫里,却不是在凌华殿!”这是明静云的第一个判断。明静云勉力撑起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身上清清爽爽,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披散,也已经干了。她现在只穿着中衣,还有一套干净的宫女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应该是新的。 “啊,你醒了?”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宫女,看服色是跟“玉梅”一样的三等宫女。她不等明静云回答,便开门对外面说了一句:“她醒了,快去禀告殿下。” “不知是哪位殿下多管闲事,把我捡了回来……”明静云欲哭无泪,心塞锁大江。 第二十三章 拜见皇子殿下 明静云坐起来,问道:“姐姐,请问这是是哪里?” 那宫女返身回来道:“这里是凝翠阁,是六皇子的居所。你运气好,遇到了六殿下,好心让太医来救你,不然你早死了。” 明静云哭笑不得:“这位六殿下还真是好心过头了……” 她强打精神问道:“请问姐姐怎么称呼?” 那宫女道:“我叫秋霞,你呢?” 明静云道:“我叫玉梅。秋霞姐姐,我睡了多久了?我受殿下大恩,理应当面谢过,只是不知殿下可有空见我?” 秋霞回答道:“你睡了快三个时辰了。殿下让我看着你,说要是你醒了马上回禀…哎…你干什么…” 明静云一听说自己睡了三个时辰,连午膳时间都错过了,想着淑妃定是焦急万分,便不顾自己还虚弱着,一下跳下床来。怎奈身体实在没有力气,一下摔倒在地。秋霞赶紧去扶她,还一边说她:“你怎么这么冒失?摔疼了吧?” 明静云焦急地道:“淑妃娘娘见我这么久没回去,肯定急了,连午膳时间都错过了,也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好好用膳。” 秋霞一边扶她坐到床塌上,一边说道:“你不要急,殿下已经命人去凌华殿回话了,也没说你差点死了,只说你病了,晕倒在路旁,恰巧被殿下发现带了回来,等你缓过来了便送你回去。” 明静云才稍稍安下心。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尖细的声音传来:“秋霞,殿下要见她。” 秋霞答应了,帮着明静云穿衣梳头,打扮停当之后扶着她出了偏殿,来到正殿中。明静云抬头一看,见以为少年公子居中而坐,他面貌俊秀,衣饰华贵,正是那位在亭台中弹琴吹箫的皇子殿下。明静云心中愕然,没想到居然是他。 她按照宫女身份的礼节拜见了六皇子元辰殿下,然后又重新下跪,郑重的再次行叩拜之礼道:“奴婢受殿下大恩,请殿下受奴婢一拜。”这是师父教她的礼节,受人大恩,当郑重其事地行礼拜谢。 元辰见她如此郑重,也有些意外,觉得这宫女似乎与众不同。他也起身亲自去扶起明静云道:“也是你命大,我不过略尽绵力罢了。” 他见明静云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便命她坐下,又斥退了左右,一个宫人都不留。元辰道:“你是凌华殿的宫女玉梅罢?我母妃淑妃娘娘近日可好?” 明静云初时听说六皇子的时候觉得有些耳熟,后来仔细一想,好像就是淑妃娘娘的儿子,也颇感意外,如今听元辰亲口一说,才确定了。“原来这位皇子殿下救我,也是看在淑妃娘娘的面上。看来这些贵人们,还真是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明静云腹诽着,也不敢直接把淑妃疯病发作的事情说出来,只回答道:“回殿下,娘娘一切安好。” 元辰指了指身边一个托盘道:“这是赏你的。” 明静云定睛一看,不禁有些愣了:那托盘上白花花的放了两排银锭子,她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明静云忙起身下跪,推辞道:“无功不受禄,奴婢不敢领受。”这些贵人们哪里会有白赏人的?肯定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自己去做,钱越多说明越难,搞不好一条小命就这么卖掉了。 元辰摆摆手道:“说起来我还要谢你,这些日子,母妃多得你照顾,刘嬷嬷跟我提起过你,说你很好。” 第二十四章 别想收买我 今天没有在元辰这里看到刘嬷嬷,可能不当值。“上次得罪了她,那刘嬷嬷怎么看都不是个宽宏大度之人,估计早就把我后背捅成筛子了吧,还怎么可能为我说好话?”明静云腹诽着,却回答道:“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居功。” 元辰见她一再推辞,嗔道:“本宫赏你便是赏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明静云见他来硬的,再推辞就太不给面子了,只好磕头谢赏,又道:“殿下,既然殿下抬举,又是刘嬷嬷提携,奴婢也该好好谢谢刘嬷嬷才是。这赏银,一半转赠给刘嬷嬷,殿下意下如何?” 元辰点头道:“既赏你了,你处置便是。” 明静云又磕了个头道:“奴婢今日受殿下大恩,奴婢听说也多得一位太医大人妙手回春,才保住性命。奴婢身份卑微,拿不出什么谢礼来,这另一半赏银,便作为谢礼,拿来答谢这位太医大人罢。”她这是等于自己分文不取了。 元辰听了,勃然大怒,拍案道:“大胆奴婢,你当本宫的赏赐是什么?” 明静云忙磕头道:“殿下息怒,殿下也说了,既赏了奴婢,便由奴婢处置。奴婢认为,只要是奴婢花出去了,便不算是违逆殿下的意思。” 元辰恨得牙痒痒,但转念一想,“玉梅”也说得在理:她自己花出去了,便算是接受了。况且,是他自己先同意了赠一半给刘嬷嬷,那张太医这个救命恩人自然当得起另外一半。 元辰觉得又气又好笑,越发觉得这宫女有趣,道:“只拿一半赏银去答谢救命恩人,未免太轻了,这样吧,刘嬷嬷那里本宫自有赏赐。至于张太医,本宫原本答应了赏他,便好人做到底,将你这谢礼一并转交。” 明静云叩头谢恩,偷偷抹了把冷汗。“跟你们这些人说话真累。”她心里嘀咕着。 元辰又道:“你身体还没好,坐我的轿辇回去吧,这次不要再推辞了。” 明静云只好应下,又叩头谢恩。元辰又问了一些淑妃的近况和病情,明静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如实回答,后来觉得元辰作为淑妃的儿子,还是有权知道实情的,便如实说了。见元辰有些担忧的神情,明静云便宽慰了他道:“殿下放宽心,奴婢会尽力照顾好娘娘的。”说着,嫣然一笑,眉眼弯成一个可爱的弧度,脸颊现出一对小酒窝,看起来甜甜的。元辰呆了呆,想起那天晩上遇见的蒙面少女,不由得有些痴了。但明静云气色很不好,目光黯淡,没什么神采,元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不是她……” 明静云愣了一下,见他心不在焉,便起身告辞,在秋霞的搀扶下走出殿外。出了殿门,她松了口气,不料腿一软,险些摔倒。秋霞以为她是身体虚弱,体力不支,赶紧扶住她,又让她在偏殿休息了一会儿,才扶她上了元辰的肩舆,陪她回凌华殿。 “哼,这丫头,还真不识抬举!”元辰右手攥了一下拳头,低声骂了一句。可转念一想,觉得这并不是坏事:既然“玉梅”不肯被自己收买,自然也不会轻易被别人收买。这样想着,他嘴角一翘,微微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若她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又岂能轻易被黄白之物收买?难道真的我看轻她了?” 元辰觉得,虽然收买不成,但让“玉梅”坐自己的轿辇,也算是对外宣示主权了,至少别人会把她当作自己的人了,总之也不是毫无收获。 ———————————————————————————— 小剧场 元辰:坐了我的轿子,就是我的人了! 明静云:你是把我抬走,又不是抬进来,不算! 第二十五章 伊人何在 明静云回到凌华殿,秋霞扶着她进了主殿向淑妃行礼。淑妃见她脸色苍白,病怏怏的,便命她去休息。 元辰之前派过人来,那几个太监和宫女心中害怕,不敢停留,将事情交代完便匆匆告辞离去。淑妃虽有些气恼,却也无奈,连午膳都是她自己去领进来,一个人吃完,没收拾就摆在那里。 明静云有些不忍,强撑着收拾了一下,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休息。她精神还没恢复,又与元辰斗智斗勇了一场,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也顾不上什么打坐运功了,回到屋里倒头就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明静云饿醒了,她这才想自己几乎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这时天已经黑了,淑妃已经自己用过晚膳,还留了些点心给她。似乎是一回生两回熟,淑妃开始放下娘娘的身份,自己做一些事情了。 经过休息,明静云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些,狼吞虎咽地吃了些点心。淑妃见她胃口这么好,心里也踏实了些,也不用她伺候,仍打发她去休息。明静云见淑妃这么体恤,也很感激,磕头谢恩,才去休息。 这次,明静云有了些精神,便盘坐运功。很快,她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运行了三个周天之后,明静云睁开眼,打算看看淑妃的情况。这时,她的感觉已经开始恢复灵敏,隐隐约约地听到有琴声传来,听着像是那位漂亮的六皇子殿下所弹奏。 假装溺水潜逃失败之后,明静云需要另外想个办法逃出宫去。假死的办法当然还是比较好的,既然溺水不成,那就装病好了。宫女如果生病了,是没有资格找太医看病的。如今她可以借口落水着凉,假装生病,如果越来越严重,就会被送往宫外疗养。说是疗养,实际上跟等死也就差不多了。像这样因为生病得不到治疗而死去的宫女和太监,每年都有不少,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打定主意,明静云决定不去理会元辰,免得节外生枝。她盘坐闭目,打算静心修炼,屏蔽一切外界干扰。哪知她还没进入状态,便突然听到“噔”的一声,琴声便戛然而止,似乎是琴弦断了。 明静云置之不理,继续静修。不知为何,她感觉无法进入状态了,总是在想着琴声的事情…… “唉!这位皇子殿下,还真会折腾…”明静云嘀咕着,干脆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自己。她凝神静气,听了一下淑妃的动静,感觉到她在隔间的卧室中,呼吸均匀缓慢,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明静云站轻手轻脚地走出自己的房间,仍用一条手帕蒙住脸,施展轻功越墙而去。 月光下,亭台中,只见元辰毫无仪态地蹲在地上,手中拨弄着一支玉箫,将那玉箫弄的像根破竹子似的滚来滚去,那样子像个玩泥沙的小孩子,却哪里像个尊贵的皇子殿下? 原来他今日看见“玉梅”笑起来时那弯弯的眉眼,便想起那日遇见的那个蒙面少女来。她的箫吹得真好听,又想起近日里得到的一支玉箫,便将玉箫带了出来。 自从上次那少女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元辰又来过好几次,却再也没见过她出现。原本今日也只是打算碰碰运气,没有抱多大希望,却不知为何,元辰今日心神不宁,连续弹错了几个音。他更是心烦意乱,又把琴弦弄断了一根。 元辰心中烦乱,干脆起身,想起那日少女出现时,自己的洞箫滚落在地上,便下意识地蹲了下来,将那支玉箫放在地上滚来滚去。 第二十六章 花前月下 看见元辰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滚玉箫,明静云觉得又气又好笑,走出来道:“皇子殿下,这么好的玉箫就要被您糟蹋了。” 元辰见到她来,心中大喜,站起来道:“你不来,再好的东西都没意思。”说着,将手里的玉箫递给她道:“送给你的。”那支玉箫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雪白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明静云哭笑不得,掏出一条手帕将玉箫擦了擦,又将它递回给元辰道:“我的好殿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要。”仗着元辰不知道她真实身份,她如今说话比白天随意许多,没什么顾忌,尤其是在称呼上。 元辰一脸沮丧,问道:“为何不能?” 明静云道:“你想啊,我是个宫女,身上突然出现一支这么贵重的玉箫,人家一看,肯定说我是在哪位贵人那里偷来的,把我抓起来审问,说不定还要屈打成招了呢。” 元辰道:“你说是我送你的,不就得了?” 明静云眨眨眼睛,调皮地道:“你知道送给谁了么?”她轻笑着,眉眼又一次弯成一个可爱的弧度,只是不知为何,今夜她的眉眼之间透着一丝疲惫,目光有些黯淡,远不如初见那日般明亮。 元辰见状,伸手去探她的额头,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明静云向后退了一步道:“没什么,我的脸色很差吗?”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却摸到脸上蒙着的手帕,不由得微微一怔。 元辰却跟上了一步,探了探她的额头,见没发烧,才放心笑道:“没有很差,只是有点不好而已。本想送你件礼物,让你开心开心,你却不肯要。”说着,神情变得有些失落。 明静云笑道:“玉箫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的确不能收,不过还是谢谢你,我很开心。”她想起自己打算逃出宫去,不该再与这位皇子殿下再有什么瓜葛,于是正色道:“这次,我可能是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了,你要珍重。” 元辰一惊,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问道:“为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不是,我出来玩耍,险些被人发现了。以后恐怕没那么容易岀来了。”明静云编了个理由。 元辰一把甩开她的手,攥紧了拳头,有些生气地道:“连你也要走!你们都要丢下我!”说着,他扭过头,竟流下眼泪来,手中的玉箫悄然滑落。元辰又想起许久未见的母亲,不由得更加伤感。 明静云手疾眼快,一把将玉箫接住,无奈地摇摇头,轻轻试了一下音,然后吹奏起来。她吹的是一曲《梅花三弄》,曲调清新优雅,元辰很快便止住泪水,听得入神。 明静云体力和精神都还没完全恢复,吹奏完一曲,便觉得神困体乏,还有些头晕,便坐了下来,倚靠着亭柱,闭目休息。 元辰见她辛苦的样子,也顾不得生气了,拭了眼泪,走过来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果然是生病了么?” 明静云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地摇头,回答道:“不要紧,休息一下便好。” 元辰急道:“那怎么行?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说着,转身便要去喊人。 明静云急忙睁眼拉住他的手道:“你别去,像我这样的身份,哪有资格找太医看病?” 元辰感觉她的手柔软小巧,却冰冰凉凉的,叹了口气道:“真的不要紧么?你休息一会儿,别说话。”说着在她身边坐下来,将她的双手捂在自己手里。 明静云闭目,不再说话。元辰道:“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实在不行,我便找个借口叫太医来,让他给你看看便是了。今天有个宫女溺水,都断气了,居然还能被太医救活。” 元辰想起今天溺水的“玉梅”,又看看眼前闭目安静坐着的少女,想着两人相似的眉眼,不由得好奇起来。他缓缓伸出手,就要去揭开明静云遮盖在脸上的那条手帕。 第二十七章 夜惊魂 元辰缓缓伸出手,想要去揭开明静云遮盖在脸上的那条手帕! 就在他的手刚刚触到手帕时,明静云忽然睁开眼,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元辰吓得赶紧将手缩回,跳了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笨拙地想要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 元辰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的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支玉箫静静地躺在适才她坐过的地方。 他懊悔不已,觉得心里面空空的,呆呆地望着空中,怔怔出神。 “她肯定生气了,”元辰惴惴不安地想,“她真的不会再来了么?…” 明静云向着凌华殿的方向飞掠而去,心中恨恨:“好你个元辰,乘人之危,我再也不理你了!” 回到凌华殿的小院外,明静云心里有些乱,没有先停下来留意里面的动静就越墙而过,双脚刚一落地,便听见淑妃的声音从主殿里传来,喊着“玉梅”。她吓了一跳,忙应了一声,取下蒙面的手帕,走到主殿门外。 明静云调整了一下呼吸,推门走进殿去,见里面黑灯瞎火的,忙找了支蜡烛,点着拿在手里,进了隔间的卧室。原来淑妃夜里睡着觉得口渴,便迷迷糊糊的喊着“玉梅”的名字,想叫她倒杯水来。 明静云暗道“好险”,幸好回来得快,还真是险些被发现了,看来理由都不能乱编,说不定真的会一语成谶。 她拿起台面上的茶壶一摸,发现早已凉透,便向淑妃到:“娘娘,这茶水太凉,喝了对身体不好。娘娘稍等,我给您煮些热水来。”淑妃睡得有些迷糊,“嗯”地答应了一声,倒头又睡。 明静云出去烧水,她坐在院子的梅树下,托腮看着眼前的小炭炉,若有所思:若自己就这么离去,会不会有些对不起淑妃呢?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呢? 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淑妃又不是孤苦无依,而且她不是还有个好儿子元辰吗?自己只是个宫女,这差事自会有人顶上。自己瞎操什么心! 明静云觉得自己恐怕是自作多情了,自嘲地笑了笑,又着实困倦,打了个呵欠。见水开了,便端进凌华殿去伺候淑妃起来喝水。 淑妃喝了水,清醒了些,见“玉梅”脸色不好,才想起她还病着,心下有些歉疚,忙叫她去休息。 明静云回房,摒除杂念,潜心打坐运功。经过一晚的调息,她的身体基本上恢复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既然打定主意装病逃走,那她就要趁着昨天落水着凉这个理由了。明静云运气“幻影篇”心法,让自己的体温升高,心跳加快,脸色腊黄,装出一幅病怏怏的模样。她走进凌华殿,轻声唤醒淑妃,声音听起来沙哑疲倦。 明静云伺候淑妃梳洗,故意慢慢吞吞,有气无力,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待淑妃用完早点,明静云有气无力地道:“娘娘,我今日身体不适,能否向娘娘告个假?” ——————————————————— 小剧场 明静云:猜猜我是谁? 元辰:我看看…… 明静云:哼!再也不理你了! 第二十八章 怎么又是你? 淑妃见明静云脸色不好,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她额头滚烫,便命她下去休息。 明静云磕头谢恩,才回自己房间“休息”。她散去“幻影篇”心法,盘坐运功调息。 虽说这种伪装消耗不是特别大,明静云还是尽量保留实力,不去白白消耗。今天难得不用做事,她便潜心修炼。功力恢复至今快两个月个月,她每日修炼,感觉进境比以前在山中修炼时要快许多,虽然离“洞真”境界的小圆满还有一段距离,但真气的雄浑程度,感知的灵敏度都有所增长。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记忆力比以前好了,看医书的时候不止一目十行,还能同时过目不忘。这时她甚至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一些气机交感,练习“幻影篇”心法时也感觉没初时吃力,这似乎和师父提过的“精神力”有关。只是当时她对“精神力”没有什么概念。 明静云一直打坐运功到下午,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淑妃在凌华殿养病,一向没什么人会来。虽然除了不许她见元辰外,没有禁止其他人来探望,可是一来人人都害怕淑妃突然发疯打人,二来墙倒众人推,宫中人心凉薄,没人会来关心这个失宠落魄的妃子。 明静云疑惑地跑去开门一看,原来是上个月来过的那个刘嬷嬷又来了。只见刘嬷嬷提了个食盒,还拎着一个小坛子,不知装的是酒还是醋。刘嬷嬷一见明静云,便眉开眼笑道:“玉梅你在啊?淑妃娘娘可在?” 原来元辰还真是说话算话,今天一早便赏了刘嬷嬷一笔银子,说是“玉梅”为她求的,又命她带了些点心来看望淑妃。所以刘嬷嬷见到“玉梅”才会这么亲昵。 明静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么?淑妃娘娘被禁足,还能不在么?”嘴里却客气地道:“是刘嬷嬷来了,娘娘甚是挂念,快请进来。” 其他宫人来到凌华殿,都像脚上踩着针一样,恨不得马上就走,唯独这个刘嬷嬷似乎浑不在意,总要去找淑妃慢慢闲聊,从不着急要走。认定了刘嬷嬷必有古怪,明静云“热情”地过去帮她提东西,跟着她进了凌华殿。 淑妃见两人这么亲密,略微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吩咐在茶室待客。 所谓的“茶室”,是凌华殿主厅西面的隔间,而东隔间则是卧室。西隔间只摆放了一张矮榻,一张案几,淑妃平时品茶吃点心,看书,弹琴都在这里。 淑妃见明静云忙里忙外,怕她身体吃不消,体恤地道:“玉梅,你身体不适,不必忙了,去休息吧。” 刘嬷嬷也附和道:“是呀,有老婆子在这里,你安心休息便是。” “娘娘放心,奴婢睡了一觉,觉得好多了。刘嬷嬷难得来,奴婢正想多请教一下呢。”明静云正想盯着刘嬷嬷呢,哪里肯走? 淑妃见她脸色确实比早上要好些,便不勉强,嘱咐她自己小心身体,不必硬抗。 明静云应了,正要去取水,刘嬷嬷却道:“慢着,不必取水。” 第二十九章 品茶 明静正要去取水烹茶,刘嬷嬷却道:“慢着,不必取水。”她将手中小坛子拿了起来:“今日老奴带了些梅枝雪水来,正好给娘娘烹茶用。” 明静云想起上次那带着清香茶水,应该就是用这种水烹煮的,便去取了茶具和一个小炭炉来,问道:“刘嬷嬷,这个水跟井水泉水有什么不一样吗?” 刘嬷嬷道:“这是在梅枝上收集到的雪水,也称为无根之水,带着梅花的清香,哪里是井水泉水可比?” 刘嬷嬷将小坛子里的水煮开,用“三沸”之法煮了茶,送了一杯到淑妃面前。 明静云闻到茶中带有清香,觉得十分好奇。她见淑妃端起来便喝,便提醒道:“娘娘,当心烫,还是让奴婢先为您试试吧。”这是委婉的说法,实际上皇家人的膳食茶水入口之前都要找人试毒,明静云是凌华殿唯一的宫女,这差事自然也落在她头上。 不想刘嬷嬷一听,却脸色一变,喝道:“大胆奴婢,这梅枝雪水多珍贵,哪是你这粗鄙之人有资格尝的?” 明静云觉得她这反应未免有些太过,有些不悦道:“刘嬷嬷,娘娘的饮食一向是我试过没有问题,才呈给娘娘的,你这样说,未免僭越了。” 淑妃也道:“玉梅说的倒是实情。” 刘嬷嬷为难地说:“可是,这是六殿下亲手收集的,只有那么些,怎能让这贱婢糟蹋了呢?” 明静云执拗地道:“但娘娘的饮食也不能轻率,这样好吗?刘嬷嬷,您是从小看着殿下长大的,今天算是接受殿下一点孝敬,就请您来为娘娘尝一下,好吗?” 淑妃道:“这法子好。刘嬷嬷,辰儿一向劳你辛苦照顾,你当得起这一杯茶。” 刘嬷嬷无法拒绝,只好轻轻抿了一口,复又送给淑妃。 淑妃轻啜一口,赞了声好茶,干脆请刘嬷嬷一起品起茶来。 刘嬷嬷诚惶诚恐地答应着,小心翼翼地陪着饮茶,只是每次都很少,真像是舍不得一般。 淑妃知道“玉梅”中午还没有什么东西落肚,便赏了她些点心。宫女不能就这样当着娘娘的面饮食,明静云只能捧着几件点心,去耳房躲起来吃。 明静云吃了点心,又回到凌华殿,继续盯着刘嬷嬷。 刘嬷嬷是个话痨,东拉西扯的什么都能说一通。也难怪元辰会让她来跟淑妃说话解闷。 只见刘嬷嬷拿出一个小盒子道:“娘娘,这是殿下担心娘娘夜里睡不好,特意找来的上等安神香。这香很好,还能静心。” 淑妃道:“辰儿真是有心了,你回去告诉他,我这段时间都睡得很好,不用担心。” 刘嬷嬷又道:“娘娘,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明静云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么?明知不当讲,你怎么不干脆憋着?” 淑妃道:“刘嬷嬷有话直说便是。” 刘嬷嬷到:“奴婢今日看到殿下有些魂不守舍,看着一支玉箫在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明静云想起昨夜与元辰相见的事,心中还有些恨恨的,听刘嬷嬷提起他,微微一怔,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淑妃道:“辰儿向来喜爱音律,可能是在想着什么曲子出神吧。” 刘嬷嬷道:“奴婢看着不像,我好像听见他自言自语说什么‘你还会来么’这样的话,不知说的是谁。” 淑妃心中砰砰直跳,“难道辰儿心里牵挂着什么人?”她不禁这样想。 第三十章 拿你做试验 淑妃听到刘嬷嬷念叨元辰最近的异常,心里砰砰直跳:“难道辰儿心里牵挂着什么人?” 刘嬷嬷又道:“原本到了殿下这年纪,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倒也没什么,就怕哪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勾引殿下。娘娘,您说是么?” 明静云差点骂出声来:“你才不要脸,你才是狐媚子!呸,就你这副尊容,连老癞蛤蟆都不会要你。” “啪”的一声,淑妃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身前的案几上,杯中的茶水溅出。幸好茶水并不烫,只是来将她的手弄湿了,而她却呆呆的,似乎毫无所觉。 明静云忙过来给她擦手,见淑妃目光呆滞,怔怔出神,像是丢了魂似的。 “又来了!”明静云心想,“刘嬷嬷每次来,总是有意无意的挑得淑妃娘娘心绪不宁,前两次都把她弄哭过。”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淑妃的疯病,自己怀疑是药物所致,却一直查不出头绪。而这刘嬷嬷许久不来,距离上次大概有一个月……难道……? 明静云仔细回想淑妃之前发病的情形,还搜寻“玉梅”死去那天晚上的记忆,发现那三天刘嬷嬷都来过! “难道真的是她?”明静云的心“扑扑”乱跳,仔细回想:刘嬷嬷每次来都煮过茶,难道是茶水有问题?对了!之后淑妃心绪不宁,因此都焚了安神香! “如果真是混毒,那会不会就是茶水和安神香?”明静云头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要知道淑妃的疯病是不是药物所致,如今有了怀疑的对象,正好可以拿来试验一下! “呵呵!让你欺负我?就拿你做试验!不过一定不能让淑妃娘娘知道,否则她一定会阻止我。”明静云打定注意,准备好好“伺候”一下那个喜欢欺负人的刘嬷嬷。 “娘娘可是累了?奴婢给您捶捶。”明静云到淑妃身后为她捶了几下肩膀,她决定先打断刘嬷嬷,不让她继续搅乱淑妃的情绪。 “嗯。”淑妃心里正乱着,怔怔出神,随意应了一声,任由她捶着。 明静云手法一变,指尖凝着柔和的内劲,轻轻按揉着淑妃穴道。熟悉的舒适感很快便让淑妃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接着便是一股浓浓的倦意袭来。 淑妃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脸享受的表情,眼看就要睡过去,但心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却告诉她不应该在这时候睡着,她迷迷糊糊地抵抗着道:“玉梅,先别?我还?唔?”可惜哪里还有半点招架之力?她身体轻晃了一下,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便软绵绵地歪倒在明静云身上,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很舒服地睡了过去。 刘嬷嬷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见“玉梅”轻托着淑妃的脑袋让她伏在案几上,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估摸着是这“玉梅”使了什么手段将淑妃放倒了,又惊又怒,跳起来指着明静云骂道:“大胆贱婢,你?嗷~”话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只见人影一闪,明静云不知何时已经欺到刘嬷嬷面前,抬手“啪”地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还一边朝她做了个鬼脸。 刘嬷嬷惨嚎一声,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整个人被这一巴掌甩得原地转了一圈,那抬起的手指更是滑稽地在半空中划了大半个圆,才两眼翻白,闷声闷气地“扑通”倒地,昏死过去。原来明静云想起那日被她欺负,觉得点晕她还是太便宜了这厮,索性一巴掌将她甩晕,出口恶气。 明静云揪起躺在地上的刘嬷嬷,扒开她的嘴,拿起剩下那半釜微温的“梅枝雪水茶”,“咕噜咕噜”地灌到她嘴里,还不时运劲在她胸前顺一下,让她吞到肚里,如是这般将那茶水灌进去了一大半,只剩一个底。 被灌了几大口茶水,刘嬷嬷哼了一声,身体抽动了一下,眼皮颤动似乎就要醒过来。明静云见状,弯起手指,在刘嬷嬷太阳穴轻轻上一敲。那刘嬷嬷登时身体一僵,在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便像块软泥似的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第三十一章 易容 明静云回到案几旁,小心翼翼地扶起淑妃,打算抱她去卧房黑休息。不料淑妃竟惺忪地睁开眼来,明静云吓得毫不犹豫一手将她点晕。 明静云拍了拍胸口,抹了额头冷汗,又用手指轻轻在淑妃脸上扫了几下,确认她当真毫无知觉,才把她横抱起来,送到卧房里,放在床榻之上。 明静云还有些惊疑不定:她的按摩手法从未失手,往日里淑妃睡着后身体总是软绵绵的,怎么摆弄都不会动一下;今日却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脸色微红像个苹果,有时还微微皱眉;胸口短促的一起一伏,身体僵硬难以放松。明静云更加觉得,那茶水定有问题。 取下在淑妃头上的首饰,明静云又脱下她的外袍和鞋子,为她盖上被褥。 她细心地下了好帐子,推开窗户,让隔间两边通风,又拿了一支发簪,揣着淑妃的外袍,仔细地将门关紧,这才返身回到西隔间的茶室。 明静云关上茶室的门窗,将那安神香燃了起来,放在淑妃平时用的香鼎里。她还特意将那香鼎放在刘嬷嬷的头旁边,又将她的脸掰过来对着香鼎。明静云生怕她吸入的不够多,还恶作剧般地拿了把团扇,将那烟扇向刘嬷嬷的口鼻,直到那熏香燃得差不多了才罢手。 明静云收了团扇,去将整套茶具连同那还剩一点的茶水,还有一些没点过的熏香装进一个匣子里重点保护起来。等香料燃尽,她才走出茶室,将门关紧,将那匣子放到存放干粮点心的耳房。 而后,明静云返回主殿,给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罩上淑妃的外袍,还特地戴上淑妃的那支簪子,来到镜前,运起“幻影篇”的心法,一下子易容变成了淑妃的样子。她满意地检视了镜中的“淑妃”,模仿她的声音“嗯哼”了一下,又模仿她的神情娇羞地抿嘴一笑,才散了功,又去取出淑妃的古琴,拿到茶室放在案几上调了一下琴弦。 明静云准备好之后,回到茶室仍旧将门关上,见刘嬷嬷仍旧昏迷不醒,便在她后腰上的赘肉那里狠狠地掐了几把。刘嬷嬷开始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动,后来被掐得痛了,皱着眉头又哼了两声,身体抽动了一下,手指微动,慢慢开始醒过来。 明静云见状,便丢下刘嬷嬷,坐在案几前,易容成淑妃的模样,叮叮咚咚弹起琴来。她弹的是上次淑妃教她的那首曲子。若淑妃的疯病真是中毒所致,这下毒的人应该是相当高明。能只让淑妃一个人中毒,这很可能是几种无毒的食物,香气等混合才会产生毒性的混毒。她不确定那次淑妃发疯跟这琴声是不是有关系,只是将那两次淑妃做过的事都尽量还原出来。 刘嬷嬷被琴声吵得又清醒了几分,缓缓睁开眼来。她摇摇晃晃地慢慢了爬起来,只觉得脑袋赤痛,有些晕乎乎的。明静云手中琴声不停,一边模仿着淑妃的声音道:“刘嬷嬷,你是不是累了?坐下歇会儿吧。”她声音软绵绵的,让人听了有些酥酥的感觉。 刘嬷嬷有些迷糊,像个听话的孩子似的依言坐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有点含糊地道:“我好像有些头晕?”说着便一手支着头,昏昏欲睡。 明静云见她精神不济,料想应该至少是那安神香起了作用,说不定是个查问她的好机会。于是她继续用缓慢轻柔的声音试探道:“你年纪大了,要保重身体才好。”刘嬷嬷“嗯”了一声,眼睛半开半合,好像十分疲倦的样子。 明静云又问:“你最近睡的可好?”刘嬷嬷答道:“好。”明静云又问:“你吃的可好?”刘嬷嬷眼睛眯了起来,又应了一声“好”,声音更低了。 明静云又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是皇?” 第三十二章 攻心 明静云看着昏昏欲睡的刘嬷嬷,一边弹琴一边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是皇?”刘嬷嬷闭着眼,几乎要脱口而出,却猛地睁开了眼睛,瞪像两个鸡蛋似的。她呆了一呆,嘴巴张大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明静云停下手来,抬头微笑着看着刘嬷嬷,似乎没发现什么不对。 明静云其实是在故作镇定,她此际心中正惊涛骇浪地翻滚着!可以断定,刘嬷嬷绝对有问题!刚才的问题,如果是正常的回答,应该是“六皇子殿下”,刘嬷嬷有时称她为“六殿下”或者“殿下”,但怎么都不可能发出“黄”字这个音来。而这个真正的幕后主使,如果不是姓黄,那就…明静云都不敢往下想了,只觉得自己恐怕卷入了一场惊天大阴谋中,随时会被滔天巨浪拍得粉身碎骨! 刘嬷嬷虽然惊醒,实则头脑在安神香的作用下还很迟钝。她愣住了一会儿,才想到要赶快离开,以免再出纰漏。于是起身行礼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奴婢该走了,这便告退。” 明静云见她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想着自己现在是装成淑妃,刘嬷嬷心里有鬼,应该更加心虚才是。她情知绝不能就这么放过刘嬷嬷,于是强自镇定下来,起身挽留道:“刘嬷嬷,你难得来,先别急着走嘛,你再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刘嬷嬷心中叫苦,推辞道:“奴婢也还要回去复命回话,怕误了时辰。” “你这是要向谁复命?”明静云打算再吓吓她,看能不能诈出些什么来。 刘嬷嬷冷汗直冒,舌头都有些打结:“那个…向娘娘…呃,是,是殿下,呃,那个…” 这时,突然听见“呯呯呯”的几下敲门声,是有人送晚膳过来了。刘嬷嬷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 明静云道:“刘嬷嬷,今天玉梅身体不适,我让她去歇着了,你去替我把晚膳送进来吧。”刘嬷嬷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去接了晚膳,送进凌华殿来。 明静云又道:“天色也暗了,刘嬷嬷,去帮我掌灯吧。”刘嬷嬷无奈,便又去点了烛台上的蜡烛。她刚把火折子吹灭,正要转身,明静云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突然一拍她的肩膀道:“刘嬷嬷,我们把安神香也点起来好不好?” 刘嬷嬷本就心虚,被突然一拍,又听得“安神香”三个字,吓得双腿发软,整个人瘫坐了下来。她脸色发白,眼神涣散,坐在地上呼呼喘着气,半天说不出话来。明静云见状,知道只要再给一些刺激,刘嬷嬷的精神便要支撑不住了。 明静云微笑着看着她道:“对了,那黄…”她故意把这个“黄”字拉得很长。 “呃……”刘嬷嬷喉咙里挤出一个古怪的声音,两眼一翻,“咕咚”一声直挺挺地向后摔倒,晕了过去。 明静云松了一口气,散去易容,擦了擦额头冷汗,暗叫“好险”。她打开殿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起伏不定的心情。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天边一抹霞光映照在她脸上,照得少女的脸一片绯红。 抬头看着天边火红的云彩,明静云忽然联想到自己的本名。“静云”,风吹云动,平静只是一时表象,内里实则变幻莫测。 皇宫大内风云诡诘,人人都戴着一个假面具。自己重生在这宫廷里,刚好又得了“幻影篇”,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她本是逍遥江湖之人,不愿束缚在这宫禁之中。宫中人人俱假,唯有淑妃待她尚算真诚,如果任由她被人陷害,实在于心不忍,更枉称“侠义”! 想到“侠义”二字,明静云心中豁然开朗:既然来了,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这才是我辈江湖儿女的豪情!皇帝后妃,活得还不如我潇洒自在,有何足惧? 地三十三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明静云打定主意,便走回殿内,查看刘嬷嬷的情况。细细想来,刘嬷嬷昏倒前迷糊瞌睡的样子和上次淑妃发病之前很像。上前搭了一下她的脉,只见她脉象紊乱,血脉偾张,而且呼吸急促,脸上开始显出不健康的潮红。 刘嬷嬷这亢奋的情况很不正常,与上次淑妃发病时极为相似。明静云觉得自己八成是猜对了,如果刘嬷嬷真的呈现疯癫的症状,那淑妃的疯病,就是被人陷害所致。 “是时候该向淑妃揭晓这个真相了。”明静云一边想着,一边去将所有门窗打开通风,又将古琴收了起来。她脱下淑妃的外袍挂好,取下发簪,松开发髻,改回宫女的发式。她等了一小会儿,见香味散了,又去查看刘嬷嬷的情况,见她呼吸越发急促了,面部表情开始扭曲,眼皮之下眼珠子“咕噜噜”的乱动,应该是快要醒过来了。 明静云打开隔间卧房的门,没有闻到熏香的味道,才放心打开帐子,看到淑妃还睡着,神情却没了往日的平静,只见她轻蹙峨眉,额头上轻轻渗着汗珠,口中喃喃呓语,似是在梦魇之中。明静云唤了几声,还轻推了两下,淑妃只哼了一声,没有醒来。 明静云请提内劲,将一股若有若无的柔和真气灌入淑妃头顶的百会穴,然后用力推了她几下,“焦急”地唤道:“娘娘,娘娘快醒来。娘娘,您快醒醒。” 淑妃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中见“玉梅”“一脸焦急”的模样,愣愣地问道:“怎么了?” 明静云道:“娘娘,不好了,刘嬷嬷昏倒了。” 淑妃一听,顿时清醒了,忙起身下床,问道:“在哪里?怎么会这样?” 明静云连忙去搀扶她,道:“回娘娘,奴婢伺候娘娘安歇之后,便打算慢慢请教一下刘嬷嬷,便请她留下来说话。刘嬷嬷教了奴婢怎么点安神香,就说有些头晕,奴婢便扶她坐下,给她喝了些茶水,让她歇着。奴婢想着刘嬷嬷只是累了,便没惊扰她。等到晚膳送来,奴婢点了灯,刘嬷嬷就说要走,然后就突然昏过去了。”一边说着,两人便出了卧房。 刘嬷嬷还躺在地上,明静云正要过去将她弄醒,却见刘嬷嬷突然睁开了眼,直直地瞪着,慢慢坐了起来。淑妃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道:“刘嬷嬷,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说着就要走过去。 明静云一把拉住淑妃道:“娘娘小心些,还是奴婢去扶她起来吧。”这时,刘嬷嬷突然大叫一声,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刘嬷嬷瞪着两人,眼中精光闪闪,像要吃人一般。淑妃见状,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明静云抱着淑妃的手臂,“紧张”地说:“娘娘,刘嬷嬷好像不对劲,不会是……不会是疯了吧?” 话音未落,刘嬷嬷突然大叫着向二人扑过来。淑妃吓得花容失色,明静云赶紧拉着她避让开。刘嬷嬷眼里像要喷出火一样,一张脸扭曲狰狞,嘴里大叫着,又要扑过来。明静云动作敏捷,一脚将身前的一张案几踹了出去,撞在刘嬷嬷腿上。 “嗷!…”刘嬷嬷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这宫里的物什都用料上乘,一张案几做得结实厚重,再加上明静云这个“练家子”踹出的一脚,这一撞之力足以让人筋断骨折。若是换作常人,被这么撞一下恐怕会痛得当场昏死过去。如今刘嬷嬷却亢奋异常,剧痛让她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般,更加狂暴了。 第三十四章 走水 刘嬷嬷被案几撞到,却亢奋异常,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般。 “啊!…”刘嬷嬷一双通红的眼睛瞪得突了出来,一边咆哮着,张牙舞爪地想要扑过来,却被翻倒的案几压住,一时动弹不得。 明静云见机,急忙拉着淑妃就想带她逃到外面去。淑妃却好像是吓傻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明静云推了她好几下都没有反应。明静云急了,抓住她的双臂就要强行拉她走。谁知淑妃竟吓得腿都软了,被明静云一带,居然一跤跌倒,瘫坐在地上。 淑妃愣愣地看着刘嬷嬷疯癫狂躁的样子,不知是在想什么,竟稀里哗啦地流起眼泪来。 刘嬷嬷爬了几次都动不了,一回头发现了压住自己的“罪魁祸首”,于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那案几上。她用力一掀,那案几被掀翻撞了开去,“轰”的一声撞在一根柱子上,将一旁的烛台掀倒在地。 刘嬷嬷没了束缚,翻身想要爬起,却因为腿上的伤没能站稳,复又摔倒在地。她干脆手脚并用地向这边爬过来。 淑妃吓得哭不出声了,脸色惨白,全身瘫软无力,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明静云想要将她架起,不料她非但没有借势支撑起来,反而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 明静云大急,不由分说将淑妃背了起来。这时刘嬷嬷已经爬到跟前,嘴里依依呀呀乱叫着,伸手便要抓过来。 明静云一脚踹在刘嬷嬷脸上,将她踹翻在地。刘嬷嬷在地上滚了一圈,哼哼唧唧的叫着,一时爬不起来。 明静云急忙趁机背着淑妃跑出殿外。她跑到院子里,才匆忙地回头看了看。只见凌华殿内火光闪动,原来是刚才烛台翻倒,烛火燃上了窗户上的糊纸,烧了起来。刘嬷嬷呼呼喘气,正挣扎着向外爬来。她双目圆睁,被闪动的火光映照,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既然失火,便正好让更多人来看看这刘嬷嬷的疯样子吧。”明静云心里想着,一边提气高呼:“走水了!走水了!……”宫里有不成文的规定,为了避讳,不能说“失火”,只能说“走水”。明静云背着淑妃,一边大声喊着“走水了”,一边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如果是喊“救命”,别人就是听到了,事不关己,也未必会伸出援手;可一旦“走水”,便人人赴汤蹈火。果然,不远处开始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应该是巡逻的侍卫听到动静,过来查看。 淑妃自从被明静云背起来,便一直软绵绵地伏在她背上一动不动,也没发出半点声音。她耷拉着脑袋,双臂无力地垂在明静云身前,软趴趴地随着她的步子晃来晃去。明静云有些担心她,但现在尚未安全,不敢放她下来查看,只好试探着拍着她的手臂,又摇了几下,唤道:“娘娘,娘娘,您觉得怎样?”淑妃依然一声不吭,毫无反应。明静云又轻轻将她向上托了托,淑妃身体受到些震动,却全无知觉,脑袋向旁边偏了偏,整个人便要往下滑。明静云急忙拉住她手臂,重新托了托,将她背好。看来淑妃是彻底昏迷了。 第三十五章 康宁院 这时,有一队侍卫跑近,明静云忙迎了上去,高声叫道:“大人!凌华殿走水了,大人救命!” 领头的侍卫见她是宫女打扮,身后背着一人,看服色应该是位嫔妃,已经大概猜到两人的身份。他快步上前问道:“你可是凌华殿的宫女?淑妃娘娘如何了?” 明静云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焦急地道:“大人,娘娘受了惊吓晕过去了,大人救命!”说着,小嘴一扁,还哭了起来。 那领头的侍卫上前,伸手探了探淑妃的鼻息,确认她只是晕了过去,才叫了两名手下帮着明静云送淑妃去安全的地方救治。这时,凌华殿的火势已经开始蔓延,从院墙外面都能看得见火光了。明静云回头向那领头的侍卫道:“大人,里面还有位刘嬷嬷没出来。” 领头侍卫一听,不敢怠慢,指挥手下取水,救人救火,又命人示警。明静云又抽噎着补充了一句:“大人小心,刘嬷嬷疯了,见人就打。”说完也不回头,背着昏迷不醒的淑妃,跟着两名侍卫去了。 “大人,可有避风的地方?”明静云一边走,一边向那两名侍卫问道,“我怕娘娘衣衫不够。” 一名侍卫回答道:“你倒是细心,旁边有一处原本是一位太妃的住所,太妃娘娘上个月去世,现在无人居住,先去那里吧。你可还背得动?”虽说那两名侍卫将更有力气,但他们不敢轻易去碰淑妃,怕皇帝一生气要了他们的小命,只好仍由明静云背着她。 明静云道:“我没问题,就听大人的。两位大人,娘娘昏迷不醒,能不能烦请大人去找太医来?” 那两人商量了一句,其中一人便答应了,快步跑了去。 另一人领着明静云进了一处院子,那处院门上有块匾额,写着“康宁院”,看名字就像是个养老的地方。 这时“走水”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陆续有人拎着水桶瓢盆向凌华殿赶来,连大内禁军也开始出动了。那侍卫名叫裴荣,他在路上拦了一名太监,要了个灯笼来,才不至于黑灯瞎火的。 他们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屋子,里面有些简单的家具,没有垫褥被子。明静云将淑妃小心地放在一张卧榻上,抬起袖子抹了额头上的汗珠,才开始查看淑妃的情况。 借着昏暗的灯光,明静云看见隐约见到淑妃脸色苍白,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只觉得气息微弱。她试着掐着淑妃的人中,一边用手推着她的肩膀一边唤道:“娘娘,娘娘醒醒!”过了一会儿,淑妃轻轻哼了一声,眉头微皱,睫毛颤动了几下,眼睛睁开一条线。 明静云见状心下一喜,忙撤了手,问道:“娘娘,您觉得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么?” 淑妃似乎精神不济,依旧面无血色,只轻轻“嗯”了一声,又再次闭上眼睛,继续昏睡。明静云又唤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明静云猜测淑妃是受到刺激太大,一下子承受不住才会昏厥,需要些时间休息调养,才能慢慢恢复过来。想着太医不久便会来,现在还有个侍卫在这里,暂时不宜暴露自己会医术的事,便没有去给淑妃把脉检查。 第三十六章 苏醒 明静云向那叫裴荣的侍卫道:“大人,你说娘娘这样会有事么?我该怎么办?” 裴荣宽慰她道:“你也别太担心,太医也应该快到了,还是等太医来吧。” 明静云“松了口气”,这才跟裴荣互通了姓名。 这时候外面已经吵成一片,禁军调了水龙来,应该很快会控制住火势。康宁院在上风位,相对安全。 过了一会儿,之前离开的侍卫领着一名太医匆匆赶来。这太医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救了”明静云的张逢春张太医。今晚正好是张太医当值,他一听有位娘娘昏倒,不敢怠慢,拎起药箱便一路小跑过来。 张太医见屋里昏暗,便命两名侍卫去找烛火来。他见到明静云,微怔了一下,随即压下心中杂念,开始询问起淑妃的情况。明静云没认出他来,只是听声音有些耳熟,见他奔得急了有些气喘,便慢慢详细道来,给他些时间缓口气。 不一会儿两个侍卫回来,裴荣又“拦路抢劫”了两个灯笼来。另一个侍卫叫马志成,更是找禁军的兵士要了个火把,明火执仗,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众人看到都禁不禁莞尔。 几人取出灯笼里的蜡烛,搬了些家具过来放着。张太医给淑妃把了把脉,又翻开她眼皮查看她瞳孔,他打开药箱,拿出一粒人丹。不用他吩咐,明静云就过去将淑妃扶起,让她仰头靠在自己肩上,轻捏她双颊让她张开嘴来。 张太医将人丹喂到淑妃嘴里让她含着,又拿出一个针囊铺开,准备给她施针。明静云轻放淑妃躺下,帮她撩起散落的头发,挽起她的袖子和裙摆,麻利地给张太医打着下手。 裴荣见张太医已经张罗开了,便打了个招呼,向上峰汇报去了。 半晌,淑妃“嘤咛”一声,睫毛颤动,缓缓睁眼,醒了过来。或许是觉得火光刺眼,她皱了皱眉,头向墙内转去。 张太医打了个手势,示意让马志成先去外面待命,然后起身向淑妃行了一礼道:“给淑妃娘娘请安,微臣张逢春,是太医院的太医。”又对明静云道:“宫女姑娘,你跟去娘娘说几句话。” 明静云料想他是要确认淑妃神智是否清楚,便上前道:“娘娘,我是玉梅,这里是康宁院。方才凌华殿走水,娘娘可还记得?” 淑妃猛地睁大眼睛,坐了起来,一把抓住明静云的手,颤声问道:“刘嬷嬷呢?她在哪儿?” 明静云见她双手冰凉,不住颤抖,忙搂住她,拍着她的背道:“娘娘不用怕,刘嬷嬷不在这里,现在很安全。” 淑妃浑身瑟瑟发抖,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张太医知道淑妃受了惊吓,哭出来反而是好事,也不便多作停留,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淑妃抱住明静云,伏在她肩上哭了一会儿,哭声开始渐渐小了。明静云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细语像哄小孩子似的安抚她:“娘娘别怕,我在这里…” 这时,院子里一阵喧闹声响起,一群人乱哄哄地跑了进来。 第三十七章 狗奴才 一群人乱哄哄地跑进了康宁院,跑在最前头的正是六皇子元辰。只见他头上的发簪歪歪斜斜,衣衫跑得有些凌乱,气喘吁吁有些狼狈。跟在他身后的宫女太监更是东倒西歪,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元辰听说宫里走水,叫人打听了一下,才知竟是母亲住的凌华殿!他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凝翠阁众人忙跟着他,一路狂奔到了凌华殿。元辰差点就直接冲了进去,幸好已经到场的禁军将领一把抱住他,告诉他淑妃早已被人救了出来。 元辰打听到淑妃去了康宁院,便又立马赶了过来。他一进来就看到院子里的张太医和马志成,两人急忙下拜行礼。听到屋里淑妃哭泣的声音,元辰心下一急,一脚将门踹开,闯了进去。 见有人闯入,淑妃忙止住了哭声,放开明静云。明静云转头起身,见是元辰,慌忙下拜行礼。淑妃见到儿子,只觉得如在梦中,一时间惊讶,思念,害怕,欣喜,各种情绪五味杂陈,唤了一声“辰儿”,便泪如雨下,说不出话来。 元辰见母亲头发散乱,衣衫单薄脏乱,满面泪水,哪里还有往日雍容优雅的气度?心中一酸,唤了声“母妃”,也流下泪来。他看了看跪在一旁的明静云,心中来气,一脚踹在她身上,骂道:“狗奴才,你是怎么照顾母妃的?怎么会让凌华殿走水,还让母妃受如此惊吓?” 明静云不敢运功抵抗,怕暴露自己的武功,也更怕一不小心伤到了这位娇贵的皇子殿下,于是“哎哟”一声,顺势翻倒在地。 淑妃见元辰动怒,忙拉住他的手道:“辰儿,别这样。” 明静云虽也料到元辰或许会责怪自己照顾淑妃不力,却没有想到他竟不由分说上来就踹人,心下委屈,忍不住“叭哒叭哒”掉下泪来。她翻身爬起,看了元辰一眼,一声不吭地掩面跑了出去。 元辰见她一双明眸泪光闪闪,楚楚可怜,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甘,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有些后悔了。 淑妃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辰儿,你错怪她了。我记得当时在凌华殿,刘嬷嬷不知为何突然发狂,是玉梅不顾危险背我出来的,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她哭过一场,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下来,见到儿子,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顿时觉得心安了许多。 元辰也冷静下来,拿出一条丝帕为母亲拭去眼泪,命人拿了自己的斗蓬来,亲手为她披上。他又命人打水,亲自伺候母亲梳洗。 他屏退了宫人,拿着梳子,一边梳理淑妃的头发,一边问道:“母妃,凌华殿为何会走水?” 淑妃道:“凌华殿真的走水了么?我没什么印象。我醒来已就已经在这里了。对了辰儿,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元辰道:“孩儿听说凌华殿走水,便匆匆赶来。我赶到时,在场的禁军告诉我,母妃已经被救出。之前发生什么事,母妃可还记得?” 淑妃心有余悸地说:“刘嬷嬷突然疯了,见人就打,好像谁都不认得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怔住了,呆呆地望着前方。 第三十八章 惊雷 淑妃适才提起刘嬷嬷,突然脑海中似有一道电光闪过:一直传闻有疯病的都是自己,为何这次会是刘嬷嬷疯了? 元辰见她突然怔怔出神,忙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问道:“母妃,您怎么了?” 淑妃颤抖着双手握住元辰的手,沉声问道:“辰儿,你可还记得?”她顿了顿,像是终于下了决心,继续问道:“可还记得我的病,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 元辰一怔,手中的梳子“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他沉默了半晌,问道:“母妃为何提及此事?” 淑妃双手抓住元辰的双肩,忽然流下眼泪道:“辰儿,我知道这很为难你,可这件事很重要。你听着,刘嬷嬷疯了,谁也不认得,见人就打!”最后这句,她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很重。 辰儿呆呆地看着她,感觉似乎有一个极其可怕的真相,正呼之欲出! 淑妃盯着元辰的双眼,一个一个字,重重地问道:“我当时,便是这样的么?” 元辰的眼泪夺眶而出,良久,才重重地点了下头道:“是。” 淑妃觉得有如晴空中突然落下一个惊雷,重重地击在她身上。她面色惨白,双眼一闭,仰头向后便倒。 元辰急忙扶住她,抱着她的身体摇了几下,大声喊道:“母妃,母妃您怎么样了?您别吓孩儿!” 淑妃悠悠睁开眼睛,泪如雨下:“辰儿,是我太蠢了,我对不住你…”说罢,泣不成声。 元辰哭着说:“母妃说什么?孩儿听不懂。是有人欺负母妃么?我去告诉父皇。”说着便要起身走出去。 淑妃伸手去拉他,却感觉自己身体所有的力量都被掏空了,一下失去支撑,险些跌下地来。元辰连忙过去扶住她。淑妃面无血色,四肢瘫软无力,斜斜的倚靠在元辰身上,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闭目流泪,用微弱的声音呢喃道:“我们苦无证据呀……” 元辰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没有作声。淑妃的话,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刘嬷嬷之所以会和淑妃一样疯了,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疯病,而是被什么手段侵扰陷害所致!那原本是冲着淑妃而来,今日刘嬷嬷不知为何误中了,才会突然疯了。 “是谁?为什么?”元辰心中既惊愕,又愤怒,还有疑惑。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紧握着拳头的双手微微颤抖。 淑妃似乎感受到他全身肌肉紧绷,还有些颤抖,又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便虚弱地微微睁开眼道:“辰儿,冷静些,不要冲动……”说罢,又无力地闭上眼睛。 元辰咬着嘴唇,紧握的拳头一下捶在自己的腿上,他下定了决心,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轻声对淑妃说:“母妃请安心休息,这件事情便交给孩儿吧。”说罢,轻轻将母亲放下躺在榻上,将斗篷盖在她身上。淑妃神困体乏,轻轻“嗯”了一声,便睡过去了。 元辰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唤了一名宫女来陪伴淑妃。这宫女名叫烟柳,是元辰宫里的的主事宫女,早年曾经伺候过淑妃,因为性格沉稳,淑妃命她掌管元辰的生活起居。元辰七岁开始搬离淑妃的寝宫,居住在宫中专门划分的一片给皇子们的区域,分配给他的宫殿名为“凝翠阁”,烟柳便成了凝翠阁的主事。 元辰走到院子里,做了个深呼吸,摇了摇因为太过震撼还有些发昏的脑袋,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分析刚才得到的信息。 第三十九章 查问 元辰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觉得如今首要的事情,便是向自己的父皇证明淑妃根本没疯,而是被人下毒陷害,求父皇彻查凶手,还母妃清白。是谁下的手?事发当时在场的除了淑妃,就只有刘嬷嬷和“玉梅”,这两人最为可疑。 元辰决定要先将刘嬷嬷和“玉梅”这两个关键人物掌握在自己手里,细细查问。他叫来凝翠阁的首领太监吴盛平,吩咐他带人出去,打听刘嬷嬷的下落,最好直接将人带回来。他又向身边的人问起“玉梅”。一旁有个宫女行礼道:“回殿下,玉梅在那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条檐廊。 话说明静云被元辰踹了一脚,心中忿忿,却也早就明白:宫里这些贵人们若是心中不快,要打要罚哪里需要讲什么道理?贵人们若是亲自动手打你,那是瞧得起你了,当甘之如饴,谢主隆恩才是。 众人见她哭着从淑妃的屋里出来,料想是受了六殿下责难,加之与她不熟,也没人来理她。明静云满肚子委屈和无奈,跑到一处没人的檐?下,蹲在地上抹眼泪。 侍卫马志成原本奉命要向“玉梅”查问凌华殿走水的原因,见她在哭,也有点不知所措。他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身旁的张太医道:“张太医,那小姑娘怪可怜的,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哄人。你仁心仁术,不如去劝劝她。” 张太医哭笑不得,心想:“你把我当什么了?耍猴的吗?”他回答道:“这个忙我可帮不上,没想过马侍卫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马志成脸上一红,道:“张太医别笑话我,这不是还得奉命问话么,是差事,差事……张太医,算我求你了,能帮我哄哄她,让她先别哭吗?” 张太医见他憋得满脸通红,不由得笑了,点头道:“好吧,我就好人做到底了。”他走到明静云面前,也蹲下来道:“姑娘,先别哭了,马侍卫有几句话要问你。你一直哭,他都不敢过来了。” 明静云“扑哧”一声破涕为笑道:“我又不是老虎,干吗不敢过来?”说着擦干眼泪,靠着廊柱坐了下来,向马志成道:“侍卫大人要问什么?” 马志成赶紧过来,也坐在地上,问道:“姑娘,凌华殿为何会走水?” 明静云道:“是刘嬷嬷突然疯了,发狂乱打,掀翻了一张案几将烛台撞倒,才走的水。”她将走水的经过,自己怎么呼救,怎么背着淑妃逃出,大略讲了一遍。 张太医还真是好人做到底,从药箱里取出笔墨,拿写药方的纸笺给他们做了笔录,叫明静云签字画押,交给马志成。马志成收起供词,向两人一拱手,复命去了。 张太医一边收拾笔墨一边道:“你倒也机灵,知道先把娘娘救出来。淑妃娘娘没被烧到呛到,也是多亏有你。” 明静云苦笑道:“可人家不那么认为,反而觉得我照顾娘娘不力,总之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张太医劝慰她道:“是不是六殿下责怪你了?他也是思母心切,其实心地并不坏,不然昨天你溺水,他也不会叫我来救你。” 第四十章 我已经晕了 明静云目瞪口呆,心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多管闲事,害我逃走不成,还得留在这里受这窝囊气……”她只觉得好想哭:“你们这么费那么大劲救我干什么?让我安安静静地装死不就好了……” 张太医见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以为又勾起她的伤心事,忙宽慰道:“你别伤心,殿下会明白的,淑妃娘娘也是明白事理的人,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明静云这才想起,今天遇到张太医这个大恩人,自己还没谢他,连忙郑重地向他下拜行礼道:“原来昨日是张太医救的我,我真是眼拙,竟没认出恩人来。恩人,请受我一拜。” 张太医见她忽然行此大礼,吃了一惊,忙扶起她道:“是我分内之事,你无需如此。” 明静云站起时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气息一滞,剧烈地咳嗽起来,还险些摔倒。张太医见状,忙扶她坐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原来元辰暴怒之下这一脚踹得极狠,明静云不敢运功相抗,还是受了些伤,只是她内功深厚,身体底子好,受伤很轻,只需调养一下很快便会好。明静云心下气恼:“好你个元辰,这也太狠了。若是普通人,说不定要落下个重伤残废了。”她忽然灵机一动:“现在‘玉梅’不就是普通人吗?被六皇子‘一脚踹死’,用这个法子逃出宫去再妙不过了。”她这样想着,干脆运起“幻影篇”的心法,装作高烧,又伪装出受了内伤的症状,连脉象都改变了。 这时,刚好元辰从淑妃房里出来,问起“玉梅”,在宫女的指引下向他们这边走来。他刚走近两人,便听见“玉梅”有气无力地对张太医说:“大人,我好累,想睡一会儿。”元辰连忙快步上前道:“玉梅,先别睡,我有话问你。” 明静云心道:“现在想起来我来了?不觉得太迟了些么?你若不好好给我道歉,休想让我再理你。”她迷离着眼,像是找了很久才看见元辰般,冲他勉强笑了笑,忽然又是一阵咳嗽,竟咯出一口血来,接着双眼一闭,歪着头向一旁倒了下去。 元辰大惊失色,一时不知所措。张太医忙将她扶起,靠在廊柱上,给她把脉。只见浑身滚烫,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张太医给她把了一会儿脉,将她的手放了下来。元辰急忙问道:“张太医,她这是怎么了?”张太医回答道:“回殿下,她在发烧,应该是感染风寒所致,原本也无大碍;只是肺脉受损,应是外伤所致,这便有些棘手。” 元辰不禁有些焦急,问道:“这可怎么办?”他心里也有些后悔,想着不应该因为一时之气,不问清楚便踹了她。想到当时“玉梅”委屈的样子,又记得淑妃说过多亏她相救的事,元辰不禁想:“真不是她么?难道竟是刘嬷嬷向母妃下的毒手?” —————————————————— 小剧场 明静云:家暴?你死定了! 元辰:我知错了,饶命啊!我发4:从今以后,我们家再无家暴! 明静云:那怎么行?从今以后,只能我家暴你,不能你家暴我! 第四十一章 求证 元辰也曾经思量过“玉梅”和刘嬷嬷两人谁的嫌疑更大些。虽然按照亲疏关系讲,他更愿意怀疑“玉梅”,但淑妃之前在叠泉宫发病时,“玉梅”还没调来伺候淑妃,理应没有机会下手。而刘嬷嬷一直在叠泉宫当差,若她要下毒手,多的是机会。 元辰一想到从小将他抱大的刘嬷嬷竟有可能包藏祸心,对淑妃下毒手,不禁毛骨悚然。 这时,吴盛平回来了,还将刘嬷嬷带了回来。刘嬷嬷现在的样子可凄惨了,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被烧伤了一块,红通通的还起了硕大的燎泡,显得狰狞恐怖。她被人五花大绑,嘴里还堵了块布条,昏迷不醒被人抬着进来。 原来侍卫们听说凌华殿内有人被困,便分出了一些人手准备先去救人。他们见到刘嬷嬷时,她还在声嘶力歇地大喊大叫,瞪着眼,那眼神像是只受了伤的野兽,又是惊恐又是暴怒。她的脸被烧伤了一块,似乎是被烟呛到了,不时咳嗽。她已经爬到凌华殿门口,似乎筋疲力尽无法再爬了,见到有人来,却又张牙舞爪,一副想要吃人的样子。 侍卫们经“玉梅”提醒,早就预备好了应对的办法,一见刘嬷嬷这疯样子,便直接用刀柄将她敲晕,扛了出来。为防止她突然醒来,还将她绑了起来,丢在一边听候发落。 吴盛平来要人时,由于禁军迅速调了水龙来,凌华殿的火势已经扑灭。领头的侍卫见是六皇子殿下要提刘嬷嬷,不敢强留,只派了两人跟着一起将人送来,也是盯着她的去向。 元辰向张太医征询了一下,得知“玉梅”的伤势虽有些棘手,但一时不危及生命,便命两个宫女照顾着她,请张太医先去查看刘嬷嬷的情况。如今两个关键人物都昏迷不醒,只好从刘嬷嬷的疯病入手调查。 张太医给刘嬷嬷把了脉,观察她的情况,见她脉象紊乱,心跳急促,呼吸粗重,又大汗淋漓,脸色发白,有虚脱之象。 张太医向元辰道:“启禀殿下,刘嬷嬷脉象紊乱,有亢阳之兆,应该确如玉梅所说,是癫狂之症。” 元辰问道:“如今她已被制住,可否将她弄醒,看她疯成什么样子?” 跟来的一名侍卫忙跪下行礼道:“殿下三思,这妇人疯起来极为凶悍,万一挣脱了,只怕会伤及殿下。” 元辰又问那两名侍卫:“凌华殿走水的原因可曾查明?” 另一名侍卫行礼道:“回殿下,已经初步查明。据凌华殿的宫女称,是这个刘嬷嬷突然发狂,掀翻案几,撞倒烛台所致。” 元辰又问:“刘嬷嬷发狂之时是什么样子的?你们可有人见到?” 那侍卫道:“回殿下,臣等都见到了。”将他们看到刘嬷嬷时的情形,又怎么将她制服,都讲了一遍。 看来刘嬷嬷疯癫一事不假。元辰沉吟片刻,将张太医拉到角落里,问道:“张太医,我有一事请教。” 张太医道:“殿下请说。” 元辰问道:“依张太医之见,刘嬷嬷的症状,与我母妃之前发病之时是否相同?” 第四十二章 陛下驾到 张太医一怔,不敢胡乱回答,沉吟片刻,慎重地道:“淑妃娘娘的病,原本不是由微臣负责。微臣未经查证,不敢妄下定论。” 元辰有些失望,又问道:“这种病,会像疫症那般传染吗?” 张太医道:“从未听闻,应该是不会的。” 元辰又问道:“那可有什么人为的手段,能让人发狂吗?” 张太医满头大汗,忙跪下叩首道:“殿下恕罪,臣万死不敢胡说。” 元辰知他顾虑,但也决不愿白白就此放弃。他上前一步,声音很小却异常坚决,道:“你只需说有或没有。” 张太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良久,才用仅仅他们两人才听到的声音回答道:“有。” 元辰虽然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全身一震。他呆了半晌,才将张太医扶起,低声道:“这些话,还请张太医不要向人提起。” 张太医抹了把冷汗,拱手道:“臣遵命。” 这时,突然外面一阵骚动,接着听到有个太监尖锐的声音:“陛下驾到!” 康宁院内众人稍稍乱了一阵,很快都安静下来。元辰领着众人跪迎圣驾。 这时候,明静云醒了。她虽是假装昏迷,但辛苦了一晚上也确实累了,正打算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突然听说皇帝来了,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明静云一来好奇,想看看皇帝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二来不想太过被动,任人处置。万一皇帝不念她搭救淑妃的功劳,只追究凌华殿失火的责任,那她怎么也要争取为自己分辩一二。 明静云没忘记刘嬷嬷无意中透露的那个“黄”字。如果她说的那人不是姓黄,那在这皇宫里,最有可能的便是“皇帝”或者“皇后”。这两者之间,会是“皇帝”的可能性小些,因为皇帝如果看哪个嫔妃不顺眼,生杀予夺都是一句话的事,实在没必要搞这些小动作害人。 明静云“挣扎着”起来,旁边负责照顾她的见她醒来,忙扶她一起跪伏在地,迎接皇帝。 半晌,一个身着枣红色常服的中年男子踏入了康宁院。这便是大周皇帝陛下了,他中等身材,体型保持得很好,没有一点发福的感觉。他留着三缕半长的胡须,长眉入鬓,一双凤目明亮有神,长相与元辰有七八分相似,如果再年轻几岁,必定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如今年岁有些长了,但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的魅力,多了些威仪气度。他前呼后拥,身边有一大群人跟着,包括一个顶盔穿甲的将军,应该大内禁军的将领,几名侍卫还有两个一看服色便知相当有地位的太监。 皇帝陛下来到元辰面前,虚扶一下示意他免礼,道:“都起来吧。”众人谢恩,都退在一旁。明静云“虚弱得站不起来”,没有上前去跟众人一起迎接,只在原地跪拜行礼,然后倚靠这柱子跪坐着。她离得远,皇帝一行人也没留意这边。 皇帝陛下向元辰道:“辰儿,你母亲怎样了?” 元辰回答道:“托父皇洪福,母妃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已经歇下了。” 皇帝道:“带我去看看她吧。” 元辰应诺,带着皇帝进了淑妃休息的屋子。半晌,两人出来,皇帝又唤了张太医过去,询问淑妃的情况。 有太监搬了个椅子过来,皇帝在院里居中坐下。 第四十三章 审犯 皇帝陛下居中而坐,道:“严泓,走水原因可曾查明?” 严泓是侍卫领班,他上前行礼道:“启禀陛下,已经初步查明。”遂将凌华殿走水的经过禀告了一遍,又命人将“玉梅”的供词呈上。 皇帝又问:“那元凶可曾抓到,审问过了吗?” 严泓道:“回陛下,臣等已经将那刘氏制服,只是当时她神志不清,无法审问,后来交给了六殿下。” 皇帝看向元辰。 元辰忙上前行礼道:“父皇,刘嬷嬷的确是儿臣叫他们押送过来的,如今正在此间。但她还在昏迷中,儿臣也未曾审问。” 皇帝微微不悦,道:“带上来,弄醒了。” 众人不敢违拗,两名太监将刘嬷嬷抬了过来,打了盆冷水过来,照着头泼了下去。 刘嬷嬷被冷水一浇,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慢慢睁开眼来。她似乎很迷糊,睡眼惺忪地哼了两声,还没发现自己被绑着。 皇帝看了身边一个穿着首领太监服色的中年太监一眼,道:“郑安,你去问她。” 郑安是内宫总管太监,宫里的太监和宫女,绝大部分都算是归他管的。 郑安领命上前,问道:“刘氏,咱家奉旨问话,你要如实回话,不得隐瞒。你可听清楚了?” 刘嬷嬷听到有人跟她说话,又清醒了几分,听到“奉旨问话”这几个字,似乎一下子吓醒了,想要坐起来。她一挣扎,才发现自己手脚都动不了,被人绑住了;想要呼叫,才发现嘴巴也被堵住了,叫不出来,于是扭动着身体,“唔唔”的叫了几声。 郑安命人取下她嘴里的布条,刘嬷嬷咳嗽了几声,问道:“为何绑我?发生什么事了?”她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她身体虚脱,浑身都没有力气,又被绑着,只好就这么躺在地上说话。她似乎恢复了理智,不复之前的癫狂样子。 郑安喝道:“刘氏,你可知罪?” 刘嬷嬷吓了一跳,忙道:“奴婢不知,奴婢何罪之有?” 郑安道:“凌华殿走水,宫女玉梅指证,是因你撞翻烛台所致,你可认罪?” 刘嬷嬷似乎完全清醒了,挣扎着在地上一滚,艰难地爬起来跪着,抬头看了看四周。 刘嬷嬷这才发现跟她说话的是郑总管,还发现皇帝陛下居然也在这里,吓得魂飞魄散,舌头像打了结般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没…没有…”说罢,笨拙地向着皇帝磕头。 元辰忍不住上前道:“刘嬷嬷,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刘嬷嬷愕然地看着元辰,问道:“殿下指的是什么?奴婢不明白。” 元辰道:“玉梅说你疯了,连我母妃都不认得了,见人就打,还有一些侍卫也看见了,他们都可以作证。” 刘嬷嬷一听,吓得整个人瘫软,跌倒在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皇帝听得元辰所说,脸色微变,却又很快恢复平静道:“辰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元辰回答道:“回父皇,千真万确,母妃便是因此受惊昏厥,若非凌华殿的宫女机警,救出母妃,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明静云心道:“你总算说了句人话,看在你是出于孝顺的份上,你踹我这一脚,我便不跟你计较。” 第四十四章 针锋相对 这时,突然听见刘嬷嬷大叫道:“是玉梅,一定是她。一定是玉梅这个贱婢害的我!” 众人被她吓了一跳,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刘嬷嬷突然在地上“咕噜”一滚,滚到元辰脚边,用仅能活动的手指拽住元辰衣服的下摆,哭道:“殿下,我是瞧着殿下长大的,我怎会害殿下和娘娘?殿下,你不要听别人胡说,那是诬陷……” 她头发散乱,脸上的伤原本就狰狞恐怖,现在又是哭又是叫的,五官更是扭作一团,让人看着恶心。 元辰被她拽住,吓得脸色发青,手脚发软,一时说不出话来。 郑安连忙一脚踹开刘嬷嬷,扶住快要瘫倒的元辰道:“这疯婆子神志不清,殿下小心了。” 刘嬷嬷被踹得连连打滚,也顾不得喊痛,大叫道:“玉梅在哪里?我要跟她对质!”她自打听说自己“疯了”那时起,便知事败,恐怕难以活命,但还是拼命想要脱罪。如今她唯一的办法只有找个替死鬼,全赖在她身上,实在赖不了,也至少要拉个垫背的。 郑安将元辰扶到一边,交给凝翠阁的宫人照料,又向皇帝道:“陛下,这刘氏神志不清,恐怕很难问出什么来。要不,叫凌华殿的宫女玉梅过来问一问?” 皇帝点点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刘嬷嬷,像是在看戏一般。 郑安命人将“玉梅”带过来。很快,有个小太监就背着明静云过来,向郑安道:“公公,这宫女虚弱得很,都站不起来了。” 郑安点头道:“知道了,放她下来吧。” 那小太监将明静云放下,让她跪在地上,便退了开去。 明静云“勉力支撑”向皇帝行礼。 皇帝心想:“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些歪瓜裂枣?”顿时兴致大减,敷衍着挥了挥手道:“免礼。郑安,问话吧。” 郑安问道:“玉梅,刘嬷嬷说是你诬陷于她,你有什么话说?” 明静云有气无力地道:“公公,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刘嬷嬷想要扑过来,却被绑着动不了,只能趴着骂道:“你这贱婢,当着陛下的面你都敢撒谎,胆儿肥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失职,让凌华殿走水,想来诬赖我!” 明静云毫不退让:“刘嬷嬷,你可别血口喷人,明明是你掀翻的案几撞倒的烛台,才走的水。你想要脱罪,就来赖我。” 刘嬷嬷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道:“郑公公,我想起来了,这玉梅有古怪,是她将我打晕的,我这脸上还疼着呢,嘶~”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不由得叫了起来:“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刘嬷嬷双眼瞪得滚圆,像是想要吃了明静云,她恶狠狠地道:“你这贱婢,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明静云哭了起来,道:“我没有!你这疯子,你别过来。” 刘嬷嬷突然又向着郑安道:“郑公公,我知道了!是她,肯定是她在茶水里下了药,骗我喝了。” 明静云道:“公公明鉴,我没有下药,真的没有。那茶是刘嬷嬷自己煮的,水也是她自己带来的,说是六殿下收集的什么雪水,连碰都不让我碰,淑妃娘娘可以作证呢。” 第四十五章 真相 刘嬷嬷阴谋败露,便立马将所有的罪都赖到明静云身上。她原本打算欺负“玉梅”年纪小,没见过什么风浪,说不定吓吓她就慌了神,让自己有机可乘,没想到她竟伶牙俐齿,半步不让。 这时元辰已经从惊恐中镇定下来,突然开口道:“刘嬷嬷,你是说,你是喝了茶水,才会疯了的么?” 皇帝一听,觉得这话里有话,于是打起精神留意起来。 刘嬷嬷一征,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漏了嘴,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我……不是,我……” 元辰走近一步,问道:“刘嬷嬷,你可知有什么药,下在茶水里,会让人发疯?” 刘嬷嬷脸色发白,支支吾吾道:“殿……殿下,我……我怎么会知道……” 元辰又问:“那你为何断定,是在茶水里下药,而不是别的?” 刘嬷嬷不敢看元辰的眼睛,低着头回答道:“那是……那是奴婢猜的。” 元辰又问:“母妃之前,是不是都喝过这种茶水?” 刘嬷嬷脸色更白了,颤声回答道:“我……我不知道……” 元辰再踏前一步,道:“母妃如果喝了这茶水,会怎样?” 皇帝听了,脸色微变,直盯着刘嬷嬷。 刘嬷嬷脸色惨白,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舌头打结:“我……我……”忽然,她眼睛一亮,瞪着明静云大叫:“是她,是玉梅这个贱人,是她下的药,不是我,不是我……” 元辰道:“那你是断定,母妃是被人下了药,才会疯的?” 爆出这样一个消息,实在太惊人,在场众人都有些呆了。 这时,在场很多人都明白过来了:淑妃极有可能是被人下药毒害! 郑安揪起刘嬷嬷,盯着她问道:“刘氏,你说,是不是你下的药,毒害淑妃娘娘?” 刘嬷嬷已经吓得浑身瘫软,瑟瑟发抖,但下意识里知道自己绝不能认罪,便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元辰又问道:“你说不是你?那到底谁是谁,你倒是说说……” 忽然闻到一股腥臊恶臭,却见刘嬷嬷身下慢慢流出一股水来,散发这臭味,原来是这厮居然吓得失禁了。 元辰想到刘嬷嬷打小服伺自己,居然真的包藏祸心,毒害母妃,他悲愤地问道:“为什么?刘嬷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帝突然开口道:“刘氏,可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刘嬷嬷全身一僵,突然两眼翻白,晕过去了。 皇帝面无表情道:“将刘氏收押,仔细审问。” 郑安手一挥,几名太监便干脆利落地将昏迷的刘嬷嬷抬走了。 元辰心情激动,百感交集,禁不住流下泪来。他不敢在父皇面前失仪,连忙抹去眼泪,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激动,跪在皇帝面前,磕了个头道:“父皇,求父皇为母妃作主,查明真相,还母妃清白。” 明静云心道:“看来你倒也不蠢,不枉费我一番心思。不过这皇宫实在太可怕了,我还赶紧逃出去为妙。” 第四十六章 跟你要个人 皇帝道:“朕自有分寸。辰儿,朕说过的话,难道不作数了么?”皇帝的表情严肃起来。 元辰一怔,想起父皇下的禁令,不许他和淑妃相见,这禁令还未解除。他浑身冷汗直冒,忙伏地磕头道:“儿臣知错。” 皇帝道:“既然知错,那就罚你将《春秋》抄写一遍,明日午时送到我这里。”他顿了顿,声音缓和了下来:“你应该也累了,送你母妃回去,自己早些回去休息吧。” 元辰一听,喜出望外,知道这是皇帝允许淑妃搬回原来的寝宫,再也不用禁足,母子可以相见了!元辰连磕了两个头,道:“儿臣遵命,谢父皇。” 皇帝摆摆手,起驾回了寝宫。 元辰正命人去做准备,送母亲回她原来的寝宫——叠泉宫,郑安来到他面前,行了一礼道:“殿下,凌华殿走水,宫女玉梅罪责难逃。她是淑妃娘娘宫里的人,如何处置,还需请示娘娘。” 明静云听说要处置自己,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元辰沉吟片刻,问道:“郑公公打算如何处置?” 郑安道:“凌华殿走水,凌华殿的宫人至少要论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按照宫规,杖责五十,再贬去做杂役都算轻的了。” 明静云心想:“杖责会不会直接打死啊?还有命做杂役么?要受这罪,我还不如现在直接装死算了。”想到就这里,她便运起“幻影篇”的心法,装得面如白纸,四肢冰冷,“咕咚”一声昏了过去。 张太医过来扶起她,探了探鼻息,见她还有气,才稍稍放心。向郑安道:“郑公公,你这是要吓死她么?” 元辰有些于心不忍,又想起淑妃说过多亏她相救,自己一脚踹得她受伤已经有愧于她,再行责罚未免太过了,便道:“郑公公,虽说凌华殿走水,玉梅有看管不力之责。但当时情况危急,她能及时救出母妃,也应算是立了大功。能不能功过相抵,就饶了她吧?” 郑安沉吟了一下,道:“既然殿下为她求情,念在她有功,如果将功补过,免了她杖刑之苦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宫规不可废,贬为杂役,怕是免不的了。” 元辰原本想留住她,听郑安这么说,不免有些失落,正想再求求情,张太医却突然开口:“郑公公,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郑安道:“张太医请说。” 张太医道:“我这里缺个人手,我想跟你要个人。” 郑安有些愕然,道:“要谁?” 张太医道:“一个杂役宫女,我正好缺个助手。我看这小丫头手脚麻利,还听说她一个人将淑妃娘娘背到此处,看来有些力气,来太医院正合适。” 原来太医院是有些杂役宫女的,太医给皇帝的女眷们看病,有许多不便,这便需要带上一两个杂役宫女当助手,去做些近距离的观察和接触。平时更多的时候,这些杂役宫女都是做些打扫,整理药材,搬搬抬抬的工作。另外,在浣衣局,杂役所也有这样的杂役宫女负责干些粗重活。这些杂役宫女的来源跟其他宫女不同,有的是从民间征集,有的是罪臣家眷,在太医院当差的杂役宫女最好能懂些医理药理,也会作些筛选和训练。 第四十七章 赔钱买卖 张太医说想将明静云安排到太医院给他当助手,让元辰和郑安都颇感意外。 元辰随即明白了,如今“玉梅”得病,如果是被调到杂役所,无异于等死。但如果是她太医院的杂役,张太医想要为她诊治便方便许多。这是张太医一番好意,他这样安排,甚至比让“玉梅”跟淑妃去凝翠阁更好。 郑安想了想,点头道:“也成,这事我可以安排。”他转头唤了个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自己也告辞退了出去。他回头看了明静云一眼,心道:“这小宫女还挺有本事的,能让那么多人保她,将来说不定连我都要巴结着她。” 元辰对张太医道:“那就有劳张太医照顾她了。” 张太医拱手笑道:“理当如此。我自己选的助手,当然得让她有力气干活才行。” 元辰也笑了,道:“张太医真会说笑。那我就放心将她交给你了。” 张太医道:“殿下,有一事,还请殿下帮忙。” 元辰道:“不必客气,张太医请说。” 张太医指着明静云道:“殿下,还请殿下派人帮我将玉梅送去太医院,我一个人可没力气背她回去。” 元辰笑着答应了,命两个小太监听张太医吩咐,送“玉梅”去太医院。元辰将众人支开,自己走到昏迷不醒靠坐在墙角的明静云身旁蹲下来,端详着她的脸。只见她皮肤白皙,眉毛弯弯,鼻子尖尖,嘴巴小巧,长相算是清秀可人,只可惜一脸病容,瞧着有些可怜。 元辰撩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腕道:“玉梅,今天真是对不住了。你先好好养着,日后有机会,我再想办法让你调回来。” 他刚想起身离去,却感觉衣袖被拉住,低头一看,却是“玉梅”一手拉住他的衣袖。她似乎病糊涂了,闭着眼,喃喃地道:“娘娘,娘娘别伤心,娘娘喜欢的茶和香,我都有留在点心房,也许没有烧坏……”原来明静云听到元辰诚心道歉,便真原谅了他,还拐着弯把自己留存的证据告诉他。 可惜元辰没往那方面想,只是见她都病糊涂了还念着自己的母妃,不由得叹了口气,越发觉得没能留住她,实在可惜。 明静云想着有张太医在,恐怕又假死不成了,在心中叹了口气,干脆隔绝了六识,什么都不想,安心睡觉。张太医让人将她送到太医院,安置在供值守宫女休息的房间中。 第二天,太医院的太医正尚大人接到一个杂役宫女的调令,当她看到气息奄奄的明静云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劈头盖脸骂了张太医一顿。 张太医笑嘻嘻的,骂不还口。尚医正无奈,气呼呼道:“你不解释一下么?” 张太医笑道:“大人,医者父母心,这小姑娘从宫女被贬为杂役,她病得那么重,你忍心让她去杂役所等死吗?” 尚医正道:“就你好心,也不想想她刚调来就请病假,光吃饭不干活,还给她倒贴药费,这不是赔钱买卖么?” 第四十八章 稳赚不赔 张太医听到尚医正说“赔钱买卖”,哈哈大笑道:“大人什么时候改行做买卖了?大人放心,我不会让你赔钱的,你信不信,咱们这次捡了个宝贝?” 尚医正道:“就这半死不活的还宝贝,你该不是没睡醒吧?” 张太医笑道:“我包治好便是了。大人,这小姑娘是良家子出身,经过挑选的宫女,单是样貌,就比院里那些杂役强多了。我敢保证,稳赚不赔。” 所谓“良家子”,是宫中在民间选拔宫女的出身时定的标准,她们必须身家清白,非医、巫、商贾、百工之子女。她们将来有可能会成为皇帝的女人,出身自然有所要求。至于太医院的杂役宫女,征集时优先选择通晓医理药理的,这样的女子大都家中有人行医,自然不会入选为“良家子”。 尚医正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是想讨她做老婆?”张太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道:“医正大人,你想多了,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尚医正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是打算让她做你的助手吗?那你要给她多少天病假?月俸可是要扣的。” 张太医道:“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定有起色。月俸的事,大人秉公处理便是。” 这位张太医的医术确实了得,明静云见他用药十分高明,比师父一点都不差,那手针法更是神妙,当初能把她从假死中强行唤醒,绝非偶然。她也不想一直躺着装病了,那样是在难受,于是在第三天下午便“乖乖”醒来了。 明静云醒来时,张太医不在太医院里。张太医为了给她诊治,已经两天没回家了。直到确认她情况稳定了下来,才拜托当值太监照看着,回家休息。院里那些太监和杂役宫女听说张太医捡回来那个半死不活的宫女活过来了,都跑来像看怪物似的看她。 尚医正也被惊动了,明静云调来太医院当差,理当前去拜见,但尚医正为人亲和,不大计较这些,也有些好奇张太医说的这“宝贝”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自己过来了。 尚医正将众人轰走,清了清嗓子道:“咳,那个?你是叫玉梅么?本官姓尚,是太医院的医正,你可以叫我尚大人。今后你便在这太医院当差了,张太医点名要你当他的助手,你的轮值会跟他排在一起,其它的事,管事的林公公会告诉你。对了,你可有学过医理药理?” 明静云不敢直接承认学过医术,只好拐着弯道:“大人,偷看过老郎中的医书算学过吗?”太医院里都是内行人,她肯定瞒不过,于是胡诌了一个老郎中,说自己曾经偷偷溜到他家里玩,偷看他的医书。 尚医正笑道:“总比没偷看过的强。既然看过医书,那至少断文识字应该不成问题了吧?也无需你真的能诊脉治病,多听多学就成。” 明静云有些期待地问道:“大人,那我是不是可以看太医院的医书?” 尚医正道:“自然是要你去看的,只是有些孤本需得特别小心,你的字要是写得好,要你去誊抄也是有可能的。” 明静云又问道:“如果我有不明白的地方,能向大人请教一二吗?” 尚医正道:“你是张太医的助手,还怕他不教你么?” 明静云喜道:“明白了,多谢大人指点。” 尚医正听她说了这个“谢”字,饶有兴趣地问道:“我指点你什么了?” 明静云道:“大人指点我:一定要虚心恭敬,多向张大人请教。有他指点,比看书还好。”她心道:“大人的意思是:若越过张太医向其他人请教,未免不太尊重张太医。” 尚医正捋着胡子笑道:“不错不错,聪明伶俐,张太医说你是个宝贝,现在连我都有点嫉妒了,哈哈哈!”说罢,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十九章 急病 太医院里管理太监和杂役宫女的是主事太监林瑾,他带着一个叫杏兰的宫女过来。杏兰是太医院这些杂役宫女的管事。 两人帮明静云办理了些交接的手续,交代了太医院的一些规矩,讲了日常工作事宜。 明静云如今正式成了太医院的杂役宫女,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住在宫里,要搬到宫外皇城里宫女的住处,住大房睡通铺了。 想着日后虽然可以名正言顺地看医书,却很难找地方偷偷练武,明静云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失落。 林瑾和杏兰见她还虚弱着,无法走动,便让她先继续留在值守的房间休养。看来这种小小的“通融”在太医院也不是第一次了,算是他们这些在太医院当差的宫女和太监一些小小的福利。虽说宫女得病,不能请太医看病,但还是可以取些药自己服用。在太医院当差,如果有关系好的太医私人愿意给你看诊,那几乎算是享受皇帝后妃的待遇了。 第二天一早,张太医回来当值,明静云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便主动要求开始学习和熟悉太医院的事务。 张太医见她好的这么快,也有些惊讶,料想是她身体底子不错,越发觉得自己没选错人。 明静云换上杂役宫女的服饰,是一身灰不拉几的衣裙,料子没有以前的好,但比平民百姓的还是好了不少。 张太医正在带着明静云熟悉太医院的事务,突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叫道:“六皇子殿下急病昏厥,请太医大人速去。” 尚医正向张太医道:“张太医,你年轻跑得快,这事就交给你了。” 明静云听到是六皇子急病,心中一紧,急忙跑去提了张太医的药箱来。 张太医道:“玉梅,你身体刚好,药箱给我,你慢慢跟来。” 明静云摇头道:“大人,我跑得动的,交给我就好。” 两人没再多说,跟着小太监急匆匆地赶去凝翠阁,张太医边走边询问元辰的情况。 话说元辰那天晚上将淑妃接回叠泉宫,淑妃休息了一会儿有了些精神,元辰又是兴奋又是后怕,跟淑妃说话到深夜才去休息。他折腾了一晚,实在是累了,却因为被父皇罚了功课,没敢睡多久便爬起来抄写《春秋》。 第二天,他不敢拖到午时才去见父皇,早早将赶好的功课带去皇帝的御书房外等候。皇帝陛下恰好正在书房与朝臣议事,直到过了午时才召他进去,那时元辰已经在书房外站了快两个时辰,还一直饿着。他勉力支撑不敢失仪,从御书房出来时脸色苍白,差点昏倒,吓得御书房伺候的太监连忙将他扶到偏殿休息。 元辰回到自己的住处——凝翠阁便病倒了,他开始发烧,还越烧越高,精神很差,一直嗜睡,也没什么胃口,吃不下饭,每顿只能喝点粥,请了太医来看,给他开了些药服了,睡了一觉之后似乎有点起色。 到了昨天,元辰觉得好些了,便没再躺着,起来用些点心。他还是忧心母妃被毒害的事,想着幕后主使还没问出来,不禁有些忧虑,便叫人去打听刘嬷嬷受审的情况。 第五十章 男主卒,剧终 元辰挂心毒害母亲的幕后主使还没找到,便派人去打听刘嬷嬷受审的情况。谁知那人回来报说,那刘嬷嬷昨夜在关押的地方突然暴毙,之前审问也没问出什么来。元辰一听,便猜到刘嬷嬷是被人灭口了,又惊又怒,一时间冷汗直冒,胃里难受得很,将好不容易吃下的点心尽数吐了出来,直到胃里空空,只吐出些黄疸水,才慢慢止住。 之后元辰便什么也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连太医开给他的药也全吐了,而且又开始发烧。他夜里不敢睡觉,一闭上眼,刘嬷嬷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就浮现在他脑海中,还仿佛看到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到了今天早上,元辰面色苍白,浑身发软,却不肯躺下休息,硬撑着梳洗干净,穿戴整齐,来到书房坐着。 宫女端来茶水,元辰想起刘嬷嬷在茶水里下药,不禁生出一阵恶寒,连忙推开茶杯,一口都不肯喝。他瞥见书案上一个精致盒子,里面放的是一支玉箫,便顺手拿出来把玩。 淑妃听宫人回报说六殿下不吃不睡,担心得很,便过来看他。元辰听说母妃来了,慌忙起来迎接,不料刚一站起,便感到头晕目眩,双腿发软,险些扑倒在书案上。他手一滑,手中的玉箫便掉落下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不!……”元辰面色惨白,他探出手去想要抓住掉落的玉箫,却眼前发黑,昏厥过去。 凝翠阁众人大惊,乱成一团。淑妃吓得脸色发白,冲过去抱着元辰,颤声唤道:“辰儿,你醒醒,别吓母妃。”却感觉元辰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也越来越凉。 吴盛平机灵,赶紧命人去请太医来,又指挥几个小太监将元辰抬到床榻上躺着。 张太医和明静云跟着小太监来到凝翠阁时,只听见淑妃一声悲呼:“辰儿!?”便没了声音。 两人急忙进入元辰的寝殿,只见殿内乱作一团,有人在低声哭泣,有人慌慌张张不知所措。有个宫女见到太医进来,呆了一呆,道:“太医大人,殿下殁了。”说着,突然哭出声来。 这时,乱糟糟的众人像是突然被定住了,都安静下来,转头看了过来。 明静云听到那宫女的话,只觉得心神剧震,险些摔倒。却听得张太医:“先带我去看看。”明静云马上意识到自己医者的身份,强自镇定下来,跟着还有些气喘的张太医进了元辰的寝室。 只见元辰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胸膛处没有一点起伏,已经没了呼吸。 淑妃脸色惨白,狼狈地坐在地上,仰面朝天倒在一个宫女怀里,已经晕了过去。 张太医伸手去探在元辰脖子的动脉处。 这时淑妃突然睁开眼睛,失声痛哭道:“辰儿,我的辰儿啊…太医来了么?为什么这么迟?为什么?…” 张太医道又摸了摸元辰的胸口和手脚,道:“殿下四肢逆冷,呼吸脉搏几乎微不可察,胸口还有热气,是尸厥。玉梅,准备施针和艾灸。” 明静云应了一声,打开药箱,正打算为张太医打下手,不料这时淑妃却突然扑了过来,伸开双手拦在床前,双目圆睁,歇斯底里地喊道:“不许你们碰我的辰儿,他都死了你们还不放过他…我要跟你们拼了……” 明静云听到张太医说“尸厥”,就明白元辰不是真的死了,只是呼吸脉搏微弱得难以察觉,类似于假死状态,只要施救得当,还能救活。 她知道事态紧急,抢救的时机稍纵即逝,连忙伸手拉住淑妃,暗中运劲轻拂她腰间的穴道。淑妃感觉腰间一麻,顿时浑身酸软无力,险些一跤坐倒。 明静云顺势扶住她,一边暗中制住她肩头和腰间的穴道,一边宽慰道:“娘娘稍安,张太医说殿下是尸厥,应该还有救。”说着,向张太医点点头,半拖半架地将淑妃“搀扶”到旁边书房里。 淑妃原本已经失去理智,但“还有救”三个字犹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让她霎时清醒了几分。她挣扎着道:“真的么?你不是在骗我吧?不行,我要去看看。” 明静云哪里会让她乱动?一边扣住她穴道,一边劝道:“娘娘不可,太医诊治需要安静,不可惊扰。还请娘娘以挽救殿下性命为先。” 淑妃开始还想要用力挣扎,可越是挣扎越是手脚酸麻,使不出力气,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转过屏风,明静云见左右无人,便做了个大胆的举动:她一手按住淑妃背后的灵台穴,一手轻抚她头顶的百会穴,两道若有若无的真气缓缓注入她体内,一边在她耳边以轻柔的声音劝道:“娘娘放心,张太医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的……还请娘娘一定要相信我。” 淑妃原本还想要挣扎,但两大要穴突然被制,身体竟犹如触电一般不由自主地一僵,呼吸一滞,说不出话来。待两道真气注入,轻柔舒缓,暖洋洋的十分舒服;耳边轻声细语,十二分的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呼……”她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 此时,一个宫女跟过来伺候淑妃,见刚才还是疯狂着的淑妃娘娘居然这么快就变得安安静静,颇为诧异。 明静云适时撤手收功,见书房里有一张卧榻,便“搀扶”着淑妃走了过去。 淑妃双手摇摇摆摆地垂落,双眼半开半合,浑浑噩噩被带着往前走,来到榻前不知为何双腿突然一软,就跌坐下来。这其实是明静云暗中出手,不着痕迹地暗中运劲凝在指尖,轻轻拂过她膝上的穴道。 不待淑妃反应过来,明静云便又暗中将真气凝在指尖,在她太阳、率谷、风池几穴上轻轻按揉,同时在她耳旁轻柔地道了一声:“睡吧……” 淑妃果真乖乖闭目,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她原本早已身心俱疲,神志恍惚,这一声虽轻如鸿毛,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打破了她心底最后一丝防线。 明静云轻轻揽住昏睡过去的淑妃,向那宫女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招手唤她过来帮忙。 那宫女见淑妃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还“一坐下便睡着了”,忙过来伺候。此时的淑妃,表情安详放松,身体绵软沉重,早已睡得人事不知。那宫女虽觉诧异,却只以为淑妃娘娘“悲伤过度,体力不支”,哪里敢出声惊扰,只轻手轻脚地服侍她睡下。 明静云急匆匆地赶回元辰那里时,张太医已经稳住混乱的宫人,又将大部分人遣了出去,只留两三人伺候。明静云连忙上前帮着他铺开针囊,备好药艾。 两人也没多说话,张太医询问元辰昏倒时的详情,明静云则径自上前,解下元辰的发冠,将他的头发松开放好,又替他宽衣解带,将配饰物取下。 明静云听到那个贴身伺候元辰的小庆子说,殿下是见到玉箫摔断之后昏厥,不禁呆了一呆。刚才她进入书房时,也看到了地上两截摔断的玉箫。 张太医专心致志地开始针灸。明静云知道这是紧要关头,不敢出声,在一边仔细观察着,用心记下。 张太医点起艾炷,行了一会儿针,就见到元辰的胸部开始有了些起伏,呼吸开始渐渐恢复。 张太医道:“殿下已经有了起色,若要醒来,还需要一剂良药。”他向那几个宫女太监道:“你们可知道那摔坏的玉箫是何来历?” 有个太监回答,玉箫是殿下在一次诗会上赢得的彩头,殿下很是喜欢,不时拿出来把玩吹奏。 另一个宫女补充说,殿下有一次晚上出去散心,回来时拿着这支玉箫闷闷不乐,之后偶尔拿出来的把玩,也不吹奏,只怔怔地出神,还自言自语。 明静云听这么一说,想起那一晚相会的情形,也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张太医道:“你们可有人会吹箫?知道殿下喜欢什么曲子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明静云突然道:“大人,我看到书房里有架古琴,我会一点。”她记得元辰还有支洞箫,只是不敢去翻找他的物件,便提议奏琴。 张太医点头道:“你去试试,兴许有用。” 明静云忙去取了古琴,轻拨琴弦调了下音,便“叮叮咚咚”弹奏起来。她弹的是一曲《梅花三弄》,是上次他们亭台见面时她吹奏的曲子。 一曲毕,元辰的呼吸脉搏都渐渐变得有力,脸色虽然还很苍白,却已经不再是灰败的颜色。张太医一边继续行针一边道:“继续弹,不要停下。” 明静云又弹了一曲《高山流水》,心中默念:“元辰,你不必纠结于一支玉箫,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这些身外之物。这支《高山流水》乃是知音之曲,哪怕没有玉箫,你仍是我的知音。你要是明白我的心意,就快些醒来吧。” 曲毕,只听到元辰轻轻“嗯”了一声,明静云抬头一看,见元辰睫毛颤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来。 张太医喜道:“殿下醒了,你们快去报给淑妃娘娘。” 那几个太监和宫女大喜,忙跑去书房,见到淑妃还躺在长椅上睡着,忙过去唤道:“娘娘,殿下活过来了!娘娘快醒醒。” 明静云放下古琴,走过来帮张太医收拾取下的艾炷和金针。 张太医将元辰身上的金针都取下,笑着向元辰行了一礼道:“殿下可算是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元辰还很虚弱,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有些艰难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明静云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盖上被褥,见他看着自己,便朝他微微一笑。 元辰恍惚间看见一对弯弯的眉毛,一双星星一般明亮的眼睛,正弯成一个可爱的弧度,像是弯弯的月亮一般。他不由得痴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抓住一只柔软的小手,像宝贝一样捧在胸口,然后便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闭目睡去。 明静云小手被他抓住,满脸通红,想要抽回又怕惊到他,只好一动不动。 淑妃睡得极沉,被几个人又是叫又是摇的,半天才惺惺忪忪地醒来。原来明静云点她穴道时下手极轻,不消片刻便能自行解开,只是她原本已经身心俱疲,才沉睡许久。她听说元辰活过来了,瞪大眼睛“刷”的一声站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险些再次晕过去,忙定了定神,叫人搀扶她出去。 第五十一章 拉拉小手 明静云见淑妃过来,更是无比尴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想要起身见礼,不料刚一动,元辰便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只听得他喃喃地道:“你不要走…” 淑妃见元辰真的活了过来,喜极而泣,扑过去抱着儿子大哭起来。 张太医劝慰道:“娘娘,殿下已无大碍,娘娘请放宽心。” 淑妃哭了一会儿,才抹了把眼泪道:“还要多谢张太医妙手回春,不然,不然…”她心情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张太医行礼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娘娘不必谢。娘娘,殿下还很虚弱,需要静养,还望娘娘吩咐下去,勿要扰了殿下休息。”他看了一眼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明静云,又道:“玉梅就留在这里照顾殿下吧。” 明静云红着脸答应了。 淑妃见她窘迫的样子,破涕为笑道:“玉梅,辛苦你了。辰儿是任性了些,还需你多担待着。” 明静云答应着,心道:“我上辈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欠了你们母子俩的,一见到你们我就倒霉…” 淑妃吩咐众人出去,不得打扰元辰休息,只留了两个宫女守在殿内。张太医守在殿内,直到见元辰能勉强吞下一些清粥,少量喝水和服药也没有再吐出来,才开了药方,交待了看护事宜,下去稍事休息,却也一直在凝翠阁守着没有离开。 而淑妃也向皇后请了旨,留在凝翠阁照顾元辰。 明静云一直被元辰牵着,不敢有大的动作,只好一直坐在他身边照顾,无聊时便默默冥想,潜修内功。她一直动不了,连吃喝拉撒都要人帮忙,实是在难受。 元辰一直昏睡了三天才醒来,他睁开眼时,看到自己身边坐着一人,将头伏在膝上打着瞌睡,一手伸向自己,竟是被自己窝在手中。 明静云感觉牵着自己的那双手动了一下,忙抬头一看,见元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她怔了怔,欣喜地回头叫道:“殿下醒了,快去报给娘娘知道,还有找张太医过来。” 留守的两个宫女连忙各自报告去了。元辰呆呆地看着明静云,似乎还不知道反生了什么事,疑惑道:“你?…” 明静云俏脸微红,低声道:“殿下,可否松开手,您已经抓住我三天了。” 元辰一惊,才想起自己的还拉着人家的手,连忙放开。他感到那柔荑有种熟悉的感觉,却一时想不起来。 很快,淑妃和张太医都匆匆走了进来。明静云转动了一下已经酸麻的手腕,站起身来打算行礼,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见她突然晕倒,都吓了一跳,张太医忙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额头,道:“无妨,只是太累,暂时晕过去了。”他又向淑妃道:“娘娘,看在她辛苦照顾殿下的份上,能否给她个地方休息,备些清粥给她?” 原来明静云这三天一直这样坐着,没法睡觉,身体疲倦之极。她怕大小二便麻烦到别人,更怕元辰突然醒来,几乎不敢进食,只吃过几块点心充饥,连水都不敢多喝。她这样又累又饿,又突然起来得太急,这才会晕倒。 淑妃点头答应道:“这是当然,辛苦她了。” 第五十二章 收养 明静云在元辰身边守了他三天,终于等到他醒来,自己却晕过去了。 淑妃安排明静云在一处偏殿休息,留人照顾。小太监何飞和小庆子将明静云抬出元辰的寝殿,何飞背起她,打趣道:“小姑奶奶,这才几天啊,我第三次背你了。”原来前两次明静云“昏迷不醒”,何飞都背过她。 烟柳笑骂道:“别胡说,好生照顾着点。娘娘说了,玉梅算是咱们自己人。” 这几天,淑妃搬回叠泉宫,贴身的宫女“玉梅”却没跟着一起回来,还真让她有些不习惯。内宫局因为之前在凌华殿时没有为她配够人手,还克扣月例,算是大大的得罪了淑妃娘娘,如今急忙补救,按照品级配备调了些人来,但都手生。淑妃时常念叨着要想办法把“玉梅”调回来。 烟柳是个伶俐人,见淑妃这么看重这个“玉梅”,也多留了个心眼。 张太医给元辰诊过脉,见他脉象平稳,体征恢复如常,精神也渐好,向淑妃禀告说殿下已经大有起色,只需再调养一下,便会大好。他开了药方,才向淑妃提出要去看看“玉梅”。 淑妃亲自送他走出元辰的寝殿,来到院子里。元辰住的这处院子种了许多翠竹,四季常青,因此得名“凝翠阁”。 听着微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淑妃忽然道:“张太医,玉梅她?可有怨我?” 张太医诧异道:“娘娘何出此言?” 淑妃黯然道:“她救我有功,却被贬去做杂役,让我如何安心在这里享福?” 张太医劝慰道:“玉梅不是小气之人,娘娘若是放不下这心结,不妨跟她好好聊一聊。” 淑妃笑着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张太医。这样吧,玉梅身体正虚弱,就让她留在我这里休息两天,就说是辰儿需要她照顾,先不用她回太医院当值。” 张太医躬身行礼道:“臣先替玉梅谢过娘娘了。” 明静云这时还在昏睡。张太医给她诊过脉,见她并无大碍,便放心离去。 明静云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才饿醒了,狼吞虎咽地把一锅粥吃了个底朝天。 淑妃早吩咐过,如果“玉梅”醒来,就立刻报给她。她进来时,明静云正满头大汗地吃完最后一口,听说淑妃来了,忙丢下碗起身见礼。 淑妃亲手扶住她,让她不必多礼,还亲昵地拉着她一起坐在床榻上,拿出一条手帕为她拭去脸上的汗珠。 明静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娘娘恕罪,我还没梳洗,在娘娘面前失礼了。” 淑妃笑道:“你在我这里,不必小心计较这些。这两日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不必急着回太医院当值。太医院那边,我已经替你打点过了。算是谢你这两日辛苦照顾辰儿。” 明静云颔首道:“多谢娘娘。殿下可好些了?” 淑妃道:“好多了,你有心了。”她顿了顿,突然正色道:“玉梅,我打算收你做我的养女,不知你意下如何?” “母妃,此事不妥!”只听得元辰的声音传来。 第五十三章 被发现了 淑妃突然说要收明静云为养女,明静云一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却听得元辰的声音传了过来:“母妃,此事不妥。” 明静云和淑妃皆是一怔,讶异地看着走进来的元辰。 元辰身体好了很多,已经能下地行走了。他在一名小太监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盯着明静云道:“母妃,这世上想攀龙附凤的人多了,还是再考虑清楚为好,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最后这几个字,他说得特别重。 明静云一怔,越听越不对头,她听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几个字时,忍不住“刷”的一声站了起来。她用力咬着嘴唇,眼泪夺眶而出。她瞪大眼睛看着元辰,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好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好哇!”说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夺门而出。 淑妃一时懵了,被元辰这几句话弄的晕头转向,见明静云哭着跑了,才反应过来,吩咐身边的烟柳道:“快,跟着她,她身体还没好。” 烟柳跟着跑出院子,见“玉梅”蹲在一丛竹子下面蜷成一团,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肩膀不停地抽动,还听到她呜呜咽咽的哭声。她披头散发,只穿着中衣,赤着一双脚,看上去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一片树叶,甚是可怜。要不是这副形象,明静云早就跑出凝翠阁,眼不见为净了。 有几个太监和宫女听到动静,探头探脑地向这边看过来。 烟柳挥手将他们赶走,低声吩咐一个宫女拿了件衣服来,披在她身上:“玉梅,娘娘让我来陪着你。” 明静云没回答,依旧自顾自地在哭。 淑妃有些不悦地向元辰道:“辰儿,你怎么能这样?玉梅辛苦照顾你,自己都累倒了,你这样可不好。” 元辰道:“母妃,这个玉梅不简单。” 淑妃诧异地问道:“玉梅怎么了?” 元辰问道:“母妃,玉梅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刘嬷嬷有问题?” 淑妃整个人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元辰,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元辰在自己房中休养,脑海中一直萦绕着一阵琴声和一双弯弯的像月亮般眼眸。他问起自己昏睡这段时间的事情,才知道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中的那段琴声,是“玉梅”所奏。他努力回忆,让宫女太监试着哼一段,终于辨认出了是《梅花三弄》和《高山流水》。 “是《梅花三弄》!”元辰的内心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是她么?那个为我吹奏《梅花三弄》的女孩子,就是玉梅么?”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两个人的样子慢慢重叠在一起:那弯弯的眉眼,笑起来像是两个小小的弯月亮;还有那双柔软的小手,如柔荑一般。他越来越觉得,那是同一个人! 如果真的是她,那她身上的谜团就越来越多了:“她为要何蒙面?她神出鬼没,身法如此之快,是不是身负武功?那晚她好像生病了,是不是因为白天溺水了?她敢下水救人,是不是原本就本领高强?她能在刘嬷嬷发疯时临危不乱,难道其实是艺高人胆大?凌华殿走水,她能以一己之力够救出母妃,是不是因为身负武功?” 第五十四章 哄哄她 元辰越来越觉得,“玉梅”和那个吹箫的少女身上重合的地方越来越多,而他心中的谜团也越来越多:“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她一个宫女为什么会武功?有这样的本领为什么会甘愿当一个宫女?她接近母妃,接近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她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的阴谋?” 想到阴谋,元辰不禁毛骨悚然:在淑妃身边多年,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刘嬷嬷都居然包藏祸心;这个“玉梅”身上有这么多秘密,背后是不是又隐藏着什么阴谋? 元辰越想越害怕,他听说母妃去了看望“玉梅”,便匆匆赶过去。听到母妃说要收她作养女,他便迫不及待地阻止。 淑妃听得元辰问她,玉梅是不是一早发现刘嬷嬷有问题,她呆了半晌,努力回忆了一下,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印象。有一次她在背后说了刘嬷嬷,我还训斥了她。” 元辰追问道:“那之后呢?” 淑妃道:“她之后就在也没提过了。辰儿,玉梅真的早就发现刘嬷嬷有问题么?” 元辰道:“很有可能。说不定她那时就是在提醒母妃,但她为什么不直说呢?” 淑妃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时我不信,便训斥了她。难道她真的是在提醒我?” 元辰又问道:“母妃,玉梅跟了你也有些时日了,可发现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淑妃想了想,道:“奇怪倒没有。不过,有一样倒是挺特别的。”她顿了顿,道:“玉梅按摩的手法很好,以前有她在,我都睡得特别好。” 元辰眼睛一亮,追问道:“有多好?打雷都不会醒吗?” 淑妃“噗嗤”一声笑道:“这段时间半夜有打过雷吗?我还真不知道。” 元辰挽起母亲的手臂,笑道:“母妃,你给我说说,玉梅这手法到底怎么个好法?” 淑妃回忆着,将明静云每天给她按摩的事告诉了元辰。元辰一边听着,一边想:“原来你就是用这个方法糊弄母妃,然后偷偷跑出来的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按理说,你有这本事,如果想要暗害母妃的话,母妃恐怕早就死在你手里了。”想到这里,元辰不禁打了个寒颤。 淑妃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连忙拉起他的手问道:“辰儿,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么?” 元辰定了定神,道:“孩儿没事。母妃,不如,我们问一问玉梅吧,刘嬷嬷这条线索已经断了。既然玉梅能看出刘嬷嬷有问题,说不定她还知道些什么。” 淑妃道:“你呀,说风就是雨。刚才这样对人家,现在谁肯告诉你?” 元辰搔头道:“母妃,你帮我哄哄她,让她别生气,好吗?” 淑妃一指点在他额头,笑道:“要哄你自己哄,我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元辰拉住她的衣袖,左右摇摆道:“母妃帮帮儿子嘛,儿子知错了。” 淑妃没好气地道:“你这就叫知错?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也看出来了,玉梅虽说只是个宫女,实则心高气傲,吃软不吃硬。你这样对她,她恐怕再也不会理你了。” 元辰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出了偏殿,来到院子里。 第五十五章 才不是你知音 元辰来到院子里,见明静云还蹲在地上低声啜泣着,他硬着头皮走过去道:“咳哼,那个…玉梅,《梅花三弄》真是首好曲子,你能再吹一遍吗?” 明静云听他说“再吹一遍”,大概猜到了元辰已经认出了自己。她拭了眼泪,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行礼道:“殿下说笑了,奴婢哪里会什么曲子?” 元辰道:“真不会么?你可知骗我是什么罪名?” 明静云道:“殿下不如直接赐奴婢三尺白绫吧?奴婢谢恩便是了。”说着,就要下跪磕头。 元辰扶住她,讪笑道:“我这是开个玩笑,开玩笑呢,你没听出来么?亏你还《高山流水》呢,知音之曲啊。” 明静云盯着他,似笑非笑道:“殿下又说笑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知音?有的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最后几个字,犹如利剑出鞘,字字诛心。 元辰脸上一红,又羞又恼,差点想要发作,又强行压下,道:“好了好了,你气也该消了吧?母妃有话要问你,你进来一下。” 明静云道:“待奴婢梳洗一下吧,这个样子去见娘娘,未免太失礼了。”她又向烟柳道:“这位姐姐,我需要梳洗,能不能行个方便?”只见见她形容憔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散发披衣,赤着的双足还被石子刮到有些伤痕,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惜。 元辰无奈,只得命烟柳带她去梳洗,自己垂头丧气地去找母妃诉苦。淑妃只是摇头叹息,没有说话。 半晌,明静云梳洗停当,穿着整齐进了凝翠阁主殿。 淑妃屏退左右,只留元辰和明静云两人在殿内,向明静云道:“玉梅,我记得当初在凌华殿,你第一次见到刘嬷嬷,便对她颇有微词,是看出了她的图谋吗?” 明静云道:“回娘娘,当时奴婢也没有想到那么严重的事情上去,只是看着她讨厌。” 淑妃又问道:“怎么个讨厌法?” 明静云道:“平日里娘娘都好好的,她一来,娘娘心情就不好了。她在娘娘面前装恭顺,实则嚣张跋扈,刚见面就给我来个下马威,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正是个小人。” 淑妃叹了口气道:“这种小人多了去了,日后,你也还会遇到的。”她顿了顿,又问道:“除了是个小人,你还看出来她有什么不对吗?” 明静云想了想,还是将她发现的“淑妃发病当天都见过刘嬷嬷”这个疑点告诉了淑妃,只是将自己动过手脚的事隐瞒了下来。她也听说了刘嬷嬷暴毙的事,这个灭口做得如此明显,不用多说她也猜得到。这个幕后主使看来势力不小,而刘嬷嬷又只透露过一个“黄”字,线索太少,明静云没敢将这点透露给淑妃,怕她沉不住气打草惊蛇,更怕自己被那个主使盯上,杀人灭口。 淑妃见她也不知道更多的线索,刘嬷嬷为什么会误中毒药依旧成谜,不禁叹了口气。她对明静云道:“玉梅,这次要不是你机警,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我想帮你免受杂役劳苦,我今日跟你提过,收你作养女的事,如今还作数。如果是这样,至少你的待遇就会大有不同,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五十六章 本姑娘高攀不上 淑妃说要收明静云作养女,问她意下如何。元辰听得母妃坚持,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明静云正了正衣裙,在淑妃面前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淑妃以为她答应了,笑眯眯地正想叫她起来。却听得明静云道:“玉梅拜谢娘娘好意,只是奴婢自知高攀不上,还请娘娘恕罪。奴婢不敢自诩有功,娘娘若是觉得奴婢伺候得好,赏奴婢几块糖糕吃便足够了。” 淑妃见她当面拒绝,脸上笑容僵了,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元辰听她拒绝,不知为何居然心中一喜,随即见到淑妃脸色不善,这才觉得明静云当面拒绝,未免太不给淑妃面子,心中不忿,怒道:“好你个玉梅,真不识抬举!”说着抬手就想打。 淑妃连忙喝住他:“辰儿,不可!”她向明静云道:“也罢,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强,今后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找我。” 明静云磕头谢恩,向淑妃告辞,退了出去。出得殿外,明静云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心道:“今日算是把淑妃得罪了。什么有为难事找她的话,只是说说而已,千万不能当真了……”她收拾了一下,便离开凝翠阁,独自返回太医院。 元辰怒气未消,向淑妃问道:“母妃,她这么不识好歹,你居然还忍她?” 淑妃道:“辰儿,你一出生便是天潢贵胄,从小高高在上,哪怕你错了,也都是别人的错。但有些人,偏不吃这套,也不稀罕什么权势富贵,学会跟这样的人相处,对你将来有好处。” 元辰问道:“难道玉梅便是这样的人?我只见过书中的古之圣贤方能如此,难道她还是圣贤不成?” 淑妃道:“圣贤倒不至于,但我总觉得这孩子与众不同。” 元辰嘴角一翘,道:“有趣有趣,竟然能让母妃另眼相看,我当真要瞧瞧,她究竟哪里与众不同。” 明静云回到太医院,天都已经黑了。她如今是杂役宫女,应该住在宫外的皇城中,杂役宫女的居所当中。这个时辰宫门已经落了锁,不能再开启,她便错过了出宫的时间。在太医院当差这是常有的事,因此太医院里也有些配房预留给他们过夜。 明静云找了间配房,倒头便睡。她身体还没恢复,走回太医院那么一段路都累的浑身发软。 第二天一早,张太医回来当值,发现明静云在这里,也有些诧异,见她脸色不好,便叫她自己看医书,没叫她跟着,自己一个人去凝翠阁给元辰诊脉。 元辰的身体已经大有起色,张太医又给他调整了一下方子,让他安心调养几天。 明静云这才开始搬回杂役宫女的住处,那是在宫外,在京城中央围了一个小小的“城池”,就是“皇城”。百姓不能进入这里,宫女和太监的居所,浣衣局,都是在这里。宫女太监们都是凭腰牌出入。 太医院的杂役宫女是三班轮值,像明静云那样被某位太医指定当助手的,会跟着那位太医的轮次排值。她们每月还有两三天休沐的时间,不用当值时,都待在皇城里。有些太监有出去采办的差事,宫女们自己有需要买东西的,捎带书信的,都是通过这些出宫办事的太监捎带进出,太监们也收些跑腿费。 太医院的杂役宫女虽然地位低下,却很受尊敬,一般人都不会轻易得罪她们。只因在太医院当差的那些宫女和太监,大部分都懂些医术药理,宫女太监们生病了,没有资格看太医,就会来找他们看看,开点药吃。找他们看病还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治不好,治死了,概不负责。因为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夫,只是宫里人互相帮衬着,你要是不满意,人家还不给你看了。 明静云被安排了跟太医院的另外五个杂役宫女住在一起,与凌华殿相比可以说是十分简陋,但胜在干净有人气,不似凌华殿那般凋败的感觉。 可能是明静云调来的时候动静弄得有些大,整个太医院几乎都知道她,同住的几个宫女看她的眼光都是又好奇又有些古怪,弄得她有时怪不自在的。唯独有个叫“青娘”的杂役宫女对她很亲切。青娘有时会请她吃些糕点,说是托熟人带进来的。虽然她的糕点没有皇宫御厨的好吃,但有个人能那么体贴,明静云也觉得很不错。 明静云喜欢值夜,可以在太医院里翻医书看,看累了躲在配房里打坐静修,极少有人打扰。因为要轮值,住在一起的几个人很少能够凑齐,但每次回到居所都会有人,明静云想要练功倒是诸多不便,且地理环境不熟,只能在夜里偷偷点了同房宫女的穴道,让她们昏睡,关起房门偷偷比划练拳,或者打坐静修,也试过偷偷溜出去,但还没打探到好的地方。 过了一些天,有一次明静云原本是休沐,青娘说自己肚子疼,哀求明静云替她去值夜。明静云想着青娘这几天对自己颇为关照,便答应下来。 第五十七章 无耻之徒,看我怎么收拾你 青娘是梁医正的助手,这位梁医正是太医院里的二把手,地位在尚医正之下,是个有点发福的中年人。 明静云平日里觉得梁医正瞧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原本不大愿意跟他搭伙值夜,奈何青娘苦苦哀求,她又确实觉得在太医院过夜比居所里自在,才勉强答应了。 梁医正今晚热情得有些让人措手不及,带了些精致的糕点请值夜的几人一起吃,还特别招呼明静云多尝几件。明静云觉得那几人眼神都有些奇怪,还不敢跟自己目光相对,不由得警惕起来。 到得更鼓响起,除了一个小太监挑灯留守,其余人都各自在配房歇息,梁医正却单独叫住明静云,说有事要交待给她。 明静云心中更加警惕了,故意停在原地不动: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事,就应该当众说出来,鬼鬼祟祟的必有妖。她心中不惧反笑:“你要作妖,我便捉妖!” 梁医正果然有古怪,偏偏要将明静云叫到房里,还栓上门,又热情地斟了一杯茶叫她喝。明静云心中冷笑,装作受宠若惊,一下子没接住,那茶杯摔得粉碎。 梁医正脸色微变,却又立时满脸堆笑道:“不要紧,一杯茶而已,有没有都一样。” 梁医正将官帽扔下,迫不及待地解开腰带,一脸猥琐,丑态毕露,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叨着:“小蹄子,还痴心妄想攀龙附凤?还是实际点伺候老子吧,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说着就扑了过来。 明静云冷笑着一闪身,躲开梁医正扑过来的身躯,出手如电,连点他身上穴道。 梁医正扑了个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突然失去了知觉,“砰”的一声像个破麻袋似的摔在地上。 明静云气他卑鄙龌龊,在他胯下狠狠踢了一脚,踢得梁医正一声闷哼,身体弓起来像只虾米。明静云在他太阳穴上轻轻一敲,不给他机会醒来。梁医正身体一僵,翻了翻眼,便乖乖瘫软不动了。 明静云还不解气,一手揪住梁医正的衣领,拖死狗似的将他拖到床边,然后丢垃圾似的将他丢到床上,像当初炮制刘嬷嬷那样,将那壶显然是加了料的茶水咕噜咕噜灌到他嘴里,又扒了他的衣服,随手乱扔,丢得一屋子都是。 明静云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才将门栓打开,自己跳窗出去,避开值守的小太监,偷偷溜回自己休息的配房。想象明日等待着梁医正的“精彩场面”,她忍不住偷笑着打了两个空翻。 第二天一早,当值的太医,还有宫女太监陆陆续续回来太医院,交接换班。 有两名小太监眼见梁医正还没动静,相互使了个眼色,便过去敲门。谁曾想那门竟没栓上,“吱”的一声开了条缝,两人瞄到里面满地狼藉,梁医正不见动静,料想他是“玩”累了还没起来。他们虽然受了梁医正的好处,有意帮他遮掩,却不敢直接进去撞破,又怕时间长了被人看到,只好继续敲门,一边喊着“梁医正”,想要叫醒他。 两人这么做,却是欲盖弥彰。有人听到动静,开始向这边看过来。 明静云今天要当值,所以没回去。她打着呵欠从配房里出来,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悄悄走到那两人背后,突然大声问道:“两位公公,梁大人还没起来吗?” 那两人原本就心虚,突然听见背后有人说话,都吓了一跳,见是“玉梅”,便更加惊讶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有个太监惊疑地问道。 “我今天要当值,当然就在这里呀。公公,你问得真奇怪,我应该在哪里?”明静云故作惊讶地道。 另一个太监结结巴巴地道:“你……昨天……大人不是找你……” 明静云道:“昨天大人就问我要不要喝茶,我说不喝,他就让我走了。有什么不对吗?” 这时,尚医正回来当值,见梁医正没来跟他交接,也走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他听到三人说话,顺口问道:“喝什么茶?你们在说什么?” 那两个小太监更是慌了,忙行礼道:“没……没什么,没什么……” 尚医正见他们神色有异,又刻意堵住房门,心中狐疑,推开两人径直推门进去。 尚医正一开门,就看到满地狼藉,不由得吓了一跳。待他看到梁医正只穿着一条牛头短裤,像滩烂泥似的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又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这时已经有许多人听到动静,纷纷走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尚医正更为气结,喝道:“看什么看?都给我回去。” 众人应了,退开了些,却又很默契地都没走远,三三两两地围在附等看热闹。 那梁医正睡得像死猪一样,尚医正见这么大声都没能吵醒他,略觉古怪,过去在他大腿上“噼啪”拍了几下,没好气地唤道:“梁医正,还不起来,像什么话!” 梁医正哼了两声,半天才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好不容易认出是自己的上司,才猛然扎醒,结结巴巴地问道:“尚…尚医正,怎…怎么了?” 尚医正气极反笑,道:“梁医正,你这裸睡的习惯,嘿嘿,在这里可不大好吧?” 梁医正这才发现自己的狼狈,连爬带滚爬下床来,到处去捡自己的衣服,还不忘遮羞,那模样十分滑稽。 尚医正又气又好笑,碍于身份还得端着,一张脸走马灯似的变着颜色。他一甩衣袖,道:“罚你一个月的俸禄,好好静思己过吧。” 明静云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悄悄地躲到一个角落里,捂着嘴笑弯了腰。 那梁医正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掩面落荒而逃。他觉得纳闷,四处乱瞄,寻找“玉梅”的身影,发现她背转身躲在一处墙角,肩头耸动,还以为她在躲起来哭呢。 张太医找过来时,明静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只是当时人人都在笑,张太医只当她古灵精怪,根本没去想这件事情会跟她有关。 凝翠阁有人来找张太医,说是有赏赐。 今天元辰身体大好,已经如常去读书,淑妃很高兴,打赏了一笔银子给张太医,还赏给明静云一盒胭脂和一笔银子。元辰为表谢意,也赏了张太医一笔银子,另外赏给明静云一双耳坠,一笔赏银。 明静云行礼谢恩,收了淑妃的赏赐,收了那双耳坠,顺手要把元辰给她的赏银送给送赏赐来到小太监何飞。何飞吃惊,连忙推辞。明静云又拿出“是我的,我爱给谁给谁”那套,强塞给他。何飞受宠若惊地接了,明静云不再理会,随手又将那盒胭脂送给一个一脸羡慕的杂役宫女。 张太医不解,寻了机会偷偷问她:“玉梅,殿下赏赐,你敢不要,难道不怕落了殿下的面子,得罪了他?” 明静云笑道:“大人,我很贵的,那位皇子殿下一点小恩小惠,还买不起我。” 张太医佯装不悦,板起脸道:“我可是收了的,那岂不是说我很便宜?” 明静云满脸堆笑,道:“大人更贵,大人的俸禄是朝廷给的,若非如此,殿下怎能让大人去看诊?” 张太医笑道:“你呀,还是小心点说话,让别人听去了,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明静云也是微微一笑,道:“心中敬,嘴上自然就敬。就像大人,我心中绝对没有半分不敬。” 张太医道:“哦?玉梅心比天高,连皇子殿下都看不上,居然这么高看我,我还真有些汗颜。” 明静云眨眨眼道:“大人若能传我医术,便不必汗颜了。”她双眼闪闪发亮,眉眼完成一双弯月亮,十分惹人怜爱。 张太医一怔,问道:“你当真想要学医术?” 明静云正色道:“是。大人,这件事情我只敢对您一人说。我确实想要学医术,而且,我也算入了门的。我跟您说过的老郎中,我不止是偷看过他的医书,还得过他的传授。只是,他说我是女孩儿家,学得太精怕反而害了我,能给自己家人嘘寒问暖已经不错了。” 老郎中是明静云胡诌的,她担心在太医院迟早会暴露自己懂得医术,所以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如果有人看出她懂些门道,她可以推在偷看过老郎中的医书这件事上。如今她觉得张太医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才多向他透露了一点。 张太医有些惊讶,查问了她一些医理药理,见明静云对答如流,不禁又惊又喜。 张太医道:“喝,我还真捡到个宝了,当真没想到。只是,在这宫里,你也只是个宫女,哪怕让你学到医术,学得再好,也不可能有机会让你行医的。学医可是要吃苦的,你当真要学?” 第五十八章 化干戈为玉帛 张太医说学医不易,要吃苦头,问明静云是否真的想学。 明静云道:“大人,我当真想学,我妹妹双腿残疾,我想治好她。日后若有机会,我能离开这个皇宫,便专门去给穷苦老百姓治病。达官贵人若不稀罕我,我便更不稀罕他们。” 张太医不禁拍手道:“好!好!好!有志气!若是你能做到,我便收了你这弟子。但是,玉梅,这样你能养活自己吗?” 明静云道:“如果大人当真愿意收我,我便将月俸,赏银都攒起来,至少让自己不至于饿死。穷人看病,若真没银子付诊金,便是拿根稻草谢礼,我也给看。若有富贵人家找我看病,需得支付十人或百人的药钱,还要给我百两白银作诊金。” 张太医笑道:“有意思,只是不知你能不能维持下去。” 正说着话,小太监来报,有人来找“玉梅”。 原来是桃红的姑姑,司制房的掌司,唐司制。她领着桃红,带了些点心,来看望明静云,说要答谢她救命之恩。 唐司制八面玲珑,不似桃红般嚣张跋扈不知收敛。她之前也来打听过,那时明静云还在“生病”,所以现在才来。 唐司制亲昵地拉着明静云的手,叫桃红来行礼谢恩,搞得明静云有些不好意思。 桃红被姑姑拉着,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却仍行了礼,道了声谢,送了几样点心,说是自己做的;还有几条款式不错的绣花手帕,说是自己绣的,给明静云当谢礼。 明静云也不管是真心还是敷衍,全都收下,还随手将元辰赏赐给她那对耳坠子送给桃红当还礼。 桃红见那耳坠子样式不俗,满心欢喜地收了,终于不再“高冷”,拉着明静云的手“妹妹,妹妹”的叫着,好不亲热。 明静云知她平日嚣张跋扈只不过是年幼无知,仗着自己姑姑有些权势,自以为有些优越感罢了,也不跟她计较,跟她有说有笑。 今日与唐司制姑侄俩交好,并不是盼着真遇到危难时,这两人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宫里人大多势利眼,能攀上点关系,平日里总是方便些。 从那日以后,明静云几乎再也没跟青娘说过话,青娘有时还假情假意地带些点心叫上同住的几个姐妹尝尝,明静云却总是借口“身体不适”,一口都不吃。 经过一段时间的查探,她终于在皇城里找到一个僻静的院落,暂时无人居住,晚上便偷偷躲在这里练功。 如是这般过了将近三个月,明静云跟着张太医学医术,跟着他给宫里的贵人诊治,受益匪浅。张太医也夸她聪明,一学就会。明静云如今可以大大方方地翻看太医院的医书,眼界也比以前高了不少。 宫里的娘娘但凡有些腰酸背疼头痛失眠的,都喜欢叫张太医去看,原因无他,都喜欢上明静云的按摩手法,一时间“张太医医术高明”的传言更盛了。两人也因此得了不少娘娘们的赏赐。 第五十九章 我送你的东西,你送人了? 明静云依照自己先前说的,把赏银都攒起来,对糕点饰物胭脂水粉都很不在意,随手就送人。 有一天,明静云又将一位娘娘赏赐的胭脂送给一个宫女,张太医悄悄将她拉到一边,打趣地问道:“玉梅,贵人们打赏的东西,你随手就送人,你就不怕哪天那些贵人发现了,怪罪于你?” 明静云笑道:“大人,那些贵人能随手打赏给我这样身份卑微的宫女的,一般也没有什么太名贵的东西,自然不会太在意的。说不定拿到他们面前,都不记得是自己赏出去的呢。” 张太医又道:“虽说宫里的规矩严,杂役宫女不让涂脂抹粉,但毕竟作为女子,也总有喜欢脂粉首饰的。你倒是奇怪,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还是说你嫌那些东西不够名贵,入不了你的眼?” 明静云又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宫里娘娘赏的东西,再怎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我确实没这心思,没想着要打扮给谁看。” 张太医打趣道:“那你不怕嫁不出去吗?” 明静云一怔,这个问题她还当真没想过,从前她和妹妹都只知道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潇洒快意地过日子,从未想过嫁人什么的。听到张太医这么一问,不知为何,明静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突然想到,半年多前,她这副身体的原主“玉梅”曾经收到过妹妹玉兰的书信,说父亲要让玉兰履行婚约,嫁给方家少爷。妹妹当时很是担忧,怕自己双腿残疾,会被婆家欺负。 如今半年过去了,家里没有一点讯息传来,妹妹也没再给她写信,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出嫁了,如今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被人欺负。 这些担忧的情绪似乎完全不受控制,“哗啦”一下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像是“玉梅”本身的意识。明静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啦啦”流了起来,张太医吓了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 明静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慢慢平静下来,抽抽噎噎地道:“大人,我担心我妹妹,我父亲让她嫁人,如今已经几个月没有音讯了,也不知她过得怎样。”说着,眼泪又流个不停。明静云想起自己的妹妹明依依,生死未卜,渺无音讯,越发伤感了。 张太医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忽然有人来报,说六皇子派人来请张太医。 来的是明静云见过的小庆子,他向张太医行礼,说殿下不慎打破了茶杯割伤了手,请张太医诊治,还说让杂役宫女玉梅一同前来。 张太医道:“微臣这就准备前往。”他看了一眼明静云,见她双眼像两个桃子似的又红又肿,还忍不住不时抽噎一声,有些不忍,道:“这位公公,玉梅身体不适,今天能不能就免了她的差事?” 小庆子道:“张大人,殿下可是特意吩咐过,让玉梅一定要到,小的可不敢擅做主张。” 张太医无奈,道:“那公公请稍待一会儿,微臣准备一下,这就前往。” 张太医吩咐明静云去准备,自己故意磨磨蹭蹭,东收拾西鼓捣,等明静云去梳洗一下,整理仪容。 原来元辰今日下了学,又去叠泉宫给母妃请安,路上偶遇阮昭仪,不经意间瞥见阮昭仪身边一个宫女戴着一双耳坠子,颇为眼熟。 元辰原本没多在意,却不知为何,一路回到凝翠阁,都只想着那耳坠子的事。他终于想起来,那是自己赏给“玉梅”的。他气得将手中的白瓷茶杯重重地砸在书案上,砸得那茶杯“咣当”一声碎裂开来。他还不解气,一把将书案上的几件物什砸了一地,“叮叮当当”作响。一屋子宫女太监吓得一个个跪伏在地,不敢出声。 元辰发了一通脾气,才发现右手被破裂的茶杯划伤了一道口子,鲜血已经流了下来,惊得旁边的宫女太监们乱成一团,有人忙那了条手帕来给他止血,有人嚷嚷着要找太医来。 元辰忽然嘴角一挑,心道:“好你个玉梅,我送你的东西,你就这样随意送人?好,我就偏要你来,好好教训教训你。” 元辰吩咐小庆子去请张太医来,还点名要玉梅来给他包扎。 —————————— 小剧场 元辰:嘤嘤嘤……我送你的东西,你居然送人? 明静云:是吗?赏赐太多,一不小心忘了是谁赏的…… 第六十章 家书抵万金 元辰吩咐小庆子去请张太医,还说要玉梅一定要到。 小庆子应诺去了。 元辰突然想起一事。 今日他去叠泉宫给淑妃请安,受元辰指派,调回去伺候淑妃的烟柳念叨着要找个机会找一下玉梅。 一问之下,烟柳回答道:“前几日,有一封给玉梅的书信,带信的人不知怎么搞错了,以为她还在娘娘身边伺候,我便先替她领了,找个机会给她的,如今这封书信还在奴婢这里。” 元辰当时嘴角一翘,道:“好,你把这封信交到我这里来。” 半晌,小庆子领着张太医和明静云来到凝翠阁元辰的书房,两人向元辰见礼。 元辰见明静云一直低着头不看自己,有些气恼,指了指她道:“张太医,听说你的助手宫女手巧,上药包扎很是拿手,本宫要考校考校她的手艺。” “胡说八道!”张太医和明静云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张太医上前检查了元辰手上的伤,见割破了一道小口子,在流着血,便拿出一小瓶伤药,吩咐明静云上药包扎。 明静云上前,看到元辰手上的伤口,心道:“这些贵人们真是矫情,丁点儿大的小伤口,还要到亲娘那里哭上一场么?”她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敢怠慢,麻利地备好崩带,给元辰上了药包扎。 元辰见本想逗她,却见她双眼像桃子一样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又有些不忍,心道:“看吧,让你不知好歹,被人欺负了吧。” 明静云动作麻利,很快就整整齐齐地包扎好了,连张太医都觉得她手法纯熟,在心中赞叹了一番。 元辰看看包扎好的手,满意地点点头道:“确实不错,赏!” 有太监捧着托盘过来,张太医连忙领着明静云跪拜谢恩。 元辰道:“玉梅,前面两次本宫打赏你都分文不取,连本宫赏你的耳坠子你都送人了。今天本宫赏你,你不会又要推辞或者随手送人吧?” 明静云心道:“敢情今天这位皇子殿下真是为了一对耳坠子要找我算帐?”她回答道:“殿下容禀,宫里规矩大,奴婢若是涂脂抹粉,或者是戴了逾越了身份的首饰,是要被治罪的。殿下若是一定要赏,奴婢也只能领受,只是万万不敢用罢了。”说完,恭敬地磕了个头。 元辰微微点头,随即却更恼了,道:“这还成我的不是了?你随意将我送你东西送人,还有理了?” 明静云也有些烦了,觉得这位皇子殿下没事找事,太过矫情。却又不敢当面顶撞,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殿下,当时桃红姐要送我礼物,奴婢身边没什么能拿来回礼的,见她喜欢,便只好拿来送她了。奴婢眼拙,不知是贵重之物,殿下若要怪罪,奴婢领罚便是了。”她嘴巴委屈的扁着,眼圈发红,好像快要哭了的样子。 元辰见状,怒气也消了,忙哄她道:“那…那个…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我这回赏你点别的吧,你可别再不领情了。” 明静云磕头道:“谢殿下恩典。殿下若是满意,便赏奴婢几块糖糕吃,奴婢怎敢说不领情?” 元辰笑道:“敢情你是爱糖糕不爱银子?不过本宫今天偏要赏你些别的,你确定不要吗?” 明静云心道:“你这是拿我当猴耍呢?”她回答道:“回殿下,若是过于贵重的,奴婢不敢领受。” 只见元辰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他扬了扬,道:“人道是‘家书抵万金’,不知这封家书,算不算贵重?” 明静云听到“家书”二字,看到元辰手里拿着的那个信封,上面贴着个封条,表示被查验过,上面写的是“李玉梅亲启”。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元辰也被她吓了一跳,原本也只是打算逗她一下,不曾想她就这么哭起来,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只是逗你一下,别哭嘛。”说着,将手中的信交个身边的太监,让他递给明静云。 第六十一章 惊天噩耗 明静云将那封家书捂在胸口,泪如雨下。良久,她似乎才醒悟过来,连着向元辰磕了几个头,只是太过激动,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元辰大感意外,没想到一向桀骜不驯的“玉梅”,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被折服了。他心里也有些激动,站起身来,亲自过去扶起她道:“看来这封家书在你心中,的确比千金万金还要贵重。以前我体会不到,如今却是当真懂了。我看这样吧,不如好人做到底,你要是着急看,我便命他们都退下,你在这里看便是了。” 明静云又要下跪行礼,元辰扶住她,笑道:“不必多礼了,这样多累。” 张太医躬身道:“殿下仁慈,玉梅确实是在担心她的家人,臣这便替她谢过殿下了。” 元辰点头,挥了挥手,命众人在殿外等候,自己端了杯茶坐着,悠闲地品着茶,让明静云自行看信。 明静云走到窗口旁边,找了个光亮的地方,仔细看了看信封,发现上面的字并不是“玉兰”的笔迹,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向心头。 明静云颤抖着双手拆开信封,抽出一张信笺,她有些不敢看,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才下定决心,猛然睁开眼,迅速扫了一眼那信的内容。她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没将那内容看进去,于是又看了一遍,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闭目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信的内容。当她看到最后一个字时,感觉犹如被一个大锤砸在胸口,痛的她无法呼吸,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身体不知何时已经瘫软,往地上倒去。 元辰见她神色不对,便暗暗留了个心眼,轻轻放下了茶杯。这时,明静云突然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元辰当即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她,见她脸色惨白,双眼半开半闭,神志迷糊,忙摇了她几下,问道:“玉梅,你怎么了?” 明静云感觉被人摇晃着,耳边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在说话,于是定了定神,艰难地睁开眼,半晌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她身体没有半分力气,胸口像是有什么堵住了,呼吸困难,连话也说不出来,勉强抬了抬手指,瞄了一眼手中的信笺。 元辰拿过她手里的信笺,询问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眨了眨眼睛,便看了看信中的内容。 那是“玉梅”的小舅舅孟昭托人辗转寄送来的,里面说“玉梅”的妹妹出嫁,因为双腿残疾被婆家拒之门外,妹妹不堪受辱,投河自尽,此后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这封信已经是几个月之前写的,当时“玉梅”的父亲和继母还打算隐瞒这件事,不让“玉梅”知道。舅舅气愤不过,偷偷写信告诉“玉梅”。 元辰看了,也不免有些悲愤,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明静云,见她悲痛欲绝,于是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将信笺往一地上一丢,道:“玉梅,别信这鬼话,这肯定是假的。” 第六十二章 垂危 “不!”明静云见信笺被元辰丢在地上,心中一急,一声悲呼冲破了胸中堵住的那一口浊气,冲口而出。然而,随之而出的却是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星星点点落在她的衣裙上。 明静云只觉得口鼻中全是血腥味,耳朵嗡嗡作响,耳边似在有人说话,又似很遥远,眼前发黑,呼吸再次变得越来越困难,慢慢失去了意识。 元辰见她忽然吐血,一时竟手足无措。他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见怀中的人儿气息微弱,面如白纸,情知不妙,忙大声叫道:“快来人!张太医!快来!……” 张太医等人听到叫声,连忙进来,见“玉梅”倒在元辰怀里,都吓了一跳,急匆匆赶过来。 这时明静云已经陷入昏迷,元辰唤着她的名字,用力摇他,她都毫无反应。元辰将她抱起来,小心地放她躺在长椅上。张太医过来,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又一边观察她脸色,一边给她诊脉。 元辰安静地退在一旁,看着“玉梅”奄奄一息的样子,竟觉得一颗心像被拧绞着般的难受。 张太医一边诊脉,一边眉头越皱越紧。他诊完脉,忽然长叹一声,连连摇头。 元辰抢上一步,扯住张太医的衣袖问道:“张太医,她怎么样?会不会……那个……?”说到这里,他都不忍心问下去了。 张太医摇头叹息道:“她急火攻心,情况不好…”他顿了顿,问道:“殿下可知玉梅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和那封家书有关?” 元辰点点头,红着眼简略说了那封书信的内容,听得殿内众人个个摇头叹息。 张太医眉头深锁,沉思了片刻,道:“事到如今,只能先给她施针,想办法保住她性命。” 元辰点头,命两名宫女留下帮忙,其他人都退出殿外,自己回到之前两人读信的地方,捡起那张信笺。信笺上斑斑点点,落了些血迹,犹如朵朵梅花,鲜艳欲滴,却让人感觉到无比悲凉。 元辰将那信笺端端正正地摆在自己的书案上,坐在那里怔怔出神。他瞥见书案的一角,那里曾经摆放着一个狭长精致的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支玉箫,原本是他想要赠给吹箫少女的礼物。如今玉箫已断,伊人命在旦夕,元辰禁不住长叹一声,黯然神伤。 过了良久,张太医施针完毕,来到元辰面前施礼道:“殿下,臣已然尽力。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玉梅自己了。” 元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张太医又道:“殿下,按照宫里的规矩,宫女重病,需送往宫外疗养。” 元辰抬头看着张太医问道:“你是说,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张太医点头道:“她这个样子,恐怕是太过伤心,自己不想活了……”他顿了顿,又道:“下官要回去安排一下,一会儿来接她回太医院,再由内宫局送她出宫。” 元辰点头道:“你去吧,我陪着她。” 张太医应诺退了出去。 第六十三章 道别 张太医要去为明静云办理出宫休养的事宜,元辰答应留下来陪她。 元辰命所有人退出殿外,自己珍而重之地将那张染了血迹的信笺折好,放回信封里,拿到明静云身边坐下来。 元辰用自己刚被她包扎好的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曾经被她握住两天两夜的柔荑,如今冰凉一片,毫无生气。她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弯弯的眉毛没有了笑意,眼睛安静地合着,两片小巧的薄唇变得惨白,仅剩胸口处还有些许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她这个样子,还有几天可活。 元辰抬手,心疼地轻抚过她苍白的脸,垂泪低声道:“玉梅,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快些好起来,我再也不欺负你了。”说罢,禁不住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元辰忽然感到自己手一根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元辰大喜,摇着她的手唤道:“玉梅,你是不是听见我说话了?”但眼前的人儿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没有半点反应。 “辰儿,她已经快不行了,你别这样。”后面传来淑妃哽咽的声音。 原来淑妃今日也让一位太医去请了个平安脉,去请太医的宫人听闻元辰受了伤,请了太医去诊治,便将此事报给了淑妃。 淑妃一听,担心不已,便匆匆赶了过来。她屏退左右,自己一个人进入凝翠阁,见元辰对着奄奄一息的“玉梅”在自言自语,怕他承受不住刺激,便连忙过来劝慰。 淑妃眼见曾经日夜陪伴自己的“玉梅”活不了几天了,也不禁伤感落泪。元辰扑到母亲怀里,哽咽地道:“母妃,我刚刚感觉到了,玉梅能听到我说话,兴许还有救。” 淑妃摇头垂泪道:“好孩子,母妃知道你心善。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强求的,这一切都是她的命……” 元辰问道:“可是母妃,我觉的我还想为她做些什么。” 淑妃想了想,道:“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吗?等张太医来了,咱们问一问他。” 元辰点了点头,将“玉梅”的家书小心地放在她枕边,握着她的手轻声道:“玉梅,你妹妹如今虽然下落不明,但总归还有一线希望,说不定还活着。你千万别放弃,一定要活下去,将来,说不定你们姐妹还有相见的那一天。” 淑妃听了,不禁又流下泪来,却见“玉梅”紧闭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缓缓滑落。淑妃一喜,激动地拉住元辰的手道:“辰儿,是真的,她真的听到你说话了!” 元辰伸手替她拭去泪珠,道:“母妃,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奇迹吗?” 淑妃用力地点点头说:“你若是信,兴许还真的会有。” 半晌,张太医带着两名小太监抬着一副担架来,元辰向张太医讲了刚才“玉梅”有过的些许动静。张太医听了,紧皱的眉头才稍稍一松,道:“这就好,总归是有些希望。” 看着宫女太监们七手八脚将昏迷不醒的“玉梅”抬上担架,抬出了凝翠阁,元辰好像忽然想起些什么,向淑妃问道:“母妃,那支摔断的玉箫呢?” 第六十四章 玉箫赠知音 淑妃听闻元辰忽然问到玉箫,有些讶异,道:“还在我那里,你要做什么?” 元辰道:“母妃,我想把它镶好,赠给玉梅。” 淑妃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元辰,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辰儿,你说的知音,便是她么?” 元辰点点头,道:“是,如今再不送,可能便再无机会了。” 淑妃瞪大双眼,看着元辰道:“辰儿,你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玉梅,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知音?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元辰嘴角微翘,调皮地道:“母妃,这可是我的小秘密。” 淑妃气结,却又有些黯然,摇头叹道:“儿子大了,不中留啊……” 元辰拉住母亲的手,轻轻摇晃道:“母妃,如今玉梅病重,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就允许孩儿任性这一回如何?” 淑妃见他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眼中一闪一闪,隐隐有些泪光,心中一软,道:“算了,人若不在,知道了又有何用?这次便依你,但以后不可再任性胡闹了。” 元辰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虽然她有些小秘密,但我相信她不会害人。若是心存歹念之人,又怎可能奏出清雅高洁的曲子来?但愿,日后还有机会听到她吹箫。” 淑妃摇摇头,心道:“人心若真能这么容易就被看破,那这世间哪里还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呢?” 张太医将明静云接回太医院,又被尚医正唠叨了一番,他一言不发,坐在那里怔怔出神。尚医正一开始还唠叨个不停,后来发觉自己像是对着尊菩萨叨个没完,像个傻子一样,便住了嘴,随即又叹了口气说:“唉,我说你也别太难过,生死有命,我等作为医者,更应该看的开些才是。” 张太医长叹一声,道:“不怕命,就怕她自己不想活,这样谁都救不了她。” 尚医正拍了拍他肩膀,不再说话,默默地办理着“玉梅”出宫疗养的文书。 宫女重病,按例会被送到宫外一个叫“怡安堂”的宅院里疗养,有几个年老的宫女和太监在那里负责照看病人。那里已经出了皇城,可以请大夫看病,只是通常被送到这里来的都已经没几天可活了。进了“怡安堂”,就几乎没有能回去的。 张太医下了值,便去“怡安堂”探望了明静云,给她开了些药,使了些银子,托那里的老宫女老太监关照,好生照顾。 第二天,张太医下值,又去“怡安堂”探望,老宫女告诉他,“玉梅”一直昏迷不醒,连药也喂不下去,情况越来越糟。张太医急了,又给她施了针,才勉强撬开她的嘴,灌了一点药,之后便再也灌不进去了。 第三天,张太医下值来到“怡安堂”时,“凝翠阁”的首领太监吴盛平也在这里。他奉元辰之命,将镶好的玉箫送来。元辰嘱咐他,若“玉梅”不见好,便替元辰送她最后一程。 今日明静云的情况更为糟糕,面如金纸,眼下一片乌青,唇色灰白,连水都无法咽下了。 张太医见她已经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脉象也已呈衰败之象,不由得叹气垂泪,对吴盛平道:“吴公公,估计也就在今晚了。她也算是我的弟子,我便也留在这里,算是尽最后一点心意吧。” 第六十五章 笛声飘渺 两人守候到将近子时,忽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在城中响起。笛声轻柔舒缓,悦耳动听,像是少女的喃喃细语,可见吹笛之人技艺了得。然而这笛声却有诡异之处:声音忽而很远,又忽而很近,忽东忽西,飘忽不定,那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哪怕是骑上快马也难以达到。 两人原本昏昏欲睡,听得这笛声不由得精神一震,接着却越听越觉得诡异,到后来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时,原本一直昏迷的明静云却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大口喘着气,艰难地伸手扯了扯张太医的衣摆。 张太医这才回过神来,见她醒来,大喜过望,然而随即又明白,这恐怕是回光返照了。张太医附耳过去,听到她喘了半天的气,艰难地说出“笛子”这两个字。张太医一怔,没弄明白。又听得明静云艰难地吐出四个字:“我要笛子……” 张太医心道:“半夜三更上哪儿去给你找笛子?”他忽然想起元辰命人送来的玉箫,便向吴盛平道:“吴公公,殿下赠给玉梅的玉箫呢?快,请你快取出来。” 吴盛平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将镶好的玉箫递了过来。明静云伸手接过,将玉箫放在嘴下,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闭目吹奏起来。那玉箫被摔断过,已经被能工巧匠重新粘了起来,用薄金镶上,外观看起来无甚大碍,实际上音色却不如之前圆润,音准更是不行,又加上吹奏之人气力不济,曲调歪歪斜斜,处处透着怪异。 两人勉强听出“玉梅”的箫声是在与那诡异的笛声遥相应和,只听得那笛声迅速拉近,正向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而来。两人正面面相觑,突然眼前一黑,灯火骤然熄灭,然后身上一麻,便失去了知觉。 明静云虚弱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刚要倒下,便感到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自己,一个跟“玉梅”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是我!”明静云的泪水夺眶而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全身仅剩的一点力气都完全泄掉了,倒在妹妹怀里晕了过去。 良久,当明静云再次醒来时,屋里仍旧漆黑一片,却感觉有一双柔软温暖的手,分别按住自己头顶的百会穴和胸口的膻中穴,两股暖流正沿着自己的经脉运行,滋养着自己枯竭的身体。两人心意相通,她知道这是妹妹在运功给自己治疗,忙配合着凝神聚气,意守丹田,借着妹妹的力量调动天地元气,运行周天。 两人渐渐物我两忘,进入空灵的状态,同时运起“涅盘诀”功法,运行了五个周天后,感觉眉心的凤凰精血开始热起来,“滴溜溜”地旋转,然后“轰”的一声,全身血脉沸腾,良久,才慢慢平静下来。她们了结了一桩心事,居然修为一下子突破了,到达“洞真”境的小圆满。 两人再运功行走了三个周天,稳固修为,这才收了功,然后紧紧拥抱在一起,默默流泪。这时天色有些微亮,两人才慢慢开始看清彼此,突然齐声叫道:“妹妹”,“姐姐”。 第六十六章 尾声 两人运功结束,突然同时叫了一声“姐姐”,“妹妹”。 两人都“噗嗤”一声笑了,这种事在她们姐妹间经常发生,通常妹妹会先沉默,让姐姐先说。明静云看见妹妹用一块轻纱遮面,便问道:“依依,真的是你吗?” 明依依却道:“是我。你是我的静云姐姐,也是玉梅姐姐,是吗?” 明静云点头道:“是,我的依依妹妹,还有玉兰妹妹。你为何蒙面?” 明依依笑道:“姐姐,玉兰这个名字,我已经不用了,我现在叫做孟轻云,‘毒仙’孟轻云。” 这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怡安堂”一个老宫女在门外叫道:“张太医,你家里有人来寻,叫你报声平安。” 明依依眉眼一弯,低声道:“姐姐,现在怎么办?要直接装死吗?” 明静云推了她一把:“去去去……”然后正色道:“我曾经假死被张太医发现,被他强行唤醒。有他在,这法子恐怕很难行得通。” 明依依道:“那你之前病得那么重,现在突然就好了,就不怕被瞧出端倪?” 明静云道:“这个我有法子。你快点把他们弄醒,别让人发现了。” 明依依点头,运劲凝在指尖,轻轻拂过倒在地上那两人身上的几处穴道,那两人还没睁眼,她便似平地消失了一般,突然就不见了,只留下一阵轻风拂过。 明静云暗暗点头,心道:“妹妹这身法,快的不可思议,连我都望尘莫及,难道说她轻功的造诣比我要高出许多?她发生了什么事?玉兰应该无法行走,她却快如疾风。她又为何要蒙面?”她趁还没被人发现,连忙握住玉箫闭目躺倒,运起“幻影篇”的心法,装作虚弱的样子。 门外那宫女又再敲门,张太医和吴盛平两人迷迷糊糊醒来,听到敲门声,都一下子睁开眼来。张太医模糊地应了一句:“嗯,没事,叫他先回去。”那宫女答应了,便没再敲门。 两人在地上躺了一夜,都有些腰酸背疼,哼哼唧唧了一阵,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起叫了一声:“玉梅!” 两人一骨碌爬起,抢过去看看躺在榻上的“玉梅”。只见她歪歪斜斜地躺在床榻之上,头歪在一边,只枕着半边枕头,被子翻起来一角,没有盖好,右手握着一支玉箫。她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却不复乌青之色;唇色依然发白,却也不复灰败;胸口处微微起伏,显然还有呼吸。 两人皆是一喜,吴盛平过去抬起她的头,帮她重新躺好,盖上被子,又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取下她手里的玉箫。她的手指纤细柔软,有些微凉,但已经不复昨日的冰冷。 张太医搭上她腕脉,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微笑。良久,他站起来,向吴盛平道:“吴公公,这真是神奇呀。” 吴盛平喜道:“张太医,这难道……真的有奇迹?” 张太医道:“她的情况比昨日大有改观,我这便给她施针,看她能不能醒过来。” 张太医说着,便取出针囊,让吴盛平帮着打下手,给明静云施针。 半晌,张太医取下银针,唤道:“玉梅,你感觉怎样?可能听到我说话?” 明静云慢慢睁开眼来,吴盛平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张太医向吴盛平道:“吴公公,烦请你倒杯水来。” 吴盛平如梦初醒,激动地去倒了杯水来,端过来时还洒了些出来,沾湿了衣袖。 张太医轻轻将明静云扶起,接过水杯,喂她喝下。 明静云小口咽下,像是有了些精神。她定了定神,看了看两人,虚弱地向张太医道:“大人,我梦见我妹妹了,她还活着,她说会来找我……” 张太医眼睛都有些湿润了,颔首道:“那就好,你觉得怎么样?” 明静云低声道:“我想……睡……”她似乎精神不济,声音越来越低,闭目低头,又睡了过去。 明依依躲在窗外,看着这一幕,心道:“姐姐这戏演的真是传神,不知用的什么方法,连太医大人都骗过了。”她见姐姐自己能应付,便放下心来,“咻”的一声,远遁而去。 张太医扶明静云躺下,心中激动,鼻子有些发酸,抹起眼泪来。 吴盛平懵了,见张太医落泪,还以为“玉梅”回光返照,就要死了,忙宽慰道:“张大人,别太难过了……” 张太医抹了把眼泪,咧嘴笑道:“我这是高兴,高兴…” 吴盛平总算是明白了,见他又哭又笑,像个孩子似的,不禁叹道:“张太医,您这弟子,可真不让您省心呀!” 张太医笑道:“呵呵,我呀,乐意!” ———第一卷逃跑的宫女终——— 第一章 伤残 半年前…… “太难了!……” 明依依身体渐渐好了,想要试着下地行走,却发现双腿的情况根本太遭,连站起来都太难。 “玉兰”的双腿在她八岁那年,因为马车翻下山坡而受伤致残。当时她摔出马车,右腿便摔断了。然而更不幸的是,她的左腿被车轮碾过,有一截腿骨被压碎了。事后经过治疗,她的右腿接上了,左腿被强行固定,用上了些生肌活血的药,勉强长上了,却扭曲变形,也无法使上力,更无法站立行走。 明依依现在所处的村子叫做牛家村,将她捡回来的放牛娃叫做牛阿毛,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憨厚老实,经常笑呵呵的。阿毛的爹死得早,是他娘将他拉扯大的。村里人都管阿毛的娘叫牛寡妇。牛寡妇一个人养大孩子多少有些艰难,靠着在村里的两亩地,再加上她有双巧手,给人缝缝补补做衣服,编些草鞋绳花,拿去集市上卖,拼凑帮补着过日子。 牛寡妇这些天一见到明依依就来气,黑着一张脸不怎么搭理她。明依依也明白她家里并不宽裕,自己一直赖在这里白吃白喝,人家能给她好脸色才怪。 “玉兰”落水时,身上的首饰几乎都被水冲走了,只剩下她从小佩戴的金锁片,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明依依思虑再三,还是将金锁片赠给牛阿毛,说是答谢救命恩人的谢礼,又将大红嫁衣赠给牛寡妇,说是当掉换钱也罢,留着将来给儿媳妇作聘礼也成,算是换她养病这段时间给的伙食费。 牛寡妇脸色才来了个大转变,笑眯眯地殷勤起来。明依依趁热打铁,求牛寡妇给自己弄副拐杖。 牛寡妇受了她的财物,心中欢喜,轻轻松松便答应了。 “玉兰”自从受伤,又失去母亲,一直伤心难过,自怨自艾,觉得母亲是替自己死去的。她的右腿其实已经接好,却因为左腿残废,不愿下地练习行走。姐姐“玉梅”也对她很愧疚,觉得若当时被推出去的是妹妹,她就不会受伤,落下残疾,因此对她百依百顺,妹妹想要什么都依着她。这样,“玉兰”就更是依赖姐姐了,自从受伤,便一步都没下地走过,都是坐着轮椅,靠姐姐推着,有时还要姐姐背她。 明依依每逢夜深人静,或者牛寡妇母子都不在家时,便偷偷盘坐运功,试着依照以前修炼的“涅盘诀”功法修炼。如今在“玉兰”身上重生,明依依自然是一点功力都不剩了,只好重新修炼。她也曾担心“玉兰”的身体不能适应修炼“涅盘诀”,但修炼过一段时间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慢慢放心下来。 “涅盘诀”还有一些疗复身体,甚至还有改善体质的作用,明依依依着功法口诀,吸纳天地灵气,沿着经脉运行,并慢慢的开始在丹田积聚真气。她双腿因为曾经受伤,真气运行到双腿时便运行不畅,使她练功的进展速度偏慢。 明依依花了数日的时间,才慢慢将右腿的经脉打通。但左腿受伤严重,一时间难以打通。 第二章 我要走路 牛寡妇找了村里的木匠,要给明依依做了一对拐杖。那木匠跟牛寡妇要价,牛寡妇落地还钱。两人你来我往砍了半天的价,牛寡妇才心疼地将一半的钱付给木匠,说等做好了再付清。 过了两天,木匠便将拐杖做好送了来,明依依试了一下,长度刚好合适。木匠说,她年纪还小,若日后长高了,不合适,再来找他改改,弄长一些。明依依心道:“还长高呢,我才不要用那么久。” 明依依拿到拐仗,便迫不及待下地练习走路。她发现“玉兰”长年不行走,腿上的肌肉都有点萎缩了,没什么力气。她艰难地站起来,刚试着拄拐走了一步便摔了一跤,手都擦破了。 牛寡妇一边给她清理伤口一边唠叨:“丫头,别那么拼,你都已经是个瘸子了,要是再摔坏了,变成个不死不活的瘫子,那可怎么办?” 明依依笑道:“那就有劳大婶把我扔回河里,我给河神做新娘去。” 牛寡妇道:“呸呸呸,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的命是我儿子的,他不点头,你可不准死。” 明依依心中一暖,道:“牛大婶,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现在要好好活着。但我总不能赖着你一辈子,我要自己能走路,我还想去找我姐姐,去很远的地方呢。” 牛寡妇叹了口气道:“唉…要是你不瘸就好了,我一定让我儿子娶了你当媳妇儿。” 明依依“扑哧”一声笑了,心道:“这位牛大婶,还真是个妙人。” 明依依花了半天时间练习,总算是能拄着拐杖,自己走路了。 明依依说待在家里太闷,央求牛阿毛出去放牛的时候带上她。阿毛笑嘻嘻地答应了,第二天,便让大牯牛驮着明依依出去。明依依行动不便,无法像姐姐那样负重跑步,只能另辟蹊径,叫阿毛帮她收集了些碎石子,扔石子练暗器。之后的日子,明依依都是夜晚打坐练功,白天跟着阿毛出去放牛,扔石子练准头,又坐着举石块练臂力,盼着把身体锻炼得强壮些。 如是这般过了将近一个月。这天,明依依像往常一样,坐在大牯牛背上走在田间,突然,路边蹿出一条小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子。大牯牛受惊,“哞~”的叫了一声,拔腿就跑。 阿毛在后面大叫着猛追,却只是徒劳。那大牯牛一路猛冲乱撞,差点将明依依摔下来,幸而她以前骑过马,应付过受惊的马匹,才勉强支撑着,由大牯牛驮着她冲进一片小树林,上了一个山坡,直到走了很远,才开始慢下来。 明依依骑着大牯牛穿过树林时,身上不知被伸出的树枝抽了多少下,浑身都疼。她的拐杖被牛阿毛扛着,落在了后面,所以她不敢下地。大牯牛脾气很坏,只听阿毛一个人的话,明依依赶不动它,只好由着它自己乱走。 大牯牛顺着山势,穿出密林,明依依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这里竟藏了一个风景秀丽的湖泊。 第三章 土郎中 明依依眼前是一个风景秀丽的湖泊。湖不大,周围是绿油油的群山。一条清澈的小河自西向东,沿着一处河谷流下来,汇聚到眼前青山环绕的湖中,又向东南方向流去。 湖的对面平坦的地方,有一间竹屋,竹屋后面有几亩田,种的不是谷物粮食,也不像瓜果蔬菜,倒像是以前师父种的药田。 明依依正惊讶着,却听得“哗啦”一声,原来有个人坐在水边,钓起一条鱼。那人戴着斗笠,右边裤脚卷起,露出一条木制的假腿。看来这个人应该就是牛寡妇说的没了条腿的土郎中。 明依依又累又渴,坐在大牯牛背上不敢下来,隔着湖大声喊道:“大叔,能不能跟您讨杯水喝?” 那郎中瞟了她一眼,又瞟了瞟身前的湖水道:“那不是水吗?你不会自己喝?” 明依依道:“大叔,我腿脚不方便,下不来。求您帮帮忙,谢谢您了!” 那郎中眯着眼看了看她,道:“你是阿毛捡回来那丫头吧?怎么跑这儿来了?阿毛那小子没跟你一起?” 明依依道:“牛儿自己乱跑,阿毛没跟上,也不知他能不能找到这里来。郎中大叔,我渴得很,你能不能帮帮我?” 那郎中伸手指了指上游的方向道:“你往那边走一点,那里有座桥。” 明依依犯难了,大牯牛根本就不听自己指挥,怎么能让它乖乖走过去?但土郎中也是行动不便,明依依不好意思求他送水过来,只好停在原地,皱着眉头四处张望,看能不能自己想想办法。 那郎中见她不动,也没理她,自顾自地钓鱼。 这时,忽然听到上游那边传来牛阿毛的一声惊呼。 大牯牛听到主人的声音,“哞……”叫了一声,向着声音都能方向一路小跑过去。 明依依哭笑不得,只好小心翼翼,保持身体的平衡,生怕一不小心摔下来。 大牯牛沿着湖边向上游走去,不一会儿就沿着小河进了一片树林,听到前方“哗啦啦”的流水声,似乎哪里有条瀑布。 大牯牛踩着河边的石头一直往前走,拐了个弯,前方果真有一条瀑布,瀑布下有一个水谭,潭水碧绿不见底。 牛阿毛站在水潭旁边,呆呆地看着面前一堆腐木上长出的一朵幽蓝色的鲜花,惊讶得合不拢嘴。 “阿毛!”明依依叫道。 牛阿毛见她来了,咧嘴一笑,露出八颗亮白亮白的牙齿,道:“媳妇儿,这花儿真漂亮,我摘来送你。” 明依依定睛一看,乖乖不得了! 那蓝色的花儿是一株奇药,名为“生骨灵花”,能让断骨再生。它以吸收腐木为生,带有剧毒,一般生长在有河流的山谷里,对阳光和水分的要求很高,多了少了都不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灵药。 这种领药明依依也只是听师父介绍过,从未见过事物,可见相当珍贵。 明依依左腿残废,想要恢复如初,除非敲断骨头重新接上,敷上“生骨灵膏”,静养一段时间。“生骨灵膏”极难炼制,而“生骨灵花”便是其中的主药。 阿毛伸手便要去摘那朵花儿。明依依慌忙喊住他:“别摘!有毒!”却已经有些迟了,只见阿毛已经将那朵“生骨灵花”摘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哗啦”一声,一条硕大的巨蜥从水里钻出来,张嘴向着阿毛便咬…… 第四章 神风篇(上) 浑浊的潭水中,忽然窜出一条庞然大物,竟是一条比人还大的巨蜥,张嘴向着阿毛便咬。 原来那巨蜥是生活了多年的灵兽,守着这株“生骨灵花”已经有些日子了,等着开花便要来吃了它。阿毛冒冒失失地摘了那朵花,巨蜥怒不可遏,窜出来就要拼命。 明依依见状,不及细想,一拍牛背整个人飞起,飞扑过去将阿毛扑到在地,险险的躲开巨蜥的血盆大口。 那巨蜥还不罢休,掉过头来向着两人爬过来,张嘴又咬。 明依依无法行走,哪里逃得开,见巨蜥张嘴咬来,一手抢过阿毛手里的一根拐杖,对准巨蜥的嘴,拼尽全力往前一捅。 “吼……”巨蜥狂吼一声,一口咬住明依依来不及缩回的手臂,身体痛苦地扭着,“扑通”一声翻进水潭里。 明依依拼命挣扎,却气力不济,被巨蜥生生拖进水潭,一路下沉。直到巨蜥用尽了力气,终于气绝身亡,明依依也快窒息了。 阿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蜥吓得魂不附体,直到明依依被巨蜥咬住,才反应过来,伸手想要拉住她,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明依依被拖到水里。 “媳妇儿!”阿毛急了,忙下水去救。只见潭水被那巨蜥搅得浑浊不堪,一时看不见水里的情况,阿毛在水里游了一圈,都没找到明依依,于是上水换气,才又潜下去找。 等阿毛找到明依依时,那巨蜥已经死了,沉入潭底。明依依受了伤,又跟巨蜥搏斗了半天,已经筋疲力尽,眼看就要窒息而死。阿毛赶紧帮她掰开巨蜥的嘴,将她受伤的手臂拉出来,拖她浮出水面。 阿毛费尽力气,才将已经昏死过去的明依依拖上岸,顾不上自己的疲惫,急忙施救。幸而明依依自己会水,没有大量呛水。她呛咳了几声,吐出一些水,大口大口喘气,便躺在地上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家伙,居然真放倒了?”明依依听到有人说话,似乎是那郎中的声音,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媳妇儿,你别睡了,快醒醒!”牛阿毛叫道。 明依依已经昏迷三天了。那巨蜥平时以腐肉为食,嘴中脏臭不堪,牙齿肮脏但并不算很锋利。明依依伤势倒并不是很严重,却因伤口化脓感染,一直高烧昏迷。 “丫头,你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可别就这么死了。”牛寡妇在一边垂泪道。 土郎中也叹了口气道:“唉,我已经把我最好的药都用上了,能不能挺过来,就看这丫头自己了。” …… 明依依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却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浑身发烫,喉咙发干,脑袋赤痛,整个人昏昏沉沉。到后来,她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四周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光和声音,像是到了世界的尽头。 明依依忽然感觉眉心处出现忽然觉得眉心一阵炽热,一滴鲜红如血的液珠出现,正滴溜溜地不断旋转。鲜红的液珠突然绽放出无比耀眼的光芒,将周围一切都覆盖。 不知过了多久,明依依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带着柔和的金色的世界中。金色无边无际,除了她自己,这里没有任何人或物。 明依依觉得之前那些生病难受的感觉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很舒服的感觉。 第五章 神风篇 (下) 明依依觉得之前那些生病难受的感觉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很舒服的感觉。 忽然,眼前光芒大盛,明依依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那金色光芒却并不刺眼,反而柔柔的,暖暖的,很让人舒服。 这时,明依依在那团光芒中看到一个宫装女子。那女子衣饰华贵,慈爱地看着明依依。她的五官明明清晰可见,却不知为何觉得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直觉里觉得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 “我的女儿,我终于见到你了。”那女子开口道。 女儿!明依依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你真是我娘?…”明依依迟疑地问道。 那女子点头道:“我的确是你母亲。你可是有个孪生姐姐?她可在你身边?” 明依依摇头道:“我和姐姐分开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虽然她没见过这个女子,但不知为何,她说是自己的母亲,明依依就这么相信了。 女子似乎想伸手抱住她,却迟疑了一下,道:“不用担心,你姐姐也会见到我的。” 明依依点点头,看了看四周,问道:“娘,这是什地方?我是不是死了?” 那女子笑道:“好孩子,你还活着。原本你的确快要死了,是因为你身体里的凤凰血脉开始觉醒,你才活了下来。这是在你的意念当中,你的身体还在原来的地方,只是意识进入了这个世界。我的真身并不在这里,你看到的是我的一抹神念。” “凤凰血脉?我竟然有这样的特殊体质?姐姐是不是也有?那她是不是也能逢凶化吉?”明依依好奇地睁大眼睛,连珠炮似的发问。 女子点头笑道:“你们姐妹都是我的女儿,自然也都继承了凤凰血脉。我们火炎族人是凤凰神鸟与人族的后裔,体质特殊。当我们血脉觉醒之后,会凝结成一滴凤凰精血,并且涅盘重生。” 明依依似懂非懂,问道:“涅盘重生?就像我重生在玉兰的身体里这样吗?” 女子又点点头:“是的,现在这个阶段的确是这样子的。” 明依依又问道:“那姐姐会不会就是玉兰的孪生姐姐,叫做……叫做‘玉梅’?在皇宫里做了宫女?” 女子却皱眉道:“我不能确定。我现在只是留存在你血脉之中的一丝神念,无法留存太久。现在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听我说,我现在要将涅盘诀的第二重心法传授给你。这一部分很特殊,只能通过意念传授,不能言传,将来你要传给你的后代也是这样。另外,这门功法修炼之后会有一个神异之处,具体是什么会因人而异,所以毎个人得到的功法会有不同。我现在传给你,你放松不要抵抗。” 明依依试着尽量将意识放空,女子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并点在她眉心上。“轰”的一声,明依依只觉得头炸裂一般的痛,忍不住痛呼一声,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朦胧中,明依依感觉有大量的信息如流水般涌入自己的脑海。“涅盘诀神风篇,第二重”她看到了功法的名字,接下来还有介绍,“神风篇,修习者能获得神风之能。第二重,能身轻如燕,快如疾风,数十倍于常人的速度。修习方法如下…” 第六章 杀个人 “呜呜呜……媳妇儿,你别死……” “唉,你们还没成亲呢……她也是穿着大红喜服进的咱家门,要不,就当作是咱们家媳妇,把她葬了吧……”不知过了多久,明依依听到身边有人说话,依稀是牛寡妇母子的声音。 “什么乱七八糟的?”明依依腹诽。 “阿毛,对不起,我还不能嫁给你。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一直留在你身边……”明依依越听越不对劲,忙睁开眼道。 “媳妇儿,你没死?”牛阿毛眼泪鼻涕齐流,却咧开嘴笑出八颗牙,惊讶地道。 明依依勉力撑起自己的身体,伸手替他擦了把眼泪,道:“我没死,又活过来了。”她又向牛寡妇道:“大婶,谢谢你把我当成自家人,不过真的不用花钱葬我了。”说着,虚弱地笑了笑。 牛寡妇抹了把眼泪,笑成一朵花:“诶,真好,省了一笔……” 这时听得那土郎中咳嗽一声,道:“咳哼,先别高兴得太早,医药费还没付呢……” 牛寡妇瞬间蔫儿了,苦着脸道:“这,这……能不能别这样?……” 明依依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一间竹屋之中,看来是土郎中家里。竹屋内布置不似普通农家,颇有些讲究,想不到这土郎中还是个风雅人。 明依依问那土郎中道:“郎中大叔,那生骨灵花怎样了?可有损坏?” 土郎中诧异道:“丫头,你知道生骨灵花?你究竟是什么人?” 明依依却不回答:“郎中大叔,那生骨灵花可是我跟阿毛千辛万苦采到的,我还为它险些丢了性命。你白捡了还不够,还要来跟我要医药费?是不是太……那个了一点?” 土郎中支支吾吾道:“呃,那个……你想怎么样?” 明依依道:“看来大叔也不是普通人啊,想不到这偏僻的山村中竟然藏龙卧虎。大叔,你那条腿,生骨灵花也救不了。不如给我用了吧。” 土郎中怒道:“好哇,你是不是早就盯上了生骨灵花?” 明依依道:“早就盯上生骨灵花的是大叔你吧?你若有办法对付那巨蜥,应该早就动手了。但你就这么束手无策地等下去,也只有白白被那巨蜥吃了去,你还是得不到。” 那土郎中瞪着一双眼,气得脸都绿了,大吼道:“滚!你们都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牛寡妇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着土郎中吃瘪,心中暗爽,拉着阿毛便走了出去。 明依依由于凤凰精血的觉醒,身上的伤病已经痊愈,甚至连功力都恢复了,已经俨然是个小小的武林高手了。但她毕竟大病了一场,几天都没怎么进食,身体还有些虚弱。她挣扎着爬起来,单脚下地,向土郎中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道:“多谢大叔救命之恩。请恩人受我一拜!” 土郎中拧着眉头,哼了一声:“哼,你是想求我给你生骨灵花么?天下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明依依眨了眨眼睛,支撑着站起,一边坐下来,一边问道:“这么说,大叔是愿意开个价咯?” 土郎中气鼓鼓地瞪着她,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你要是能帮我杀个人,我就给你。” 明依依眼睛一亮,问道:“是谁?是个大恶人么?” 土郎中冷笑一声,道:“不巧,是个大善人!一个乐善好施,扶危助困的大善人!” 第七章 拜我为师 “什么?”明依依瞪大了双眼。 “不错,我要杀的就是一个大善人。怎么?不敢?还是不愿?随你!”土郎中冷笑道。 明依依低头不语,沉思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眼睛一闪一闪,问道:“大叔,你没有告诉我实情!若真的那么简单,难道你自己杀不了他吗?我猜,你要是想杀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吧?” “哈哈哈……”土郎中仰天长笑,直到笑弯了腰,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才缓缓地道:“好!好!好!你倒是聪明。丫头,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依依低头苦笑:“前辈,我那点事,跟您说了也无妨。只是,让你知道了我的过去,我可是要赖上你了。那生骨灵花,我要定了!”说着,她抬起头,看着土郎中,眼神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土郎中嘿嘿一笑,道:“你就那么有自信?知道我一定会给你?那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要给你?” 明依依嘴角微翘,瞄了瞄土郎中的假腿,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那大善人,是你的仇人。你恨他入骨,却奈何不了他,还对他十分忌惮,否则也不会躲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我若能帮你杀了他,而代价便是生骨灵花,我猜,你会愿意拿出来的。” 土郎中摇头苦笑道:“没想到我就这么透露了一点点,就什么都泄露给你了!丫头,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沦落至此?” 明依依沉吟片刻,还是将“玉兰”的过往和盘托出。关于自己的本事,她只是含糊其辞,说是有过奇遇,得高人暗中传授。只是修炼日子尚浅,功力还不到火候,又身有残疾,摆脱不了父亲的摆布,才沦落至此。 土郎中听罢,气愤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来回踱步:“真是岂有此理!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这么好的闺女,也不知道好好珍惜!若我闺女还活着,残废怎么了?我照样当心肝宝贝般疼她!” 明依依听罢,不知为何突然流下泪来,泣不成声。这似乎是“玉兰”本身的情绪,突然不受控制地爆发了。 土郎中长叹一声,坐下来低头不语。 良久,土郎中忽然抬头,柔声道:“孩子,你的腿,我能治,只是还缺一味珍贵的药材,你需得有本事取了来。另外,我这药也不能白给,除非……除非你能拜我为师,传我衣钵。将来我老了,还要有人奉养不是?” 明依依愕然地抬起头,看了土郎中许久,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呃,那个……前辈,您愿意帮我治腿,还肯收我为徒,我很感激,但我连您的姓名都还不知道呢……” 土郎中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呢?原来就是蒙的?” 明依依俏脸一红:“我又不是神仙,哪会什么都知道?” 土郎中笑道:“好好好,今天就给你讲个故事……” 第八章 毒王 土郎中将木制假腿架在自己左膝上,翘了个“二郎假腿”,娓娓道来:“从前有位才华卓绝的老前辈,江湖人称‘毒圣’。他老人家无儿无女,只有座下有三个弟子。大弟子早死,就不提了。二弟子王镜,号称‘毒霸’;三弟子是关门弟子,名叫孟青,号称‘毒王’。” 提到“毒王”时,土郎中眉头挑了挑,似乎有些得意。他继续道:“师兄弟二人年纪相仿,感情很好。”土郎中眼中闪过一丝讽刺意味:“师父晚年,倾尽心血,将毕生所学写成一部《圣心毒经》。师父将两名弟子叫来,他说选其中一人传其衣钵,传授《圣心毒经》;另一人在师父死后,继承师父全部家业。” 明依依道:“这位老前辈分配的办法,倒是特别,看来他对两个弟子都还挺好的。” 土郎中点头道:“是的,老人家确实宅心仁厚。两个弟子商量后,决定以一场炼药比试,决定财产的分配。赢得比试者,得师父传授《圣心毒经》;落败者,继承师父家业。” 明依依听得津津有味,问道:“那前辈你赢了没有?”她已经猜到,眼前的土郎中,就是毒圣的两个弟子之一。 土郎中呵呵一笑道:“呵呵,丫头果然聪明。我仗着平日里几分用功,略胜师兄半筹。” 明依依笑道:“孟前辈恐怕是自谦了。依我看,毒圣老前辈对两位的实力早就了如指掌,这部《圣心毒经》,原本就是为您准备的;只是觉得亏欠了二弟子,这才将家业留给他。” 土郎中眯起眼睛,看了着明依依半晌,道:“你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怪胎?这你都能猜到?” 明依依笑道:“如果我是毒圣前辈,我也肯定会让更有才能的人来继承衣钵。至于钱财身外物,就拿来关照一下另外的人,不要让人觉得他这个师父太偏心嘛。” 土郎中也笑道:“呵呵,我师父要是知道我给他找了个这么聪明的徒孙,应该也很欣慰的。” 明依依俏脸微红,问道:“那后来呢?您和师兄,是不是按照约定,分别继承师父的衣钵和家业?” 土郎中敛起笑容,点头道:“没错,我得师父传授《圣心毒经》,师兄则继承了师父的家业。过了些年,我与师兄都已经分别成家立业。有一年,师兄邀请我去他家过年。我们师兄弟多年未见,我也有些想念,便答应了。我带着我娘子,还有我刚满十岁的闺女,去了师兄家里。师兄继承了师父家业,又擅经营,已经是富甲一方。我师嫂为人和善,乐善好施,不时赠医施药,老百姓都说他们夫妻是活菩萨。可惜师嫂身体一直不好,未能生育,刚好那年天气特别冷,师嫂得了重病,眼看快不行了。师兄央求我给师嫂想想办法,我给她看了,居然是被人所害,中了奇毒!我尝试了各种办法,但都效果不好。后来,师兄又央求我将师父的《圣心毒经》传授给他,说是一起参详。他还说,无论能不能医好师嫂,都将家业分我一半,只求我将《圣心毒经》传给他。” 明依依问道:“那您答应了吗?” 第九章 义父 土郎中继续道:“我开始有些犹豫,但经不住师兄再三央求。我想师兄也不是外人,将师父的绝学传授给他,也不算对不起师父,便答应了。” 明依依眨眨眼,问道:“您的那位师兄,不会是后来食言了吧?” 土郎中冷笑一声,道:“哼,食言?要是有这么简单,我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原来当年“毒王”孟青将《圣心毒经》传授给师兄王镜之后,王镜的妻子便突然暴毙。王镜的岳丈竟误会是孟青下毒害死了她,发誓要取孟青性命。王镜的这位岳丈,是一方豪强,颇有些势力,联络了一些江湖人士一起来追杀孟青。孟青不得已,带着妻女逃到师父当年避世的山谷躲避,却遭到埋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被人杀死。孟青拼死逃出,却留下终身残疾。 明依依默默听着,良久,才叹了口气,问道:“前辈想要杀的这个人,应该就是你师兄吧?若非他出卖,你的仇人怎可能知道你的行踪,提前埋伏?” 土郎抹着眼泪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木腿道:“丫头,你若想得到生骨灵花,就要背负我的仇恨。我问你,你可有本事,替我杀了我那狼心狗肺的师兄?” 明依依道:“若只是守卫森严,倒也还好,但此人擅长用毒,却有些棘手。不过,如果有前辈你相助的话,就不一样了。” 土郎中眼睛一亮:“你的意思,只要不怕他用毒,你就能对付?” 明依依点头道:“不错,只要不怕他用毒,我就可以替你杀了他。” 土郎中激动地站起来,问道:“丫头,你可愿拜我为师?你要是能学会我的本事,当能克制那人。另外,要使用‘生骨灵膏’,还需配合一味药材,恰好那人手里就有。” 明依依请土郎中居中坐好,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道:“义父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土郎中怔了一下,突然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明依依跪行两步,抬起袖子替他拭泪,柔声道:“我没问过以前的师父,不知他许不许我另外拜师。我想,拜您为义父应该是可以的,您是不是不喜欢?” 土郎中孟青抹去眼泪,伸手扶起明依依道:“好孩子,你这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我这是高兴……高兴……”说着,又哭起来。 明依依道:“爹爹,从今往后,我便跟着爹爹姓孟了,爹爹帮我取个名字可好?” 孟青想了想,反问道:“闺女可有自己钟意的名字?” 明依依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将来我的腿治好了,我想要飞檐走壁,日行千里,快如风,轻如云。今后,我就叫孟轻云。” 孟青双手一合,大笑道:“哈哈,好!今后我女儿就叫孟轻云。” 却听得明依依道:“那个……爹爹,我饿了……” 孟青站起,笑道:“嘿嘿,好嘞!爹今天给咱云儿露一手,你等着一饱口福吧。” 孟青走出屋外,却见牛阿毛拿着一条拐杖,一根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孟青问道:“小子,怎么还不走?等我留你吃晚饭么?” 牛阿毛道:“我在等我媳妇儿。” 孟青又气又好笑,骂道:“我才没你这样的女婿呢。” 牛阿毛挠挠头,咧嘴笑道:“我不要当你女婿,我只要我媳妇儿。” 孟青刚要发作,却听得明依依的声音传来:“爹爹别生气,我来跟阿毛讲。”只见明依依扶门单脚站立,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孟青见她站得艰难,便向牛阿毛道:“小子,没看见丫头站得很辛苦吗?还不扶她进屋坐着?” 牛阿毛露出八颗牙齿,笑嘻嘻地跑过去搀扶着明依依,道:“媳妇儿,咱们回家好不好?” 明依依还没说话,就听得孟青叹了口气道:“闺女,你还是先暂时住牛寡妇家里吧。等我帮你盖多一间屋子,你再搬过来如何?” 第十章 养不起 土郎中孟青今天做了一桌菜,请了牛寡妇母子一起过来吃晚饭,说是庆祝他收了干女儿。他还慷慨地拿了些米粮交给牛寡妇,说是抵他女儿的伙食,请牛寡妇照看他女儿。 牛寡妇笑呵呵地接了,终于忍不住问道:“土郎中,你女儿到底是谁呀?” 明依依红着脸道:“大婶,今天我认了郎中大叔作干爹,以后我就是他女儿了。爹爹说我一个女孩儿住在他这里多有不便,所以还让我暂住在大婶家里。” 牛寡妇拉着明依依的手,激动地道:“丫头,太好了,以后终于有人养你了。你也知道,你那点东西,还不够养你一辈子。” 明依依笑眯眯地点点头,手里嘴里不停,吃得比牛阿毛还快,居然把一桌菜扫了个精光。 孟青看着明依依收拾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丫头怎么这么能吃?不会把我那点家底都吃崩了吧?” 此后明依依便继续住在牛阿毛家里,但白天不再跟着牛阿毛去放牛,而是去了孟青那里,学习毒术,习武练功。她原也跟师父学过医,有些底子,加上她很用功,记忆力也很好,先将孟青给她的功课背了个滚瓜烂熟,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始研习《圣心毒经》,短短两个月,便有模有样地配了不少毒药出来。孟青也大赞她配的药分量精准,已经俨然是个行家。再加上明依依奇快的动作,使用毒药神不知鬼不觉,连孟青都甘拜下风。 明依依也开始修炼《涅盘诀》中“神风篇”的功法。这功法颇有神异之处,修习后,明依依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慢了,她能清楚地感受水流风向的流动;在她眼里,鸟兽活动,人的动作话语,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变得清晰无比。如今,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而只要她运起“神风篇”功法,原本残缺的那条腿便像是驶上了风,能御风而行,连拐杖都不需要了。 明依依心想:“我原本是瘸子,却偏偏成了跑得最快的人,这倒是有趣得很!不知姐姐的功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现在的我,哪怕没能治好这条腿,也能去京城找姐姐了。却不知,玉兰的姐姐是不是真的就是我姐姐。” 她不能久站,但速度奇快,因而扬长避短,一方面苦练暗器,另一方面重新审视自己的招式,统统化繁为简,去掉所有多余的动作,只攻不守,务求一招制敌。 孟青原本打算盖着手盖一间竹屋给明依依住,明依依却说不急,央求孟青给她弄些竹飞镖,竹刀之类的小玩意儿。孟青知她心意,还传授她给兵刃淬毒的法门。 明依依发现,“神风篇”的功法对体力的消耗巨大,导致她的饭量剧增,两三天就把孟青给她准备了半个月的米粮吃完了。明依依有些不好意思,每天除了炼毒和练武,还去附近的山林里打些野味回来。 孟青每次看到自己飞速减少的存粮,都脸色发青,心道:“完了完了,这回托大了!这闺女我恐怕要养不起了,也不知将来嫁不嫁得出去……” 第十一章 赤炎寡妇 如是这般,明依依刻苦练功和学习毒术,已经把《圣心毒经》基本学会了。这日,明依依向孟青问道:“爹爹,依你看,我现在去对付你那仇人,能有多大把握?” 孟青一怔,沉吟片刻,道:“以我云儿这般本事,哪怕那人身边守卫森严,也只是形同虚设。只是,那人用毒的手法高明,毒阵毒粉什么的,你需小心提防。还有一样,是我最为担心的,就是他那护命的法宝:赤炎寡妇。” 明依依眼睛一亮:“就是爹爹让我去取回的药材?” 孟青点头道:“是,你此行最为凶险之处也在于此。赤炎寡妇是王镜用自己的血养的一只‘黑寡妇’蜘蛛。之所以叫‘黑寡妇’,是雌蛛交配之后会将雄蛛吃掉,为产卵提供养分。赤炎寡妇是王镜培育了七代的‘蛛王’,已经没有生育的能力,以毒物和主人的鲜血为食,吞噬上百只雄蛛后,从毒牙中取出毒液,一滴混入饮食中,足以毒杀上百人。” 明依依道:“毒液经过稀释,几乎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 孟青微笑道:“不错,我闺女的功课倒是好得很。” 明依依问道:“那可有解救之法?” 孟青道:“有,只是,这是个杀一人救百人之法。” 明依依道:“难道是要以活人做解药么?” 孟青点头道:“不错,必须是活人,死人不行,牲畜也不行。要让这赤炎寡妇叮咬一人,取此人一滴鲜血服下,方解此毒。而被赤炎寡妇叮咬,则无药可解。” 明依依道:“这就是所谓杀一人救百人之法?” 孟青道:“不错。但彼之砒霜,此之蜜糖。赤炎寡妇,正是与生骨灵花相克之物。你刚好需要它来克制生骨灵花之毒。但赤炎寡妇与主人唇齿相依,若主人死去,或离开一定距离,则在十息之内暴起失控,袭击周围所有的人,然后自爆而亡。” 明依依皱眉道:“这就难办了,要刺杀原本不难,但要连赤炎寡妇,将王镜活着带回来,那几乎不可能……”她沉吟片刻,突然道:“爹爹,您这又是在考我功课呢?我准备好烈酒,擒住赤炎寡妇之后,立刻以烈酒浸泡,这个办法如何?” 孟青微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赤炎寡妇,以酒制之,碾碎入药,加入生骨灵膏中使用,是最安全稳妥之法。” 明依依道:“赤炎寡妇与生骨灵膏是毒性相克,相互制衡。但凡以毒攻毒,必有凶险。爹爹,此法凶险有几成?” 孟青道:“此法已经最为安全,却也有两成风险。毕竟每个人体质不同,对每种毒药的承受能力也不相同。此二物一寒一热,相互克制,用药时,需依照个人体质,加以药物辅助调和。若用药之人体质极寒或极热,风险则会加大。” 明依依沉思片刻,忽然抬头问道:“爹爹,赤炎寡妇之毒,症状,毒发的时间如何?” 孟青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若是稀释的毒液入口,先腹痛如绞,继而惊厥抽搐,再僵直发麻,慢慢全身瘫软麻痹,高热昏迷;五日之内有救,迟则脏器衰竭而死。若是叮咬,便是直接麻痹,高热昏迷,一日之内衰竭而死。” 明依依点头道:“孩儿知道了。稀释的毒液恐怕无法压制生骨灵花之毒。若是冒险让它叮一下,再用生骨灵花压制,可行吗?” 孟青道:“此法应该可行,却犹如高空走钢丝,命悬一线,九死一生。而且,还会留下些后遗症。虽说生活无碍,但你毕竟是女孩子,这……” 明依依已经猜到几分,追问道:“是会毁容吗?” 孟青点头道:“寒热交替侵袭,除了身体备受煎熬之外,还会在皮肤上留下毒斑,很可能脸上就会有。不过,那毒斑也并非去不掉,只是要花相当长的时间。等毒斑去了,你可能都老了……” 明依依反而舒了口气,道:“反正继续当瘸子也一样很难嫁得出去,还不如搏一搏,至少生活自理,能养活自己,还能去我想去的地方。” 孟青看着明依依的眼睛,认真地道:“云儿,此次行事艰难无比。我会为你炼制生骨灵膏,做好准备。若事不成,你一定要先设法保全自己。” 明依依点头道:“我会小心的了。爹爹,王镜如今身在何处?要如何寻他?” 孟青道:“你不必寻他,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应该自己会来。就在近期,有一件宝物出现,我若是王镜,定志在必得。” 第十二章 避毒珠 孟青道:“就在近期,有一件宝物出现,我若是王镜,定志在必得。” 明依依眼睛一亮:“什么宝物?很值钱么?” 孟青微笑道:“此物乃是一件稀世珍宝:避毒珠。传说避毒珠是先帝的一件御宝,曾经赐予一位舍命救过他的功臣,靖安侯爷。那位侯爷承诺在他死后将此宝物归还皇家,他刚好三年前去世,他的儿子继承他的爵位,如今守孝期满,正要上京归还宝物。小候爷有位恩师隐居在安庆府,他途经此处,必定要去探望。王镜如果想要夺宝,很有可能会在此处下手。” 明依依问道:“这避毒珠是可以避百毒的宝物么?他一个玩毒的人,要避毒珠做什么?” 孟青道:“为了你师祖最大的一笔财富:圣心谷。那是我师父曾经居住的地方,谷中盛产各种珍稀药材,每一株都价值连城。每年不知多少人倾家荡产,哭着喊着来求。” 明依依不解道:“那王镜不是继承了师祖的产业么?难道这个圣心谷并不在其中?” 孟青冷笑道:“哼,谁叫他贪心不足,还心如蛇蝎,连条生路都不留给我!当初我被仇人追杀至圣心谷,那里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出的地方?我师父生前布下重重毒阵,还花重金请人打造了精巧绝伦的机关,环环相扣,一旦开启,就再也无法从外面进入。那些追杀我的人,统统死在里面,王镜自然也进不去了。他虽得了《圣心毒经》,又利用我害死了他的岳丈,夺了他的产业,却失了圣心谷。他这是自作自受。” 明依依道:“估计我这位师伯是打着得了《圣心毒经》,就有办法破解师祖这些布置的算盘吧?现在他的盘算落空,只得另某出路了。爹爹,我这位师伯,是打算用避毒珠破解师祖的毒阵吗?” 孟青道:“如果真能得到避毒珠,毒阵便不能奈他如何。如果他再有办法对付那些机关,那恐怕还真能破得了圣心谷的阵法。” 明依依两眼放光,道:“爹爹,等我给您报了仇,那圣心谷,咱们是不是也去想想办法?” 孟青笑道:“怎么?财迷了?那就要看你这个徒孙有没有这本事了。为父看好你哟~” 明依依嘻嘻笑道:“爹爹,要是夺回了圣心谷,不管我是瘸子还是丑八怪,嫁不出去也都没关系了。” 孟青听着,心中莫名有些酸楚的味道。他勉强笑了笑道:“我云儿这么好,将来一定能找到真心待你的人。圣心谷,我怎么说也应该占一份。不过,也要先解决了王镜才行。当年我师兄做的这些事情,最终还是瞒不住。他侵占了岳丈的财产,却未能斩草除根,让他小舅子逃脱,寻了师门撑腰,把他的事揭发了。如今王镜也是隐姓埋名,躲藏着过日子,要不然,他又怎肯放过我?只是我也没比他好过,那些人是因为我启动机关而死,要是他们的亲友要来找我寻仇,没了圣心谷,我也没法自保,只好躲在这里……” 明依依柔声安慰道:“爹爹放心,恶人终会有恶报的。过几日我就启程去安庆城,打探消息,对付王镜。如果顺利的话,我此行便帮您手刃仇人。我这次出去,会乔装改名,孟轻云这个名字,只有你我知道。无论您听到什么样的消息,都不要前往帮忙,除非我托人将这个名字带给您。” 孟青眼中闪着泪花,激动地点点头,拉着明依依的手道:“云儿千万小心。报仇之事,可以徐徐图之,云儿你才是我的心肝宝贝,不可丝毫有损。” 明依依心中一暖,微笑道:“爹爹放心,再不济,我也总能自保。” 第十三章 我是你老大 数日后,安庆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出现了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乞丐。小乞丐又黑又瘦,瘸了一条腿,可怜巴巴地拿着一个破碗,每天坐在闹市一角,向路人乞讨。每当有好心人见他可怜,给他一两个铜钱,他都抬起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感激地看着那人,然后甜甜一笑,怯生生地鞠躬道谢。要是有人给他点吃食,他更是感激涕零,一边哭一边狼吞虎咽,让人看了都难免心生怜悯。 然而小乞丐的日子并没有因为讨到钱就好过,附近的一些流氓经常来欺负他,抢他的钱,还对他拳打脚踢。小乞丐经常被打得满地打滚,痛哭流涕,等那些欺负他的人走远,才抽抽噎噎地从地上爬起来,拄着一根又破又丑的木棍,一瘸一拐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这一天,小乞丐又被人打了,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了,他讨到的钱一分不剩全都被人抢走,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半天才勉强能动,连那根木棍也拿不动了,艰难地爬着,不知爬到哪里去了。从那以后,小乞丐好几天都没再出现,有人都说他可能被人打死了,又或者饿死在什么地方了…… 安庆城,一处破庙内…… 十几个人满地打滚,哭爹喊娘,为首的汉子脸肿的像个猪头,艰难地在地上爬着。忽然,一只脏兮兮的破鞋踩在他头顶,用力一压,将他的头踩在地上。那汉子一声闷哼,满嘴吃泥,却不敢叫出声来。踩着他的是一条扭曲变形的残腿,那人用他的头当凳子,支撑着身体的平衡,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叫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老大,有谁不服的,来打跟我一架!” 此人身材瘦小,一身破破烂烂,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头发蓬乱,一双眼睛却闪闪发亮,正是打扮成小乞丐的明依依。 旁边还有一些老弱病残的乞丐缩在一角,有几个机灵的忙点头哈腰,大声叫道:“老大!你就是我们老大!”其他人连忙跟着附和,被打得满地打滚的那些人也忙跪伏在地,大叫道:“老大,我服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虽长得瘦小,一双眼睛却乌黑发亮,咕噜噜地一转一转,看上去十分机灵。 明依依将他叫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少年道:“我叫阿满,我十五了。” 明依依逐一问了庙里众人的姓名,最后,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汉子挣扎着吐出嘴里的沙泥,含糊不清地叫道:“老大!还有我!我叫吴亮!” 明依依微微一笑,放他起来,大马金刀地菩萨身前的台阶上坐下,向众人道:“我是你们老大,你们管我叫老大就好。以前你们怎么孝敬老大的,现在就怎么孝敬我,以后敢谁欺负你们,我就来帮你们打架。” “好!……”众人欢呼雀跃。 像这种小小的“丐帮”,安庆城里总共有四五个,无非都是乞丐们怕被人欺负,抱团合伙,跟其他的乞丐或者流氓对抗。当然,那些不懂规矩的新来乞丐,也要吃他们的苦头便是了。丐帮内部也有欺压,乞丐们讨来的东西,要分一些出来孝敬“老大”,而当遇到有人欺负他们时,“老大”也要替他们出头,带人来帮忙打架,给他们撑腰。 安庆城中的乞丐流氓哪里是明依依的对手?没几日,这几个“丐帮”全都被明依依给“收编”了。 然而,当明依依当上安庆城“丐帮老大”没几天,就有个被人叫“肺痨鬼”的小乞丐突然失踪了,再也没回到“丐帮”里。“肺痨鬼”是有一年家乡闹灾荒,一家人逃难到安庆城来的。他的父母都在途中病死了,他一个人流落街头,又得了痨病,只好靠乞讨度日。据说“肺痨鬼”以前家境不错,还读过书,会认些字。 而这种事在丐帮里不会太过引人注意,乞丐们都是朝不保夕,保不准某天就饿死在什么地方;又或者饿惨了,偷鸡摸狗被人抓住,打死打残,不知扔在哪里。乞丐当中有人猜测,“痨病鬼”长相不错,可能是被人贩子抓去卖了。 明依依心想:“人贩子团伙不是也有把拐来的小孩弄成残废,让他们乞讨来赚钱的吗?这安庆城里的丐帮倒是没有参与拐小孩,反而是乞丐失踪了?但这样一个“痨病鬼”,又有谁会要他呢?” 明依依叫阿满去报官,却被差役轰了出来,要不是他跑得快,定少不了一顿好打。 “看来官府不是懒得理这种乞丐的死活,就是被人收买了。不如去问问他们,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明依依心中盘算道。 第十四章 文雀 闹市中,一只小手悄悄摸向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腰间的钱袋,眼看就要得手之时,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住了那只小手。一阵轻风拂过,那偷儿像是原地消失了一般,突然不见了。 “带我去见你们的头儿!”那只脏兮兮的手依然抓住偷儿不放。 那偷儿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被捏断了,痛得眼泪直流,忙答应道:“行,行,我带你去,你快放手……” 一处废弃的民宅中,一个瘦巴巴的中年人居中而坐,他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猥琐,正端着茶杯喝着茶。屋子里还有几条大汉,正在殴打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那少年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咬着牙一声不哼,眼看再打下去,迟早被那几人打死。 突然,屋门一开,屋内那几条大汉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便被人一棍子敲晕,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那中年人被人一脚踹下椅子,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就被人捏开嘴,不知塞了一粒什么,然后“咕噜咕噜”被灌了几口茶水,将那东西吞了,才被放开,像个破麻袋似的扔在地上。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邋里邋遢的少年坐在他原来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根又丑又破的棍子,笑眯眯地向他问道:“你就是这些‘文雀儿’的头儿?”“文雀儿”就是些小偷扒手,通常都是团伙作案,事后分赃。有些团伙更是专门训练一些拐来的小孩作案,“头儿”们自己坐享其成。 文雀头儿想抠喉咙将那药丸吐出来,却又被揍了两拳,一左一右,刚好将他两个眼睛变成一对“熊猫眼”。他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捂着眼睛问道:“你是谁?给我吃了什么?” 明依依笑道:“我是你老大,给你吃的自然是毒药咯。” 文雀头儿又打了个哆嗦,道:“你想怎样?” 明依依道:“第一,我要你们以后都认我做老大,听我的话,孝敬我。第二,我有个手下失踪了,我要你们帮我找到他的下落。” 那文雀头儿迟疑了一下,自知拳头不如人家硬,只好认栽。 文雀儿确实跟一些人贩子有来往,但最近安庆城风声紧,那些人没敢在城里作案。那些“小文雀”大部分是流落街头的孤儿,也有少部分是从外地拐来的,却没有在本地被拐的孩子。人贩子都精得很,怕被熟人认出寻到,一拐到小孩都迅速转到外地。 明依依一边听着文雀头儿交代情况,一边查看那个被打少年的伤势。那少年又黑又瘦,被打得遍体鳞伤,已经爬不起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们为什么打你?”明依依问道。 “我叫赵四娃,我不肯偷钱,他们就打我。”那少年艰难地回答道。 “你来安庆城多久了?从来没偷过钱吗?”明依依问道。 赵四娃摇摇头道:“自然偷过,但那老妇人的救命钱,我不能偷。” 文雀头儿在一边道:“老大,这小子没规矩,得好好教训教训。” 明依依向那文雀头儿嘴里塞了一粒药丸,道:“这人以后跟我了,你乖乖听话,解药嘛,我会定时送来,规矩你懂了?” 那文雀头儿连忙道谢,从口袋里翻出一块碎银子,双手递给明依依道:“当然当然,这是孝敬老大的。” 明依依抛了抛那块碎银,不悦道:“还真当我是要饭的呢?还想挨揍不成?” 那文雀头儿苦着脸,又从口袋里翻出几块碎银子双手奉上,明依依才饶了他。 明依依嘱咐他帮忙打探“痨病鬼”的消息,一手提起赵四娃,一闪身消失不见了。 第十五章 王善人 明依依将赵四娃带回破庙里,又外出去偷了些食物和伤药,给他疗伤。 赵四娃原本只是些皮外伤,上了药第二天便已经能起来行走了,对明依依感激不尽。他脸上的淤青渐去,显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只是皮肤比较黝黑,遮盖了一副好相貌。赵四娃还告诉她,那文雀头儿狡猾得很,背景复杂,让明依依小心提防。 明依依觉得他盗亦有道,算是个有骨气的人,对他有几分看好,叫他好好养伤。 这些日子以来,明依依已经将安庆城的大街小巷粗略摸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一张地图。虽然“玉兰”从小也在安庆城长大,却因为腿脚不便,极少出门,所以几乎哪儿都不认识。明依依曾经好奇“玉兰”的父亲李仕堂在她落水后是怎样一个态度,曾经想回去窥探一下,却不知为何,来到院墙之外,就莫名其妙流起泪来,呆了许久,就是提不起力气翻过院墙,看看里面的情景。 明依依也打听了关于小侯爷的事。小侯爷在安庆府祭祖,算是近期安庆府内的一件大事。小侯爷陆谦,上京途中路过安庆府,会停留一些时日,拜访老师。重阳节当晚,小侯爷会参加由当地名士举办的一场菊花宴。 这天,安庆城中的富户王善人大摆宴席,为老母亲贺七十大寿。 王善人经营药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据说宫里头采买药材,也有从他的商号选购。他花钱捐了个功名,又长袖善舞,交游广阔,请来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连知府大人也赏脸来了。 这位知府大人年幼丧父,是守寡的母亲一手养大的。如今母亲双目失明,知府大人极尽孝道,自从考上科举当了官,无论在何处任职,都带上老母亲,更是每晚亲自为老母亲洗脚,伺候她就寝。 王善人乐善好施,每逢初一十五必定布施。破庙里的乞丐们都说,这王善人真是位“活菩萨”。听到“活菩萨”这几个字,明依依就联想到了她此行的目标——王镜。曾经,义父的仇人王镜也被人叫做“活菩萨”…… 王善人要办寿宴,自然也慷慨布施,给乞丐们发馒头,还撒铜钱,惹得乞丐们一轮疯抢。明依依对他留了点心,决定也去凑把热闹,只是捡铜钱这种事她就懒得参与了。乞丐们谁抢得最多,按规矩要给她这个“老大”一份孝敬。 布施的事,王善人一向都是亲自到场,看到些老弱病残,还会去嘘寒问暖。王善人看见明依依缩在一角津津有味地啃着馒头,没去抢铜钱,便拿了几个铜板,走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没去捡钱?” 明依依抬头,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王善人,怯生生地道:“小人没名字,他们都叫我小瘸子。我……我抢不过他们……”说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看上去更加可怜。 王善人微微一笑,拿过她那脏兮兮的小手,将手里的铜板交到她手里道:“别哭,这是给你的。” 明依依连忙接了,刚要演一出“感激涕零”的戏码,却突然被王善人一把抓住。原本以明依依的身手,不应反应不及,却不知为何,突然全身酸软无力,提不起劲来。 那王善人抓住明依依双手,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儿呀,爹终于找到你了!” 第十六章 我要当少爷 那王善人突然抓住明依依双手,嚎啕大哭起来:“儿呀,爹终于找到你了!” 明依依顿时懵了。 王善人抱住明依依哭了良久,终于止住哭声,用力抓住她的肩膀问道;“儿呀,这三年你到哪里去了?爹寻你寻得好苦哇……”说着,又哭起来。 明依依手脚酸软,无力挣扎,心下却明白了:王善人肯定给自己下了什么药,而且相当高明,自己居然一点都没发现。这个王善人,极有可能便是王镜。 这时,一架轮椅被人从宅内推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那妇人伸出左手,嘴里含含糊糊地念着什么,隐约听到是喊着“乖孙”。 王善人回头,“激动”地向老夫人道:“娘,快看看,平儿回来了!您的乖孙儿回来了!”说着,把明依依拉过来,凑到老妇人身前。 老妇人用左手摸摸她的脸,连连点头,嘴里含含糊糊地一直喊着“乖孙”,然后搂过她“痛哭”起来。 明依依发现,老妇人手上和脸上没有什么皱纹,并不像老迈的样子,却不知为何生了一头白发。她左手还很有力,右手却似乎不大便利,还需要坐轮椅,无法行走。明依依估计,这位“老夫人”可能是半身偏瘫。“老夫人”演戏可不像王善人那么卖力,干嚎了几声,却不见半滴眼泪。 王善人等那老妇人“哭”了一会儿,便吩咐下人将两人送进府去。 …… 明依依被两条大汉架着,腾云驾雾似的穿过几层宅院,最后被丢进了柴房里。 明依依摔在地上,抬眼便看见一双鞋。她循着那双脚往上看去,发现那人正是那个文雀头儿。屋里还有两人,一人满身伤痕,正是躲在破庙里养伤的赵四娃。另一人面黄肌瘦,神情萎靡,是失踪了好几天的“痨病鬼”。 那文雀头儿走过来,在明依依身上狠狠踢了两脚,骂道:“臭小子,当初打老子打得那么过瘾,还吓唬老子!这次我让你尝尝我的厉害!”说着,又要来打。 “住手!”王善人的声音传来,“谁让你打他了?要是打坏了,你赔得起么?” “是!是!”那文雀头儿点头哈腰,不敢反驳。 王善人进了柴房,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五短身材,管家打扮的汉子。那人走路生风,显然有些武功底子。 王善人捏起明依依的脸,仔细瞧了瞧,嘿嘿一笑道:“这娃儿倒是长得挺俊秀的,瘸了条腿真是可惜了。嘿嘿,丐帮老大,没想到吧?文雀儿是我的人。不过你那止咳丸也太不走心了吧?陶兴,拿纸笔来。” 那个五短身材,叫做“陶兴”的管家拿了纸笔,铺在明依依面前。 王善人道:“你们几个,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这纸上。要是不会写,就等着饿死喂狗吧!” 明依依知道是那文雀头儿出卖了自己,没想到他背后的主子居然是王善人。其实她给文雀头儿“下毒”只不过是吓唬他,那几粒药丸都是在药铺顺来的普通止咳丸,她觉得这种人不值得她费心思配毒药。也幸亏没真用毒,不然,自己处境甚忧不说,还会暴露孟青的所在。 明依依浑身无力,躺在地上艰难地写下“跛子”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赵四娃似乎从未真正学过写字,却凭着一点聪明,自己认会了些字。他鸡爪似地抓着笔,缺笔少画地勉强拼凑了一个“赵”字和一个“四”字,“娃”字却是不会写了,抓耳挠腮半天,只好放下笔。 “痨病鬼”倒是架势十足,方方正正地写下“卢贵”两个字。 王善王人将那文雀头儿打发走,拿起那张写了三个名字的纸看了看,回头问道:“陶兴,你怎么看?” 陶兴陪笑道:“老爷,依我看,卢贵的字写得最好。” 王善人摇头道:“不对不对,还是小瘸子写得好。” 卢贵也不服气地道:“老爷,我的字比那瘸子强多了,理应是我来当您儿子。” 明依依心中愕然:难不成王善人是要让自己三人比赛写字,由此决定让谁当儿子? 那王善人盯着卢贵,冷笑道:“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字,你有意见?” 卢贵缩了缩脖子,低下头道:“没有,没有……” 王善人瞧了一眼明依依道:“中了我的软筋散,躺着还能写出两个字来,算你赢了。来人,给少爷梳洗更衣。”说着,背着手走了出去。 明依依又被两条大汉架着,进了一处跨院,送进一间香喷喷的房间。里面已经准备了浴桶,几个丫鬟仆妇上前,不由分说就要来“伺候少爷沐浴”。吓得明依依大叫道:“不要不要,我自己来!” 一个仆妇咧着一口黄牙笑道:“少爷别害羞嘛,来,洗洗干净。” 明依依心道:“坏了,要是让她们伺候,还不把我的老底都给揭了?”她心生一计,奋力缩成一团,抱住自己的残腿,哭道:“不要不要!不许你们看我,快走开!” 那仆妇仍不罢休,过来拉她。 明依依假装“惊恐万分”,尖叫着奋力挣扎,“咚”的一声,一头撞在那浴桶上。她身上没有力气,自然也没撞多重,只是这一下,把那些丫鬟仆妇都吓了一跳,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僵了一小会儿,明依依突然哭道:“呜呜,你们不要看我,不要!……呜呜呜……” 为首的仆妇只好劝慰道:“既然少爷不要我们伺候,我们在外面等候便是了。少爷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就好。” 第十七章 倒霉的王善人 王家前院,王老夫人的寿宴还在进行着。 王善人“恭恭敬敬”地向“老母亲”跪拜祝寿,宾客也纷纷道贺。那位“老夫人”表情木讷,没多大反应。祝寿之后,王善人便开了宴席,更是当着众宾客的面,亲自给“母亲”喂饭,众宾客都不停称赞他孝顺。 “喂饭”的戏码演完,王善人便叫人送了“老夫人”回去休息,自己陪着宾客聊天。 “老王,听说你今天找到了失散的儿子?”席上,有宾客问王善人道。 “唉,天可怜见!我那孩儿命苦哇,自小没了娘,三年前还走失了,都说是被人贩子给拐了。我娘还因为这件事,中了风,之后便像现在这样了。您不知道哇,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一边寻找丢失的孩子,还要照顾半边偏瘫的老娘亲,唉……”说着,还抬起袖子抹起眼泪来。 知府大人道:“看来上天还是眷顾孝顺之人的,令郎这不是找到了么?对了,王员外,怎么不见令郎出来?” 王善人忙抹了眼泪道:“唉,这孩子,今天受了些惊吓,还没缓过来。让大夫瞧过了,身体的情况不大好,也不记得从前的事。这孩子可怜,一条腿折了,今后恐怕是要落下残疾……”说着,又流下泪来。 众宾客议论纷纷,有人劝慰他不要太难过,还有人感叹天不佑善人,竟让他这般倒霉。知府大人嘉许他是个孝子,又为他寻回失散的儿子而高兴。 …… 寿宴结束,王善人来到明依依所在的跨院,把赵四娃和卢贵也叫了过来。明依依如今是一身少爷的打扮,赵四娃和卢贵则打扮成小厮。 王善人所用的软筋散十分了得,让明依依提不起内力。适才沐浴更衣,明依依是每动一下都需要攒一会儿力气,花费了许久,才勉强自行完成。后来实在没力气了,才瘫坐在椅子上,让丫鬟给她梳头。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明依依觉得除了提不起内力外,身体算是慢慢能有些力气活动了。明依依猜测,这软筋散药力虽强,但药效时间却短,如果不持续加量,没过多久药力就会消散。王善人的那软筋散非常高明,明依依想来想去也没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着的道。她只知道,王善人当初给的馒头里肯定有问题,自己却没发现。至于其他人没中毒,要么是他给自己的那馒头是独一份,要么就是需要什么契机才让药力发作,比如那几枚铜钱。 “《圣心毒经》中,也没有记载这样高明的软筋散,不知王善人这奇药从何而来?”明依依心想。 王善人道看了看明依依道:“不错,像个少爷的模样。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儿子王平,今年十三岁,三年前走失,以前的事全都已经忘了,记住了吗?”见明依依点头,他又向赵、卢两人道:“从今往后,你们两个就是少爷的贴身小厮,陪伴少爷左右。以后少爷读书,你们要负责端茶倒水,伺候笔墨。听到没?”赵四娃顺从地应着,卢贵似乎还有些不服气,闷声闷气地答应了。 王善人在椅子上坐下,继续向三人道:“你们在我这里,不必有上顿没下顿,也算是过上好日子。不过我可不养没用的人,你们听着,我给你们出个题目,你们自己想也罢,商量着也行,总之给我想出个答案来。要是想不出,就没饭吃。” 卢贵问道:“老爷,我要是比他俩先想出答案,能不能换我当少爷?” 第十八章 给你出道难题 王善人要出一道题考考明依依三人。 卢贵问道:“老爷,我要是比他俩先想出答案,能不能换我当少爷?” 一旁的陶兴见王善人皱眉,立刻上去扇了卢贵一巴掌,喝道:“不知足的东西,老爷决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要是再怎么不懂规矩,小心我把你丢出去喂狗!” 王善人摆摆手道:“罢了,但不许有下次!听着,我的题目是这样的,我如果想要在城外的安阳湖里,捕一条肉质最鲜美的鱼,送给人当礼物,你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办到?” 明依依想了想,道:“老爷挑一条好的,请个城里最好的厨师,精心烹调,就说是最好的,那人如果是老爷的朋友,应该会领情吧。除非那人故意刁难,如果那样,可就难了。” 王善人道:“如果那人就是故意刁难呢?哪怕真能选到一条最好的,他偏要说不是,你怎么办?” 三人都各自沉思,没有说话。 王善人见几人都没有答案,似乎有些烦躁,皱着眉道:“你们给我好好想,一天之内要是给不出答案,每人领一顿板子。”说罢,起身便要走。 明依依突然道:“要是湖里没别的鱼了呢?” 王善人眉头一挑,回头道:“有点意思,说下去。” 明依依继续道:“要是湖里没有别的鱼了,只剩下我送的那一条,那自然就是最鲜美的。” 陶兴双掌一拍,道:“妙哇!老爷,少爷这法子妙!” 王善人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湖里没鱼了呢?” 没等明依依回答,卢贵便抢先道:“我知道!在湖里下点毒,把鱼都毒死了,自然就没鱼了。” 赵四娃瞪了他一眼:“你这也太恶毒了吧?为了这一条鱼,毒死整个湖里的鱼!你让那些打鱼的还怎么活?” 明依依挠挠头道:“若只是想要个答案,这方法也未尝不可。不过,如果真的要送这样一份礼,这恐怕就不行了。要是有人捞了死鱼吃,搞不好也会毒死的。” 卢贵翻了个白眼道:“就你俩仁慈,那你们想出个可行的法子来呀?要不之前说的都是屁话呢?” 陶兴向明依依道:“少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果然比他俩都聪明,要不还是你来想个办法?” 明依依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只需如此这般……” …… 王善人走后,房间里就剩下明依依和赵、卢两人。三个人相对无语。 “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明依依先开口道。 赵四娃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道:“老大,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卢贵只是“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们。 明依依没有力气,只伸手虚扶一下赵四娃,示意他先起来。 原来赵四娃是在破庙里养伤时,被那文雀头儿带了几个人来强行带走。卢贵则是几天前外出乞讨时,突然被人用麻袋罩住劫走。 卢贵在一处废弃的民宅呆了几天,今天又突然被人带到王家来。那个管家陶兴当时对卢贵说,王善人要收养一个聪明伶俐的少年当儿子,他要是能将其他人都比下去,就能当上大少爷。卢贵当时满怀希望,以为自己定能胜出,没想到王善人居然选了明依依,让他很不服气。 明依依向二人道:“那王善人绝非良善之人,哪天他要是觉得我们没有用了,肯定立马将我们扔了喂狗。如今我们算是坐在一条船上了,今后就相互扶持吧。” 赵四娃点头答应。卢贵却一脸不屑:“还相互扶持,就你一个瘸子,不用别人扶持你就不错了。” 赵四娃气得冲上去,抡起拳头就要打,明依依却懒得纠缠:“算了,别跟他计较。” 第十九章 祈福 之后几天,王善人一点儿都没让明依依闲着,每天上午都让账房先生督促她读书练字,下午则是叫了那文雀头儿来,让他教授明依依、赵四娃和卢贵三人摸扒开锁的技巧,还叫让陶兴当陪练。这个陶兴是个“魔鬼教官”,提着一把戒尺在旁督促,三人稍有松懈,或者哪里做得不好,都得吃他一尺。 这几日,明依依处处小心提防,甚至还故意放下“少爷”的架子,跟赵、卢两人同饮食,却依然没发现那软筋散下在哪里。 明依依发现,她的体力勉强恢复到能吃饭写字的程度,“神风篇”赋予她的敏锐的觉察力也还在,甚至那些精细动作也还能迅捷无比;却依然提不起内力,无法使出那快如疾风的身法。 她有如此能力,要学“文雀”那些伎俩自然不在话下,这才过了两天,那文雀头儿都说自己没脸再教下去了。 王善人相当满意,又不知去哪里弄了各种各样精巧的锁来给明依依“玩”,让她逐一破解。 明依依很肯定,王善人想方设法教她开锁,是让她去偷什么东西。如果她猜得没错,目标就是避毒珠。 …… 八月初九,原本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王善人却说那是“少爷”的生辰,要带他去城外的清源寺祈福。 “来了来了,这次肯定会有所动作。”明依依心想。 “知府大人今天也会带着他娘亲去寺里祈福,你今天要好好陪着祖母,给大人一个好印象,明白了吗?”马车上,王善人吩咐明依依道。同车的还有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不过明依依敢打包票,这“老夫人”绝对不是王善人的亲娘。 “是,老爷。”明依依小心回道。 王善人皱眉道:“怎么还叫老爷?平儿,都这么久了,你还没喊我一声‘爹’呢。” 明依依心中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道:“你这样的爹我真是无福消受,估计也就卢贵那小子恨不得抱你大腿喊你爹了……” 王善人见她默不作声,居然也不恼,只是淡淡地道:“我也不稀罕你这一声‘爹’,只是知府大人面前,别给我露出什么破绽就行。” 王善人的功课果然做得十足,就在清源寺的山门,明依依刚刚下车,就看到知府大人的马车徐徐而来。 今天是知府大人母亲的寿辰,这位知府大人从不为母亲摆寿宴,主要为的是杜绝有人趁机送礼行贿。大人的母亲通情达理,很支持儿子的做法。她老人家信佛,每逢生辰,都到清源寺祈福,晚上跟家人简单地吃碗寿面,就算庆祝过了。 王善人家的“老夫人”半身偏瘫,原本极不便利,加上王善人故意拖拖拉拉,七整八整,硬是拖到知府大人母子下车了,才“满头大汗”地安顿好“老母亲”坐在轮椅上,抬头一看知府大人来了,“急忙”迎上去施礼,寒暄一番。 知府大人名叫魏学成,他问王善人道:“王员外今日为何而来?” 王善人道:“今天是小儿的生辰,菩萨保佑,这孩子终于回来了。小人的娘亲说,要带他来还愿,还要给他祈福。” 魏大人听罢,笑道:“还真是有缘,今天也是我母亲的寿辰。我们也是来祈福的。” 王善人随声附和,“赞叹”“有缘”,一边叫陶兴去带“少爷”过来见礼。 明依依今日一袭淡青色长袍,特意将眉毛修理过,弄成两道剑眉,额头上系了一条锦绣缀玉抹额,两鬓边各留着一小撮细发,手持一把折扇,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玉兰”的身体原本瘦弱矮小,未满十四岁,月事还没来,身形也没有发育,要装成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尚不会有太多的破绽。原本以王善人的精明,应该不至于连她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却不知为何,王善人似乎很不上心,居然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 明依依坐着轮椅过来,行了揖礼。王善人有些不悦道:“平儿,怎能如此失礼?见到大人,要行大礼。”说着就伸手要扶她下地,明依依却下意识地一缩,避开他的手。魏大人见状,便摆手道:“贤侄行动不便,不必多礼了。” 王善人连忙道谢,有些尴尬道:“大人莫怪,我这孩儿之前流落在外,如今对我还很生分,也不懂礼数,让大人见笑了。”说罢,偷偷瞪了明依依一眼。 魏大人道:“王员外见外了,孩子嘛,还得慢慢教,会好起来的。” 第二十章 互赠礼物 这清源寺离安庆府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大概半日路程。这里香火不算特别旺,但胜在环境清幽,所以知府大人才会选择来这里祈福。 众人参拜完毕,又在寺里用了斋饭,明依依便提议,想陪“祖母”四处逛逛,实则是烦了王善人,想离他远点。王善人自然是“欣然答应”了。知府大人心道:“这孩子,明明就是自己贪玩,偏偏还要扯上年迈的祖母。不过小孩子心性,倒也算天真可爱。” 清源寺建在半山上,所在的这处地势相对平缓,“祖孙”两人坐着轮椅,能到的地方也有限,只在寺庙里转悠。这次陪着明依依的是赵四娃,卢贵却没来,只因王善人对他病恹恹的样子很不满意,干脆弄了个药方,叫他在家里调养几天,不要外出。 寺里有个小木棚,卖一些灵符佛珠之类的小物件,明依依揣着王善人给的几两零花钱,也来凑凑热闹,打算买点小东西哄哄“祖母”,应付王善人交待的任务。她叫赵四娃推着轮椅来到小木棚,正在挑选,却见“祖母”也叫丫鬟推着她来到木棚挑选。 “这位少爷,还有老太太,要不要请个护身符?保平安的。”摊主见她们衣着光鲜,忙热情招呼道。 “有没有什么是寓意健康长寿的?”明依依问道。 “少爷是为自家长辈求的?真是孝顺呢。这福鹤怎么样?”摊主指着一串挂起来的纸鹤。 “这不就是些纸鹤么?我自己也会折,有什么特别吗?”明依依问道。 那摊主眉飞色舞地道:“少爷有所不知,这可不是普通的纸鹤。这些都是用符纸做成的,有高僧诵经加持过呢。” 明依依将手里的折扇一合,道:“这种符纸你还有吗?我要九十九张。” “阿弥陀佛。九九归一,乃是无穷无尽之数,小施主聪慧。”背后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 明依依回头一看,正是清源寺的方丈无尘大师。 明依依忙调转轮椅,向无尘方丈合十行礼道:“大师,小子无状,让大师见笑了。” 无尘方丈笑着点头道:“小施主是有心人,心诚则灵,收到你福鹤的人,必定福寿安康。” 明依依施礼道:“多谢大师吉言。”她心道:“要是这份礼物能送给义父就好了。” “小少爷,您这样太为难小的了……”那摊主手里拿着一沓“符纸”,愁眉苦脸道。 这时,却见“祖母”伸手指着一个牛头挂件,含糊不清地道:“大力牛!” 那是一个寸许大的木雕,做工不算精细,用一根红绳穿着。 明依依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碎银子搁下,道:“我要叠九十九只福鹤送给祖母,符纸多些也无妨,这里能买多少,你看着给就行。哦,还有那个,一并算上。”说着,指了指那个牛头挂件。 “祖母”拿着那牛头,招手示意明依依过去,用她的左手,有些艰难地将它挂在明依依脖子上。她左边嘴角往上提,扯出一个勉强的“半笑”,含糊地道:“送你的。” 明依依摸着那木雕牛头,虽然并不贵重,但好歹是她重生一来第一次收到礼物,心中也有些激动,甜甜一笑,连忙道谢:“多谢祖母。” …… 一行人休整了一下,正准备启程回家,却突见狂风大作,乌云满天,很快便有一场大雨。 陶兴愁眉苦脸地向王善人道:“老爷,这天怕是要下雨了,估计一时半会听不了。可要是再不回城,城门就要关了。” 王善人“沉吟”片刻,道:“要不,咱们跟方丈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借宿一宿吧。” 知府大人同样愁眉苦脸:明天小侯爷就要到了,明天再回,恐怕很难赶得上迎接了。 第二十一章 夜袭 清源寺,雨天。 一群人匆匆忙忙躲进山门,被突然而至的一场大雨搞得狼狈不堪。为首的是个俊朗的青年,衣饰华贵。一个劲装武士面无表情,将一把刀抱在手中,目不斜视,跟在那青年身旁寸步不离。 寺中,明依依兴致勃勃地在折着纸鹤,王善人陪着知府大人站在走廊中赏雨,两位老太太则坐在一起喝茶。 “祖母,看,这是我折的纸鹤,是不是比那卖的还好看?”明依依折了两只纸鹤,一手一只,拿着“飞来飞去”,在“祖母”面前耍宝。 “好,好……”“祖母”有些含糊不清地称赞着,用左手抚摸着明依依放在自己膝上的一只纸鹤,左边嘴角微翘,笑了笑。 明依依将另外一只纸鹤放在魏老夫人的手里道:“魏奶奶,这是给您的。寺里的大师傅说了,收到这纸鹤就能福寿安康。” 魏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这孩子真是乖巧呢。快过来,让奶奶摸一摸。”魏老夫人双目失明,一般靠声音认人,想知道一个人长得什么样,就只能靠摸了。 只听得魏老夫人道:“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多吃点,知道吗?” 这时,无尘大师走了过来,向知府大人和王善人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今晚留宿的客人较多,本寺地方有限,恐怕要委屈二位,住在一个院子里了。” 两人还未说话,魏府的一个随从先开口了:“大师,这恐怕不妥吧?我们大人堂堂知府,难道连个单独的院落都住不上吗?” 无尘大师面露难色,道:“这,实在是抱歉。但本寺确实只有一个院落可供住宿了。” 原来避雨的这些人也要在这里过夜,为首的青年身份尊贵,无尘大师甚至还给他让出了自己的方丈室。方丈的院落,自然也被这一行人占了。 魏大人解围道:“大师不必为难,本官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也就一晚,挤挤便是了。我看家母也挺喜欢王家少爷,应该无妨。” 王善人忙打躬作揖,连连道谢。 晚饭后,各人安排了房间就寝。王善人突然来到明依依的房间,遣走了赵四娃,递给明依依一粒药丸,道:“小子,吃了它。” 明依依警惕地看着王善人道:“这是什么?你想怎样?” 王善人嘿嘿笑道:“今晚,就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 夜深人静,雨已经停了,但天气依然阴沉,星月无光。 方丈室的院落里,一条黑影闪过。“谁?”值夜的守卫手按刀兵喝道。 “喵~~”一只猫愤怒的叫声响起,又是一阵悉索之声响过,便再次安静下来。 “一只猫。”守卫们松了口气。 就在刚才,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矮小身影,已经迅捷无比地闪进了方丈室。里面二人还未觉察,就已经被点了穴道,睡得死死的。 这身影正是明依依,她在屋里四处看了看,迅速摸了向方丈室中央的一只大铁箱。 第二十二章 不好,中计了 那铁箱无比沉重,明依依无法搬走,只能试着打开铁箱上那把精巧的锁。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明依依满脸黑线,差点想去揍躺在房睡觉那两人! “真是的,搞那么多层锁,要是真给我搞点难度还罢了,偏偏还中看不中用,全都是垃圾……” “咔嚓”,“咻咻……”开到第六层,就在明依依已经意兴阑珊之时,那个精致的“多层箱中盒”中两支闪着绿色幽光的短箭,向着明依依脸上直射而来。 “不好,中计了!”明依依闪身避开,想也不想,穿窗而出。 只听得方丈室内“砰”的一声爆响,门外守卫反应也算极快,立刻有人拔刀踹门,冲了进去。 然而这些人再快,也不及明依依半分。爆声响起,她已经来到屋外,趁着守卫反应转身之时,已经一闪而过,踪影全无。 …… “砰!”“给我搜!”明依依“睡眼惺惺”地爬起来时,她的房门正被人一脚踹开。几名衣着统一的武士明火执仗冲了进来,有人拿刀对着睡在屋里的明依依和赵四娃,有人开始翻箱倒柜,还专门查看能藏人的地方。 明依依“吓得”躲在赵四娃身后,蜷成一团。赵四娃也吓得瑟瑟发抖,却挺起胸膛护在明依依身前。 “说,刚才你们都在干什么?有没有人进来过?”为首的武士喝问道。 “我……我……我进来过……”赵四娃结结巴巴地道。 那武士一怔,又问道:“说,你刚才去了哪里?” “去了……去了厨房。少爷说饿了,叫我去找些吃的……”赵四娃强自镇定,回答道。 “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那武士又问道。 “我……我看见一个小和尚,也是去找吃的。”赵四娃回答道。 “那你呢?在干什么?”那武士又转向明依依问道。 明依依眼泪汪汪,“吓得”双手抱头,语无伦次:“不要……别杀我……呜呜……” 赵四娃连忙帮腔道:“好汉饶命,我回来的时候少爷已经睡了,馒头都没吃……”说着,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个馒头。 那群人搜屋,没发现什么,为首的武士吩咐道:“带走!”几个人上前,不由分说将明依依和赵四娃架起来拖走。 …… 大雄宝殿内,陆陆续续有人被或赶或押,集中到这里来。大殿的详案前,一个俊朗的青年面沉如水,负手而立。整个寺庙所有的人,包括和尚、杂工,还有知府大人和王善人两家人,都被集中到这大殿来。他们都是被人从梦中叫醒,衣衫不整就被人拖过来了。 明依依两人的房间是在最角落里,所以他们几乎是最后进来的。明依依被两人架着,强行拖拽,弄得狼狈不堪。赵四娃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别弄伤了我家少爷!”那些武士却哪里会管那么多?粗暴地将两人拖进殿内,推在地上。 一个武士向中央那青年拱手道:“侯爷,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第二十三章 宁杀错,勿放过 知府大人手下有人喊道:“你是何人?敢对知府大人无礼?” 那青年表情冷峻,转过身来道:“我乃靖安侯陆谦,押送宝物进京,途经此地。就在刚才,有大胆贼人闯入,盗走宝物。你等都有嫌疑,在找到贼人之前,只好先委屈各位了。”他环视四周,问道:“刚才有人说知府大人也在这里?不知是哪位?” 魏大人连忙站起来行礼道:“下官魏学成,见过侯爷。”他取出官印,给陆谦查验。宝物在安庆府范围内失窃,还是在他知府大人的眼皮底下,魏大人这次可吓得不轻。 陆谦道:“魏大人,事出突然,冒犯之处请多包涵。这安庆府乃是大人的管辖范围,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说该如何处理为好?” 魏大人满头大汗,回答道:“下官立刻写一封手令,回城派官兵前来,搜捕贼人。” 陆谦皱眉道:“那贼人身手甚是敏捷,等到官兵前来围山搜捕,恐怕早就逃了。” 魏大人又抹了一把冷汗,小心翼翼地道:“侯爷可有高见?” 陆谦冷哼一声,道:“哼,我看,那贼人是早就躲在寺中,伺机下手。你去查一查,今天在寺中之人,有没有失踪的?” 魏大人应诺着,吩咐手下的人分头去查问。不一会儿,手下人来报,无人失踪。 陆谦眉头一挑:“哦?那恐怕贼人还在这里。”他转向身边那贴身不离的武士道:“纪冈,盘查得怎么样了?” 那个叫纪冈的武士回答道:“四人曾经独处。”说罢手一挥,有武士将四个人拖了过来:明依依、无尘大师、赵四娃和一个小和尚。 无尘大师身为住持,自然不会跟弟子们挤一个房间,所以事发之时,房内只有他一个人。那小和尚是曾经溜去厨房偷吃,还遇到了赵四娃。 陆谦看了四人一眼,向无尘大师拱手道:“大师恕罪。虽然大师与先父是故交,算是我的长辈,但事关重大,不得不查,冒犯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无尘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宝物在本寺失窃,实乃我之罪过,施主查问便是。” 陆谦让四人逐个交代事发之时,自己身在何处,有什么人能证明。 赵四娃和那小和尚曾经在厨房遇到,两人口供也对得上,只剩无尘大师和明依依曾经独处,且无法自证。 陆谦盯着坐在地上的明依依,问道:“你叫王平是吗?能站起来吗?”其他三人都是站着,唯独她一人坐着,显得有些突兀。 明依依一双大眼闪着泪花,连连摇头。 赵四娃“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道:“这位……大人……我家少爷腿脚不便,您发发善心,别为难少爷。” 魏大人见明依依可怜,也帮腔道:“侯爷明鉴,这位是王员外家的公子,腿上有残疾,连站立行走都不能,不可能是他。” 陆谦转头看向魏大人,问道:“魏大人跟他很熟吗?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装的?” 魏大人一时语塞,低头不敢看陆谦。 陆谦吩咐纪冈道:“检查清楚,不得轻易放过任何一人。” 纪冈会意,走过去伸手就去拉明依依。 第二十四章 别给我丢人 纪冈得了陆谦的授意,走过去伸手就去拉明依依。 明依依心道:“这位侯爷倒是心细,真是不好对付。不过我的残疾可是真的,任你再精明,也猜不到那个身手敏捷的贼居然是个瘸子吧?” 陆谦对外宣称宝物失窃,这招不可谓不毒,窃贼如果有同伙,必定互相猜疑,事后狗咬狗,说不定就露出破绽了。另外,也能借此骗过其他觊觎宝物的人。此计一石二鸟,明依依心中暗叫佩服。 刚想到这里,明依依又忍不住在心中骂自己道:“佩服个屁!这被坑的是我好不好!人家准备好了个陷阱,我还蠢蠢地往里跳,不知一会儿还会被人怎么个整法!” 见纪冈伸手过来,明依依连忙故作惊恐,往赵四娃身后一躲,叫道:“你要干什么?走开,别碰我!” 纪冈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手把明依依拽过来,掀开她衣服的下摆,将她左边裤腿往上一拉。这一刻,明依依那条扭曲变形的残腿便明明白白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纪冈朝陆谦摇摇头。 这次轮到明依依不肯了,只见她含着“委屈”的眼泪,拼命拉下裤腿,将自己的残腿遮得严严实实,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却听得王善人喝道:“别哭了!还不够丢人么?” 明依依“一怔”,噤了声,咬着下唇,饱含怨毒地瞪了王善人一眼。这次可不是装,王善人下的软筋散,让她这段时间憋屈得无处发泄,心里早把王善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陆谦见没有查出什么,心中极为憋闷。这次押送“避毒珠”进京,他也是做足了准备,带了上百护卫,戒备森严,想不到轻轻松松就这么被人破了!还好他心思缜密,早准备了个掩人耳目的宝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自己和贴身护卫居然还被人用迷烟迷晕了都不知道,此事细思极恐:要是那人一心想杀他,他此刻早死了,而且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来我还是大意了。之后要更加小心才是。”陆谦心中暗道。 虽然搜寻无果,但陆谦也没那么好打发,他硬是将众人拘在大雄宝殿中,轮番一遍一遍地查问,连知府大人和他的下属都没放过。直至天色大亮,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堪,陆谦自己也顶着两个黑眼圈,这才命手下武士放众人回各自的住处,却派人守住各个出入口,不许一人离开清源寺。这是等于软禁了。 明依依一个晚上都抱膝倚柱而坐,把头埋在臂弯里,一语不发。她当众排除了嫌疑,陆谦的手下将众人一遍遍地查问,却有在意无意间漏过了她。跟她相同待遇的也只有同样被确认有残疾的魏老夫人和王善人的“老母亲”了。 陆谦下令放人,众人皆松了口气。赵四娃站起来,轻轻推了推明依依,唤道:“少爷,你睡着了吗?我来背你。” “扑通!”明依依被他这么一推,竟软绵绵地向一旁歪倒,脸色惨白,表情痛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十五章 万花蛊 “少爷!”赵四娃大惊失色。 众人目光都被他这一声惊呼吸引了过来。 王善人大步上前,“惊叫”道:“平儿,你怎么了?” 明依依只觉得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翻江倒海般地疼,疼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脸色惨白,原本应该冷汗直流,却发了高热,一滴汗都没有。她知道,是王善人之前给她的那颗药丸起作用了。 王善人给她药丸时,告诉她那是软筋散的解药。明依依心中大骂,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好不动声色,乖乖吃了。她自然知道,软筋散根本不需要什么解药,药效过了,自然就解了。王善人给的药丸,才是真正的毒药。 王善人叫她去偷那个住在方丈室的客人的东西,甚至不告诉她那是什么宝物,只叫她去找一只宝箱,盗取所藏之物。王善人还说,她已经中了奇毒,离开他一段距离,就会毒发身亡,叫她断了私吞宝物潜逃的念头。 明依依确实动过这念头,她曾打算偷到避毒珠后,直接远遁而去,交给孟青;回头再想办法盯着王善人,打探“赤炎寡妇”的所在。毕竟,如果有了避毒珠,拿下圣心谷的把握就更大了。这笔财富,她可不打算轻易放弃。 至于那毒药,她当时一闻那味道就知道了,是万花蛊。所谓“万花蛊”,是采集多种毒花,喂养颜色鲜艳的毒虫,再挑选百只颜色最鲜艳的,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留下来的一只“蛊虫”。由于养蛊时要采集毒花,毒虫的颜色五彩斑斓,犹如一片花海,于是得名“万花蛊”。万花蛊算是一种奇毒,施毒者可以操纵毒性的发作,既可催动,也可抑制。一旦如果中毒的人离开施毒者控制范围,或者中毒超过一个月,蛊毒便会失控,毒发身亡。 这万花蛊相当棘手,明依依如果要解,也需要花费一番功夫。可惜她手头没有药材,又被王善人盯着,无法着手解毒。 明依依是被人抬回房间的。王善人“守”在她床前,亲自“照料”。他把赵四娃支走,劈头就问:“那东西呢?藏哪儿了?” 原本他们约定好,明依依偷到宝物,应该先拿去交给王善人,换取解药。 “失手了……”明依依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骗谁呢?”王善人冷笑道。 “是真的……” “哼!休想骗我!要是失手,那昨晚他们都捉的什么贼?” “那是陷阱,他们故意的……”明依依喘着粗气,艰难地分辩道。 王善人冷笑着摇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我这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王善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看起来像寺庙里卖的那种,挂在身上祈求平安的。 他很有节奏的摇了那铃铛几下,明依依即时觉得身上的痛感突然加剧,五脏六腑像是被搅来搅去,肌肤底下像是热浪翻滚,全身骨肉像是被无数饿狼撕咬。她翻滚挣扎了几下,嘴唇咬到出血,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第二十六章 酷刑 明依依醒来时,蛊毒发作的疼痛感已经几乎没有了,陶兴正在用力掐她的人中。她睁开眼睛,正想说话,却又听见那个要命的铃声! 又来了!那种翻江倒海,浑身剧痛的感觉又来了!明依依痛得蜷缩起来,打了两个滚,又昏过去了。 如是这般五六次,明依依已经气若游丝,任陶兴怎么拍她叫她掐人中,她都没有力气将眼睛睁开一线了。 她不知昏迷了多久,忽然觉得一口凉凉的清水灌进自己的嘴里。明依依勉强睁开眼睛,“咕噜咕噜”将喂到嘴边的一碗清水喝个精光,又再次闭上眼,无力瘫倒。 “怎么样?想不想再来一次?”王善人那“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依依却觉得犹坠地狱,恨不得立刻再晕过去。 “我没骗你,真的失手了……”明依依浑身瘫软,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喘息了半天,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还是不肯说实话?”王善人不由分说,又摇起那个要命的铃铛。 “是真的……”又一次昏迷之前,明依依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思个字。 “老爷,看来应该是真的。要不先缓一缓,别把人弄死了?”陶兴有些迟疑地道。 王善人点点头道:“也行,反正这小子也逃不掉,弄醒他,问问当时怎么回事。要是有假,看我怎么收拾他。” 于是明依依又被掐醒,逼问。她有气无力地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交代了三遍,终于体力不支,“咚”的一声倒在床榻上。 之后,明依依便一直昏昏沉沉,偶然听到有人说话,还曾感觉摇摇晃晃,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王家少爷”的卧房里。 原来王善人一石二鸟,不但用毒药折磨明依依,还趁机博同情,以“儿子”生病为由,央求知府大人和无尘大师帮忙向陆谦求情,放他们回城就医。两人见明依依确实“病”得厉害,便答应了。 陆谦扣留了众人一整天,虽觉得“王平”这个“病”来得过于巧合,却查不出什么,也不好太过留难,免得当真弄出了人命,事后不好处理。他警告众人,宝物失窃之事,不得声张。 …… “老大,你可算醒了。”耳边传来赵四娃的声音。 “我饿了……”明依依虚弱地道。她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发软。 “就知道吃!你把事情搞砸了,还连累我们挨打。”卢贵没好气地道。 明依依勉力撑起身体,见赵四娃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疲惫,眼睛红肿,似乎还哭过;卢贵反倒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赵四娃连忙解释道:“老大,我们只是被打了几下戒尺,手掌疼一下罢了。老大吃的苦头可比我们大多了。”他回头瞪着卢贵道:“你在家里休养了几天,什么都不用做,有什么好埋怨的?老大才真的辛苦。” 卢贵一脸不屑:“切,不就是装病扮可怜么?谁不会?” 明依依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真的不明白,王善人留着这个卢贵想要做什么。难道说,是故意拿来膈应她的? 不过,既然留下来了,明依依自然要给他开发点新用途。 第二十七章 惊人发现 “小赵,我生病这几天辛苦你了,看你都瘦了一圈,多吃点。”晚饭时,明依依不停地给赵四娃夹菜。卢贵脸都黑了,把所有的菜都都夹了一圈,还拿起汤盆,“咕噜咕噜”喝个精光。这顿饭,明依依有意避开了一些菜肴,还有那锅汤。她想试一下,这样还会不会中软筋散的毒。 掌灯时分,陶兴送来一盅药膳,说是专门给少爷补身子的,还亲眼看着明依依美滋滋地喝了一口才走。 他前脚刚走,明依依便将那口药膳汤吐了出来:“药味好重,不好喝。” 一直黑着脸的卢贵脸越发黑了。明依依笑道:“阿贵,我知道,我抢了少爷的名头,你很不高兴。我跟你赔个不是,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说着,抱拳行了个礼。 卢贵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明依依继续道:“你身体一直不好,正需要这药膳,好好补一补。这样吧,如果以后有这种好东西,都归你,好不好?” 卢贵绷紧的脸慢慢松了下来,但还是不作声。 明依依拉他坐下,把药膳推到他面前,柔声道:“你别推辞,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卢贵仍然一声不响,却一口气把那药膳吃了个精光。 “咚!”没多久,卢贵突然一头栽倒,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赵四娃吓了一跳,嘴巴张得老大,却又赶紧捂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只是些蒙汗药罢了,不会死人的。”明依依道。她暗自试了试,确定自己的真气运转无碍。今晚倒是奇怪,王善人既没下软筋散,也没催动万花蛊,而是放了烈性迷药,这是要干什么? 明依依吩咐赵四娃不要声张,将卢贵扶到“少爷”的床上睡下,还给他脱去外衣,解开头发,盖上被子。她打算干脆让卢贵装成“少爷”在床上睡觉,看看王善人玩什么花样。 “死痨病鬼,趁少爷睡了偷吃药膳,也不知道留点给我!还睡得那么死,看我明天怎么整你……”吹灭了“少爷”房里的灯,赵四娃背着打扮成书童,假装睡着的明依依,骂骂咧咧地回到下人住的配房里。 “熄灯睡觉吧。”明依依抿嘴偷笑,对赵四娃的表现相当满意。 夜深人静,赵四娃却辗转难眠。“老大”在他房里,让他感到莫名紧张,更要命的是,他对王善人接下来要做的事越发好奇了,这让他莫名兴奋。在他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忽然听得院门“吱呀”一声轻响,他刚想起身,却突然感到身上一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虽然有些对不起你,但我也是为了你好啊。知道的太多,从来都不是好事。”明依依心里嘀咕着。点晕了赵四娃,她一闪身溜进“少爷”的卧房,藏在房梁上,这才看到王善人和陶兴鬼鬼祟祟的摸了进来。 黑暗中,只见两人将床上的卢贵连被褥向里一卷,在床板上撬开一块木板,按动了里面的机关,那床就升起来,露出一个密道入口。 第二十八章 人比花娇 原来这卧室曾经是王善人自己住的,为了方便老夫人,进行过改造,方便轮椅出入。如今“少爷”“失而复得”,他又“百般疼爱”,将自己住的院子都让了出来。 明依依顾不得惊讶,悄悄跟着王善人进了密道。两人一点也没有察觉身后跟着一个人,径直往里走,来到一处“死胡同”。只见王善人在墙上动了一个机关,那墙就打开了,又走了一段,开了一个机关,就走上一段楼梯,往上出了地面,这里好像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后院,院中有一处阁楼里。 那阁楼外观看起来像是某个小姐的闺阁,但明依依从外面攀上房顶,往里一看,却大吃一惊。原来里面居然是个炼丹的丹房,坐在丹炉前的,正是那个满头白发,半身不遂的“王老夫人”。 “软筋散用完了,快点再多弄一些。”王善人板着脸道。 那“老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埋头炼丹,当他不存在一样。 “原来那个厉害的软筋散是她炼制的,连《圣心毒经》都没有记载,看来她很高明嘛。”明依依心想。 王善人悻悻地走了。明依依刚想跟着离开,却见那“老夫人”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明依依担心事情败露,踌躇着不敢上前施救,却又心中难安。最终还是一咬牙:大不了被发现了,再受一次蛊毒酷刑便是了,王善人留着自己还有用,不会轻易杀了自己。 她悄无声息地溜到丹房内,扶起已经昏迷的“老夫人”,查探她的脉息。 “怎么这么复杂?”明依依皱眉。“老夫人”身体的情况很不好:体内真气强横但异常紊乱,像是走火入魔;她还中了毒,而且是多种毒药互相牵制,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使她忍受着痛苦的煎熬却又不会被毒死。 看来王善人只用软筋散和万花蛊来对付自己,还算是相当客气了! 从脉象判断,“老夫人”吐血昏迷是因为炼丹途中被打扰,真气走岔,加上原来走火入魔,部分经脉封闭,才伤及内府。 明依依再丹房中翻找了一下,找到一些疗伤的丹药,连忙拿给“老夫人”服下,又坐在她身旁帮她调息。 半晌,“老夫人”悠悠醒转,看清身旁之人时,竟全身一震。明依依吓了一跳,真气差点走岔了,连忙收了功,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夫人”警惕地看着明依依,一言不发。 “她可能担心我跟王善人是一伙的吧……”明依依心道。她也不解释,一闪身不见了踪影。她也担心耽搁太久了,跟丢了王善人。 明依依之前站在阁楼顶上看得分明,她身处的这处,其实跟王善人的宅院只有一街之隔,前院灯红酒绿,乃是一家勾栏院。她极目远眺,很快就找到了王善人的踪影。 王善人还没回去,而是进了这勾栏院里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他笑吟吟地从一间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账册和一个木匣子。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款款将他送出,转身进屋。 明依依刚想跟上王善人,却从窗户中瞥见那女子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手舞足蹈,踏着舞步在屋里转了一圈。 “这么兴奋?难道有什么古怪?”明依依有些好奇,决定留下来窥探一下这个女子。 只见那女子一步踏到梳妆台前,摆弄了几下自己的梳妆奁,翻开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一沓银票,明依依看见,最上面那张面值是一千两纹银。 “哈哈,老爷,你每次来,只顾着拿这些园子的进项,对我却连一句体贴的话都懒得说。我替你打理这些产业也不容易不是?总要为自己打算不是?这是我应得的……”那女子眉开眼笑,自言自语道。 不知为何,那女子这天晚上睡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早上,当她再次打开梳妆奁时,一张俏脸瞬间变得煞白,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两眼翻白,直挺挺地向后仰倒…… 第二十九章 拜见先生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安庆城外,安阳湖边。 这里是大儒邹礼老先生隐居之所。邹老先生曾经在朝为官,官至二品。他从前有个儿子,才华横溢,原本也曾考上科举,仕途顺畅,可惜年纪轻轻便得了一种罕见的病,肌肉萎缩无力,渐渐不能行走,后来几乎全身瘫痪。年轻人心灰意冷,竟投河自尽。 邹老先生大受打击,此后便辞官归故里,专心做学问,偶尔见到有聪敏好学的少年,便收作学生,悉心教导成才。他的学生,最差的都是举人,有不少是进士,其中最让他自豪的,就是这次送避毒珠回京的小侯爷陆谦了。陆谦文武双全,今年二十五岁,已经被皇帝钦点为翰林学士。此次入京,他除了归还宝物,还准备入朝为官。 如今邹老先生桃李满天下,上门来求学的名家子弟也多了。邹老先生不胜其扰,便对外宣称,谁要是能送上安阳湖中肉质最鲜美的一条鱼作为拜师礼,便能拜见先生,如果有缘,就会被收作学生。有人说,邹老先生估计是要找一个关门弟子,所以筛选特别严格。 邹老先生的宅院今天格外热闹。邹老先生门下有个传统,每年的中秋节,他的学生只要能赶过来的,都会来和老师共度佳节。今年,小侯爷陆谦也来了,他几年没来,今年难得一到,便有些众星捧月的感觉。 王善人送上拜帖,求见邹老先生,希望让儿子拜邹老先生当老师。 邹家的家仆也都个个知书达理,但拒绝人的次数多了,态度难免有些傲慢,进去半天,才出来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出来问道:“是王家少爷来求见么?可懂规矩?” 王善人殷勤地道:“知道知道,先生要的是安阳湖中肉质最鲜美的一条鱼。小儿如今正在湖边垂钓,不一会儿便送上最新鲜的拜师礼。” 不久,便看见明依依坐着轮椅来了。赵四娃给她推着轮椅,卢贵提着一个水桶跟在旁边,水桶里还有一条鱼儿在游着。 那书童见了,差点没直接翻白眼,他冷笑道:“这位便是王家少爷么?你的拜师礼不会就是这条鱼吧?” 明依依微笑道:“不错,烦请这位小先生通报一下邹老先生,说安庆王平带着拜师礼,前来求见。” 那书童道:“这里只有一位先生,我可不敢被人叫做先生。之前那些人不知整了多少花样,都被先生赶了出来。你这也太随意了吧?随便弄条鱼就像糊弄先生?” 明依依仍然耐着性子微笑道:“见了先生,自有分晓。烦请通报一声便是。” 那书童一脸不屑,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着进去了。 等了半晌,那书童再次出来,却是正儿八经地作揖行礼道:“先生请王公子入内。”说完,便接替赵四娃推起轮椅,叫了另一个家仆接过水桶,往里走去。王善人刚想跟着,那书童却说:“先生只见王公子一人,其余人等,在此等候。” 明依依微微笑道:“爹爹放心,孩儿去去就来。”说着,向一旁的陶兴点点头。 陶兴点头会意,走到门外。少顷,只听得“支溜”一声,一个烟花冲天而起。 那书童皱眉,问道:“王公子,这是你家的人干的吗?这是玩的什么把戏?” 明依依仍然微笑道:“等见了先生,你就知道了。” 那书童嘀咕了一句:“切,卖关子……”继续推着轮椅,不再搭话。 那书童推着明依依,走过门廊,穿过庭院,来到一间古朴清幽的木屋前。这屋子所用木材钧没有上漆,只是经过些防虫防腐的处理就直接搭建上了,没有任何的雕饰,显得古朴天然。 书童上前通报,不久,便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道:“让他进来吧。” 那书童小心翼翼地在门外行了一礼,才推着明依依进了屋子,那提着水桶的家仆也跟进去,放下水桶便行礼退了出去。 明依依持弟子礼,向邹老先生道:“学生王平,见过邹老先生。学生腿脚不便,无法起身行礼,还望老先生见谅。” 邹老先生年过半百,须发花白,一身广袖长袍,儒雅飘逸。他摸着胡子打量着明依依,问道:“王平,你是想要做老夫的学生么?那老夫出的题目,你打算如何解答?” 明依依微笑道:“先生要的是这安阳湖中肉质最为鲜美的鱼,学生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先生笑纳。”说着,看了看面前水桶里的鱼。 邹老先生板起脸道:“这就是安阳湖中最鲜美的鱼?老夫不信。” 明依依笑容更灿烂了,道:“先生,现在安阳湖中,恐怕已经没有别的鱼了。学生送的这一条,自然是最鲜美的一条。” “什么?”邹老先生脸色一变。 这时,听门外一阵骚动,却是来邹老先生家做客的几个学生,急匆匆跑来:“老师,适才我等在湖边,看到湖中的鱼儿突然全都游走了。学生见此事蹊跷,特来报予老师。” 第三十章 拜师 邹老师先生听说鱼儿都游走了,再也顾不得高人的架子,开门出去,道:“快,带老夫去看看!” 众学生簇拥着邹老先生,急匆匆走到后院去了。 原来邹老先生这处宅院,在后院连通了一条小路,通向湖边搭建的一个平台。邹老先生家每年的中秋聚会,都在这里进行。 明依依唤了几声那个已经张大了嘴巴不会说话的书童,叫他推着自己跟上去。 邹老先生急匆匆来到湖边,看到水里果然没有了平日撒欢嬉戏的鱼儿,又气又急,跺着脚向缓缓而来的明依依问道:“王平,你做了什么?你快把鱼儿还给老夫!” 明依依笑嘻嘻地道:“先生别急,鱼儿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只是现在嘛,却只剩下学生送给先生的那一条了。” 那书童却道:“王公子,我算是服了。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把鱼儿都弄到哪里去了?” 明依依笑道:“我的家仆在安阳湖下游的出口处,放了百余斤鱼饵,这些鱼儿如今都抢食去了。等它们抢完,自然就会回来的。”她向邹老先生道:“先生,不知我这样可算是过关了?” 邹老先生哈哈大笑,捋着胡子道:“哈哈哈……真有你的!这法子,连老夫都不曾想出,你倒是鬼灵精。哈哈……” 明依依正色问道:“那先生可愿收我这个学生?” 邹老先生敛了笑容道:“你这孩子,倒是聪明。只是,你这样恐怕无法入仕。做我的学生,可不是件轻松的事,你这是何苦来哉?” 明依依道挣扎着想要站起,那书童赶紧上前来扶。明依依下地,向邹老先生跪下行了大礼,道:“这是爹爹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求先生成全。” 邹老先生道:“我的学生,金榜题名,入朝为官者不在少数,我曾经想过,如果要收个关门弟子,便找一个不求功名,只做学问,将来专门传道之人。你若守得住这份心,我便收了你这学生。” 明依依下拜道:“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行了拜师礼,邹老先生笑眯眯地喝着明依依双手奉上的拜师茶,向她招呼道:“今天你来得倒巧,很多我以前教过的学生,今天都在这里。他们都算是你的师兄,你也去见见吧。” 明依依点头称是,去跟师兄们一一见礼。众师兄见恩师居然收了这么一个学生,都颇为意外,随即又心中了然:“王平”的遭遇与老师故去的儿子有几分相似,他老人家怕是爱屋及乌吧。 最为惊讶的要数陆谦了。听得明依依也有些惊讶地道:“原来侯爷也是老师的学生?”他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小师弟身体可有好些了?” 明依依展颜一笑:“已经好了,多谢师兄关心。” 陆谦隐隐觉得,这小师弟颇不简单。 …… “见到陆侯爷了吧?”门外,王善人交代明依依道,“他会在这里住到九月初九,这段时间,你好好打探一下那颗珠子在哪里。”这一次,他已经他真正的目标避毒珠告知了明依依,还警告她,避毒珠只能避毒,但不能解已中之毒,叫她绝了私吞宝物的念头。 “需要什么配合,就给我捎个信儿。这次一定要搞到手,要是再失手,你就等着慢慢毒发,一点一点被折磨死吧。”王善人狞笑道,“别想耍什么花样,这个世上除了我,没人能帮你解这个毒。” “骗鬼!”明依依心里嘀咕道,“我要是有药材,你这万花蛊能奈我如何?要不是为了那只‘赤炎寡妇’,我早灭了你!” 第三十一章 匹夫不可夺志 为了让学生专心读书,邹老先生门下还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老师家里住宿。 邹老先生这座宅院环境清幽,东西跨院从许久前开始就是给学生留宿的,如今一直保留着。陆谦此次探望恩师,也住在老师家里,安排他以前住过的东跨院。因为怕吵到恩师,陆谦身边只留贴身护卫纪冈,其他护卫都安排在外,轮流暗中守卫在宅院周围。 明依依则被安排在西跨院。这天因为是中秋,明依依也被邀请参加老师的中秋聚会,所以就直接留宿了。另外还有两名师兄也住在西跨院,他们现在是举人,准备明年进京赶考,住在老师家里专心温习,顺便请教。 原本学生不许带家仆,但明依依腿脚不便需要照顾,邹老先生就破例让她带两个仆人。 “这次你们就跟着少爷,听他差遣,好好配合他。要是把事情做好了,将来少爷有的待遇,你们一样也不会少。”西跨院里,卢贵走进了一间偏室,躺在床上美滋滋地回味着王善人交代他和赵四娃的话。 “这是自然,事成之后,过河拆桥,杀人灭口,我有的你们一样也不会少。”西厢房中,听完赵四娃的复述,明依依冷笑着道。 “老大,究竟王善人要做什么?这次会不会很危险?”赵四娃忍不住问。 “危险是一定的,所以我还不能告诉你。”明依依见他有些沮丧,柔声安慰道:“你现在是我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我不告诉你,是怕你陷入危险当中。这一点希望你明白。” 赵四娃听到“唯一可以信任”几个字,眼睛一亮,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 “小师弟,差不多要出发了。”今晚有宴会,同住在西跨院的师兄来叫她了。赵四娃了开了门,见两个长相俊俏,风度翩翩的儒雅书生站在门口。邹老先生的这些学生,没有一个长得丑的,王善人似乎早就注意到这一点,寻找备用人选时,挑的这三人都眉清目秀,看着养眼。 出了西跨院,师兄杨瑞便笑吟吟地接过轮椅的把手,对赵四娃道:“小兄弟,宴会你不方便入场,今晚小师弟就交给我们照顾吧。”另一人名叫付祁峰,轻摇着折扇,也附和道:“是呀,我们保证全须全尾地把小师弟送回来。” 明依依挥挥手道:“也行,小赵你们出去玩吧,想要吃什么玩什么就从我的零花钱里拿,叫阿贵别那么抠门。”王善人给了些零花钱,明依依直接交给卢贵保管。卢贵当时皱着眉头接了,却掩饰不住嘴角的微笑。 “小师弟,这两个书童,你不给他们去个文雅一点的名字吗?”路上,杨瑞好奇地问道。 “那是爹娘给取的名字,阿贵可能未必想改吧。小赵甚至连个大名也没有,但我想让他自己取一个名字,在他有自己想做的事,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明依依道。 付祁峰将手中折扇一合,笑道:“匹夫不可夺志也,妙哉。” “原来这句话是这么个解法。”明依依在心中暗暗记下。 第三十二章 投壶 湖边的平台上,众师兄弟都几乎都已经到齐了,明依依的座次安排在最末,杨瑞和付祁峰在她旁边。邹老先生自然是坐在上首,陆谦坐在下首。邹老先生依然是一身青色长袍,儒雅飘逸。陆谦则是一身藏青色华服,腰间挂着一支竹笛。 看来这位陆侯爷不仅文武双全,还精通音律,多才多艺。 “杨师兄,陆师兄能坐在老师的下首,算是我们的大师兄吗?他看起来很年轻啊。”明依依悄悄向杨瑞问道。 “在我们这里,陆谦年纪虽然不是最大,却是最有成就的,年纪轻轻就被钦点为翰林学士。我和他差不多大,却还是个举人。唉!惭愧呀……”说着,闷头喝了一杯酒。 “师兄不必妄自菲薄,你明年不是要参加春闱吗?我相信,师兄定能高中。”明依依顺口安慰道。 杨瑞拍手笑道:“好,希望你这童子口灵验吧。” “哈哈,小师弟,我也来讨个吉利如何?”付祁峰凑过来道。 明依依拿起酒杯,祝道:“祝两位师兄金榜题名,一举及第。”说罢,一饮而尽,却被那酒味呛到,咳了几声。 杨瑞贴心地过来给她拍背道:“你小孩儿家,喝酒这事就不要勉强了。不然我们可没法向你那位小管家交代。” 明依依却是有意喝的酒。像万花蛊这样的蛊毒,能够受主人操控,必定是活体蛊虫在宿主体内起作用。而酒正是蛊虫的克星,它能麻醉蛊虫,如果再趁机运功将蛊虫逼出,便可解蛊。宴会上的酒并不算烈酒,还不足以将蛊虫完全麻醉,但明依依想试验一下,这样的酒能起多大的缓解作用。 酒过三巡,觥筹交错,明依依胡吃海塞,大快朵颐。众人兴致盎然,陆续离了席,斗诗、猜谜,玩闹起来。人群中一阵喝彩声响起,原来是陆谦投壶连中了三次,把众人都比下去了。 这时,有人叫了起来:“今天咱们耍一把,我来坐庄,押陆谦赢的,一赔一。要是谁能赢了陆谦,一赔十!” 马上有人起哄,闹哄哄的都说要押陆谦赢。 明依依拉了拉杨瑞的袖子,问道:“杨师兄,你有银子吗?能不能先借我?” 杨瑞笑道:“小师弟要下注吗?我也没多少银子借你,要不咱们问问付祁峰。”杨瑞的父亲是个手艺人,家里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他手里自然没有多少零花钱。付祁峰出身商贾之家,较为殷实。 “小师弟,你是想要押陆师兄赢吗?”付祁峰摇着扇子,笑吟吟地问道。 明依依摇头道:“不是,我要押我自己。师兄放心,如果输了,银子我会还你的;如果我赢了,我们五五分。” 付祁峰将扇子一合,道:“有意思,这样吧,我出一百两银子,赌小师弟你赢,你放心去玩便是,输了不用你还,赢了我们五五分。” “我押一百两,小师弟赢。”付祁峰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众人皆是一愣,一时间都安静了。 “我押一两,小师弟赢。”杨瑞的声音弱弱地响起,“小师弟,我这个月的零用都押在你身上了,你可要赢啊。” 明依依道:“师兄放心,如果输了,我双倍还你。” 第三十三章 押注 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明依依:“小师弟,你真要挑战陆谦?他在我们这里可是从来没输过的。” 明依依笑道:“那有什么打紧?输了也不丢脸呀。”她向陆谦道:“陆师兄,我没玩过投壶,你能不能教我?” 付祁峰“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挡住脸,心道:“完了完了,原来他都没玩过,还那么笃定说会赢,这是哪来的自信啊……这回输定了……” 陆谦对这位小师弟更加好奇了。他耐着性子,讲解了投壶的规则。这个游戏其实很简单,就是拿每人六支羽箭,投向一个铜壶,投中多者赢。入壶还有些名堂,例如“有初”(第一箭入壶者)、“连中”(第二箭连中)、“贯耳”(投入壶耳者)、“散箭”(第一箭不入壶,第二箭起投入者)、“全壶”(箭箭都中者)、“有终”(末箭入壶者)、“骁箭”(投入壶中之箭反跃出来,接着又投入中者)等。 两人行过礼,陆谦拿起一支箭,轻轻一投,那箭便轻轻巧巧插入壶耳中。“小师弟,这就叫贯耳,你可明白了?” “好!第四箭了!”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明依依点点头,取了一支羽箭,拿在手里轻轻掂了掂,然后深吸一口气,瞄准铜壶轻轻一掷,那箭便直插入壶中弹了弹,险些掉出来,却又险险地落入壶中。 “有初!”在一旁担任裁判的师兄喊道。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然后突然爆出几声喝彩,众人都沸腾起来。原来在他处玩乐的人也有不少被吸引了过来,闹哄哄地围成一团。 陆谦不失高手风范,微微一笑,又投中了一次贯耳。 明依依这次将力度把握的更准了,一支羽箭稳稳地投入到壶中。 “连中!”众人有些惊讶地看着明依依。 不少人议论纷纷:“小师弟看来挺厉害的呀,说不定有戏!” 陆谦敛了笑容,轻轻一投,手中羽箭稳稳地落入壶中。 “全壶!”裁判高呼道。 欢呼喝彩的声音还未止息,明依依已经不慌不忙,投了一箭贯耳。 “咦?”付祁峰将折扇紧紧地攥在手里,不觉间手心已经全是汗水。 众人也安静了下来,都看向明依依。 “我要押小师弟赢!”人群中突然有人叫道。毕竟是一赔十,有道是富贵险中求,有人决定拼一把了。 那坐庄的师兄名叫符彦璋,高声叫道:“要押的趁现在!小师弟再投一箭,便不能再押了!” 于是,便有人纷纷慷慨解囊,都是押明依依赢。这个一赔十的机会,难得这次看着有戏,许多人都决定赌一把。 明依依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再押了,便取了三支羽箭,一箭接一箭,全都投入壶口中。 “全壶!”裁判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陆谦,四入壶,两贯耳;王平,五入壶,一贯耳。王平胜。” “哇哈哈哈,小师弟,真让你赢了。”杨瑞乐得手舞足蹈。 付祁峰张着嘴,还在发呆。几个押了明依依胜出的师兄也是欢呼声一片。 陆谦愿赌服输,自罚一杯酒,他有些惊讶地问道:“小师弟,你真的是第一次玩吗?” “是呀,真有趣。师兄刚才让我了吧?要不要再来一局?”明依依笑眯眯地道。 第三十四章 彩头 “师兄刚才让我了吧?要不要再来一局?”明依依笑眯眯地向陆谦问道。 “可以呀,这次也要彩头么?”陆谦饶有兴致地道。 明依依嘴角一扬,心道:“要是我要跟你赌避毒珠,不知你敢不敢赌呢?”她漫不经心地道:“如果要以师兄身上一件物事作赌注,不知师兄可愿意?”如果她猜得没错,陆谦应该是将避毒珠随身携带。 陆谦脸色微变,旋即又恢复如常,问道:“小师弟想要什么?” 明依依笑着指了指陆谦腰间挂着的一支竹笛,道:“我要是赢了,师兄这笛子送我可好?” 陆谦脸上的表情一松,伸手拍了拍那竹笛,笑道:“小师弟也爱吹笛吗?行啊。那如果我赢了,就请小师弟为大家吹奏一曲,如何?” 担任裁判的邓学春道:“两位,既然都技艺高超,不如来点花样如何?” 明依依问道:“邓师兄,还有花样吗?那是怎么玩的?” 邓学春道:“隔屏投,反身投,或者你还能想到什么好玩的,不妨也试试。” 明依依道:“那就蒙眼,如何?” 陆谦笑道:“好啊,隔屏我也玩过,蒙眼倒是首次。” 符彦璋那里又有人下注,这次是陆谦一赔二,明依依一赔三。付祁峰依然看好明依依,他笑道:“小师弟,我再押你一次,你若赢了,我们继续五五分。” 乐声响起,两人行过礼,各自蒙上眼睛。 “啪!”羽箭落地,没有撞到铜壶。 “当!”陆谦的羽箭敲中壶身,却没投入壶口。 “一响。”裁判唱道。 “当!”明依依第二箭也敲到壶身,同样没能入壶。 “通!”陆谦第二箭已经入壶。 “散箭!”裁判吊高了嗓子。 “噔!”明依依第三箭险之又险地入了壶耳。 “贯耳!”裁判喊道。 “通!”陆谦又是一箭入壶。 众人已经忘了喝彩,都紧张地看着场内双方。 “通!”明依依一箭入壶。 “入了,小师弟也很厉害!”杨瑞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撒了出来,却浑然不觉。 剩下的几箭,两人都投入了壶中。这一局,陆谦胜。 担任裁判的邓学春捧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有一杯酒,他向明依依道:“小师弟,依规矩,你要罚酒一杯,要为兄替你喝吗?” 明依依摇头笑道:“不用了,愿赌服输。要是让师兄替我,那跟耍赖有什么区别?”说着,拿起酒杯,轻轻尝了一口。这次她不敢喝得太急,慢慢一点一点将那杯酒喝完。 杨瑞有些担心地道:“小师弟,你觉得怎么样?可别勉强。” 明依依虽然觉得酒有些辣口,却未觉得有其他不适,于是摆摆手道:“好像没什么事。”她向陆谦道:“陆师兄,我答应了要吹奏一曲的,能借你的笛子一用吗?” 陆谦微微一笑,将竹笛递了过去,道:“当然。小师弟,请吧。”那竹笛上还刻了竹叶纹样,挂着个玉坠,一面刻着“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明依依将竹笛举在唇边,试了试音色,赞道:“是支好笛。” 明依依引笛吹奏,是一曲《春江花月夜》。她技艺了得,笛声时而高昂,时而婉转,听得众人十分陶醉。到了曲调的末尾,她已经有三分酒意上头,脸色绯红,居然忘情地站了起来,拉了个长音,才将最后一个乐句吹奏完。 众人意犹未尽,安静了半晌,才开始鼓掌喝彩,大赞精彩。 明依依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残疾,她醉眼迷离,向陆谦递出竹笛,一步迈出,道:“多谢师兄,笛子还你。”她这一下将众人都吓坏了,不少人都惊叫出声。 陆谦眼疾手快,一步抢上,在她摔倒前将她接在怀里。 第三十五章 酒后吐真言 一片惊呼声中,陆谦抢上一步,将明依依接在怀里。 明依依假装手忙脚乱伸手支撑,大叫道:“不用扶我,我能站起来!”实则已经很不厚道地在陆谦身上摸了一把,在他胸口处发现了块硬物,三寸大小。 这十有八九就是避毒珠了! “既然能弄个假宝箱,那这个真家伙,总不至于不设防吧?他已经知道我速度极快,恐怕会防着这一点吧?看他也没有戒备森严,到底是有什么把握?”明依依心下盘算着。 明依依“醉眼迷离”,伸手推开陆谦,含糊不清地道:“你是陆侯爷么?那天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爹,他可疼我了,定不饶你!”这次她终于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陆谦猛然想起,自己身怀重宝,无论如何都应当与人保持距离,于是警惕地看向众人,没再靠近明依依。 杨瑞过来扶起她,微嗔道:“小师弟,看你还不听话,这回醉了吧?我送你回去吧。” 明依依一边挣扎一边道:“我才不要人扶,我能走路,我是这世上跑得最快的人!”身体却不听使唤,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杨瑞身上。 “陆师兄,我只能给你透露这么多了,就当做是给你的补偿吧……避毒珠,我真心不想为王善人去偷,你若明白,便多加防范吧。”明依依心中默默地道。 众人听着她的醉话,虽觉得好笑,却又觉得当中饱含酸楚的意味,居然没有一个人笑出声来。 杨瑞和付祁峰两人将明依依架上轮椅,向众人告了罪,推着轮椅渐行渐远,却听得明依依居然嚎啕大哭起来:“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呜呜……不要……我要回家……呜呜……” 邓学春抿了一口酒,凑到陆谦身边道:“看不出来,小师弟长得斯文漂亮,喝了酒却是这般生猛呀!陆师兄,你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人家可是记住你了。” 他声音不大,却引来附近不少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陆谦身上。 陆谦用力握着手中的竹笛,干咳一声:“一点误会而已。”想起初遇那天“小师弟”的遭遇,心中略有愧疚:似乎做得有些过火了。 “是误会也要早日解释清楚的好!”这边的动静,连邹老先生也惊动了,“王平这孩子,年纪虽小,心中却有傲气。你们都不要因为他身有残疾就小看了他,日后他的成就,未必就比不上你们。”最后这句话,他似乎是对这众学生们说的。 众人齐声应诺。陆谦也笑道:“学生明白了,明日便去给小师弟赔个不是。”他心中虽有些不以为然,却想着既然恩师偏爱这个关门弟子,自己也不宜把关系搞得太僵。 次日,明依依回到王善人家里,收拾家用,要搬去邹老先生的宅院去住。同时,她今天要正是成为安庆府最有名的官办书院——鸿福书院的学生。 原来,邹老先生辞官后,当了一段时间鸿福书院的院长,后来厌烦了杂务,便隐退只当个名誉院长。鸿福书院原本要秀才以上,再经过遴选,才有资格进入。但邹老先生却有一个特权:他自己收的学生,都直接破例免试入学。所以,邹老先生的这些学生,都算是鸿福书院的学子,而且在书院里头地位崇高,连老师都礼让他们几分。 第三十六章 临别赠礼 “有什么发现吗?”王宅内,王善人屏退下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明依依将自己的发现还有推断告诉王善人。见王善人对她没有进一步查探似乎有些不满意,她心中也有些恼火:“老爷,上次失手,可不是我本事不济,而是你的消息不灵,才让我中了人家的陷阱。你要我去打探,总不能让我直接去问侯爷吧?老爷既然能知道人家的行程,宝物怎么收藏这事,就不能打探到吗?” 王善人暴跳如雷:“我要是知道,还用你打探吗?好哇,你小子还敢跟我顶嘴?胆儿肥了?”说着,掏出铃铛狠狠摇了几下。 明依依疼得脸青唇白,说不出话来。昨晚她试过,酒的确会让蛊虫的活跃性有所下降,却无法逼出。她还需要更烈的酒。 王善人恶狠狠地道:“你别想偷懒!总之,我会给你制造机会,你的期限是九月初九,如果再失手,那便是你的死期!” “那你要是过河拆桥,我怎么办?”明依依咬着牙,艰难地道。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王善人拂袖而去。 收拾好东西,临出门前,“老夫人”来门口送她,这自然是王善人安排,演的一出“家庭和睦父慈子孝”的戏。 明依依已经换上了鸿福书院的校服,一身淡青色长袍,戴上统一款式的书生帽,活脱脱一个俊俏读书人。她叫赵四娃拿出她亲手折的九十九只福鹤,如今穿成一串,亲手交到“老夫人”手里,柔声道:“祖母,这是我一片心意,愿祖母早日康复。” “老夫人”“慈爱”地向明依依招手,拿出一个挂件,交到她手里。明依依认得,这正是在清源寺买的牛头挂件,“老夫人”曾经送给她,在大雄宝殿拉扯挣扎时掉落,没想到又被“老夫人”捡到。“老夫人”这次叫丫鬟给这挂件打了个绳结,配上流苏,做成一个佩饰。 明依依将牛头佩饰挂在腰间。原本男子多以美玉作为佩饰,挂在腰间,行走间随步伐摆动,生出动感之美。明依依坐在轮椅上,佩戴腰饰其实并不好看,而且还是个做工粗糙的木雕牛头。她却珍而重之地将它戴在身上,细心地将流苏抚顺,郑重地行礼道谢。 “王公子,时候不早了,院长还在等你呢。”鸿福书院的陈院长知道邹老先生的学生今天要来报到,不敢怠慢,特地派了自己的亲信华景洛来接她。华景洛见到明依依时,差点没直接翻白眼,如今见他们“一家子”还在磨磨蹭蹭,便有些不耐烦了。 鸿福书院也不在安庆城内,离邹老先生家不远,在安阳湖边一座不高的山丘上。九月初九的菊花宴,其实是鸿福书院举办的宴会,招待的是书院今往师生和当地名士,为的是提高书院的地位,同时为书院扬名,吸引更多有才华的学子。 这样的宴会,像王善人这样的商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的,所以他才煞费苦心让明依依拜邹老先生为师,目的就是要混进菊花宴,在宴会上找机会下手。 第三十七章 赔罪 “还以为是什么才高八斗的风流才子呢?怎么是个这么一个小孩?还是个瘸子?”陈院长见到明依依时,跟华景洛几乎是一个表情。 明依依假装看不到,继续恭恭敬敬地行礼,心中却嘀咕着:“跟老师相比,这位院长的胸襟和眼界,差了不止一个境界。” 陈院长清了清嗓子,简单“训话”之后,便将明依依打发走了。 华景洛负责送明依依去邹老先生家里,一路上,明依依向他请教一些书院的情况,他都爱理不理。然而,他没有“高冷”多久,就被更加“高冷”的邹府下人回敬了一番。明依依看在眼里,差点笑出声来。 等明依依安顿好,已经到了晚膳时间。邹老先生家规矩严,只有用膳时间才能进食,居室中也不能进食。因此学生们都会准时集中到“雍室”用膳,所谓“雍室”,就是像饭堂一样的地方。用膳时,邹老先生和夫人在一室,学生们在一室,家丁仆人们则在后厨。 雍室中,陆谦和纪冈单独一桌,明依依和杨瑞,付祁峰一桌。当明依依那份“三人分量”伙食被送过来时,几人都向她看了过来。 明依依挠挠头道:“我饭量特别大,也不知算不算怪病,几位师兄见笑了。” 杨瑞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饭量却这么大。小师弟,师兄可是要提醒你哟,老师这里,可是不准浪费一粒米粮的。” 明依依连连点头:“好,好,我一粒都不浪费就是。只是不许吃点心,我有点怕不够……” “咳咳……”几个人几乎同时呛咳起来,差点被一口饭噎死…… 明依依用了众人一半的时间,就把自己的特大号晚饭吃完,众人这才相信她所言不假。 晚膳后,陆谦没有直接回东跨院,而是来了明依依的房间。 “小师弟,之前多有冒犯。为兄见你喜爱音律,现在将这竹笛送你,当做赔罪,你可愿原谅为兄?”陆谦双手将竹笛递出,向明依依行了个礼道。 “师兄言重了。小弟怎敢责怪师兄?”明依依也颇为惊讶,甚至不敢伸手去接。 “小师弟是不肯原谅为兄么?”陆谦态度坚决,没有收回的意思。 “这个,真的送我?”明依依睁大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问道。 “真的。” “多谢师兄。”明依依甜甜一笑。 不知为何,陆谦居然居然看得有些痴了,一时间忘了说话,直到明依依连叫了两声“师兄”,他才反应过来。 只听得明依依道:“师兄,老师今天出了几道题目考我,我都不会。老师给了些书目要我自己去读,不懂的先向师兄请教。杨师兄和付师兄要准备科举,我不敢打扰,只好麻烦陆师兄你了。” 陆谦点点头:“行啊,这几日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就督促一下你的功课吧。” 之后几日,明依依便像师兄们以往那样,跟着鸿福书院的作息时间,在邹老先生家里读书。 第三十八章 栽培 陆谦发现,他不敢教“小师弟”读书了。 太妖孽了! 给他本书,一上午说看完了,下午一考,还真的会背,还能解释。只是偶尔有些典故和晦涩的词句不懂,需要点拨一下。 除了背书的速度,震惊他的还有“小师弟”的饭量:居然说读书消耗大,要再多吃点,每天都是别人五倍的饭量。 这些天,欣赏“小师弟”吃饭已经成了师兄弟几人唯一的消遣。他们打趣说,“小师弟”身体里同时活着五个人,在帮他一起背书。 十天后,明依依将功课交给老师查验的时候,邹老先生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 “你真的没让那两个书童帮你?”邹老先生清清嗓子道。 “他们太慢了,还不如我自己来。”明依依回答道。 “……”邹老先生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 当邹老先生再次出题时,他发现眼前的“王平”已经不是十天前的“王平”了,不仅对答如流,还会引经据典,甚至还有自己的见解。 “这些书你先预习一下,明天开始过来,老夫给你授课。”邹老先生强自镇定,打发了明依依自己去看书,自己还有些晕乎乎的,感觉似真似幻。 “老师被小师弟惊到了?”陆谦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天妒英才呀。”邹老先生叹道,“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偏偏让他身体残缺?” “老师,将来小师弟学有所成,哪怕不能科举入仕,也不应该就此埋没人才。”陆谦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你是打算用你翰林学士的名义引荐他,请陛下破格录用么?”邹老先生看着手里的茶杯,问道。 “老师意下如何?”陆谦问道。 “我原本打算,只让他专心做学问,远离那些烦扰之事。不过,若有才学,也该为天下百姓谋福祉。日后他若有志于此,我绝不阻拦便是。”邹老先生像是下定了决心,将手中茶杯在案几上重重一放。 “那就请老师多费心了。”陆谦拱手道。 “那是自然,这么好的苗子,得好好栽培。”邹老先生抚须笑道。 陆谦想起当年邹老先生对他的“悉心栽培”,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不知为何,明依依突然觉得冷嗖嗖的,连打了两个喷嚏…… 当邹老先生的书童岁寒抬了一箱书卷来到明依依房里,跟她说今天要全部看完时,明依依才明白,邹老先生所谓的“当我的学生并不轻松”到底是什么鬼。什么“并不轻松”?那不是人干的事好不好…… 明依依的伙食从此增加到了七人分量。连邹老先生家一向高冷的家丁书童们都跑来偷看她吃饭。 邹老先生讲课很有“大师风范”,随手拿起一卷书,指出一段文字,就能高谈阔论,滔滔不绝。这还不是枯燥无味的照本宣科,而是旁征博引,借古讽今,观点独特,还不时拿那些帝王将相开个小玩笑。明依依听得津津有味,一回头,发现陆谦也来“蹭课”了,正听得入神。后来,连杨瑞和付祁峰也不客气地跑来蹭课,说是比自己温习有用得多。 “原来老师做学问能做到如此极致。这当中的积累,不知花了他多少时间,难怪那么多人挤破头都要来拜他为师。”明依依心中暗自佩服,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愿日后我身份揭破,他不要太失望才好……” 第三十九章 菊花酿 九月初九,鸿福书院。 今天是重阳佳节,鸿福书院举办“菊花宴”的日子。 明依依按照鸿福书院的规矩,穿了一身书院的学生服赴宴。 “小师弟,来跟我同乘吧,老师吩咐我,路上检查你的功课。”陆谦笑眯眯地招呼明依依。今天邹老先生特别“优待”,免了她书写的功课,背诵却是双份的。 王善人特地派了陶兴驾车来接她,却不曾想她已经跟陆谦走得那么近。 车马来到书院门前,陶兴来扶明依依下车,指了指门外停着的一辆马车,眉飞色舞地道:“少爷,老爷特地找人从京城买来了今年头一号的‘菊花酿’,一会儿少爷给带进去,算是给老爷长长脸。” 陆谦“咦”了一声,问道:“你说的可是京城那家‘东篱下’的名酒,‘菊花酿’?” 陶兴点头哈腰,一副谄媚相:“是呀,侯爷真是识货。” 明依依好奇地问:“陆师兄,那是什么酒?要从京城那么远买回来?咱们安庆府没有吗?” 陆谦笑道:“这还真没有。‘菊花酿’是京城最出名的酒家‘东篱下’的独门酿造的名酒,清冽甘甜,芳香醇厚,带着菊花的清香。每年那酒家都会在重阳节前竞价出售当年头一号的一坛‘菊花酿’,可抢手了。你爹能抢购到,估计是花了不少银子呢。” 明依依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觉得什么酒好喝过,这个‘菊花酿’真有那么特别吗?我也想尝尝。” 陶兴却连连摆手道:“少爷,老爷说了,您身体欠佳,不宜饮酒。” 明依依撅起小嘴,有些不高兴。 一旁的杨瑞和付祁峰两人小声嘀咕着:“小师弟这一个人能吃七八个人份的饭量,若还叫身体欠佳,那恐怕我们都是病夫了。” 陶兴叫赵四娃和卢贵去帮忙抬酒。车上还有一个身形粗壮,满脸胡子的中年汉子,四人合力,才将一个半人高的大酒坛抬了下来,用两支粗竹竿穿起,抬着跟在明依依后面。 鸿福书院的陈院长亲自前来迎接邹老先生。寒暄一番后,陆谦上前对陈院长附耳说了几句话。陈院长看了看后面跟着抬酒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唤了人来带路,叫他们小心将酒抬进去。 明依依没看到,在他们后面来的一辆马车上,知府大人身边坐着一人,正呆愣愣地透过车窗看着她…… “李主簿,你怎么了?”知府大人发现他的异常,轻声问道。 此人正是李家姐妹,明依依如今这幅身体原主“李玉兰”的父亲,李仕堂。他也有秀才功名,今天是陪着知府大人来赴宴的。他不经意间向窗外瞥了一眼,却看见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影!虽然换了男装,变成一个俊俏的少年书生,李仕堂却一眼认出了她! “兰儿……”李仕堂还在震惊当中,竟不知道知府大人叫他,只喃喃地念着女儿的名字。 “兰儿?是你那个下落不明的女儿吗?有她消息了?”李仕堂家里的事,知府大人是知道的。 李仕堂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知府大人料想他是思念女儿了,便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没消息也未必是坏事,说不定还活着。就好像那个王善人,儿子丢了几年了,还能找回来。咦,我刚刚还好像看到那孩子了,他怎么也来了?还穿着鸿福书院的学生服?” 听到“学生服”三个字,李仕堂像是被雷劈中一般,他颤声问道:“刚才那个坐轮椅的孩子,穿的就是学生服么?” 知府大人点头道:“是啊,就是他,王善人的儿子,好像叫……王平。” 李仕堂眼前一黑。 第四十章 不服来战 举行宴会的地方叫做“聚英堂”,是鸿福书院最高大雄伟的一处建筑。 邹老先生在鸿福书院地位超然,座次比院长还高。他的一众学生也都地位崇高,连没有功名的明依依,都是挨着在杨瑞和付祁峰,待遇比书院里许多“优等生”还要优越。 此时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不少人来回走动,打着招呼。 “这位是王平贤弟么?小小年纪居然能得邹夫子垂青,真是让人羡慕。不知贤弟如今是何功名?”有两人凑到明依依面前一边打量她一边问道。 这两人如今都是举人,同样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他们是如今鸿福书院最被看好的两个举子,陈院长曾经推荐他们给邹老先生当学生,可是都被拒绝了。两人心高气傲,觉得似乎是明依依抢了他们的名额,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听说她什么功名都没有,心下忿忿,有意挑衅。 “在下正是王平。两位兄台怎么称呼?”明依依明知来者不善,却不失礼数。 其中一人高高瘦瘦,名叫江若明;另一人中等身材,眼角有颗黑痣,名叫郑放之。郑放之道:“王贤弟,我等都是举人,你见了我们,也应当行礼。如今你却连站都不肯站起来,这样不知礼数,在咱们鸿福书院,可是不行的。” 江若明道:“正是,‘明礼重道’可是咱们书院的第一训呢。” 明依依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位兄台,我虽记不住你名字,却记得书院第一训乃是‘孝义谦恭’,第二才是‘明礼重道’。这样混淆不清,在咱们鸿福书院,可是不行的。”早在进入书院的第一天,她就在大门前的巨型石碑上看到过这四句:“孝义谦恭,明礼重道,高志厚德,兼爱共济。” 一旁的付祁峰和杨瑞互看一眼,发现对方果然也在偷笑,均想:“小师弟那个‘七人分量’脑子,怎么可能记不住你名字?这是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好么?” 江若明脸上一红,清了清嗓子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想考考你罢了。算你过关。只是,你见了我们不起身行礼,这可不行,得罚。” 明依依也火了,她身有残疾,虽不惧人嘲笑,却也讨厌被人纠缠不休:“兄台若是不服,大可自残身躯,跟我一样。” 付祁峰和杨瑞见状,也起身过来劝道:“江兄,郑兄,两位雅量,何必跟一个小孩儿较真?来来来,咱们喝一杯。” 郑放之见有人给明依依撑腰,更是不忿,道:“若是王平兄弟自罚一杯,我们便不计较了。” 明依依却咽不下这口气。她早见到见宴席上也设了投壶,彩头是一小坛“紫金醉”。据说这酒相当烈,一斤能醉死一头牛。明依依早就看上了这坛烈酒,只是师兄们都知道她厉害,没人敢挑战她。如今这两人不识好歹,正是个机会。她指着投壶处,向郑、江两人道:“这次我不服,我要挑战二位。二位要是输了,敢喝那坛紫金醉么?” 郑放之也是投壶的好手,心下冷笑,点头道:“好哇,初生之犊不畏虎,贤弟敢挑战,为兄自当奉陪。” 第四十一章 身份败露 投壶回来,杨瑞和付祁峰拿着各自下注赢得的银子,乐开了花。郑放之和江若明犹如打了霜的茄子,蔫巴蔫巴。 明依依美滋滋地将那坛“紫金醉”捧在手里,道:“两位兄台,我忽然想起,这酒我另有用处,便不与两位分享了。” 杨瑞走到两人身边,笑道:“小师弟可是赢过陆谦的人,这位兄台,叫什么名字来着?虽败犹荣!哈哈……” 付祁峰拍拍明依依的肩膀道:“小师弟,今天我这彩头,仍分你一半。” 杨瑞抱着钱袋子,有些犹豫。明依依笑道:“先多谢付师兄了。杨师兄当初许我一件事,今日再许我一件如何?” 杨瑞松了口气,笑道:“行啊,小师弟有事,尽管吩咐。” 明依依摸了摸下巴,笑道:“让我想想。不如等将来杨师兄金榜题名,我再提这件事,想必用处更大。” 付祁峰笑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小师弟稳赚不赔。妙哉!” 此时,知府大人来到明依依面前,脸色铁青,干咳一声道:“咳哼!小公子,玩得可开心?” 明依依连忙见礼,知府大人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知府大人像是想要发怒,又强行忍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明依依回头看了看两位师兄。 知府大人道:“这不关别人的事。” 明依依只好自己动手转动轮椅,跟着知府大人,慢慢离开聚英堂。 两人来到一处,知府大人自顾自走下了台阶,明依依却只能停在那里犯难。知府大人走出老远,才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见她不知所措地停在那里,只好叹了口气,折回来不由分说背起她就走。 明依依见他面色不善,不敢挣扎,偷偷将那坛“紫金醉”藏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 知府大人觉得背上的人儿身体轻飘飘的,这才发觉她又瘦又小,像张纸片一样,心中的责难也都减了几分,只叹了口气,没头没尾地道:“你这孩子,倒也可怜。可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明依依不明所以,刚想发问,却愣住了。只见知府大人来到一处课室,里面坐着一人,脸色苍白,正是李主簿。 李主簿见到她,现实一愣,终于唤了一声“兰儿”,流下泪来。 明依依控制不住,也流下泪来,那一声“爹”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 知府大人见两人光顾着哭不说话,也急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向明依依问道:“原来你真是李主簿的女儿。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吗?” 明依依抹去眼泪,突然打开那坛“紫金醉”,“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 知府大人和李主簿都吓了一跳,等他们反应过来将酒坛抢下时,明依依早已喝完了。知府大人看了看那酒坛,一把抓住明依依的肩膀,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这酒能把你醉死,你不要命了吗?” 明依依神色淡然,轻轻将他推开:“你不是想要解释吗?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第四十二章 被欺负了,就自己讨回来 明依依闭目不语,稍坐片刻,便开始脸色涨红,忙去拿了个笔洗,“哇”的一声往里就吐,吐着吐着,竟吐出一个血块来。 魏大人和李主簿见了,先是恶心,又是奇怪,后来更是觉得毛骨悚然。 明依依点起火盆,拿了张纸将那血块兜起,扔进火里。只见那血块顿时升起一阵黑烟,“滋滋”作响,被燃烧化作黑炭。 明依依已经满头大汗,虚弱地半躺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主簿呆呆地看着,似乎吓傻了。 知府大人叹了口气,挪了张桌子过来让她倚着,问道:“那是什么?” “是蛊虫,一种奇毒,王善人能够操控它。只要他想,随时能让我死,又或者生不如死。”明依依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这毒现在算是解了吗?”知府大人问道。 明依依点点头。 “那就好。既然解了,也找到你爹了,今天就跟你爹回家吧。”知府大人道。 明依依却瞪大了眼睛看着知府大人,问道:“大人,你不是知府大人吗?我被人拐走,下毒折磨,那人还逍遥法外,你不管吗?” 知府大人见她此时虽然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却言辞犀利,眼神坚定,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柔弱温顺,不禁愣了一下。 这时,却听得李主簿终于开口了:“兰儿,不得无礼!” 明依依看了他一眼,无声地流下泪来。 知府大人看着这双眼睛,他尤记得,在清源寺也是这双眼睛,饱含着泪水,眼神中充满怨恨和不甘;而这一次,依然是不甘,伴随其中的却是绝顶的失望。 明依依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自己双臂间,静默许久,才抽抽噎噎地冒出一句话:“上一次,我被人羞辱,我觉得就算回到家,也不会有人为我说半句话,那时有条河,我就跳了。这一次,我谁都不求!被人欺负了,我就自己讨回来!”说着,慢慢抬起头,泪痕已经擦干,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这时,一声钟鸣传来,菊花宴的祭祀仪式开始了。 每年的菊花宴,都有一次祭祀先贤的仪式。仪式后,陈院长会将酒分给在座的所有人,再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宣祝酒词,大家共饮一杯,才正是开宴。 课室内的几人听到钟声,皆是一怔。 明依依突然想起,王善人肯定会在菊花宴上动手!她霍然起身:“不行,我要回去!”刚要提气奔出,她却突然觉得真气涣散,无法凝聚,一时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倒地。 “软筋散!”明依依暗暗叫苦。 “哎呀,父女相见,真是让人感动落泪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两个家仆打扮的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人五短身材,正是陶兴。另一人身形粗壮,满脸胡子,是那个抬酒的家丁,他一开口,却是王善人的声音:“丫头,还真当我瞎吗?我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留着你还有用,暂时不拆穿你罢了。” 第四十三章 图穷匕见 明依依咬着牙,心中满是不甘:对上王善人,自己每次都输得彻彻底底。 王善人看了看烧成黑炭的血块道:“挺有本事的呀,居然把我的蛊虫给逼出来了?谁教你的办法?” 明依依道:“上次我喝醉了,偶然猜到的,没想到真能成。只可惜又着了你的道!” 王善人笑道:“你也算是个人才了,就是运气不大好。那坛紫金醉,我原先是给陆侯爷准备的。” 明依依心中了了,陆谦是投壶的好手,那坛紫金醉,十有八九会成为他囊中之物。软筋散并不完全算是毒药,避毒珠未必对它有效。若陆谦果真就此中了软筋散,王善人便可擒住他,此时想要避毒珠,便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王善人狡猾多智,这一步估计也就是个保险捡漏的一环,看他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像是胸有成竹,笃定陆谦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样。 知府大人这时才反应过来,错愕地看着王善人道:“你是王善人?你扮成这样想要干什么?” 陶兴欺上前来,一拳一个将魏大人和李主簿打倒在地,麻利地解下他们的腰带将他们捆了起来。 王善人嘴角一翘:“给你们看一出好戏!” 陶兴拿布条堵住魏大人和李主簿的嘴,一手一个像揪田鸡一般,拽着两人出门而去。王善人将明依依扛在肩上,嘿嘿笑道:“乖儿子,爹亲自抱你。” 李主簿气得眼前发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一路上,只觉得空气中残留着一股奇怪的烟味,守在聚英堂外的仆人和护卫一个个东倒西歪,全都昏迷不醒倒在地上。明依依忙屏住呼吸,尽量不去吸入那烟味。她知道,肯定是王善人使人在上风处点了大量的毒烟,将众人毒倒。 几人到达聚英堂门外时,厅门关闭,应该是在进行祭祀仪式。 王善人将明依依放下,将手拿到她眼前,低声道:“丫头,猜猜这是什么?”只见他的食指尖上趴着一只指甲大小,通体赤红的小蜘蛛。 “赤炎寡妇!”明依依差点叫了出来,她一直忍着没下手杀了王善人,为的就是它! “我这宝贝,叫做‘赤炎寡妇’,剧毒无比。被它叮一口,无药可解,必死无疑。”说着,王善人将那“赤炎寡妇”轻轻一弹。 “赤炎寡妇”在空中张开张牙舞爪,轻轻落在李主簿的侧颈上。 李主簿吓得魂飞魄散。 “丫头,你最好乖乖听话,不要乱喊乱动,不然你爹就没命了。”王善人阴测测地道。 “不不不,不要给我爹。快给我,不就是偷避毒珠吗?你叫我偷星星月亮给你都成!”明依依心中狂吼,几乎要泪流满面。看着那只“赤炎寡妇”,想起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头,都是因为它,真是一把辛酸泪。 魏大人生平最恨不忠不孝之人,见李主簿为女儿之事担忧,而他女儿竟认他人为父,不肯回家,因此对明依依颇感不喜。随着事情原委慢慢浮出水面,他厌恶之意渐去,对她倒是多了几分同情。此刻见她眼中泪光闪闪,还以为她是担心父亲安危,终于欣慰地点点头。 第四十四章 大力牛 聚英堂内,陈院长在陆谦的提议下,已经将今天的祭祀用酒换成“菊花酿”。他亲手打开“菊花酿”的泥封,将一朵新鲜摘下的菊花投入坛中。顿时,芳香四溢,一股沁人心脾的菊花香漫遍了整个聚英堂。 没有人留意到,菊花的花梗底端,已经变成焦黑的颜色…… 钟声再次鸣响,祭祀结束,参宴的各人都分得一杯“菊花酿”。 “小师弟怎么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知府大人也都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吧?”邹老先生的祝酒声中,杨瑞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忐忑中,他将手中的“菊花酿”一饮而尽。 明依依在殿外,听得并不真切,厅门关着,也不知里面的情况,内心被一种强烈的不安占据。 “开宴!”陈院长高声宣布。 鼓乐之声响起。 然而,殿外却静悄悄的,预想中捧着菜肴的仆从鱼贯而入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众人面面相觑,渐渐开始议论纷纷。慢慢地,大家越发觉得不对劲,厅内开始闹哄哄的,众人说话也不再故意放低音量。鼓乐之声也慢慢走了调,曲不成曲,最终停了下来。 华景洛在陈院长的授意下,开门走了出来,扯着嗓子喊道:“人呢?都去哪儿了?没听到……” “砰!”华景洛话音未落,就被陶兴一拳砸进聚英堂,身体直飞,重重摔落。陶兴一言不发,拔出一把黑黝黝的怪刀,直扑陆谦。 陆谦身旁的纪冈立刻拔刀迎了上来,两人缠斗在一起。不知为何,纪冈打斗的动作中透着古怪,没多久就被陶兴砍伤,倒地不起。 陆谦见纪冈落败,并不恋战,转身便走。 却听得王善人叫道:“陆侯爷,你恩师的性命,你都不管了吗?” 陶兴并没有上前去追陆谦,而是揪起邹老先生,将短刀架在他脖子上。 这时,有人开始抱着肚子,嚷嚷起来:“哎哟,我肚子好疼。”不一会儿,陆续有人开始叫疼,邹老先生也疼得冷汗直流,弯下了腰。 “王善人果真在宴会上下毒了!”明依依看着殿内众人的情况,心下一惊,“看这症状,莫非是……赤炎寡妇!?” 陆谦停下脚步。王善人慢慢悠悠地道:“不止是你的恩师,还有这宴会上这么多人,他们的性命,可是都在你的手里了。” 明依依心道:“又来了,又拿别人亲友的性命来作要挟,王善人你够了。” 陆谦面沉如水:“你是谁?想干什么?” 王善人笑道:“侯爷没认出我来么?我们在清源寺见过面的。” 陆谦愕然:“你是王善人?你想干什么?” 王善人道:“我苦心布局,自然是为了避毒珠。” 陆谦冷冷地道:“你觉得我会给你?” 王善人道:“拿你恩师和在场这么多人的性命来换,你给不给?” 陆谦攥紧了拳头,怒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王善人嘴角微翘,洋洋得意:“也没什么,下了点毒而已,这毒性猛烈,五日之内必死。” 陆谦厉声喝道:“交出解药!” 王善人道:“可以,只是必须拿避毒珠来换。” 陆谦沉吟片刻,一咬牙道:“行,你跟我去拿。” 王善人冷笑道:“侯爷,你当我是傻子吗?避毒珠就在你身上!这一次,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上一次?”陆谦一怔,恍然大悟,指着王善人喝问道:“清源寺的那个贼,就是你?” 王善人嘿嘿笑道:“那可不是我。是我的宝贝儿子,你可爱的小师弟。”说着,瞄了瞄瘫坐在聚贤堂外廊柱下的明依依。 陆谦吃惊地看向明依依,眼神复杂,像是责备,又像是心痛。 明依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低下头,不敢再看陆谦的眼神。她瞥见自己腰上挂着的牛头挂件,那挂件翻了过来,底面朝上,中间有个地方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平,颜色也不大一样。 明依依心头一震!这是那位半身不遂的白发女子送给她的,难道里面有什么古怪? 明依依趁王善人背对自己,急忙用指甲抠了一下那凹陷的地方。是软的!她再抠了几下,发现这里被挖空了,填了些蜡,再涂上颜色,乍眼看去,与原来并无多大差别。她将蜡挖空,里面竟是一粒药丸! 明依依眼睛一亮:老婆婆是炼药高手,她能给自己的,定非寻常之物! 第四十五章 七窍玲珑锁 “这是什么药?难道是万花蛊的解药?”明依依偷偷拿起药丸闻了闻,就知道不是。 “那会是什么?”明依依有些迟疑,再次瞥见已经被她反过来的牛头。 “大力牛?难道是让人力大如牛?软筋散是那位婆婆炼制的,难道这是解药?”明依依决定赌一把,“王善人如果要毒死我,无需用这么曲折的办法。婆婆,希望你真的是想帮我的吧。” 她不再犹豫,将那药丸吞下。 不久,只觉得丹田处开始变得热热的,软筋散的作用似乎消失了。不仅如此,她还觉得全身血液沸腾,骨骼“噼啪”作响,然后真气由丹田处汹涌而出,瞬间流遍全身。虽然表面上看去,明依依与平常无异,但她觉得,自己体内真气鼓荡,似乎连衣衫都鼓了起来。 “这是让人在短时内提升功力的药!”明依依明白了。 这种药,不是直接对抗软筋散的作用,而是让人在短时间内迅速爆发身体的机能,提升功力。但这类药物通常作用时间很短,还会有些副作用,说不定还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药效不能持续太久,趁现在,阻止王善人!”明依依猛的睁开眼。 “啊……”这时,却听到赵四娃一声惨叫。 只见赵四娃按住左肩,踉跄倒地。 “没用的东西!”王善人看也不看他,走过来提起明依依的后领,直接将她拖进聚英堂。 明依依一进门,就看见陆谦被人扒了外衣,颓然坐在地上,身上扎着几支银针,显然是王善人用针刺穴道的方法,让他动弹不得。卢贵七窍流血倒在地上,已经死了,胸口渗出一片黑血,不知是被什么有毒的兵刃刺中。 赵四娃肩头上插着一枚小巧的飞钉! …… 原来在明依依发现药丸的时候,王善人已经让陶兴制住陆谦。陆谦被扒了衣服,露出身上挂着的细细的锁链,在心脏位置,固定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盒子,上面有锁孔。 “我若死了,里面的宝物便会立刻被毁去。”陆谦冷笑道。 “不就是一把小小的锁吗?”王善人不屑道,“卢贵,去开锁!” 卢贵掏出一支弯折的钢针,摸了摸那把锁,皱眉道:“老爷,这锁有些麻烦,有七个孔。” 陆谦冷笑道:“这是七窍玲珑锁,共有七个锁孔,如果三次开错,就会锁死。哼,别想了,钥匙我是不可能带在身上的。” 王善人道:“那又怎样?卢贵,你去试试。” 卢贵点头答应,把针探进了其中一个锁孔。 “咔!”“咻!”从那锁中突然飞出一枚飞钉,打在卢贵胸口,打出的力道极大,竟从他胸口打入,背后穿出。卢贵闷哼一声,仰面跌倒。 陆谦面带讥讽:“忘了告诉你,如果错了,还会有毒钉飞出。” 王善人看也不看卢贵一眼,指了指赵四娃,道:“你过来,这次你来试。” 赵四娃浑身颤抖,“扑通”跪地磕头道:“不…不要…老爷饶命!” 王善人双眼一瞪:“比这厉害的毒我多的是,你是不是想逐样试试?” …… 第四十六章 放手一搏 赵四娃想起明依依被折磨的惨状,忍不住打了两个寒颤,几乎要哭了,颤抖着用弯折的钢针探入了另一个锁孔。 “咔!”“咻!”赵四娃已有防备,急忙一缩,但还是慢了,被毒钉插在肩头。他只觉得肩头剧痛,似乎连骨头都碎裂了,回头一看刚才倒地的卢贵,见他七窍流血,已经死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步他的后尘,吓得双腿一软,晕倒在地。 王善人又将明依依拖了过来。 “你先救小赵,不然我不干!”明依依知道毒钉毒性猛烈,若不及时施救,赵四娃必死无疑。 王善人怒道:“信不信我让你爹现在就死?” 明依依一手扯下帽子,拔下头上的发簪,抵在陆谦的咽喉:“那你信不信我让他现在就死?” 陆谦凄然一笑:“小师弟,好样的!来,杀了我,师兄到了黄泉,也会感激你。” 王善人冷哼一声:“行。不就是一个小孩儿过家家似的毒么?便宜你小子了。”说罢,从怀里磨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塞进赵四娃嘴里,用茶水灌了下去。 赵四娃被呛醒,一睁眼看到是王善人,吓了一跳,约莫想起自己刚才好像吃了什么,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再次晕过去。 明依依道:“小赵,你不用怕。你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赵四娃惊魂未定,但老大的这句话,就像是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一道光芒,让他看到希望。他点点头,眼神开始变得坚定:“明白了,老大。” 明依依将发簪转动了一下,从里面取出一支弯折的钢针。 “慢着,”陆谦忽然道,“小师弟,你没看到老师也中毒了么?怎么不叫你爹也先给老师解毒?” 明依依转头看向王善人。 王善人面目狰狞,骂道:“哼,还想得寸进尺?丫头,我告诉你,想要救你老师,就用你亲爹的性命来换!”说着,瞪了一眼被绑在廊下的李主簿。 李主簿脸色苍白,忌惮着身上的毒蜘蛛,身体僵着一动也不敢动,被王善人目光一扫,只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吓得浑身颤抖,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陆谦见明依依那双漂亮的大眼如今通红一片,饱含泪水,显得楚楚可怜,忍不住怒道:“王善人,莫要欺人太甚!”他心中了然:原来小师弟也是受了他胁迫。 王善人冷笑道:“欺人太甚?侯爷,想要给你老师解毒,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今天这里这些人,可是有幸尝到我那看家宝贝‘赤炎寡妇’的厉害了。哈哈。要解这毒,需得用一人的性命,来换其他人的命。” 陆谦咬牙切齿道:“怎么个换法?” 王善人笑道:“就是让一个人来给我那宝贝叮一下,他就可以变成解药,只不过这个人,却是没救了。嘿嘿,这样杀一人,救百人,是不是很划算?”他向明依依道:“丫头,这个人我已经选好了,就是你爹。不过嘛,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要是能开了那把锁,给我拿到避毒珠,我便换一个人。” 明依依肺都快气炸了!她原本心中已有定计,只是太过冒险,还有些犹豫。如今包括老师和父亲,那么多人的性命握在她手里,又确定了王善人用的就是赤炎寡妇,她也就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第四十七章 杀一人,救百人 明依依原本气得发抖,此刻却平静了下来,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 陆谦道:“小师弟,你别相信他!此人阴险歹毒,决计不会守信用。” 明依依知道,自己这个决定风险极大,九死一生,不禁有些凄然。她从腰间抽出一管竹笛,正是陆谦送她的礼物。她将竹笛塞在陆谦手里:“我明白,但我已经没得选了。师兄,对不起,这笛子,我不配。”说罢,悄悄在陆谦手上掐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钢针探入锁孔。 …… “成了!”明依依欢喜地叫道。 “我看看。”王善人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 “咔!”“咻!”一枚毒钉被强力的机关弹出。明依依身形一闪,已经不见了踪影! “啊!……”王善人大叫一声,毒钉正中他的左眼!他仰面摔倒,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就不动了。 明依依动作更快,毒钉刚一飞出,她已来到李主簿身旁,将“赤炎寡妇”抓在手中。王善人被毒钉打中的那一刹那,她已经欺到陶兴身前,伸手扼住他的咽喉,顺势“嘭”的一声将他掼到墙上。 “当啷”一声,陶兴手中的怪刀落地,王善人已经倒在地上。 明依依感到手中的“赤炎寡妇”突然暴躁起来,在她手上乱叮了几下。知道王善人已死,“赤炎寡妇”要暴起失控了,于是揪起陶兴,将“赤炎寡妇”一把塞进他嘴里。 陶兴觉得喉头一松,迫不及待地猛吸了一口气,却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吞了进去。不待他反应过来,明依依身形一动,拖着他来到聚英堂外,一蹬地面,竟带着人飞了起来,奋力向空中一掷。 “噗!”“赤炎寡妇”在陶兴肚子里自爆。陶兴被震得五脏俱裂,“砰”的一声像个破麻袋一样摔了下来,七窍流血,死了。 聚英堂一片死寂…… 明依依一个空翻落地,现场没有一个人看清她的动作。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只见到罪魁祸首已经倒地,明依依轻巧地落在聚英堂外。她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过去看了王善人一眼。只见那毒钉力道极大,从左眼直穿入颅中,王善人已然身死。 明依依松了口气,转身去起了陆谦身上的银针,又向赵四娃道:“小赵,你去解了外面那两个人的绳子,让他们进来帮忙。” 这时,只听得“扑通”一声,付祁峰全身抽搐,倒在地上。 “已经出现抽搐了?怎么会发作得那么快?”明依依心中一惊,“是因为毒下在酒里,催化了毒性么?” 她身形一闪,已经来到付祁峰身旁,见他牙关紧咬,连忙拿条手帕让他咬着,拿针刺破自己的手指,往他嘴里滴了一滴血。 很快,付祁峰不再抽搐,全身冷汗直流,躺在地上呼呼喘气。 “有救了!”众人又惊又喜。 “快!用我的血来解毒!你们多准备些碗,装点水来!”明依依向陆谦等几人道。他来到邹老先生身旁,轻轻扶他躺下,往他嘴里滴了一滴血,又喂他喝了点水。 这时,又有人抽搐起来。 明依依先给抽搐的人喂了一滴血,又忙碌起来,去给自己的师兄们解毒。 陆谦等几人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惊魂未定,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先干哪样。赵四娃忍着肩头剧痛,去打了桶清水来,在席上收集了些碗,一个个排在中间的过道上,将清水倒在碗里。 那三人才幡然醒悟,上前帮忙。 明依依动作迅速,已经给师兄们解了毒,见众人意识清醒,已无大碍,终于稍稍安下心来。忽然,她觉得浑身脱力,“扑通”一声跌坐下来。 第四十八章 道歉 “扑通”一声,明依依浑身乏力,跌坐下来。 那大力丸要失效了! “赵四娃,”明依依有气无力地道,“我没力气了,你来帮我。” 赵四娃按住伤口,勉力扶她坐好,按照她的吩咐,拿装了清水的碗过来接她的血。陆谦等三人也开始有了些默契,分头去给众人解毒。 做完这些,明依依这才有时间给赵四娃查看伤口,给他简单包扎:“赵四娃,这伤口很深,你跟我回去给我义父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 纪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你也瘸了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瘸子!”明依依笑道,“过来吧,趁我还能动,给你包扎一下,再不止血你会死的。” 纪冈哼了一声,不理她。 明依依道:“陶兴那把怪刀我看到了,材质特殊,能吸引金铁之物,却不适合淬毒。你的伤应该只是外伤,没有中毒。” 纪冈虽不服气,却仍乖乖坐下让她包扎。 明依依知他话不多,也不跟他多说,撕下衣摆给他包扎。 这时,明依依的师兄们开始围了过来,他们是最早服用解药的人,不少人已经慢慢恢复了。他们对刚刚发生的事还云里雾里,只知道自己中毒,罪魁祸首王善人突然倒毙,“小师弟”用自己的血给众人解毒。 明依依觉得身体已经开始有些麻木,感觉也变得迟钝,她知道,是“赤炎寡妇”的毒开始发作了。她刚刚给纪冈包扎完,便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那大力丸能强行提升功力,代价便是让她受了内伤。 “小师弟!”杨瑞和付祁峰抢了上来。他们和明依依相处的时间最长,关系也最为亲厚。 “受了点伤,这伤不要紧。”明依依摇摇头,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 “老大,你不要骗我了。你是不是快要死了?”几个人终于忙完,赵四娃推开众人,来到明依依身边,一边用颤抖的手给她擦脸,一边落泪道。 “也不一定。赵四娃,如果我死了,你就替我好好活下去,好么?我想带你去见我义父,求他收你为徒,你愿不愿意?”明依依抬手想要替他拭泪,却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手抬起一半,生生停下。 “老大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老大,你不要死,呜呜……”赵四娃以为她已经虚弱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急得大哭起来。 “小师弟,你的血能解毒,这是不是代表你中毒了?”陆谦面沉如水。 明依依叹了口气,将右手翻了过来。只见她的手掌上,有几个被虫子叮咬留下的小孔,已经变成黑色,周围的皮肤也一片青紫。 “什么时候的事?你会死的你知道吗?”陆谦一把拉过她的手,又气又急。 众人听了,看到她手上的伤口,已经猜到了大概:“小师弟”中了致命的剧毒。 明依依却不回答:“外面的那些人,中了青狼烟的毒,用艾叶煮水服下可解。陆师兄,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陆谦咬着牙,点头道:“你说。” 明依依道:“王善人那个半身不遂的老母亲,不是他亲娘,是他抓来的人质。今天我能破了王善人这局,也多亏她给了我一粒药丸。陆师兄,请你帮我照看一下,不要让人伤害她。” 陆谦含着泪点头答应了。 杨瑞上前,撕下自己的衣摆给她包扎手上的伤口,问道:“小师弟,师兄许过你两件事,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说,多少件我都为你去做。”他的意思很明白:小师弟的遗愿,他来完成! 明依依虚弱地一笑:“大丈夫一诺千金,小师弟稳赚不赔?” 杨瑞眼圈发红,勉强一笑:“大丈夫一诺千金,小师弟稳赚不赔。” 明依依点头道:“确实有。第一件,我想向老师道歉,但我现在没力气,走不动路了,你能不能背我?” “不必了,老夫自己过来。”邹老先生的声音传来。 明依依眼前的视线都开始模糊了,勉力找了一阵,才看见邹老先生在学生的搀扶下,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老师,对不起,我骗了您。”明依依泪如雨下,“我不是王善人的儿子,我是李主簿的女儿,名叫玉兰。对不起,我……”她一时激动,牵动了伤势,又喷出一口鲜血。 邹老先生心疼地抬起袖子擦拭她脸上的泪痕血迹:“好孩子,不怪你。别哭了,为师不怪你。” 明依依心里一松,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身体已经无力支撑,虚弱地靠在赵四娃身上。 “老大,你发烧了。”赵四娃觉得她身上滚烫滚烫的,忙探了探她的额头。这是“赤炎寡妇”毒发的症状。 明依依只觉得眼前发黑,昏昏沉沉,已经分辨不清眼前的人了。她挣扎着道:“杨师兄,我还想求你,带我去找我义父,他有办法救我。他在……”她在杨瑞耳边轻声道出了牛家村孟郎中的所在。 “他说,哪怕是瘸子,也会像心肝宝贝一样疼我……”昏迷前,明依依眼神迷离,流着泪呢喃道。 第四十九章 欺人太甚 四天后…… “呜呜……老师,鸿福书院欺人太甚!小师弟好可怜,”邹老先生的宅院里,付祁峰泪流满面,将明依依那件染血的学生服捧到老师面前。 “她怎么样了?”看到衣服上的血迹,菊花宴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邹老先生也不禁动容。 “老师,小师弟中了毒,命悬一线,已经很惨了,还被打断了一条腿!她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三天,好不容易醒来,却毁了容!她亲爹居然掉头就走,再没看她一眼。这还不止,鸿福书院居然闹到她家里,要收回她学生的身份,这简直欺人太甚!老师的学生,理当由老师来处置,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欺负了?”付祁峰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这几天的见闻加油添醋描绘了一番。 原来菊花宴那天,杨瑞送昏迷的明依依回牛家村,付祁峰放心不下,也一同前去照应。赵四娃说过一定要跟着老大,自然也跟着去。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孟青的家,刚刚将明依依安置下,就莫名其妙地睡着了。等他们醒来,才知道明依依那条残腿被敲断了重新接上,虽然过程痛苦无比,还会有生命危险,却有希望治好残疾。 他们既是高兴又是担忧,但没过多久,就被明依依身边这些人雷得一愣一愣的。首先是她那个干爹,居然也是个瘸子,真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个来照顾她的村妇,口若悬河,从来没停歇过,抱怨这抱怨那,还骂土郎中居然因为女儿跑出去玩了几天就狠心打断她的腿,害她瘸上加瘸。那村妇的傻儿子还不停的叫明依依作“媳妇儿”,气得赵四娃暴跳如雷,不顾伤势跟他打了一架。两个人打得鼻青脸肿,被土郎中嫌弃太吵,不知下了什么药,当了一天哑巴。 “千万别多嘴,不然会变哑巴!”付祁峰和杨瑞看着孟青,心惊胆战,“怎么没见他去毒哑那最啰嗦的村妇?” 明依依昏迷了三天,终于醒来,算是脱离了危险。她吃了两锅粥还在喊饿,把家里米缸清空了,煮了一大锅饭才勉强够饱,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小师弟一回来,这土郎中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真可怜。”虽然知道明依依是女孩子,但“小师弟”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付祁峰叹着气,给了赵四娃些银子,叫他跟杨瑞进城买些粮食和日用。 杨瑞受明依依所托,去把王善人家里那位白发婆婆接过来。李主簿却找了过来,哭着求杨瑞带他去寻女儿。 原来李主簿那天在菊花宴上受了不小惊吓,病了几天。如今好了,却不知女儿去了哪里,只好硬着头皮上门去求陆谦,才辗转找到杨瑞。鸿福书院的华景洛也来了,说奉院长之命,有事要找“王平”。 第二天,杨瑞带着李主簿来到牛家村时,明依依刚刚醒来。 “鬼!”看见女儿,李主簿突然脸色大变,转头就走。 明依依愣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哭着说要照镜子。众人闻声过来,都吓了一跳。只见她左脸上,青红交错,密密麻麻,出现了的线条状的斑块,交错在一起,远远就看见紫青一片,十分骇人。 明依依见众人的反应,已经猜到八九分,蒙头大哭起来。孟青将众人赶了出去,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陪着她。 好不容易等她哭累了自己睡着,华景洛被众人冷落了半天,终于发作,隔着屋子谴责“王善人父子”欺骗了鸿福书院,要将“王平”从书院除名,勒令她交出学生服和身份令牌。赵四娃和牛阿毛这次倒是同仇敌忾,抄起锄头木棒追着华景洛便打,打得他嗷嗷直叫:“哎哟!……你们敢打我?我可是有功名的!哎哟!……” 白发婆婆冷笑一声,叹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付祁峰紧紧攥着从华景洛手中抢过来的学生服,暗暗下定决心:“哪怕是豁出去这张脸,也要求老师保留这师徒名分。” 第五十章 小师妹 “唉……”邹老先生正在犯难。 “学生陆谦,不日即将启程,特来向老师辞行。”门口传来陆谦的声音。 “你怎么看?”邹老先生看着眼前的一件衣服,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那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学生服,上面沾染了些血迹,虽然洗过,颜色变淡了些,却没能完全洗掉,下摆参差不齐,一看就是被撕破的。那是明依依的学生服。 陆谦叹了口气:“这衣服,恐怕是不能再穿了。”不知道他指的是衣服脏了破了,不能再穿,还是指“小师弟”再也无法回到鸿福书院当学生了。 邹老先生眉头紧锁,对于这个聪明伶俐的关门弟子,他也是很喜爱的,哪怕“他”不能入仕,也要全力培养。可如今,却发现“他”身份是假的,最要命都是,她居然是个女孩儿!邹老先生虽感念她舍命相救,但要他承认这么个女学生,他始终无法接受。 “老师,您还记得么,您说过的:若她有才学,该为天下百姓谋福祉。”陆谦恭恭敬敬地抱拳一揖,“她虽是女子,可学生觉得,她巾帼不让须眉。既然您能不介意她身有残疾,无法入仕,那她是女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邹老先生眼睛一亮,抬头看着陆谦。 陆谦继续道:“她与我们的区别,不就是身为女子,无法入仕吗?” 邹老先生愣了一下,迟疑道:“那她……以后不是还要嫁人么?相夫教子,才是她未来的归宿啊……” 陆谦摇头道:“我听付祁峰说了,她的容貌毁了……” 邹老先生长叹一声:“这孩子,当真命苦……” 陆谦眼中闪着光:“老师,既然她容貌已毁,难觅佳婿,那岂不等于,对女子的这一层束缚,在她身上也不存在了!” 邹老先生叹道:“只是这样,她也未免太凄苦了些……” “老师,求老师开恩,不要赶走小师弟!”门外,传来付祁峰的声音。 陆谦开门,见杨瑞和付祁峰两人跪在门外。 邹老先生无奈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像什么样子!” 杨瑞见老师态度温和,便试探道:“老师,那么小师弟……?” 邹老先生没好气地道:“什么小师弟?是小师妹!……” 邹老先生的意思很明白:他承认这个学生了!两人又惊又喜,连忙道谢。付祁峰笑道:“我就说嘛,老师不会那么绝情的。” 邹老先生道:“老夫受了她的礼,又岂能不作数?虽然那时名字是假的。嗯?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 牛家村,孟青为明依依新搭建的竹屋中…… 明依依大被蒙头,低声啜泣。毁容之事,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看到自己脸上恐怖的毒斑时,那种痛苦绝望,原来真的是当初难以想象的。与李仕堂的父女亲情,由于她舍命相救,原本有一丝希望能够挽回,此刻却完全破灭了。华景洛找上门来,闹得动静那么大,她又岂会不知,只是身心疲惫,连搭理一下的心情都没有。 众人都不知该怎么劝她的时候,白发婆婆却叫赵四娃推她来到明依依床前。她和蔼地道:“丫头,我知道你没睡,起来和我说说话。”她原本因为偏瘫,连说话都十分困难。这几日不用操劳炼药,又得孟青替她调养,居然有了些改善,连口齿也清晰了许多。 明依依动了动,却没起来。 婆婆有些生气了:“不就是几个臭男人吗?为了他们伤心难过,不值得!” 躲在屋外偷听的孟青和赵四娃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古怪。 明依依这次连动都懒得动了。 婆婆突然扯动了她能动的左边嘴角:“丫头,再不起来,我就把你那九十九只福鹤当柴烧了。” 第五十一章 出师 “不要!”明依依听说她的福鹤要被烧了,猛然翻身坐起。 见婆婆看着自己,明依依脸上一红,随即兴奋地道:“前辈,您真的把它带来了?” 见到婆婆微笑着眨了下眼睛,明依依激动得大笑道:“哈哈!发财了!” 原来,明依依送给婆婆的那九十九只福鹤里,其中有一些,在里面各自藏了一张银票。那正是明依依那天跟踪王善人,从那个勾栏院主事女子的梳妆奁中顺来的,共有八千两银子。 那天知府大人派人查封王善人的宅院,陆谦亲自上门,去接这位婆婆。原本官府查封,不能带走任何财产物品,婆婆却一直盯着那窗棂上挂着的一串福鹤,不肯离去。 丫鬟们告知,那是“少爷”亲手做的。那些差役并不知道内情,见那串福鹤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又是这么随随便便被挂起来的,也没太在意,都以为“老太太可怜,思念孙儿,只不过想要留个念想”,于是在陆谦的默许下,稍作通融,让她带走了。陆谦把玩着手里的一管竹笛,微笑不语。 明依依迫不及待地将福鹤拆开,取出银票,拿出其中一半,塞在婆婆手里:“前辈,多谢你了!那一粒药丸,救了许多人性命。” 婆婆却道:“我只是不想欠你的情,别人的事更与我没关系。” 明依依之前就发现了,这位白发“婆婆”脸上和手上其实都没有什么皱纹,仔细瞧去,样貌甚至还挺美的,只是不知为何,华发早生,竟是一头雪白。 “我容貌被毁,她华发早生,倒是同病相怜!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想到这里,明依依心中升起这样一种感觉:自己所经历的打击,恐怕还未必比得上眼前的这位女子,而最能明白自己心情的人,也就是她了。 明依依觉得自己很想为她做些什么。 “前辈,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明依依试探着问。 眼前的女子轻叹一声,目光黯然:“不提也罢。”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明依依识趣地没再继续追问。 “随便你。”白发女子似乎连随便起个名字的兴致都没有。 明依依沉吟片刻,轻声道:“白姐姐,我可以叫您白姐姐吗?”知道女子年纪不大,明依依想,索性叫她姐姐,她说不定会高兴吧。 白发女子愣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可以,轻云妹妹,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妹妹了。” 明依依一把抱住她:“太好了,我又有姐姐了!白姐姐,我还有个姐姐,被征选入宫当宫女了,等我能走路了,我也要去找她。有机会,我也让她见见你,好吗?” 不知为何,白姐姐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又很快平静下来:“好,好……”说话时,似乎心不在焉,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明依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突然想起白姐姐还中了毒,虽说暂时保持着平衡,但时间长了,平衡总有难以维持的一天,那时,恐怕神仙也难救了。于是,她轻轻搭上了白姐姐的腕脉,陷入了沉思。 良久,明依依停止了诊脉,低头沉思,神色凝重起来。她发现,白姐姐的体内,总共有三十六种毒物,相生相克,环环相扣,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如果破坏了其中一环,整个平衡则会立即崩溃,毒性就会发作! “白前辈身上这些毒,相当棘手。即便是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时,孟青走了进来,“云儿,你敢不敢去尝试?你若能解此毒,便算是出师了。” 第五十二章 明依依疯了 “完了完了,一定是小师妹受到打击太大,疯了!” 第二天,陆谦跟着杨瑞和付祁峰来到牛家村,给小师妹带来“好消息”,却发现她已经“疯了”。 这时的明依依,披头散发,眼中布满血丝,眼神空洞,呆呆愣愣的,任谁叫唤都没有反应! 孟青很是淡定,指挥赵四娃和牛阿毛做了好多馒头,蒸好了就送去给明依依。 明依依对别的都没反应,唯独馒头送到面前时,会随手拿起来塞到嘴里。 杨瑞和付祁峰看到她这个样子,差点就哭了,却被孟青训了一顿,叫他们别打扰她。 陆谦看到她脸上的毒斑,再加上她披头散发,呆呆愣愣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一下心情,拿出一管竹笛,放在明依依手里:“小师妹,老师说了,他既受了你的拜师礼,你便是他的学生。” 明依依一晚上没合眼,都在思考如何破解这三十六种奇毒。她思绪转得飞快,这三十六环,从任何一环开始破解的方法,都想了一遍,一一推演,却又一一否定:不行,根本控制不住,最多破解到一半,毒性就会爆发! 就在茫然时,明依依手中多了一管竹笛。此时,在她眼中看到的不是竹笛,而是一排小洞洞,还有突起的竹节。 “对啊!我怎么那么笨!干嘛要一个个来解呢?我可以用一些节点阻断这链条,一段一段来破解!不!可以几段同时破解!”明依依的眼神突然一亮,顺手抄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 对这三十六种毒物,她早就研究透了,有了这思路,她很快便推演出了五六条方子,最后筛选出两个,写了下来。 “爹爹你看,这个方子效果最好,痛苦最轻,需要的时间也短,可是其中有两味药材很稀有,不容易找到,还可能很贵。这一个效果也不错,就是花的时间有些长,过程有些痛苦,可是药材不算太难找。”明依依兴奋地拉着孟青,给他看自己写下的药方。 孟青看了这两个药方,连连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云儿的药方,连我都挑不出毛病,难得的是你还能想出不同的解法来。云儿,你可以以出师了!” “呵呵!我出师了!”明依依兴奋地大叫着,一把抱住孟青,“爹爹,我出师了,咱们庆祝一下吧?吃顿好的!哎哟,我好饿……”她此刻其实已经很疲惫,面容憔悴,披头散发,脸上的毒斑可怖,双眼布满红丝,却掩饰不住兴奋和满足,展颜一笑,给人这样一种感觉:此刻的她,一点也不丑了…… “小师妹,恭喜你出师。”陆谦笑吟吟地道。 明依依这才看见他,忽然脸色大变,发出一声尖叫,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孟青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云儿不怕,爹在这里。” 陆谦被她的反应吓得不知所措,随即就明白是自己吓到她了,连忙退出屋外。等她安静下来,才干咳一声道:“小师妹,老师让我来看你。老师说了,你还是他的学生。” 却听得孟青怒吼一声:“云儿,你在外面拜师了?” 第五十三章 记名弟子 明依依还未来得及为出师的事高兴太久,就被一阵沁凉沁凉的感觉吞噬:她好像触了孟青逆鳞! “那个……爹爹,您听我解释……”明依依小心翼翼地道。 “云儿啊,你当初说什么都不肯拜我为师!”孟青悲愤地道,“说什么未得原来的师父允许,不敢擅自拜师!那你怎么又在外面拜师了!” 明依依冷汗直流,当着陆谦等人的面,又不敢抵赖,只好转移话题:“那个……爹爹啊,我……我更想当您女儿呀。呃……那个,我还给您找了个徒弟呢,包您满意。”她向屋外喊道:“赵四娃,你过来!” 赵四娃早就听到动静,原本想要躲得远远的,只是老大呼唤,不敢不从,瑟瑟缩缩地走了进来,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老大。” 明依依摇着孟青的手臂道:“爹爹,我给您找了个徒弟。他叫赵四娃,聪明伶俐,胆大心细,为人仗义!呃,那个……模样还俊秀,不错吧?您就收他做个徒弟如何?”她又转头向赵四娃道:“赵四娃,快拜师呀!这是我爹,人称‘毒王’孟青。你看王善人用毒很厉害吧?跟我爹相比,他简直弱爆了!” 当时在安庆城,明依依就已经有将赵四娃引荐给孟青的打算。她见赵四娃忠诚仗义,聪明细心,便有心将他留在身边。菊花宴上她命悬一线,曾经想过万一自己有什么不测,就让赵四娃代替自己侍奉孟青终老。 赵四娃一条手臂还吊着,是孟青给他治的伤,短短几天,已经好多了大半。他这几天照顾明依依,亲眼看着孟青调配毒物,知道他确系高人,此刻有老大引荐,知道自己的机缘来了,忙下跪磕头:“小子赵四娃拜见师父!” 孟青哭笑不得,心道:“你私自拜师的事还没给我解释清楚哩,还硬塞个徒弟给我!”其实他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怕女儿受的打击太大想不开,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让她想想别的事,不要钻在牛角尖里拐不出来。他相信女儿的眼光不差,于是端起“高人”的款,干咳一声道:“既然是云儿引荐,今后你就先算作是个记名弟子。至于药理医术,待为师考察一番,再行传授。” 赵四娃知道孟青算是承认自己了,连忙磕头:“多谢师父。”他知道,若非明依依引荐,孟青绝不会这么好说话,又向明依依行礼道:“多谢老大。” 明依依笑道:“傻小子,以后你该叫我师姐了。” 赵四娃却一脸认真:“老大永远是老大。”师姐,只是比自己早入门;而老大,却是他认定了跟随一辈子的人。 陆谦早已猜到孟青来历不凡,却没想到他还有个“毒王”的名号。仔细回想,甚至自己曾经还听说过这位声名赫赫的“毒王”,不想他居然隐居在这样一个小山村里。想起小师妹当初说过“你欺负我,我爹可疼我了,定不饶你”的话,觉得背后嗖凉嗖凉的。 “那个,小师妹,我在外面说吧。魏知府说了,你举报的那个青楼,他已经查封了。你举报有功,查获的银两分一成给你作为奖励。还有,王善人在菊花宴上下毒,你救人有功,王善人的那所宅院,还有他那些奴仆,都赏给你。不过他名下的那些产业,就全部充公了。”陆谦怕自己走进去又会刺激到明依依,只好在屋外喊话。 明依依怔了怔,仔细看看手里的竹笛,会心一笑。竹笛里面藏着纸条,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一张房契。 原来当日在菊花宴上,明依依在塞给陆谦的竹笛中藏了一张纸条,写的正是王善人暗地里的产业,那处青楼的所在。 第五十四章 打算 “这魏知府也太抠门了……”明依依看着手中那张五千两的银票,小嘴撅起,很不满意。那张房契,官府已经重办,房主的姓名写的是“李玉兰”。这当中包含魏知府的一些心思,她又岂能不懂。 “咳哼,”陆谦在门外干咳一声,压低了声量,“小师妹,王善人那宅院,似有机关毒箭,故而有个地方,官府放弃查抄……” 明依依眼睛一亮:放弃查抄,那就是直接送给自己呀!她稍稍压下心中的激动,清了清嗓子道:“有劳师兄了,请师兄稍待,小妹稍事梳洗后再来相见。” 半晌,赵四娃打开竹门,郑重地向门外的陆谦三人行了一礼,将他们迎入竹屋。 明依依还不能下床,脸色因为疲惫还有些憔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却神采奕奕。她将头发整齐地用发带束着,恢复了少女的打扮,脸上不施脂粉,也不曾遮面。她要以自己的真颜,直面众人的眼光。 明依依微微一笑,坐在床上向三人抱拳:“小妹身体不便,无法下床行礼,望三位师兄海涵。”她腰背挺得笔直,那微微的一笑中,透着自信,仿佛又回到了邹老先生家中,一次又一次惊艳了众人时候的样子。 “小师弟回来了!”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欢呼。 “小师妹,”陆谦回了一礼,微笑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的小师妹了。有两件事,老师让我来问你。第一件: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小妹孟轻云。”明依依毫不迟疑。 陆谦稍稍停顿了一下,问道:“虽说师妹的家事,为兄不便干预。只不过,骨肉亲情,你真的说弃便弃么?” 明依依沉吟片刻,抬头问道:“师兄觉得,如果我回了那个家,又会怎样?” 陆谦一时语塞。 明依依继续道:“老师最重视礼义孝道,恐怕不会认同我的做法吧。但一分钱也能难道英雄汉不是?回去那个家,他们只会将我整天拘在家里。我饭量大,靠父亲那点俸禄迟早坐吃山崩,我现在嫁不出去了,难道只能饿死在家里么?我如果是李玉兰,只要在外抛头露面,便是给父亲蒙羞,即便是做好事也不成。孟轻云则不同,李玉兰不能做的事,孟轻云可以。” 陆谦叹了口气道:“那……第二件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京城找我姐姐。”想起姐姐,明依依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温馨的笑容,“说起来我在京城无亲无故,到时恐怕要叨扰师兄了。” 陆谦微微一笑:“有我在,你就不算无亲无故。天子脚下,我靖安侯府虽不算什么,但小师妹这样的客人,还是招待得起十个八个的。”他略微停顿了一下,问道:“对了,老师那里,你还会去么?” 明依依嫣然一笑:“我自然要去拜见的。虽然我以后未必能做老师所说的传道之人,但老师学富五车,哪怕是跟他老人家说说话,也要胜读十年书呢。只是我急着去找姐姐,恐怕暂时无法相伴左右了。” 陆谦临行前,明依依突然问道:“陆师兄,若我想借避毒珠一用,可有办法?” 陆谦一愣,问道:“你也想要避毒珠?” 明依依点头道:“陆师兄也知道了吧?王善人其实可以算是我师伯,他想要避毒珠,为的是我师祖的一处遗产。如今王善人已死,这处遗产,自然该归我爹爹所有。如果有避毒珠,我们的把握会更大些。” 陆谦沉吟片刻,道:“若你能为陛下立一件大功,再提出这个要求,陛下说不定就会应允。只是,若功劳不够大,或者陛下另有用处,那就难了。” 见明依依皱眉不语,陆谦复又笑道:“师妹不必太过担心,师兄我去到京城,先去为你奔走打听,寻这个立功的机会便是。” 明依依展颜一笑,作揖道:“多谢师兄。” 第五十五章 百解丹 明依依的腿伤渐渐痊愈,虽然还不能下地,但她的精神日渐好转,无聊时便坐在床上研读孟青的草药毒物藏书。 白姐姐跟明依依同住在一间竹屋里,明依依发现她时常难以入眠,半夜还会被噩梦惊醒,便自告奋勇,要给她按摩舒缓。 白姐姐见她一片好心,便答应了。谁知姐姐明静云在宫里从未失手的按摩手法,却在妹妹这里砸了招牌。明依依轻柔缓慢地按揉了小半个时辰,白姐姐的身体已经放松了许多,却依然一点睡意都没有,让明依依十分不解。 白姐姐道:“丫头,不必难过,这不是你的问题。” 明依依不信这个邪,第二天一早就把牛阿毛叫过来做试验。牛阿毛笑嘻嘻地坐下,刚被明依依的手指触到,便突然“咕咚”一声倒下,连额头撞上床角都浑然不觉。赵四娃觉得有趣,扭扭捏捏地也想来试试。明依依唤他过来,只两三个呼吸间,赵四娃便四仰八叉地躺倒,还张口流涎,睡得好不香甜。孟青最厉害,坚持了五个呼吸还能坐着。众人正觉得奇怪,忽然听得鼾声如雷,孟青“轰然”倒下。 白姐姐也笑了,道:“我就说了嘛,确实不是你的问题。” 明依依却惊愕地看着她:“白姐姐,你笑了!”她赫然发现,白姐姐说话吐字变得清晰了,连笑容也不像之前那样只有半边嘴角扬起。她那半边偏瘫的症状,似乎有所改善! 白姐姐抬起左手摸了摸,发现自己右半边脸真没有之前那么麻木了,不由得呆了呆,然后再次露出了笑容。 “丫头,你知道王善人为什么要对我下毒吗?”白姐姐问明依依道。 “他想要挟您给他炼药。”明依依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姐姐道,“他想要的,不只是像软筋散那样的东西。” “难道是什么珍贵的灵丹妙药?”明依依好奇地问。 “不错,”白姐姐道,“他想要的是百解丹,一种能解百毒的灵丹妙药。” “还有这样的灵丹妙药?”明依依不解地问,“那他为什么还要去打避毒珠的主意呢?难道是百解丹炼制不顺利吗?” “百解丹哪有那么容易炼制,”白姐姐解释道,“光是药材就很难集齐,炼制也十分困难,特别是对火候控制的要求极高,稍有偏差都很容易失败。” “那么,王善人应该还没得到百解丹咯?”明依依问道。 “当然没有,王善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残缺的药方,但无论如何也炼制不出来。”白姐姐笑道,“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跑去打避毒珠的主意了。其实他那方子除了炼制方法不详外,还有少了一味重要的主药。这个我自然不会告诉他。” 明依依眼睛一亮:“白姐姐,你是不是有完整的药方和炼制方法?” 白姐姐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明依依拉住她的手轻轻摇晃,笑道:“好姐姐,就别吊我胃口了,快告诉我。” 白姐姐道:“告诉你可以,但将来你要拿一味药材来换。” 第五十六章 灵根草 “我要五十年以上的灵根草。”白姐姐道。 “灵根草,我倒是知道,”明依依道,“可以种植在灵气充裕的土壤里,一亩地只能种一株,每年一枯一荣,草根不死,十年以上方可取根入药,能修复受损的经脉,是一味十分珍贵的灵药。灵根草种植不易,十年以上已属难得,五十年的,更加是少之又少。姐姐怎么知道我能找到?莫非你知道哪里会有?” 白姐姐道:“我曾听说,多年前你师祖赠出过一株二十年的灵根草,一时轰动了整个大周。如今,圣心谷算是最大的希望了,若没有,别的地方就更难了。” 明依依道:“这可要问我爹呀……” 白姐姐道:“丹方我只能给你,你也不可以告诉你爹。至于这代价,你们自己商量。”丹方难得,炼丹的药师能传授丹方的,要么是亲传的弟子,要么是花大的代价换得。得到丹方也不能轻易给别人,连至亲都不行。 明依依点头道:“规矩我懂,我跟我爹商量一下。只不过,若圣心谷中当真没有灵根草呢?” 白姐姐道:“那你就欠我一个人情,要么帮我找到灵根草,要么拿一件让我满意的事来换。” 明依依问道:“白姐姐,是不是有了灵根草,你的伤就能痊愈了?到时是不是特别厉害?”明依依之前就发现,白姐姐半身不遂,是练功走火入魔所致。明静云给她按摩时已经隐隐发现,自己的真气注入白姐姐身体时,如泥牛入海,不起半点作用。这恐怕是白姐姐原本的功力深厚的缘故。 白姐姐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按摩的手法很好,可惜功力不够。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去找那么珍贵的药材?” 明依依心道:“原来白姐姐真的是位高人,不知和师父相比如何,又到底是何来历?” …… “什么!这简直是敲诈!”明依依刚说出灵根草的事,孟青就暴怒了。 明依依一听,不惊反喜:“爹爹,圣心谷中真的有五十年的灵根草?” “这么多年没人打理,如果还没死的话确实有。”孟青没好气地道。 “爹爹,灵根草虽然珍贵,但与其扔在谷中自生自灭,还不如用在需要的地方。”明依依劝道。 “唉……话虽不错,但师父多年的心血,就这么拱手让人,我心有不甘……”孟青叹道。 “爹爹也说了,如今谷中灵药自生自灭,不知还有多少幸存。若再不去打理,恐怕师祖的心血就都要毁了。”明依依眨眨眼,微笑道。 “鬼灵精,你那点诡心思,还能骗得过我不成?”孟青一指点在明依依额头,笑道,“你不就是眼馋圣心谷中灵药吗?也成,我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你能拿回圣心谷,为父就把灵根草送给你当奖励。” “爹爹,人家白姐姐都愿意赠我丹方呢。你是我爹,总不能就那么小气吧?”明依依撅起小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孟青气结,吹胡子瞪眼。明依依却“咯咯”笑道:“女儿胃口一向挺大,爹爹也是知道的。” 孟青翻了个白眼,心道:“不得了,养了个坑爹的娃……”突然,一个想法浮现在他脑海中,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王镜想要当她爹,结果被她坑死了……” 第五十七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 金秋十月,李家院子门外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如今已是一树金黄,扇形的叶子片片飘落,有不少撒进了李家的院子。一个小男孩捡起一片又一片漂亮的黄叶,欢快地满院子跑,还不时将手中的叶子吹向空中。 明依依坐在树杈上,双腿一晃一晃,静静地看着这个温馨的场景。她甚至不愿意上前打扰,不想破坏这一刻的宁静。 距离菊花宴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明依依的腿伤已经痊愈,她出门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李家,见见李主簿。 一阵风儿吹过,又有片片黄叶飘飘荡荡落入院中,小男孩高兴极了,快步跑着追了起来,一不留神踩到一块小石头,往前摔倒。 小男孩闭上眼睛,却摔在一团问问软软的东西上,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轻纱蒙面,把他接在怀里。他高兴地想要抱住少女,却被推开了。一眨眼,那少女便已经消失不见。 小男孩小嘴一扁一扁,委屈得快要哭了。明依依无奈,又出现在他面前,勾着纤细的食指轻轻刮了刮他的小脸。 小男孩笑了,刚要说话,却听得母亲梁氏的声音:“晟儿,晟儿……” “咻”的一声,明依依又一次消失不见。 梁氏拿着一件新做的小棉袄,比在晟儿身上。 只听得晟儿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娘,阿姐不见了……” 半晌,李主簿皱着眉走出门外,却不见半个人影,刚要返身回去,却听得银杏树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想换个院子住吗?” 李主簿抬头,明依依却已似凭空出现一般,无声无息地落到他面前。今日明依依身着一套崭新的布衣布裙,头发用一根布带束着,轻纱蒙面,一身干净利落。微风吹过,她的面纱拂动,发带飘扬,衣着虽然简朴,却有一种出尘韵味。 “玉兰……”李主簿只喊出一个名字,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官职虽小,却总比平头百姓要强些,看着女儿这一身布衣布裙,说出去都会让他有失体面。此时他心中并无半分恼怒,有的也只是悲凉。 两人相对无语,最终还是李主簿先开了口:“回来怎么也不进屋?” 明依依摇摇头道:“不太想进,也不能进。”“玉兰”当初披了嫁衣行礼出门,按照礼法来说已经不算是李家的人了,却没进得了婆家,犹如孤魂野鬼一般,无家无门,无处容身。 “唉……”李主簿长叹一声,低头无语。 明依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最近得了处宅院,挺宽敞的,可我住不惯,便给你吧。”王善人那处宅院,前后三进,宽敞气派,还处在繁华之地,怎么说也价值不菲,竟被她说得向萝卜白菜一般轻贱。 “这……”李主簿抬眼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又似乎难以置信。 “你放心,”明依依继续道,“我会先去清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再遣散那些仆人,不会给你留下什么麻烦…” 话未说完,李主簿突然道:“你连‘爹爹’都不肯叫一声了么?” 明依依叹了口气,还未开口,便看见梁氏抱着晟儿走了出来。她边走边埋怨道:“老爷,跟谁在外面说话呢?晟儿想要找?”说到一半,她突然认出了明依依,吃惊地道:“你?你是玉梅吗?怎么回来了?还打扮成这样?” 晟儿见了明依依,伸手笑道:“阿姐阿姐,阿姐抱我!” 明依依抱起他道:“阿弟听话,阿姐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能常来看你了。你玩的时候要小心,别再摔跤了。” 晟儿扁着小嘴道:“阿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大阿姐走的时候也这么说过,到现在都没回来过。你早一点回来陪晟儿玩好不好?” 梁氏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你是玉兰?怎么可能?你不是?” 明依依抬眼看着她,平静地道:“我投河没死,现在也不是瘸子了,只不过变丑了,丑得会吓死人。” 李主簿突然跺着脚吼道:“别说了!都别说了!” 明依依放下晟儿,随着一阵微风拂过,消失不见了。 梁氏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问道:“她…是人是鬼?” 李主簿听到个“鬼”字,便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一样,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气呼呼地跑回家里,摔门进屋,却在桌上用黄叶拼着几个字:三日后见。 第五十八章 不让须眉 明依依又去了趟安庆湖边,去见望邹老先生。 看着眼前身着女装,轻纱蒙面的“关门弟子”,邹老先生心中五味杂陈。邹老先生桃李满天下,却从来没收过女学生,虽说已经过了心里那道“坎”,但到真正面对时,却不知如何相处。 “老师,我回来了。”明依依盈盈下拜。 邹老先生还愣在那里,一旁的师母看不下去,忙去扶起明依依道:“好孩子,快起来。”转头向着自己老伴儿道:“你看看,这孩子怪让人心疼的,你怎么都不知道说句话呢?” 邹老先生清了清嗓子,道:“嗯,回来就好。鸿福书院那边你不用理会,若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大可来找为师,为师替你出头。” 明依依心中一暖,笑道:“老师放心,当初他们欺我病弱,现在我可不怕他们。以前的事看在老师面上就不跟他们计较了。若他们还敢来,我可是不会客气的,老师可得为我撑腰。” 邹老先生扶额,心中叫苦:“这孩子往日被人欺负惨了,如今养成这样的性子,将来别长成祸害才好。”他突然心生一种无力感,不知该如何教导这个顽劣学生。 明依依看邹老先生脸上阴晴不定,怕老师生气,连忙解释道:“老师若不喜欢,我留点手便是,保证不打死他们。” 邹老先生一口老血险些喷出,缓了半天也不知如何接话,只好转换话题道:“呃,那个,听陆谦说你要远行?” 明依依点头道:“是,学生今日来,是要向老师辞行。我要去京城找我姐姐,暂时不能相伴老师左右,请老师见谅。” 邹老先生点头道:“你为的是骨肉亲情,为师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你其他的骨肉亲情呢?”他言下之意,自然是指李主簿了。 明依依道:“之前陆师兄也问过,学生的回答依旧:我想做的事,只能由孟轻云去做。” 邹老先生沉吟片刻,突然拨开云雾,豁然开朗,朗声笑道:“好好好,我的学生,又岂是个被拘在家里绣花的小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孟轻云当得起这几个字。” “只是,”邹老先生忽而又严肃起来,“生养之恩不可忘,孝道也不可废。” 明依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肃然道:“学生明白,谨遵教诲。” 邹老先生和颜悦色地道:“那日菊花宴上,你做得很好,为师记在心里。动身之前再来一趟,为师再给你上一课,功课也不能落下,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明依依哭笑不得,知道老师是一片好意,只得应允下来。 ———————————————————————————————————————— 夜半,王宅中底下的地道中,毒箭如雨般被机括弹出。 “做得倒有模有样。”明依依暗赞一句,幻影般在箭雨中穿过,毫发无损。从自己从前的卧房进入地道,她摸索各处的机关,甚至故意触发,好让里面的暗器耗尽,免留后患。王善人这地道建得相当精细,不少地方都有机关毒箭。 明依依深信,越是防守严密的地方,越有可能埋藏宝藏。果不其然,躲过大量机关之后,明依依便来到一处开阔的地窖,里面所藏,少数是金银奇珍,大部分却是珍稀的药材。明依依只大略清点了一下,便发现这里的毒物足以毒翻整个安庆城…… 第五十九章 环蛇幽草 “成了成了!”明依依披头散发,满眼血丝,兴奋地拿着三个药瓶,兴奋地大叫。 孟青捧着热乎乎的包子,笑眯眯地走来,问道:“药配好了?” 明依依把药瓶交到他手里,一手抢过一个包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好了,这次拿到的药材真不错,我还改了下药方,这里花了些时间。” 之前在王善人的密室里发现了不少珍稀药材,明依依又把给白姐姐解毒的药方改良了一下,用上最好的药材,配成三颗解毒药丸。 服药解毒之后,白姐姐犹如打了一场大仗,疲惫睡去。 “爹爹,这次得了不少好药材,我参照师祖的解毒药方,还有白姐姐给的百解丹丹方,改出一条解毒丸的方子,爹爹给看看,改得可好?”明依依挥笔写下一张药方,递给孟青。 孟青看了,一开始默默点头,而后眉头紧锁,最后拍手大笑,道:“妙啊,云儿这药方改得甚妙,可谓是青出于蓝。” 明依依笑道:“那女儿便要着手配药了。爹爹,在王善人家里弄到的那些金银,如何处置为好?” 孟青反问道:“那云儿可什么想法?” 明依依道:“不知爹爹可有兴致盘下几家药材商行,经营药材生意玩玩?” 孟青道:“这也是我老本行,也无不可。云儿的心思我懂,即便如今弄到些钱财,也不可挥霍无度,坐吃山崩。只是我这些年隐姓埋名,原因你也是知道的。如今王镜的身份败露,江湖上的消息一传开,恐怕不久之后,我那些仇家便会寻来。” 明依依道:“这么说来,牛家村也已经不安稳了。要不要咱们干脆来个大隐于市,搬到安庆城里去住?” 孟青点头道:“原本我在这里也是看中了生骨灵花,要走自然也可以,不过如今仇人王镜已经伏诛,我却不打算一直躲下去了。那些恩怨,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明依依突然道:“爹爹,不如我们夺回圣心谷,爹爹再以谷主的身份,了结这些恩怨,如何?” 孟青眼睛一亮,拍手道:“不错,有了圣心谷这层筹码,结果可就大一样了。云儿,如今有了你这解毒药丸,再加上你的身手,圣心谷应该十拿九稳。但毕竟仍有危险,如果真能炼制你说的百解丹,便更稳妥了。” 明依依点头道:“确实,但百解丹的药材不易凑齐,如今算上从王善人那里弄来的药材,也还差一味极其珍贵的主药,环蛇幽草。” 孟青摇摇头道:“环蛇幽草何其珍贵,与剧毒的金银环尾蛇共生,能化解诸多蛇虫毒,但金银环尾蛇极其稀有,采药更是凶险万分,且此药见光遇热即腐,需一采下就立刻用玉盒封存,冰封携带。纵然如此,也只顶多能保存两三年,若不取用,则枯萎腐烂,再无价值。估计也就王公贵族,或者富商巨贾才有这财力去鼓捣。” 明依依问道:“爹爹,按理说师祖也算巨富了吧?没去弄一株来?” 孟青翻了个白眼道:“你当是大白菜呢?你师祖也曾到南方阴湿之地采药,却未能寻到金银环尾蛇。” 明依依道:“这样啊,既然机会渺茫,不如还是先想办法拿下圣心谷吧。王善人的事在江湖上一传开,爹爹的那些仇家恐怕也要会坐不住了。 第六十章 兰心堂 到了明依依与李主簿约定的日子,这天清早,明依依又坐在银杏树上看着所剩不多的黄叶飘落,等待李主簿出门。 “兰儿,今天去见知府大人,要不要爹给你买身好看点的衣裳?”明依依说明来意,两人一同前往知府衙门,一路上沉默无语。李仕堂憋得难受,没话找话。 “这是恩人亲手做的,我很喜欢。”明依依直视前方,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那,要不买朵花儿戴戴,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花儿么?”李仕堂碰了个软钉子,却似乎浑不在意,继续哄道。 “是么?现在不怎么喜欢了。”明依依别开头,懒洋洋地道。她如今容颜尽毁,连对镜梳头都恨不得闭着眼,李仕堂叫她打扮,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微风吹拂着明依依的面纱,李仕堂这才幡然醒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又拉不下脸来道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掩饰自己的尴尬。 …… “你要把那五千两银子捐了?”知府衙门内,魏大人一拍书案,惊讶地问道。 “嗯,我流落街头的时候,看见许多乞丐,很可怜,我想建个善堂,救济那些人。”明依依点头道。 “你就不留一点给你自己,还有你爹?”魏大人疑惑道。 “王善人那宅院我的住不惯,就转到父亲名下吧,要住要卖,父亲随意处置便好。”明依依道。 李仕堂之前还以为她开玩笑,没想到她认真的,一时错愕,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自己呢?”魏大人又问,“原本给你这些奖赏,一来是念你有功,二来也是……”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往下说。 明依依把话接了过来:“二来看我可怜,而且快要死了,就当作是给家属的抚恤金?” “兰儿,不得无礼!”李主簿又是这一句话。 魏大人叹了口气,道:“你倒也直接,是这么个意思。”他上下打量了明依依一眼,道:“没想到你会这样站在我面前。”他一语相关,既是指明依依身中剧毒却大难不死;又是指她的腿伤痊愈,能够自己站起来。 明依依行了一个女子的福礼,道:“小女多谢大人好意。不过,小女斗胆,将来的路,我想要自己走。”她也是一语相关,既是指自己能够行走,又是指她要脱离束缚,自己决定未来的人生。 魏大人看着她,认真地问道:“这条路,你打算怎么走?” 明依依坚定地回答:“行心中道,为所当为。” 魏大人哈哈大笑:“好,有这份气魄,难怪邹老先生会破例收你!” 明依依又向李仕堂行礼道:“希望父亲允许女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李仕堂心中五味杂陈,叹了口气道:“唉,你长大了,看来是我老了。” 明依依请求李仕堂对外仍说他女儿玉兰落水失踪,下落不明。她的身份也只有魏大人,邹老先生和几位师兄知道;其他人只知道她是被王善人拐来的,甚至还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孩子。 魏大人召集安庆府富户豪绅,善长仁翁,集资筹建善堂,并将筹建的事务交给李主簿主理。李仕堂之前被王善人以赤炎寡妇要挟,仍然心有余悸,不愿住他的宅院,便直接将善堂的地址定在那里,定名“兰心堂”。 第六十一章 悬赏令 明依依与孟青商定,牛家村已经被人知道,倒不如来个“大隐于市”,搬到安庆城里。孟青嫌经营药材太繁琐,刚好手上有毒圣留下的酿酒方子,干脆开起了酒铺子,酿酒卖酒。 牛寡妇想过过城里头的日子,明依依为她母子在城中盘下了一个小院子,与孟青为邻。酒铺子就算是两人合伙,孟青负责酿酒,牛寡妇负责管账,牛阿毛和赵四娃一起做帮工。牛阿毛虽然憨傻贪玩,实际上却很听娘亲的话,加上手脚利落,很帮得上忙。赵四娃名义上是个帮工,实际上是“丐帮”的联络人,打探消息,如果发现孟青的仇家来寻他,便马上弃店关门,远走高飞。 当明依依一身女装出现在“丐帮”的破庙里时,那些乞丐都没认出她来。她没有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只说自己被一个厉害的人物抓去,后来被一个神秘的高人救出,还治好了腿伤。 原来的“丐帮”里有些人成了“兰心堂”的第一批事务人员,可以包吃包住,还能领到工钱。那些没有劳动能力的老弱病残,自然是被“兰心堂”收容。也有个别乞丐不愿挪窝,仍留在破庙里,明依依也不勉强,让几人自行选出一个“老大”,互相帮衬着。至于那个“文雀儿”团伙,明依依只跟陆谦说了一声,魏大人便下重手把它给端了。一时间连安庆城内的其他江湖帮派都不敢兴风作浪,生怕一不小心被连串挖起。 出发前,明依依给自己准备了一身装备:每人一把没有淬毒的匕首,作防身用,毒针毒飞镖藏在衣袖和腰带里,还自己设计了一把折叠小弩,请工匠做了,绑在小臂上。赵四娃见了,也吵着要了一套。孟青自己有不少家底,只是见那小弩精致,也做了一把备上。明依依还用精钢打了五支发簪,插在头发上,可以排成一个“孔雀开屏”,显得英姿飒爽。 明依依安顿好一切,便拜别孟青,出发前往京城。陆谦特意留了两名随从给她,还为她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邹老先生更是给她准备了一份临别赠礼:一大木箱书卷。那都是邹老先生亲手抄录,标了注解的,让她全部读完,回来检查功课。明依依哭笑不得,只好默默拜谢。 一路上,明依依看什么都新鲜,时而问随从要来马匹,撒欢狂奔;时而在城镇中四处乱逛,寻找美食;药材店铺是她每到一个地方必逛的,有时想到些毒方,只要材料不是特别昂贵,便去收集些药材来配。没到半路,车上就堆了不少药材和配药的工具。 这天天色将晚,一行人来到“麓县”的县城,在一家客栈歇下。此处虽不是什么大城,却因背靠崇山峻岭,当中少有城镇,且是水陆交通交汇之地,因此颇为繁华热闹。 附近山多,天气有些不稳定,今日曾下过一场雨,虽然已经停了,但路面不免有些泥泞,出行不便。 明依依的两名随从:胡枫和刘义,抬着明依依的那箱书卷,在店家和住客们诧异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将木箱送到明依依的房间。 “姑娘,我们今晚还需仔细些,听说这地界不太平,外面还贴了悬赏令,好像在抓什么大盗呢。”刘义道。 明依依点头,拿出一点碎银:“那就随便买点吃的,够饱就行。” 刘义接了,哼着小曲买吃的去了。 明依依关上房门,从书箱中取出书卷便坐在窗边读起书来。正入神时,门外却又一阵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人脚步轻盈细碎若,却一脚重一脚轻,似乎非常有腿上有疾,只是并不明显,若非明依依听觉灵敏,实在难以觉察。原本这是客栈,人来人往,有武林人士经过也没什么,那人却在明依依房门前停留了片刻,随即又走了几步,在她旁边的房间门前又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不一会儿,那脚步声便下了楼,出了客栈,走到街上。 这是,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明依依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见那是面黄肌瘦中年汉子,留着两撇山羊胡子,形成容猥锁,双目却炯炯有神。他没有打伞,偶尔踩在泥泞的路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 明依依有些好奇,走出房门,看了看那人停留过的地方。只见自己的房门上被人用炭画下了一个小小的记号。 “两位大哥,一会儿吃得饱一些,”等刘义买了吃食回来,明依依将胡枫也唤来,嘱咐道,“今晚怕是会有贼上门。” 第六十二章 逮个正着 深夜,云散雨收,月明星稀。 “当当当当……”一串敲打铜盆的声音急促响起,一声女子的尖叫划破天际:“来人呐……抓贼啦……”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影从一间客房窜出,却被迎面砍来的一刀逼了回去。 “哈哈,”明依依拍手笑道,“当日师兄就是拿这招坑的我,今日也让你尝尝这滋味。”原来,客房里根本没有人,明依依他们早就换到其他客房去住了,只将那个十分招眼的大木箱留在里面。 正持刀和贼人打斗的胡枫听到这话,差点把手中的刀飞出去。 胡、刘二人轮番守候在附近,明依依也没睡,只是打坐调息,暗中留意这边的动静。果不其然,到得深夜,那贼便来了,先是将一支竹筒伸进房内,喷出迷烟,再悄悄摸进去盗窃。 胡、刘两人不消商量,刘义立刻跑去报官,胡枫提刀侯在门口,就等着那贼出来。明依依知道两人肯定不会让自己出手帮忙,便乖乖躲回房间,敲盆高呼引人前来。 胡枫一进屋就闻到迷烟的味道,知道久战不利,原本想要速战速决,不曾想那贼人滑得像条泥鳅,刀锋始终未能伤他分毫。胡枫一刀紧似一刀,那贼吃了赤手空拳的亏,原本落于下风,情急之下忽然手一扬,洒出一把粉末。胡枫担心那粉末不知是什么毒物,心中忌惮,被逼得退开了两步。 “咻”的一声,那贼人当即从空隙中窜出,纵身一跃就要窜上屋顶。胡枫的刀法以刚猛为主,原本身法就不及那贼人轻盈敏捷,如今还要回转身去追,这一步慢步步慢,相差这一点点的距离,最后只会越拉越大。 正当那贼人即将窜上房顶,心中得意时,忽然眼前金光一闪,竟是一个铜盆当头砸来。他低头避过,还没看清是谁砸的铜盆,便突然觉得头上一阵剧痛,居然有人瞅准了他落脚的位置提前候着,一棍子狠狠敲在他头上。 蒙面贼人眼前金星四冒,浑身发软坠了下去,“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咣咣当当”耳边一阵铜盆落地的声音吵得他头痛欲裂,终于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明依依轻盈落地,她只穿着中衣,头发还披散着,却不忘系上面纱,看着追上前来,眼神中带着责备的胡枫笑道:“呵呵,不好意思,没忍住……” 这时周围有不少人被吵醒,纷纷开门出来。那掌柜的听说是店里遭了贼,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客栈中的住客也都被吓得不轻,有人衣衫不整,急急忙忙地跑去查看自己的财物是否丢失;有人抄起门栓木棍,大喊大叫,一时间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哎呀,他不会摔死了吧?”明依依轻轻戳了那蒙面人一指,见那人身体还是温软的,才轻笑一声:“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自己摔下来的,嘻嘻……”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了,只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不一会儿,知县陈大人就带着官差衙役急匆匆跑来了。那贼还躺在原地没有醒来,被胡枫和客栈的伙计还有几个热心的客人看守着。 陈大人叫衙役看住那贼人,他听说胡枫和刘义是靖安侯府的侍卫,过来向作揖道:“真是有两位大人了,没想到这贼人居然如此胆大,幸好两位安然无恙,否则下官的罪过就大了。” 胡枫拱手还礼道:“举手之劳,大人不必客气。” 陈大人亲自问了事情经过,他手下的捕快已经将那贼人绑起,揭去他的蒙面巾,却听得一名捕头一声惊呼,颤声道:“老爷……您……快看……” 陈大人皱眉道:“什么事大惊小怪……”他转头看去,话没说完就目瞪口呆,整个人像傻了一样。只见那贼人长得清秀白净,十分年轻,并不是白日里明依依见到的那个人。 有个不识相的衙役惊叫出声:“少爷,他不是病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第六十三章 老爷有请 有个不识相的衙役惊叫出声:“少爷,他不是病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那捕头当头给了他一巴掌:“闭嘴!” 那个劫人的贼,居然是陈知县的儿子!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一时鸦雀无声。 陈大人满头大汗,却面沉如水,强自镇定下来,怒喝道:“带走!” “哎呀,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呀?”一个声音在陈大人背后响起,是个清脆甜美的少女声,但在陈大人耳中,却让人毛骨悚然。陈大人僵硬地转过头,只见一个少女纱巾蒙面,眉眼弯弯饱含笑意,正看着他。 胡枫和刘义给足了面子,向明依依行礼唤了声“姑娘”。陈大人见她一身布衣布裙,侯府的侍卫却对她礼敬有加,略觉诧异,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位是?” 胡枫道:“这位是我家侯爷的客人,孟姑娘。” 陈大人心中一凛:“姑娘可是奉侯爷之命前来?” 明依依摇头道:“我只是路过。”她看向躺在地上那贼:“这位是大人的公子吗?公子可是有梦游之症?小女不才,略懂些医术,可以为公子看看。” 陈大人一甩衣袖,冷声道:“多谢,不必!” 明依依也不恼,笑嘻嘻地道:“那就恭送大人。我们明日便要离去,大人多保重。”这话说得似乎有点自来熟。 “今天这事情还真是出人意料呢。”明依依幽幽地道。折腾了许久,原本大家都累了,但今晚的事是在太过离奇,三人都没了睡觉的心思,干脆坐在一起讨论起来。 明依依和安庆府的“文雀儿”打过交道,知道他们那些套路。今天自己留意到的那个人是来踩点的,他们通常会在白天找好目标,悄悄作个记号,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动手。因此他们才在这里守候了一晚上,等着捉贼,没想到却捉到了知县大人的儿子。 刘义道:“姑娘,你说那位陈知县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 明依依摇头道:“应该不会,不然他肯定不会让人当众揭发他儿子。” 刘义又问道:“那位知县大人的公子又是怎么回事?老子当官,儿子做贼这种事,古往今来也都当真少见。” 明依依道:“这确实是最奇怪的地方。知县虽然跟你们侯爷相比算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但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说也都有权有势,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还少么?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未免也太掉价了吧?还有一件事很奇怪,今天来踩点的那个又是谁呢?怎么没见他?这个人又是不是被人通缉的那个大盗呢?” 次日清早,胡、刘二人又“吭哧吭哧”将那大木箱抬上马车。打点好一切,明依依上了马车,刘义坐在车把式的位置上,问道:“姑娘,你说那大盗还会盯上咱们吗?” 明依依摇摇头道:“江湖上这些贼也是讲究地盘的,出了麓城可就不是他的地界了,跟那些个地头蛇抢生意,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正当明依依一行以为风波过去,正打算出发时,却见一个家仆打扮的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远远看见骑在马上的胡枫便喊道:“贵客慢走,大人有请!” 第六十四章 疯病 明依依一行正准备离开,却见一个家仆打扮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远远看见骑在马上的胡枫便大声喊道:“贵客慢走,大人有请!” 明依依叹了口气道:“原本还想顺路找些好吃的……” 县衙内宅。 “还真是可怜……”明依依看着手脚被绑,披头散发躺在床上的陈公子道。 原来陈大人将他儿子带回县衙后,最终还是舍不得直接押入大牢,只是依旧绑着他,送回后宅的书房中。他又恨又恼,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不肖子拍死,恼他不知自爱,干出这等丑事。 陈大人对自己这个独子陈良玉一向管教甚严。陈良玉从小听话懂事,勤奋好学,能文能武如今十七岁,便已经考上了秀才。陈大人对儿子寄予厚望,打算让他通过家族的推荐,争取进入国子监读书。如今他竟成了打家劫舍的大盗,还被当众揭发,这等事要是传了出去,无疑是前程尽毁。 原本陈大人还心存侥幸,希望儿子是被人陷害当了替死鬼,可他居然在儿子的床底下发现了不少赃物,正是最近在麓城闹得沸沸扬扬的蒙面大盗所为。 那大盗胆大包天,在一个月前靖安侯陆谦路过此地时,竟打起了侯爷的主意!幸而侯府侍卫戒备森严,那大盗才没得手,被打成重伤,却侥幸逃脱。当时侯爷十分震怒,勒令陈县令必须给个交代,这才有了蒙面大盗的全城通缉令。 陈大人心中又是愤怒又是伤心。 可是当陈良玉睁开眼睛的时候,陈大人却从愤怒伤心变成了惊恐。只见陈良玉的目光像是野兽一般,凶狠暴戾。他喘着粗气,竟一下子把绑在身上的绳索挣断,跳起来“哇哇”乱叫,突然一把掐住自己父亲的脖子,把他摁在墙上。 “良玉……”陈大人惊恐万分,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幸而混乱中推倒了一旁的书架,巨响惊动了家中仆人。众人合力,好不容易才将陈公子制服,救下陈大人。 陈大人的夫人闻讯赶来,见到儿子的模样,当场晕了过去。 县衙后宅乱作一团,陈大人勉强镇定下来,吩咐众人把公子陈良玉用牛筋绳绑在床上,请大夫来给夫人和公子看病。 陈良玉被绑着摁在床上,力气却大得吓人,挣脱了众人滚落在地,哇哇乱叫满地打滚,最后还是陈大人看不下去,下狠心将他敲晕。 麓县有一两位名医,陈大人面子大,都给请了来。先到的费大夫说夫人只是受了惊吓,吃点药很快就好了,又说公子是阳亢之症,开了些平肝潜阳的药给他。 另一位祁大夫对夫人的判断与费大夫一样,却说公子是虚症,给他开了一堆补药。 陈大人名叫陈士澄,出身名门世家,虽是分家之子却也颇有见识,见这两位大夫的判断大相径庭,思来想去,越发觉得儿子的病来得古怪。陈良玉一向听话懂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他身体一向康健,又没遇到什么变故,哪怕最近感染风寒,也断不至于说疯就疯…… 陈大人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得陈良玉轻哼一声,醒了过来。 “爹,为何绑我?”陈良玉睁开眼时,觉得头上一阵剧痛,下意识地想抬手摸一摸,却发现手脚被绑,动弹不得。 “哼,逆子!”陈大人怒喝一声,“你都做了些什么?” 陈良玉从小就惧怕父亲,如今被他一喝,吓得脸都青了,却不知自己错在哪里,颤声道:“爹爹,孩儿哪里做错了?还请爹爹明示……” “你!……”陈大人气结,将客栈深夜捉贼,陈良玉当场被擒,后来更是突然发疯袭击父亲的事说了一遍。 陈良玉听了痛哭流涕,抽抽噎噎地道:“这真是我做的么?为什么我都不记得……呜呜……” 第六十五章 尴尬 陈良玉听了父亲讲述自己做过的哪些事,痛哭流涕道:“这真是我做的么?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呜呜……” 陈大人火冒三丈:“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敢不承认,我怎么会有你这等不肖儿!”说着抬手便要打。 “老爷,手下留情!”陈夫人哭着推门而入,扑过来拦在陈大人面前。她面容憔悴,一醒来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儿子的情况,强撑着身体过来探望。 “看你教出的好儿子!”陈大人一甩衣袖,扭头不看他们母子二人。 陈夫人忽然拉住陈大人的衣摆跪了下来,哭道:“老爷,良儿一向乖巧懂事,你也是知道的。他突然变成这样,指不定是被什么人害了,老爷一定要查清楚啊……” 陈大人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是梦游吗?那小姑娘一眼就瞧出来了,她是靖安侯邀请的客人,会不会真有几分本事?可他们今天便要走了,要是他们回去跟侯爷一说……” “老徐,”陈大人吩咐身边的老仆,“你立刻赶去万安客栈,请靖安侯府的客人来一趟,要快。” …… 陈大人亲自将明依依一行三人请入内堂,婢女奉上香茶。陈大人道:“不知姑娘跟侯爷如何称呼?” 明依依道:“我们算是同窗,我是关门弟子,所以老师之前收过的学生都是我的师兄。” 陈大人道:“我听闻侯爷年仅二十五岁便被钦点为翰林学士,侯爷的老师可是位名师啊。” 明依依点头道:“确实,我的老师是安庆府的邹礼,邹老夫子。” 陈大人奇道:“邹老夫子乃当世大儒,怎么会……” 明依依笑道:“老师高风亮节,不计较我是女子,胸襟气量让人钦佩。” 陈大人心中燃起了希望:“听闻邹学老夫子博古通今,姑娘的医术便是传自他老人家么?” 明依依摇头道:“医术乃是家传,家父是个郎中。” 陈大人道:“不知令尊大名?是何处的名医?” 明依依又摇头道:“我爹没什么名气,只是个乡下郎中。” 陈大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勉力保持着笑容问道:“姑娘此次受侯爷邀请进京,可是去帮侯爷料理什么事?” 明依依一愣,迟疑道:“我是有些自己的事要办,师兄担心我在京城没有落脚的地方,才让我去他家里。” 陈大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强打精神问道:“姑娘昨夜看出我儿的梦游之症,可是有医治的方法?” 明依依眼睛一亮:“公子果真是梦游之症吗?可否让我瞧瞧?”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致勃勃。 陈大人却笑不出来了:“原来你也是猜的?” 明依依这才发现气氛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又没经过望闻问切,哪能就这么一口咬定呢?” 这次轮到陈大人尴尬了,干咳一声道:“姑娘说得在理,是本官太心急了。”他心中已经对明依依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着既然人已经请来了,不能太不给面子,于是道:“我儿的病后来又有变化,两位名医的诊断大相径庭,有劳姑娘再诊一诊。” 第六十六章 婢女失踪 陈大人领着明依依走进陈良玉的卧房时,他只穿着中衣,手脚被绑,披头散发躺在床上。旁边的桌上放着一碗粥,已经凉了,看上去却没被动过。 明依依向陈大人道:“大人,公子这样,我无法诊脉,还请为公子松绑。” 陈大人点了点头,唤道:“阿香,来伺候少爷起床穿衣。” 等了半天,却没见那婢女阿香过来。陈大人脸上挂不住,叫了老徐进来。老徐一边替陈良玉松绑,一边嘀咕道:“阿香这死丫头去哪儿了?看我一会儿怎教训她……” 陈良玉犹如行尸走肉,呆呆地任由老徐摆弄,一言不发。 明依依暗中叹了口气,上前拿出一条手帕为他拭泪,柔声道:“别哭,你爹叫我来给你看病。你放心,不疼的。”说着还一边伸手抚了抚他的背,像是哄小孩一样。 陈良玉见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跑来安慰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擦干了眼泪,乖乖伸出手来给她把脉。 明依依有模有样地摆开架势,给陈良玉诊脉。陈良玉少年人心性,见明依依一双大眼生得漂亮,又用轻纱蒙面,不由得好奇起来,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孟轻云。你呢?”明依依道。 “我叫陈良玉。你为什么要遮住脸?”陈良玉又问道。 “咳咳……”陈大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起刘义曾提醒过他,别对孟姑娘的容貌表示好奇,还说这是侯爷吩咐的。 没想到明依依却回答得十分干脆:“因为我的样子很吓人。” 陈良玉柔声道:“你会感到难过吗?” 明依依摇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静静地把脉,半晌,换了另一只手诊了一会儿,才收起脉枕。她诊脉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有些不一样了,俨然是个名医,然而一开口画风却又立刻变了:“小哥哥,你的身体都虚脱了,你是不是很饿呀?” 陈良玉原本只觉得疲惫不堪,被她这么已提醒,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偷偷瞄了一眼床头那碗粥。 明依依笑道:“呀,看来是真的饿了。这粥谁煮的呀?”她拿起那碗粥,习惯性地闻了闻,却当即皱眉:“不对,这里面被下了药!” 陈大人一惊,随即眉头一挑:“是什么药?有毒么?” 明依依摇头道:“不算什么大毒,顶多让人昏睡罢了。”她目光一动:“大人,刚才那老人家在叫什么阿香,那是个丫鬟么?不会是失踪了吧?” 陈大人拍案而起:“来人,都给我去找!把阿香找出来!”他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叫道:“不好!来人!关城门!戒严!”一边“噔噔噔”快步跑了出去。 陈良玉一脸懵,明依依悠悠地道:“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阿香果然失踪了,却又被人逮了回来。 据说有个老差役路过城门附近,见有两人形迹可疑,查问了一下,竟是阿香。 另外一人突然狂性大发,见人就乱打乱咬,且力大如牛,后来被守城官兵制住,却突然狂喷鲜血而死。 第六十七章 幻月紫花(一) 有人说老程的运气真是太好了,茅坑里都能捡到宝。 老程是个老酒鬼,整日吊儿郎当,当值还挂个酒葫芦在身上,不时偷喝两口。要是换做别人,差事早就丢了,偏偏老程运气一等一的好,好几次都是明明在偷懒,就有小贼自己撞在他手里,让他白捡功劳。这次也是这样,老程偷懒跑去买酒,倒霉的阿香就这样被他撞上,栽在他手里。 “喂!你别死!”衙门里,一名差役用力地拍着一个女犯人的脸,焦急地叫道。那犯人披头散发,脸上脏兮兮的,似是涂过什么颜料又被擦过,毫无生气地躺在一块木板上,任凭如何拍打都毫无反应。原来阿香眼看逃不掉,竟趁着官兵衙差对付那个拒捕的人时服了毒,怎么也不肯吐出来,送回衙门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旁边还有另一具尸体,浑身是血,全身发黑,竟有腐臭,正是那拒捕的人。 仵作验了那男尸,是经营药材名的富商石祖飞石公子,身上有多处骨折,还有不少刀伤。这些伤看起来已经有些时日了,甚至伤口都已经溃烂发臭,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人受了如此重伤还能活这么久。此人原本相貌英俊,家财万贯,在麓城里是出了名的风流,阿香曾是他买来的歌姬。有一次他当街虐打阿香,被陈良玉撞见,才将她救下。那石公子出言不逊,陈良玉气不过,将阿香买了下来。 “老程?”陈大人带着明依依来到大牢,见状有些诧异,问道,“你在干什么?” 那差役正是逮住阿香的老程,只见他满头大汗,似乎十分焦急:“大人,她好像死了!” 明依依快步上前,探了探阿香的脉,见她还有脉搏,呼吸却少得吓人,许久才得一下,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了。明依依给她喂下一粒解毒药丸。不一会儿,阿香的呼吸便慢慢恢复了。 差役从阿香身上搜出了一些熏香,被她珍而重之地贴身收藏,还有一瓶只剩一点的药水,她便是喝的这瓶药水中毒。 “幻月紫花!”明依依根据其中散发的气味,又找了条狗来验证,判断这是南疆幻月教的圣物“幻月紫花”。幻月紫花花朵呈艳丽的紫色,带有异香,以花晒干制成香料,有对助眠安神有奇效。“幻月紫花”的果实提取汁液,名为“紫香凝露”,带有淡淡的梅花香味,能止痛和提神。若两者合用便是一种强效镇痛药,还有让人变得兴奋的作用,但也会产生一定的毒性,会让人产生幻觉,严重者精神错乱甚至死亡。用药者往往痴迷于幻境难以自拔,若用药次数多了,停药之后还会出现一种反噬症状,严重者如万蚁噬身,痛苦难当,不由自主地想要再次服药,且一次比一次难以压制,导致用药量越来越大,一不小心便会服药过量致死。 “大人,此药确实有致人精神错乱的效果。”明依依看着地上那条不住抽搐,已经奄奄一息的黑狗道:“这个量已经能致黑狗死亡,若是有人过量服用,也会致死。” “那良玉的那碗粥里也是这种药?”陈大人问道。 明依依摇头道:“那只是些安神药。”她又看了看那个药瓶:“此药十分珍贵,是南疆幻月教的圣物,栽种极其不易,据说整个幻月教也没有几株,被当作至宝。不知怎么会落在一个婢女手里?” 据说幻月教在数年前一夜之间被灭了门,其圣物“幻月紫花”也不知所踪。 阿香悠悠醒转,一开始浑浑噩噩的,后来慢慢清醒,看到一旁石祖飞的尸体,突然放声大哭。 第六十八章 幻月紫花(二) 阿香悠悠醒转,一开始浑浑噩噩的,后来慢慢清醒,看到一旁石祖飞的尸体,突然放声大哭。 老程抢上前去,一把揪住阿香,连声音都是颤抖的:“说!你这药是从哪里来的?你跟幻月教是什么关系?” 阿香低声啜泣着,咬着牙一言不发。 陈大人也喝道:“说!你对良玉做了什么?” 阿香笑了,笑声凄厉:“哈哈哈……想知道?我偏不说。” 明依依忽然道:“你现在不说,我自然有办法让你说。” 阿香冷笑道:“来啊,不就是酷刑么?快点弄死我,还等什么?” 明依依幽幽地道:“酷刑倒也不用,甚至什么都不用做,等你的药瘾发作了,你自然什么都肯说……” 阿香竟打了个寒颤,惊讶地抬头盯着明依依,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惧,咬牙道:“我说!” 原来,石祖飞祖上几代都是经营药材生意,他原本不喜经商,跑去武馆习武。谁料到,石祖飞的爷爷和父亲在一年内相继病逝。石家三代单传,石祖飞只得回去继承祖业。 原本石祖飞的祖母还在,家里有这位老祖宗操持着还维持着。但石祖飞本人却是好吃懒做,跟一群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厮混在一起,在祖母去世后很快便将家业败得七零八落。 半年前,一个神秘商人找上了石祖飞,说是能让他发财,给他一种奇药让他试,说能卖个好价钱。石祖飞自己一试,便一下子沉迷了下去,将家里所有家当都变卖来换药,卖完家当卖奴仆,卖完奴仆连老婆都想卖。结果他老婆直接吊死在他家正厅的横梁上。 后来石祖飞没办法了,只得干起了偷鸡摸狗的事。他虽是个败家子,当初那一身武艺却也不是白练的,身手敏捷,加之用上了“幻月紫花”后,体能还会有短暂提升,竟让他屡屡得手,官府也拿不住他。 直到上个月陆谦路过此地,那神秘商人竟一次给了石祖飞几份的药,条件是去偷陆谦的一件宝物。 怎奈陆谦防守严密,几乎滴水不漏,石祖飞盗宝失手,被纪冈重伤,拼死从高墙上跳下才保住性命,还躲到县衙后宅,死皮赖脸地求阿香救他。 石祖飞原本长相英俊,风流倜傥,买下阿香之后因她容貌姣好,也曾对她百般宠爱,可惜后来沾染上了这药,性情大变,经常虐打她,还将她卖了。阿香顾念旧情,不忍看他就这样死在外面,便窝藏了他。石祖飞身受重伤,却执拗地以为那神秘商人的“神药”能让他恢复如初,便哀求阿香去为他奔走寻药。 阿香情知石祖飞已经回天乏术,却也惊异于那药居然在止痛上的奇效,还能让重伤的石祖飞能够站起来行走。只是药效过去后,石祖飞的身体便更糟糕了。 阿香去求那神秘商人救石祖飞,神秘商人见她痴情,便给了她一个陶笛,教她几种简单的吹奏手法,说是配合药物便能让石祖飞忘记痛苦,直到死去。但如果阿香想要继续得到那药,就要操持石祖飞的旧业,去偷窃财物。 第六十九章 幻月紫花(三) 阿香没有石祖飞那般本事,几次盗窃失手,险些被拿住,还因为翻墙摔伤了腿。那商人又教她,用那“神药”能操控人,她可以找个“替身”帮她去盗窃。但那方法不好掌握,一不小心就会失败。阿香似乎天赋异禀,居然学会了,就这样操控着陈良玉去为他盗窃财物。 陈良玉被抓住当晚,阿香便知道事情败露了,想趁着混乱带着石祖飞逃走。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阿香最终栽在老程手里。 “快!去找那商人!”陈大人连忙吩咐道。 阿香哀求道:“老爷,我都说了,我不能没有那药,求求你给我!”她的腿伤一直没有好好治疗,只是一直靠“幻月紫花”止痛,药效一过,便又会痛起来。她尝过那药物致幻的滋味,也从此割舍不下了。 “哼,”陈大人一甩衣袖,“收监!” 阿香面目狰狞:“你们不守信用!说好了给我药的!臭丫头,你害死我了!” 明依依不忍心,转头不去看她,心中暗道:“你把人家儿子害惨了,没当场刮了你已经算人家克制了!你若不想受折磨,便自己寻个痛快吧。” “扑通”一声,老程突然脸上泛起一股黑气,一头栽倒在地。 “老程!” “呀,他也中毒了!”明依依抢上两步,翻开老程的眼皮看了看,又探了探他的脉搏,解着解下他腰间的酒葫芦,见已经空了,忙向陈大人道:“大人,我需要酒,约烈越好!”她按住老程几处穴道,缓缓按揉,给他缓解症状。 陈大人见状,忙吩咐人去找酒来。 不一会儿,有个差役取了酒来,明依依撬开老程的嘴,“咕噜咕噜”给他灌了下去。 “呼……”老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来,用嘶哑低沉的声音道了声“多谢”,自己爬起来向外走去。 “喂!”明依依叫道,“你的毒再不解,你就活不过一年了!” 老程一怔,停下了脚步。 …… “老程,虽说我没有立下什么救谁不救谁的破规矩,但有两种人,我真心不想救。”客栈内,明依依一脸认真地问老程,“一种是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一种是负心薄幸,欺骗感情。你身上的毒怎么来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哈哈……”老程仰天长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负心薄幸……我没追随她而去,确实算是负了她。但我苟活到今天,却也是为了她……” 五年前,江湖游侠“白衣神剑”程万里在南疆遭人暗算,身受重伤,得南疆女子林潇潇相救,方保得性命。林潇潇爱慕程万里,对其穷追不舍,终于打动了他,两人结为夫妻。林潇潇原本来头不小,竟是幻月教教主的关门弟子,还被内定为教主的接班人。 程万里原本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如今有了妻子,便打算安定下来。然而,程万里一次访友回来,竟发现幻月教被一夜之间灭了门,妻子林潇潇身死,幻月教圣物“幻月紫花”不知所踪。 第七十章 白衣神剑 南疆女子擅使毒,幻月教女子对爱情向来忠贞,却也对爱侣管控极严。他们会在新婚之夜在自己与丈夫身上下蛊毒,名为“同生共死”,若一方身死,则另一方也会毒发身亡。林潇潇死后,程万里毒发,原本他也打算与妻子共赴黄泉,却想着害死妻子的仇人尚未找到,于是一直用烈酒压制着蛊毒,四处追查。 近一两年,程万里在麓城附近找到一丝关于“幻月紫花”的线索,为了方便追查,干脆在衙门里混了份差事。他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却因为长年受蛊毒侵扰,加上思虑忧伤,竟华发早生,看起来苍老得像个五十多岁的人。 今日程万里一心关注案情,竟忘了去打酒,一时失了压制才会毒发。 明依依检查过阿香的尸体,发现她大腿骨折,身上还有其它伤,应该是一直用“幻月紫花”制成的药物压着,才能保持活动自如,但她这样频繁活动,伤肯定是好不了。 案件一直难以告破,是因为有阿香这个内贼,真是完完全全的“灯下黑”。 陈大人搜过阿香的住处,果然发现了夜行衣等物。至于“幻月紫花”的卖家,陈大人根据阿香提供的线索,追查到一家卖油的店铺,却早已人去楼空。 阿香在狱中药瘾发作,痛苦难当,一头撞在墙上,死了。 最终,“蒙面大盗案”告破,陈大人甚至隐去了阿香的事,将一切都推到石祖飞身上,这也算是给陆谦一个交代了。 程万里心灰意冷,辞去了县衙里的差事,打算去再另寻线索,继续追查,但他身中剧毒,若再不解,恐怕拖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客栈内,明依依在院子里撒了些白糖引蜂,看到那些个大的马蜂便用竹筷夹住,放进一个竹筒里。那竹筒制作得甚妙,两头皆通,一头用纱布蒙住,能透光透气;另一头用软木塞封住。捕到飞虫时,纱布面朝上,从底下打开木塞将飞虫放入,飞虫便循着光向上飞,却会被纱布挡住飞不走,再塞回木塞,便将飞虫牢牢逮住,还可多次放入。 给老程解毒,需以毒攻毒,而明依依打算用的正是蜂毒。 差役老程,不,“白衣神剑”程万里蹲在一旁,挠头问道:“这行不行啊?会不会死人?” 明依依道:“有可能啊,要不别治了?” 程万里紧紧握住了拳头,骨节“噼啪”作响:“不行,我还有未了之事。” 明依依推了他一把:“怎么?去找下毒的人报仇?那人应该已经死了吧?你有这力气,还不如给姑娘买点吃的去,我饿了。” 程万里摇头苦笑:“外面卖的有什么好吃?老叔给你露一手,包你满意!”老程自从中毒,饮食一切都小心翼翼,打酒也都只认准一家,从来不在外面吃饭,都是自己在家开锅,也因而练得一手好厨艺。 明依依点头道:“好,记得分量要大。五人份,不能再少了。” 程万里一个趔趄。 明依依补充道:“那是我的,你那份还有胡大哥,刘大哥的还没算进去……” 第七十一章 以毒攻毒 第二天一早,程万里便来客栈接明依依去他家里,为他解毒。 一行人来到一处简陋的民宅前,却见陈良玉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将长剑用布裹起背在身后,还提着把雨伞,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站在那里张望。他一见众人回来,喜出望外,忙奔过来,亲热地拉过程万里的手道:“程叔,我是特地来向您辞行的,今天一问才知道您把差事辞了,刚刚见你不在家,还以为见不到您了呢……” 程万里诧异道:“你要去哪里?” 众人进屋坐下,陈良玉才道:“发生了那样的事,虽说父亲替我遮掩了,但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父亲要我去国子监读书,可我心中有愧,便推辞了。我听说朝廷正在征兵,说不定是要打仗了,我想去投军,为国效力,也减轻我的罪孽。” 刘义在一旁听了,突然站起来,拍了拍陈良玉的肩膀道:“好小子,老哥我支持你!” 陈良玉满脸通红,拱手道:“多谢老哥。”他看向明依依,诧异道:“姑娘,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明依依道:“老程中了毒,我来给他解毒。” 陈良玉担心地拉着程万里的手,眼圈一红:“程叔,您中毒的事我听说了,您怎么一直不跟我说?”原来陈良玉武艺近一两年来突飞猛进,乃是得了程万里暗中指点传授,此事连陈大人也不知道。程万里想着自己随时可能毒发身亡,又或者查到线索时要离开,所以一直没有承认这师徒名分,只让陈良玉喊他“叔”。 程万里也是感慨万千:“当初你还小,有些事不该你来承受,便不告诉你。如今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志向,很好。你若愿意,便磕个头叫我一声师父吧。” 陈良玉“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地叫了声“师父”,又磕了几个头,居然伏在地上哭了起来。明依依见气氛太过伤感,便倒了杯茶,轻轻碰了陈良玉一下:“小哥哥,拜师还得敬茶呢,你是不是忘了?” 陈良玉幡然醒悟,抹去眼泪,恭恭敬敬地给程万里敬茶。 程万里美滋滋地喝着茶,调侃道:“我以前也没少偷偷使唤你去打酒,今天算是换个口味。” 陈良玉又是满脸通红。 拜师礼完成后,陈良玉向明依依问道:“姑娘,我师父这毒难解吗?” 明依依解释道:“老程身中的蛊毒,是有活体蛊虫作祟。蛊虫活跃的程度与呼吸有关,呼吸越是急促,蛊虫就越是活跃。”她看向程万里:“这就是为什么现在你的武功十不存一。并不是你武功废了,而是稍微喘口大气就毒发。你用酒来压制,方法也是对的,酒确实能让蛊虫麻醉,压制活性。只是治标不治本,无法根除。” 陈良玉问道:“那有什么方法可以根除?” 明依依道:“蛊虫能在血脉中游走,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肺了,想要驱除蛊虫,首先要欺骗蛊虫,让它离开肺部。” 程万里也忍不住好奇:“这也能骗?” 明依依道:“原本挺难的,现在却有现成的药,就是从阿香那里弄来的……呵呵,不好意思,顺了些……可以让你半天不喘一口气,让蛊虫脱离肺部,寻找其它地方寄托。然后再伪造一个蛊虫喜欢的地方,把它骗到那里放血,将它排出。” 陈良玉道:“这就完了?好像很简单啊。” 明依依没好气地道:“简单?那可是毒药!让人半天不喘一口气,一不小心就真的永远不喘气了……” 程万里咽了一下口水,勉强镇定下来,又问道:“那……凶险大吗?” 明依依道:“这毒有解药,要是发现不对了,赶紧解毒也是可以的,但这样解蛊毒就有可能会失败。”她见程万里沉默不语,干脆再提醒一句:“还有,吸引蛊虫的方法也是用毒,得让马蜂蜇你,虽说蜂毒有药可解,但毕竟是毒,痛苦不说,搞不好也是会死的……” 第七十二章 毒仙之名 明依依解释说,要用从阿香那里得来的毒药,让程万里呼吸减慢,骗过蛊虫,但搞不好会真的永远停止呼吸…… 众人彻底无语。 明依依问道:“怎么样?敢试么?” 程万里摇头苦笑道:“怪不得你一直说没有十足把握。呵呵,搞不好解毒不成,倒先被你弄死了。不过你这方法倒是刁钻,是谁教你的?” 明依依道:“办法是现想的,毒术是我爹教的。” “你爹是……”程万里忽然眼睛一亮,“你姓孟,你爹难道是……?” 明依依眨眨眼道:“我姓孟,我爹也姓孟。你爱猜谁猜谁,别诈我。” 胡枫和刘义心里嘀咕着:“侯爷的同窗跟我们说过,千万别得罪孟姑娘她爹,看来也是有来头的!” 陈良玉不懂他们打的什么哑谜,一脸懵:“你们说的什么?” 程万里笑道:“孟姑娘确实是高人子弟,要是连她也医不好我,别人恐怕也更难了。”他向明依依道:“丫头,我身中奇毒,原本医治无望,如今得你出手相助,我哪有不知足的理?尽管大胆尝试便是。” 明依依干脆利落地赶人:“那就准备开始,无关的人都出去。” ?? 大半个时辰后,明依依开门出来,向焦急等待的陈良玉说了声“成了”。 陈良玉欢欢喜喜地跑进屋内,见程万里安静地躺着,脸色有些苍白,左手腕上缠着纱布,旁边还放着一个铜盆,盆里有血。 明依依写了药方,递给陈良玉道:“你师父的毒已经解了,现在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后有点虚弱,弄点当归什么的,再炖只鸡补补就好。” 程万里睁开眼,虚弱地笑道:“怎么听着像是生了孩子?”他死里逃生之后,也像是看开了些,话也多起来。 明依依笑骂道:“有力气说话还不如闭嘴休息。对了,诊金还是要收的。这次倒是难得,没用我什么药材,就只收一两银子诊金好了。” 陈良玉爽快地拿钱出来,程万里却按住他:“你带出来的路费,还是省着点花。这点积蓄我还是有的。” 明依依接过程万里递给她的碎银子,小心收好,忽然又问道:“老程,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将来我要是有为难的事,能找你帮忙吗?”程万里武功一旦恢复,便是一位高手,明依依想着孟青还有些仇家,将来要是对上了,孟青身有残疾难免吃亏,要是有这么一个助力,双方的筹码也不一样了。 程万里轻叹道:“我欠她一个交代,自然是要继续完成那件事。我也欠你一条命,你若需要,我便一命还一命。” 明依依问道:“那如果我叫你当和事佬呢?” 程万里道:“我是个剑客,只会用剑说话。要我当和事佬,那就谁不服杀谁。” 明依依挠挠头道:“这个我也会。算了,这种事就不叫你了。” 程万里休息了两日,精神大好,还显得年轻了,若非这两天一直在这里看着,明依依觉得自己肯定认不出他来。陈良玉也没急着出发,一直在这里照顾师父。到了第三日,程万里终于忍受不了徒弟婆婆妈妈,出声赶人。 明依依也来辞行,程万里向她拱手致谢,问道:“丫头,以你的本事,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不是难事,可我从未听说过你这样一位小神医。若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出入江湖吧?可有诨号?” 所谓“诨号”是江湖人要么自取,要么别人安的称号。像程万里的诨号便是“白衣神剑”。 明依依摇摇头:“晚辈初入江湖,还没取什么诨号。若前辈不弃,便赠晚辈一号,如何?” 程万里笑道:“好,那我就腆着一张老脸,赠你‘毒仙’之号,如何?” 明依依躬身一礼:“多谢前辈赐号。从今以后,我就是‘毒仙’孟轻云。” ———————————— 第二卷毒仙终! 第一章 意外的邀请 京城,靖安侯府。 清早,陆谦带着一封信,神色凝重,敲了敲明依依的房门。 明依依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裙,腰间束着淡青色丝带,轻纱遮面,开门出来。 “昨夜仙乐满城飘,师妹可是找到要找的人了?”陆谦和颜悦色地问道。 明依依眼圈有些发红:“找到了,她差点死了。我不能再让她留在这里。” 陆谦叹了口气,交给她一封信:“此事可能要耽搁一下了。” “十一月十六,圣心谷传人邀请英雄豪杰,见证圣心谷重开。是日在圣心谷外红叶山庄设下英雄宴,与天下英雄共饮。” 这份请贴,已经传到了江湖各大门派,底下只署名为“圣心谷传人”,并没有写具体的姓名。陆谦昨夜接到信报,却寻明依依不着,只好先连夜派人传信告诉孟青,今日早晨才来告诉明依依。 “师妹,你怎么看?”陆谦问道。 “师兄,我要走了。”如今已经是十月下旬,时间紧迫,已经没时间考虑太多了。“但我姐姐……”提到姐姐,明依依眼圈又发红。 陆谦点头道:“我会想办法照料一下。” 明依依想起一事,又道:“师兄,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不知京城可有什么王公贵族,又或者富商巨贾,家里收藏有一种叫做‘环蛇幽草’的珍贵草药?是否愿意出让?” 陆谦微微皱眉:“这可不好说,我只能帮你打听一下。” 明依依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勉强笑道:“师兄不必太过在意,小妹也知道此事不易,不必太过为难。师兄若能帮我照料一下姐姐,那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说罢,盈盈下拜。 陆谦忙扶住她:“小师妹这是做什么?你我算是生死之交,大可不必这么见外。” 这时,陆谦的夫人秦氏带着食盒来了,见两人拉拉扯扯,脸色微变,却又马上恢复平静,笑盈盈地迎上去道:“哟,这位就是夫君的小师妹吗?” 明依依不好意思地正了正衣摆,向秦夫人行礼道:“小妹孟轻云,见过夫人。” 秦夫人还了一礼,热情地拉过明依依的手道:“我听闻妹妹对美食情有独钟,特地准备了些京城特色的糕点来给妹妹尝尝,还望妹妹赏光。” 明依依没想到这位夫人如此周到,连自己的喜好都打听过了,连连道谢,却不当场打开食盒。 陆谦干咳一声,道:“夫人有心了。小师妹另有要事,今日便要启程离开,我陪她出去一趟,备些路上所需。劳烦夫人吩咐下去,给师妹备些干粮。” 秦夫人笑逐颜开:“妹妹这么快便要走了?怎么不多留几日?我这就去给你多备些糕点。” …… 怡安堂今日难得迎来了一位贵客。靖安侯爷到访,竟是探望一个生病的杂役宫女。怡安堂掌事的老太监带着一众手下赶来见礼。明依依在一旁见了,心中感叹:想不到师兄的面子这么好使…… 陆谦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双生子,觉得十分稀奇:“呀,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还以为我小师弟回来了呢!” 明静云见这位侯爷平易近人,比宫里头那些狐假虎威的奴才不知好多少倍,心道:“原来达官贵人也不一定都是鼻孔朝天的,妹妹能交上这么一个朋友,实属难得。” 陆谦借口外出买点东西,实则是给她们姐妹一个机会说些体己的话,好好道个别。 第二章 流云面具 “姐姐,今天你先听我说。”陆谦走后,明依依迫不及待地坐到姐姐床前,解开了面纱。 明静云顿时呼吸一滞,看着妹妹的脸,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才突然留下泪来,抱住妹妹哭道:“我苦命的妹妹啊……” 明依依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却又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姐姐,你还记得玉兰腿上有残疾,无法行走吗?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有今天,才能来这里见你,我不后悔。”她轻抚自己满是毒斑的脸颊:“人道是美人一笑倾城,二笑倾国。妹妹我也是倾国倾城啊,不过那些人都是被吓的……” 明静云“噗嗤”一声笑了,擦了擦眼泪道:“好,妹妹强悍如斯,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必作小儿女态。” 明依依正色道:“姐姐,我有要事,今天就要走了。你要跟我一起吗?” 明静云又是一怔:“为什么?我们才刚刚团聚……” 明依依将分别以来的经历简略说了,又说了红叶山庄英雄帖的事,然后道:“事关师祖的产业,我义父哪怕明知是陷阱也肯定是要去的,他待我恩重如山,我也一定要帮他。” 明静云点头道:“妹妹重情重义,姐姐理当支持。看来妹妹修炼的‘神风篇’是长于速度,难怪身法如此之快,姐姐自叹不如。妹妹,你要不要看看姐姐的本事?” 明依依眼睛一亮:“当然,姐姐还没给我说过呢,你修炼的是什么本事?” 明静云轻轻一笑,一抹脸,已经变成一个白胡子老人,是她们师父的形象。 这回轮到明依依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没等她反应过来,明静云又一抹脸,居然变成了陆谦,还用他的声音道:“小师妹,你看姐姐这本事怎样?” 明依依咯咯地笑了起来,拍手笑道:“真好玩。” 明静云轻抚妹妹的脸,柔声道:“你终于笑了。我记得,玉梅以前也是这样逗妹妹开心的。” 正说着,陆谦就回来了。他见明依依把面纱摘了,笑道:“小师妹是嫌面纱不方便么?刚好师兄有件礼物送你。”他打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银质面具。 明依依拿起来试了试,面具覆盖部位上至眉弓下至鼻尖,刻着流云的纹样,左边的云头垂下,遮住整个左脸。 陆谦道:“知道你要来京城,特地找人打造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调整尺寸,只能先凑合这用。” 明依依躬身行礼:“多谢师兄。” 陆谦笑道:“不用客气。听说来的路上还有位侠士给你取了个‘毒仙’的名号,配上这面具,还挺威风的,不错!”他又正色道:“你姐姐离宫的事,我本来想请安国公帮忙,可他突然接了皇上的密旨出京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只能先等等了。” 明静云翻身下床,郑重地向陆谦行了一礼:“多谢侯爷。” 吓得陆谦赶紧来扶:“你还病着呢,别那么多礼了。” 明静云又向自己的妹妹道:“你安心去做自己的事吧,不用担心我。妹妹无惧艰难险阻,历尽千辛万苦来京城看我,我又怎能拖你的后腿?我也要自己努力争气,早日脱身与你团聚。” 第三章 绣花枕头 辞别姐姐和师兄,明依依这次为了赶时间,只身快马轻装上路。 女子孤身出门多有不便,明依依这次换了身男装,清布遮面,戴上帷帽。行走在外之人往往风尘仆仆,像她这样用布巾遮挡尘灰的人不少,她这身打扮实属普通。 陆谦为明依依准备了两匹快马,让她轮换着骑,好保留马力。 圣心谷的所在,离安庆府不算太远,因此孟青他们接到消息赶去尚来得及。反倒是明依依路途有点远,晓行夜宿,也要将近十天。 这天,明依依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一处名为誉州驿城。临近关闭城门的时间,还有不少百姓正赶回来入城,城门处有些拥挤,守城的士兵正在维持秩序。明依依牵着马,乖乖加入百姓的队伍。 这时,一队人乘马呼啦啦地赶来,披着统一制式的黑色斗篷,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那公子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一副好相貌: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肌肤晶莹白皙,明眸皓齿,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他一身衣饰华贵,身披一件蓝底鹤纹刺绣斗篷,腰间悬着一把长剑,剑柄上镶着宝石,装饰得十分华丽,骑着一匹神骏的雪花骢,看上去英姿勃勃。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汉子,举起手中的一块牌子高声叫道:“我家公子有特许,进城无需盘查,你等让开!” 不一会儿,城门下走出来一个军官,看了那木牌后,忙堆起笑容,连连打躬作揖:“大人请!大人慢走!” 排队的人见有人插队,多少有些怨气,但见了那公子的相貌,便由抱怨转为感叹:“这公子长得真俊俏……”“不会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吧?……” 明依依听了,忍不住偷笑,心道:“看来是个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好大的气派,不过本人看起来倒像是个绣花枕头。” 誉州有个大型的官办驿馆,但只有持官府文书的达官贵人才能入住。但凡驿城,都有官兵驻守,设置驿官驿卒,储备马匹粮食。这样的驿城中就衍生了不少其他商业,大部分是提供给过往旅客的“衣食住行”所需,其中客栈最多,另外还有其他消遣。 在一家客栈安顿下来,明依依外出找点吃的。向人一打听,就有人告诉她城里方四娘家的牛肉包子远近驰名,许多多次往来的客商每过必买,且供不应求,去晚了就买不到了。 明依依听得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来到方四娘的包子铺,看到前方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她自出门离家以来,多次四处寻访美食,知道这样排队的铺子,往往出品优良,于是也不着急,安安静静地加入等待的队伍。 蒸包子总是一炉一炉地出,前面的队伍前进得也时快时慢,包子出炉了,就很快走了一拨人,然后又进入漫漫的等待。排队的人无聊,也不管互相认不认识,天南地北地聊起天来,当中也有一些江湖人,谈论起一些江湖传闻。而其中被人讨论得最多的,就是不久后将要在红叶山庄举行的那场英雄宴。 第四章 不期而遇 “听说了吗?”一个脸上有疤的壮汉道,“那位‘毒圣’的传人,要重开圣心谷了。” “这可就热闹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腰间插着一对判官笔,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道,“听说当年有五个世家门派联手追杀毒王孟青,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那孟青也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是不是同归于尽了。如今竟有人自称圣心谷传人,也不知是不是他,那五个门派恐怕要坐不住了吧。” 一个戴着斗笠的刀客搭话:“我听说,圣心谷的主人是毒霸王镜,也就是孟青的师兄,也失踪好些年了,这时突然冒出来,会不会是他?”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那疤脸壮汉一脸神秘地道,“我听说,前不久安庆府发生了一宗大案,有人下毒谋害一位什么侯爷,谁知事情败露,当场被侍卫杀了。有传闻说那个被杀的就是王镜。” 戴斗笠的刀客疑惑道:“不会吧?王镜好歹也是毒圣的传人,在江湖上也是排的上号的,怎么可能就这点本事?区区侯府侍卫,能奈何得了他?” 疤脸壮汉道:“嘿嘿,所以说是传闻嘛。不过这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说杀那个下毒人的不是侯府的侍卫,是个神秘的用毒高手,王镜实际上是栽在那人手里。” 明依依摸了摸鼻子,心道:“你消息倒也灵通,这江湖上的传言虽有所偏颇,倒却也相差不远。要是你知道那神秘人正跟你一起排队,不知会作何感想?” 正想着,前面的队伍又动了起来,那几个江湖人买到包子,似是相谈甚欢相逢恨晚,又到对面的酒楼里喝酒去了。 轮到明依依时,却听得那十分枯瘦的老板娘歉然道:“这位小郎君,真不好意思,刚刚那已经是小店今日最后一炉包子了。小兄弟若喜欢,明日早些来吧。” 一片唏嘘声中,明依依如遭雷击。她饿着肚子在这里排了大半个时辰,却换来一句“售罄”,这是有多残忍?…… “这位小郎君,你没事吧?”老板娘见他不说话也不走,便走出店来看看,见她眼中闪着泪花,一动不动犹如石化了一般,忙摇了她几下,唤道。 明依依被摇来摇去,半天才颤巍巍地吐出一个字来:“饿!” 老板娘看她饿得可怜,忙从店里拿了块歪歪扭扭的面疙瘩,递给她道:“别哭别哭,看你饿的,这是我剩下的一点面团,给你吃吧,不要钱。” 明依依道了声谢,那老板娘还没看清楚,面疙瘩便已经不见了,只看见明依依包脸的布巾在动。 “吃的这么快,看来这孩子真是饿极了……”老板娘低声感叹道。 这话让明依依想起在安庆城当乞丐时的日子,不知不觉间有点想家了。此时,忽而有一条冰冰凉,滑腻腻的东西“支溜”一声从她袖子里钻了进去。 “阿青!”明依依叫道。这熟悉的感觉,正是她在家里养的那条竹叶青蛇。阿青是明依依照看着孵化的,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活物便是明依依,直接把她当做亲妈了。此次明依依前往京城,因为住在陆谦家里,怕吓到别人,才没带上它。 “阿青!”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见明依依,又惊又喜,叫道:“老大!”此人皮肤黝黑,五官清秀,正是赵四娃。 “喂,”长街上,另一个少年牵着两匹马,焦急地往这边走,边走边叫道,“你突然跑什么?马都差点撞到人了,别那么冒冒失失的行么?”这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浓眉大眼,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生得甚是威武,腰间挎着两把刀,一左一右,应是使双刀的。 赵四娃过去接过缰绳道:“我找到我老大了!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他转头兴奋地向明依依道:“老大,这是我的朋友,叫蒋少兴。他爹是师父的朋友。喂,蒋老三,快叫老大!” 蒋少兴是鹤鸣山庄庄主蒋铁山的第三子,今年十七岁。蒋铁山是孟青的好友,当年孟青从圣心谷逃出,也多得他接应,才躲过仇家。他一接到英雄帖,便立刻找上孟青。两人一商量,就决定一同前往圣心谷一探究竟。 孟青派赵四娃快马赶往京城,去将消息传给明依依,蒋铁山见他年纪小,怕他误事,便叫自己的儿子与他一道前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蒋少兴听赵四娃让他叫明依依做老大,不服气道:“老三是我爹和我那两个哥哥叫的,你跟着乱叫什么!你还赵老四呢!这就是你老大么?细胳膊细腿的,比你还矮,凭什么当我老大?” 明依依没买到包子,心里正郁闷着,听到蒋少兴不服,眉头一挑:“怎么?不服?打一架!” 蒋少兴见她身形瘦小,还不到自己肩膀高,一点兴致都没有:“算了算了,别让人说我欺负你……”话未说完,人已经不见了,原地只剩下一匹马没人牵的马,自顾自地蹭着身旁的另一匹马的脖子,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他们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家面馆里,坐着一个衣饰华贵的少年公子,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 第五章 肉肉! 明依依从一条巷子中转了出来,趾高气扬。 蒋少兴捂着鼻子跟在她后面,彻底服气:先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抓到巷子里,咽喉被扣住。不服,再打!然而他手还没碰到刀柄,鼻子就被一拳打开了花。只是鼻子流血不止,让他忍不住小声嘀咕:“打就打吧,干嘛还打脸啊?……” 赵四娃牵着两匹马,嘿嘿笑道:“就你那脸,打了也就打了,有什么好埋怨的!” 蒋少兴怒道:“要是遇上我喜欢的姑娘,还不得靠这张脸!现在叫我怎么见人!” 明依依见他们磨磨蹭蹭,不耐烦道:“喂,老二老三,这里还有什么好吃的?赶紧给我打听打听!我都快饿扁了!” 赵四娃一听老大喊饿,麻溜上前道:“老大,我早就打听过了,前面不远有家羊肉面馆,在这地方可出名了!咱们这就去,来个十碗八碗?” 明依依眼睛一亮:“还是师弟懂我。走,老大请你们吃面去!” 蒋少兴一听,一时也顾不得捂鼻子了,手舞足蹈叫道:“老大最好了!嗷……”他一兴奋,顿时鼻血狂喷,吓得赶紧捂住。 三人来到那面馆,便傻了眼。一排武士穿着统一制式的黑色武服,齐刷刷地战成一排,人数虽不多,但气度森严,犹如一堵墙一般,挡在那面馆门前。店里只坐着一位客人,就是明依依今天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位大排场的漂亮公子。 赵四娃上前试探着一问,却只得到一个冷冰冰的回答:“这家面馆已经被我家公子包下,恕不待客!” “什么!”明依依再次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 “老大!”赵四娃见状,忙抓住她双肩摇了几摇,“老大,你没事吧?” 明依依毫无反应。 这时,一个醉醺醺的胖子走来,看身量足有三百多斤,一边摇摇摆摆地向店里走去一边咕哝道:“老子在这里吃了几年的面,我就不信了……哟……”他那迷离的醉眼看到店里的公子,都说话的声音都变酥了:“这是哪来的美人儿?陪老爷喝一杯……” “砰!”话音未落,那胖子就被一名侍卫一拳揍飞,像个圆滚滚的肉球,眼看着要砸在地上。 “肉!”明依依原地蹦出一个字,人已经不见了,下一刻出现在那胖子落下的地方,一把将他捞住。 那胖子像座山一般,却不知是因为吓破了胆还是怎地,乖乖地被明依依抓住背心,一声不吭。 赵四娃吓得魂都快没了,赶紧上前向明依依道:“老大,这不能吃!”说完,推了推蒋少兴,示意他帮忙搭腔。 蒋少兴直勾勾地盯着那漂亮的公子,连捂鼻子都忘了,鼻血滴滴哒哒往下流,被推了一把,没头没尾地搭了一句:“是啊,太美了,只要她高兴,我什么都愿意给她……” “哦……”明依依惋惜地看了那胖子一眼,手上用力往前一送,将他丢了回去。 明依依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捞,其实早已制住那胖子背后的大穴,这才让他乖乖的不说话也不动。如今胖子被丢了出去,大惊之下不禁“哇哇”大叫起来。 一众黑衣侍卫担心惊扰了公子,当即有一人上前伸手去接。不料那胖子飞来的力道甚猛,那侍卫居然没接住,“噔噔噔”后退了好几步。又有两人上前,才合力将那胖子接下,却是已经退到了店里。 那公子看也没看自己的侍卫一眼,却瞥向店外的明依依。 明依依颓然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委屈地挤出一个字:“饿……” 第六章 请你吃面 明依依颓然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委屈地挤出一个字:“饿……” 赵四娃忙过来将她扶起:“老大别难过,誉城还有那么多家店,我们肯定还能找到好吃的。” 这时店家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端到那公子面前,那公子却低声在他耳旁说了句话。那店家连连点头,将那碗面端到明依依面前道:“这位小公子,店里头那位公子说了,这碗面请你吃。” 明依依双眼放光,只见人影一闪,已经不见了人影。 众人皆是一怔,四处寻找她的踪影,却听得“悉索”之声传来,仔细一瞧,只见明依依不知什么时候竟窜进了那家面馆里,正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对这墙埋头吃面。 那领头的侍卫脸色都变了,心道:“被这小子轻轻松松穿过了防线,我等却没有一人察觉,若她此刻对公子不利……” 当一众侍卫汗流浃背,手足无措之时,明依依却吸完了最后一根面条,将掀起一角的包脸布巾重新包好,来到那公子面前,深深一礼:“承蒙公子相让,多谢了。”她在桌上搁下几个铜板:“这是羊肉面的钱,我放这里了。” 那公子见明依依来行礼,一开始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喝茶,直到她放下铜板,他才略微皱眉,抬头用略微诧异的目光看着她,道:“我说了请你的,你怎么还要给钱?” 那领头的侍卫见公子面色有些不善,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众侍卫当即“唰”的一声围了过来。 明依依只当没看见,淡然道:“公子一人占了这家店,我饿急了,刚才有些失礼,抱歉了。你不跟我计较,还让我先吃,这我要谢你。其它的就不用了,我也不是吃不起这一碗面。”说完,一闪身出了店外,见蒋少兴还呆愣愣地站着,鼻血还在不住往下滴,便拿出一条手帕,一把捂住他的鼻子,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喂,老三,小心失血过多而死呦。” 蒋少兴如梦初醒,接住手帕一擦,才发现自己满脸是血,身上的衣服也沾了不少血迹,吓得大叫一声,捂着脸飞奔而去。风中飘来一句话:“丢死人啦……姑娘别走,我去去就来!”他直接把那漂亮的公子当成“姑娘”了。 一名侍卫见明依依落了自家公子的面子,又自出自入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心中气恼,想要追出去找回场子。领头的侍卫一把按住他,摇了摇头。 街上三三两两有些人远远地站着看热闹,那包子铺的老板娘一边擦着台面,偷眼看着这边,嘴角一翘,露出狡黠的一笑。 暮鼓声中,明依依将一个烧饼摊没卖完的烧饼全部打包,领着赵、蒋二人往客栈去了。 蒋少兴垂头丧气,今天看见了漂亮的“姑娘”,却丢大了脸,原本还想着去挽回,不料等他找到地方换了衣服,暮鼓声便响了。 誉城这里为了防盗贼,施行宵禁,暮鼓之后便不能在街上行走,否则以“犯夜”论处,会被仗刑。因此,明依依一行听到暮鼓声响,便要返回客栈。更让明依依无语的是,这两人居然没提前找好落脚的地方,去到明依依住的客栈,那里已经客满了。 第七章 钟楼奇遇 赵四娃和蒋少兴没提前找好落脚的地方,去到明依依住的客栈,那里已经客满了。暮鼓已响,若现在出去再找客栈,恐怕要因“犯夜”被抓起来了。 客栈老板以前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情况,收了一点钱,通融二人在廊下过夜。 明依依留了些烧饼给两人,剩下的全带到房间里。 回来的路上,蒋少兴趁着明依依买烧饼的功夫,悄悄溜去买了两坛酒。他一路来被赵四娃监督着,一直克制着没怎么喝酒,忍到现在早已馋了。他今天认了老大,原本想要跟老大喝一杯,没想到老大不爱喝酒,连吃东西都不跟他们一起,让他原本不大好的心情更加郁闷了。于是乎,他借酒浇愁,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间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赵四娃找到了老大,有了主心骨,心安理得,今天也就没拦着蒋少兴,自己也尝了几杯,微微有些醉意。 明依依没好气地让出自己的房间,免得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睡在外头不小心把自己冻坏了。至于明依依自己,她想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钟楼。 誉城建有钟楼和鼓楼,遥相对立,以作报时之用。所谓“晨钟暮鼓”,钟楼在入暮之后便不会使用,一般有人看守,旁人进不去,只要不惊动看守的人,便可以溜进去在钟楼里过夜,日出敲钟之前离去便可。这对明依依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明依依拿着自己的铺盖,飞檐走壁来到钟楼,悄无声息地翻了上去,在钟楼上层打了个地铺,与住在下层的钟楼看守人井水不犯河水。 负责看守钟楼的是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懒懒散散的,刚刚日落便躺到了床上,蒙头大睡。 是夜,朔月暗淡,繁星满天。 明依依陡然睁开了双眼! 一条黑影飞檐走壁而来,身上扛着还一个大麻袋,“嗖”的一下窜进了钟楼下层。 “郎君!”黑影越墙而入,将麻袋一放,拉下遮脸的黑布,竟是那包子铺的老板娘!听她的称呼,竟是看守钟楼那男子的妻子。更奇特的是,两人竟都是一般的瘦骨嶙峋,正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两人也瘦得太夸张了,”明依依躲在上层偷偷看去,心中暗暗觉得惊奇,“哪怕这男的干这差事没什么油水,那女的开包子铺生意红火,怎么也不至于让他们饿成这样……” 躺在床上那男子掀开被子,咳嗽了几声。他神情萎靡,脸色发红,呼吸急促,一副很难受的样子,似乎有病在身。 “郎君稍等,我这就给你取药来。”包子铺的老板娘解开麻袋,露出里面的人,居然是今日两次遇见的那位漂亮的公子! 只见那公子双眼微阖,一张俊脸安详平静,似乎正在熟睡中。他只穿着中衣,披散的头发乌黑柔顺,一眼看去,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个美貌的女子。 明依依在外窥探,也忍不住心中暗赞:“真是个美男子!”下一刻,却不由她赞叹了,只见那老板娘手拿一把尖刀,向着那公子的腕脉割去! 第八章 雄兔眼迷离 那老板娘手拿一把尖刀,向着那公子的腕脉割去! 明依依一惊,一晃身到了老板娘身前,推开了她手里的刀,抱起那公子闪身上楼。 待那老板娘回过神来,发现手里的刀不知怎地转了个方向,眼前的“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那看守钟楼的病汉却是眼尖,看到人影一闪,听到脚踩在楼板上发出的“咯吱”声,便知道遇上了高手。他挣扎着站起来,抬头看着连接上层的楼梯,气喘吁吁地问道:“阁下何人?为何要管我们的闲事?” 明依依既现身相救,不打算再隐瞒行踪。她看了那公子一眼,见他呼吸平稳,脸色如常,却全身瘫软着,睡得人事不知,料想他是中了迷药。 明依依这样横抱着一个少年郎,总觉得怪怪的,但如今还要应付那对夫妇,暂时还无法将手中的“美人儿”放下来。 明依依道:“原本我只是想借个地方落脚,明日一早便离去,没想到却撞上了这等事。这位公子今日解了我燃眉之急,如今他有难,我不能不管。” 那老板娘急了,冲上楼挥刀向明依依砍来:“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快把‘她’还来!” 明依依看在她今日给过自己一个面团的份上,没对她出手,只抱着那公子闪身避开。 那老板娘几次砍不中,便已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当即“咣当”一声抛下手里的刀,“扑通”一声跪下来,向明依依磕了个头。 明依依吓懵了,忙停下脚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老板娘落泪道:“这位小郎君,我认得你,今天我给你吃过一个面团。请你看在我也曾帮过你的份上,通融通融,救救我家郎君!” 明依依奇道:“你家那位是生病了吗?跟你拐这公子过来有什么关系?” 那老板娘道:“我家郎君身中奇毒,需要云英少女的热血来压制毒性。我们只取这姑娘一点血,绝不伤她性命。” 明依依奇道:“可这是个男的。” 那老板娘道:“世间哪有这么漂亮的男子?这分明是个姑娘女扮男装。今天我可是看到了,跟你一起那小伙子还不停地喊她‘姑娘’呢……” 明依依觉得头都大了,原来那老板娘竟跟蒋少兴一样,误会了这漂亮的公子是个女子。 “唉!”明依依叹了口气,虽不忍心,但还是不得不告诉他们真相。她半跪下来,将那公子放下来,让他仰起头靠在自己身上,撩开他的长发,露出他的喉结:“他真是个男的。” 那对夫妻目瞪口呆,欲哭无泪。那病汉更是一下瘫软,坐倒在床上。 此时,那公子的身体动了一下,竟是忍不住“嗤”地偷笑出声。 明依依顿时明白,自己本人耍了:那公子根本没有昏睡,一直是装的!她顿时一把推开那公子,一闪身已经退到了墙角。 “哈哈哈……”那公子大笑着跳起来,用一双凤目上下打量着明依依,道:“哎呀呀,好香呀,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你才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吧?” 明依依布巾下的脸通红一片,狠狠地瞪了那公子一眼。就在刚才,她察觉到了附近有一股气息,几乎微不可察,若非在她救下那公子的瞬间,那人稍微动了一下,连她自己都差点没发现。看来此人是个高手,而且是为了这位公子而来。 “看来我还真是多管闲事了!”明依依心道。 那老板娘如梦初醒,热切地看着明依依道:“你真的是个姑娘?求姑娘给我一点血,救救我家郎君。” 第九章 冰清炎阳 那老板娘跪着求明依依给她一点血去救她的郎君。 明依依却摇摇头道:“不行,我的血不但不能救人,还能毒死人。” 明依依此话不假,自从她中了“赤炎寡妇”的毒,又用以毒攻毒的方法用了“生骨灵膏”,体内的毒素便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于她自己的身体无碍,甚至让寻常毒物对她没有作用,对别人却是剧毒,需长年累月才能慢慢清除干净,这也是她脸上会留有毒斑的原因。 那公子却嬉皮笑脸道:“嘿嘿,我说这位姑娘,你定是个美人吧?还侠义心肠,美人救英雄。不如好人做到底,帮他们一帮?” 明依依听他不停“美人美人”地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她一双明眸如清水一般,这般蹙眉微嗔,却是显得娇俏可爱。 她走下楼去,扶那病汉躺好,边给他把脉边道:“我略通些医术,看在你娘子今天帮我的份上给你瞧瞧,说不定有别的办法。” 那老板娘却摇头苦笑道:“当初我们也寻过不少名医,却都没有办法。唉……” 明依依不答,只低头把脉,又取出几根银针,在那病汉身上几处穴道上扎针,取出来看银针的变化。半晌,她抬头道:“你家郎君这毒确是奇毒,是有固定的时候发作的吧?发作时全身滚烫,如油煎火烤,需饮用云英少女的热血压制,我说得可对?” 那老板娘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这样!姑娘,你可有方法解毒?” 明依依递给她一粒药丸:“这是冰清丸,刚好能压制火毒。这种毒叫阴阳离合散,是种罕见的奇毒。也不知你们惹上了谁,居然用上了这种东西。” 所谓“阴阳离合散”,是一种奇毒,中毒之后每月发作一次,男女症状各不相同,男子属阳,毒发时如置身烈火,用云英少女的鲜血可以压制,但血液必须新温热,否则无效。女子属阴,毒发时如置身寒冰,需用元阳童男的鲜血压制。 那老板娘一怔,险些要给明依依跪下,声泪俱下道:“姑娘果真是高人!我夫妻两人都中了此毒,被折磨多年,苦不堪言。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也不会掳劫少年男女,用她们的鲜血压制毒性。姑娘可有解毒之法?” 明依依沉吟片刻,忽然低下头,声如蚊蝇:“此毒奇特,消解之法也是奇特,需一男一女同时毒发,然后……那个……” 那少年公子也对此十分好奇,听得她声音越来越小,还含糊其辞,忍不住眨眨眼睛,凑上前来问道:“哪个?” “不知道!”明依依满脸通红,虽用布巾遮住,却仍羞得无地自容,捂着脸从窗户飞跃而出,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三人一脸尴尬,愣在原地。突然,只见人影一闪,明依依留在地上的铺盖一动,然后连人一起又不见了。地上留下两个药瓶,上面都贴了纸条,一张写着“冰清丸”,一张写着“炎阳丸”,看来是分别压制两人身上毒性的药物。 那老板娘拾起药瓶,大声叫道:“多谢姑娘!” 那病汉突然道:“坏了,忘了问那姑娘的姓名住处,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第十章 登门求见 次日清早,明依依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裙,戴上流云面具,出现在赵四娃和蒋少兴面前。 蒋少兴再次傻眼:“老……老大?你才是女……女扮男装的姑娘?” 明依依点点头:“是啊,我师弟难道没提过,我是他师姐吗?” 蒋少兴看了一眼赵四娃。赵四娃挠挠头:“我一直都是叫您老大,没叫过别的……” 明依依哭笑不得:“老三,你什么眼神啊?昨天那个被你叫姑娘的,才真的是男的。” 蒋少兴如遭雷击,当场石化。 明依依笑着摇摇头,嘱咐赵四娃去将马匹准备好,自己收拾行装,准备继续赶路。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传来了伙计的声音:“客官,有位公子求见。” 明依依,一名伙计躬身作揖,十分有礼:“姑娘早。有外面有位公子求见姑娘,说是特地来道谢的。” 明依依一听,便知道是昨夜被掳走那少年公子来了。可自己实则是多管闲事了,人家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忙,不知为何还要专程跑来来道谢。而且他想要知道自己的住处,恐怕也是利用了些权势,只为了道个谢,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 明依依推了蒋少兴一把:“老三,快醒醒!你昨天看到的那‘姑娘’来了!” 蒋少兴如梦初醒,“噔噔噔”一路冲了出去。 客栈大堂处,一位俊俏的少年公子坐在一张茶桌旁,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他身旁两边齐刷刷地各站了一排侍卫,八字排开,气势十足。 蒋少兴从客房一路小跑过来,兴奋激动不能自已,竟在下楼梯时一脚踏错,一个五体投地摔在那公子面前。 那公子笑吟吟地,坦然接受。他轻轻放下手里茶杯,抬了抬手道:“小兄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明依依差点想要装作不认识,偷偷在蒋少兴屁股踢了一脚,将他踢醒:“快起来啦!” 那公子见到明依依,忙站起身来,拱手作揖:“在下萧若离,特来谢姑娘救命之恩。” 明依依还了一礼道:“公子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当不起公子这一声谢。” 蒋少兴悻悻地爬起来,奇道:“咦?你什么时候救了这位……公子?”他这次终于看仔细了,这位萧若离公子货真价实是个男的。 明依依道:“昨夜偶然遇到,凑巧看了场热闹罢了。” 萧若离摇头道:“姑娘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怎能说是看热闹呢?”说着又一拱手:“敢问姑娘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明依依还礼道:“不敢当,小女孟轻云,安庆府人氏。” 蒋少兴挠挠头,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些什么。 这时,赵四娃进来了,见明依依在这里,微微一怔,道:“老大,你怎么下来了?马已经备好了,可以上路了。” 明依依总觉得这话怪怪的,清了清嗓子,向萧若离道:“今日认识箫公子,荣幸之至。只是我还有要事,不便久留,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萧若离笑道:“孟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如果同路,不妨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那为首的侍卫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唤了一声:“公子!” 萧若离却摆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明依依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外面的一处树梢,嘴角微翘:“公子身份金贵,我们可不敢随意高攀。” 树梢上藏着的黑影被这目光一扫,心中陡然一凛:“被她发现了吗?还是说只是巧合?” 萧若离笑着摇摇头:“我只不过是家里有几个钱,家母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因而阵仗弄得夸张了些,让姑娘见笑了。反倒是姑娘你,本领高强,是我高攀了才对。” 明依依道:“不敢当。我们此行有急事,说不准要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不敢连累公子陪我们辛苦,这便告辞了。若是有缘,说不定日后还会再见的。后会有期。”说完,也不等萧若离回答,自顾自地背上行囊便往外走去。 赵四娃在他们说话时已经麻利地将退房的事办妥了,一把揪住还愣在原地的蒋少兴的后领,硬生生将他拖了出来。 蒋少兴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萧若离一眼,在赵四娃的催促翻身上马,跟着两人绝尘而去。 萧若离慢吞吞地从客栈中走出,看着远去的三人,轻叹道:“英姿飒爽,当是位佳人。” ———————————— 小剧场 明依依:你为什么叫萧若离? 萧若离:因为我爹叫萧离。 明依依:削梨?你怎么不干脆叫削苹果? 第十一章 吃人柳家庄 明依依三人出了誉城,一路向着圣心谷而去。 明依依的马快,先前紧赶慢赶,如今去圣心谷也不过三四日的路程,而离红叶山庄的英雄宴还有半个月时间,因此他们也无须太过急着赶路了。 三人没有再一路疾驰,也偶尔停下来歇歇马,一路上有说有笑,还不时过招比划。 蒋少兴那双刀是鸳鸯款式,左右不同。他的刀法得自家传,经过三代人不断打磨,去芜存菁,一招一式都相当精妙,加上他为了追赶两个哥哥,在功夫上下了不少苦功,如今年纪虽轻,却俨然已是个高手。 赵四娃自知起步比别人晚,为了早日能帮上老大的忙,也是勤学苦练,穷追猛赶。他另辟蹊径,走的是轻盈灵巧的路径,着重练习轻功和暗器,配合孟青教他的毒术,还有他自创的一些古灵精怪的损招,若交起手来,也能叫蒋少兴十分头疼。 明依依以速度见长,适合短兵刃,使的一直是在安庆府打造的那把匕首。她从前学艺用得最多的兵刃是剑,可惜一直没时间去寻一柄好剑,切磋过招之时,也只以陆谦赠她的竹笛代剑使用。 两日后,三人已快要赶到离圣心谷最近的县城:镜湖城。蒋少兴的父亲蒋铁山在镜湖城有一间大宅,是他当年为了方便与圣心谷的生意往来,特地买下的。孟青与赵四娃约好,不论找不找得到明依依,都要在十一月十四之前赶到此处会合。 原本按照他们的行程,应当能在天黑之前进入镜湖城,可惜天公不作美,眼看着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此时,只听得后面一阵马蹄声传来,人数不少,又是一路疾驰,弄得烟尘滚滚。明依依三人正打算靠边避让,跑在最前头的一匹马却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马上乘客向他们扬了扬马鞭,打了声招呼:“哟,孟姑娘,又见面了!真巧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萧若离。 明依依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心道:“怎么又遇见这个人?好像到处都有他?”她略一拱手道:“箫公子,有礼了。” 萧若离笑眯眯地道:“孟姑娘之前就说了,若是有缘便能再见。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啊。看这天应该快要下雨了,不如我们结个伴,一起找个地方避雨吧?” 明依依没有搭话,而是看向蒋少兴:“蒋老三,你以前来过这里,可知道有什么地方能躲雨?” 蒋少兴道:“去镜湖城怕是来不及了,从这里向东两三里开外就有一个柳家庄,那里有上百户人家,我爹认识那里的庄主,可以借个地方躲躲雨。若实在拖得晚了,借宿也行。” 明依依点头道:“就去那里吧。” 这时,萧若离手下那留着八字胡的领头侍卫却上前制止道:“公子,孟姑娘,柳家庄去不得。” 蒋少兴奇道:“啊?为什么?那里是最近的了。” 那八字胡道:“这位少侠有所不知,我们从上个驿站出发前,那里的驿官告诉我们,千万不能去柳家庄,说那里闹鬼,会吃人!” 第十二章 比鬼更可怕 那八字胡的侍卫首领告诉明依依等人,柳家庄闹鬼,会吃人! “闹鬼!?”赵四娃哆嗦了一下。他从前四处流浪之时,见到过在灾荒中倒毙在路旁的腐烂尸体上冒出磷火。他当时年纪还小,被吓坏了,看到就跑,结果被磷火追了一路,到现在都还留下阴影。 蒋少兴一手摸着腰间的刀柄,笑嘻嘻地道:“喂,赵老四,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鬼啊?来,跟老子混!鬼要是敢来,老子帮你剁了他!” 赵四娃强自镇定,瞪了他一眼,回敬道:“谁怕了?还敢自称‘老子’,到时候别怂成‘孙子’!” 萧若离抚上腰间宝剑,向那八字胡笑道:“邢唐,你们可都身经百战之人,手上沾过不少鲜血,区区一点魑魅魍魉,还值得你们怕么?”他又转向明依依道:“孟姑娘如果害怕,可以紧跟在我身旁,我的这些侍卫可以保护你。” 明依依嘴角一扬,笑道:“没事!对付鬼,我有绝招,保证把鬼吓跑。”她向赵四娃招了招手道:“师弟别担心,跟着你师姐。你想想啊,鬼有我可怕吗?你连我都不怕,还怕什么鬼?” 众人为之绝倒。唯独赵四娃十分认真的点点头,看上去深信不疑,似乎对自己的老大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众人商定好,便向着柳家庄出发。 明依依问起柳家庄“闹鬼”的详情。邢唐解释说,据说从上月开始,柳家庄陆陆续续有人口失踪,都是清一色的青壮男子。于是,柳家庄便开始传闻有狐妖,专吸青壮男子的精魂,连肉身都不放过,吃人不吐骨头。 后来不时有人见到失踪的男子出现,似乎都失了魂,叫也不应,却跑得飞快,一下子跑没影了。 庄里的父老请了道士来捉妖,结果妖没捉到,还把自己赔进去了。据说当时一老一少两个道士提着剑,气势汹汹地进入附近的山林寻妖,却一去不回。 后来,连大庄主也失踪了,庄里人心惶惶,一些胆小的开始找各种借口离开。过了几天,大庄主突然出现,人却已经疯了,一直乱喊乱叫着四处狂奔,直到累得吐血才一头栽倒,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庄主临死前只吐出过一个清晰的字:“鬼!” 之后,柳家庄闹鬼吃人的传闻就传开了,庄里的人开始拖家带口地陆续离开,大部分躲到邻近的连家庄和宋家庄暂避,只剩下一些走不动的老弱病残,几乎算是留在那里等死。 一行人刚一进入柳家庄范围,豆大的雨点便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众人一路猛冲,躲进了柳家庄的大祠堂。 明依依拨开眼前被打湿的额发,展开两块毡布盖在身旁的两匹骏马身上,免得它们受凉生病,然后才用手帕擦拭头发,印干面具和脸上的水。 萧若离不时悄眼看她,却一直不曾窥见她的容貌,不由得越发好奇起来。 他走到赵四娃身旁,悄声问道:“哎,这位兄弟,孟姑娘说她是你师姐,是真的吗?我看她应该比你还小呢。” 赵四娃对这位俊俏的公子颇有好感,见他主动过来攀谈,便认真地回答道:“老大是我师父的女儿,比我早入门,自然是师姐。” 萧若离又问:“那你见过她长什么样子吗?” 这时,蒋少兴也凑了过来:“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好久了,老大到底长什么样?为什么老戴着个面具?” 赵四娃脸色微变,支支吾吾道:“这你们就别问了。就当是……就当是姑娘家害羞吧……” 两人一个被明依依抱过,一个被她揍过,听了这话,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不约而同地偷偷瞄了她一眼,总觉得“害羞”一词,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这一位身上。 这时,从祠堂内走出一个中年男子,见来了“不速之客”,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这里来了?” 第十三章 二庄主 这时,从祠堂内走出一个中年男子,见来了“不速之客”,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这里来了?” 此人生得膀阔腰圆,腆着一个富态的小肚子,一张圆脸原本显得和蔼可亲,却被一对三角眼破坏,少了几分慈祥,多了几分狡猾。 蒋少兴上前作揖道:“这位叔台,我们只是路过,适逢大雨,借个地方避一避。雨一停我们就走。” 那中年人警惕地扫了众人一眼,点点头道:“那你们别到处瞎逛,雨一停赶紧走。” 只可惜天公似乎要故意跟他们开玩笑,这场雨下了许久,都没有停的意思。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哪怕现在出发,也无法在入夜之前赶到镜湖城了。 蒋少兴与邢唐一道,进去祠堂里面找上刚才那中年人,奉上银两,求他行个方便给自己一行人借宿。 赵四娃听说要在柳家庄过夜,脸色微变,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明依依。 明依依叹了口气道:“若是可以选,我也不喜欢呆在这里。看那大叔的样子,似乎也不欢迎我们。只是现在外面下雨,连露宿都不行了。没办法,现在就算我们想留,也要看人家肯不肯。” 看着赵四娃那委屈的小眼神,明依依笑道:“别太担心了,今晚我们将就一下,都呆在一起便是。”她看向西萧若离,问道:“萧公子,你意下如何?” 萧若离和煦地笑道:“姑娘不嫌弃,我自然求之不得。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赵四娃不高兴了:“喂,谁要跟你在一起?大家只不过搭个伙,别这么自来熟好不好?” 邢唐刚要发作,萧若离向他摆摆手,笑眯眯地看向明依依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很熟了呢。” 明依依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会,自顾自地取下腰间挂着的一个竹筒,拔开木塞,将一条娇小的竹叶青蛇放了出来,让它顺着赵四娃的手指向上爬,缠在他臂上:“今晚让阿青陪着你,睡觉小心点,别把它压着了。” 众人见她随随便便就放出一条毒蛇,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纷纷猜想她身上不知还带着些什么可怕的玩意,回想起她曾自诩“比鬼还可怕”,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开玩笑。 萧若离更是出了一身冷汗,想起自己曾与她近距离接触过,还不知死活地调笑人家,当时自己没立刻尸横就地,便已经是人家大大的客气了。 想到这里,萧若离忽然又觉得十分安心,想着能拉上这样一位盟友,实则是幸运至极。他决定了,一定要交上明依依这个朋友,并且拉上她这个帮手,助他完成此趟出门的任务。 是夜,一行人便柳家大祠堂里留宿。柳家祠堂有一间宽敞的大厅,是平时集会、聚餐的地方,萧若离和明依依一行人晚上就在这里过夜。 他们发现,留守在柳家庄的人几乎都聚集到这里来了。如今的柳家庄,只剩下些走不动的老弱病残,都集中搬到大祠堂这里,由一些自愿留守的青壮一起照顾,加起来总共二三十人,分别住再祠堂最后一进院落的房间里。 适才那中年人是柳家庄的二庄主柳怀忠。柳家庄原本由三位庄主主事,大庄主柳怀英之前失踪,后来发疯死了。二庄主柳怀忠和三庄主柳怀杰意见不合,大吵了架,几乎要打起来。最终二庄主柳怀忠自愿留守,三庄主柳怀杰带着部分族人,分别前往邻近的连家庄和宋家庄暂避。 二庄主柳怀忠平日里极为低调,不似大庄主那般有威信,武功也不如三庄主,在庄里人看来,他就是个老好人。此次柳家庄有难,他甘愿冒险留守,让庄里人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第十四章 鬼面 柳家庄大祠堂内。 室内光线昏暗,柳家庄那位二庄主显然是不大待见这借宿的一群人,连烛火都不肯多留给他们。 一行人用过晚饭,津津有味地听着蒋少兴讲他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蒋少兴是武林世家的少爷,和他父亲一样,爱交朋友,随随便便搭个讪,便从留守的柳家庄人那里零零星星搜刮了不少消息。 “有人说,那些失踪的人,会变成厉鬼回来……”蒋少兴幽声幽气地讲着柳家庄新鲜地道的恐怖故事。赵四娃又好奇有害怕,下意识地躲在明依依身后,又忍不住瑟瑟缩缩地探出头来。 “鬼!”萧若离突然一脸惊恐,指着赵四娃身后。 赵四娃吓了大叫一声,一蹦三尺高,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 赵四娃差点要哭了,明依依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赵四娃点点头,取出一个竹哨,有节奏地吹了起来。 一条竹叶青蛇从赵四娃袖子里滑下来,先是窜到萧若离脚下,在众侍卫一阵惊叫和拍打声中,滑溜地转了个方向,一下窜到正哈哈大笑的蒋少兴身上。 “哇啊!……”这回轮到蒋少兴一蹦三尺高。 赵四娃眉开眼笑,吹出一个长音。青蛇“支溜”一声滑了下来,钻进赵四娃袖子里,乖乖缠在他臂上。 明依依点头赞道:“配合熟练,不错。” 蒋少兴“哇哇”大叫,抡起拳头追着赵四娃便打,骂道:“我又没招惹你,你拿条蛇吓唬我是几个意思?” 赵四娃一边滑溜地东躲xz,一边道理直气壮地道:“别人取笑我倒也罢了,但你是我兄弟,你可不行!” 蒋少兴暴跳如雷:“你你你!……你才不行呢!” 这时,萧若离的一名侍卫突然脸色大变,指着墙角惊呼一声:“鬼!” 蒋少兴一肚子火没处撒,一巴掌拍过去:“你主子乱叫你也乱叫,看我不揍你!” 那侍卫居然呆呆地竟不知道躲闪,脸上被“啪”的一声,打出一个红红的手掌印。 这时,赵四娃也突然惊叫起来:“鬼!”一下子躲到明依依身后。 只见人影一闪,明依依已经出现在屋角,揪住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喝问道:“你是谁?” 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个浑身邋里邋遢的人,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被明依依提在手中,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人在烛光的映照下,地上拖着长长的影子,分明是人非鬼,看衣着和身形应该是名男子。 “嘿嘿!阎王叫人三更死,哪会留人到五更……”那个“鬼”答非所问,语无伦次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蒋少兴上前一把揭开那鬼面具,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 那“鬼”十分年轻,头发蓬乱,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 “嘿嘿,”邢唐冷笑道:“我就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要是有那都是人扮的。”他一手揪住那人的头发,喝问道:“说,你是谁?” 那人却依旧答非所问:“嘻嘻,鬼很快就会来吃了你们!” 这时,那二庄主柳怀忠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叫道:“误会,误会!别伤他!” 第十五章 遗孤 二庄主柳怀忠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叫道:“误会,误会!别伤他!” 明依依闻言,便放开了那鬼面人。 那鬼面人哼一声,无赖地躺倒在地。柳怀忠过去扶他,他却突然像是见到鬼一样,哇哇大叫着跳起来跑走了。 柳怀忠向众人打躬作揖,歉然道:“各位,不好意思,刚才那是我侄儿柳承志,自他父亲去了之后,他受不住刺激便疯了,到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让各位受惊了。” 蒋少兴突然叫道:“柳承志?我听我爹提起过,那不是大庄主的儿子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柳怀忠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如常,问道:“令尊是哪位?” 蒋少兴行了个晚辈的礼,道:“晚辈蒋少兴,我爹是鹤鸣山庄庄主蒋铁山,和大庄主也是认识的。” 柳怀忠脸上堆起笑容:“原来是故人之子!怎么不早说?真是怠慢了。这几位是?……” 蒋少兴一一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孟姑娘和赵四娃。那边那位公子姓萧,与我们同路,算是结伴而行。” 明依依和赵四娃都以晚辈身份过来见礼。萧若离却只是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去主动去给柳怀忠行礼的自觉。 柳怀忠叫人奉上香茶,随意问了一下蒋铁山的近况,寒暄客气几句便走了。 众人都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虽说原本大家只是萍水相逢,还有些分歧隔阂,但如今一起进了这处处透着诡异的柳家庄,反倒“有难同当”,亲切起来。 “蒋兄,那位庄主好像对你有些忌惮。”萧若离道。 蒋少兴挠挠头:“我爹也只和故去的大庄主有过交情,不曾见过这位二庄主。” 萧若离又问道:“孟姑娘呢?你觉得这柳家庄如何?” 明依依没有抬头,只拿着一双筷子,从一个布袋里夹出一直小昆虫,将一个小木匣子打开一条缝,将昆虫投了进去,一边慢悠悠地道:“我倒是对那个扮鬼的有点兴趣。那人目光清澈,不像是疯子。” 赵四娃突然问道:“那就是装的?他为什么要装?” 萧若离道:“我倒是听过一个典故,说有一个人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背叛迫害,还差点死在他手里。后来装疯卖傻许久,骗过了所有人才得以逃出。若这位柳家少爷确是在装疯,那他的遭遇恐怕也离典故里的那人差不远了。” 蒋少兴道:“啊?那他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老大,我们要不要去救他?” 一直默不作声的邢唐突然开口道:“这位蒋少侠,你也太过热心肠了。如今你自身难保,却还想要去管别人?” 蒋少兴哑口无言,看向明依依。 明依依点头道:“这位先生说得在理,此处情况不明,若贸然行动,只怕救人不成,还把自己搭进去。还是明天进城与你爹会合,再作商量。” 蒋少兴有些不高兴了:“老大,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别人怂倒也罢了,你可是我老大!” 赵四娃见他敢质疑明依依,也不服输道:“老大自有老大的道理。况且,刚才老大也没说不救,只是要先去问问长辈的意见罢了。” 蒋少兴脸色涨红,差点要跳起来:“柳家少爷如今水深火热,等我们一来一去,说不定他尸体都凉了!” 明依依又取出另一个木匣子,如法炮制又投进一只昆虫,不急不恼:“那位柳家少爷既然能活到今天,就说明他自有方法自保。而且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若我们想错了呢?人家根本不是水深火热呢?” 萧若离也开口劝道:“孟姑娘说得有理。那个典故里的人后来得以逃出,也是有人做了许多准备,甚至动用到两国邦交,才将他接应下来的。” 蒋少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问道:“那……我们真的不理了吗?” 萧若离笑道:“若事情真的是我们想的那样,他今晚一定会再过来的。” 第十六章 身份对调 是夜,二庄主柳怀忠好心地送来一炉熏香,说柳家庄多有毒蛇出没,给他们驱蛇用。 明依依接过,待柳怀忠一转身便将那熏香掐灭了,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冷笑。 众人或多或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度过了这漫漫长夜。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当夜柳家庄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连狗都没叫过一声。 将近天明时,雨已经停了,只是云还没散去,不时周围还隐隐听见雷声。众人都沉沉睡去,值守的萧家侍卫也都瞌睡连连。 突然,一个戴着鬼面具的身影偷偷摸摸地接近会客厅,偷偷向里面扔了一颗石子。 “谁?”萧家的侍卫马上警觉,喝问道。 那人阴阳怪气地道:“阎王叫人三更死,哪会留人到五更?……”是那疯子柳承志的口气。 “滚!”萧家侍卫不客气地道。 “嘻嘻……”那人笑着转身就走。 “慢着!”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后,他脸上的鬼面具被人掀了去,肩膀还被人一手扣住。 那人一惊,猛地一回头,恰好此时一下电光闪过,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近在咫尺,都快要碰到他的脸了! “嘶!……”那人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凉气,身体不由自主往后一缩,谁料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胸口的膻中穴上,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重如泰山。这一指压得他这口气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不一会儿便支撑不住,两眼翻白往后倒去。那跟手指没有跟着贴上去,这才让他喘回一口气。他犹如在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这一口气吸得太猛,竟一下子冲得头脑“嗡”的一声,然后便失去了意识,“扑通”一声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会客厅里的众人都被惊醒了,纷纷披衣穿鞋赶出来。 邢唐拿着火折子一照,发现躺在地上那人穿着柳承志的衣服,人却是二庄主柳怀忠! 明依依把玩着手中的鬼面具,笑道:“哟,看来这鬼还不止一个人。” 蒋少兴道:“这二庄主穿着柳承志的衣服,那柳承志呢?他怎么样了?” 明依依道:“去看看呗。”说完,一手提着二庄主的后领,拖着他向外走去。 众人都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便走到柳家庄人住的第三进院落。 这时,只听得两声闷响,接着有一扇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跳出来一个看上去有二百斤重的胖妞,手里牵着一个人,正是柳承志。 那两人见来了这么多人,都吓了一跳,那胖妞更是举起了手中的一根木棒,随时准备干架。 蒋少兴忙道:“柳兄莫怕,我爹和你父亲是朋友,我是来帮你的。” “你们是谁?”柳承志神情戒备。 “我叫蒋少兴,”蒋少兴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爹是鹤鸣山庄的庄主蒋铁山,不知你爹有没有跟你提过。”见对方抿着嘴不说话,蒋少兴又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别担心,他们绝不会伤害你的。” “爹!”那胖妞突然叫了一声,向死狗一般被人拖着的柳二庄主奔去。她有些艰难地蹲下身来,拍着那柳二庄主的脸焦急地叫道:“爹,你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样?” 明依依一手将晕过去的柳二庄主丢在地上:“他是你爹呀?刚才鬼鬼祟祟,还装疯卖傻,后来被自己的面具吓晕了。” 那胖妞连忙摆手解释道:“我爹不是故意的,他有梦游症,肯定是出去梦游了。” 第十七章 柳家有女初长成 那胖妞听说柳二庄主鬼鬼祟祟被人抓住,连忙摆手解释道:“我爹不是故意的,他有梦游症,肯定是出去梦游了。”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相信。 明依依倒是被逗笑了,她看向柳承志:“我说柳家公子,你这疯病应该是假的吧?那你说说,二庄主的梦游症又是真的吗?” 众人“刷”的一声,齐齐看向柳承志。 柳承志干咳一声,道:“这是我柳家的家事……” 这时,柳二庄主悠悠转醒,扶着自己女儿的肩膀站了起来,摇了摇还有些昏沉的脑袋,见众人闹哄哄的,柳承志神志清醒在跟人说话,吓得顿时清醒了。 他迅速镇定下来,指着柳承志叫道:“好你个柳承志,装疯卖傻,还勾结起外人来!来人!给我把他们……” 话未说完,就被人从后面狠狠敲了一闷棍子,“扑通”一声向前扑倒。 让众人觉得惊奇的是,站在二庄主身后举着棍子的,居然是他那胖嘟嘟的女儿。而她接下来的举动更是几乎让现场眼珠子滚了一地:只见她惊呼一声,手中的棍子坠地,然后“嘤咛”一声一头撞进柳承志怀里,用娇嗲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道:“承志哥哥,我怕!” 柳承志嘴角抽了几下,一脸嫌弃地将她推开,嘴里却柔声安慰着:“别怕,有我在呢。” 众人为之绝倒。 柳承志复又牵着那胖妞的手道:“莺莺,来,帮我把你爹先锁起来,不然我们就逃不了了。” 胖妞柳莺莺居然乖乖听话,扛起二庄主进了她刚刚出来的房间,和柳承志两人合力,将他捆得像粽子一样,还拿锁链锁住,又在他嘴里塞了块破布,最后将鬼面具戴给他戴上。众人从门中向里看去,见那房间脏臭不堪,地上还倒着另外两人,也都昏迷不醒,被两人如法炮制捆住,动弹不得。 众人议论纷纷:“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里面那两人到底是谁?” 做完这一切,柳承志背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往外就走。他向蒋少兴道:“那个,蒋兄,你们是骑马来的吗?能不能带上我?” 柳莺莺忙跟过来:“还有我还有我。” 众人又被这两人雷得一愣一愣的。 柳承志不耐烦地道:“柳莺莺,我这是逃命,你跟来做什么?” 柳莺莺愕然道:“说好我帮你制住我爹,你带我一起走的。怎么一回头你就不认账了?” 柳承志道:“我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你?” 柳莺莺摇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管!我爹醒来肯定要打死我!我也要跟你一起逃命。” 众人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这胖妞名叫柳莺莺,为了帮柳承志逃走,不惜背叛自己的父亲。柳承志过河拆桥,哄了人家帮自己,却要丢下人家自己逃走。 明依依冷笑道:“好一个柳家郎,负心薄幸,过河拆桥。” 柳莺莺听了这话,像是千里遇知音,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当即“哇”的一声哭起来:“柳承志,你今天要是不带我走,我便死在这里!” 柳承志不耐烦地道:“别吵别吵!想把人都招来吗?我带上你便是了。” 明依依不高兴了:“我答应了吗?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柳承志被这一句话噎住,看向蒋少兴。 蒋少兴忙过来求情:“老大,如今时态紧急,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柳兄计较。” 明依依拉住柳莺莺的手道:“这位姐姐,我可以带你走。但你可是要想清楚了,离了家可就没有父母疼你了。在外面吃了什么苦都要自己扛着,没钱了要想办法自己挣。你可都想明白了?” 柳莺莺点点头:“我早就想好了,连行装都一早打点好了。好妹妹,谢谢你,今天你仗义,我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 商量停当,柳承志和柳莺莺便跟着众人一起离开柳家庄。明依依原来有两匹马,便让了一匹给柳莺莺,让柳承志和蒋少兴共乘一骑。 众人怕惊动庄里的人,悄悄去马棚里牵了马,小心翼翼地出了柳家庄,来到官道上。 此时天色渐亮,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正要翻身上马。走在最后的蒋少兴让柳承志先上了吗,自己也准备翻身上马时,突然发现脚腕被什么东西绊住,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血淋淋的人手! 第十八章 来历不明的伤者 蒋少兴脚腕被一只血淋淋的人手抓住,吓得“呱呱”大叫,以为被鬼缠上了。他又叫又跳,想要挣脱那手,怎料那手竟死死抓住他,任他又踢又踹,就是不肯放手。 蒋少兴急得一边鬼哭狼嚎般乱叫,一边乱拖乱拽,竟从路旁拖出一个满身脏污血污,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来! 明依依下马查看,看到那人原来呆的地方是一条溪涧边的杂草丛。那人身体又湿又冷,气若游丝,已经陷入昏迷,却仍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蒋少兴的脚腕不放。 蒋少兴险些要哭了。 明依依忍着笑,掐住了那人手腕上的穴道,才终于让他松开了手。 赵四娃也下马来帮忙。两人检查了那人的伤势,见他身上有多处淤伤和擦伤,右腿还骨折了,头上有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不止。看样子他应该是曾经从高处摔落,可能是掉下山崖,掉进山涧里顺着水流被冲下来的。 明依依看那伤者脸色青灰,嘴唇发紫,脉搏异常,有中毒的迹象,便给他催吐,直到他一直吐黄疸水,再吐不出别的任何东西为止。 明依依又给那伤者喂了一粒解毒的药丸,谁知他竟下意识地紧闭着嘴怎么也不肯张开。明依依和赵四娃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药丸塞到他嘴里,用清水强行灌了下去。他们麻利地配合着给这伤者作了简单清创,捡来树枝暂时固定住他的腿骨,又给他上了止血药,包扎伤口。 赵四娃见明依依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的裙摆给那伤者包扎,忍不住惋惜道:“老大,我以前都没见你穿过这么好的裙子,撕破了怪可惜的。” 明依依笑道:“在诊金里扣便是,难道这一条人命还不值一条裙子么?” 柳莺莺也下了马,向明依依问道:“孟家妹妹,这人怎么伤得这么重?这可怎么办啊?我们还要赶路呢。” 明依依道:“你们快点赶去城里,找辆车来。我和师弟留在这里照顾他。” 这时,萧若离也下了马,见明依依一身白裙上染上些血污,还撕破了,便解下自己斗篷披在她身上:“孟姑娘,早晨雾重,若不嫌弃,便披上我这斗篷挡当风寒吧。” 明依依连忙推辞道:“公子这件斗篷贵重,我怕会弄脏了。” 萧若离笑道:“姑娘都能舍得自己的衣裙,我身为男子,还舍不得一件斗篷么?”他又回头叫一名随从解下自己的斗篷给那伤者盖上。 明依依深深一礼:“那我就代他多谢公子了。” 这时,蒋少兴道:“老大,那我们先走了,一会儿回头来接你。”明依依一抬头,确实看到他身旁马上的柳承志一脸焦急的神情,却似乎不敢开口催促。 明依依只当没看见,让蒋少兴骑了赵四娃的马,只留下自己原来的坐骑,便催促众人快去快回。 等待的时候,两人干脆也不急了,小心地将那伤者抬到路旁干爽的地方,割开那他的衣服,细细给他处理伤口,又拿干净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明依依见那伤者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冷,只得点了一堆篝火,又让赵四娃扶住他的身体,自己盘膝而坐,一手抵住他丹田,缓缓将一股暖洋洋的真气为他注入。 那伤者意识全无,服下解毒药后,脸上青灰之色渐退,变得惨白,如今有了这股气息的注入,身体慢慢暖了起来,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呼吸也变得有力了些。明依依助他将这股内息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这才慢慢收功。 撤手之际,那伤者居然微微睁开了眼,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来:“救……救人……”然后又再次闭目昏了过去。 第十九章 云清岚 经过明依依和赵四娃一轮救治,那伤者居然微微睁开了眼,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来:“救……救人………”然后又再次闭目昏了过去。 赵四娃挠挠头,问道:“老大,他好像在说什么“救人”,是在求我们他吗? 明依依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是吧……” 他们再次尝试唤醒那伤者,只可惜他伤得太重,无论如何也唤他不醒,两人只好放弃。 没过多久,只见一乘马飞奔而至,人俊马也骏,正是萧若离。 在他身后,十余名侍卫紧随而至。再后面则是一辆马车,看车上所挂标识,竟是知县大人的马车。 “孟姑娘,久等了。请上车。”萧若离喊道。 明依依没想到来的人是他,奇道:“萧公子真是热心,多谢了。对了,那蒋家老三呢?” 萧若离道:“我的马快,这借车的事便交给我了。姑娘的朋友在城门口等着与两位会合呢。” …… 进城后,萧若离好心地一路陪同明依依一行人去到蒋家别苑,将那伤者交给蒋家的仆人抬进去,才告别离去。 “孟姑娘,你知道红叶山庄的英雄宴吗?”骑上了马,萧若离突然又回头问道。 “箫公子也是要去赴英雄宴的吗?”明依依反问道。 萧若离哈哈一笑:“好,那我们英雄宴上见。”说完一挥手,策马而去。 蒋家别苑内。 明依依和赵四娃两人来不及休整,便指挥着蒋家的家丁仆人用一块大门板将那伤者抬到一处客房中安顿下来。他们重新用夹板固定了他的断腿,再次检查了他的伤势。 清洗过后,那伤者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虽病容憔悴,却无法遮掩他那分明的棱角和刚毅的线条。他一直处在昏迷当中,因为伤口浸过水,还发起了高烧。 孟青捧着点心走进来时,明依依两人才刚刚安顿好那伤者,正饥肠辘辘。 不过,明依依发现,自己自从见到姐姐,修为有所进展后,虽然仍食量惊人,却比以前耐饿了些,不至于稍饿一点就开始浑身难受,四肢发软。 “爹!”明依依亲昵地唤了一声,孟青手中的点心便到了她手里,还有一个已经进了她的嘴。 “呵呵,这面具倒是别致,吃东西也方便了。”孟青笑道。 赵四娃恭恭敬敬地行礼唤了一声“师父”,才抢到明依依身边狼吞虎咽起来。 “咦?”孟青看到躺在床上的伤者,脸色大变:“怎么是他?” 明依依愕然道:“爹爹认识他?” 孟青面沉如水,背转手出了房间。明依依会意,将点心交到赵四娃手里,自己跟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院子里,孟青背手望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明依依问道:“爹爹不喜欢这个人?” 孟青又叹了口气,恨恨地道:“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有仇!” 明依依感到头大,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自己好心救了个默生人,没想到竟是仇人! 孟青见她低头不语,便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这事不怪你,原本也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原来,那伤者名叫云清岚,正是王善人的小舅子!当年追杀孟青进圣心谷的人,为首的正是此人的父亲云锦堂。 云锦堂自己死在圣心谷,孟青的妻女也被他们的人所杀,双方早已结成死仇。哪怕如今误会解开,这死仇也是难以化解了。 明依依想了想,道:“爹爹,当初我曾想过,能不能夺回圣心谷后,由我们付出些诚意,主动化解这些恩怨。但如今仇人当真到了面前,我看双方都应该很难放得下。”她低着头,用手绞着衣带,低声道:“是我想得太天真了。大不了从现在开始我不管这人了,也不让他知道是我救的他。” 孟青沉吟片刻,道:“我听蒋家老三说了你们在柳家庄的事,这事恐怕不简单。这个人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所以还是将他交给你蒋伯伯吧。”他又叹了口气道:“我们还是暂时不要让他见到吧。” 第二十章 蒋家二郎 休整过后,明依依和赵四娃在孟青的带领下,前去向蒋铁山见礼。路上,明依依将云清岚的身份对赵四娃说了,嘱咐他尽量避免再与云清岚见面。 蒋铁山身形健硕,满面红光,声如洪钟,一见面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小孟,这回终于见到你那赞不绝口的闺女了。” 蒋铁山比孟青大了十几岁,两人算是忘年交。 “嘿,我女儿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好好提醒你那几个儿子,别觊觎我女儿!”孟青嘴里虽不客气,脸上却是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蒋铁山打了个寒颤:“这天底下要是有哪个青年才俊敢当你女婿,我给他写个服字!我们家那几个小崽子,可没这等英雄气概。” “爹,您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人,生得那叫一个壮,比蒋少兴还高了半个头,腰圆膀宽,膘肥体壮,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座小山一样,走路都带着风,和蒋铁山一样的浓眉大眼,声如洪钟,年纪看上去比蒋少兴大一些。 “二哥!”蒋少兴闻声从屋里头蹦了出来,一下子跳到他二哥身上。 来人是蒋家二郎蒋少仪。他们的大哥蒋少光因为妻子待产,要在家里陪着所以没来。 蒋二郎将他弟弟从身上扒拉下来,笑呵呵地道:“臭小子,怎么像个猴儿一样?姑娘面前,学着你二哥,庄重点,知道不?不然小心讨不到媳妇。” 蒋少兴笑嘻嘻地道:“二哥这么说,是不是给我讨了个二嫂呀?怎么不带回来给兄弟瞧瞧?” 蒋二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不说话。 蒋铁山哈哈一笑:“哈哈!小孟,让你见笑了。喏,这是我家老二,蒋少仪。老三你是见过的了。”他又向蒋少仪道:“老二,见过你孟叔叔,这是他们家姑娘,还有那边的黑瘦小子是他徒弟。” 众人互相见礼,寒暄一番。正说着,内堂传来杯子打碎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女子的哭声传来。 蒋少仪急忙进去一看,只是见一位美人梨花带雨:“柳承志,你这没良心的,你爹死后,我爹怎么说也好吃好喝供着你。后来你疯了,到处惹事,都是我爹护着你。怎么现在你好了,却编造这么大的罪名扣在我爹头上?” 在蒋少仪看来,这的确是位完美无瑕的美人:只见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身体珠圆玉润,傲人的双峰饱满挺拔,那厚满的丰臀更是梦幻般的完美!这美人不是别人,正是柳莺莺。 看到美人落泪,蒋少仪瞬间怒了,闯进去一拍桌子:“哪个没良心的,敢惹哭这位姑娘!看小爷怎么教训他!” 柳承志比蒋少兴还小一岁,身形也没他高大,见蒋少仪像一座山似的,气势汹汹,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泰山压顶,吓得脸色发白,一声都不敢吭。 这时,柳莺莺见柳承志被打压,反而怒了,擦干眼泪喝道:“你谁呀?敢欺负我承志哥哥?问过我了吗?” 蒋少仪见美人发怒,瞬间蔫了:“好姑娘,你别生气。我是见这小子欺负你才出的声。”他见美人眼角带泪,柳眉倒树,一时间竟看的痴了,鼓起勇气大声表白:“你放心,以后谁敢欺负你,我蒋少仪第一个不放过他!” 第二十一章 柳家庄秘辛 蒋少仪见柳莺莺发怒,忍不住大声表白:“你放心,以后谁敢欺负你,我蒋少仪第一个不放过他!” 众人都在心中为他竖起了大拇指。唯独柳承志不以为然,腹诽道:“切,这种话我以前也说过,也就柳莺莺这种蠢女人才会相信……” 蒋铁山见一众小辈乱哄哄的热闹非常,不由得捻着胡子微微一笑。他清了清嗓子,道:“我这别苑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大伙儿都来互相认识一下。” 一众小辈都安静下来,纷纷向两位长辈行礼,听蒋铁山一一介绍。蒋铁山介绍到孟青时,含糊其辞,只说他是自己的朋友,是个郎中。 众人来到正厅,分宾主落座,一众小辈都规规矩矩站在自家长辈身后,唯独柳承志算是代表柳家庄,才能坐在末座,柳莺莺站在他身旁。蒋铁山问起柳家庄的事,柳承志突然离座,“扑通”一声向蒋铁山跪下,声泪俱下:“请世伯为我做主,为我父亲伸冤……” 原来,柳家庄背靠一座大山,名为“翠屏山”,山中出产不少珍稀药材。柳家庄人除了耕种打猎外,农闲时便常有人入深山采药,能卖得很好的价钱,还有一些人家直接经营药材生意,因此柳家庄人生活十分富足。 柳家庄原本有三位庄主,大庄主柳怀英和三庄主柳怀杰是亲兄弟,二庄主柳怀忠原是他们的堂兄弟,因父母早亡,寄养在他们家。老庄主将柳怀忠视如己出,自己儿子有的也都会给他一份。老庄主去世后,原本由长子柳怀英继承庄主之位,他却说打虎不离亲兄弟,一定要拉上两个弟弟和他平起平坐,于是柳家庄便有了三位庄主。 也是多亏这两个兄弟的辅佐,大庄主在柳家庄说一不二。他将柳家庄原本小家小户独立的生意整合起来,做得越来越大,也让整个柳家庄的日子蒸蒸日上。他还开办善堂和文武学堂,每年从生意的红利中拨出一笔钱来,专门供这两处用度,让孩童都读书学武,鳏寡孤独有所依托。 日子好了便难免孳生腐败,柳家庄有些人开始或以权谋私,或纵容子弟作恶,大庄主和三庄主都是铁面无情,从严打压。然而二庄主却是位老好人,常常网开一面。渐渐地,柳家庄内部便开始分成两派,一派偏向大庄主,一派偏向二庄主。 后来,二庄主突然得了梦游症,之后就深居简出,很少再理事。 在大庄主失踪之前,二庄主曾经到访,两人密谈至深夜,柳承志还曾听到两人争吵的声音。几天后大庄主便失踪了,回来时正如外界的传闻一样,已经疯了。 但柳承志认为,他父亲的死因有蹊跷。大庄主身体一向康健,加上常年习武,体能比一般人要好,断不至于那么容易便力竭而死。他曾怀疑父亲被人所害,但苦无证据。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二庄主柳怀忠,而他也是从中获利最大的人。可惜庄里事务被二庄主把持着,三庄主生性冲动,只怕会打草惊蛇。因此柳承志只能一直隐忍,为了查明真相,还不惜装疯卖傻。 “那你有查到什么吗?”明依依忍不住问道。 “哼哼,”柳承志冷笑道,“三叔离开以后,柳怀忠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我还知道了他真正所图谋的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二章 真英雄 柳承志知道了柳怀忠真正的图谋。 柳莺莺听到这里,不高兴了:“柳承志,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爹可不是这样的人!” 柳承志又是一声冷笑:“你知道什么?”他拉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或新或旧的一道道伤痕:“柳怀忠哪有什么梦游症?他是下药让你们都沉睡不醒,然后在半夜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这就是证据!” 柳莺莺捂住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承志恨恨地道:“柳怀忠不只一次指使柳成龙柳成虎这两个心腹爪牙,对我百般折磨,想试探我到底是不是真疯。今晨他们忽然想要下死手,你要是来得再迟一些,我恐怕尸体都要凉了!” 柳莺莺绝望极了,哭道:“那你怎么不一刀杀了我?为什么还要带我岀来?” 柳承志冷笑道:“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的要跟来,我也就顺水推舟,带个人质,好要挟你爹啊……” “哗啦”一声,明依依忽然站了在柳承志面前,手里拿着个空茶杯。 柳承志被茶水淋了一头一脸,那茶水还“滴滴答答”往下淌。 “你干什么?”柳承志怒喝道。 “你太过份了!”明依依的气势明显压过了他:“柳莺莺没做过半件对不起你的事!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和你口中害你父子的那些人又有何区别?你再敢欺负她试试?下次泼在你脸上的,可就不是茶了!” 柳承志气得浑身发抖,紧紧攥住了两个拳头,骨节“噼啪”作响,半晌,才只缓缓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茶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有病吧!” 柳莺莺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捂着脸跑了出去。 明依依冷哼一声,向孟青点点头,转身也跟住了出去。 蒋铁山见气氛太僵,忙起身走到柳承志身旁,给他擦去头上脸上的茶水,陪笑道:“贤侄莫怪,我这侄女儿脾气是火爆了些。她也不是有心的,你别跟她计较。” 柳承志虽气恼,人却不傻,刚刚他被泼了一头一脸,自己来不及反应不消说,甚至连对方的身形动作都完全没看清。他知道若动起手来,自己恐怕连人家一击都挡不住,因此也只得忍气吞声。 孟青把拐杖用力在地上拄了两下,轻咳一声道:“我闺女生气了,我还是出去看看吧。”说完,慢慢站了起来。 蒋铁山连忙过来摁住他:“别啊!之前柳贤侄说他父亲的死因有疑点,还需要你来帮忙推断推断呢。” 孟青拄着拐杖复又慢慢坐下,悠闲地道:“这种事,还是让我闺女来比较合适,她脑子比我好使,我可不想费这个神。” 蒋铁山向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孟姑娘呀。” “是。”蒋少仪一颗心早跟着柳莺莺飞了,听到父亲这话,拉起自己兄弟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 院子里,柳莺莺哭个不停,明依依好声好气地劝着。见蒋家兄弟来了,明依依忽然嘴角一翘,在柳莺莺耳旁低声道:“莺莺姐,别难过了,柳承志那个白眼狼有什么好?我看眼前这位蒋二哥,才是个真英雄呢。” 第二十三章 稀世珍宝 院子里,柳莺莺哭个不停,明依依好声好气地劝着。见蒋家兄弟来了,明依依忽然嘴角一翘,在柳莺莺耳旁低声道:“莺莺姐,别难过了,柳承志那个白眼狼有什么好?我看眼前这位蒋二哥,才是个真英雄呢。” 柳莺莺偷眼看着蒋少仪,这次才将他看仔细了:只见他身形高大,威武雄壮,相比斯文白净的柳承志,显得更有阳刚之气。 见柳莺莺止住了哭声,明依依趁机向蒋少仪道:“蒋二哥,你来得正好。莺莺姐心情烦闷,你们家这别苑景致优雅,不如请你一尽地主之谊,陪着她四处走走如何?” 蒋少仪高兴得差点要给明依依跪下了,鸡啄米似的点头道:“行行,轻云妹子,你可真是我亲妹子呀!对了,我爹让我们来请你。三弟,还不带路?” 明依依见柳莺莺没再哭了,红着脸低头不敢看蒋少仪,便微微一笑,轻轻推了推还愣在那里的蒋少兴,大步往回走。 蒋少兴如梦初醒,赶上几步,低声问道:“老大,你让我二哥陪着一个大姑娘,没问题吗?” 明依依轻声笑道:“你二哥要是能把握好,你二嫂可就有着落咯。”她忽然问道:“蒋老三,你们家可有姐妹?” 蒋少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就我们哥仨,怎么啦?” 明依依严肃地道:“那就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你们家的亲姐妹堂姐妹表姐妹嫁给柳承志,我以后就没你这朋友。” 蒋少兴只觉得莫名其妙:“啊?为什么呀?” 明依依冷哼一声道:“总之我就是不喜欢柳承志这个人,总觉得谁要是嫁给他,将来都会是跟柳莺莺一样的下场。” 蒋少兴半信半疑:“啊?不会吧?” 明依依目光冰冷,盯着蒋少兴:“你敢试试?” 蒋少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似乎结成了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敢,不敢。这话我找个机会转告我爹便是。” 两人说着,已经回到正厅前,整了整衣袍,进去告了声罪,站在自家长辈身后。 蒋铁山见只有他们二人回来,略觉诧异,低声询问身旁的蒋少兴。 蒋少兴附在父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蒋铁山听得眉开眼笑,捻着胡子不住点头。 “咳哼!”孟青干咳一声,蒋铁山番然醒悟,忙敛了笑容,正色道:“听闻轻云侄女儿聪明伶俐,老夫有一事请教。” 明依依连忙谦让道:“不敢当,蒋伯伯请说。” 蒋铁山道:“柳贤侄,你说你父亲的死因有异,到底是有什么异常,不妨说出来让大伙儿参详参详。” 柳承志有什么不服气地看了明依依一眼,才向蒋铁山一拱手,娓娓道来。 原来柳家庄数十年前只不过是条小小的山村,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飞快发展壮大,甚至赶超附近的连、宋两庄,皆因柳承志的曾祖父柳洵在翠屏山偶然发现一处隐蔽的洞穴,当中存有稀世珍宝。 第二十四章 柳家庄的秘密 原来柳家庄能在近数十年间时间内飞快发展壮大,皆因柳承志的曾祖父柳洵在翠屏山偶然发现一处隐蔽的洞穴,当中存有稀世珍宝。 这洞穴是一条七星巨蟒的巢穴。据说,这条巨蟒应该已经活了几百年,体形巨大,一张口比城门还大。巨蟒口鼻之中吐出的气息中含有剧毒,导致方圆百里都布满毒瘴,人若误入其中便是九死一生,因而那一带的山头也被柳家庄列为禁地。然而,七星巨蟒的口涎却无毒,还对生肌止血有奇效,是一种疗伤圣药,被成为“七星龙涎”。 由于毒瘴的存在,原本七星龙涎几乎是不可得之物。然而事有例外,在七星巨蟒的洞穴中长着十来株紫色的奇花,开花之时,散出的异香布满真个洞穴。七星巨蟒对这异香似乎情有独钟,闻了之后便进入休眠,呼吸变得极慢,大大减少了毒瘴的浓度。 六十年前,柳洵服了避毒瘴的药,原本打算冒险在禁地的外围区域采些特别的草药,却误打误撞进入了洞穴,还得到了七星龙涎,拿出去拍卖得了大价钱,才有了柳家庄的第一桶金。 之后柳洵再偷偷多次探过禁地,一直都没有机会再次进入,直到十年后,柳洵的儿子,也就是柳承志的爷爷再去探时,才得了机会再次进入。之后他们才发现,洞内的奇花要每隔十年才能再次开花。 三十年前,一位来自南疆的武林高人偶然来到,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甚至险些丧命,才采得了一株奇花,带回南疆。 之后七星巨蟒便有了警觉,休眠时间也变短了。二十年前柳老庄主柳世雄带着长子柳怀英前去采七星龙涎,不小心惊醒了巨蟒,老庄主拼死护着儿子逃脱,自己却受了重伤,不久后去世。 毒瘴和巨蟒的存在,原本在柳家庄也不算秘密,甚至为了防止有人铤而走险,还刻意夸大,将两者的恐怖传得神乎其神。而七星龙涎的价值和洞穴的所在以及采药的时间则作为柳家庄最重要的秘密,只传给庄主一个人。 十年前,大庄主柳怀英前往采药之前,将其年幼的独子柳承志托付给两个弟弟,还让他们成为庄主。柳怀英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他与两个弟弟约定,若他此次采药失败,柳家庄便从此不再采集七星龙涎,这个秘密也将永远封存。 柳怀英的采药之行最后以失败告终,他侥幸捡回一条命,后来也立下重誓,不让柳家庄任何人踏入禁地。 今年恰好是紫色奇花的花期,七星巨蟒休眠,但庄主柳怀英决心坚守誓言,不再踏足禁地。但二庄主柳怀忠却不以为然,他认为七星龙涎价值巨大,值得冒险搏一搏。柳怀英失踪前不久与二庄主的密谈,说的就是这件事。 两人最终无法达成一致,二庄主愤然离去。 “既然这是柳家庄不传之秘,那柳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明依依忍不住提出疑问。 第二十五章 背后有人 柳承志道出了柳家庄不为人知的秘辛。明依依忍不住提出疑问:“既然这是柳家庄不传之秘,那柳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柳承志道:“我母亲无意中听到的,后来……”他眼圈一红,哽咽道:“在她临终前告诉我的。” 原来,柳承志的母亲连氏娘子在二人密谈当晚,见丈夫会客许久未能结束,担心丈夫身体,原本只是想去提醒一声,不料却听到二人争执,还无意中听到两人说到这些秘辛。大庄主死后,连氏娘子悲伤忧虑交加,不久后也得病去世了。她在临终前,将自己听到的内容转述给儿子柳承志。柳承志将这些内容串联起来,揣摩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蒋铁山见他伤感,稍待片刻等他缓过来些,便扯开话题道:“柳贤侄,这是柳家庄不传之秘,你就这样告诉我们,没问题吗?” 柳承志擦去眼角的泪痕,向蒋少兴抱拳道:“蒋世兄仗义,救我出水火。我就将这些事告诉蒋世伯,权当是报答了。” 蒋少兴也抱拳还礼:“义之所在,应当的,应当的。” 明依依又问道:“两个问题始终还没说到。第一,你说你父亲的死因有蹊跷,有没有确切的依据?第二,你为什么要装疯?” 柳承志道:“我为什么装疯,我不是早提过了么?自然是为了防备我二叔柳怀忠。” 明依依道:“即便二庄主曾经与你父亲起过争执,也不能作为指控他谋害你父亲的证据,你有没有亲眼看到他做什么?” 蒋铁山点头道:“轻云侄女说得对。柳贤侄,你可有确切的证据?” 柳承志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他背后有人。” 众人皆是已经,蒋少兴忍不住问:“谁?” 柳承志道:“不知道,那伙人极为神秘,出现时都是裹得严严实实,还戴着面具。但我知道他们肯定是觊觎七星龙涎,柳怀忠说白了只不过是他们的傀儡。” 明依依道:“你是说二庄主勾结外人害死了你父亲,为的就是七星龙涎?” 柳承志含泪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明依依又问道:“这么说,你怀疑大庄主的失踪和这些人有关,疯病也是被他们害的,说不定不是累死的?” 柳承志一怔:“我……我也只是怀疑……我觉得,我爹守着那么大的秘密,如果是被这些人掳去,少不得要被严刑逼供,百般折磨……”说着忍不住流下泪来。 蒋铁山叹了口气,问道:“小孟,你可知世上有什么毒,能让人发疯发狂?” 孟青道:“这样的药可不止一种,比如过量服用天麻,又或者是可以致幻的奇药。” 明依依突然道:“爹,我之前经过麓县时,曾见过一种奇药,名为‘幻月紫花’,其果实的汁液中能提炼出止痛药,而花能制成安神药,两者合用则能致幻。当时没找到此药来源,只知与八年前被灭门的南疆幻月教有关。” 第二十六章 神秘人 明依依想起在麓县出现的“幻月紫花”,便将此事简略说了。 众人听得此药的神奇之处,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明依依道:“柳公子,既然你怀疑你父亲被人所害,那你可检查过尸体?有没有什么发现?” 柳承志摇头道:“当时我娘因为太过伤心病倒了,我忙着照顾,都没往这方面想。事发突然,整个柳家庄差点就乱了,也就是二叔稳住了大家。后来大家就都听了他的安排,很快就将父亲下葬了。” 明依依一边思索一边道:“大庄主去世也有将近一个月时间了,虽说尸体应该已有一定程度腐烂,但如果是中毒而死,应该还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只是这样难免对柳公子的先人不敬,如非必要还是先不走到这一步。我们还是尽量从活人身上着手查吧。” 众人听了,都舒了一口气。 明依依又问道:“柳公子,关于你说的神秘人,你都知道些什么?” 柳承志努力回忆道:“我也是无意中见到过一次,大概有十几人,全都黑袍罩身,戴着鬼面具,就是跟我那个差不多的。他们半夜才来,在庄里走动,不知在干什么。那次我看到了,就偷偷跟着他们。谁知那些人精得很,发现了还要拔刀要杀我!后来柳怀忠对那些人解释说我是个疯子,又跟那个为首的嘀咕了些什么,他们才没下死手。但他们也不是好糊弄的,让两个人把我关起来,折磨了一宿,才放了我……当时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柳承志说到这里,脸色发青,忍不住颤抖了几下,显然十分后怕。 “那后来呢?”蒋铁山问道。 柳承志再次攥紧了拳头:“从那次以后,柳怀忠就对我起了疑心,隔三差五在半夜等人睡熟了,不对,是下药让庄里人都睡死了,就让柳成龙和柳成虎这两个家伙来折磨逼问我,想要试探我是不是真疯。” 明依依问道:“那你怎么知道那些神秘人是为了七星龙涎呢?” 柳承志冷哼一声道:“柳成龙和柳成虎那两个家伙干活也不是时时那么卖力的,有时候应付着把我吊起来打几下,就开始偷懒喝酒聊天,这样反而让我偷听到一些消息。有一次,他们无意中提到了禁地,但立刻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没再往下说,还打了我一顿。哼!他们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他们自己心虚。” 明依依又问道:“按理说,二庄主完全可以杀了你灭口啊,他为什么没这样做呢?” 柳承志沉吟片刻,突然脸色变了变,后又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明依依道:“柳公子告诉我们这些,就不怕我们也起了贪念,去打七星龙涎的主意?” 柳承志咬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这一节我也想过,但我想七星龙涎的秘密早就已经被柳怀忠泄露给外人了。现在与其便宜了那些害死我父亲的人,还不如……还不如让世伯得了去罢了。” 第二十七章 恩怨难断 柳承志下定了决心:七星龙涎的秘密早就已经被柳怀忠泄露给外人,现在与其便宜了那些害死父亲的人,还不如让蒋世伯得了去罢了。 众人心中了了:柳承志主动献出了七星龙涎的秘密作为筹码,是想要蒋铁山出手相助,帮他铲除对手。 蒋铁山沉吟片刻,向孟青问道:“小孟,此事你怎么看?” 孟青呵呵笑道:“我一混吃等死的老瘸子,又帮不上什么忙,你问我干什么?” 蒋铁山啐道:“你这老狐狸,装什么安贫乐道?七星龙涎这种稀世珍宝,你能不嘴馋?” 孟青懒洋洋地道:“钱也得有命花!你有本事对付得了七星巨蟒?那你倒是去啊!” 蒋铁山被他呛住,声音都变小了:“这不是在问你嘛!用什么毒能将七星巨蟒放倒了,不就成了!” 孟青翻了个白眼:“云儿,你给这个老家伙说说。” 明依依道:“蒋伯伯,七星龙涎是巨蟒的口涎,若巨蟒被毒倒,口涎中也必定带毒,这样的药你敢用吗?” “嘶……”蒋铁山倒抽了一口凉气。 明依依继续道:“依我看,洞穴内的紫花确实神奇,能让的巨蟒进入休眠状态,还不影响七星龙涎的药效,价值比七星龙涎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没有这种可能,那些神秘人想要的不只是七星龙涎,还有洞穴内那神奇的紫花呢?” 柳承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么说……好像还真有可能……” 蒋铁山沉吟片刻,道:“柳贤侄,贵庄还有一位三庄主,我们毕竟是外人,越过他直接插手也不大妥当,不如去寻他来一起商量如何?” 柳承志起身拱手道:“是晚辈考虑不周。世伯说得有理,此事确实该找我三叔一起商量。” 蒋铁山道:“贤侄言重了。这样,一会儿用过午饭之后,我让老三陪着你去找三庄主。若他同意,便请他来一同商量对策。依我看,要对付二庄主不难,难的是那些神秘人,也不知他们底细。柳贤侄切记要劝三庄主莫要冲动,大家商量着,打探清楚再行动不迟。” 众人说定了,正要散去,明依依突然问道:“柳公子,你可知我们捡回来那个受伤的人是什么来历?和那些神秘人可有关联?” 柳承志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 中午,蒋铁山将众人都请了来,办了了个小小的家宴,算是为众人接风洗尘。 此次出门,原本孟青打算将白姐姐交托给兰心堂照料,但白姐姐说挂念自己的小姐妹,坚持要跟来。以蒋铁山的家底,派两个人专门服侍她也不是什么难事,便将她一起带来了。 午宴上,明依依乖巧地坐在白姐姐身旁照顾她,间隙中还不耽误自己吃,让一向自诩能吃的蒋少仪和柳莺莺甘拜下风。 宴后,明依依拉上柳莺莺,躲到白姐姐房里,三个女子关上门来说些体己话。 “轻云小妹,”白姐姐问道,“你真的要帮那个柳承志?” 明依依道:“白姐姐,我确实不大想帮,毕竟过河拆桥这种事,能做第一次便能做第二次。” 听得一旁的柳莺莺像鸡啄米一般不停地点头。 “那你还帮他出主意?”白姐姐笑着问道。 明依依道:“那是看在蒋伯伯面上,毕竟不好拂了主人家的面子。再多的我就不想帮他了。” 白姐姐嗯了一声。 明依依突然问道:“白姐姐,我现在遇到一个难题,你帮我出个主意如何?”见白姐姐眨了眨眼睛,明依依继续道:“你说,如果有一个人救了你,但后来你发现这个恩人是仇人的女儿,你会怎样?” 第二十八章 不小心救了仇人怎么办 明依依问白姐姐道:“你说,如果有一个人救了你,但后来你发现这个恩人是仇人的女儿,你会怎样?” 白姐姐略一思索,忽然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眼神却冷若冰霜:“我会把这姑娘勾到手,等她爱我爱得无法自拔时抛弃她。” “嘶……”柳莺莺打了个寒颤,低声道:“这样,这个姑娘好可怜啊……啊!天哪,这不就是我吗?”她眼圈一红,又要哭了。 白姐姐冷笑道:“傻姑娘,你还算抽身及时,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那么傻了。” 柳莺莺抹了一把眼泪,连连点头。 明依依拉着她的手以示安慰,叹了口气道:“白姐姐的见解果然精辟,这世间的负心薄幸人,果真都是这副德行。” 白姐姐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来了一句:“轻云小妹,你不会也摊上这样的事了吧?” 柳莺莺一怔,惊讶地看着明依依。 明依依哭笑不得:“被抛弃倒是没有,只是眼瞎救了个仇人而已。” “啊?”柳莺莺奇道,“谁呀?” 明依依苦笑道:“就是我们从水里捞出来那人。” 柳莺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是你仇人?” 明依依点点头:“幸而现在他的命捏在我手里,我还有选择的机会。” 白姐姐的手轻轻搭上了明依依的手背:“那你一定要小心了。女人啊,容易心软,一心软,就可能万劫不复。” 明依依用力地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白姐姐,谢谢你。”她又转头向柳莺莺道:“这件事我除了我师弟,我就只和你们说过。还请两位暂时不要说出去。” 白姐姐眨了眨眼睛。柳莺莺不住点头:“我知道了。” 是夜云清岚高烧不退,明依依彻夜照顾。孟青见了原本十分不悦,明依依拿出一些药粉,用清水化开,给云清岚灌了下去,孟青那一张脸顿时雨过天晴。 到次日清晨,云清岚出了几身大汗,高热总算是退了下来。 明依依劳累了一晚上,回房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将赵四娃送来的煎饼就着小米粥吃了精光,静坐运功调息。 刚刚运行了一个周天,便有人来报,有朋友到访,请姑娘前去相见。明依依只好收功,更衣梳妆,戴上流云面具,来到前厅。 来的人是萧若离,明依依并不觉得意外。可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当初在誉城绑架他的那对夫妇,这倒让明依依颇感意外。 萧若离十分健谈,又风度翩翩,居然跟蒋铁山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除了出门去的柳承志和蒋少兴,一众小辈也都来了,十分热闹。 明依依捧着萧若离的那件斗篷,叠得整整齐齐,双手送到他面前:“此前多谢公子了,这斗篷我已经洗净,现在送还给公子。” 萧若离笑吟吟地接过,又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托盘,上面整齐叠放着一套月白色衣裙,送到明依依面前:“姑娘昨日损毁了一身衣裙,我恰好见到这一套应该适合姑娘,便买下了,还望姑娘不弃。” 那衣料比明依依原来那一身还略胜一筹,上面绣着空谷幽兰的图案,看上去清雅脱俗。不得不说,萧若离的眼光和品味十分独到。 “哇!”柳莺莺两眼放光,拉着明依依的双手摇了又摇:“好妹妹,这衣服真好看,快点穿上给我们看看好不好?” 明依依面具下的脸绯红,向萧若离行礼道:“怎么好让公子破费。” 萧若离笑着将托盘塞到她手里:“之前姑娘仗义出手相助,我还没报答呢,这便算是谢礼了。” 明依依接了,又再三谢过。 蒋铁山哈哈一笑:“我看这位公子不像是武林人士,倒像个官宦人家的子弟,结交我们这些江湖人,不怕家里的长辈不喜吗?” 第二十九章 出大事了 蒋铁山向萧若离问道:“我看这位公子不像是武林人士,倒像个官宦人家的子弟,结交我们这些江湖人,不怕家里的长辈不喜吗?” 萧若离微笑道:“蒋前辈好眼力,晚辈确实出身官宦人家,此次出门是奉了家中长辈之命办些事情。临行之前,我舅舅嘱咐我多结交江湖英杰,他说江湖精彩纷呈,远比朝堂有趣得多,还说如若我流连忘返,便从此身入江湖,做个逍遥自在人也不错。” 明依依“噗嗤”一声笑道:“怎会有如此误人子弟的舅舅?我若是令堂大人,非教训这位兄弟不可。” 萧若离呵呵一笑,叹道:“姑娘高见,若天下还能有人敢教训我舅舅,也非我母亲大人莫属了。” 柳莺莺睁大了一双明眸,奇道:“你舅舅这么厉害?难不成他是皇帝?” 萧若离一怔,然后哈哈大笑:“怎么可能!” 众人一时也都面色古怪,随即哄堂大笑起来:“就是就是,怎么可能!” 蒋铁山又向那对夫妇问道:“不知两位如何称呼?来找我轻云侄女,可是求医?”他见多识广,看这两人形貌,便猜得个七八成。 这两人如今换了一身江湖人的打扮,男的身上背着一把长剑,上面还挂着一条青色的剑穗;女的腰间挂着一把短刀。两人衣着虽不华贵,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即便骨瘦如柴,却也精神奕奕。 那钟楼看守人道:“我姓季,我们夫妇只不过是在誉城做些小买卖,诸位叫我“老季”便是。先前偶遇这位姑娘,得姑娘相助,不胜感激。”说着,向着明依依深深一礼。 原来他们二人在誉城没打听到明依依的下落,又听说了红叶山庄的英雄宴,便辞掉了差事,关闭包子铺,收拾行装一路而来。他们一来打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英雄宴上遇到明依依,二来听说举办英雄宴的是圣心谷的传人,也对这位传人抱有一分希望,想要向他求医。 他们夫妇二人昨日来到镜湖城,竟偶遇萧若离。二人原本打算躲得远远的,不料萧若离十分热情,不计前嫌还邀他们共聚,并将明依依的下落告诉他们。 那妇人道:“此前多谢姑娘赐药,还请姑娘好人做到底,赐予解毒之法。我夫妇将结草衔环,报答姑娘大恩。”说完,两人竟齐齐跪下磕头。 明依依急忙将两人搀扶起来,声音小得像是蚊子:“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们么?你们……照做便是了……” 那妇人道:“姑娘能不能再说得明白些?我们……” 明依依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跺着脚急道:“你们是夫妻啊,这些事还用我说得那么明白吗?”她都快哭了,捂着脸“噔噔噔”往外跑去。 这时,负责照顾云清岚的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险些与明依依撞个满怀。 蒋铁山不悦道:“冒冒失失的干什么?险些撞到客人了!” 那丫鬟道:“老爷,之前三少爷救回来那个客人醒了,还说有要紧的事,想要马上见老爷。” 明依依道:“蒋伯伯,我们是在柳家庄外见到他的,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蒋铁山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见他。轻云侄女,你……”孟青自然将云清岚的身份来历以及两人的恩怨告诉过他。 见明依依摇摇头,蒋铁山会意,嘱咐蒋少仪好好招待客人,便告罪离开。 明依依将季家娘子带到后堂,红着脸将解毒的详细方法告诉她。被告知后,季家娘子脸上的神情忧喜参半:喜的是终于得知彻底解毒的方法;忧的是两人毒发的时间并不相同,方法虽有却也是无法实现。 明依依安慰道:“大娘无需太过担忧,我也会帮你们想想办法。” 正说着,蒋铁山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大声道:“出大事了!落月剑派遇袭,尽数被擒,只有云清岚一人逃出。” 第三十章 英雄所见略同 蒋铁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大声道:“出大事了!落月剑派遇袭,尽数被擒,只有云清岚一人逃出。” 众人都大吃一惊,老季“嗖”的一声站起,季家娘子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落地,打得粉碎。 老季抢上一步,抓住蒋铁山的手腕,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他的手虽骨瘦如柴,却十分有力,蒋铁山被他牢牢扣住手腕,一下竟没能挣开。 蒋铁山压下心中诧异,缓了口气,慢慢道来:“老三带回来那个人叫云清岚,是落月剑派弟子。他们落月剑派一行十几人原本和我们一样,打算去赴红叶山庄英雄宴的,谁知途经柳家庄附近时突然遇袭。对方擅长用毒,落月剑派着了道,全都被擒。云清岚被关押数日后拼死逃出,落崖重伤,后来被老三他们救起,带了回来。” 蒋铁山顿了顿,继续道:“他说一同被关押的还有其他门派的人,总共有好几十人。我觉得此时非同小可,最好多联络些武林同道,一同商议救援。” 老季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踉跄了一下,放开了手。 他娘子抢出来扶住了他,轻轻抚上他的手背:“该面对的,迟早还是要面对。郎君,这恐怕也是时候了。” 老季定了定神,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向蒋铁山一拱手道:“刚才是我失礼了,还请恕罪!蒋庄主,我想见见那位云清岚云少侠,还请引见。” 一群人呼拉拉的随着蒋铁山去看望云清岚,萧若离走在后面,左看右看,不见明依依,却见赵四娃悄悄落在了最后,正要转身离去。 萧若离一把拉住他,问道:“小兄弟,你要去哪里?” 赵四娃支支吾吾道:“呃……那个……我去方便一下……” 萧若离哪有这么好糊弄,拉着他不放:“你是去找你师姐吧?她去哪里了?” 赵四娃左扭右扭想挣脱不开,也有些恼了:“萧公子,你老缠着我老大做什么?我们又不欠你钱!” 萧若离笑道:“我不是想结交江湖朋友嘛?旁人倒也罢了,唯独孟姑娘这个朋友,我是一定要结交上。” 赵四娃不解道:“为什么?” 萧若离反问道:“那你怎么不叫旁人做老大,而只叫她呢?” 赵四娃一拍胸脯:“老大就是老大!她还不是我师姐的时候便是我老大!现在当然还是老大!” 萧若离双眼微眯:“那你就是谁也不服,只服她咯?” 赵四娃挺直了腰杆:“那是当然!” 萧若离嘴角一扬:“我也一样。” 赵四娃也笑了,挠挠头道:“这话老大教过我,叫英雄什么什同来着?” 萧若离:“英雄所见略同?” 赵四娃鸡啄米似的点头:“没错没错,就是这个。”他复又正色道:“萧公子,真不好意思,老大应该是找我师父商量事情去了。这是家事,你去听不大方便,所以……” 萧若离摸了摸鼻子:“是我冒昧了,是我的不是,这便不打扰了。”说完一拱手,转身离去。 第三十一章 季风霖往事 “爹,落月剑派遇袭!”明依依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告诉孟青。 “哼!”孟青冷笑一声,“与我何干?”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是冲着我们来的。”突然冒出来的“圣心谷传人”,擅长使毒的神秘偷袭者,遇袭的仇敌落月剑派……这些,都与圣心谷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孟青一挑眉毛:“云儿可是有应对之策?” 明依依道:“云清岚的逃脱应该是对方出了纰漏,这是个突破口。” “你觉得他会愿意跟我要合作?”孟青不以为然。 “我觉得可以试一下,”明依依跃跃欲试,“毕竟他现在也需要有人帮他,若他能领我的情,即便将来不能做朋友,至少也不再是敌人。” 孟青皱眉,沉默不语。 明依依又劝道:“爹,今天我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您觉得呢?” 孟青叹了口气,将手中拐杖用力在地上拄了两下:“行行,都听你的。” …… 蒋家别苑,云清岚房外。 蒋铁山领着一众小辈鱼贯而入,老季眉头紧锁,脚步竟有些蹒跚,踌躇不前。 萧若离慢悠悠地从后面赶上来,见状便问道:“季前辈,怎么不进去?” 老季叹了口气:“近乡情怯啊,只怕物是人非……” 房内,云清岚虽然清醒了,浑身上下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瘫软着倚靠在床上,靠些枕头被褥支撑着才勉强坐起来。 蒋铁山带着一个小辈进来,一一介绍,到了最后的老季时,云清岚瞠目结舌,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季师叔,是你!” 老季也十分激动,走上去拉着云清岚的手:“是我!云师侄,好久不见了。” “啊?……”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原来老季本名叫做季风霖,江湖人称“乘风踏浪”,是落月剑派掌门凌风宇的师弟,也是云清岚的师叔。 传闻八年前,季风霖的妻子邵英在新婚之夜下药迷翻了整个落月剑派,盗走门派武功秘籍《踏云诀》。季风霖欲自刎谢罪,被同门拦下,发誓寻回秘籍后自请逐出师门。 季风霖追寻了半个月,找到邵英时,她却已经奄奄一息。原来邵英有个姐姐,名叫邵敏,钟情于季风霖。而季风霖却只爱邵英,拒绝了邵敏。邵敏因爱生恨,于妹妹成亲当晚下毒盗走秘籍,还将邵英一并劫走,嫁祸于她。 邵敏出身西域“百毒门”,擅使毒,她给邵英下毒,要挟季风霖。她说,若季风霖愿舍弃妹妹,改娶自己,她便饶了妹妹,给她解毒。若季风霖不愿意,便让妹妹死。 然而季风霖十分决绝,宁愿自己服下毒药,与邵英一同赴死,也不愿辜负妻子。邵敏凄然自尽,临终时告诉两人压制毒性的方法,却不给他们解毒。 两人所中的是奇毒,名为“阴阳离合散”,中毒之后需引用少年男女的鲜血压制,且每月发作。他们死里逃生,却受毒药折磨,不得已要去掳劫少年男女,压制毒性。他们此行为虽实属无奈,但多多少少有违正道,季风霖怕让师门蒙羞,偷偷将秘籍归还后便与妻子隐姓埋名,从此销声匿迹。 第三十二章 仇人见面 季风霖讲述了自己从门派失踪这些年的经历,他的妻子邵英在一旁听着,默默流泪。 云清岚见到多年未见的师叔,也是悲喜交集:“季师叔,你失踪多年,渺无音讯,大家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知道你还活着,师父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季风霖问道:“你们这次是来赴英雄宴的吗?可是掌门师兄亲自带队?” 云清岚眼圈一红:“正是师父。如今他老人家还失陷在敌人手里,恳请季师叔出手,救出师父。” 季风霖点头道:“师门有难,我自不能置身事外。对方什么来头,你可有线索?” 云清岚目光一黯:“清岚没用,没法确定对方身份。但从他们的手段,很可能和我那个歹毒的姐夫,毒霸王镜有关。另外他师弟孟青也销声匿迹多年,也有可能是他。” “此事与我无干!”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明依依搀扶着孟青,从门外走了进来,赵四娃跟在他们身后。 “孟青!是你!”云清岚眼光中饱含怨毒,咬牙切齿道:“你果然还没死!” “哼哼,”孟青冷笑道,“托你姐夫和你爹的福,我家破人亡,还没了条腿,苟延残喘到今天。你呢?听说你这些年都几乎躲在师门里龟缩不出,是怕了王镜那王八蛋,不敢找他寻仇么?” 云清岚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喘了半天的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你胡说!” 孟青见云清岚被气得半死,心中暗爽,眉毛一挑,道:“让我猜猜,你这几年恐怕是躲在师门苦练功夫,想要亲手杀了王镜报仇吧?” 云清岚面沉如水,只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孟青摇头叹息道:“哎呀,可惜可惜,恐怕你没这个机会咯……” 云清岚一惊:“你说什么?” 孟青冷笑道:“就你现在这副样子,哪怕仇人站在你面前任你砍任你剁,你都没这力气吧?” 云清岚虽伤病交加昏迷了一天,又水米未进,身体极其虚弱,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竟连一点内力也提不起来,这却不是该有的情况,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他听孟青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怒气上冲:“你!……”他一时气急,竟晕了过去,“咕噜”一声倒在床上。 一旁的季风霖急的整个人跳了起来,摸了摸云清岚的胸口,见他还有气,才松了口气。 明依依忙上前帮忙救治,忙活了好一阵,云清岚才悠悠醒转。他睁眼看见明依依,虚弱地道:“我认得你……姑娘……是你救的我……” 季风霖指着孟青:“喂,这般欺负我云师侄,当我是死人吗?” 明依依见双方剑拔弩张,连忙挡在孟青身前:“老季你别生气,我爹也就是嘴上占占便宜,没有恶意的。”她回头向孟青道:“爹,你就别再逗他了,快点说正事吧。” 季风霖一怔:“你……你说什么?他是你爹?” 云清岚也是目瞪口呆:“你是……你是孟青的女儿?” 孟青冷哼一声道:“哼!我亲闺女被你爹带人追杀,死在圣心谷里了!这是我义女,孟轻云。” 第三十三章 还我师侄命来 孟青冷哼一声道:“哼!我亲闺女被你爹带人追杀,死在圣心谷里了!这是我义女,孟轻云。” 云清岚凄然道:“我又何尝不是家破人亡?”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如刀剑般锋利:“我父亲,还有他四位好友,加上各家精锐共二十二人尽数死在圣心谷的机关暗箭之下,而开启机关的人,正是你,孟青!这笔账,我们要好好算算吗?” 明依依见双方又要剑拔弩张,急忙劝道:“好了好了!就算你们现在来个同归于尽,各自的亲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蒋铁山也劝道:“轻云侄女说得对,这些陈年旧事就别再提了,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云清岚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孟青指着云清岚道:“老蒋你看,好歹云儿救了他,他就这种态度。我们要是出手帮他,他肯定翻脸不认人,到时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呢!” 云清岚不服道:“你们救我,却又在我身上动手脚!这是真心救人帮人吗?分明是施恩图报,别有用心!这样的恩情,我可不敢领受!” 孟青气得站了起来,手里的拐杖狠狠在地上拄了几下:“云儿,咱们走!人家不稀罕咱们,你又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云清岚突然问道:“孟青,你说落月剑派遇袭之事与你无关,可是真话?” 孟青冷哼一声,不去搭理他。 明依依道:“云少侠,我爹说的是真话。此事确实与我们无关。”她扶着孟青走到门口,突然扭头道:“还有,王镜也已经死了。我原本就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云清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张口结舌,怔怔的发呆。孟青却极不耐烦:“云儿,还跟这些人说那么多干什么?人家才不会领咱们的情!”说完,自顾自拄着拐杖走了。 明依依和赵四娃无奈,只好跟了出去。 屋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蒋铁山见状,解释道:“这是真的,之前小孟跟我提过,说是轻云侄女亲眼所见。” 萧若离摸了摸鼻子,突然道:“这个,我也得到过消息。”见众人都诧异地看着自己,萧若离又摸了摸鼻子:“据说一位侯爷携宝进京时,有个王善人胆大包天,居然觊觎宝物,结果盗宝失手,被当场击毙。后来经查证,这个王善人就是圣心谷传人,号称‘毒霸’的王镜。” 蒋铁山点头道:“萧公子的消息倒是灵通,和孟青说的差不多。” “哈哈哈……”云清岚脸上淌着泪水,突然仰天大笑,“王镜,你终于也有今……天……咳咳……”说到后面几个字,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竟呛咳出一口鲜血来。 季风霖脸色大变,赶紧一把抱住他。 云清岚脸色苍白,艰难地喘了几口气,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众人手忙脚乱地上前又拍又叫,却没能把他弄醒。蒋铁山道:“哎呀,云少侠这情况怕是不好!少仪,快去把轻云侄女叫来。” 季风霖一听,整个人跳了起来,拔出背后的长剑,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他赶上正在慢慢往前走的孟青几人,怒气上冲,提剑直至孟青:“恶贼,还我师侄命来!” 第三十四章 故人重逢 季风霖提剑直至孟青:“恶贼,还我师侄命来!” 只听得“咔”的一声闷响,季风霖的长剑停在空中,再也无法往前半点。他定睛一看,只见一管竹笛轻巧地抵住了剑尖,使之不能寸进,手握竹笛的人正是明依依。 “哼!”季风霖冷冷地道,“早前见识过姑娘身手,今日正好领教!”说完,回手变招,“刷刷刷”连出三剑。 只可惜他这三剑全部刺空,只见人影一闪,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横在他咽喉,明依依却已经绕到了他身后,一手按在他背后的大穴上。 众人赶出来时,看到此情此景,一个个大惊失色。 “轻云侄女,”蒋铁山叫道,“且慢动手,有话好说!” 只听得“咣当”一声,季风霖长叹一声,抛下手中长剑,凄然一笑:“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剑法许久不练,生疏了,人也不中用了……” 明依依收起匕首退开两步,拾起地上长剑,倒转剑柄朝季风霖递了过去:“老季,你要切磋早点说嘛,吓得我连匕首都拔出来了。” 季风霖被狠狠地打击到了,讷讷地接过,听了这话一个趔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呵呵,季风霖,”一个声音突然从墙头上传了过来,“欺负小姑娘还被人反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此人一身白衣如雪,留着三缕长须,身背一柄长剑,轻盈立在墙头,微风一吹,白衣与长须飘扬,颇有高人风范。 蒋铁山向着墙头那人一拱手:“阁下何方高人?不知来我蒋家别苑有何指教?” 明依依却十分高兴地唤了一声:“老程!你果真来了。哇,你怎么变得这么帅?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来人正是白衣神剑程万里。 “哈哈!”程万里一声清笑,飘然落地,来到明依依面前,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笑道:“你派人找我,我又怎会不来?” 原来明依依在出发前便请陆谦帮忙联络程万里,约定在红叶山庄会合。她来到镜湖城,想着程万里如果提前来了应该也会在此停留,便让赵四娃帮她一起在城里留了约定的暗号,指引程万里前来。 “程万里,”季风霖突然叫道,“你这家伙消失了这么久,我都以为你死了呢!你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原来两人竟是旧识。 程万里向蒋铁山拱手一礼:“这位便是主人家吗?在下程万里,我是这小姑娘的朋友,是她叫我来的。”说完,指了指明依依。 明依依笑道:“蒋伯伯,爹,这是我上京路上认识的朋友,叫程万里。他的名号可威风了,叫‘白衣神剑’呢。”她又向程万里介绍蒋铁山和孟青。 这几个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程万里和两人见礼,又向明依依笑道:“呵呵,当初我就猜你这小丫头来头不小。怎么?现在不藏着掖着了?” 明依依忸怩道:“当时不熟嘛!这次你这么仗义,说来就来,我当然也不会再隐瞒了。” 这时,季风霖慢慢从震惊中缓过劲来,见他们唠叨个没完,想起云清岚还昏迷不醒,提剑大喝一声:“孟青,今天哪怕有白衣神剑给你撑腰,你也必须给我个交代!” 第三十五章 金线蚕 季风霖着提剑,大喝一声:“孟青!今天哪怕有白衣神剑给你撑腰,你也必须给我个交代!” 孟青翻了个白眼:“云儿,这人以前有疯病么?怎么语无伦次的?” 明依依挡在孟青身前,道:“老季你别急,有话好好说。” 季风霖急得眼泪都几乎要流下来了:“你问问你爹做了什么好事?为何我云师侄突然吐血昏厥,性命垂危?” 明依依也是一惊:“啊?我只不过给他服了点七香散,那药对止痛有奇效,也有点副作用,不过也顶多会让人全身酸软无力,难以提气运功罢了,怎么可能会搞到吐血?” 季风霖一怔,剑尖指向明依依:“是你搞的鬼?” 明依依不好意思地道:“我怕他有力气动弹了就会找我爹麻烦,确实动了点小心思,想吓吓他,但那药对他的伤势也是有好处的,我没想要害他。他现在怎么样?让我去看看吧。” 程万里叹了口气道:“丫头,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孟青一把将明依依拉到自己身后:“这事不怪云儿,是我不信任云清岚,不想救他,云儿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他拉着明依依的手道:“好孩子,是为父让你左右为难了。我自己的恩怨,本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你别也再为难了,我自己的恩怨,我自己背!” 明依依听了这话,却哭了:“爹,你不要我了?” 孟青吓得手足无措:“不……不是……哎呀,我说错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别哭别哭……” 蒋铁山父子见状,也忙过来哄。 萧若离突然道:“各位,再耗下去,里面那位说不定真要死了……” 蒋铁山立刻一把拉住明依依:“好侄女儿,别理他们几个,咱们快去瞧瞧里面那个,可别让他死了。”说着,拖着她快步走进云清岚的卧室。 明依依给云清岚一诊治,发现他竟是中了蛊毒! 季风霖一听,整个人跳起来,再一次手按剑柄:“是不是你搞的鬼?” 明依依连忙摆手又摇头:“我可以发誓,除了七香散,我再没动过别的手脚。蛊毒不是我下的,之前他不是被囚禁了几天吗?对方擅长用毒,给他下毒也不奇怪呀。” 萧若离奇道:“孟姑娘,以你的本事,先前怎么没查出这蛊毒?” 明依依道:“这确实十分困难,你们要说我学艺不精我也无话可说。蛊毒原本就是活毒,能够潜伏,受主人操控。潜伏的蛊毒,不会导致任何症状,自然也很难被发现。” 季风霖问道:“那可有解毒之法?” 明依依道:“蛊毒一类原本就比较棘手,待我确认具体是哪一种,才能想办法。” 她问姜铁山要了些婉,里面分别放了些不同的药粉,用清水化开,又取了云清岚的血滴在里头,等待了片刻,就看见其中一碗水中的血滴变黑,凝结成块。 明依依道:“是金线蚕,看来下蛊的人是想要取他性命。” 第三十六章 欠我个人情 明依依检查云清岚所中蛊毒,最终得出结论:“是金线蚕,看来下蛊的人是想要取他性命。” 季风霖关切地问:“能解吗?” 孟青苦笑道:“嘿嘿,这小子运气忒好!” 季风霖一听,便知道有希望了:“那就是有办法?” 孟青道:“嘿嘿,办法是有,但施展起来确实极难,哪怕是我都无法做到。” 在一旁的邵英也忍不住搭腔:“那可如何是好?” 孟青道:“我师父曾想到一个方法解此毒,实际上却几乎无法办到,因此无论是我还是师父他老人家,都没实施过。云儿身手敏捷异于常人,恰好能办到。所以说着小子运气真是好到家了。” 如今云清岚身中剧毒,命在旦夕,孟青却说他“运气好到家”,众人听了,一个个都面色古怪。 季风霖看了明依依一眼:“你不会再搞什么其他花样了吧?” 明依依还没回答,孟青便抢先道:“你别再这么说她,要不是云儿误打误撞给他吃了些抑制内力的药物,他现在恐怕已经见阎王了。” 众人皆是一怔。 明依依点头道:“爹说得没错,那金线蚕最喜欢内功深厚之人,会附着在丹田的位置,专门吸人内力。越是内功深厚,毒发时毒性便越是猛烈,我看云少侠武功不弱,内功根基深厚,若非误打误撞服了些抑制内力的药,恐怕一开始毒发便会立即毙命。” 季风霖冷哼一声:“这么说还得感谢你对我师侄下药?” 明依依笑道:“不用客气,顶多诊金收便宜点。” 季风霖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还敢收诊金?” 明依依道:“哎哎,老季,你这是什么话?请大夫看病不用给诊金吗?你家娘子一个面团换我两瓶药,当时我已经很亏了。我是看她人好才给你们的,还真当我什么都可以白送的吗?” 孟青得意地笑道:“嘿嘿,云儿说得不错。别人倒也罢了,就云清岚这小子,我不收贵点都算便宜他了。一口价,五百两,药费另算。” 季风霖整个人跳起来,哇哇大叫:“你你你!……你怎么不去拦路抢劫?大伙儿评评理,这家伙趁人之危,巧取豪夺啊!还有没有天理了?”他见在场的人大多与孟青父女交好,也就程万里算是和自己比较有交情,便拉上他当救命稻草:“程万里,你说是不是?” 程万里摸了摸鼻子,背后冷汗涔涔,心道:“圣心谷一脉一出手果然都是大手笔,当时小丫头居然没收我钱,只求我为她出手一次,应该算是我赚大了。不对!我白衣神剑出手就只值五百两么?我是赚了还是亏了?……” 他支支吾吾道:“那个……五百两嘛……也不算很贵……” 季风霖顿时傻眼。 这时,萧若离突然道:“孟姑娘作为圣心谷一脉的传人,五百两请她出手自然是不贵的。但落月剑派此时有难,一时凑不齐也情有可原。这样,这五百两我先出了,若当真能治好云少侠,便当他欠我个人情如何?” 第三十七章 我要十个 萧若离提议道:“这五百两我先出了,若当真能治好云少侠,便当他欠我个人情如何?” 季风霖老脸一红,哼了一声:“落月剑派虽落难,但赖账这种事还做不出来!再说云师侄自己家中也有些产业,区区五百两,也不会给不起。萧公子仁义,季某先行谢过了。这笔钱,落月剑派日后自当奉还。” 孟青笑吟吟地道:“好,成交!” 季风霖沉着脸道:“你们若治不好呢?” 孟青冷笑道:“我圣心谷一脉为人治病解毒,一向都是人家求着来的,没有足够的诚意我们连见都不会见,还从来没有讨价还价的,更别说喊打喊杀,兴师问罪的!” 萧若离劝道:“老季,孟前辈此话不假,即便是皇帝想要请他看病,也要给足诚意,客客气气地才成,还不能有丝毫的倨傲怠慢。如今孟姑娘愿意出手,乃是令师侄的大幸。” 程万里也搭腔道:“季风霖,五百两请毒仙出手,当真不贵了。” “毒仙?”众人诧异道。 “呵呵,正是白衣神剑所赠之号,让诸位见笑了。”明依依腼腆地道。 孟青笑道:“哈哈哈,这倒也威风,还一脉相承,起得好。以白衣神剑的见识,云儿的来历怕是早被猜出来了。” 程万里道:“没想到果真是毒王之女,我老程也是荣幸之至。” 季风霖沉吟片刻,才点头答应。 明依依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见季风霖又想发作,明依依忙道:“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方四娘的包子,没能吃到,有点小遗憾……” 方四娘正是邵英在誉城的化名,她当时借卖包子打探消息,物色少年男女作为压制毒性的“药选”。 邵英笑道:“这有何难?当初姑娘赠药的大恩,我们还未曾好好报答,今天我就答应姑娘,只要你不嫌弃,包子让你吃个够!” 明依依眼睛一亮:“真的?” 季风霖没理会对他挤眉弄眼的程万里,爽快地答应道:“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成!” 明依依高兴得一把抱住邵英:“那就有劳了,我要十个人的份!” “啊!?”邵英愣在当场,“十……十人?” 蒋铁山爽朗地笑道:“需要什么材料尽管说,我让家里的厨子都来帮忙!” 程万里扶额叹道:“唉,这丫头在我家住了几天,差点叫我倾家荡产……” 萧若离笑道:“据说良驹一次要吃掉一石粟,才能日行千里,看来人也是如此。” …… 明依依稍事准备,便将清了场,只留孟青和赵四娃从旁协助。她先是给云清岚服下白姐姐教她炼制的软筋散。片刻之后,待云清岚脸上痛苦的神色渐渐消退,她出手如电,用银针封住云清岚身上各处经脉,只留任脉。 明依依服下“大力丸”,将一股强劲霸道内劲从云清岚胸口的天突穴注入。不一会儿,只见云清岚的天突穴下渐渐鼓起一个大包块,明依依手起刀落,将包块割开,迅捷无比地落了三针,然后轻轻一挑,竟从中挑出一条吃得脑满肠肥的金丝白蚕来。只见那白蚕背后有三条金色丝线,分别在头、中、尾三处各有一处汇聚,明依依那三针便是准确无比地落在了三个汇聚点上。 第三十八章 变故又生 经过一轮电光火石般的较量,明依依从云清岚身上挑出一条吃得脑满肠肥的金丝白蚕来。她将金线蚕投进火盆里,看着它被烧得“滋滋”作响,最终化为焦炭。 原来金线蚕以内力为食,附着在人体丹田处后,便吐出金蚕丝,附着在各处经脉,吸食内力,同时释放毒性。金丝蚕最难以对付的地方,是即便本体因宿主内力枯竭而死亡,但只要本体与金丝相连,也随时能在任何一条金丝上重生,变成新的虫体。 “毒圣”的解毒方法,是切断中蛊者内力的来源,同时切断其与金丝的联系,然后以另一道强劲的内力为饵,引诱蚕蛊本体过量吸食,身体迅速膨胀而暴露方位。 而金线蚕的弱点,正是在其虫身上三个金丝汇集点上,只要同时制住这三个弱点,便能切断金丝的联系,将其铲除。 这方法需要施术者的动作迅捷灵敏,最难的是需要在金线蚕察觉暴露并做出反应之前制住其弱点。这一点,如今恐怕只有明依依能够做到了。 “呼……”明依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来不及抹去额角的汗珠,便已虚脱瘫倒在赵四娃怀里。 “快!”孟青给明依依喂了一粒补气养神的药丸,让赵四娃照顾她,自己迅速给云清岚的伤口上了金疮药,稍作检查,确认他的情况。 …… 两日后,明依依披头散发从房里爬出来,虚弱地叫道:“爹,师弟,你们在哪儿?我要饿死了……” 赵四娃正在院子里熬药,见状急忙将她搀回房里,又跑去抱来一摞蒸笼,里面放着热腾腾的牛肉包子,正是“方四娘”出品。 赵四娃来来回回总共跑了十几趟,把厨房里能现吃的一扫而空,才满头大汗地一屁股坐下来,累得说不出话来。 明依依吃得比赵四娃跑得还快,如今终于满足地摸摸肚皮,擦了擦嘴角的汁水:“哎呀,好久没这么放开来吃过了,真香!对了,那云清岚恢复得怎样了?” “被我毒死了。”孟青拄着拐杖走了进来,没好气地道。 “嗯?”明依依疑惑地看着赵四娃。 赵四娃笑道:“那个人不管自己的伤势,非要跟着去。那哪行啊?他腿断了,不好好躺着可是要废了的。没办法,程前辈把他敲晕了,师父给他灌了麻药,让他一直睡着。” 孟青拄着拐杖走了进来,沉着脸道:“云儿,你果然有先见之明,落月剑派遇袭之事,说不定真是冲着咱们来的。” 明依依一怔,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连忙问道:“怎么说?” 孟青道:“蒋铁山他们得到消息,原来不止落月剑派,还有江南云家和洛北赵家,翻云寨、五虎门和金沙帮的人马全部音讯全无。这几家,当年全都有参与追杀我一家!若非有云清岚逃出,恐怕这件事到现在也没人注意到。” 这时,只听得萧若离急匆匆地闯进院子,喊道:“孟前辈,孟姑娘,大事不好了,蒋庄主发出求救的讯号,还请孟姑娘前往救援。” 第三十九章 柳家庄变故 明依依正与孟青说着话,只听得萧若离急匆匆地闯进院子,喊道:“孟前辈,孟姑娘,大事不好了,蒋庄主发出求救的讯号,还请孟姑娘前往救援。” 孟青开门出去,问道:“怎么了?” 萧若离焦急地跑过来:“孟前辈,姑娘的身体可好些了?能不能前往救援?” 说话间,明依依已经换上一身干练的武服,配上装备,头发整整齐齐束好,戴上流云面具出来了:“我这就去。师弟,去把老程叫上。这次危险,你就别去了,在这里等我。” 赵四娃心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他知道事态严重,还是听话照做了。 …… 路上,明依依问起事情的经过。 原来蒋铁山和季风霖联络上各自的一些江湖朋友,与柳家庄的精锐一同前往柳家庄,准备进山寻找失踪的落月剑派众人。蒋铁山的两个儿子也和父亲同去,邵英要留下照顾云清岚,孟青腿脚不便,明依依身体还没恢复,赵四娃还没出师,帮不上什么忙,也都留在蒋家别苑。 程万里是明依依请来的,别人都使不动他,也没和众人同去。 萧若离自告奋勇想要跟去,一众侍卫随从苦苦劝阻,蒋铁山是老江湖了,早看出他身份不一般,也帮着来劝。最后他答应留在庄外策应,必要时负责联络求援。 蒋铁山得知另外几家失去音讯的消息,便偷偷示意萧若离,让他找机会派人转告孟青。 许多人已经开始猜测此事与孟青有关,季风霖等人事先答应过孟青不透露他的行踪,对这些猜测不置可否。 柳家庄的三庄主柳怀杰领着众人进了柳家庄,却发现二庄主柳怀忠已经被杀害,死在自己的兵器之下,其两名心腹柳成龙和柳成虎不知所踪。 柳莺莺伤心欲绝,哭成了泪人。蒋少仪一直陪着她,低声安慰着。 柳承志带众人去他见过神秘人出现的地方,循着些蛛丝马迹,竟发现一条密道。密道的尽头处是一间囚室,里面有两具尸体,竟是柳成龙和柳成虎。这两具尸体扭成一团,身上伤痕累累,似是曾互相斗殴,最终同归于尽。 众人在密室中搜寻了一番,果然发现失踪的几个家族和门派留下各自的记号,看来这些人的失踪,确实和柳家庄出现的神秘人有关。 蒋铁山和青城派掌门公孙泽算是这次行动的领头,柳怀杰和柳承志算是柳家庄的代表,四人商议了一阵,决定由部分人入翠屏山山查探,其他人留守柳家庄。 柳怀杰现在是唯一的庄主,还要坐镇主持庄内的事务,因此领路的事就交给柳承志。青城派也对毒物颇有些研究,入山查探的事便由他领头。蒋铁山坐镇柳家庄,让蒋少兴和季风霖一同入山。 蒋铁山特地嘱咐蒋少兴,切勿不自量力,去打七星巨蟒的主意。而关于七星龙涎,柳家人也没再向其他人透露。 众人备好避瘴驱蛇等药物,向着翠屏山进发。 第四十章 青蛇的妙用 一行人备好避瘴驱蛇等药物,向着翠屏山进发。临行前,柳怀杰将三个烟花分别交给柳承志、季风霖和公孙泽,嘱咐他们若需要增援,便放烟花为号。 然而一天过去了,进山的众人一点消息也没有,既没有人回来,也没有发出求援的信号。 到了第三天早上,进山的人依旧音讯全无。蒋铁山和柳怀杰经过商议,决定再派柳家庄一位经验丰富的采药人领路,由蒋铁山带一批人进山搜索。他们这次带上了几条嗅觉灵敏又比较通人性的狗,搜索上一批人的行踪,打算无论能否找到原本失踪的六个门派或家族,只以保证前一批进山的人的安全为先。 约摸两三个时辰后,山中突然有一个求救烟花升空,众人这才知道:出事了。 柳怀杰马上命人通知萧若离,让他回蒋家别苑求援。 明依依与程万里一进柳家庄,蒋少仪和柳莺莺便迎了过来,一个满面愁容,一个泪眼婆娑。 留守的众人听说来了增援,原本满怀希望,却见只来了两人,其中一人还是个小姑娘,失望的神色显露无遗。 柳怀杰宽慰众人道:“既然蒋老英雄特地要求向这两位求援,那他们定是有过人之处。这一次,我也会亲自领路。此行预计会有凶险,各位若有不愿去的,可以留下。” 这次,蒋少仪也一起去,出乎他意料的是,柳莺莺也要与他共同进退。 而让明依依感到意外的,是萧若离居然也要一起去,他是这么说的:“有轻云姑娘在,一定没问题。” 明依依心中感激,却不明白他这是哪来的信心,毕竟连她自己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等候的众人对他们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但把萧若离的侍卫算进来,好歹也算人强马壮。 一行人由柳怀杰领着,进入翠屏山的范围。像上一批人一样,他们带上几条狗,打算靠他们寻找同伴的踪迹。 只可惜事与愿违,那几条狗一进山,就被山里的瘴气熏得只剩半条命,服下些避瘴的药物后也只能减轻点症状,半死不活地落在后面,根本起不了作用。 明依依取下腰间的竹筒,拔出木塞把竹叶青蛇放了出来。青蛇一下地,便滑溜地向着山里游走而去。 “跟着它,”明依依跃上树顶,喊道,“我给了蒋少兴些药粉,是阿青喜欢的味道。阿青能帮我找到他。” 众人一听,精神振奋,赶紧循着青蛇的踪迹而去。 一路上,他们零零星星地找到些同伴留下的记号,还有被树枝勾破衣服留下的布条等。众人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见到兵器血迹,或者打斗的痕迹,更担心见到同伴的尸体。 青蛇不怕瘴气,反而如鱼得水,在山林中越行越快。明依依怕身后众人掉队,不敢行进太快,不是追上阿青,在原地等他们跟上来再继续前行。 众人见她轻功了得,身边还带条毒蛇,这才慢慢开始相信蒋铁山的眼光,同时也在悄悄观察,猜测她的来历。 一行人一路行进,来到柳家庄的禁地前,就看到蒋铁山等人留下的记号,还在水里捡到一个已经被放掉的烟花。 第四十一章 霸气表白 一行人一路行进,来到柳家庄的禁地前,就看到蒋铁山等人留下的记号,还捡到一个已经被放掉的烟花。 禁地的入口实则十分隐秘,乃是一条地下暗河的出口,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丛遮盖,本就难以发现。人要进去,也要乘着竹筏,弯腰伏身从洞穴中穿过,最窄处还几乎需要躺下来。 也是因为这洞穴狭窄,七星巨蟒身形巨大无法通过,才保柳家庄这么多年来不受此巨兽威胁,安居乐业。 此处原本留有一个竹筏,此时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前面的人带到禁地里,没有出来。 “他们进入了禁地。”柳怀杰皱眉道。 “三庄主,据云清岚的描述,关押他们的那个地方你可有什么头绪?是在禁地里吗?” 柳怀杰摇摇头道:“我没有太多印象,但从你们找到他的地方推断,确实有可能是在禁地里,因为此处的暗河会一直通向庄外的山涧。” “这里还有别的出口吗?”明依依又问道。 柳怀杰摇摇头:“柳家庄从未有人穿越过禁地去到别的地方,照此推断应该是没有的。但我也没进入过禁地,以前我大哥曾进过,如今他不在了,柳家庄便再也没有熟悉禁地里面情况的人。”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面露悲伤的神色。他顿了顿,继续道:“这里是七星巨蟒的领地,十分凶险,我建议留一些人在这里等候,若我们没出来,便不要再让任何人进入了。” 众人答应着,分头在附近的一片竹林中砍了些竹子来做竹筏。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不一会儿便做好了五只竹筏,每只坐三人,共十五人进入。 明依依向萧若离道:“公子,我进要去把蒋老三捞出来,七星巨蟒难以对付,公子还是留在这里等我们吧。” 萧若离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我送你的衣裙,你还没穿给我看过呢。等你回来,一定要穿上,给我看看好吗?” 明依依点头道:“好啊,我们还约了英雄宴上见呢,我要穿着去赴宴。” 萧若离挠挠头:“宴会不是该隆重些吗?可惜镜湖城也没太好的成衣店,东西有点不够看,不然我再送你套好一些的。” 明依依“噗嗤”一声笑了:“这又不是皇帝办的宴会!江湖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萧若离像是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我懂了。等你回来。” 除萧若离和他的侍卫外,另外几家也留了些年轻弟子留守。蒋少仪也说什么也不肯让柳莺莺跟着他涉险,十分强硬地要她留下。柳莺莺红着眼道:“蒋少仪,你可一定要回来!我爹不在了,我娘也不在了,你要是敢不回来,我……我也不活了……” 蒋少仪吓得一把抱起这两百斤的胖妞,大声道:“呸呸……说什么鬼话!你等着!老子去去就回!” 众人看了都忍俊不禁,唯独柳怀杰原地傻眼:“莺儿不是一向喜欢承志吗?怎么变得这么快?” 柳莺莺这才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一时满脸通红,挣扎着下地,“嘤咛”一声一头扎进明依依怀里。 明依依小小的身板哪里埋得住她,这画风怎么看怎么怪异。她低声调笑道:“姐姐好眼光,好胆量,妹妹佩服!”说完,发出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眨眼间已经轻轻巧巧落在竹筏上,身体连一丝晃动也没有,若非竹筏下的一点轻微的涟漪,真让人以为她是一直站在那里的。只是众人都没留意到,她站上竹筏后,轻轻咳了两声。 第四十二章 苍虹剑 一行人穿过山洞,前方豁然开朗,迎面是一条瀑布。 此处地形奇特,四面环山,瀑布下有一方深谭,竹篙撑不到潭底。阿青缠在明依依手臂上,吐着蛇信子,昂着头指向瀑布的顶端。只见瀑布是从一个山洞中流出来的。 众人见深谭一角处的草丛里露出一些竹筏的边角,便将竹筏划过去,在此处登岸。果然,他们在附近的密林和草丛中发现了一些竹筏,按照数量看,前面两拨人应该都来了这里。 此时,柳怀杰眉头紧锁,的神色越发凝重。明依依也发现空气中的腥臭味越来越浓重了,忍不住问道:“三庄主,我们是不是离七星巨蟒的巢穴越来越近了?” 仰头看着那流出瀑布的山洞,道:“根据大哥的描述,那个应该就是七星巨蟒的洞穴。这山已经是中空了的,各种洞穴星罗棋布,不知关押落月剑派那些人的究竟是哪一个。那些人真是胆大包天,也不怕被七星巨蟒一口吞了?” “嘿嘿,这七星巨蟒,怕不是守着什么宝贝吧?”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阴阳怪气地道。此人名叫齐百胜,是个疯疯癫癫的乞丐,无门无派,与失踪的金沙帮帮主沙德威交好,此次是便来寻他的。他脾气古怪,与蒋铁山公、孙泽等人都合不来,不想与他们同路,所以都没跟前两批人同来。 众人听齐百胜这么一说,都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用疑惑地眼光看着柳怀杰。 柳怀杰脸色涨红:“哪有什么宝贝?要是有,我们柳家庄的人还不早拿了,哪还轮得到这些人?” 丹霞观的赤松道长道:“柳庄主,迄今为止,至少有三批武林同道下落不明,你再藏私,是要陷大家于危险当中吗?” 柳怀杰气得暴跳如雷:“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怕你们不自量力,跑去招惹七星巨蟒。这才是陷大家于危险当中!” 明依依劝道:“三庄主说得在理!七星巨蟒是何等可怕,哪是我们招惹得起的?即便真有什么宝物,若这么好拿,人家柳家庄早该得了去,何必等我们来瓜分?奉劝各位,莫要为了贪财,白白丢了性命。” 众人一路来看见她的本事,渐渐开始对她信服了几分。但她毕竟年轻,在这些“江湖前辈”们面前说话没多大分量,众人听后议论纷纷,一时却没人答应。 程万里见状,“铮”的一声将长剑拉出一寸:“我等此行是来救人,不是来寻宝的!谁要是不自量力,要陷大家于危险当中,我要是死在这里便罢了,若侥幸不死,定要那人尝尝我这苍虹剑的厉害!”他手中宝剑名唤“苍虹”,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不知多少江洋大盗,穷凶极恶之徒命丧于此剑之下。 “你……你是白衣神剑,程万里!”终于有人认出了他。 “程万里?”“他还活着?”“他怎么会在这里?”程万里被人认出,又引起了一番议论。 赤松道长向程万里一拱手道:“原来是白衣神剑在此。好,我等就听阁下一言,不去寻什么宝物便是!” 程万里向众人扫了一眼:“你们呢?” 白衣神剑目光锐利如剑,众人被他这一扫,竟有森森寒气扑面而来的错觉,皆是一身冷汗,纷纷答应道:“我们听前辈的,不去寻宝便是。” 程万里将剑收回,向明依依点点头。明依依嘴角微翘,悄悄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众人见白衣神剑居然为明依依这么一个小姑娘说话,两人又是一起来的,纷纷暗自猜测他们的关系。明依依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不少人当做是程万里的私生女了…… 第四十三章 地动山摇 一行人由青蛇指路,从密林中寻路上山。 途中发现有刀剑砍断树枝开路和植物被踩踏的痕迹,还有蒋铁山、公孙泽等人留下的记号,这便更加确定他们来过这里了。 此处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山林,潮湿异常,瘴气浓重,空气中还带着一股腥味,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众人赶紧服了些避瘴的药物,有将提神开窍的药丸含在嘴里。此处蛇类极多,众人都拿衣物包住头颈,以防被树上的蛇虫突袭。 阿青到了此处便越发精神了,四处撒欢,不时窜上树,钻入草丛中,又突然窜回来,得意地缠在明依依身上,嘴角还露出昆虫的腿脚翅膀,似乎是在向主人炫耀。 七星巨蟒的洞穴有两处出口,一边是瀑布,洞口较窄,以巨蟒的身形无法通过。另一处在山的深处,需要绕路上山。 翻过了一座山头,眼前出现一个巨大洞穴,洞口附近的山壁上,又发现了记号。阿青“嗖”的一声窜上了洞口附近的藤蔓,发出“嘶嘶”的声音,一副十分戒备的样子,怎么也不肯下来。 “七星巨蟒这样的巨兽,似乎有天然的威压,其它的蛇虫鸟兽都完全不敢进入它的洞穴。”明依依解释道。她不再勉强阿青,示意它留在此处。 突然,山体中传出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树叶被摇得“哗哗”作响,山上还有砂土碎石滚落。众人都觉得脚下不稳,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定。接着,又是一声巨响,然后一声接一声,巨响不断传出,整个山体都像是要塌了一样。 “不好,”明依依道,“恐怕是七星巨蟒发狂了,这里危险!柳庄主,最好让大家做好撤离的准备。” 柳怀杰神色凝重,让一名柳家族人带了几个人往山下走,备好竹筏准备接应众人。众人一商量,觉得此时进洞太过危险,不仅无法救援同伴,反而容易把自己搭进去,于是稍稍等待了些时候。 此时,原本已经天色渐晚,众人又等待了一些时候,那一声声的巨响终于慢了下来,直至天色全黑下来,才慢慢停歇。天黑下来之后,众人也明显感觉周围变冷了。 “三庄主,”明依依向柳怀杰道,“蛇是冷血的,天黑之后天气变冷,它们就会没那么活跃,此时正是救人的时机。” 论对蛇的熟悉,在场没有人自认能与她相比,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众人经过商议,由明依依和齐百胜先行探路,其余人在洞外等候接应,如遇危险,先想办法自保,并尽量通知同伴。 两人用涂了草药汁液的布巾包住口鼻,又口含避瘴的药物,点起油灯前行。 洞中光线昏暗,地形错综复杂,洞顶有些风化了的钟乳石,地面因巨蟒不时通过,已经被磨得平整,洞壁有时常被碰撞的痕迹,洞中的毒瘴比外面更浓。 柳家庄的油灯是特制的,能保护灯油不易打翻,灯油浸泡有特殊的药物,若毒瘴浓度超过一定时,灯火的颜色会变成靛蓝色,这便是提示不宜继续前行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行,不敢弄出什么动静,甚至不敢交谈,怕一不小心惊动了巨蟒,惹来大祸。两人的轻功都极好,落地无声,心中都暗自对对方表示佩服。因此两人时有难同当,竟变得默契起来,连步调都变得一致了。 越往深入走,地势便越低,地面开始变得湿滑,有些积水。积水越来越多,到后来已经是一条地下河了,幸好河边还有突起的地方能走人,但已经走得十分艰难,有时还需跳跃。 第四十四章 奇花异草 明依依与齐百胜作为先行者,入洞穴查探。 原本洞中还算比较安静,现在渐渐有了滴水的声音,再后来,又夹杂着哗哗的流水声和一种像是巨大的风箱鼓动时发出的骇人声响,同时还伴着一阵阵夹着腥臭味的微风吹过。明依依猜测,那是七星巨蟒的喘息声。 有了这些声音的遮盖,两人便不再像开始那样小心翼翼,也开始交谈起来。 “老齐,我觉得七星巨蟒的状态似乎不太对。”明依依低声道。 “怎么说?”齐百胜一向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也并不介意明依依对他的称呼。 “之前我们在洞外听到的巨响,可能是巨蟒撞击洞壁的声音,它应该是被惹怒了。后来声音是先慢下来再停歇的,说明它体力不支。现在这种喘息声这么粗重,巨蟒有可能受伤了。这样我们会更有机会,但也更危险。”明依依解释道。 “嘿嘿,招惹一头受伤的巨兽,这可比赌大小刺激多了!”齐百胜两眼放光,看来并不畏惧,似乎还很兴奋。 “糟了,”明依依心道,“这家伙十有八九是个赌徒,还是不要命的那种!要是由着他胡来,铁定要被他害惨了!” “喂,”明依依赶紧出声警告,“你要是敢拿我的命去赌,我一定先就弄死你!”说完,扬了扬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的两支闪着青光毒镖,接着手又是一扬,毒镖已经不知被她收到哪里去了。 “嘿嘿,”齐百胜冷笑道,“我齐百胜这辈子就是好赌,哪怕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我也要赌。小丫头,你威胁我?没用!” 明依依回敬道:“你自己的命不爱惜,我管不着,但你要连累我可就不行!我这条小命我可是爱惜得很,绝不允许别人拿去赌。你当我只是威胁你?你可以为了赌不要命,我就不能为了自保杀个人么?你命都没了,那不是还没揭盅就已经输了?” 齐百胜的目光黯淡了下去,苦笑道:“嘿嘿,你这小丫头,一张嘴比毒药还毒!你说的没错,没命自然连翻盘都没机会!得,这一次,我听你的便是!” 两人达成一致,便没有再交谈。再向前走,那阵阵的风便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走着走着,前方豁然开朗,巨大的蟒蛇盘在地上,上方居然还有月光照下来,原来此处是个天坑。 坑洞不大,月光之下,只见一泓泉水从洞口落下,形成一个洞内瀑布,汇聚到一个水潭中,又流向另一个洞口。而月光照到的地方十分奇特,是在水潭中间突起的一个巨大石柱。 石柱顶部有数根已经风化的石笋,已经变成了几根形状怪异的石柱。小石柱中间围成一个凹陷的地方,有如石盆,上面积了些泥土。因为巨蟒的缘故,没有鸟兽敢在此筑巢,石盆中竟稀稀拉拉地长出几株奇花来。而身形巨大,将近有一丈粗的巨蟒,就盘在石柱旁边一个阴凉的地方酣睡。 那花呈紫色,散发着香甜的气味,十分好闻,连巨蟒呼出的腥臭之气都被掩盖了不少。明依依觉得这香味有点熟悉,细想之下,竟与当初在麓县在婢女阿香身上缴获的香十分相似。明依依暗叫“不好”。 第四十五章 洞中相遇 天坑内生长了几株奇花,味道竟与在麓县缴获的熏香味道相似!明依依暗叫“不好”。 只见齐百胜面露微笑,两眼放光,竟直直地向着七星巨蟒走去。 明依依看他的情况,再联想到那奇香的作用,料想他是出现幻觉了,当下果断出手,连点齐百胜身上几处穴道,让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然后将一粒药丸塞到他嘴里,扛起他一闪身进了旁边另外一个洞口里。 原来天坑共连通三个洞口,一个是明依依他们刚刚进来的地方,最为宽阔,是巨蟒平时出入的通道;一个是地下河的出口,形状狭长,上方有不少钟乳石垂下,很可能连着外面那条瀑布;还有一个比较狭小,稍微高大一些的人也要低头甚至弯腰才能通过。明依依进的就是这里。 她身形瘦小,即便扛着一个人,也只需弯一下腰便能过去。刚才明依依观察了一下,此处洞口附近有不少碎石,似乎不久前被撞击过,很可能他们在洞外听到的巨响,就是巨蟒在此处撞击洞壁所致。 他们进洞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前面两拨人的人影,明依依推断,十有八九是藏到这两处洞穴其中之一。而一来这边洞壁被巨蟒撞过,说不定就是前面进来的人惹恼了七星巨蟒所致;二来地下河那边地形复杂,可能会有其它危险,明依依几乎不用考虑,率先选了这一边。 明依依走得小心翼翼,怕惊醒了七星巨蟒,还要小心不要把齐百胜的脑袋撞到了不时突出来的岩石上。 通过一段狭窄的通道,前方越来越开阔,再西向前走,前方又是一个比较大的钟乳石洞,里面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其中一人浑身是血,乃是第一批人的领头,青城派掌门公孙泽。现场只剩三个人是坐着的,是蒋铁山、季风霖和一个腰间插着判官笔的中年男子。 明依依将齐百胜放了下来,先解开部分穴道让他能说话,问道:“喂,老齐,还记得你老子姓什么不?” 此处离那奇花有些距离,齐百胜又服了药,总算清醒了些,笑骂道:“臭丫头,你老子我姓齐!” 明依依笑道:“这话可别让我爹听到,否则定让你生不如死。”她敛起笑容,解开了齐百胜其他的穴道:“人我已经找到了,但他们的情况好像不大乐观。你既然清醒了,就赶紧起来干活,看看他们都怎么了。” 这时,那使判官笔的人喘着粗气,突然睁眼站了起来。只见他怒目圆睁,眼中布满血丝,表情狰狞,张牙舞爪地向明依依扑过来。 明依依反应何等之快,见他神色不对,便已经开始戒备,待他扑过来,轻轻一闪便已绕到了他背后。待齐百胜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却见那人身体一软,“扑通”一声倒地,瞠目结舌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竟是被点了穴道。 这时,蒋铁山和季风霖也睁开眼来,见到来人,惊喜交集。 第四十六章 全都疯了 蒋铁山和季风霖也睁开眼来,见到来人,惊喜交集。 蒋铁山大喜过望:“轻云侄女,太好了!你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季风霖摇头苦笑:“唉,终究还是要欠你人情……” 明依依心中也是一阵苦笑:“我是你们亲妈么?怎么像是来捞熊孩子?” 她从最近的一个开始,检查那使判官笔的人的脉象,一边问道:“这人是谁?之前有误食过什么毒物或者受伤吗?” 蒋铁山道:“没有,食物和水都是我么自己带来的,都是进来之后才一个个都发了疯……你爹给了我一些解毒药,说看到有人发疯就赶紧自己先吃,再给其他人。可惜药不够分,如今都用完了。这位‘铁面判官’凭着深厚的内功,靠意志扛到现在,却终究是扛不住了。” 明依依给躺在她脚边的“贴面判官”朱彦喂了一粒药丸。这是专门克制“幻月紫花”毒性的药丸,是孟青为蒋铁山准备的。只可惜药材一开始备不齐,蒋铁山又走得急,孟青只来得及拿了少量现成的药给他救急。之后他加急赶制,还没来得及送出,萧若离便前来求援,于是让明依依带上。 明依依根据朱彦的症状,很快判断他与齐百胜一样,因吸入紫色奇花的花香产生了幻觉。此处洞穴虽与外面有些距离,却是条死胡同,只有一个出入口,因而花香还是会飘进来,虽比外面稀薄,但吸入的时间长了,仍会中毒。 明依依又将药丸分给蒋铁山、季风霖服下,又指着躺在地上的人问道:“那他们呢?”那些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点闭眼,有的睁眼,还有表情古灵精怪的。 季风霖摇头苦笑道:“和我一起进来的,一个个都发了疯,后来有些人倒下昏迷,应该是中毒没错了,可惜察觉得太晚……你先给他们看看吧,我慢慢跟你讲。” 明依依把解毒药分给现场还清醒能动的三人,让他们分头给众人喂药,自己去查看那个看起来最惨的公孙泽的情况。 公孙泽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还有好几处骨折,后脑勺上有个伤口,虽被简单包扎过,却还在渗血。他呼吸缓慢,瞳孔缩小,已经陷入昏迷当中,身体还开始变冷。 原来公孙泽带着第一批人,循着山涧逆流向上搜寻,在禁地的入口附近发现了云清岚遗落的长剑。 众人见到线索,便更急了,全都进入了禁地内搜寻。最终他们找到洞穴,入内查探。当时七星巨蟒外出觅食,并不在洞内。众人发现了这个“洞中洞”的所在,当时还算谨慎,由季风霖带着轻功最好的两人入内查探,其他人在天坑处等候。 季风霖等人发现这个洞穴空空如也,十分失望,打算返回告诉众人。然而,他们还没走到洞口,便听到“乒乒乓乓”的响声,外面的人竟打斗起来! 只见蒋少兴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几乎和季风霖撞个满怀,慌慌张张道:“老季,外面的人都疯了!我这里有解毒药,你们快吃!”说着,几乎要将一粒药丸硬塞进季风霖嘴里。 季风霖几人一开始半信半疑,直到看见天坑内众人的疯状,才在急的也快疯了的蒋少兴劝说之下服药。 第四十七章 人蛇大战 只见天坑之内,全部人都疯了,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拿着兵刃对着洞壁乱砍乱劈,还有互相肉搏厮打的。公孙泽此时也失去了理智,跳到水潭中间的石柱上,挥剑对着石柱“叮叮当当”一顿乱砍,弄得火花四溅。 季风霖看他一时半会应该弄不倒石柱,反倒没那么危险,便赶紧制服其他人,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些最疯狂的,强行喂药。然而蒋少兴身上总共也没多少药,一起前来的总共有三十几人,很快就分没了。 当众人总算安分下来,季风霖打算去制服最难搞的那个公孙泽时,只觉得一阵怪风从他们进来的入口处吹出,夹杂这一股腥臭之气,还有像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这时,柳承志开始清醒了,他惊恐道:“不好,这里可能是七星巨蟒的地盘,它可能要回来了!” 季风霖当机立断,指了指洞中洞:“快,扶大家去那边的洞里躲一躲!”说完,率先扛起一个被打晕的人跑进洞里,扔下后又跑出来:“快啊,还愣着干什么!” 于是能跑的扛起不能动的,能动的互相搀扶着,陆续躲进洞里。 然而才进了一半人,七星巨蟒便挟着一阵狂风呼啸而至。它没有理会天坑里的众人,而是狂怒着冲向爬到石柱上的公孙泽,张开城门般的巨口向他咬去。 公孙泽虽失去理智,战斗的本能却没丢,险之又险地避过,不但毫不畏惧,反而提剑跟巨蟒搏斗起来。 季风霖在心里谢了公孙泽千百遍,借由他拖住的时间赶紧将剩下的人都撤到洞里。 只见公孙泽越战越勇,剑势凌厉,毫不示弱,连他的弟子看了也是目瞪口呆,无法相信自家师父竟神勇如斯。 然而两者实力实在是相差太远,那七星巨蟒皮糙肉厚,一身鳞片坚固厚实,公孙泽剑法再凌厉,也无法伤到巨蟒分毫。而那巨蟒两行森森白齿犹如两排尖刀,公孙泽看起来都不够它塞牙缝,随时会被撕成碎片,又或者整个人被吞掉,葬身蛇腹。 不一会儿,公孙泽便浑身是伤,还被狠狠撞到洞壁上,伤势不轻。而公孙泽却像不知道疼一样,挣扎着爬起来,捡起长剑又要再战。 此时,柳承志来到季风霖身旁对他说了句话,季风霖点点头,立刻让众人退到洞穴的最深处,又将一个烟花点燃,冒险跑出去放到洞中。 “咻……砰!”烟花冲天而起,却没有冲出天坑,而是在洞内炸开。一时间天坑内烟雾弥漫,硫磺的味道呛得人泪流满满。 七星巨蟒也被这爆炸吸引了,它作为蛇类,天生怕硫磺的味道,因而缩了到潭水中。季风霖趁着这个机会抢上去制服发了狂似的公孙泽,将他拖入众人藏身的洞中。 “呼!”季风霖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擦去额角的冷汗,便感觉身后一阵劲风呼啸而至,他想也不想,挟着公孙泽拼尽全力向前一跃,向洞里一躲。下一刻,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犹如山崩地裂,巨蟒一头撞在洞口,蛇头差一点就碰到季风霖后背! 季风霖吓得腿都差点软了,也幸亏他的腿没软,三步并作两步,半拖半拽带着公孙泽一路向前,在躲到洞穴深处。 第四十八章 困人之斗 季风霖等人用烟花引开七星巨蟒的注意力,险险地将公孙泽抢进“洞中洞”,却引来了七星巨蟒的暴怒,不停地撞击洞口,弄得地动山摇,响声震耳欲聋。 幸而洞壁还有些厚度,巨蟒一时也无法撞过来,才让众人有个暂时的避难所。 洞中众人都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的江湖汉子,有些甚至杀人不眨眼,如今面对这凶残的巨兽,压倒性的实力差距面前,只觉得自己如同蝼蚁般渺小,一时间有如置身地狱,又如刀俎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众人在恐惧与焦躁中不知煎熬了多少时候,巨蟒似乎累了,慢慢消停下来,最后终于归于平静。 众人都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立刻出去查探,只原地休整。虽说救人不成反倒被困,是在令人沮丧,但他们此次也并非全无收获,因为有人在一处隐秘的角落中发现了一片布碎,正是落月剑派弟子常穿着的衣料。这就表明,落月剑派的人果然在这里呆过! 另一边,蒋铁山等人见第一批人迟迟没有消息,便组织了第二批人入翠屏山查探。原来当时第一批进入的人都是最着急的人,急于寻找失踪亲友的下落,正所谓关心则乱,领路的柳承志又年轻缺乏经验,竟忘记派人回去报信。 第二批人寻到禁地入口,发现第一批人砍竹造筏的痕迹,便知他们进入了禁地。蒋铁山猜测第一批人可能遇到危险,正急着等待救援,便留下记号,入禁地寻人。 这第二批的人基本上都是第一批人的同门或者亲友,担心他们出事,也都急着进入救援,没有人愿意留下,于是也全都入了禁地。 他们进入洞穴时,七星巨蟒原本正在酣睡,正巧季风霖他们正探头探脑,打算溜之大吉。两拨人遇上,老乡见老乡,还没来得及两眼泪汪汪,就不小心惊醒了七星巨蟒! 当时的情况,往外逃肯定会被巨蟒追上一口吞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又逃回“洞中洞”,一起困在里面了。当时季风霖想用同样的方法引开巨蟒的注意,又放出一个烟花。 这一回烟花冲出了天坑,在外面炸开,柳家庄众人才看到信号,赶紧让萧若离去求援。 但也因为这两批人三翻四次的招惹,导致七星巨蟒怒不可遏,在天坑里一顿乱窜后,又来撞击“洞中洞”的入口,撞疼撞累了便守在洞口,只要一有人出来,便又开始撞。 这困兽之斗,不,是兽困人之斗,一直僵持到明依依一行人到来,而七星巨蟒也终于体力不支,沉睡过去。 而困在洞内之人,也并不安稳,因为天坑中那花香还会飘进来,呆得久了,解毒药的药效一过,便又有人开始“发疯”。此时解毒药已经用完,没疯的人只好将“疯了”的制服,有点是直接敲晕,有点是靠点穴。到后来,最先“发疯”的人就呈现中毒症状,倒地不起,陷入昏迷。 季风霖讲完事情的经过,中毒倒地的众人也纷纷开始苏醒,明依依一边给公孙泽处理伤口一边道:“现在巨蟒睡了,倒是可以尝试逃离。” 季风霖等人心有余悸,有人颤声问道:“真的没事吗?我都已经吓破胆两次了,再来一次,真要受不了了!” 第四十九章 引蛇出洞 有人颤声问道:“真的没事吗?我都已经吓破胆两次了,再来一次,我真要受不了了!”这人是公孙泽的弟子,名叫吕红涛,是第一批跟着师父一起进来的。 明依依反道:“你敢不敢听实话?” 吕红涛低头不语,眼神中充满惊恐。 这时,躺在地上的朱彦忽然睁眼,道:“大不了就是战死,与在这里困死没什么两样,至少还痛快些!” 明依依点头道:“不错,前辈快人快语,晚辈就是这个意思。” 蒋铁山问道:“侄女可有什么好的对策?有几分把握?” 明依依摇头苦笑:“对策是有,但对手可是七星巨蟒,哪里能有什么把握?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季风霖道:“先说来听听,这里这么多人,大伙儿商量着,看看有什么好办法。” 明依依道:“办法很老套,无非是引蛇出洞,调虎离山。” 众人听说她又对策,原本心怀希望,然而却得了这么一个答案,不免有些失望,甚至有人发出嘘声。 季风霖也摇头道:“太危险了,谁来引?用什么引?” 明依依道:“我来引,用求救烟花。” 蒋铁山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爹交代?不对,要是让你爹知道我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说着,他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明依依被他逗乐了:“要不蒋伯伯自己选吧,一是困死在这里;二是逃命不成被巨蟒吞了;三是大家一起平安逃出去,到了我爹那里我给您求情;四是我一个人没逃出去,您被我爹折磨死。怎样,要选哪个?哦,对了,您家老二就在洞外等您出去呢。” 如今公孙泽重伤,在场的人都以蒋铁山马首是瞻,因此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做决定。 蒋铁山向蒋少兴招了招手,唤他过来,郑重地道:“兴儿,你是家里老小,如今前途未卜,又只有你在身边,有些话,我只能交代你了。儿呀,希望这次你能保住自己逃出去,为父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要尽力护你周全。” 蒋少兴眼圈一红,“扑通”一声跪下:“爹,您别这么说。还有两个哥哥在,少我一个也没什么。您千万别想不开,一定要保重自己!” 蒋铁山呵斥道:“我是你爹,你必须听我的!”见蒋少兴吓了一跳,他的语气又缓和下来:“你给你轻云妹妹磕个头,拜谢她大义。” 蒋少兴听到这话,知道父亲是同意了,心中不免一喜,却又立刻想到这是要老大拿命去换,又难过起来,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蒋铁山摇头轻叹:“这还用问吗?”见儿子怔了怔,他又继续道:“你听着,你轻云妹妹此次若有不测,我蒋铁山便去当着我那好友的面自尽,还他女儿一条命。此事,你们不得阻拦。将来你孟叔叔但有所命,你们一定要倾尽全力为他办到,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明白了吗?” 蒋少兴还愣在当场没反应过来,季风霖却“扑通”拜倒在明依依身前:“先前蒙姑娘赠药,又得你救我师侄,今日这件事除姑娘外没有更好的人选,此事便拜托姑娘了。姑娘高义,当受我季风霖一拜。我答应姑娘,只要我不死,你义父和我那师侄之间的恩怨,我会尽一切办法化解,哪怕赔上我这条命。” 第五十章 风轻云淡 蒋铁山这边郑重其事地拉着儿子交代“后事”,那边季风霖又答应替孟青化解恩怨。 蒋少兴倒也罢了,季风霖可是武林前辈,给自己跪下明依依可觉得受不起,连忙下跪还礼。谁知后面黑压压又跪下了一大片,只余三两个身份地位较高的武林前辈,也都一揖到地,向她行礼。 明依依面具下的脸通红一片,不好意思地道:“你们别这样,我受不起。” “铁面判官”朱彦地作揖行礼,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显得有些激动道:“我朱彦一生追求公允,最讨厌不公之事,因而得罪了不少人,却也有武林同道尊敬我。我原本不愿欠别人人情,但今日恐怕是不得不欠了。姑娘可有什么心愿,只要不违背公义,我拼上这条命也会为你达成。” 明依依上前扶起他,道:“好,你先让大家起来。今日有一件事,我想请朱前辈作个见证。” 见朱彦点头,明依依继续道:“今日大家被困,还有落月剑派等武林人士失踪之事,迄今为止,大家可有发现什么实质的证据,能证明此事与毒王孟青有关?” 众人纷纷摇头,却有人叫道:“说不定是他行事谨慎,没留下证据,并不能证明不是他做的!” 明依依没理其他人,只看着朱彦。 朱彦沉吟片刻,摇头道:“确实没有。” 明依依道:“好,请前辈记住这句话。若有人胡乱猜测,还请前辈作证,主持公道。” 朱彦为人虽然死板,却不是个笨人,他目光如电:“若不是他做的,我自然不会让他被冤枉。但如果真是他做的,我却不能为了你偏袒他。” 明依依笑道:“若非前辈如此耿直,我反倒不愿以此事相托了。” 在场众人一个个郑重其事,恭恭敬敬地行礼,唯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齐百胜。他懒洋洋地依靠在一块岩石上,眯着眼打量着明依依,好像看一个怪物似的:“喂,丫头,你真的要为了这些人,冒这么大的险?亏你之前还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给别人赌!” 明依依道:“这不一样,这是我自己决定要赌,不是被别人押上赌桌。另外,我相信自己会赢。” 她顿了顿,又道:“老齐,公孙前辈受伤,自己走不了,你轻功好,他就拜托你了。” 齐百胜“嘿嘿”笑道:“小丫头,尽会使唤我!”他看到明依依眼神不善,连忙摆手道:“行行,这活我干了,别叫我跟你换……” 齐百胜这人虽好赌,却从不赖账,他答应了的事就会做到,明依依对此也很放心。 明依依将所有的烟花都集中起来,带在身上。她又嘱咐季风霖留意巨蟒的动静,一见烟花炸响,巨蟒离开,便带领众人趁机逃出生天。 商定好之后,明依依带上烟花,向洞外走去。众人在她身后一起躬身作揖,朱彦问道:“还不知姑娘姓名?” 明依依头也不回:“我叫孟轻云。” 第五十一章 火树银花 洞外,月明星稀。 明依依悄无声息地回到天坑,无惊无险从原路返回。她一出洞口,焦急等在洞外的人都迅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怎么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齐百胜呢?”“人找到了吗?”…… 明依依示意众人安静,回答道:“找到前面来的两批武林同道了,他们还发现了落月剑派在这里停留过的痕迹,可惜失踪的人还是没找到,还惹恼了七星巨蟒,现在两批人都被困在里面。” 众人听了,不少人都在倒吸凉气,一个个愁眉苦脸。 明依依道:“各位,我打算用烟花引走七星巨蟒,让被困的人逃出来。现在需要各位先做好接应的准备,还要把烟花全都给我。” 众人听了她的计划,都觉得不可思议,却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最终也都同意了。 …… “噗”的一声,一个火把从天坑上方的洞口掉落,落在七星巨蟒的头边。 七星巨蟒被惊醒了,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抬起头来。 “咻——砰!”一个烟花冲天而起,硫磺的味道也随之散入了洞中。 七星巨蟒嘶吼一声,暴怒而起,却无法直接从上方坑洞中爬出。 “咻——砰!”明依依故意挑衅,又放了一个烟花。 巨蟒更暴躁了,在洞中来回转了两圈,突然“嗖”的一声,窜向平日出入的洞口,裹挟着劲风而去。 “快,趁现在!”季风霖一声令下,当先走出“洞中洞”,提着油灯,领着众人出洞。 众人鱼贯而出,跟着季风霖走进出洞的通道。齐百胜背着重伤的公孙泽走在中间,被两名青城派的弟子以前以后保护着。蒋铁山父子与柳承志断后,见前面有一人脚上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落到了后面,蒋铁山父子连忙上前,搀着那人快步跟上前去…… 季风霖领着众人走出洞口,看到外面的天空时,心中都升起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只听得一声口哨,蒋少仪站在洞口不远处的山路上,晃动着手里的油灯,示意众人赶快跟他下山。 众人不敢交谈,急匆匆沿着山路下山。 蒋铁山父子出来见到蒋少仪,父子兄弟相见恍如隔世。还没来得及激动,蒋铁山忽然一惊,向身后的洞中看去:“承志呢?这孩子怎么还没出来?” 三人等了一小会儿,蒋铁山都等急了,正要回头去找,却见柳承志一头钻了出来。 此时只见又有一个烟花升空爆响,山林中的树木一阵“稀里哗啦”乱响,是明依依为他们引开巨蟒,争取时间。 蒋铁山知道时间宝贵,顾不得细问柳承志为何落后,赶紧带着三个后辈急匆匆下山,远远就看见一点灯火,是柳怀杰站在一只竹筏上等着他们。 此时,却听得身后的山林沙沙作响,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那声音还越来越近,夹杂着巨蟒愤怒的嘶吼声。不一会儿,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树木被压断的声响,巨蟒从山林中穿出,张开巨口,露出刀山一般的两排巨齿,眼看就要将四人吞入腹中! 第五十二章 巨蟒逆鳞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树木被压断的声响,巨蟒从山林中穿出,张开巨口,露出刀山一般的两排巨齿,眼看就要将四人吞入腹中! 突然,“轰”的一声,一时间尘土飞扬,木屑纷飞,一根粗大的树枝带着大量枝叶掉落在巨蟒面前,阻挡了它的去路。 原来巨蟒原本对明依依穷追不舍,不知为何却突然回头转向,看方向竟是要返回洞穴。 明依依心中暗叫不妙:若从洞中逃出的那些人被巨蟒盯上,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救不了。她急忙吞下一粒“大力丸,”又连续点燃了几个烟花,丢到巨蟒前方,让烟花乱响乱炸,试图阻拦一下巨蟒,同时激怒它,引它将目标转向自己。 巨蟒确实被这些烟花惹得更加暴躁了,却没有放弃原来的目标,仍向那几人追去。 彷徨之际,明依依发现前方一棵大树伸出的横枝。不知为何,这两次她服下“大力丸”后,不但功力暴增,还能让听力和视力都更为灵敏,听见以前察觉不到的细微声响,看到平时看不见的细节。 这一次,她看到这横枝上有被虫蚁蛀咬过的痕迹,已经中空了,位置恰好在巨蟒的去路上方。 千钧一发之际,明依依跃上树枝,脚上运劲踩在中空的地方,将它弄断了,掉下来挡住巨蟒的去路。 那四人死里逃生,却也吓得不轻,柳承志更是脚下一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那树枝落下虽有些威势,却并不能阻挡巨蟒太久,不一会儿,巨蟒便越过障碍,居然弃了蒋家父子三人,单单向柳承志追去。 柳承志滚下山坡,被一棵大树挂住,摔得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却见巨蟒向自己追来,眼见就要被一口吞掉,只好闭上眼睛等死。 然而下一刻,他却觉得自己像腾云驾雾一般,睁眼一看,却是被明依依提着腰带,腾挪跳跃,灵巧地避开巨蟒一次又次的袭击。那速度之快,吓得他简直不敢睁眼去看。 “喂,”明依依在一块山石上顿了顿,问他,“巨蟒为何单单只追你?你是不是……哼!”话未说完,柳承志便被一把摔在山石上,险些屁股开花。 只见柳承志怀中露出一些紫色的花瓣,正是在那石洞中的奇花。显然,巨蟒追他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偷走了洞中的花,触了巨蟒的逆鳞。 眼看巨蟒又要追来,明依依顾不得和柳承志置气,又将他拎起来,几下纵跃来到水边,一把将他丢上竹筏。 柳承志摔得七荤八素,一摸怀里,那株被他藏在衣服中的紫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他还没来得及叫喊,柳怀杰竹篙一点,竹筏便离岸撑出。 “承志,看看他们,快点照做!”柳怀杰喊道。 只见另一只竹筏上,蒋铁山撑着竹篙,蒋少仪坐在船头,双手交错不停地拉着一条绳索。那绳索是从他们出入的地下河洞那里连过来的,他们的那只竹筏居然很快就超过了柳家叔侄这一只,快要到达洞口了。 柳承志一看就明白了,原来用竹篙撑竹筏的速度较慢,为了加快逃生的速度,竟有人想到一个“拉绳”法。它是将长绳索的一头固定在外面的“桩”上,如大树或坚固的石头等,另一头绑在竹筏上,逃生时可以有让一个人拉收绳索,就能加快竹筏的速度,还可以更好地把控方向,让不擅长掌控竹筏的人也能快速逃生。 第五十三章 蛇中铁剑 天坑洞内,明依依看着石盆内仅存的两株紫花,惋惜地叹了口气。 原来,这石盆内原本不止这两三株紫花,就在前几天,季风霖等人在洞内炸响了一个烟花,硫磺烟熏死了好几株,而在此之前,更是被人挖走了将近七八成。 如今这石盆里坑坑洼洼,剩下的两株紫花也是灰头土脸,可怜巴巴。 明依依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株紫花,那是被柳承志连根挖出的,估计他也是想拿回去试种。但他哪里知道,这紫花的生长条件极为苛刻,他这样冒冒失失地拿回去种,十有八九是养不活的,白白浪费了这极为珍贵的草药。 也幸亏他是整株挖的,紫花种回去还有存活的可能。 明依依小心翼翼地将紫花种了回去,又取来清水,浇灌了这三株仅存的宝贝,清洗了一下上面的灰土。 但没等明依依做完这些,巨蟒便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见明依依居然爬到石盆上去动它的宝贝,当下怒不可遏,张开巨口便向明依依咬来。 明依依一闪身避过,忽然蛇头那里寒光一闪,仔细一看,竟是一把铁剑。那铁剑剑身较短,竟是横穿在巨蟒两个鼻孔中。 “怪不得!”明依依心道。原来蛇类平时一般是用鼻孔呼吸,而在喉咙处却也有一个气口,当它们急速从喉咙气口处呼气时,会发出“嘶嘶”的声音。巨蟒鼻孔被这铁剑贯穿,每呼吸一下都会疼,因此时常改用气口呼吸。但它身形巨大,发出的声响便不再是“嘶嘶”声,而是像拉风箱那样的响声。 这时,巨蟒再一次袭来。明依依轻巧躲过,一手伸进巨蟒鼻孔顺势一拔,将那铁剑拔出。 “嗤”的一声铁剑带着些许血水抽出,巨蟒吃痛,却是呼吸一畅,顿时从鼻孔中喷出两股夹带着恶臭的气流来,险些将明依依吹飞。明依依差点被熏晕过去,足尖清点蛇头,向洞外窜去。 巨蟒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再次暴起,张嘴狠狠咬向明依依,同时身体在洞中扭来扭去,乱拍乱打。明依依几次想要从通道中出去,都险些被甩来的蛇尾拍中,只得退回来。 眼看巨蟒已经陷入疯狂,明依依把心一横,突然换了个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了地下河的洞口。 此处洞口扁平狭窄,上方还有钟乳石垂下,巨蟒根本无法进入。在巨蟒愤怒的嘶吼和撞击中,明依依顺着水流,小心避过突出来的石块,一颗心砰砰直跳,向上天祈求这一次能赌赢。 原来,云清岚描述过自己被困的地方,但他当时是中毒昏迷被人抬进来的,出去的时候也有点神志不清,只记得曾经自己在一个山洞中跳进了水里,还从高处坠落。 明依依猜测他便是从这地下河中逃出去的,他从高处坠落,应该是顺着水流从一处瀑布中坠落。而外面看到的从山洞里流出的瀑布,应该就是从这里通出去的。 明依依在这黑暗中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似乎经历了千年万年,终于水流越来越急,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果然是出口! 然而,明依依还没来得及高兴,水流便已经急得开始失控了,巨大的冲力推将她向外一推,人已经掉出山洞,身体猛然坠落。 第五十四章 有情有义 禁地外,两只竹筏并排而出,蒋家父子、柳家叔侄,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登岸,紧紧相拥在一起。 “轻云姑娘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出来?”萧若离突然问道。 蒋少兴一下跳了起来,揪住柳承志,劈头喝问道:“老大呢?你怎么没等她?” 柳承志被明依依拿走了紫花,心中暗恼,撇撇嘴道:“我怎么知道,又没人叫我等她。” 蒋少兴悔恨得眼泪都留了下来,捶胸顿足道:“是我不好,我也没等老大!不行,我要回去找她!” 蒋铁山一把拉住他:“你给我回来!要去也是我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 萧若离却已经跳上一只竹筏,竹篙一点,向禁地而去。 “公子!”侍卫邢唐呼唤一声,正要追上去,却有一个白衣身影比他还快,抢过他手里的火把,飞身而起,轻盈地落在竹筏上,正是“白衣神剑”程万里。他手中竹篙一点,竹筏顿时“咻”的一声加快,进入洞中。 萧若离向邢唐喊道:“你们别进来添乱,呆在这里,随时准备帮忙!” 邢唐无奈,确实入萧若离所说,若此时再多些人进去,也只是添乱罢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在公子往回撤时从这一边帮他一把,加快速度。 程万里向萧若离竖起一个大拇指,赞叹道:“小子,够意思!枉我们这些江湖人自称‘义’字当头,真到了危难时刻,还不如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讲义气!” 萧若离谦和地笑道:“前辈谬赞了。比起轻云姑娘义薄云天,舍己为人,晚辈所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何况不是还有前辈在吗?即便晚辈不去,前辈也会去的,不是吗?” 程万里哈哈一笑:“别前辈前辈的,听着拗口。你就跟轻云丫头一样,喊我‘老程’便是。”白衣神剑威名赫赫,许多武林名宿见了他也都恭恭敬敬的,能让萧若离这么一个后生晚辈这样称呼他,算是与他平辈论交,这是一个极大的面子。 萧若离心中也十分高兴,微笑道:“好,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正先谈着,突然听到一阵“轰、轰、轰”的响声,连水面也泛起了一些波浪。两人皆心下一沉,知道明依依有危险了,同时叫了一声“不好”,手上加快,撑着竹筏穿过山洞。 穿过山洞来到湖面上,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愈发震耳欲聋,竟是从山腹内传出。程万里眉头紧锁:“坏了,这是巨蟒在洞里乱撞,难道轻云丫头又被困在原来的洞里了?” 两人正踌躇着,忽然听得一声惊呼,月光下,只见有一物什从瀑布的洞口中坠落,仔细一看,竟像是个人影。 “快,是轻云姑娘!”萧若离反应极快,一边催促着程万里,一边撑动竹筏,往瀑布下方而去。 掉下来的正是明依依。她被水流冲出洞口,身体猛然下坠,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下落中,她在空中翻了个身,调整成头下脚上的姿势,双手下压减少头和身体入水的压力。 “扑通!”尽管已经调整姿势,入水的冲击还是让明依依头晕目眩,她的面具也在此时掉落,沉到了湖底。 然而,更不妙的是,“大力丸”的药力已经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胸口的一阵剧痛。明依依拼尽全力浮出水面,却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似乎看到一点火光,耳边只有一阵轰鸣,其他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身体失去了力气,慢慢地沉了下去…… 第五十五章 毒仙隐秘 明依依渐渐失去了意识,慢慢沉到水里…… 突然,她被一双手接住,拖回到水面上。 那人正是萧若离。他看到明依依落水的位置,赶紧和程万里将竹筏撑过去。月光下,他们看到明依依浮出水面,悬起的一颗心刚刚放下,却又见她沉了下去。 萧若离顾不得许多,见还有些距离,便将手中的竹篙一掷,飞身跃起在浮起的竹篙上轻轻一点,在明依依身前不远处落入水中。 程万里不会水,只能留在竹筏上,见萧若离露了这一手轻功,也不禁暗暗点头,心中赞叹道:“果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原本以为我那徒儿算是天资不俗,没想到又出了轻云丫头这般妖孽的存在,如今看来,这个叫萧若离的少年也十分了得。倒是我坐井观天,不识少年英杰了。” 见萧若离拖着明依依浮出水面,程万里急忙将竹筏撑过去,伸出竹篙,将两人拉上来。两人见明依依一动也不动,心下着急,连忙又拍又叫。 明依依呛咳了几声,突出两口血水来,尚未看清眼前之人,便又晕了过去。 两人见状都吓了一跳,程万里眉头紧锁:“不好,她受伤了。” 萧若离摸出一个小瓷瓶,在里面倒出一颗丹药,给明依依喂了下去。他借着火光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污,却瞥见她脸上一块乌青之色,一边喃喃地道:“怎么弄得这么脏?”一边抬起袖子去擦,却怎么擦也擦不掉。 程万里也看到了,叹了口气,摇头道:“那不是赃污,恐怕是她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萧若离一怔,随即了然:“原来这就是‘毒仙’的秘密。” 这时,程万里突然脸色一变,道:“快听,那‘轰轰’声音停了,快走!”原来此时那山腹中传来的“轰轰轰”的声音已经停止,若是巨蟒消停了还好,就怕它发现有人闯入,出来攻击! 萧若离一惊,连忙拿起竹筏上的绳子便开始猛收。 程万里将火把往远处一丢,抄起竹竿用力一撑,借着月光将竹筏撑向禁地的出口。 另一头,萧若离的侍卫们随时在盯着连着竹筏那绳索的动静,一见绳索被拉紧,还不停地晃动,知道公子那边已经在收绳了,立刻一起出动,拔河一般将绳索拼命往回拉。 竹筏越来越快,程万里和萧若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巨蟒从刚刚火把落下的地方伸出头来,朝天张开巨口,竟有吞天噬月之势。 程万里一把捂住萧若离的口鼻,将他按到在竹筏上,自己屏气凝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任由竹筏随着巨蟒出水掀起的波浪上下摇摆,逐浪前行。 就在竹筏刚刚进入地下河的入口时,巨大的水花再次掀起,险些将竹筏掀翻,竹筏上的三人浑身湿透。一个巨大的黑影挡住了洞口的光线,一股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的气流险些将三人吹飞,正是七星巨蟒追来了!黑暗中,两排森森巨齿向着竹筏袭来,眼看就要将竹筏连同上面的三个人吞没! 第五十六章 被看到了 黑暗中,七星巨蟒的森森巨齿向着竹筏袭来,眼看就要将竹筏连同上面的三个人吞没! 程万里拔剑在手,打算即便要被巨蟒吞入腹中,也要在它肚子里给它开膛破肚。 萧若离眼疾手快,抄起竹篙打横一架,刚好将它卡在山洞中央。 巨蟒直撞进洞中,横架的竹篙刚好挡在它颌弯处,虽无法阻挡巨蟒那万钧之力,却也十分坚韧,居然被往里推行了数丈远,才“噼噼啪啪”地断裂,化为碎片。 巨蟒就这样被阻了一下,竹筏已经趁着这一丝空档,进入了河道最为狭窄之处,在巨蟒愤怒的嘶吼和撞击声中,有惊无险地退出了禁地。 看着三人平安归来,众侍卫都松了一口气,欢喜地唤了声“公子”,七手八脚将三人接应上岸。众人这一次没有欢声雷动,反而有不少人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程万里抱着明依依,将她的脸深深埋在自己怀里。萧若离的侍卫居然为他准备了替换的衣物,他从中取了一条干净的丝帕,给明依依系上,遮住她的面容。 蒋家父子、柳莺莺和季风霖关切走地过来,想查看明依依的情况,不想程万里却转过身,萧若离更是命侍卫拦住他们,道:“孟姑娘受伤了,嗯……柳姑娘,我带了套替换的衣裳,能不能麻烦你帮她换上?” 邢唐一怔,问道:“公子,那您怎么办?” 萧若离笑道:“你们应该知道有一种用内功蒸干衣服的方法吧?以我的功力可行?邢唐,你来教我。” 柳莺莺在众侍卫展开斗篷围成的圈中为明依依更衣,见她意识全无,手脚冰冷,不由得十分担忧,同时也难免对她的容貌感到好奇,心下痒痒的,几次想要揭开她脸上的丝帕,却想起萧若离的话:“不要试图去窥探孟姑娘的容貌,知道得太多,可能会被灭口!” 然而,柳莺莺心下却不以为然:“他肯定早看过,却又不许我看,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她这样想着,有意无意地将那丝帕一蹭,随即发出一声惊呼。 萧若离原本盘坐调息,当下立刻睁开眼来,纵身一跃跳到圈中,一把推开柳莺莺,脱下自己刚刚弄干的外袍,轻轻一展,裹住明依依只穿了半边衣衫的身体,将她抱在怀里。 柳莺莺跌坐在地上,被萧若离如鹰隼一半的目光扫过,吓得浑身哆嗦,一声也不敢吭。 萧若离面沉如水,低声道:“若你敢说出去,我便宰了你!”说完,头也不回,叫上侍卫,不顾天黑危险,径自往山下走去。 程万里也已经睁眼起身,惋惜地看了柳莺莺一眼,摇头叹息,提了提手中的宝剑,也跟着萧若离走去。 …… 明依依睡了一天一夜有余,醒来时已经是十一月十四的早晨了,距离红叶山庄的英雄宴只有两天的时间。 明依依一边满头大汗地喝着孟青为她准备的清粥,一边听他讲述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事。听说是萧若离将衣衫不整的自己抱下山,禁不住满脸通红。 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问道:“我都被他看光了?” 孟青有点迟疑,终究还是回答道:“你的面具掉了,有人看到了……” “是谁?” “白衣神剑,箫公子,还有柳家庄那位莺莺姑娘……” 第五十七章 入门考验 今天蒋家别苑格外热闹,是当初在柳家庄禁地被困的各路武林人士纷纷备上礼物拜帖,前来探望孟轻云姑娘。 可是“孟姑娘”的心情却很复杂,可以说是大受打击。 “云儿,”孟青劝道,“你也别太在意。我看那位白衣神剑应该是个信得过的人,不会说出去的。那位萧公子,他一路送你回来,当时赵四娃去接的,说他一路上都很平静,只说你的面具掉落了,其他的只字未提。这说明他也是个有分寸的人,应该也不会到处乱说。” “至于那柳莺莺……”孟青皱起眉头,“有点心大,就怕她嘴不严。但她已经被警告过,应该是不敢的。你别太担心了,还是养好身体要紧。” 明依依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干脆不想了,转移话题道:“对了,怎么没见赵四娃?” 孟青笑道:“你收集到了七星巨蟒的血,正好是一味特殊的药引,配上一些药物,能引发季风霖身上的毒。明日正好他娘子毒发,我们将药配出来,给他用上,两人的毒就能彻底解了。” 明依依一听,也很替季风霖夫妇高兴:“那可真是一件喜事。可这跟赵四娃又有什么关系?” 孟青敛了笑容,严肃地道:“我原本没打算收这个徒弟,是你硬塞给我的,所以他一直只是个记名弟子,还没正式拜师。明日我们便要前往红叶山庄,为父知道你一定会全力以赴,夺回圣心谷。如今我们前途不明,万一你有个好歹,为父也绝不独活。但我这一脉的香火总不能断了,我想收下这个弟子,将我的本事传给他,九泉之下也总算对你师祖有个交代。” 明依依点点头:“好,那我算是正式有个师弟了。那他人呢?” 孟青微微一笑:“毒王的徒弟哪有这么好当,自然是要经过考验的。季风霖的那副药,便算是我给他出的考题。配方我已经给他了,只是还少了一味药,让他自己琢磨。” 明依依也笑着点头道:“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等师弟的好消息。” 孟青催促道:“你也不得空呢,外面有好多人带了礼物来看你,说是你救了他们,都是来谢你的。哦,对了那位箫公子也送来拜帖来,说晚些来看你。你感觉怎样?能走动吗?要不要见见他们?” 明依依醒来后自行检查过自己身体的状况,发现“大力丸”导致的内伤已经好了一大半,一问才知道,是当日萧若离给自己服下的丹药的作用。 这丹药效果奇佳,连孟青也赞叹不已,说即便是圣心谷,这样的丹药每年产出也不会超过十颗,这位箫公子如此大的手笔,看来真不是一般人。 明依依脸上一红,道:“我觉得好多了。人家特地来看我,不去见一下好像也不礼貌。还有……还有萧公子,冒险下水救我,我也该好好谢谢他……”说到最后,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孟青呵呵一笑:“行,你梳洗一下,我去看看你那师弟成不成……” 第五十八章 凤羽面具 蒋家别苑正厅,蒋铁山父子正忙着招呼客人,有下人来报“孟姑娘到了。” 明依依穿着萧若离送她的那一套“空谷幽兰”图案的衣裙,精心梳理过的头发利落地用发带束起,轻纱遮面,一进来先向主人家行礼,然后向众人又团团一礼。 原本闹哄哄的大厅立刻安静下来,原本落座的几位前辈名宿也站起来还礼。 寒暄过后,明依依以蒋铁山晚辈的身份,站在他身侧。 丹霞观的观主赤松道长问道:“我等在翠屏山时,见孟姑娘本领高强,不但轻功卓绝,医道上还颇有造诣,不知师承何人?” 明依依还不想透露太多,只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无非是说父亲是个郎中,师父不许自己透露他的消息等等。 这种隐世之人,往往都是有些来头的,知道规矩,也不多问。那些曾经被困的,大都准备了礼物来致谢。明依依不管是否送礼,礼物是否贵重,都深深一礼,郑重地收下礼物,并认真记住了这些人的名字。 送走这些江湖豪杰不久,萧若离果真来了,明依依邀他到自己住的小院坐坐。 萧若离十分欣赏地上下打量了明依依一番,微笑道:“看来这衣裙十分适合姑娘,我今日另外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姑娘,还望姑娘笑纳。” 明依依面纱下的脸一红,低头着忸怩地道:“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两日养伤,没来得及准备谢礼,已经心中有愧了,怎么好再收公子的礼物?” 萧若离笑道:“在下只不过略尽绵力而已,比起姑娘舍身拼命,相差甚远,又怎敢居功?若非姑娘急公好义,又怎会受伤,还遗失心爱之物?” 他打开一个锦盒,捧到明依依面前:“时间仓促,我已经请了城里最好的工匠加急赶制,虽不及原来的淡雅精致,也算是我一点心意,望姑娘不弃。” 那锦盒中竟又是一个银面具,打造成凤羽的形状,虽不如陆谦送的流云面具精巧,却也是别出心裁,且尺寸大小贴合,看得出来萧若离为此花了不少心思。 明依依将面具拿在手中,轻轻扶摸着,心中突然升起这样一个念头:“他是见我丑,这才送我面具让我遮丑吗?” 她这样一想,整个人都不好了,轻轻将面具放回锦盒中,合上盖子时,双手忍不住微微发颤。 萧若离并未察觉,转了个话题:“姑娘,在下心中一直又些疑问,想要向姑娘请教。” 明依依勉强打起精神道:“你说。” 萧若离问道:“按理说,孟前辈,也就是姑娘的义父,才是圣心谷正儿八经的传人,那红叶山庄的请帖又是谁发的呢?那自称是圣心谷传人的究竟是何人?” 明依依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原本我义父已经隐居山林,如果没本事回到圣心谷去,我们也无脸面以圣心谷传人自居。这请帖来得突然,我们也是想要查明真相,才决定去赴宴的。” 萧若离道:“实不相瞒,我此趟出门,是有一桩买卖想与圣心谷商谈。但如今圣心谷的归属悬而未决,此事让我有些为难。” 第五十九章 在商言商 萧若离向明依依道:“实不相瞒,我此趟出门,是有一桩买卖想与圣心谷商谈。但如今圣心谷的归属悬而未决,此事让我有些为难。” 明依依的心往下一沉,艰涩地开口问道:“那公子有何打算?” 萧若离道:“在商言商,我自然希望和信得过的人做买卖。相比那诡秘的红叶山庄主人,我更希望这桩买卖是和姑娘你来做。” “在商言商!”明依依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我在想什么?人家接近我,只是看中了我圣心谷传人的身份。我还痴心妄想,想要跟人家做朋友,人家却只是在商言商……” “嗯……”明依依忍不住轻哼一声,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萧若离终于察觉了她的异状,连忙问道。 “我……我有点不舒服,抱歉,失陪了……”明依依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两人会面的小客厅,踉踉跄跄一头撞进了一间最近的厢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萧若离担心地跟上前拍了拍那房门,叫道:“孟姑娘,你没事吧?” 明依依咬着牙关上门栓,便脱力瘫软跌坐在地上,一时间泪如雨下。泪眼模糊之中,明依依看到了一架轮椅还有上面的白色裙摆,原来这是白姐姐的房间。 “呜……”明依依扑在白姐姐膝上,无声地啜泣着。 “丫头,怎么了?”白姐姐用左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 “孟姑娘,你怎么样了?”门外又传来萧若离焦急的声音。 白姐姐看着明依依,目光中带着询问。 明依依用力地摇了摇头,伏在白姐姐膝上,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白姐姐冷冰冰地向外喊道:“她没事,你走吧。” 这声音不大,还有些含糊不清,但在萧若离听来,却有一丝不容拂逆的威严。他明知对方跟本看不见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向那扇门躬身一礼,问道:“阁下怎么称呼?我见孟姑娘身体不适,有点担心她。阁下能不能开门让我看一看她?” 白姐姐微嗔道:“你这男子好生无礼,这是奴家的寝室,岂容你随意出入?” 萧若离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连忙打躬作揖,歉然道:“是在下唐突了。可是孟姑娘……” 白姐姐怒道:“知道唐突了还不快滚?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是!是!”萧若离冷汗直流,几乎要抱头鼠窜,跑到院落中央才敢停下来,猛地喘了几口大气。 萧若离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竟似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被母亲追着揍屁股时的感觉。萧若离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母亲的声音,房中的女子说话时的语气声调,也明显与自己母亲有很大的不同,却不知为何自己会生出一种既亲切又敬畏的感觉。 “萧公子,你在干什么?”赵四娃的声音打断了萧若离的思绪。 第六十章 缘悭一面 “萧公子,你在干什么?”赵四娃的声音打断了萧若离的思绪。 赵四娃终于将孟青出给他的题目完成了,不仅找到了药方中缺失的药材,列明分量,还将药试作了出来,让孟青相当满意。 赵四娃欢天喜地地来找明依依,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让她为自己行拜师礼作个见证。刚走出房门,就看见萧若离呆愣愣地站在院子中央,脸上走马灯似的变着颜色,连自己走到他身旁都没发现。 萧若离定了定神,见是赵四娃,稍稍送了口气,道:“小兄弟来了?哦,对了,你师姐身体不适,我正想找你呢。”他将刚才发生的事粗略地跟赵四娃讲了。 “那屋子里的女人好凶啊,她是谁?”萧若离虽有些后怕,心里却也痒痒的,忍不住打听。 赵四娃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你怎么惹上了白前辈?她性情古怪,很不待见男人,也就只有老大能跟她亲近。” “白前辈?她姓白?”萧若离问道。 “不是,”赵四娃解释道,“她的来历成谜,连姓名都不肯告诉我们。老大喊她白姐姐,我们就喊她白前辈,她也没反对,所以大家就都这么一直叫着了。” “那……孟姑娘怎么样了?你能不能去问问?我可不敢再去招惹那女人了……”萧若离后怕道。 两人再次来到白姐姐的门前,赵四娃低声下气地询问,被白姐姐劈头训斥了一顿。最后,白姐姐命丫鬟递出来一张药方,没好气地道:“让你们这些男人照顾伤患还真不行!丫头这伤,原本好好静养几天就没事了,你们偏偏让她到处跑,费心劳神。丫头留在我这里,我来照顾。这方子拿好,煎好了药给我送过来。” 她顿了顿,又道:“咦?那男人怎么还在这里?丫头不想见他,让他滚!” 两人唯唯诺诺地依言滚了下去。 萧若离怔怔地出神,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屋内这声音异常亲切,哪怕对方言语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也忍不住想要再多听那人说几句话。 “别担心,从这药方看来,老大应该是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有白前辈出手,肯定没问题。”赵四娃看了看药方,见西萧若离魂不守舍,以为他还在为明依依的是担心内疚,便安慰道。 “好!好!”萧若离没头没脑地应着,双脚脚却像是被钉在原地,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四娃见他状况有异,奇道:“萧公子,你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咦,说来也怪,白前辈平日里虽不待见男子,也顶多不冷不热,至少表面上还是礼数周到的,今天怎么像个炮仗,一点就着?尤其对你特别不友好,你是不是言语冲撞她了?” 萧若离歉然道:“可能是我得罪了孟姑娘,白前辈才会这么生气。” 赵四娃双眼一瞪:“好哇,你欺负我老大?” 萧若离连忙摇头摆手:“没有没有,就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才刚说了一点点,她就说不舒服,都没让我说完……” 赵四娃一怔:“你的目的?你不是去赴宴的吗?原来还有别的?哼,瞒得我们好苦。”他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肯定是你目的不纯,欺骗我老大,所以她才会生气!” 萧若离歉然道:“我有所隐瞒是我不对,但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不是想在去红叶山庄之前,先跟孟姑娘通通气嘛!没想到她那么生气……” 赵四娃气得跳脚:“我……好你个萧若离,我们诚心待你,你却欺人太甚!” 萧若离赔笑道:“小兄弟别生气,此事,我日后定郑重向你……还有孟前辈他们赔礼道歉。” 赵四娃瞪着眼睛道:“你现在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若离狡黠一笑,压低嗓门道:“此事,我只会跟圣心谷的主人谈……”说完,突然足尖一点,已经飘到院门,轻轻一揖,转身扬长而去。 第六十一章 观微 明依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还稀里糊涂被叫起来喝了碗药,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醒了?”白姐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自己把药吃了,今晚就住在我这里。” 看到丫鬟捧过来一碗药,明依依乖乖地一饮而尽,自己下床找了些清水漱口。 白姐姐挥退了丫鬟,目光有如两把利剑,看得明依依遍体生寒:“丫头,你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明依依心中一凛,连忙躬身一礼:“白姐姐,我知道错了。” 白姐姐的目光这才变得柔和了一些:“既然知道错了,那你知道该怎么办?” 明依依点头道:“我知道,该心无旁骛,提升实力。还望白姐姐指点。” 白姐姐轻轻叹了口气,道:“也罢,我这也不是为了你,只是想让你多几分把握夺回圣心谷才帮你的,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交易。” 明依依苦笑道:“白姐姐也要跟我‘在商言商’吗?” 白姐姐不置可否。 再次提到“在商言商”,明依依却没有了上一回那深受打击的感觉,反倒觉得白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对自己的拳拳爱护之意出自真心,无需言表。 白姐姐言归正传:“你修为明明有所提升,却还频频依靠外力,实属不该。洞真之境到达小圆满之后,对天地万物的感受应该比以往不同,你却为外物所扰,没有静心去观察去感受,这是你做得最错的地方。” 明依依震惊了:“白姐姐,您知道洞真之境?您是不是认识我师父?” 白姐姐微微蹙眉:“你管这些做什么?我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在听?” 明依依冷汗涔涔:“是,我知错了。我之前使用‘大力丸’时,曾发现自己五感大开,意念所及之处,所有事物都放大了许多倍,细微之处一览无遗。” 白姐姐道:“不错,这便是‘观微’。洞真之境到达后期,能渐渐让五感大开,你既已感受过,相信再练不难。这两天你什么事都别管,专心修炼,前往圣心谷之前,给我把‘观微’做到收放自如。” 明依依犹如大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心中雀跃不已:“是,我一定心无旁骛,不负白姐姐所望。” 是夜,明依依心无旁骛,运功调息。 翌日,明依依精神饱满,接受白姐姐交给她的第一个挑战任务:找绿豆。 白姐姐让赵四娃准备了一千颗绿豆,随手洒在院子里,让明依依在半个时辰内全部找出来。 明依依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把绿豆全部找出来了。 白姐姐看她有些沾沾自喜的样子,便给她加大了难度:滴水不沾。 这是在地上画一个圈,让十个人围在外面,一起向里面泼水,明依依不准出圈,到每人十桶水泼完,身上不能沾一滴水。白姐姐还特地在水里加了墨汁,让明依依穿上那身“空谷幽兰”衣裙进行挑战。 明依依虽有些不舍,但看到白姐姐那略带嘲讽的眼神,把心一横,咬牙穿上。最终,明依依因裙角沾上了地上溅起的水珠,挑战失败。犹是如此,也把赶来看热闹的蒋家父子惊得目瞪口呆。 而第三轮还是找绿豆,却是安排在晚上,是将红豆、绿豆和黄豆在一起,让五个人从五个方向朝院子里抛洒,明依依负责将全部绿豆接住,不能让一颗绿豆落地,也不能接住红豆和黄豆。 今日正好是十五,明月朗如玉盘,明依依不敢有丝毫怠慢,全神贯注,竟然进入了一种无我的状态,曾经需要依靠药物才能达到的“观微”效果,如今自然而然便做到了,竟完成得丝毫不差。 只是完成之后,全身大汗淋漓,几乎要虚脱。白姐姐满意地点点头,叫她休息一会儿,补充点食物,然后静坐调息,直到第二天天明。 第六十二章 霜叶红于二月花 今日是英雄宴的日子,蒋铁山父子与孟青三人来到红叶山庄,与他们同来的还有程万里、季风霖夫妇和云清岚。让季风霖夫妇痛苦多年的毒昨夜已经解了,两人今日都神清气爽。 云清岚因为腿伤还不能下地,如今坐在轮椅上,心事重重。原来明依依在七星巨蟒身上拔出的铁剑,正是落月剑派掌门的信物。此物遗落,说明掌门人凌风宇必定遇到了危难,如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座红叶山庄,是在圣心谷封闭之后建的,就在谷口附近,却不知其主人到底是谁。红叶山庄依山而建,山上一片枫树林,山庄内也栽种枫树为景,每当深秋十分,枫叶火红一片,与山水亭台相得益彰。 今日孟青和赵四娃都穿了青色的长袍,孟青在安庆府时便请匠人打造了一个精巧的假肢,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如今走起路来十分平稳,已经不用拄拐杖。赵四娃作为晚辈,衣着颜色要浅一些,款式也较为简单。 明依依则身着一身淡紫色衣裙,将她白皙的皮肤衬得如羊脂白玉一般。她以丝带束发,白纱遮面,眉心处贴了个凤蝶花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娇俏灵动。 “‘霜叶红于二月花’,倒是好景致。”见红叶山庄景色宜人,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姑娘谬赞,不胜荣幸。”红叶山庄今日门庭若市,庄主亲自在门前迎客,见明依依赞了一句,便彬彬有礼地回答。 那庄主十分年轻,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身白衣无尘,生得一双桃花眼,面目俊朗,有如谪仙降世,不染凡尘,却坐在轮椅上,似乎身有残疾。明依依瞧着这庄主,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下王平,见过蒋老英雄,”那庄主自报家门,拱手行礼,“晚辈腿脚不便,还请见谅。” “王平!”明依依听了,秀眉微蹙。 赵四娃昨日正式拜师,兴奋得很,想着今日要赴宴,心里紧张,几乎一夜没睡,无精打采正犯着困,听到“王平”儿子顿时吓醒了,怔怔地看着那庄主:“你叫……王平!?” 那庄主王平见他神色有异,诧异道:“这位小兄弟,我叫王平,有什么问题么?” 赵四娃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 蒋铁山忙解围道:“我这侄儿鲜少出门,不懂礼数,请庄主海涵。” 王平摆摆手道:“年轻人性子跳脱些,倒没什么。” 赵四娃低头不语,明依依心道:“你自己不也是个半大孩子,还说别人!不过他到底是谁?是同名同姓还是有意冒充?” 明依依睁大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挽着孟青的手臂道:“爹,这里真好看,连这位小哥哥也长得很好看。” 王平微微一笑,问道:“这几位是……?” 蒋铁山将自己两个儿子、程万里、季风霖夫妇和云清岚一一介绍,提到孟青时含糊其辞,只说他是自己的朋友,是个郎中。 只见孟青似笑非笑道:“这位便是庄主吗?据说庄主是圣心谷嫡传,不知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王平谦恭地拱手一礼道:“晚辈没有另外拜师,只是从家父手中学了些鼓捣毒药的本事,还没学到家,本不敢污了父亲名讳,但前辈问起,不敢不答。家父王镜,正是圣心谷的主人。” “不可能!”孟青还没说话,就有人抢先叫出声来。 第六十三章 意外重逢 红叶山庄的主人竟然自称是王镜的儿子王平,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不可能!”孟青还没说话,便有人抢先叫出声来,原来是跟在后面的云清岚。 云清岚脸色铁青,浑身颤抖:“不可能!王镜那厮与我姐姐成亲十载,从未有过子嗣,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大的儿子来!你到底是谁?” 那王平也是一怔,脸色微变,却又很快恢复过来,向云清岚行了一礼道:“原来前辈竟是家父的旧识。此事原本晚辈并不想提起,但既然是前辈问起,晚辈只好如实作答。其实……晚辈的确不是嫡母所出……” 其实云清岚的年纪也就二十出头,比那王平大不了多少,听他喊自己“前辈”,怪别扭的。但若这王平真是王镜的儿子,那确实算是自己的晚辈。云清岚脸色一阵红一阵绿,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好!好!” 孟青见云清岚被气得半死,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岔开话题道:“那倒是巧了,我有位师兄,也叫王镜,就是这位云清岚云少侠的姐夫,和你说的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王平恰到好处地露出诧异的表情,问道:“前辈是……?” 孟青大大方方地道:“我叫孟青,是毒圣的弟子,江湖朋友赏脸,赠了个‘毒王’的诨号。” “毒王孟青?”在场还有许多江湖人,听到这个名号,都吃了一惊,向这边看来。 王平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连忙行礼道:“原来是师叔!没想到师叔也来了,真是蓬荜生辉。这两位是师弟和师妹吗?怎么称呼?” 明依依心道:“谁是你师妹?好不要脸!还攀起亲来了?” 孟青脸色不改心不跳:“这是我女儿孟轻云,我徒弟叫赵四娃。这两个娃儿顽劣,还没学到什么本事。” 两人上前行礼,却没喊“师兄”,只称对方为“王兄”。 那王平似乎并不在意,温文尔雅地回礼。 孟青又道:“对了,我与师兄一别经年,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他现在还好吗?” 王平道:“家父数月前曾遣人传信,让晚辈来接管打理红叶山庄,举办英雄宴,之后便再无音讯了。” 这时,持请帖来赴宴的江湖人越来越多,王平向蒋铁山等人告了声罪,便招呼其它客人去了,让一名管家来领众人进庄入席。 这山庄的主人十分风雅,山庄内十步一景,设计精巧,美轮美奂。举行宴会的大厅上挂着匾额,上书“仙英堂”,气派宏伟,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江湖豪侠,正互相走动,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蒋铁山停住了脚步,蒋少仪收不住直接撞了上去,撞得自己老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幸好蒋少兴动作够快,一把扶住,意外没听到自己老爹骂人,却见他脸色大变,目瞪口呆,像是见到鬼一样。 这时,只听得后面的云清岚一声惊呼:“师叔!……” 一旁的季风霖也是目瞪口呆,怔怔地道:“秦……秦风煌,唐清连……他们……他们怎么在这里……” 孟青面色铁青,喃喃地道:“落月剑派、江南云家、洛北赵家,翻云寨、五虎门、金沙帮……全都在这里,一家都没少……” 第六十四章 云家往事 落月剑派、江南云家、洛北赵家,翻云寨、五虎门、金沙帮,六个先前失踪的世家门派全都聚在红叶山庄这里,一家都没少。 这时,落月剑派也有人看到了云清岚。那人惊呼一声“云师弟”,一边快步走来,扑到云清岚的轮椅前,竟落下泪来。他身穿蓝底白月纹武服,外罩一件月白色长袍,背后背着一把剑,二十来岁的模样,比云清岚看起来要成熟几分。 云清岚也是激动异常,唤了声“大师兄”,抱着师兄泣不成声。 季风霖也十分激动,心中有千言万语,开口时却发现自己嗓音干涩,略带颤抖:“清连,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此人正是落月剑派的大弟子唐清连。他看见眼前此人面容清癯,十分眼熟,仔细辨认了一下,将他认出,忍不住失声惊呼:“季师叔!真的是您!您可算回来了!” 这时,原本闹哄哄的仙英堂慢慢变得安静起来,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了过来。 落月剑派的众人也全都注意到了云清岚,一个个激动异常,七嘴八舌地叫着“云师兄”,纷纷围了过来。 唐清连激动地向秦风煌道:“师叔,您快看这是谁?季师叔回来了!” “季师叔?”几名比较年轻的弟子面面相觑,对这个人感到陌生。 秦风煌却怔怔地看着季风霖,几乎不敢相信:“你……季师弟!真的是你!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季风霖眼圈一红,低下头不敢看师兄的眼睛:“我……总之一言难尽……对了,怎么不见掌门师兄?我们发现了……” 季风霖话未说完,却被明依依轻轻撞了一下,他正诧异着,却听得明依依道:“我们在柳家庄附近发现了云少侠,当时他都只剩下一口气了,我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救回来。不过这医药费嘛,他到现在还欠着。现在好了,找到他的师门,终于有人付……有人能照顾云少侠了。” “这几位是……?”秦风煌问道。 云清岚将同行的几人一一介绍,介绍到孟青时,他迟疑了一下,看了明依依一眼,见她点头,才道:“这位是毒王孟青,这两个是他女儿跟徒弟。” 这时,与落月剑派一同失踪的另外五个世家门派的人也围了过来,听到“孟青”儿子,无不咋舌。 “少主,你怎么会跟孟青在一起!”说话的是是云清岚的堂叔云锦昭,也是如今云家的掌事人。云家自家主云锦堂去世后,王镜为了侵占云家的财产,毒害了不少云家人,还软禁了云清岚。云清岚拼死逃出,向师门求援,才揭发了王镜的恶行,救云家于水火。 云家幸存的族老一致推举云清岚继任家主,云清岚却以自己尚未满师为由拒绝了。但云家人都知道,他定是一心为父报仇,想要专心苦练武功,不想被俗事所扰,于是推举了云锦昭暂代掌事一职,打理家族事务,仍将家主之位留给云清岚,待他大仇得报再行继任。 第六十五章 各执一词 云锦昭向云清岚行了一礼,表情却是明显不悦,问道:“少主,你怎么会跟孟青在一起!” 云清岚抹去泪水,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沉声道:“叔父,清岚无用,被孟青的女儿所救,不得已受了他们的恩惠……” 云锦昭瞪大眼睛看着,冷冷地道:“毒王真是好算计,千方百计地施恩于我家少主,是想要趁此要挟我云家么?” 孟青冷哼一声,懒得跟他解释。 蒋铁山连忙过来打圆场:“阁下切莫误会,季风霖季大侠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又岂会坐视旁人欺侮云少侠?孟家侄女救起云少侠时甚至不知他身份,纯粹是出于一片好心,绝无恶意。季大侠,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呀!” 季风霖无奈,叹了口气道:“此番我也是受了孟姑娘大恩,也不敢说自己公证无私。然我亲眼所见,确实未见毒王父女对云师侄有加害之意。”他顿了顿,又道:“平心而论,此次若非孟姑娘,云师侄如今也不可能在这里了。” 金沙帮帮主沙德威似乎忍了很久,如今终于发作:“云少主,我等与孟青血海深仇,云家是打算就这么算了么?哼,我义兄还有三位堂主惨死在他孟青手里,云家咽得下这口气,我金沙帮咽不下!”说着,就要抽出腰间软鞭。 洛北赵家家主赵正豪手按剑柄道:“不错,我大哥与两位侄儿,还有他那唯一的徒弟,都死在圣心谷,我与孟青不共戴天!” 翻云寨寨主铁寒冰抚摸着腰间的一对铁环道:“云少主忘得了杀父之仇,我可忘不了丧夫之痛,今日定要孟青血债血偿!” 五虎门掌门张廷亮已经拉开架势,随时准备动手:“孟青,你害死我师父,躲躲藏藏那么多年,如今既然敢现身,那就来了断吧!” 程万里手按剑柄挡在前头:“丫头,我曾答应为你出手一次,翠屏山那次算是出于公义,作为你舍己救人的奖励。今日只要你用得着我,我的剑便为你出鞘,一个人也好,千军万马也罢,我都给你挡着。” 他剑未出鞘,便已气势不凡,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锐不可当,对方那几人都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居然不约而同地各自后退了一步。 “白衣神剑!”有人认出了程万里,失声惊呼道。 明依依把玩着腰间竹笛上的玉石吊坠,清冷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没有丝毫畏惧:“血债?了断?难道就只有你们失去亲友?他们那些人身上就没有血债?当年云少侠的父亲误会我义父毒杀他女儿,纠集了这么多人一起来追杀他,连他妻女都不放过!” “我义母一生从未害人,我义姐还不到十岁,也就是刚学会辨认草药的年纪,却无辜惨死。好一个血债血偿!只许你们滥杀无辜,却不许我义父自保报仇,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这般喊打喊杀,无非是仗着人多拳头大,想欺负人罢了!” “喂喂,老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还要不要脸?你是准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人家妇孺残废吗?”说话的是疯丐齐百胜,一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第六十六章 团宠毒仙 “喂喂,老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还要不要脸?你是准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人家妇孺残废吗?”说话的是疯丐齐百胜,一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咚!”一个黑黑实实的彪形大汉挡在明依依身前,将一根看上去有八九十斤重的铁仗王地上一杵,地面青砖顿时裂了几块。那大汉名叫孙苍,力大无穷,嗓门也特别大:“赵正豪你这龟孙子死哪儿去了?俺到处找你,还差点被大蛇吃了变成一坨屎!你要是敢在这里欺负俺的恩人,俺跟你没完!” 当日翠屏山寻人,他便在第一批人中,后来被困洞中,被明依依所救。 “无量天尊!”赤松道长也了,他是张廷亮的表叔,血缘关系虽不算很亲近,但总归是长辈,张廷亮还需给他几分薄面。赤松道长道:“英雄宴还未开,诸位便要在此处动手,未免太不给主人家面子了。廷亮,你也已经是一门之主,做事该有些分寸才是。” 铁寒冰急了:“好你个孟青!怪不得敢现身,原来找了这么多帮手!”她突然看到后面进来的朱彦,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忙迎了上去,道:“师兄你来得正好,你一向公允,这次定要为小妹作主!” 朱彦号称“铁面判官”,一向正直公允,却也极少与人亲近,然而他这位师妹却是个例外。只有在铁寒冰面前,朱彦整个人都会变得柔和几分。 让铁寒冰感到意外的是,朱彦居然没有回答,只是向她微微点头,然后越过她向明依依一拱手:“原来姑娘是毒王之女,怪不得本领高强。” 季风霖劝道:“诸位,大家都是来赴宴的,总要给主人家一个面子,有话好好说,莫要让人笑话了。” “哼!”沙德威气呼呼地一甩衣袖,回到自己的席位。 其他众人一个个心有不甘,狠狠地瞪了孟青三人一眼,气鼓鼓地返回自己的席位。 季风霖向孟青一拱手,正要向自己门派的席位走去,却听得明依依在他耳旁低声道:“老季,好好问一问你师兄,他们这些天去哪儿了。另外,铁剑的事先别告诉他。” …… 沙德威见齐百胜厚着脸皮跟过来,没好气地道:“好你个疯叫花子,吃里扒外尽帮着外人说话!跟着我干什么?” 齐百胜笑嘻嘻地道:“老沙,赌一把如何?就赌你今天即便是出手了,也在那丫头手里讨不到好处!” 沙德威神情古怪地上下扫了齐百胜一眼,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你还真疯了不成?嗯?莫不是看上那小丫头了吧?喂,人家才多大?原来你还是这样的人……” 齐百胜整个人缩了缩,连连摆手道:“打住!我可没那种嗜好!再说了,那可是毒王的女儿,哪怕是天仙我也不敢要!你也不想想,那孟青号称毒王,又哪里是靠人多就欺负得了的?我这可是在帮你!” …… 铁寒冰邀朱彦坐在自己的上首,落座后,朱彦难得地笑了笑,铁寒冰却嘟起嘴,不理不睬。朱彦见状,道:“师妹,你若要怪为兄,那就怪吧。但为兄还是要奉劝你,莫要轻易出手。” 铁寒冰更委屈了,眼圈一红,道:“师兄,你今天是怎么了?小妹丧夫之痛,难道要我就这么算了么?” 朱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在公,这件事并非完全是孟青之过,若要论公道,也是你丈夫杀人妻女在先,并不占理。在私,我受人恩惠,也不能坐视你对我的恩人动手。” 铁寒冰一怔:“师兄!你受了毒王的恩惠?什么时候的事?” 朱彦道:“此事说到底还是因你而起。你实话告诉我,前段时间你们突然失踪,是去了哪里?” 第六十七章 善恶是非 朱彦向铁寒冰道:“你实话告诉我,前段时间你们突然失去联系,是去了哪里?” 铁寒冰面若寒冰:“我们遭人暗算,幸得红叶山庄的庄主相救,这几日都留在此处休养。” 朱彦脸色微变,问道:“那你有没有受伤?怎么没派人联络我?” 铁寒冰见师兄如此紧张,有些不好意思:“小妹没事,有几名弟子受伤中毒,如今都没有大碍。是小妹疏忽,忘记联络师兄了……” …… 另一边,云家众人虽心中不忿,却不敢公然质疑云清岚。见他受了伤,几位长辈都十分心疼,簇拥着他回到云家的坐席,嘘寒问暖。 落月剑派那一边,季风霖夫妇也被围着问长问短,他们只说是中了奇毒外出寻药,又向门中弟子问起掌门人的下落。 秦风煌神色忧伤,道:“师弟你有所不知,掌门师兄身受重伤,如今昏迷不醒,命在旦夕。” 季风霖大惊:“怎么会这样?是谁伤的掌门师兄?” 秦风煌摇摇头,眼中含泪:“我们被人暗算,中毒昏迷,醒来时却已经在红叶山庄了,是庄主救了我们。庄主说看到我们的时候,掌门师兄似乎经历过一场恶战,身受重伤,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保住师兄性命,却无法让他苏醒。” 季风霖急切地道:“师兄,掌门师兄现在何处?我能不能看看他?” 秦风煌点头道:“自然可以。”他唤来两名弟子,给季风霖带路。 季风霖将掌门重伤之事告诉云清岚,叫上他一同前去探望。两人交换了一下消息,得知另外失踪的五家世家门派也都是遭人暗算,被红叶山庄主人所救。 两人都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失踪的六个世家门派,虽说遭到身份不明的武林人士暗算,却并没有人丧命,甚至除了落月剑派掌门凌风宇外,连一个重伤的都没有。 季风霖故意又向那两名弟子询问了这几日失踪后发生的事,都与秦风煌说的一般无二,并无破绽。 “张师侄,”季风霖又向一名叫张清皓的弟子问道,“你们遭人暗算,到底是何人所为?” 张清皓答道:“回师叔,弟子不知。但弟子猜测,十有八九是那毒王孟青搞的鬼。” “师弟,没有证据,可别胡乱猜测。”云清岚皱眉道。当初他也这么猜测过,但见到孟青本人后,与他们父女师徒接触下来,虽还没完全打消疑虑,却已明白,此事是孟青所谓的可能性极小。 另一名弟子名叫郑清宏,一边给云清岚推着轮椅一边道:“师兄,听说那孟青的女儿救了你,但你可千万别信他!他们这么做,肯定是假慈悲,就是为了欺骗你,好让你为他们说话,掩盖他们的罪行。” 季风霖不悦道:“你们这两个小辈,平时你们师长就是这么教你们的?这种捕风捉影的话怎么能乱说?你们以前从未见过孟青,怎么知道他到底是善是恶,又怎么判断谁是谁非?” 第六十八章 为老不尊 被季风霖训斥了几句,两名弟子连连点头应“是”,心里却嘀咕:“这师叔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一回来就耍威风!” 云清岚见师叔动怒,忙劝道:“师叔息怒,他们也是因师父重伤,关心则乱,还请师叔莫怪。” 几个人闹得不愉快,一路都互相不说话。四人来到掌门人凌风宇的卧室,只见凌风宇浑身缠满了纱布,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气息奄奄,昏迷不醒。 云清岚是凌风宇的亲传弟子,见师父伤成这样,禁不住放声痛哭。季风霖也在一边垂泪叹息,问道:“掌门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 郑清宏眼圈一红,道:“师父的伤虽重,原本也没有性命之忧,可他还中了十分厉害的毒,这才一直昏迷不醒。” 季风霖一惊:“中毒?红叶山庄那位庄主不是圣心谷的传人吗?连他也救不了掌门师兄?” 郑清宏摇头道:“王庄主说他解不了这毒,还说如果老庄主回来,说不定会有办法。可是……可是今天英雄宴都开了,却还不见老庄主回来。” 云清岚咬牙切齿道:“老庄主?你说的可是毒霸王镜?” 张清皓入门比郑清宏早一些,知道云清岚的一些事,知道师弟说错话了,忙道:“郑师弟不懂事,云师兄莫怪。” 云清岚面色铁青,难看至极。这时,季风霖突然“大惊失色”,抢到云清岚身边,“焦急”地道:“云师侄,你怎么样了?快醒醒!”说着,偷偷向云清岚挤眉弄眼,暗示他配合自己,又训斥那两名弟子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懂事?看看,把你师兄给气晕过去了!快,带他出去让他透透气!” 云清岚哭笑不得,但他知道师叔不会害自己,于是乖乖配合,两眼一翻,瘫倒在轮椅上。 张、郑二人被吓懵了,忙推着云清岚出了房间,在院子里又拍又叫。云清岚大概猜到师叔是想支开二人,于是干脆继续装死,拖延时间。 直到季风霖淡定地从房间里出来,云清岚才“悠悠醒转”。季风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训斥张、郑二人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你们师兄倒杯水来!真是的,我不说你们自己就不会做吗?笨死了!” “是是是……”两人被骂得狗血淋头,晕头转向到处乱跑去找水。 云清岚从小被自己师父严厉教导,师门长辈自持身份,在弟子面前大多不苟言笑,这次他看到师叔为老不尊,即便心事重重,也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问道:“师叔,你支开他们是想干什么?” 季风霖神神秘秘地道:“自然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嘿嘿,你已经被我拉下水了!好师侄,乖乖给我做帮凶,我可是赖上你了。” 云清岚叹了口气道:“师叔有何吩咐,弟子遵从便是。” 季风霖道:“我要请毒仙出手。” 云清岚:“嗯?” 季风霖敛了笑容,正色道:“云师侄,当日在翠屏山,我答应过孟轻云姑娘,想方设法为她化解你们之间的恩怨。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也没打算以长辈的身份强压于你。但现在的形势,恐怕没多少时间让你慢慢考虑了。若你相信师叔,那就听我的,我们请孟姑娘给掌门师兄诊治。还是说你宁愿相信你那个姐夫,打算让他来救治你师父?” 第六十九章 相逢陌路 仙英堂中。 不少和孟青又过交情的江湖人士过来打招呼,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有名望的武林名宿。他们大多受过毒圣或者孟青的恩惠,哪怕是前辈名宿,也不敢在孟青面前倨傲,一个个谦恭有礼,哪怕是对明依依和赵四娃这两个小辈也是和蔼可亲。 明依依悄声道:“没想到爹爹还有这样的人缘,我还以为别人遇到我们毒王一脉,都会像见到鬼一样,躲避都来不及呢。” 赵四娃长这么大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多吹捧,什么年少有为,聪明伶俐,前途无量,不知不觉有些飘飘然:“那是!师父的本事大着呢!” 孟青却道:“别高兴得太早,你们看见没有?还有些人不是那么友善,那也是些尝过我们圣心谷厉害的人,如今我们内斗,他们倒是喜闻乐见。至于那些交好的,有些也是看在你们师祖的面子上。师父当年确有遗命,圣心谷归我师兄所有,若我师兄真的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那些人就未必肯站在我这边。” 赵四娃问道:“那个王平不明显是假的吗?那些前辈难道还会被他蒙骗了?” 明依依道:“真正的王镜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人家若一口咬定,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前辈们也未必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赵四娃挠挠头:“啊?那怎么办?” 明依依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他有没有本事自己拿下圣心谷了。” 这时,原本闹哄哄的仙英堂突然安静了许多,明依依回头一看,却见不少人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刚刚进来的几个人。 来人原来是萧若离。今日他一身白色衣袍,上面绘着红梅,腰间悬着宝剑,手持一把折扇,丰神俊朗,一进来便几乎将全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侍卫邢唐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萧若离似乎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惯不怪,微微一笑,合起折扇一抱拳,神态潇洒,气度大方,又赢得一片赞叹之声。 萧若离的待遇似乎也与旁人不同,为他引路的是庄主“王平”身边那个戴着面纱的侍女丽娘。 那丽娘身材高挑,深眼窝高鼻梁,似是西域胡女。她那薄得近乎透明的面纱与明依依不同,根本遮不住她俏丽的容貌,而且半遮半掩显得更为撩人。 萧若离经过明依依身边时停了下来,先是向孟青躬身一礼,然后又向明依依行礼道:“孟姑娘,又见面了。今日姑娘……甚美……”他上下打量了明依依一身打扮,神情略带失望。 明依依还了一礼,淡淡地道:“怎比得上公子的风采,如日月之晖,光彩照人。” 萧若离终究还是问了出口:“我送给姑娘的礼物,姑娘不喜欢吗?” 明依依的语气仍是淡淡的:“不小心沾染上了污渍,已经洗刷不掉了。是我之过,公子见谅。”说完,转身就要回到自己的席位。 萧若离见状,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急道:“姑娘,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吗?” 众人见他如此,大伟诧异。 明依依脸上微微一红,将衣袖一扯:“公子言重了。公子何错之有?公子说得有理,在商言商,我若没有本事,哪里有什么资格与公子谈交易?” 萧若离正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一旁的丽娘却热情地道:“原来公子与我家主人的师妹相熟,如此甚好!公子这边请!”说着,领着他入了席,还热情地帮他斟酒。 明依依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恐怕是要吐了,连忙走出去透透气,一出门却见季风霖正和程万里在一处角落里闲聊。季风霖一见到她,便与程万里点点头交换了一个眼色,径自走回仙英堂。 第七十章 武林第一人 明依依见季风霖神神秘秘的,知道肯定有事,只是此处人多眼杂,她也没立刻去找程万里,而是悠悠闲闲地观赏园林景致,有意无意地走向了僻静的地方。 不多时,程万里便跟来了,他手里拿了一个瓷瓶,递给明依依道:“这是季风霖给你的,是他那个掌门师兄的血,想请你查一查。” …… 凌风宇被人下了很多种毒药,比当初白姐姐身上的还要多。当初王镜在白姐姐身上下的三十六种毒物,都是小心翼翼,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能保证人的正常活动,平常甚至不会感到有太多的不适。而给凌风宇下毒的人却并不理会他的死活,粗暴霸道,即便他现在还有一口气,也是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明依依回到仙英堂时眉头微蹙,心事重重,完全没注意到全场众人都在议论纷纷。而他们议论的焦点竟是萧若离。 原来这位红叶山庄的庄主将这场宴会办得颇为讲究,礼仪规格几乎不输当初安庆城的菊花宴。席位是每人一席,主人的坐席在中间的台上,两边还各有一席。 孟青算是庄主的长辈,被请到了台上的坐席,与主人家平起平坐。而萧若离也受到十分高的礼遇,居然也被请上了高台,刚好与孟青相对,当场又引来了一阵骚动。 有好事之徒前去打探,发现萧若离竟是代表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隐世高人白鹭影前来,而萧若离正是他的关门弟子。 “老大,白鹭影是谁?”赵四娃好奇地问道。他与明依依归入蒋铁山一行的坐席中,坐在程万里后面。 明依依心里正想着事,被赵四娃一喊才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问:“什……什么白鹭?” 程万里难得开口:“白鹭影老前辈可是归隐已久,也无怪乎你没听过。他一直都很神秘,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数十年前,大周先皇开国之时,曾被白鹭影所救。据说那时白鹭影一人一剑,杀入万军之中将先皇救出,传为佳话,更被奉为武林第一人。” 赵四娃双眼放光:“这么厉害!那他有没有被封个大将军什么的?” 程万里摇摇头道:“白鹭影生性淡泊,不贪名利,后来大周建国,他有救驾之功,却并未入朝领功受赏,而是归隐山林,销声匿迹。白鹭影多年不出,许多人都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却不曾想还有这么一个弟子。这少年人不显山不露水的作风,倒是与传闻中的白鹭影有几分相似。” 明依依这才慢慢跟上了他们的节奏,明白他们原来议论的是萧若离。她喃喃地道:“原来他竟有那么大的来头,名师出高徒,他自然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当初我还自以为是出手相救,实则是多此一举,贻笑大方了。” 赵四娃见她怔怔出神,便唤道:“老大!老大!你说萧公子会不会帮我们?他来头好大,我们算是有交情的,有他帮忙,成数是不是大了不少?” 明依依摇头道:“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别人纵帮的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师弟你记住,你师姐我这辈子都不打算靠男人!想要什么,就自己凭本事去争取!” 程万里捻须道:“丫头,你这话可是让我无地自容了。不过你也说得在理,你想要夺回圣心谷,确实需要靠你自己。但你别忘了你还有朋友,要挡一挡那些阻挠你的人,我老程还是可以帮一把的。你尽管往前冲便是,背后就交给自己信任的人。嘿嘿,你可是毒仙,我老程看好你!” 明依依眉毛一弯,双眼闪闪发亮:“那就先多谢了!我是毒仙,我的胃口可大了!圣心谷,我要定了。” 第七十一章 英雄宴始 三声清脆的钟声过后,红叶山庄的庄主王平坐着轮椅入场。鼓乐声起,一群少女在场中偏偏起舞,英雄宴开始。 只见一个盛装打扮的西域胡女手捧琵琶被围在中央,正是丽娘。她舞技高超,体态撩人,还不时拨弄手中的琵琶,发出“铮铮”的声音,与乐师的配乐相和,引来一阵阵喝彩。 舞毕,王平向众人团团抱拳行礼道:“诸位武林同道,前辈大师,在下身子不便,失礼之处还请见谅。今日各位来赏光来参加英雄宴,我红叶山庄蓬荜生辉。” 他先向众人介绍了台上的两人,众人听说两人身份,都是一片哗然,尤其听说萧若离是白鹭影的弟子时,更是几乎沸腾起来。 王平将众人安抚下来,又一一介绍了前来赴宴的各派首脑、武林名宿,他竟将这些人记得丝毫不差,看来事前也下了不少功夫,做足了准备。 介绍之后,王平端起酒杯道:“今日也是圣心谷重开的日子,有幸请到各位武林同道做为见证,在下不胜荣幸。在此,祝诸位福泽延绵,长寿安康,圣心谷与各位武林同道,结永世之好!”说完,自己先饮为敬。 孟青面不改色,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萧若离和煦地一笑,也干脆利落地饮下杯中酒。 长中众人互相看着,许多人都有些犹豫,甚至窃窃私语。蒋少兴轻轻碰了碰旁边的赵四娃,问道:“赵四娃,这酒能喝吗?” 赵四娃见明依依也将就被酒杯放到面纱下,轻轻抿了一口,便点头道:“我们看老大的,老大敢喝我就跟着。”说完,也轻轻抿了一口。他年纪尚小,没怎么喝过酒,也和明依依有过约定,酒不能多喝,因此不敢喝得太猛。蒋少兴却以为他是怕酒里有毒,便也学着他的模样轻轻抿了一口。 场下众人大多犹犹豫豫,这圣心谷门人的酒,没几人敢喝。有些人装模作样地轻轻碰了一下酒杯,有人干脆放下不饮,却也有些豪爽之辈不管那么许多,酒到杯干。饮过这杯酒,主人家示意众宾客落座,尽情享用美酒佳肴。 “砰!”云清岚将饮空的酒杯重重地往卓上一放,终于忍不住道:“王庄主既然是毒覇的儿子,本人心中一直有些疑问,不吐不快,还请庄主解惑!” 王平轻轻放下酒杯,温文尔雅地道:“前辈请讲。” 云清岚道:“当年,王镜用慢性毒药害死我姐姐,嫁祸给自己的师弟孟青,引我父亲千里追杀,让他们自相残杀,害我父亲与四位好友惨死,趁机谋夺我云家的家产。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的阴谋最终暴露。王镜这些年销声匿迹,敢问庄主,他如今到底在何处?若他能自己站出来了结这一段恩怨,给我们五家一个交代,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以不牵连其他人。” 另外四家立刻有人随声附和。 王平慢悠悠地从身上摸出一封信函,道:“数月未曾听闻父亲的消息,我也十分心焦。就在刚才,终于有父亲的手下送来一封信函,我却未曾有暇拆阅。如今诸位问起,不如就请云前辈代为拆阅如何?”说完,将信递给身边的侍女,让她送去给云清岚。 就在云清岚伸手想要接过时,突然不知何处伸过来一管竹笛,将那封书信挑了出去,随即“噗”的一声,那书信竟在空中自燃起来。 第七十二章 小毒圣 就在云清岚伸手想要接过书信时,突然不知何处伸过来一管竹笛,将那封书信挑了出去,随即“噗”的一声,那书信竟在空中自燃起来。 “不好!”明依依“哗啦”一声扯下一张桌布,将那封信覆盖住,却是已经晚了,只听得“哎哟”“叮当”“扑通”之声不绝,许多人已经捂着脑袋满地打滚,还撞得杯盘碗筷摔了一地。而却又另外一些人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他们便是适才喝过那一杯酒的人。 “铮铮铮……”落月剑派、云家、赵家、翻云寨、五虎门、金沙帮,六派门人弟子个个刀剑出鞘,袭向场内中毒之人。六家首脑却是手持刀剑,将孟青团团围住。 “住手!”明依依一声娇斥,身形一闪,已经用一把匕首抵住“王平”咽喉。而六家首脑却是手腕受伤,穴道被点,像木偶一样定在原地,手中兵刃“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师妹好快的身法!”“王平”夸赞了一句,气定神闲地道:“不过,师妹也别白费力气了,即便我死了,他们也不会停下来。” “咻咻咻……”前两日拿来练功的绿豆,今日成了明依依的暗器,准确无误地打中了六家弟子的穴道,让他们手脚酸软,无法动武。 “谁是你师妹!”明依依啐道,“别装了,你不是王镜的儿子!你到底是谁?” 那“王平”道:“师妹只说对了一半,我的确不是王镜的儿子,却也的确是你师兄。” 这时,只见孟青闷哼一声,脸色痛苦,坐倒在地。同时,明依依也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如被架在火上煎熬,下一个刻又全身冰冷,如坠冰窟,知道这是毒发的征兆,连忙运功压制。 她体内生骨灵花和赤炎寡妇两种毒的毒性原本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平时对身体无碍,还能让一般的毒物无法对她起作用。然而此时两种毒性却被催动起来,失去了平衡,才有了毒发的症状。 忽然,被明依依打中穴道的那些人竟又活动起来,六家首脑捡起兵刃对准了孟青,门下弟子又去对付厅中那些中了毒的人,将他们一个个制住,强行灌酒。 大厅里却有一些人没有毒发,见状也大多不敢乱动,只有孙苍暴跳如雷:“你们干什么?赵正豪你这个混蛋!给我停下来!”说着,跳起来挥棒向赵正豪袭来。 只见“王平”从衣袖中摸出一把折扇,“哗啦”一声展开,两枚乌溜溜的毒钉便从扇骨中疾飞而出,一左一右钉在孙苍双脚上。孙苍像座小山一般的身躯轰然倒下,却还在不停地破口大骂。 “噔噔”两声清脆的琵琶声一响,那孙苍突然住了口,硬生生将钉在自己脚上的毒钉拔了出来,却像是丝毫不觉得疼一般,不禁连哼都没哼一声,连表情也是泰然自若,似乎受伤的根本不是他自己一般。 孟青艰难地道:“你……司徒翔是你什么人?” “司徒翔?”明依依愕然,此人乃是毒圣司徒崇明的大弟子,也是王镜和孟青的大师兄,号称“小毒圣”。传闻司徒翔无父无母,连姓名都没有,是毒圣将他养大,为他取名。但这位小毒圣性格乖张,竟想要通过研制“药人”,制造不怕死不怕受伤,不惧水火毒药的“不灭之躯”。 司徒翔的行为被毒圣发现后,就被逐出师门。后听说他因为行事阴险毒辣,为江湖人士所不容,被群起而攻之,最终自尽而死。 那“王平”恭恭敬敬地向孟青行了个礼:“晚辈莫尘,见过师叔。” 第七十三章 巧妙布局 那“王平”恭恭敬敬地向孟青行了个礼:“晚辈莫尘,见过师叔。师叔猜得不错,晚辈的师父,确实姓司徒名翔,外号人称‘小毒圣’,曾是圣心谷毒圣的开山大弟子。” 萧若离全程在一旁看戏,此时终于开口:“原来是小毒圣的门下,莫庄主果然了得。敢问莫庄主,这些人是如何中毒的?” 莫尘温文地展开折扇,嘴角一扬:“公子在来的路上可有见过一个卖解毒药的摊子?那生意可红火?” 原来在红叶山庄十里外,从各处前来赴宴的必经之路上,今日有人摆了这么一个卖解毒药小摊,生意十分红火。此人还自称“祖传秘方”,“假一赔十”,来赴宴的宾客大多忌惮圣心谷一脉,见有这么一个摊位,也不管真假,大都买了来防身。 当时蒋铁山还戏谑此人的生意稳赚不赔,说若是他的药不灵,买药的人都见了阎王,怕是无法回来找他索赔了。他若恪守诚信,大不了多化些纸钱,以慰这些人的在天之灵。 没想到这摊卖的不但不是解药,反倒是正儿八经的毒药。而以莫尘的手段,下毒又何须喂到人嘴里?那些人一进那摊儿,便已经着了道。那些花了钱买药的人更肠子都悔青了,简直就是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萧若离微微一笑,扫了孟青和明依依一眼,又问道:“原来如此,庄主这手段果然高妙。不过这么点伎俩,按理说应该骗不倒毒王父女才是,他们竟也没发现,反而还着了道呢?” 莫尘嘿嘿一笑:“我这就叫灯下黑。以我师叔的身份,自是对这种江湖骗子不屑一顾,甚至连去拆穿也都显得掉份,肯定是瞧也不瞧一眼,远远离开。” 说到这里,嘴角的弧度更大了:“而要对付我师叔,寻常的毒药自然不行,但刚才那书信燃烧,释放的烟雾中所含的并非毒药,而是催化药,作用是增强其它药物的功效。这药本身无毒,却能催化毒药的毒性。师叔和师妹看来平时没少给自己下毒,不然此时也不会发作得那么厉害。” 萧若离恍然大悟,点头赞道:“妙!看来同门相斗,是莫兄略胜一筹了。在场的人没有在那卖药的摊位上毒发,而是拖到现在,也是这催化药的缘故吗?” 莫尘露出了惺惺相惜的表情,道:“萧兄聪明,此毒名唤“一线牵”,药性特殊,不经催化毒性不显。萧兄是不是奇怪为何有人没中毒?其实非也,只是适才我敬大家的那杯酒,有压制毒性的作用。嘿嘿,肯喝我这杯酒的人,应该是愿意交我这个朋友的,我自然也会以礼相待。” “哼,什么以礼相待,分明是笑里藏刀,不管你有笑没笑,最终都是要这些人为你去死吧?”沉默许久的明依依突然开口道。她服下两粒解毒药丸,再运功调息片刻,算是暂时压下了毒发的症状。但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需要时刻调动自己的功力压制毒性,若此时与人动手,能动用的功力不足平时的三成。 莫尘丝毫不恼,仍微笑道:“师妹倒也聪明,这直爽的性子我也喜欢。这样如何?你助我夺回圣心谷,我让你爹在谷中颐养天年。至于你嘛,倒是让师兄我起了爱才之心,若入我门下,好好替我办事,自不会亏待于你。” 明依依眼珠一转,看了看场中众人,偷偷留意他们的情况。孟青跟毒药打了一辈子交道,哪怕现在一时受制,也有办法自保。蒋铁山父子、程万里和赵四娃都没有中毒,手持兵刃和其他没有中毒的人混围在一堆,抱团自保。那六家弟子还在对付那些中毒的人,一个个灌他们喝酒。 被灌了酒的人脸色开始慢慢好转,但精神萎靡,有的盘坐调息,有的互相搀扶,却也没人起来反抗。 明依依稍稍安下心,忽然叹气道:“这听起来倒也不错,可惜现在你手下的这些人个个都跟我有仇,他们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向我动手呀?” 第七十四章 人海战术 明依依叹气道:“这听起来倒也不错,可惜现在你手下的这些人个个都跟我有仇,他们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向我动手呀?” 莫尘温文地笑道:“怎么会?”他伸出纤长白皙的手,向铁寒冰招了招,唤她过来。 铁寒冰乖巧柔顺地走过来,跪坐在莫尘身旁。 莫尘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从中取出一块熏香,在铁寒冰面前晃了晃,道:“去给我师妹磕三个响头,学一声狗叫,这便赏给你。” 铁寒冰看着那块熏香,两眼放光,几乎要流出口水来。她听得莫尘的吩咐,想也不想,爬到明依依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汪”地叫了一声,然后又迫不及待地爬回莫尘的身边,盯着那块熏香,眼睛似要冒出火来。 莫尘轻蔑地一笑,将那块熏香随随便便一扔。铁寒冰连爬带滚接住,如获至宝,珍而重之地拿出手帕包起,贴身收藏,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师妹!”朱彦看到铁寒冰这副模样,这位“铁面判官”也忍不住眼圈一红,别开头不忍再看。 莫尘嘴角微翘,眼神中掩藏不住一丝得意:“怎样呀?师妹。这些人如今都听话得很,我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往西。” 明依依心下了然:莫尘是使了些手段,让这六派的人离不得他,还要乖乖听话。而他用的,极有可能就是让人上瘾的幻月紫花。 她微微一笑,问道:“这便是在七星巨蟒的洞中采到的奇药吗?” 莫尘轻轻点头:“师妹猜得不错,听说师妹也去过那里,可有见到此奇花?有没有采些回来?” “毒仙”孟轻云在翠屏山救下众多武林人士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莫尘布局周密,自不会漏过这样的情报。 明依依也是心下了然:莫尘抓住了这六个门派的人,威逼利诱使了各种手段,逼他们去帮他冒险闯了七星巨蟒的洞穴,挖走了不少幻月紫花。也不知是他恪守圣心谷一脉的“采药不尽取”的门规,还是时间仓促来不及全部取走,总算没有将紫花全部挖走。也幸亏如此,否则后来那些江湖人士闯入翠屏山禁地,恐怕挡不住七星巨蟒的怒火,全都有去无回。 这时,只听得场内有人喝问道:“莫尘!当日在柳家庄装神弄鬼,弄得庄上的人失踪,大庄主疯癫而死,后来又杀死二庄主的人是不是你?!”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柳家庄的少庄主柳承志。 莫尘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虽没回答,而这个反应也算是默认了。 柳承志听得父亲死亡的真相,忍不住痛哭失声,无奈他刚才被人砍伤,如今也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明依依问道:“布局了这么多,圣心谷看来你是志在必得了。我倒是好奇,你打算怎么对付谷口的机关?” 莫尘扫了场内众人一眼,冷冷地道:“自然是人海战术。” 明依依道:“你是要用这些人的命,消耗掉那些机关,为你打开一条血路?” 在场中毒的人虽多,却仍有少部分江湖人士没有中毒,毕竟也不是人人都那么傻,去相信路边摊的解毒药能对付得了圣心谷一脉。他们听到莫尘竟如此狠毒,哥哥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季风霖怒道:“好一个人海战术!简直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程万里,你还清醒着吧?诸位武林同道,今日我等身陷险境,此时若不拼命,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还有谁,没有被毒药所迷?我们齐心协力,杀了这庄主,不要让他的阴谋得逞!各位放心,有毒王父女在,定能为大家解毒!” “好!跟他拼了!”场中不少人立刻出声应和,拿起兵刃准备拼命。 “哈哈哈,晚了!”莫尘仰天大笑。旁边的丽娘一拨手中琵琶,那些中了“一线牵”毒的人立刻将这些打算拼命的人团团围住。季风霖等人此时自身难保,自然也无法攻击莫尘。 “咻!”不知何处飞来一支飞镖,正打向丽娘手中的琵琶。 只听得“叮”的一声,一把匕首将飞镖击落,持匕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明依依。 第七十五章 怜香惜玉 只听得“叮”的一声,明依依将飞镖击落。 “孟轻云,你干什么!”“好哇,原来毒王和他是一伙的!”一时间各种谩骂声不断。 “闭嘴!”明依依也恼了:“这琵琶每响一下,都会牵动‘一线牵’的毒性,若琵琶毁了,那些人一个都不能活!” “哟,师妹自身难保,却想让这些人活?这倒是仁慈。”莫尘摇摇头道,然后他脸色一沉,折扇一展,打出四枚毒钉:“不过我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明依依闪身躲过了三枚,最后一枚时已经没有力气了,被擦伤了左臂,颓然坐倒。 “拿下!”莫尘淡淡地道。 那六家门派立刻有人上前,将孟青和明依依按倒在地,用绳索捆了起来。 “噔噔……”同时,丽娘拨动琵琶,在场中毒之人一个个表情木然,袭向那些没有中毒的人,将他们一一拿下,连赵四娃和程万里都未能幸免。六家门派立刻有人拿出药丸塞到他们嘴里,用酒水灌了下去。不一会儿,除了孟青父女、萧若离主仆和行动不便的云清岚外,仙英堂里的人都齐刷刷看着莫尘,听候他的差遣。 萧若离两手一摊:“莫庄主,我可是还有一笔大买卖要和圣心谷做的,你拿我去填了那谷口的机关,买卖可就没了,这可不划算哪。” 莫尘微微一笑:“萧公子是贵客,我自然不敢怠慢。不如这样,公子在此稍待,等我去收回圣心谷,再与公子商谈如何?” 萧若离淡定往自己的座位上一坐:“那我就在此静候佳音。” 莫尘吩咐道:“铁寨主,你在这里陪着贵客,其他人都去圣心谷吧。”他看了看孟青父女,又吩咐道:“带上他们!” 萧若离却摇摇头道:“莫庄主,这位铁寨主虽然样貌不错,但年纪却是大了些,而且看起来似乎不懂风雅,能不能换一个人?” 莫尘抬微微皱眉,却还是耐下性子来问道:“公子想要换谁?” 萧若离问道:“我看这位丽娘倒是风情万种,不过嘛,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样吧,她如何?”他的手一指,竟指向了明依依。 “你!……”纵使莫尘一向淡定,此时也是脸色微变。 萧若离却是嬉皮笑脸凑近了他,折扇一展,神神秘秘地道:“莫庄主可知毒仙为何一直遮住面容?” 莫尘轻蔑地一笑:“这有何稀奇?说不定是玩毒的时候不小心给弄毁容了呗!” 萧若离微微一怔,然后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可是亲眼看过,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他故意顿了顿,似是要吊人胃口,将声音压得更低:“倾国倾城!” 莫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萧若离又道:“庄主大概知道一些我的来历吧?像我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人间绝色没见过!不过像毒仙这样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莫尘暗自摇头,无奈地道:“好,依你。”他转头向沙德威道:“沙帮主,你留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沙德威冷笑着看了看孟青,又看了看明依依,答应了一声。 莫尘由一名白衣少女推着离开仙英堂,丽娘“噔噔噔”弹奏着琵琶跟在后面,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出。 原本热闹的仙英堂一时间变得空空荡荡。 萧若离看着明依依手臂上的伤口,摇头道:“则啧啧,这个莫庄主,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你们都出去一下,我来为姑娘包扎一下。”说完,向沙德威挤眉弄眼,流露出一副急色的样子。 沙德威指了指萧若离腰间的宝剑,摊开了手。 萧若离皱眉道:“莫庄主都没打算为难我,沙帮主这是要干什么?” 沙德威嘿嘿一笑道:“我也是奉命看着这个毒仙小姑娘,不敢有失。只要公子配合,我也自不敢留难,公子若还不满意,我向公子赔罪便是。” 萧若离一副无奈的样子唤了一只默默抱着刀站在一旁的邢唐过来,把剑交给他,暗中向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催促两人离开。 邢唐何等老练,当即便会意了,却丝毫不动声色,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萧若离又指着自己桌上的酒杯道:“沙帮主,你不是说要给我赔罪么?喝了我这杯酒,之前的事就这么算了。” 沙德威倒也豪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一脸坏笑道:“那公子慢慢玩儿,我这就……”他话未说完,却突然噎住了,喉咙里发出“咔咔”几声,然后“扑通”一声倒地,脸色乌青,竟已气绝。 第七十六章 杯具掌门 沙德威喝完萧若离的一杯酒,便突然倒下,气绝身亡。 原来,适才莫尘的飞钉打伤明依依,正好有一滴血夜飞溅到萧若离的酒杯中。萧若离记得明依依说过,她的血里有剧毒,能致人死命,便冒险一试。 金沙帮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萧若离边已默契地从邢唐手中接过宝剑,两人一同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些剩下的帮众全部砍倒。 萧若离用剑割断明依依身上的绳索,问道:“没事吧?孟姑娘可有办法阻止莫尘?” 明依依在裙摆上撕下布条将伤口简单包扎,她刚才受伤被擒,却也并非坐以待毙,而是不动声色,暗中调息,如今已经借着解毒丸的药力,暂时将身体里的毒压下,也恢复了一些功力。 她点点头,向云清岚道:“云少侠,快带我们去找你师父。” 邢唐不由分说一把背起云清岚:“带路!” 云清岚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一愣一愣的,却到底是个经历过风浪的人,很快便镇定下来,指引众人去凌风宇的住处。 尚未进入落月剑派门人居住的院落,便突然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一条人影从一处房中冲破瓦顶而出,又跳到了另一处房顶上,正是生命垂危,本该昏迷不醒的凌风宇。 “快,”明依依喊道,“抓住他,一定不能让他走了。” 萧若离飞身跃起,伸手向凌风宇背后的大穴点去。 凌风宇不躲不闪,似乎浑然不觉。 萧若离一指点中,正以为得手,却发现凌风宇根本毫无反应,径自往前奔去。 明依依出来时早有准备,捡来了刚刚用来捆绑自己的绳索,此时将绳索甩出,绊倒凌风宇。 萧若离上前一把将他按住,凌风宇奋力挣扎,竟力大无比,一下将萧若离甩开了。 “小心,他身上有剧毒,别让他伤到你!”明依依一边提醒,一边再次拦截,两人合力将凌风宇制住,回到地面。 “帮我按住他!”明依依取出银针,不由分说往凌风宇头顶百会穴刺了下去,接下来出手如电,用银针封住他身上十几处穴位,这才让这位掌门人闭上了眼,彻底安静下来。 云清岚含泪问道:“师父他这是怎么了?” 明依依解释道:“幸亏你师叔机灵,取了你师父的血来给我查验,让我发现你师父身中多种剧毒。可惜当时时间紧迫,条件有限,我又只想着怎么给他解毒,一时竟没想到下毒之人的用心。” 她咬牙切齿地道:“莫尘那厮,竟是用凌掌门作为‘一线牵’的线头,控制其他那些中毒的人。” 原来,“一线牵”此毒十分奇特,需要一个“线头”牵引其他中毒之人。而这个“线头”的制法十分复杂,是需要一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以幻月紫花为引,用七十二种毒药将他弄成一个不死不活的“药人”。 而后,将“药人”的血配合四种互相牵引压制的毒药,下在其他的人身上,再让他们吸入“幻月紫花”的花香,便能形成“一线牵”。 几人听了明依依的话,皆是一惊。萧若离问道:“凌掌门竟是控制‘一线牵’的关键?那我们现在擒住他,是不是就能解决这场危机?” 明依依摇头道:“还有那六家门派的人,他们是受药瘾所驱,并不受‘一线牵’控制。我们如今只有五个人,还一个半死不活,一个行动不便,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第七十七章 卡斯丽 圣心谷外的一个小山丘上,莫尘坐在轮椅上,身旁立着一杆五彩大旗,上面写着“圣心谷传人莫”。他身后跟着四名穿着相同服饰的白衣侍女,身旁是捧着琵琶的卡斯丽。 除留守的金沙帮外,因为幻月紫花药瘾而听命于莫尘的五家门派的人也都整整齐齐列队站在他身后。再后面还有八个戴着鬼面具的人,全身上下都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看不清身形面貌。 他漠然地扫了一眼整整齐齐排在谷口外的武林人士,取下腰间的红色宝石挂坠,命铁寒冰放入谷口的山壁上一幅巨型狻猊石雕的左眼中。 随即,只听得“咔咔咔”机关活动的声响,接着又听得“轰隆隆”的巨响,拦在谷口的巨大闸门被机关铰链慢慢拉了起来。 这闸门是一块巨石,底部被磨平,嵌上了一块带有尖刺的巨大铁块做底,两边连着山壁,一旦闸上,谁也打不开,名唤“断龙闸”。 “咻咻咻……”铁寒冰此时含情脉脉地看着莫尘,她怎么都没想到,突然有十余支飞箭从狻猊石雕的口中激飞而出,一支不落地全插在她身上。铁寒冰当场毙命。 原来那宝石则是当年“毒圣”司徒崇明所打造,原本是作为谷主的信物,能从外面打开谷口的机关。不曾想司徒翔被逐出师门时,竟盗走此物。毒圣一气之下,索性将机关改造了一番,只要用这块宝石打开断龙闸,里面的机关便会开启,首先攻击的便是开闸之人。 此时,一轮羽箭从闸门后暴雨一般席卷而至,又夹杂着一股带着刺鼻气味的黄色浓烟喷出。离闸口最近的人都被“一线牵”所操控,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也不知道痛,更不知道躲闪,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站在最前面的当场被扎成刺猬,毙命倒地;有一部分吸入了毒烟,浑身僵硬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站在后面的人却也不知道躲闪后退,纷纷倒下。 终于,箭雨停下了,毒烟也没有再冒出。但这只是第一轮,若有人敢冒险往前冲,迎接他的便是更为猛烈的攻击。 站在莫尘身后的那六家门人暗暗心惊,翻云寨门人个个眼圈发红,铁寒冰的弟子颜嘉更是跪在地上痛苦失声。张廷亮忍不住问道:“公子,你叫铁寨主去开门,可是事先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莫尘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漠然,没有一点惋惜的意味:“我自然不知,是铁寨主自告奋勇,我才给她这个机会的,谁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莫尘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容,手一挥,示意丽娘再次弹奏琵琶,催动后面的人冲锋。 “噔噔……”琵琶声响起,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被“一线牵”控制的人却依旧木然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莫尘一怔,随即也猜到了七八分,他不怒反笑:“不错不错,看来我这师妹倒是有些手段.” 他招了招手,丽娘走了过来,以胡人之礼跪在他面前。 “卡斯丽,现在该看你的了。”莫尘漫不经心地问道。 原来丽娘的原名叫卡斯丽,有一半西域血统,从小被卖到中原,被训练成歌舞姬,后被司徒翔买了去。她比莫尘年长两岁,两人算是青梅竹马。此次莫尘奉师命夺回圣心谷,卡斯丽便被派到他身边从旁协助。 卡斯丽神情决绝,眼中却还是泛起了泪花。她呆了呆,终于点了点头头。 “很好,”莫尘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琵琶,问道,“可有后悔跟着我?” 卡斯丽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有一滴泪珠滚落下来,打湿了她那薄薄的面纱。 莫尘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想抬起袖子为卡斯丽拭泪,却最终没有抬起来。他轻轻地道:“拜托你了。” 卡斯丽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狠心闭眼一饮而尽,又“铮”的一声从拔出腰间弯刀,咬着牙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第七十八章 诡异笛声 一滴殷红的血珠溅在了莫尘的脸上,卡斯丽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鲜血汩汩流出。她缓缓睁开眼,眼神无比凄凉,身体一软,伴随着弯刀“当啷”一声落地,人也倒在了尘埃中。 莫尘似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一向淡定的一张脸上竟显出了慌张的神色,急急忙忙地掏出手帕,用力地将脸上的血滴擦掉,然后像是忌惮毒蛇猛兽一般,将那手帕丢得老远。 莫尘很快恢复了镇定,招手唤了秦风煌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秦风煌迟疑了一下,却被莫尘瞪了一眼,吓得不敢出声。他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瓷碗,从卡斯丽的伤口那里接了半碗鲜血,倒入一个酒坛中晃了几晃,然后将酒一杯一杯斟了出来,一共八十二杯。 此时倒在地上的卡斯丽猛地抽搐了两下,气绝身亡。 秦风煌当先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莫尘看着其他人,淡淡地道:“今日借各位的身体一用。你们放心,若此次不死,这‘一线牵’之毒我便为你们解了,今后荣华富贵,还有你们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们。” 他看了看众人,见无人上前饮酒,又继续道:“若你们不肯,那药,今后休想得到分毫。” 突然,颜嘉大哭着叫道:“你已经害死了我师父,害死你的侍女,这还不够,现在还想来害我们?我受够你了,我再也不会听你摆布了!”说完,转身拔腿就跑。 “咻!”莫尘冷哼一声,从扇骨中打出一枚毒钉,正中颜嘉后颈。 “啊!”颜嘉惨叫一声倒地,却没有立即毙命。只见她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边满地打滚,滚了一会儿,又抱着头大叫,然后不停地用头撞地面,直撞得头破血流,却没将自己撞晕过去,仍痛苦不堪地又哭又喊,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众人看得遍体生寒,翻云寨众人如今没了主心骨,又见颜嘉这般惨状,都开始痛哭哀求起来。莫尘适时问道:“还有谁想走的?” 赵正豪长叹一声,上前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张廷亮偷偷抹了一把眼泪,也去喝了一杯酒。 云锦昭仰天长笑:“当真是冤孽!当初大哥被圣心谷门人所害,我却又跟他们与虎谋皮,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少主,我对不起你!我先走一步,向大哥请罪去了!”说完,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铮”的一声拔出佩剑,想要横剑自刎。 “咻!”莫尘又打出一枚毒钉,打在那云锦昭胸口上。云锦昭当即倒地,不消片刻,便也如颜嘉那般惨叫着满地打滚,痛苦不堪。 几家门人一下子都失去了主心骨,一时期期艾艾,悲悲切切。 “呜呜呜……”翻云寨门人互相牵着手,哭着走过来,一人拿了一杯酒,各自伸出一手搭住同伴,一饮而尽,然后扔掉酒杯又哭成一团。 剩下的人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偷偷抹泪,有的一脸愤恨,却再也没有人逃跑或自尽,更没有人反抗,只一个一个默默地走向前去,取杯喝酒。 莫尘满意地微微一笑,正想拨动手中的琵琶,不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诡异笛声。 第七十九章 忠心耿耿 莫尘正想拨动手中的琵琶,不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诡异笛声。 倒在地上的卡斯丽的“尸体”猛地睁开眼,竟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伤口迅速愈合,一双原本顾盼生辉的美眸,如今变得空洞而呆滞。只见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弯刀,像是对待一堆瓜菜一般,一刀向莫尘砍落。 “嗤……”距离实在太近了,又事发突然,莫尘不得不腾空而起离开轮椅,但衣衫还是被弯刀割破,长衫下摆从大腿的高度开始往下,被裁成两幅。这对莫尘来说,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莫尘凌空一个翻身,轻轻巧巧地落下,踩在两名侍女的肩膀上,一张俊脸却是因恼羞成怒,拧成了一团。他居然露了一手漂亮的轻功,而且能自行站立,并非残疾之人,这让众人都颇感意外。 笛声迅速靠近,众人也终于看见了吹笛人:一个轻纱蒙面的紫衣少女。 来人正是明依依。 明依依有“观微”之能,从知道卡斯丽的琵琶能将人操控开始,她便一直留意着每一声琵琶响。直到截住凌风宇,她已经大致摸清了其中的关联原理。见莫尘竟转头又将卡斯丽活活做成“线头”,残暴得令人发指,明依依便将计就计,将卡斯丽的控制权抢了过来。 明依依见莫尘衣服都破了,却还装出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下冷笑,用笛声指挥卡斯丽挥刀向莫尘脚下那两名侍女砍去。她这是射人先射马,打算先杀一杀莫尘的威风。 莫尘脚下那两名侍女武功本就不及卡斯丽,肩膀上还顶了个人,更是措手不及,两三下就被砍倒了。莫尘再次凌空跃起,想要占据更高的地方:那旗杆的顶端。 明依依身形一闪,竟抢先一步站在了旗杆顶上,顺便脚下轻轻一勾,将那绑旗的绳子勾断,那面旗便飘飘荡荡落了下来。 莫尘一见,脸都绿了。他再次翻身,落在另外两名侍女的肩上。 那些喝完毒酒的人此时似乎已经失去神志,对眼前发生的以前毫无知觉,只呆呆地站在那里。那些还没喝酒的人却仍清醒着,见到明依依,似是见到了救命稻草,甚至有人开始痛哭流涕,喊道:“毒仙救我!” 明依依冷冷地扫了那些人一眼,那些人与她目光接触时就像是被电到一样,浑身一颤,低头不敢出声。他们这些人之前喊打喊杀,如今身陷绝境又来求救,可以说是好不要脸。 莫尘冷哼一声,向明依依道:“师妹好手段,不但破坏了我第一个线头,还将第二个纳入囊中,反将我一军,了不起!” 明依依显然不觉得被这人称赞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只冷冷地问道:“少废话,我爹……”她突然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远处的那八个戴面具的黑衣人。虽然他们特意遮住了身形相貌,但明依依凭借“观微”之能,却认出了其中一人。 莫尘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轻轻拍了三下手掌。 那几个人一同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张或悲伤,或愧疚的脸。他们居然是:孟青、赵四娃、蒋铁山父子、程万里、季风霖夫妇。 突然,赵四娃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蹲了下来,表情十分痛苦。 孟青却没有去理他,看向明依依,眼圈一红,喊道:“云儿,不要管我,你快走!” 邵英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季风霖搀扶着她,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 程万里脸上泛着黑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丫头,我欠你的情,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了,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你吧……” 蒋铁山凄然一笑,道:“轻云侄女,我们被他下了毒,怕是跑不掉了。你要是能走就赶快走吧。帮我去给我大儿子报个信,让他……别给我报仇!”一旁的蒋家两兄弟早已哭了出来。 明依依愤怒地看着莫尘,问道:“你做了什么?” 莫尘哈哈一笑:“师妹,你看我这杰作如何?这是用我师父花了很大的代价得来的珍稀药材,我又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调配而成的毒药——噬心蛊,又名‘忠心耿耿’。” 第八十章 至关重要 莫尘哈哈一笑:“师妹,你看我这杰作如何?这是用我师父花了极大的代价得来的珍稀药材,又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调配而成的毒药——噬心蛊,又名‘忠心耿耿’。” “哟!是什么奇药,能让人忠心耿耿?”这时,萧若离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的轻功也是极好,两个起落便登上了小山丘,见莫尘踩在别人肩膀上显得高高在上,也不服输,竟选了身材高大的赵正豪和张廷亮作为垫脚石,也站在他们的肩上。 他向明依依微微点头,示意已经将凌风宇、云清岚安排妥当。 萧若离笑嘻嘻地道:“莫庄主,你这药应该献给皇上,说不定能换个公侯爵位,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岂不比要个圣心谷划算?” 莫尘不屑道:“皇帝算老几?我有此药,想要皇帝给我当条狗都可以,又何须讨好皇帝看他脸色?” 明依依却啐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不过让下毒者与中毒者心脉相连,控制人心的毒药。这种半吊子的东西,害人害己,也就你这种变态会用!” 原来“噬心蛊”的关键在于一种名为“噬心草”的奇药,少量能修复受损的心脉,大量却能损伤人的心脉甚至致死。此药极其稀有,正如莫尘所说,司徒翔应该是花了极大的代价得来的。 噬心草对虫类来说也是剧毒,“噬心蛊”是需要培育出一种特殊的蛊虫,能在成蛊后抵御住噬心草的毒性不死,再与“噬心草”同时下毒,才能成为“噬心蛊”。 想要用“噬心蛊”让人听话,首先下毒之人必须先在自己身上种下“噬心蛊”的母蛊,再将“子蛊”下在别人身上,让这些人的心脉与自己相连。若携带“母蛊”的人受伤,携带“子蛊”之人的身体也会受到相同程度的伤害。且携带“子蛊”之人若对“母蛊”之人心存不满,甚至动了杀心,便会受到噬心之痛。 但“噬心蛊”并非只对“子蛊”的人有伤害,身为携带“母蛊”的人,实际上也身中剧毒,一般活不过七天。 明依依继续道:“此药狠毒无比,不过作为下蛊之人,莫尘,你也只剩下不到七天的寿命了。这么做值得吗?” 萧若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那就是有富贵没命享了!就为了一个圣心谷,莫庄主还真是拼呀。你应该是听命于你师父司徒翔吧?他分明是枉顾你的性命,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卖力为他送死?” 莫尘一听也怒了:“不许你们这般诋毁我师父!我若没本事夺回圣心谷,自然没有脸面活着回到师父面前!” 他看着明依依道:“师妹,事到如今你应该也没得选了。我师父之前也曾给我指了一条活路,圣心谷中有一味奇药能解‘噬心蛊’之毒!你跟我合作,破了圣心谷的机关,我得了解药,你爹自然就能活。” 这次轮到明依依不屑道:“你这人毫无信誉可言,又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说白了,就是性命被另一个变态捏在手里的变态。我才不想跟你这种人合作。” 出乎意外,莫尘这次并不气恼。他从两名侍女肩上跃下,坐回到轮椅上,命侍女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有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 莫尘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摸出一个竹筒,将里面的粉末分别倒在酒杯里,又往杯里斟了酒,轻轻摇匀,向明依依道:“师妹,我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你,是关于圣心谷的机关的,你有没有兴趣来喝杯酒,慢慢听我说?” 第八十一章 信任无间 莫尘向明依依道:“师妹,我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你,是关于圣心谷的机关的,你有没有兴趣来喝杯酒,慢慢听我说?” 明依依也从旗杆上跃下,来到莫尘面前。她还没发话,萧若离便也跃了下来,微笑道:“在下也有兴趣,不知庄主可否一同告知?” 明依依嫌弃道:“你们男人的脸皮都是这么厚的吗?一个明明很想说,却偏要装清高卖关子。一个明明满脑子铜臭,却还要装什么礼貌风度。” 萧若离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道:“莫庄主,我看咱们还是别装了,有话就直说。再不爽快点,可是要被人家姑娘瞧不起了。” 莫尘幽幽地道:“想不到我们圣心谷门下竟能有师妹这般率真直爽的人,若我们能一同学艺,相伴长大,该有多好……” 明依依道:“少废话!莫尘,你想要的应该是还魂果吧?你师父是不是告诉你它能解噬心蛊之毒?我却还知道一个关于还魂果的秘密,对你来说也是至关重要,我们要不要交换?” “什么?”莫尘惊疑不定。 萧若离皱眉道:“如此说来,莫庄主也还被蒙在鼓里?” 莫尘一咬牙,回头看着孟青,问道:“师叔,你女儿说的可是真的?” 孟青立刻觉得心脏处一阵剧痛,忙咬牙忍痛道:“是真的,你别激动!” 明依依道:“好了,你这个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还魂果的确能解噬心蛊之毒,但它本身也是有毒。服用之后,会失去神智,变成一副不会说话不会自己动的行尸走肉,别人叫他干甚他就干什么。喏,就像她一样。”说完,她指了指静静站在一旁,眼神空洞的卡斯丽。 程万里突然开口道:“还真是报应不爽,操控别人,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最终也将变成一副任人戏弄的行尸走肉。” “不可能!”莫尘一手拍在轮椅的木把手上,竟把上面实木雕刻的狮头装饰捏得粉碎,一时间木屑纷飞。他突然脸色发白,一手捂着胸口,冷汗涔涔而下。 一旁的孟青等人也一个个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孟青艰难地道:“云儿,别让他太过激动,这样会激发噬心蛊的毒性!” 明依依取出银针,刺在莫尘几处穴道上,减轻他的痛苦,又转移话题道:“现在该轮到你说了。原本你将我爹的性命捏在手里,哪怕是威胁我要我自尽,说不定我还就真照做了,你现在却要来找我合作,到底是为什么?” 莫尘颓然靠在轮椅的靠背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无精打采地道:“师妹武功高绝,世间少见,你也是凭着这本事,想要将圣心谷收入囊中吧?可惜,光有本事还不行,你还需要有人帮你。” 见明依依的眼神中带着疑问,莫尘苍白的脸上也勾起了一丝笑意:“圣心谷的机关,必须要有两个相互信任,能将彼此的性命交给对方的人才能破解。” 第八十二章 幻阵秘辛 莫尘解释道:“圣心谷的机关,必须要有两个相互信任,能将彼此的性命交给对方的人才能破解。” 明依依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孟青,问道:“爹,有这回事吗?” 孟青皱眉思索片刻,道:“我师父确实曾说过让我们师兄弟相亲相爱,彼此信任的话,还说这样方能保我圣心谷一脉长盛不衰,却没说过这与圣心谷的机关有关。” 莫尘仰天长笑:“哈哈哈!……师祖教自己的弟子要互相信任,自己却暗中藏私,不把话全说明白,分明是不信任自己的弟子!说一套做一套,虚伪至极!” 明依依道:“如果你师父还能知道一些我爹不知道的秘辛,那说明他这个开山大弟子当初也是很被师祖所信任的。” 莫尘冷哼一声,道:“我也就是稍微多比你们知道一点而已。圣心谷的机关,最难对付的不是那些毒箭毒水毒沙毒烟,而是一处幻阵。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每次只能容两人进入,这两人之间只要有一丝猜忌,便会万劫不复。” 明依依冷笑道:“如此说来,最不可能得到圣心谷的反而是你们这一脉。” 莫尘疑惑地看着她:“嗯?” 明依依继续道:“因为司徒翔从来不信任任何人;作为他的徒弟,你也不信任任何人,包括你师父。” 莫尘冷笑道:“不错,我不信任任何人,也没人敢信任我!但你呢?身为圣心谷的传人,有谁不忌惮你三分?谁敢信任你?你又敢信任谁?” 明依依道:“你错了!当初在七星巨蟒的洞穴,被困的那些人都曾将性命托付给我。你再看看你身后的人,你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我,还不是因为他们信任我,知道我不会弃他们于不顾?” 萧若离突然一拍手:“这还不简单!孟姑娘,你从那里面选一个人,跟你一起入谷不就成了?” 莫尘饶有兴致地抬头看着明依依,道:“如果是这样,师妹你会选谁?” 明依依倒是被问住了,她思索了片刻,看了看人群中的程万里。 莫尘道:“师妹应该会选白衣神剑吧?若论本事,这里确实是他最合适。不过他不行。” 程万里肚子都快气炸了:“怎地不行?丫头,我陪你去闯,刀山火海我都不怕!” 莫尘冷笑道:“如果我告诉白衣神剑,幻月教灭门,与圣心谷一脉有关呢?” 程万里目眦欲裂,大叫一声,拔剑向莫尘刺来。程万里的妻子林潇潇是幻月教的圣女,当初幻月教灭门,林潇潇惨死。而林潇潇曾给程万里下过“同生共死”的蛊毒,程万里忍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强撑着想要找出仇敌为妻子报仇,后来蛊毒被明依依所解。 只可惜程万里又众了“噬心蛊”的毒,剑尖离莫尘还有一尺远,他便已经支撑不住,连人带剑摔倒在地,痛苦地挣扎了两下,便昏过去了。 明依依给程万里喂下药丸,减轻他的痛苦,将他交给赵四娃照顾,然后目光如电看向莫尘,问道:“他被仇恨占据了内心,又中了噬心蛊,如果被人挑拨利用,容易心生猜忌,的确不合适。那你呢?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第八十三章 洁癖 明依依问莫尘:“那你呢?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莫尘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两杯酒,道:“若有人肯与我喝了这杯酒,那便是与我签订生死契约,同生共死。这样,我们就可以互相信任了。” 明依依端起酒杯端详了片刻,惊到:“这是‘同生共死’蛊?” “同生共死”蛊,原本出自幻月教。程万里与林潇潇结为夫妻,林潇潇便在两人身上下了这种蛊,算是表示对爱情的忠诚,却也一视同仁,不允许对方背叛自己。 莫尘微笑着点头:“不错,就是‘同生共死’蛊。谁与我喝了它,我们便一辈子生死不弃。” 明依依放下酒杯,问道:“你原本打算跟谁生死与共?” 莫尘摇头苦笑:“我原本做了好些准备,比如卡斯丽,还有伺候我的那几个侍女。现在这酒到了我的面前,我却犹豫了。若真要我选,我想……”他忽然抬头,笑眯眯地看着明依依:“选你!” 只听得萧若离在一旁嗤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明依依原本也很生气,听到这一句,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她忍住笑,对莫尘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明知我是来抢圣心谷的,却还想着跟我合作,你就不怕白辛苦一趟,替他人做嫁衣裳?” 莫尘道:“如果你愿意和我同生共死,那我们便是自己人了。只要你和师叔归顺我师父,我们共同打理圣心谷又有何妨?我师父知道了,应该也会高兴的。” 明依依道:“现如今呢?你只剩下七天的命了,我可不愿意这样跟你绑在一起。又或者你吃了还魂果,失去神智,那岂不是变成我手中的提线木偶?别说你未必愿意,即便是我,要一辈子牵着你这个拖油瓶照顾你,我也是不情愿的。” 萧若离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见莫尘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明依依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人与人之间信任可不是这么建立的,何况你连我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怎么就敢说要信任我?另外你也是很奇怪,腿脚明明没有残疾,却去坐轮椅,轮椅坐不了就踩在别人身上,你难道……有什么怪癖吗?” 莫尘的脸色难看至极,却也没有发作,只是皱眉不语。 然而他不说不等于别人不知道,只听得孟青道:“云儿,那应该是一种洁癖,他是嫌弃地面脏而不愿意踩在上面。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他似乎不愿意让人碰他,连那个胡女都有意回避,说不定不但嫌地面脏,还嫌人脏。” 明依依奇道:“原来这就是洁癖?我以前在一些奇症医书上看过,却还未曾亲眼见过,原来竟是这样子的!” 莫尘被人说穿了,甚是尴尬,见明依依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在研究自己,终于恼羞成怒,反击道:“那师妹呢?你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你这面纱底下,到底是有什么秘密呢?” 明依依看着莫尘吃瘪的样子有些好笑,也不跟他计较,眉眼一弯,轻笑道:“那你不妨猜一猜,我到底是貌若天仙,还是倾国倾城呢?” 第八十四章 七窍玲珑心 明依依看着莫尘吃瘪的样子有些好笑,也不跟他计较,眉眼一弯,轻笑道:“那你不妨猜一猜,我到底是貌若天仙,还是倾国倾城呢?” “咳哼!”萧若离突然干咳一声,道:“你们这样讨论下去,永远也没有结果。我看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如何?就以圣心谷为注。” 莫尘问道:“怎么赌?” 萧若离道:“两位各挑选一名同伴,谁能入谷破解圣心谷的机关,圣心谷就归谁,如何?” 明依依略一沉吟,便点头道:“我同意。若我技不如人,便甘心退让。莫尘,你呢?” 莫尘也沉吟了片刻,道:“要我退让,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噬心蛊的毒,师叔和师妹要帮我想办法,我要活着,还不能变成行尸走肉。若你们能办到,我就答应和你们赌。” 明依依气跳脚:“你自己作死,还要我们想办法救你!真是流氓!” 莫尘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我确实是流氓,我就是赖上你们了!怎么样?答不答应?” “云儿,”孟青突然叫道,“不就是个噬心蛊吗?你就答应他!让他司徒翔看看咱们的实力!” 明依依道:“帮你想办法解毒也不是不行,有两件事要实现说好,第一,我要你保证在场所有人的安全;第二,你要为中了‘一线牵’的人解毒。” 莫尘一咬牙:“第一件好办,第二件,现在不行。” 明依依问道:“你是怕他们报复你?” 莫尘点头道:“不错,我可不能让自己置身危险当中。” 明依依道:“那一人让一步,若我破了机关出来,我要看到他们都完好无损,你若要我替你想办法解毒救命,就必须先解‘一线牵’之毒。” 莫尘点头道:“成交!” 萧若离点头道:“好,那现在谁先来?” 莫尘十分有风度:“师妹,你先请。” 明依依也不计较他那些小九九,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赵四娃身上。赵四娃微微一怔,惊异不定地看了看两边的人,确定明依依看的是他,略一迟疑,然后突然胸膛一挺,目光也变得坚定。 明依依向他投出了赞许的目光,正要发话,一旁的萧若离却突然端起面前的一个酒杯,一饮而尽:“孟姑娘,在下不才,凭借七窍玲珑心一片,但求能成为姑娘信任之人。”说完,轻握右拳碰了碰自己胸膛处心脏的位置,似是在表决心。 “公子!”正带着几名侍卫赶回来的邢唐刚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失声惊叫。 萧若离看了看他,轻轻摇头,让他安静下来。 明依依听得“七窍玲珑心”几个字,不由得吃了一惊,再看到萧若离的动作,顿时心中一片清明,当即轻笑一声,端起另一杯酒,也是一饮而尽:“公子高风亮节,小女子有幸!” 她转头向着孟青等人,眉眼一弯:“爹爹,师弟,等我回来。” 萧若离也想邢唐嘱咐道:“邢唐,盯紧这位莫庄主,别让他轻举妄动。” 两人交代完毕,一同纵身跃起,向圣心谷而去。 第八十五章 打人藤 “萧遥,萧遥,”明依依喃喃地念着,“这倒是个有趣的名字!” …… 一入圣心谷,两人就配合得十分默契,明依依在前面踩机关,在箭矢暗器放出的一刹那间便躲过去了。萧若离也十分敏捷,待暗器过了一轮便立刻跟上。两人一路前行,进入了一处底下通道。 踏入的瞬间,萧若离突然停住,拉住明依依的衣袖问道:“孟姑娘,我曾在书上看到,若有人神志不清,可呼喊其姓名唤醒,不知此法是否有效?” 明依依也停下了脚步,点头道:“确实如此。” 萧若离道:“若我神志不清,还请姑娘唤我真名。我叫萧遥,落木萧萧的萧,逍遥自在的遥。” “萧遥,萧遥,”明依依喃喃地念着,“这倒是个有趣的名字……小心!”这时,一条藤蔓无声无息地向明依依缠来。明依依急忙拉着萧遥避开,却又有数条藤蔓向两人脚上缠来。 明依依拉着萧遥左闪又避,想要往后退,却发现后面的藤蔓更多更密,于是只能腾挪跳跃着往前进。 尽管明依依伸手敏捷,但藤蔓的数量实在太多,最终萧遥还是被缠住了,他将手一放,喊道:“孟姑娘先走,别理我!” 明依依一手将萧遥腰间的宝剑拔出,砍断了一条藤蔓,道:“那可不行,前面我还需要你呢!” 那藤蔓似乎被惹怒了,一时间铺天盖地而来,萧遥已经被死死缠住脱不开身,明依依却依旧在腾挪闪避,同时四处打量,寻找出口。 然而让她绝望的是,四周围光线越来越暗,那藤蔓越来越密,她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了,她试着砍断藤蔓,却立刻会有更多的藤蔓缠上来,也试过用火烧,却惹来一轮更加疯狂的攻击。最终她也无路可逃,被藤蔓紧紧缠住。 “孟姑娘,”忽然传来了萧遥的声音:“你不要动,放松别挣扎,那藤蔓就不会再越缠越紧。” 明依依一怔,依言没有再挣扎,并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那藤蔓果然没有越缠越紧。但两人却也被困住了,动弹不得。 “箫公子,”明依依无奈地苦笑道:“现在怎么办?我们都动不了。” 萧遥道:“我也不知道。孟姑娘,这藤蔓甚是奇特,你知道它的名字吗?” 明依依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不会是那个‘打人藤’吧?” 萧遥一脸懵:“打人肯定疼啊……不对,这是藤蔓的名字?” 明依依苦笑道:“算是吧,它生长在幽暗密闭的空间,遇到人声会突然疯狂生长,受到攻击还会反击,应该就是我师祖的书里记载的‘真言藤’,爱听真话,如果你说了假话,它就会打你,所以又叫‘打人藤’。” 萧遥犹豫道:“那……要不你试试?” 明依依唤道:“萧若离!” 萧遥:“哎?” “啪!”萧遥马上挨了一下。 萧遥又气又疼:“哎哟!你故意的!” 纵然有密密麻麻的藤蔓遮盖,明依依看不见萧遥气恼的样子,却依然乐不可支:“呵呵,谁叫你用假名字骗我!” 听得萧遥狼狈地哼哼了几声,她又趁机问道:“快说,你为什么会有七窍玲珑锁?里面装的是不是避毒珠?” 第八十六章 倾国倾城 趁着萧遥被“真言藤”所困,明依依又问道:“快说,你为什么会有七窍玲珑锁?里面装的是不是避毒珠?” 听不到萧遥回答,明依依想他可能是生气了,心中暗爽,忍住笑道:“刚刚箫公子亲身验证过了,这果然是‘真言藤’不假。这藤蔓爱听真话,你如果一直不说话,它可能十天半个月之后会慢慢萎缩,放你出来。想要它快些放了你,那就一直跟它说真话,让它高兴了,自然会放松。” 说完这番话,明依依果然觉得周围的藤蔓松动了一些,她急忙道:“果然有用!是真的,你看,它没打我。” 萧遥嘿嘿笑道:“那好呀,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问姑娘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貌若天仙,还是倾国倾城?” 明依依气得牙痒痒,但一转念,便咯咯地笑道:“公子不是当着那莫尘的面说我是倾国倾城吗?怎么现在又问起我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早就知道了,不如再大声说一遍来听听!” “你!”萧遥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这算什么回答!” 明依依道:“好哇,那我就大大方方地回答!我孟轻云倾国倾城!”她顿了顿,却没有听到她被藤蔓鞭打的声音。只听得她补充道:“我一笑倾城,二笑倾国,那些人全是被我吓死的!” 萧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好好好!孟姑娘如此豁达,倒是我小瞧你了。”笑着笑着,他忽然品出这句话里夹杂着的那一丝酸楚的一位,忙歉然道:“对不起,我不该拿这件事跟你开玩笑。” 明依依这玩笑一开,顿时觉得心境开阔不少,微微一笑,继续问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公子,到你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 萧遥道:“原来你果真就是陆谦的小师妹。七窍玲珑锁是他借我的,避毒珠是我舅舅给我的。” 明依依疑惑道:“陆师兄不是把避毒珠还给皇帝了吗?你舅舅?咦!难不成你舅舅是皇帝?” 萧遥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吓着了吧?我舅舅还真就是皇帝!” 明依依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喃喃地道:“这么大的排场,还遮遮掩掩不用真名,原来这么大来头,怪不得!” 她声音极低,萧遥听不清她说话,还以为她生气了,忙解释道:“孟姑娘你别生气,我没有瞧不起你们江湖人士的意思。我师父隐居山林,也说江湖中卧虎藏龙,像你爹毒王,还有你、白衣神剑,季风霖大侠这样的高人,我都是很佩服的。” 明依依若有所思道:“佩服吗?可我总觉得看不透你。之前你一副在商言商,公事公办的样子,并没有真正拿我们当朋友。可若是在商言商,那莫尘之前还占了上风,他用人海战术,说不定就真能把这机关破了,将圣心谷拿到手。这样你的交易也就有着落了,但你却突然出手帮我,这又是为何?” 第八十七章 求你骂哭我 明依依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为何萧遥要出手帮她? 萧遥轻笑道:“如果说在商言商,这也不难解释,那莫尘做买卖太没信用,说要宴请天下英雄,请大家作见证,却是要拿人家的性命当自己的垫脚石。这人连摆个摊儿卖药丸都不讲信用,卖的还是假药,要是跟他做大买卖,还不被他坑得倾家荡产吗?” “倒是孟姑娘,哪怕有时开价高一些,至少也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我之前也说过,我看重的是信誉,只要货够好,价格高一点我也是出得起的。” “原来如此,”明依依点头道,“看来这皇家的买卖还真是不错呢,价格尽管开,再贵都买得起。怪不得我之前那位师伯王镜,削尖脑袋都想要巴结上那些宫里的采买,做上皇家的买卖呢。” 萧遥摇头道:“那是宫里的奴才,平日里都是卑躬屈膝伺候别人,难得出宫办事,也就趁机捞点油水,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我堂堂安国公,若要靠这点差事捞油水,就未免太掉份了。” 明依依听得“卑躬屈膝”几个字,想起自己的姐姐被困在宫里,想象着她被迫“卑躬屈膝”伺候那些贵人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一滴泪珠“啪嗒”一声,掉落在缠住她的藤蔓上。 突然,明依依只觉得身上一松,那些藤蔓竟自己松开了。她原本被缠在半空,如今藤蔓一松,她便整个人“嗖嗖”地往下坠。明依依一个翻身,轻盈落地,自己也是一怔,不明所以。 另一边,萧遥听见藤蔓“悉索”作响,以为明依依出了什么事,忙问道:“孟姑娘,怎么了?” 明依依道:“藤蔓自己松开了,我掉下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萧遥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做什么?或者想什么?” 明依依恍然大悟:“萧公子!水生木,要破解真言藤,需要一滴眼泪。” 萧遥:“啊?这是要我哭啊?我一大男人……” 明依依忍俊不禁:“我来帮你想办法。这样如何?你不停地说谎话,让打人藤把你打哭?” 萧遥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馊主意?把它惹恼了,打死我怎么办?” 明依依又道:“那你有没有什么伤心事?比如小时候被人欺负哭了?” 萧遥道:“我是皇帝的外甥,连皇子都让着我几分。从来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别人哪敢欺负我?” 明依依道:“既然如此,那我可是要动真格了。”她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竹篓,从里面放出一只黑得油光发亮的蝎子,将它放下。 明依依道:“萧公子,我现在放一只毒蝎去蜇你。你放心,你有避毒珠在身,蝎毒伤不了你。但我这蝎子蜇人极疼,一会儿要委屈你了。哦,还有,如果那藤蔓太密,我的小黑无从下手,可能会伤了你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萧遥吓得语无伦次:“不不不……别啊!算我求你了,你骂哭我好不好?别弄伤我脸啊……” 第八十八章 没爹的孩子 “孟轻云,你是不是嫉妒我长得好看,想要故意弄伤我的脸!?” 萧遥听说明依依要放蝎子蛰他,还要弄伤他的脸,吓得连连求饶,却听得她但笑不语,也忍不住生气了。 听不见明依依回答,笑声却停止了,萧遥又道:“我这张脸,回去还要拿去见我那皇帝舅舅呢。要是他知道是被你弄伤了,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只听得“嘘嘘”两下口哨声,明依依召回了毒蝎“小黑”,将它放回竹篓里:“好,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我就不用这蝎子。不过就这样都没把你吓哭,看来我要用点非常手段才行。若有得罪,你可别怪我。” 萧遥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舒了口气,忿忿地道:“你得罪我还少吗?你还有什么手段?先说给我听听,别乱来。” 明依依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手段,齐百胜说我毒仙一张嘴比毒药还毒,其实我是眼毒。若别人不来惹我,我便也注意收敛,看破不说破。今日既然需要非常手段,那我也不怕拿出来,让你见笑了。 她顿了顿,问道:“萧遥,我只听你提到过你母亲和你舅舅,为什么一直没听你提起你父亲?难不成……你是被抛弃的?” 萧遥一怔,咬牙道:“不愧是毒仙,眼毒嘴也毒。你看得很准,这猜测也真是……够毒!毒仙之毒,字字攻心!” 明依依道:“果然是说中伤心事了?说来听听?” 萧遥叹了口气道:“你倒是会猜,我的确是个……没爹的孩子。”虽然是在黑暗中,他甚至还被藤蔓所束缚,却仍用力地挺了挺胸膛:“我家一门忠烈,我祖父萧烈为国尽忠,战死沙场,被追封为卢国公。” “我父亲封侯爵,尚公主,当年为了救我舅舅,也就是当今的陛下,奋勇献身,死后被追封为安国公。当时我尚未出生,母亲得知父亲牺牲,因为太过悲伤而早产。据说我刚生下来就没气了,后来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我母亲是太后唯一的女儿,也是皇帝舅舅一母同胞的亲姐。皇帝舅舅对我们母子格外照顾,封我母亲为镇国长公主,让我承袭父亲的爵位,封为安国公。” 明依依好奇道:“这么说来你的确是生来就尊贵。但你说连皇子都让你几分,应该是夸张了吧?那些个皇族中,就没有几个嚣张跋扈的?他们真没人敢欺负你?” 萧遥道:“我可没有夸大,我小时候,皇帝舅舅为了方便照顾,让我们母子住在宫里头。那些皇子公主们有什么,肯定也都有我一份。有一次有个郡王进宫来给太后祝寿,他们家那个世子骂我是‘没爹的孩子’,被我往死里揍,后来还是侍卫赶到才把他救下来。” “我把郡王的儿子打了个半死,我舅舅非但没责罚我,反倒将那个郡王骂了一顿,罚了他的俸禄,将他赶回封地去了。那件事之后,那些王爷公侯家的孩子,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甚至连那些皇子们都有点怕我,凡事都敢不和我争了。” 萧遥说得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却不知为何,有一滴泪珠沿着眼角滑落,滴落在藤蔓上。 第八十九章 歌诀 萧遥说起他殴打郡王儿子的那段往事,说得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却不知为何,有一滴泪珠沿着眼角滑落,滴落在藤蔓上。 随着“啪嗒”一声,藤蔓便松开了,萧遥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 明依依用力跺跺脚,萧遥会意,听声辨形,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两人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脚下一空,再一次坠落。这一次两人不是直接往下坠,而是沿着一块光滑的石板滑落,来到一方石台上。 此处虽地势更低,上方却有两处天然的坑洞,让光线透入,下方是一方寒潭,周围冰冷彻骨,连石台的边缘都结了一层冰霜,而那潭水却也奇特,明明温度极低,却并不结冰。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稳,却发现自己被一条藤蔓缠住。只见那藤蔓缠住明依依左手腕和萧遥的右手腕,将两人结结实实地牵连在一起。 这时,后方突然有一条水箭激射而至。两人连忙跃起躲避,却因藤蔓的牵扯,差点一起摔个大马趴,幸好明依依动作快,一手搂住萧遥的腰,带着他躲开了。 萧遥的一片衣角被水溅到,立刻发出“滋滋”的声音,变成了一小股黑烟,只剩下一个边缘焦黑的大洞。原来那水箭竟是腐蚀性极强的毒水。 两人刚一躲开,立即又有两条水箭射向向两人,明依依见状,一把将萧遥抱了起来,腾挪纵跃闪避。 然而水箭越来越多,再躲下去,整个石台都没地方站了。明依依此时已经看清了前方,每个一段距离,都有一个小小的石台,石台上画着六个格子,上面各刻着一种药材的图形,其中草木、鸟兽虫鱼和矿石都有。 明依依不再犹豫,踏上了一个刻着“半夏”的格子。她一踏上去,便立刻有两条水柱从两边的石壁中喷出,向她激射而来。 萧遥不由得担忧地问道:“不会是选错了吧?” 却见明依依眉眼一弯,向下一个石台跃去。一踏上去,果然又有水箭射来,明依依却果断又跃上了下一个石台。萧遥这句话问完,她已经跳过了四个石台。 明依依如是这般脚下不停,笑道:“没错,错了便掉下去了。那水箭的作用只是不给我思考的时间。” 原来这些图形中的药材,均出自《圣心毒经》首卷的一首歌诀。这歌诀是《圣心毒经》的总纲,上面列了三十六种重要的毒性药材,其中第一味便是半夏。 若非“毒圣”真传,不知道这首歌诀,必定过不了这一关。这也说明,毒圣在设计这些机关时,确实给后人留了一条后路,给了一个破解的机会。 明依依话音刚落,便已带着萧遥踏上了最后一个石台。这个石台与之前的不同,与对面的石壁相连,踏上去后也没有水箭喷出。 然而这一次他们却掉下去了,并非掉到寒潭里,而是脚下的石板突然下陷打开,两人再次沿着一块光滑的石板向下滑,滑到另一处石室。 第九十章 清心曲 两人沿着一块光滑的石板通道滑落到一处暗室中,刚一落地,背后的通道口便立刻关上了。 此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却十分吵闹。原来竟有数百大小不一的铜钟,挂在这间石室中。两人刚一进入,便触动了机关,有无数飞镖、铁蒺藜等暗器飞出,不断撞击在铜钟上,发出“叮叮当当”纷乱嘈杂的声音。 这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萧遥在明依依耳边大声想说点什么,却连自己都听不到,忽然全身一麻,竟被对方点了穴道,一把扛了起来。 就在此时,萧遥感觉到身旁的空气流动,竟是有数件锋锐的兵器从后方的石壁刺出,挟着劲风猛然向两人袭来。 明依依微微一笑,扛着萧遥一跃而起,在如雨一般的暗器中穿梭,“当”的一声踏在一个铜钟上,随即借力跳起,巧妙地避过飞来的暗器,又一次“当”地踏上另一个铜钟…… 一开始萧遥的感觉还不十分明显,但仔细听来,竟发现明依依每踏上一个铜钟,前方暗器的攻势似乎就会出现一丝间隙,虽然只是减弱一些,但如果是高手,便足以乘着这一丝间隙有所突破。 如是这般不知多少声过去,那些金铁交击之声全都被抛在了身后,只听得“轰隆隆”机关响动的声音,前方的石壁竟又开了一道门,从中透出些许亮光。明依依一步踏入,将萧遥放了下来,顺手解开他的穴道。 原来在《圣心毒经》末卷,毒圣记录了一首乐谱,据说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前辈流传下来的。此曲能够助人清心凝神静气,名为《清心曲》。司徒翔原本也曾习得此曲,却走了歪路,研究乱人心魄的“魔音”。 因此毒圣司徒崇明只将此曲的前半阙传授给王镜和孟青,至于后半阙,随演奏者的心境不同,效果也会有不同的变化,若使用不当,还会反噬演奏者,因此只记录在《圣心毒经》中。孟青不善音律,自己并没有学,反倒是让明依依学了去。 只有将乐曲完整地奏出来,才能将石壁的机关打开。与前面的“水”机关一样,这一关也必须是《圣心毒经》的传人方能破解。 与上次一样,两人一踏入通道,身后的门就关上了。 萧遥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两次都是人家姑娘扛着自己走,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反倒成了累赘。他正想要说句抱歉之类的话,却发现明依依的脚步慢了下来,而通道的机关却不等人,一扇石门贴着两人身后轰然关闭。 只见通道全是由一一扇扇厚重的石门打开而成,两人刚走过一道,便有一扇石门关闭,若走得慢些,恐怕是要被夹死在这通道中了。偏偏这时,明依依的脚步越来越慢,萧遥顾不得许多,忙拉了她一把。 没想到明依依被他这一拉,竟整个人向前摔倒。萧遥连忙将她扶住,却发现她的身体半边冰冷半边滚烫,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他怀里。 这时又有一扇石门要关上了,萧遥连忙抱起明依依,冲前几步,却突然脚下一空,两人掉落在一个沙堆中。 第九十一章 相克相生 “孟姑娘,你怎么样了?”萧遥问道。 此处有了亮光,却并非自然光,而是嵌在石壁上的萤石微微发亮。虽然光亮度不大,但在这暗室之中却已经能起到照明的作用。 这间石室乍看下去别的什么没有,只有一个大沙堆。这沙不知到底有多深,两人摔下来,刚好被缓冲了一下没摔伤,脚却踩不到地面,一不小心说不定会陷下去被活埋。 萧遥虽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却也曾博览群书,知道应对的方法。他先尽量让自己躺平,然后再拉着全身瘫软的明依依慢慢靠近自己。也幸亏她没有力气挣扎,萧遥这些动作都做得十分顺利。 明依依艰难地睁开眼,勉力摸出一个药瓶,却已经没力气递到嘴边。 萧遥轻轻为她解起面纱,将药丸喂到她嘴里。 明依依还没来得及调息,便突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怪风,夹杂着大量沙尘向两人袭来。 萧遥捂住口鼻,将虚弱的明依依护在身下。等了好一阵,风沙才慢慢过去,明依依也趁着这个时间运气调息,将发作起来的毒性压制下去。 然而等两人刚一抖掉身上的沙尘坐起,又是一阵风沙袭来。 等风沙过去,萧遥刚要坐起来,明依依却道:“箫公子,这机关似乎是按五行相生的顺序倒过来设定的,这一关应该是‘土’。之前在‘木’那一关,那真言藤似乎厌恶金铁之气,被铁器砍断的话会格外凶猛,因为金克木。若我估计得没错,这些沙子极有可能厌恶草木一类,我们要把真言藤遮盖起来。” 萧遥闻言,伸手将两人的袖子拉低,脸上微微一红,道:“得罪了。”右手牵上了明依依的左手。 纵然是这样,仍有一截真言藤露在外面,眼看风沙又至,明依依一手扯下自己的面纱,缠住两人的手,同时把真言藤遮盖再面纱之下。 果不其然,真言藤刚被遮盖,风沙便突然没了踪影。 明依依又赶紧将外裙向上翻,兜住挂在腰间的竹笛等物。见萧遥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脸,明依依羞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地抬手遮脸,道:“被你瞧见这副样子,真是失礼了……” 萧遥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失神了,歉然道:“不……是我不该乱看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孟姑娘,你的脸……” 明依依一惊,追问道:“我的脸怎么了?”她身上没有镜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却也摸不出什么异常来。 萧遥正犹豫着要不要如实告诉她,却突然听得“隆隆”的机关响动之声,一座巨大的龙形石雕从沙堆中升起,并且越升越高。同时沙堆缓缓下降,沙子从一处出口排走,露出布满又大又长的尖刺的地面。而两人身处的地方,竟是一条石梁。 那石梁狭窄,只有两掌宽,且建造得十分独特,竟是中部架在石龙尾巴的一处凹槽中,既无榫卯,也不粘连,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失去平衡便会整个掉下去。 两人猝不及防,险些摔下去,只能牵着手趴在上面,一时间狼狈不堪。 第九十二章 我可以作弊 两人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慢慢坐起来,却因为靠得太近,显得十分尴尬。 “要不……我去你后面?”明依依提议道。 萧遥讷讷地点点头,两人配合着慢慢站起。 “一,二,三!”萧遥向前踏出一步,明依依轻巧地向旁边一绕,跨步转身,与萧遥交换了位置。 两人背对着背,一边上下左右观察石室,一边商量着寻找出路。 “石龙其实是个天平。看,它中间是被架起来的,龙头那边石壁有个口,有沙子流出来落到龙嘴巴含的那个圆盘里,使龙头变重下坠。而我们在龙尾的位置,这边会慢慢翘起,若是我们耽搁的时间太久,两边失衡过多,石梁就会掉下去……你在干什么!?”萧遥正分析着,突然听到背后“嘎嘣嘎嘣”的咀嚼声,原来是明依依正在吃东西! 明依依道:“你饿吗?要不要吃一点再说?我饿了……”说着,还反手递过来两块小点心,是从宴会上顺来的。 萧遥哭笑不得:“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东西!还不快想想办法快点离开?” 明依依道:“那莫尘还真抠门,说是设宴请客,好歹上几道菜让我吃饱了再搞他那些事情呀。害我只吃到几块点心,现在还饿着。” 萧遥没好气地道:“你吃吧,莫尘的东西,即便我不怕他下毒,也觉得恶心。咦?他没在里面下毒?”见明依依吃的津津有味,萧遥忍不住问道。 “下毒我也不怕,”明依依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含含糊糊地道,“寻常毒对我没用,就连莫尘以为很厉害的那什么‘同生共死’蛊也奈何不了我。” 明依依一点也不着急,萧遥却没那么淡定了:“我看那龙头已经开始下坠了,时间不多了,出口有两个,怎么选?” 明依依一口吃完最后一块点心,抹了抹嘴道:“我看关键的问题不是该选哪一个,而是怎样过去。” 原来出口有两个,是在龙尾这边,分别在石梁两端不远处的上方。这两个出口的位置极为刁钻,两个都很高,若龙尾翘到这个高度,势必已经失衡使石梁掉落。 看来唯一可行的方法是想办法让石梁翘起,从石梁上纵跃过去。但若要石梁翘起到足够的高度,就需要一人当“秤砣”压住石梁一端,让另一人快速从中间跑上去,在石梁恢复平衡前跳到出口那里。而这也就意味着,需要牺牲当“秤砣”的那一个人。 但两人却被真言藤绑在一起,想要分开,除非砍断手臂。这种两难的情况,是对两人品行以及信任的极大考验。有人可能会与同伴反目,牺牲对方保全自己;也可能会有人选择牺牲自己成全对方,但另一人也不好过,可能会因此愧疚一辈子。 萧遥为此十分头疼,明依依却突然问道:“箫公子,这机关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个艰难的选择,但对我来说却不是,可以说我简直是作弊。” “真的?”萧遥喜出望外:“怎么个作弊法?” 明依依道:“要两个人一起出去,其实只要速度够快就可以。一般人做不到,但我却做得到。” “太好了,”萧遥喜道,“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出去了。” 明依依却摇头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我问你,我的脸到底怎样了?” 萧遥一怔,迟疑道:“倾国倾城……双倍……” 第九十三章 刀山火海 萧遥一怔,迟疑道:“倾国倾城……双倍……”他刚才看到,明依依现在不止左边脸上有毒斑,而是两边脸上都有了。 明依依“噗嗤”笑道:“你倒是会哄人,不知道京城里的那些王公贵族的千金小姐,是不是都被你哄得团团转?” 萧遥脸上一红,刚要分辨,明依依却道:“我身体的情况很不好,最多只能在出手一次了。接下来就要全靠你了。希望我估计得没错,后面应该只剩下‘火’这一关,但就要拜托你带着我去闯了。” “什么?”萧遥大惊失色,忽然身上一麻,又被人点了穴道。 明依依一把扛起瘫软倒下的萧遥,缓步走在石梁上,慢慢将它压低。 她一边走一边道:“莫尘用毒的功夫姑且不论,但对付同门的手段却是极为有效。我脸上毒斑,是一寒一热两种极为霸道的毒物相互攻伐制衡所致。莫尘用催化毒性的药物,将我体内两种毒物的毒性催发起来。我除了靠药物和内功压制,并没有太好的办法。如今快要压制不住了,索性放手一搏吧。箫公子,之后就拜托你了。” 此时石梁已经失去平衡,一头追下,另一头高高翘起,就要到达出口的位置。 明依依提气直冲,将速度提高到极致,到达顶端时奋力一跃,带着萧遥窜进了那个洞壁中的出口。 萧遥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再一黑,便置身与出口的通道中,身上的穴道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解开了。 两人冲进通道时速度太快,在通道里翻滚了好几下,跌跌撞撞磕磕碰碰,萧遥觉得自己都快摔散架了,他却咬着牙,将已经失去意识的明依依护在怀中。 “孟姑娘!”萧遥勉力稳住身形,借着通道前方透过来的亮光,查看明依依的情况。 只见她双目紧闭,嘴唇发紫,呼吸微弱,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狰狞恐怖的毒斑爬满了整张脸,已经开始蔓延到脖子上。 萧遥忙从身上摸出一个玉屏,倒出一枚淡紫色的药丸,喂明依依服下。 原来这是解毒圣药“紫玉丹”,十分珍贵,是皇帝陛下在临行前赠给他防身用的,只有两枚。 幸而这条通道不像之前,并没有关闭,才让两人有了些喘息的机会。 半晌,明依依缓缓睁开眼来,毒斑也减退了些。她见萧遥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下意识地想动一动,却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是到哪里了?”明依依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还没出去呢,”萧遥松了口气,轻笑道,“你可别偷懒睡觉,哪怕没力气动手,至少也给我当个参谋啊。” “嗯,”明依依低头看见萧遥还牵着自己的手,面纱还缠在上面,羞得耳根子都红了,轻声道,“面纱……” “哦……”萧遥幡然醒悟,忙松开牵着的手,将那面纱解下来,小心地替明依依系上,道:“还好我那紫玉丹有用。来,别担心,还能遮住。” 他将明依依背了起来,迎着光线慢慢向前走,问道:“孟姑娘,如果后面那一关真的是‘火’,你觉得会是怎样的?刚才那里与刀山无异,接下来我们要闯的会是火海吗?” 第九十四章 真言藤的妙用 萧遥背着明依依,迎着光线慢慢向前走,问道:“孟姑娘,如果后面那一关真的是‘火’,你觉得会是怎样的?刚才那里与刀山无异,接下来我们要闯的会是火海吗?” 明依依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我曾在书上看到,说地狱是用业火烧尽人一生罪孽的地方。前方若是火海,那是不是很像地狱?” 两人一边说着,便已来到通道的出口。 此处并非两人想象中的一片火海,而是一个巨大的圆石台,两边各立着一根柱子,顶上有熊熊烈火燃烧。 萧遥一踏上石台,便听得机括运转的声音,地面上升起许多龙头石雕,从龙口中喷出火焰,炽热非常。 萧遥尝试着施展轻功跃上半空,却差点被追着他乱喷的火焰烧成一只熟烤鸭。 看着喷出的火焰间留出的缝隙形成的一个迷宫,萧遥喃喃地道:“难道是奇门遁甲术吗?恰巧我也懂这些。” 说完,计算着方位踏出,拐了几个弯,感觉似乎行得通。 这时,他怀中的明依依突然开口道:“萧公子,若一直盯着这些火焰看,你的眼睛会瞎的。” 萧遥当即醒悟过来,问道:“那可怎么办,要蒙眼走迷宫吗?走不走得通先不说,没走两步恐怕就要先被烤熟了。” 明依依道:“奇门遁甲术我也有涉猎,但我总觉得毒圣师祖不会拿这些来考验他的后人。莫尘说这里有一处迷阵,你说会不会我们看到的景象其实是假的?” “假的?”萧遥若有所思道,“若是这样,我们要怎么破解呢?”他顿了顿,有道:“相比这个假设,我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真言藤为什么要缠着我们?” 明依依道:“在刚才‘土’那一关,真言藤可以说是个极大的障碍。但到了‘火’这里,木生火,圣心谷的这些机关都是厌相克而喜相生,真言藤在这里应该有什么妙用才对。” 她忽然眼睛一亮:“萧公子,不如试试拿真言藤去靠近那些火焰,看看会有什么效果?” 萧遥将缠着真言藤的手向前伸,靠近一处火焰,他惊讶地发现,那火焰竟消失了。 萧遥精神一振,忙从火焰消失的地方走了过去。待他一过去,刚刚消失的火焰又重新燃了起来。 “果真有效!”萧遥高兴地道,然而,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若是奇门遁甲术,按理说应该要走“生”门,现在看来不是,那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明依依也同样在考虑这个问题,她分析道:“箫公子,进来时我觉得这里像是一个祭坛。要不我们先去祭坛中央吧,毕竟祭祀活动一般都会在中央进行。” “好!”萧遥点点头,以两边的大柱子为参考,向着石台中央走去。每逢看到有火焰拦路,便将真言藤递出去,一路畅通无阻。 当两人都以为会顺利到达祭坛中央时,意外的情况却发生了:有一次将真言藤递出去,火焰没有消失,而是突然变大,一下子将猝不及防的两人吞噬。 第九十五章 水月镜花 看到穿着一身便服,背着个小布包,从皇城里出来的姐姐,明依依心花怒放。 “姐姐,你终于出来了!我们回家吧。”明依依冲上去抱住姐姐,忍不住流下泪来。 两人被火焰吞噬后,并没有感觉到炽热,而是眼前一花,周围一下子变幻了场景,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萧遥看着这姐妹两人,惊讶地发现场景中的地点正是自己十分熟悉的皇城,从里面出来的那个容貌清秀的少女十分眼熟,直到明依依飞奔过去喊她“姐姐”,惊觉两人的容貌十分相似,才恍然大悟。 这也难怪萧遥,当初他窥见明依依的容貌,一下子都被她脸上的毒斑所吸引,反倒没怎么留意她的五官长相,竟没立刻看出两人是孪生姐妹。 萧遥不免心中疑惑:“原来孟姑娘竟有个跟她长相如此相似的姐姐。此处百姓不能进入,宫女一般也不能离开,看那一身打扮明显不是是能够出入宫廷的贵族千金,那她为何会从皇城里出来?” 只见那少女温柔地一笑,抬手为明依依拭去眼角泪痕,又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明依依眉开眼笑,挽着姐姐的手臂,像一只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似乎又说不完的话。 萧遥见她高兴成这样,不忍心上前打扰,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他缓步跟上两人,赫然发现自己手上缠着一条细软的藤蔓,而藤蔓的另一端则连的却是明依依的手。 萧遥猛然惊醒:这一切都是幻象! 只见那藤蔓已经开始变得虚幻,萧遥估计,若真言藤消失,说不定两人都会永远困在这幻象当中,再也回不到现实了。 萧遥走上前去,迎面拦住了明依依,尽量保持神色平静,问道:“孟姑娘,可还认得我?” 明依依眉眼中饱含笑意:“是萧公子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姐姐可以回家了。我们终于可以团聚了,真好!”说着,眼圈都有点发红。 萧遥问道:“孟姑娘,令姐可是在宫里当差的?” 明依依点头道:“是呀,她是宫女,今天得了特赦,可以离宫回家了。” 萧遥心下了然:这是孟轻云心中所愿,希望当宫女的姐姐能够离开皇宫,姐妹团聚。 虽有些不忍,萧遥还是不得不问道:“孟姑娘,令姐是因为什么事得了特赦,你可还记得?” 明依依一怔,略微迟疑了一下,突然大声道:“我当然记得,我……啊……”话未说完,缠在她手上的真言藤便突然长出一段细细的藤蔓,在她手背上“啪”的抽了一下,痛得她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萧遥劝道:“孟姑娘,快醒过来吧,这都是幻象,是假的!” 明依依一把抱住幻象中的“姐姐”,哭道:“不!不要!她就是我姐姐!我们这么艰难才团聚,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此时,缠在两人手上的真言藤变得更加虚幻,若隐若现,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 萧遥一声暴喝:“孟轻云!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再沉迷在幻象中,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你真正的姐姐现在还在宫里盼着和你团聚呢,你是让她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吗?” 明依依浑身剧震,眼泪扑簌而下,一滴滴落在紧紧环着“姐姐”的手上,沾湿了缠在上面的真言藤。 半晌,她才抽抽噎噎地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再沉迷在这里了!你等我,我一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个囚笼!”说完,双手放开退了两步,一咬牙,牵上萧遥伸出的手,扭头闭眼,再也不看幻象中的“姐姐”。 第九十六章 宫中往事 两人眼前的景象一阵扭曲变幻,再睁眼时已是回到阵中。 明依依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伏在萧遥背上低声啜泣着。 萧遥叹了口气,一边缓步继续向前,一边柔声安慰道:“抱歉,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桩心事。你别难过,我回去以后会替你想办法向舅舅求情的,别忘了我可是皇帝的外甥。” 明依依闻言,抹去眼泪点头道:“那就先多谢了。” 见她心情低落,萧遥转移了一下话题:“孟姑娘,我想求你件事。” 明依依略感愕然:“什么?” 萧遥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因为明依依的泪水滋养而变得更加青绿的真言藤,眼神中却带着凝重:“如果我也陷入了这样的幻境中不能自拔,请你不要心软,骂也要将我骂醒。”他玩味似的“嘿嘿”一笑道:“你不是嘴巴很毒吗?别客气,尽管来!” 明依依“噗嗤”一声笑了:“好!”她复又郑重地道:“刚才多谢了。你放心,若你也陷入幻境,我必定不吝口舌,让你尝尝毒仙‘诛心之毒’的厉害。” 萧遥“哈哈”一笑,抖擞精神,大步向前。 …… “你骂谁?”明依依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正骑在另一个孩子身上,用拳头死命地往他脸上身上捶。 那打人的孩子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精致,一张小脸如粉雕玉琢一般,放在平时自然是十分可爱的。可如今的他却表情狰狞,一张小脸憋成粉红色,嘴里骂骂咧咧,一拳一拳不要命似的打在另一个孩子身上。 虽然年岁有些差距,但明依依却一眼认出了他:萧遥。 那个被打的孩子看上去比萧遥还高大一些,应该是要年长一两岁,按照常理,这两人打架,赢面更大的应该是他。然而,这孩子却狼狈不堪地被打倒在地,手脚乱蹬想要挣扎,却被死死压住,根本爬不起来。 他一身华服被弄的又脏又皱,杀猪似的“哇哇”乱叫,嘴里却还不服输,回道:“你就是没爹的孩子,我骂你怎么了?……嗷!……” “砰!”萧遥一拳砸在他脸上,顿时在他脸上打开了花。 那孩子估计原本也是嚣张跋扈惯了,哪里肯服输,即便被打,嘴里还是不饶人,甚至越骂越难听,什么“小杂种”、“小畜生”,口无遮拦,已经不止侮辱人了,还侮辱人全家。 萧遥一拳接着一拳,原本还留了几分力,见对方越骂越难听,也是真的怒了,直接发狠往死里打。 “看来这就是萧遥说的那件和郡王的儿子打架的事了,”明依依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赞叹,“还挺有本事的嘛,看他此时出手全无章法,全凭本能,应该还没拜师吧,就这样还能完胜一个比他高大的孩子,把人打得嗷嗷叫,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 萧遥气那世子嘴贱,一双拳头有意无意地往他脸上招呼,先是给他弄成个熊猫眼,然后重点照顾他那最为欠揍的一张臭嘴。 那世子两个眼睛都被打肿了,睁都睁不开,只觉得天昏地暗,牙齿又被打出血,满嘴都是血腥味,终于开始知道怕了,便哭边大喊:“呜呜呜……堂弟救我!” 第九十七章 怒不可遏 明依依早就看到了,有个身着华服,比萧遥稍高一些的男孩躲在一旁的花丛中,衣服上镶着另外两人身上都没有的华丽纹饰,由此推断他身份比应该另外两人还要尊贵,可能是位皇子。 “怪不得有恃无恐,”明依依心道,“原来是有皇子撑腰。不过这位皇子似乎不怎么讲义气,那位世子恐怕也是被他当枪使了。” 那“堂兄”年纪与那被打的孩子相仿,如果两人一起动手,萧遥应该打不过才对。然而那位“堂兄”却十分狡猾,躲在一旁看热闹,见堂弟向自己求助,脚步都没挪一下。 他虚情假意地在一边劝道:“萧遥表弟,你快住手!堂弟是我元氏皇族,他的父亲广成郡王可是父皇的堂兄弟。殴打皇族是重罪,你不想死最好快点停下来!” 他这哪里是劝架,分明是挑衅。萧遥听了以后,果然更加怒不可遏,原本还留着的三分理智一下子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只见他左一拳砸在广成王世子的胸口,右一拳砸在他的额角。那世子胸口挨了一下,一声惨叫响彻天际;额角挨了一拳,又闷哼一声,两眼翻白,手脚渐渐瘫软,似乎昏死过去了。 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那位皇子见状,终于知道过火了,以为出了人命,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呼救。 奇怪的是,这边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附近居然没有人经过,萧遥口中的侍卫也没有来。 萧遥两眼通红,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也不管被他骑在身下的人是死是活,只抡起拳头死命地打。 那世子已经完全没了反抗之力,开始时被打一下还知道哼一声,后来直接没声没气,像死了一样。照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人命了。 这时,明依依也发现手上的真言藤变得越来越虚幻,似乎随时有消失的危险。 “如果那孩子死了,是不是真言藤就会消失,我们也就会永远被困在这环境中?”明依依心下盘算着:“难道破解幻境的方法,就是要从萧遥手下救下那个世子吗?” 明依依刚想要上前劝阻,却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急切地道:“在那里!快,去救世子!” 没过多久,一群人蜂拥而至,为首的是个胖嘟嘟的男子,留着两撇山羊胡子,腆着一个大肚子,一身衣饰华贵,正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走来。 他见那世子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一声不哼不知是死是活,萧遥还骑在他身上不停地捶打,当即怒从心生,“铮”的一声一手拔出身旁侍卫的佩刀,“呀呀”大叫着举刀向萧遥砍来。 萧遥红了眼,对身边的事充耳不闻,眼见那寒光闪闪的钢刀就要砍到他身上,他竟不知道躲闪,仍一拳一拳砸在那世子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被钢刀反射的阳光稍稍晃了晃眼,刚刚还在疯狂揍人的萧遥却像原地消失了一般,突然无影无踪。 第九十八章 难以自拔 皇家御苑,一处偏僻无人的亭台中。 小萧遥两眼通红,拳头雨点般地落在扛着他的明依依身上。 幸而此时萧遥尚未拜师学武,幻境中的明依依身体也恢复如初,打在她身上的拳头并不着力,反倒让萧遥一双拳头都肿了起来。 明依依将他放了下来,正打算慢慢劝他,不料萧遥当真跟疯了一样,抡着一双又红又肿的拳头向明依依打来。 明依依哭笑不得,侧身闪过,见对方一击不中,一回头又是一拳打来,于是玩味地背起双手,在院中施展起轻功步法,腾挪闪避,好奇地想看看小萧遥究竟要疯到什么时候。 锲而不舍地追打,似乎不知疲倦,反而越发疯狂起来,甚至收势不住,亭台中的陈设扫了个七零八落。 明依依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取下腰间竹笛,一边闪避着,一边吹奏起了《清心曲》。 一曲毕,小萧遥眼中的戾气全消,安安静静地立在院落中央,向明依依深深一礼:“多谢了。” 两人身边的场景又是一阵扭曲变幻,回过神来时,萧遥已经变回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明依依伏在他背上,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萧遥轻轻将她向上托了托,略微回头,低声道了句“谢谢”。 明依依缓缓睁开眼来,问道:“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萧遥还有些头昏脑涨,轻轻甩了甩头,理了理自己的思绪,道:“广成王拔刀砍我的事,当时是没有的。当时侍卫赶来,把我拉开,广成王王世子也没被打成那样,还会跑去他爹那里哭诉。” “还好我贴身侍从机灵,叫我快点去向皇帝舅舅认错。后来的事之前也说过了,舅舅没怎么责罚我,只是叫我闭门思过,反而将广成郡王责骂了一顿,罚了俸禄赶回封地去了。” 明依依也是神困体乏,勉力笑道:“虽说皇帝陛下这么处理,偏心是明显了点,但那位郡王却也不冤。他儿子那样骂你,不是连皇帝也一起骂了吗?没治个什么‘大不敬’的罪,当场乱棍打死,已经够给面子了。” 萧遥见她说话有气无力,担忧地问道:“你怎么样了?要不要下来休息一下?” 明依依道:“这里到处是机关陷阱,哪里是休息的地方?倒是辛苦你了。” 萧遥笑道:“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这不是共患难么?对了,刚才经历了两次幻境,你有没有摸出什么门道来?有没有可能避开?” 明依依沉思片刻,道:“幻境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能攻击人心最脆弱的地方。姐妹团聚是我心中所愿,是最让我欢喜的事情;你最恨人说你是‘没爹的孩子’,这句话最让你难受,会让你愤怒得失去理智。” 见萧遥目光有些暗淡,默默地点点头,明依依忍不住抬手帮他理了理微乱的发丝,柔声道:“你不妨想一想,还有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迷失自我,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第九十九章 七情之伤 明依依让萧遥想一想,还有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人迷失自我,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萧遥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摇头苦笑道:“人吃五谷杂粮,活在这纷纷扰扰的世间,总免不了七情六欲。但凡遇到这些,又有多少人能把持得住,不为‘情’和‘欲’所困呢?” 明依依眼睛一亮,兴奋得差点从萧遥背上蹦了下来:“是了!医理当中有‘五劳七伤’之说,其中‘七伤’指的正是‘七情之伤’!” 萧遥道:“七情指的是喜、怒、忧、思、悲、恐、惊,那就是总共有七关么?如果我们刚刚经历过的算是‘喜’和‘怒’,那是不是还有五关要过?” 明依依道:“未必,七伤与五脏相对应,喜伤心,怒伤肝,悲忧伤肺,思伤脾,惊恐伤肾;也有可能总共是五关。” 萧遥苦笑道:“虽说五总算比七要少,但刚才那两关也着实凶险,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之后那三关,恐怕也不好过。” 明依依道:“确实,想想确实有些后怕呢,特别是我自己身陷其中的时候。”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差点就回不来了……幸亏当时有你在。” 萧遥微微一笑,道:“我不也是吗?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疯子。还好当时有你在……啊……” 正说着,真言藤又触到一处火焰,两人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变幻…… 雕栏玉砌,红墙绿瓦,这本是一处巍峨壮丽的宫殿,此时殿内却传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正殿中央,一个妇人正襟危坐,一身珠光宝气,却面目狰狞,对着身边的一个宫女破口大骂,还随手拿起身前案几上的各种物事,不管轻重,一件一件往那宫女头上身上砸。 那宫女跪在地上,一边低声啜泣,一边收拾被扔得七零八落的物件。 萧遥定睛一看,那宫女正是第一个幻象中出现过的“孟轻云的姐姐”。 “怎么没见孟姑娘?”萧遥疑惑地看看四周,并不见明依依的身影。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萧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阴暗的角落中,一个宫女被两个小太监摁住跪在地上,一个老嬷嬷也是面目狰狞,拿着一把钢针,一根一根扎在那宫女的手指上。 那宫女居然也是“孟轻云的姐姐”!只见她每被扎一针便惨叫一声,声音凄厉可怖。她脸色惨白,整个人瑟瑟发抖,犹如一片寒风中的的树叶。 “啪,啪……”另一个角落里又传来一阵鞭打声,萧遥回头一看,果然又见“孟轻云的姐姐”。这一次她被绑在木桩上,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正被一名侍卫拿皮鞭抽打,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 “不要!……”一声悲恸的哭喊声从殿外传来,萧遥只觉得手上的真言藤被猛力拉扯,连忙顺着藤蔓的方向奔了出去。 只见殿外下起了鹅毛大雪,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十分寒冷。几名穿着厚重棉服的太监围着一条板凳,正对趴在上面宫女施仗刑。那宫女果然又是“孟轻云的姐姐”,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雪花粘在她蓬乱的头发上,让她看上去越发显得凄惨可怜。 明依依痛哭失声,拼命想要阻拦,但她的身体只要一碰到场内的人或物时,便突然变得虚幻,整个穿了过去。场景中的人似乎也看不见她,只一板一眼地做着自己的事。 第一百章 漏洞百出 “姐姐!……” 明依依一双美眸被泪水浸湿,凄凄然来回奔走,拼命想要阻止姐姐遭受虐待,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萧遥心中也觉得十分不忍,几次想要拉住她,却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每次都被她从身边溜走。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把心一横,猛的将缠在手上的真言藤收紧。 明依依心神激荡下猝不及防,被这样猛的一拉,脚下踉跄,整个人掼倒在地。她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一时得悲从中来,以手捶地,捶得满手是血,放声痛哭。 萧遥心中不忍,一边拿出手帕给她裹伤,一边柔声劝道:“孟姑娘,你别这样。这都是幻象,不是真的。” 明依依抽抽噎噎地道:“这些事,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我梦里面,上一次我见到她,她差点就死了。若不是怕连累家人,我早就带着她逃了。” 萧遥抬起袖子为她拭泪,柔声道:“你放心,我回到京城,会帮你照顾一二的。之前我说过要替你向皇帝舅舅求情,也绝非戏言。你看,真言藤都没抽我,证明我没说假话。” 明依依被他一逗,微微笑了笑,止住眼泪道:“若我那毒圣师祖知道他的真言藤被你这样使用,不知作何感想?” 她这一笑,漫天大雪突然间便止住了,一眨眼的功夫,满天的乌云也消失无踪,天气也变得晴朗起来。 萧遥眼睛一亮,道:“境由心生,孟姑娘,眼前的景象其实都来源于你的想象。想要破解这幻境,还需靠你自己。” 天气虽然有所变化,但场景中的人却没有停下动作,“姐姐”依然被宫中众人虐待着。 明依依皱着眉,泪水忍不住又在眼眶里打转:“我刚刚试了许多次,也没法让他们停下来,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救我姐姐?” 萧遥双手抓住她瘦弱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大声道:“你错了!孟轻云,你要救的不是你姐姐,而是你自己!” “什么!?”明依依一怔,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萧遥。 萧遥心知当头棒喝机不可失,连珠炮似的喝道:“你以为宫里的人全都是心肠歹毒外加蛮不讲理的么?皇帝身边就一个好人也没有了么?你看看我!我就是在宫里头长大的,我是那种人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眼前看到真的是事实吗?不过是你想象出来的假象罢了,都是你自己吓自己!这里面漏洞百出你知道吗?” “皇宫的建筑不是这样的,檐角上有瑞兽你见过吗?宫妃的衣着发式按照品级都各有讲究,里面那妇人打扮艳俗,说是青楼女子还差不多!” “宫里头私刑是禁忌,那些暗地里整人的腌臜手段是有,但绝对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嫔妃要是帝后那里落了个心肠歹毒的名声,日后想要得宠就难了;即便是皇帝的子女,也免不了责罚。” “宫女犯错自有内府按宫规惩处,大内侍卫也不能越权刑讯,除非她拿把刀跑去刺杀皇上。还有那仗刑,你以为是县衙门里打板子吗?刑具规格还有行刑的章程都是有讲究的,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第一百零一章 为你倾倒 萧遥的话犹如一连串的惊雷,炸得明依依心神震荡,眼前的场景竟也随之分崩离析,化为碎片渣渣掉落一地。 见差不多了,萧遥的神色转向柔和:“好了,别再杞人忧天了,这些都不是真的。你看,你不去想它,它自然就不存在了。” 明依依略微点了点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眼神恢复了平静,轻声叹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此时,在眼眶里打转了半天的一滴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萧遥见梨花带雨,禁不住心生怜惜,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柔声安慰道:“好了,别难过了。你原本倾国倾城,如今一哭,全天下都要为你倾倒了。” 萧遥见梨花带雨,禁不住心生怜惜,抬手拭去明依依眼角的泪珠,柔声安慰道:“好了,别难过了。你原本倾国倾城,如今一哭,全天下都要为你倾倒了。” 明依依“噗嗤”一声笑了,眼前的场景轰然崩碎,两人又再次回到阵中。 明依依又气又好笑,还有些后怕,心中像是打翻了个五味坛子,酸甜苦辣什么味道都有。她身体状况本就不好,心弦原本一直紧绷着,此时突然一松,只觉得心力交瘁,喉咙处涌起腥甜之感,不禁咳了几声,竟咳出一口血来。 萧遥吓得不轻,连忙将她放下来,只见她双目紧闭,已然昏过去了。萧遥解下她染血的面纱,见她气息微弱,脸上的毒斑又泛了起来,暗叫“不好”,又将一粒丹药喂她服下。 他一边缓缓为明依依注入一道柔和的真气,助她化开药力,一边喃喃地道:“小姑奶奶,这可是我最后一粒保命丹药了,你可别死啊……我还指望你带我出去呢!” 明依依缓缓睁开眼来,听到这话呛咳了一声,低声道:“你倒是实在,就是这话听着怪无情的……” 萧遥见状一喜:“你醒了?太好了!你感觉怎样?还能继续走吗?” 明依依苦笑道:“只要你还有力气背我,那便能走……呀,我的面纱……”她这时才惊现自己的面纱不在了。 萧遥背转身,再次将她背起,边走边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若介怀,我不看便是。” 明依依乖乖伏在他背上,心中默默道:“我只是不想让你……看着生厌罢了……” …… 皇家御苑,十岁的萧遥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武服,骑在马上溜圈。他年纪虽小,却已经弓马娴熟,今天来是特地陪表弟元辰练习骑射的。 元辰比萧遥小一岁,在皇子当中,萧遥和他的关系最好。一来是因为两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性格也合得来;二来元辰的母亲淑妃是萧遥父亲的堂妹,皇帝的嫔妃之中就数她最疼萧遥,两家关系走得更近。 今天不知怎么的,元辰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些,让萧遥等得好生无聊,便先骑着马溜了几圈。 元辰自幼聪慧,喜欢读书,却不怎么擅长骑射,之前随陛下狩猎,收获甚微,被几位兄长嘲笑,于是央求表哥萧遥陪他练习。说是陪练,实则是要让他指点一二。 第一百零二章 虫蟊惊魂 “快点!别让表哥等急了……”元辰急匆匆地赶来,边跑边手忙脚乱地整理随身物品,身边的小太监帮他将箭壶挂在腰间。 “怎么这么慢?”萧遥跃下马来,略显不悦。纵然是皇子,向人请教也该有像样的礼数,迟到这种行为就显得不够尊师重道了。 元辰拱手一揖,歉然道:“表哥见谅,原本陪我来的小庆子突然拉肚子,临时叫了这个祝祥顶上。真是笨死了,一会儿忘记马鞭一会儿忘记箭壶,丢三落四害我来回跑了好几趟,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萧遥看了那小太监祝祥一眼,见他恭顺地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未打先片怕的样子,不忍太过苛责,只道了一句“下次机灵点”,便没再理他,拉着表弟的手高高兴兴地挑选马匹去了。 萧遥选了一匹温驯的母马,怕那小太监笨手笨脚伺候不好,亲自托表弟上马,然后才自己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当先跑了出去。 元辰也兴致勃勃地提缰纵马,在练箭场上绕了几圈。 萧遥给元辰讲解了骑射的要领,还作了示范,走马连珠,三箭皆中靶心,赢来场上一阵喝彩声。 元辰听得十分认真,见表哥英姿飒爽,箭无虚发,心中羡慕,也跃跃欲试,于是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弓,拉满弦,正要瞄准,却突然发现一条花斑斑的大蜈蚣爬在箭簇上,正攀上他持弓的左手! “啊!……”元辰吓得一声大叫,猛力一甩,将手上的蜈蚣连同弓箭统统甩了出去。 元辰惊魂未定,突然发现身上痒痒的,低头一看,只见箭壶中爬出各种各样的爬,有的还花斑斑,显然有毒! 他吓得“哇哇”大叫,本能地扭来扭去,双手在身上乱拍乱打。他胯下的马匹被他这样一闹,惊得长嘶一声,拔蹄就跑。 萧遥先前走马射箭,马匹冲出去远了一些,刚刚圈马回头便惊见表弟的异状,吓了一跳,立刻催马追了过去。他追近才发现表弟的箭壶有问题,无暇多想,弯弓搭箭,瞄准那挂箭壶的皮带,一箭射出。 只听得“噔”的一声弦响,劲箭射断了皮带,余劲未消,竟又带着劲风飞出去老远,好巧不巧擦着一名场内奔跑的小太监鼻尖飞过“嗖”的一声钉在地上。 那小太监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被这一箭吓得“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有一件物什从天而降,“砰”的一声砸在他头上,砸得他头破血流,当场晕了过去。而这个物件,正是元辰那个被萧遥一箭射飞的箭壶。 那箭壶中的箭早就散落一地,而其中却仍藏着不少毒虫。它们循着鲜血的味道,爬上了那小太监的头脸…… ————小剧场———— 元辰:哥,我想要好吃的! 萧遥:哥让给你。 元辰:哥,我想要好玩的! 萧遥:哥让给你。 元辰:哥,我想要娶媳妇儿! 萧遥:哥……不让给你! 第一百零三章 身陷囹圄 萧遥发现元辰的异状,无暇多想,一箭射断了元辰腰间系着箭壶的带子,将那箭壶射飞。 元辰只觉得身边擦过一阵劲风,还不知道那是萧遥的羽箭,只觉得腰间吃痛,原来是被箭簇擦伤,却误以为被那毒虫咬伤,只道今日必死无疑,吓得魂飞魄散,竟当场晕了过去,翻身跌下马来。 萧遥原本已经离他不远,见他坠马,情急之下顾不得危险,纵身一扑,在半空中接住不省人事的元辰,用身体护住他,重重跌落在地,还翻滚了不知多少下才停下来。 萧遥想要起身查看元辰的情况,不料右边肩头一阵剧痛,完全使不上力,竟脱臼了。 “嘶……”萧遥痛得冷汗直冒,却顾不得伤势,勉力翻身爬起,去查看表弟的情况。 只见元辰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萧遥见状也吓得浑身颤抖,伸出左手想要探表弟的鼻息,不料刚一抬手,便看见一只褐色的大蝎子正把尾巴上的钩子扎在自己手上,却因为右边肩头太痛,竟一时没感觉到左手上的蛰咬。 他咬牙拍掉那蝎子,抬手一看,见伤口附近一片紫黑,显然是带有剧毒,吓得浑身一软,险些晕过去,却瞥见表弟身上有什么东西蠕动,他仔细一看,竟又是毒虫,还不止一种,有蜘蛛、蜈蚣、蝎子,有大有小,五颜六色,看着又恶心又恐怖。 也幸亏元辰此时已经晕了过去,否则他看到这般情景,难免要吓得乱叫乱动,如果爬在他身上的毒虫受了刺激,后果不堪设想。 萧遥救人心切,也顾不上害怕和恶心,慌慌忙忙为元辰拍走爬在身上的毒虫,还为此又被几只凶猛的毒虫咬伤。 待周围的侍卫和内侍赶到,萧遥被毒虫咬伤的地方又痛又痒,整条左臂都开始麻木了,脱臼的右肩还剧痛无比,只觉得眼前发黑,意识越来越模糊模糊,终于支持不住,“咕噜”一声栽倒,晕了过去。 …… “咣当、咣当……” 不知过了多久,萧遥听到一阵金属被撞击的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他勉力想要睁开眼,却觉得头晕目眩,头脑一片混乱。他忍不住伸手扶额,喃喃自语:“这是哪里?我怎么会想起那件事?原本都差不多快忘了……” “咣当、咣当……”撞击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清晰。萧遥慢慢睁开眼睛,勉力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此时是躺在一块又冷又硬的铁板上, 萧遥下了一跳,整个人彻底清醒了,翻身坐起,定睛一看,赫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子里。 铁笼前后两边是粗大的铁栏,前面有门,被一把大铁锁锁着,左右两边各有一块铁板,之前听到的撞击声就是从铁板后面传出的。 那两块铁板并不是完全封闭的,中间都有个方形的小门,大小足够一个人钻过。萧遥隔门望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第一百零四章 大难临头 萧遥隔门望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两边的铁板后面各关着一只巨型的毒虫,左边是一只浑身是毛的狼蛛,巨大的肚腹和各个肢节上都有五颜六色的斑纹,毛茸茸的脑袋上嵌着八只幽黑的眼睛,巨大的螯牙像两把大铲刀,看上去既诡异又凶残,让人毛骨悚然。 右边是一只黑得油光发亮的毒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勾状的尾针泛着暗绿色的幽光,架起一对巨螯正不停地撞击着铁板。 这两个家伙不但形态恐怖,一看就知道带着剧毒,还巨大得离谱,光肢体撑起来就比人站着还高。 更可怕的是,那两块铁板看起来并不十分坚固,都已经各自被撞凸了好几处,甚至还有些松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轰然倒塌。 “孟姑娘呢?”萧遥正觉得奇怪,向铁笼外看去,顿时再次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明依依躺一动不动地在圣心谷幻阵的祭坛中央,双手双脚分别被两条粗大的铁链锁着,连在两边那两根大柱子上。 “孟姑娘!”萧遥唤道。 “唔唔……”明依依叫了几声,她嘴里被堵了一块布团,说不出话来,眼睛上还蒙着一块黑布。她动了一下手脚,把铁链弄得“当当”乱响,算是回应萧遥,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然而她可能还不知道,真正的危险来自于她自己的上方:那两根大柱子上方还横着一条大铁链,铁链中间用一根绳索悬着一把厚重的铡刀,形状确切来说像是无柄的斧头。 那铁链上还爬了一条比人还大的蜈蚣,长了一身古怪的红纹,每一节都由三条红纹组成一张诡异的笑脸,看起来就像是一长串笑脸一般。 那蜈蚣对躺在地上的明依依似乎没有多大兴趣,反而对吊着铡刀的那根破旧腐坏的绳索十分钟爱,把头探到上面不停地噬咬。 眼看那绳索已经断裂了一半,一荡一荡的,随时都有整个断开的危险。如此一来,底下的明依依铁定被“一刀两断”,死的不能再死。 萧遥判断了一下形势,觉得自己暂时还算相对安全,而躺在铡刀下的明依依情形则更为凶险。 一边盘算着,萧遥摸向自己腰间,打算用宝剑展开铁笼上的锁,先自行脱困,再救明依依。 谁知他没有摸到剑柄,却摸到了明依依的竹笛!再四处一看,气得差点吐血:明依依脚边躺着一物,装饰着华贵的宝石,不是他自己的宝剑又是什么! “唔唔……”明依依又一次牵动铁链,“叮当”作响。 萧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喊道:“孟姑娘,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唔……”明依依叫了一声,没再动了。 “是了,以她的聪明机智,定不会作无用的挣扎,而是保留实力,等待脱困的时机。”萧遥心下盘算着。 他也一边给自己鼓劲:“萧遥,你堂堂男子,可别让一个姑娘家给比下去了!要冷静,想办法出去!” 第一百零五章 夺弓取箭 萧遥心下暗暗给自己鼓劲:“萧遥,你堂堂男子,可别让一个姑娘家给比下去了!冷静冷静,快点想办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四周,寻找突破口。 突然,他瞥见旁边关着狼蛛的铁笼中,挂着一张强弓! “既然有弓,那也应该有箭才对!”萧遥心下一喜,再仔细一找,果然又在另一边关着毒蝎的铁笼的地面上看到一支狼牙箭。 “叫我用弓箭?这不明摆着是为难我么?”萧遥心里暗暗叫苦。 原来,萧遥自从十二岁那年坠马,右肩脱臼后,惯用的右手拉弓时便会使不上力,只能换用左手。这些年虽然他也在这上面花了不少时间,但左手拉弓射箭,无论是准头还是力道都比之前有些差距,无法让人满意。 原本以为这是受伤的缘故,后来他练武时,发现右臂挥剑使枪都没有问题,只偏偏开不得弓。长公主知道了也十分焦急,为他寻来名医,也请动了专门给皇帝看病的御医为他诊治,用了不知多少灵药,也不见好转。 如今剑不在手,靠手上的一管竹笛无法让自己脱困,看来这一次,是要被迫使用弓箭了。 “不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先将那弓箭弄到手再说!”说干就干,萧遥见那张弓是挂在狼蛛笼子的对面铁栏上,而羽箭则是在毒蝎的肚子底下,相对而言,应该是箭更好拿,于是一头钻进了毒蝎的笼子。 “砰!砰!……”那毒蝎还在用那对巨螯撞击着铁板,萧遥却滑得像条泥鳅,滑到那毒蝎肚子底下,取箭,回身,逃离,一气呵成。 带那毒蝎回过神来,发现有人进入了自己的地盘,举起巨螯攻过来时,萧遥刚好险之又险地躲过,从门洞中钻了出去。 那毒蝎怒不可遏,发了狂一般猛烈撞击那铁板。铁板原本已经有些松动,经这一撞,果真“轰隆”一声倒塌下来。 “哇啊……”萧遥吓了一跳,毫不犹豫“嗖”的一声窜进了狼蛛的地盘。 狼蛛比毒蝎要灵活一些,见有人窜了进来,发出“吱”的一声尖啸,毛茸茸的尖脚向萧遥袭来。 萧遥腾挪闪避,几次遇险,终究无法突破那狼蛛的阻挡,去对面取弓。 “砰!砰!”那毒蝎见萧遥又逃了,越发狂暴,像一辆装配了铠甲的战车,向铁板发起一轮猛烈的撞击,终于连这边的铁板也“轰隆”一声撞破,一路向萧遥猛冲过来。 然而那狼蛛也不是好惹的,见毒蝎气势汹汹地攻入自己的底盘,也被惹怒了,放弃了萧遥,掉头向毒蝎攻了过去。 萧遥趁着这一丝间隙,窜到对面的铁栏边取下强弓,却又一次犯了难:箭只有一支,威胁却又好几处,该怎么用? “咣当!……砰砰!……”狼蛛和毒蝎打得热火朝天,无奈铁笼中空间狭小,萧遥心惊肉跳地小心躲避着以免被殃及,尤其是毒蝎那大尾巴,像一条铁鞭一样,甩起来虎虎生风,挨到一下不死也要重伤。 狼蛛虽敏捷凶悍,却奈何不得毒蝎身上那铠甲般的硬壳,反倒是毒蝎的那尾针让它十分忌惮,酣战时久,便渐渐地落了下风。 然而狼蛛却另有阴招:萧遥刚刚躲过毒蝎扫来的尾针,就冷不防被狼蛛突然喷出的一股白色稠浆粘住。那白浆喷出即凝,看上去应该是蛛丝,将萧遥的双脚牢牢粘在地面上,拔都拔不动。 第一百零六章 孤注一掷 萧遥冷不防被狼蛛突然喷出的蛛丝喷中,双脚牢牢粘在地面上,拔都拔不动。 萧遥挣扎了几下,发现越粘越紧,最后连动都动不了,眼见又有一条蜘蛛腿横扫过来,只能弯腰躲闪,十分被动。 他弯弓搭箭,箭头指向那两只正在酣战的毒虫,心下却十分踌躇:箭只有一支,射出去便收不回来了。这一箭哪如果够射死一只,另一只就会立刻将自己作为目标,这样只会将自己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自己在原地随时都有被殃及的危险,等那两只毒虫决出胜负,依旧不会放过自己。 萧遥绝望了,他看了铁笼外的明依依一眼,见她还平静地躺在那里,明明头上悬着断头刀,却浑然一无所知,静静地等待自己救她脱困。 “我说过要救她的,这次恐怕要食言了。”萧遥心中凄然,开口唤了一声“孟姑娘”,打算跟她道一声“对不起”。 “唔唔……”明依依挣扎了几下,弄响了锁住她的铁链,还带动了连着两人的真言藤,一晃一晃的。 萧遥赫然想起,在他刚才夺取弓箭时,真言藤似乎一度消失了,而如今却又再度出现。他想起入谷前莫尘说过的话,“需要两个人相互信任,将性命交给对方”…… “信任,”萧遥猛然惊醒,“孟姑娘如此信任我,将自己的性命交给我,我若就这么放弃了,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信任?” 萧遥把心一横:既然我救不了自己,还不如拼一把!这一箭若能助她脱困,至少我在临死前还算做了一件好事! 他将心神集中在那吊着铡刀绳索上,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一根荡来荡去的绳索。 半晌,他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陡然睁眼,左手稳若泰山,右手怀中抱月,弦响箭出,正中悬着铡刀的绳索。 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火花四溅,铡刀落地,没有将明依依一刀两断,而是铡断了舒服她双手的那一条铁链! 明依依反应极快,当即翻身坐起,扯下遮住自己眼睛的黑布。 她尚未睁眼,便听得上方有一股劲风袭来,当即向旁边一滚,躲开那一击。 明依依这才睁开眼来,不禁吓了一跳,见一条巨大的蜈蚣,举着两把长剑似的触须,向自己爬过来。 明依依双手还被铐着,叫上还锁着铁链,无法站起来躲避,只好又向旁边打了个滚。 她瞥见地上的宝剑,趁着蜈蚣掉头费时,一个滚翻过去,拔剑一砍,顿时将叫上的锁铐斩断。 “好剑!”明依依夸赞一声,低头躲过蜈蚣的扑击,看准了它节间的空隙,一剑刺进其中,顺手一划一挑,“锵”的一声就将它的头节整个砍了下来。 那蜈蚣头带着两条又长又硬的触须凌空飞起,落地又滚出老远,然而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没了头的蜈蚣身体却没有立刻瘫倒,而是歪歪扭扭乱冲乱撞,向萧遥这边冲了过来。 第一百零七章 我要吐了 那蜈蚣脑袋被砍,居然没有立刻倒下,而是横冲直撞,向萧遥这边冲了过来。 明依依拔下头上的发簪,取出钢针两下便打开了手上的锁铐,提剑抢先窜了过来,又用钢针撬开了铁笼上的锁。 那狼蛛和毒蝎斗得正酣,突然笼门大开,美味的食物(蜈蚣)突然自己冲了过来,简直是天降福利! 两只毒虫也不打了,争先恐后钻出铁笼,各自叼起一端,争抢起那没头的蜈蚣来。 明依依钻进铁笼,看到萧遥的窘况,不禁莞尔。 萧遥讪讪地一笑,尴尬地挠挠头:“见笑了……” 明依依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股淡白的浆液,散着一股酸味。 萧遥忍不住皱眉掩鼻:“这是醋?” 明依依笑道:“不错,是师祖传下秘方,经过蒸馏提纯的精醋,专治夫妻不和,多疑嫉妒。”她将那醋浇在那蛛丝上,果真是“一物治一物”,蛛丝顿时消融了不少。 萧遥提脚,脱离那堆蛛丝,却仍觉得鞋底黏黏的,走起路来感觉怪异,且身上也脚上也还沾有蛛丝,有损他翩翩公子的风度,不禁皱眉,伸手向明依依道:“还有吗?我想把身上的也弄干净。” 明依依一把将瓷瓶收回,撅起小嘴道:“你以为我随身带着个厨房吗?这是救急解毒用的,我也只带了一瓶。再说了,这醋太浓,容易损伤皮肤,平时我都是兑水用的,你还想直接往身上倒?” 萧遥悻悻地收回手,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嘿嘿,看来对付毒虫,还是得让你这位大行家来。” 明依依将宝剑抛给萧遥,伸手道:“我的笛子还我。” 接过萧遥递过来的竹笛,明依依拉着萧遥走出铁笼,径直向着那两只各自抢到半截蜈蚣,正大快朵颐的毒虫走去。 萧遥脸色大变,扯住明依依的袖子,舌头都打了结:“孟……孟姑娘,你……你想做什么?” 明依依嘿嘿一笑,道:“这两个家伙是我养的,那蜘蛛叫做‘阿花”,蝎子叫做‘小黑’。喏,之前我还说要放蝎子去蛰你,就是这只。”说着,伸手指向那黑漆漆的毒蝎。 萧遥目瞪口呆,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不会动也说不出话来。 明依依见那两个家伙吃完,突然身一跃,拿竹笛分别在两只毒虫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喝道:“你们两个胆儿肥了?敢欺负我朋友?是不是想被我拿去涮火锅?” 那两只毒虫纵然变大了数十倍,仍十分忌惮主人,被明依依一敲打,顿时萎靡下来,趴伏在地上。 萧遥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蜈蚣已经被阿花和小黑分吃殆尽,只剩下一地残肢碎壳,又恐怖又恶心,差点要吐了。他定了定神,指了指地面,用嘶哑的嗓子问道:“那这个呢?” “饲料啊,”明依依瞄了地上的东西一眼,觉得理所当然,“它们就喜欢吃这个,可肥了。可惜只剩下一条了,只好委屈它们,分甘同味……” “呕……”萧遥忍不住吐了。 第一百零八章 原来如此 呕吐了一阵,萧遥脸色发白,四肢发软,瘫坐在地上喘着大气,头发被冒出的冷汗打湿,粘在脸上,显得有些可怜。 明依依给他顺背,又拿出一颗药丸让他含在嘴里。 萧遥顿时觉得口舌生津,烦恶尽去,问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明依依笑道:“陈皮丹啊,健脾止吐,润肺化痰,专治晕车,还有孕妇呕吐。” 萧遥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道:“现在怎么办啊?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明依依道:“当然还是在圣心谷的幻阵里呀。对了,我能脱困,是多亏了你吧?多谢了。不过我当时看不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遥将自己经历幻境,以及醒来之后发生的事简略说了。 明依依点头道:“你小时候那件事,我也看到了。你那时能临危不乱,已经很了不起了。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还不如你呢。” 萧遥猛然想起一件事,用左手摸着自己的右肩,将手臂转了一圈,又惊又喜:“咦!我……我刚才是用右手拉的弓吗?我的伤好了?” 明依依奇道:“都过去好久了吧?你家又不会缺医少药,早该好了吧?” 萧遥摇摇头道:“理是这个理,可我肩上这伤却偏偏一直没有痊愈,都拉不开弓呢。” 明依依看了看他挂在腰上的宝剑,问道:“我看你的剑是挂在左边,应该是右手使剑的吧?你这伤日子也不短了,以你的资质,也没练出个左手剑来?” 萧遥挠挠头,道:“连我师父都觉得奇怪呢,我这伤早就不疼了,右手平日里也是好使的,枪棒拳剑都没问题,就是拉不开弓。请了好多名医,一直药石无灵。” 他谦虚地拱了拱手,道:“今日难得遇见圣心谷的传人,可否请教一二?” 明依依笑道:“你这伤应该早就好了,一直拉不开弓,可能是因为当时那件事,一直有个心结。不是你的伤累你开不得弓,而是你自己不愿再射箭了。” 明依依这话犹如在一道惊雷,带着电光,照亮了萧遥心中的那一片黑暗。他愣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明依依默默地坐在那里,待他慢慢平静下来,又指着阿花和小黑,问道:“那它们呢?那次之后,你是不是特别害怕或者讨厌这些毒虫?” 萧遥擦干了眼泪,点点头道:“是,我确实很讨厌毒虫,每次见到都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动手去弄死它。” 阿花和小黑似乎听到了萧遥的话,竟一起嘶鸣,肢体撑起想要站起来。 “趴下!”明依依一声历喝,两只毒虫瞬间又蔫了,老老实实趴在原地。 回头向萧遥笑了笑,虽然不怎么赏心悦目,但她的声音却十分柔和动听:“其实你也是怕的,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又是国公爷,觉得见到毒虫尖叫躲避未免太难看,这才强迫自己坚强吧?只要你有敢去拍死它,就不会被人说你害怕了,是不是?” 萧遥怔了怔,突然“嘿嘿”笑道:“我可是国公爷,怎么能认怂?” 明依依又问道:“那你表弟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第一百零九章 玩点刺激的 听萧遥说自己不能认怂,明依依微微一笑,又问道:“那你表弟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萧遥顿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道:“他年纪小,又受了惊吓,大病一场,之后就将这件事完全忘了。” “这也是好事。”明依依点头道。她抬头看了看萧遥,微微一笑,揶揄道:“你救了皇帝的儿子,却又伤了他,你那皇帝舅舅对你是赏还是罚?” 萧遥笑道:“说起来我舅舅还真是疼我,让我留在宫里头养伤,好医好药好吃好喝供着,还不时来看我,给了不少赏赐呢。” 明依依又问道:“那凶手应该呢?应该就是你表弟那个跟班小太监了吧?他应该活不成了,可有找到幕后主使?” 萧遥摇摇头道:“你猜得不错,毒虫是那个叫祝祥的小太监放的,事后他就被关了起来。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说他摔倒撞到了头,又被毒虫咬伤,当晚就重伤不治,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 “我后来还听说,因为表弟宫里出了刺客,连累不少宫人被抓起来审问,有些人还被动了刑,可最后也没查出什么幕后主使。” 明依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那就是说,如果宫里头有人犯错,会连累其他宫人受过?我姐姐即便规行矩步,也保不准什么时候会受人牵连,天降横祸?” 萧遥尴尬一笑,解释道:“话虽是这么说,但这种事也不可能天天发生。毕竟是行刺,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那些宫人也不都是不要命的光棍,随随便便就敢去干那种事的。” 见明依依仍旧皱着眉,似乎不大相信,他又解释道:“如果是差事办得不好,自己受罚难免,连累他人也是有可能。但这种不会罚得太重的,宫里还需要人干活呢。” “哎呀,你太爱钻了牛角尖了!这种事又不只在宫里有。上至朝廷官员,下至黎民百姓,只要是个人,谁能不受他人牵连?你看陆谦这个侯爷够风光了吧?要是他的上司或者下属办砸了差事,你以为他能什么事都没有?” 明依依这才终于释怀,道:“罢了罢了,我姐姐机灵着呢,遇到事情也懂得应变,我也是杞人忧天了。就是可惜我姐姐能文能武,还懂得医术,却偏偏在宫里干些端茶倒水的活,受这些贵人们的窝囊气,真是不值。” 萧遥笑道:“孟姑娘这话倒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怎么,想替姐姐讨份更好的差事?” 明依依摇摇头道:“不了,我不想用这种事麻烦你。若真能向你这位国公爷讨份人情,我还不如求你在关键的时刻保她一命呢。” 萧遥笑道:“行啊,不过这人情你打算怎么还呢?” 明依依道:“今天就还!你不是怕虫子吗?现在机会难得,我给你治治,让你玩点刺激的!”说完,吹了两声口哨,唤了阿花和小黑过来。 明依依不由分说点了萧遥的穴道,带着他几个起落跳到那狼蛛背上,叫道:“阿花,走!” 第一百一十章 龙王灵蝎 明依依不由分说点了萧遥的穴道,带着他几个起落跳到那狼蛛背上,叫道:“阿花,走!” 明依依一手扶着萧遥,不时吹一声口哨,指挥着狼蛛或走或停,或前或后,还不是留意萧遥的反应。 萧遥一开始脸色变得煞白,还因为呼吸太过急促差点晕过去,待阿花走了两圈之后,他也慢慢镇静下来,居然变得好奇起来,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明依依解开他的穴道,笑着问道:“好玩吗?我们来点更好玩的!” 她将提起竹笛,吹了一首轻快的曲子,两只毒虫居然跳起舞来:狼蛛摇摇摆摆,乘在上面的两人犹如坐在船上一般;毒蝎转来转去,像是喝醉酒一般。萧遥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两人身边的场景轰然碎裂,回过神来时,狼蛛和毒蝎已经变回巴掌大小爬在地上,两人正站在祭坛中央。 明依依松了一口气,顿时没了力气,瘫倒在萧遥怀里。 “你怎么样了?”萧遥关切地问道。 明依依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伸出手托起狼蛛“阿花”,正要放回腰间的小竹篓里,不料那狼蛛竟在她手指上咬了一口,迅速爬走了。 明依依惨叫一声,忙用嘴吸出手指上的毒血,手指却仍变得红肿麻木。 萧遥气得跳起来,不由分说一脚将那狼蛛踩死,回头看那毒蝎“小黑”时,却见它已经爬到明依依脚边,尾针隔着云袜扎在她脚腕上。 “反了你了!”看着明依依痛苦地倒在地上,萧遥恨得咬牙切齿,上前提脚就要将那毒蝎踩死。 那毒蝎却突然再次变大,像一辆黑甲战车般矗立在他面前,发出狰狞的笑声:“桀桀桀……人类,吾乃圣心谷之灵——龙王蝎。吾给汝一个机会,成为吾的主人!只要献祭一个生命,再承受五行剧毒的考验,吾就认汝为主!” 萧遥冷哼一声,眼角瞟了瞟地上被踩死缩成一团的狼蛛,道:“献祭生命?这不就是吗?认我为主?像你这种反噬主人的臭虫,我才不稀罕!” 他又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明依依,继续道:“识相的你就快点给你主人认错,替她解毒,不然老子连你也给剁了!” 那龙王蝎举起一对巨螯,发出“桀桀”的嘶吼声,怒道:“无礼的人类!此乃圣心谷,由不得汝放肆!” 萧遥听见它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文绉绉地抛字眼,觉得又气又好笑,冷笑一声道:“我就放四怎么了?我还放五呢!明明是只趴在地上的臭虫,摆什么臭谱丢什么书包!”说完,突然“铮”的一声拔剑在手,几个起落便欺近了龙王蝎,看准它关节的薄弱部位,一剑将它的左螯砍下。 龙王蝎想不到这个渺小的人竟敢反抗自己,一时怒不可遏,嘶吼着举起尾针向萧遥刺来。向萧遥刚刚闪身避过,那龙王蝎又张开巨螯,向萧遥的脖颈处剪来。萧遥再次避开,却见尾针再次刺来。 见龙王蝎步步紧逼,萧遥心生一计,突然低头弯腰就地一滚,躲到龙王蝎肚子底下,提剑削向龙王蝎的腿。 龙王蝎狂怒之下团团乱转,却始终奈何萧遥不得,还被他砍伤了两条腿。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绝世美人 那龙王蝎见久战不下,竟突然放弃了对付萧遥,转头冲向明依依,举起尾针便刺。 萧遥见龙王蝎突然向着一个方向猛冲,尾部掠过自己头顶,暗道“好机会”,对准蝎尾一处关节一剑砍去,“嗤”的一声将整条蝎尾砍了下来。 “桀桀桀……”龙王蝎彻底发了狂,高高举起巨螯,想要反身回来剪断萧遥的脖子。 只可惜龙王蝎浑身硬甲,掉头并不灵活,反而被萧遥顺着它的尾部跳上它的背。 “背后,中央……”明依依此时痛苦非常,用尽力气吐出这四个字,便再次瘫倒,闭目喘气。 萧遥经她指点,立刻明白了龙王蝎的弱点所在,立刻跳到它背后中央,将剑尖抵住它两片硬壳中间的缝隙上。 那龙王蝎弱点被制住,竟一下子变成一只软脚虾,趴伏在地上,谱也不摆了,书包也不丢了,哆哆嗦嗦地叫道:“英雄饶……饶命!我……我服了!我……我认你为主!” “呸!”萧遥嫌弃道:“就你这种反复无常的臭虫,不配跟着我!你乖乖被献祭吧!”说着,提剑就要刺下去。 “不用了不用了,”龙王蝎大叫道,“不用献祭了!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贪心,想留下美人陪我的……我知道错了!她是你的,我……我不敢再跟你抢了……” 萧遥听得一头雾水,一巴掌拍在龙王蝎背上,喝道:“什么美人?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好好说话!” 龙王蝎差点以为那巴掌是要拍死自己,吓得八只脚乱踢乱蹬,趴在地上叫道:“主人饶命!我是说主人带的这位绝世美人,是我不好,我贪心,想要留下她!我知道错了,只有主人你这样的英雄才配得上,你饶了我吧,!” “绝世美人?”萧遥看了看明依依,惊讶地问道。 他发现,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真言藤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如今正将明依依整个人缠绕捆绑起来,还长出尖锐的刺,扎得她浑身都是血迹,看上去十分凄惨。 此时她已经陷入昏迷,身上看得见皮肤的地方,都被青、赤、白、黑、黄五种颜色的斑纹覆盖,几乎看不见原来的肤色。 那龙王蝎却十分认真地道:“是啊,她身上的血可香了,还有那五色毒的斑纹,这么均衡漂亮,简直是完美!” 萧遥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要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孟轻云”如今的样子只会被“丑陋”、“恐怖”、“恶心”等词形容,绝对不会跟“美”字搭上边。而在龙王蝎的眼中,她竟是“绝世美人”,是完美无缺的! 萧遥觉得无比荒谬,若是平时,他定然不信,只会当作笑话。但经历过圣心谷中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如今的萧遥却觉得不无可能。 他摇头苦笑,叹道:“龙王蝎呀龙王蝎,你说你是不是笨呀!只要你认这位美人为主,今后好好表现,不就有机会相伴左右了吗?” “对呀,”龙王蝎恍然大悟,喜道,“我怎么那么笨呢?美人儿,请接受……”它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犹豫道:“不对,我只能认强者为主,这美人是美,可也太弱了些……” 萧遥感觉头大,他堂堂国公爷,皇帝的外甥,时常出入宫廷,结交的是达官贵人、名人雅士,总不方便带一堆毒物在身上吧? 他志不在此,并不喜研究毒物,更不愿终日与这些毒虫毒草为伍,若勉强当这圣心谷的主人,也只会觉得背了个包袱累赘,于是循循善诱道:“你以为我才是最强吗?刚才是谁指出你的弱点的?我能一路走到这里,全靠孟姑娘。若非她在进来之前遭了暗算,你以为你现在会被谁踩在脚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万毒归宗 萧遥见龙王蝎死皮赖脸地想要认自己为主,连忙推辞,循循善诱,让它去认明依依为主。 可龙王蝎却仍将信将疑,犹豫不决。 萧遥耐心耗尽,终于忍不住怒道:“你这个臭虫能不能爽快点?老子说了不要你,听不懂人话吗?再这么婆婆妈妈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龙王蝎委屈又无奈,勉力爬前几步,用仅剩的巨螯轻轻碰了碰明依依的身体,捆绑她的真言藤顿时“噼里啪啦”断成一截一截,掉落在地。 龙王蝎用巨螯揩了些沾在真言藤上的血迹,放到自己嘴里,然后抬头向天,高高举起巨螯,祝祷道:“我以灵魂起誓,今日与主人缔结血盟,从此听命于主人,如有违抗,形神俱灭!” “当,当,当……”一阵清越的钟声响起,一道五色彩光从天空照耀下来,照在明依依身上。她双目紧闭,似是神游太虚,身体漂浮在空中,身上的毒斑变幻出五彩的光芒,且逐渐扩散至全身,让她整个人变成一个“光人”,无比绚丽夺目。 祭坛上亮起五条光柱,分别是五行的方位,里面都各自出现了一团光影,分别是龙王蝎、刚刚见过的五色狼蛛和身上又红纹的蜈蚣,还有真言藤和一汪清泉。 狼蛛和蜈蚣立起身来,用前肢勉强做了个抱拳姿势,向明依依躬身行礼。它们看上去虽有些滑稽,却拜得十分认真虔诚,不失庄严的感觉。 真言藤直立竖起,也向明依依弯腰行礼,而那汪清泉只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似是在想明依依致意。 龙王蝎的真身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明依依,赞叹道:“实在太美了,比上一任主人还要美。” 萧遥此刻也十分激动,感慨良多,心道:“孟姑娘因为样貌特殊,在外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纵然她心胸豁达,性格坚韧,但遭人奚落总不见得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她也肯定为此而伤心过。而在这里,她才是被真心欣赏和赞美的。圣心谷是她的天堂,她也是这里最合适的主人。” 此时的圣心谷外,钟声回荡,众人沐浴在一片五彩霞光中,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所中之毒竟在弹指间尽数解去。 钟声响了八十一下,明依依身上的光芒渐渐敛去,最后化作一个五彩凤蝶的斑纹留在左边眉角,与她今日赴宴时贴在眉心,闯阵时不知掉落在何处的花钿如出一辙,只颜色有所差异。 五彩光芒渐渐变得暗淡,待明依依缓缓降落在地,便消失不见。五行光影中的虚影也再次向她行礼,这一次,连泉水也幻化成一个少女的形状,盈盈下拜。 虚影拜了五拜,便再次消失了。 龙王蝎激动地道:“万毒归宗!连上一任主人都没能达到的境界,主人她竟达到了!” 萧遥走过去,见明依依呼吸平稳,却仍未醒来,不免有些焦急,问道:“喂,她怎么还不醒?万毒归宗又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言无语 萧遥见明依依尚未苏醒,便问龙王蝎道:“喂,她怎么还不醒?万毒归宗又是什么?” 龙王蝎道:“每一任圣心谷的主人都必须经过五行之毒的考验,才能被五灵认可。五灵就是你刚才看到的:水属性的寒冰泉、木属性的真言藤、火属性的笑靥蜈蚣、土属性的五色狼蛛,还有就是我了,金属性龙王蝎。” “主人之前应该是有过奇遇,身具水、火两种属性的毒,早已被水火二灵认可,还会自然吸引剩下的金、木、土三毒。所以我和五色狼蛛才会蛰咬她,真言藤最木讷,只有中了其他四种毒的人,才会被它的毒刺所伤。” “只要她承受住了五毒,便得到五灵认可,有资格成为圣心谷的主人。主人的天赋似乎极高,不但受到了认可,还得到了大道传承,那就是‘万毒归宗’。” 原来当初毒圣司徒崇明在采药时曾无意间救起过一个中毒垂死之人,那人获救后说要答谢他,拿出一份藏宝图,带他进入圣心谷,却骗他了上祭坛,企图将他献祭。 不料五灵却不选择那恩将仇报之徒,而是认可了司徒崇明,并将一位不知名的前辈的毕生所学传给了他。 圣心谷乃一处福地,灵气充沛,蕴含天地大道,这才孕育出五灵。五灵其实是那位前辈高人所培养的药灵,以龙王蝎为首,留守圣心谷,传给有缘人。 除五灵外,山谷中还藏着一份来自原主人的传承。圣心谷千百年来多次易主,明依依却是第一个得到这份传承的人。 “这么说孟姑娘是得到传承了,那她怎么还不醒?”萧遥听完龙王蝎的解释,问道。 “这份传承极为强大,主人现在的修为不够,身体难以承受那么大的损耗,才会一直沉睡。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她的,她很快就会醒来。”龙王蝎解释道。 “我说,”萧遥眨了眨眼睛,问道,“我纯粹是好奇,你不是孟姑娘养的蝎子,叫什么……‘小黑’吗?什么时候变成龙王蝎的?” 龙王蝎用巨螯挠了挠自己的脑壳,道:“我其实是没有实体的,现在是附在‘小黑’身上。” 萧遥奇道:“你们五灵都是没有实体的吗?那岂不是……‘鬼’?” 龙王蝎“呵呵”笑道:“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我、笑靥蜈蚣和五色狼蛛都是虫类,生命本就短暂,肉身早就灰飞烟灭了,只因开了灵智,此地又灵气充沛,元神才得以留存。真言藤是草木,能活很久,现在五灵中只有它是活的。寒冰泉本没有生命,乃灵气所化,因此也有形体。” 萧遥吐槽道:“那你刚才求什么饶?你都已经死了,还怕我杀你?” 龙王蝎气得拿巨螯在地上敲得“咣咣”响,大声道:“你以为死一次很好玩么?我虽然是附到那小蝎子身上,但若宿主死亡,我也会元气大伤,修为大减的好不好?你看看笑靥蜈蚣和五色狼蛛,都已经不会说话了……” 萧遥更好奇了:“咦?它们以前还会说话?那真言藤跟寒冰泉呢?也会说话?” 龙王蝎嘀咕道:“那寒冰泉就是块又冷又硬的冰块,好像说多一个字会死一样。至于真言藤——嘿嘿,它其实会说话,但如果说错了话,不,是不小心说了假话,就会形神俱灭,所以它只好什么话都不说……” 这时,祭坛中央突然陷下去一个圆整的大洞,萧遥猝不及防,与仍在昏迷中的明依依一同坠了下去。 龙王蝎喃喃地道:“这么多年了,你是唯一一个没成为谷主却还能活着出去的人,可惜你出去之后,就不会记得我们五灵的事了。你不愿成为我们的主人,那此生便是无缘,后会无期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爱红妆爱什么? 明依依醒来时,是躺在圣心谷内依山而建的钟楼外,萧遥坐在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们当时坠落到一条地下楼梯通道下,萧遥的记忆到明依依被狼蛛和毒蝎蛰咬那里就中断了,醒来后见昏迷的明依依躺在自己身边,于是抱着明依依拾级而上。他们来到这里后,那通道便合上了。 “盯着我看干什么?”明依依脸上一红,翻身坐起,发现自己没有戴面纱,想起之前的已经弄脏了,又寻出一条手帕准备系上。 “别遮了,挺好看的。”萧遥笑眯眯地道。 “知道了知道了,”明依依没好气地道,“倾国倾城嘛,一会儿出去那么多人在,别都吓死了才好……” 萧遥奇道:“你不知道吗?你现在不是倾国倾城啦,不,是真的倾国倾城……”他发现自己语无伦次,解释不清,于是干脆将长剑拔出几寸,露出光洁如镜的剑身,递道明依依面前:“你自己照照看。” 见明依依明依依不可置信地端详着映照在剑身上的自己的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萧遥挠挠头,道:“我好像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后来你是不是有什么奇遇才变成这个样子?” 明依依摸了摸脸上的五彩凤蝶,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突然又泪如雨下。 萧遥见她又哭又笑,无奈道:“怎么哭了?好事的啊,多笑笑,多好看呀。”却见明依依反倒越哭越凶,忙道:“哎哟,小姑奶奶你别哭了,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明依依“噗嗤”一声笑了,擦干眼泪道:“没人,这是在圣心谷里呢。”她向萧遥盈盈一拜,道:“公子高义,今日得你出手相助,多谢了。请受我一拜。” 萧遥连忙还礼,道:“你这么客气是干什么?我们是朋友啊,应该互相帮忙的。” 明依依眨眨眼,打趣道:“不是在商言商了?” 萧遥挠挠头,尴尬地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呃……那个,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还望毒仙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说完,躬身一揖。 明依依微微一笑,突然又想起一事,忙将腰间的几个小竹篓取下,拔开软木塞倒出来一看,险些又流下泪来。 只见里面的蜈蚣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狼蛛肚腹破裂缩成一团,毒蝎左螯和尾巴都断了,奄奄一息的眼看也活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这样?”萧遥惊讶地问道,他并不记得狼蛛和毒蝎变成这样都是他的杰作,见明依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于是柔声安慰道,“孟姑娘,节哀顺变……咦?” “小黑,对不住了。”在萧遥惊诧的目光下,明依依突然拔出匕首,将毒蝎右螯切断,从竹筒中放出青蛇,让它把毒蝎生吞了。 萧遥下巴都快惊掉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就……就这样?” 明依依不理他,又将剩下的尸体残肢用匕首挖了个小土坑埋了,这才擦去泪水,回头站起,道:“我们走吧,看看外面那些人解毒之后,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萧遥此时目瞪口呆地看着明依依,只见她脸上的凤蝶毒斑开始扩大,位置大小与初次见到她真容时相似,形状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变成了不规则的斑纹,之后她又用手帕将脸遮了起来。 原来她得到“万毒归宗”的传承,圣心谷一切毒物,皆听她的号令,她体内的毒素已经能够随着她自己的心念随意变化。 萧遥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讶异地问道:“你……你还会变脸?刚刚才变好看了些,怎么又要变回来?” 明依依笑道:“我觉得这相貌太过普通了,还是‘倾国倾城’来得更有趣些。怎么,觉得我不好看,嫌弃了?” 萧遥神情古怪,道:“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是第一次见有美人不爱红妆爱丑装。” 明依依呵呵一笑道:“箫公子也说了,像您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人间绝色没见过?唯独像我这样的,才算独特……” 两人沿着钟楼下的石板楼梯往下走,来到一扇巨大的石门前。明依依按下机关,石门发出沉重的声响,慢慢打开了。 此时,只听得圣心谷外人声嘈杂,两拨人刀剑出鞘,正在对峙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内讧 圣心谷外,两拨人正在对峙。 莫尘身旁站着手持弯刀的卡斯丽,被落月剑派、金沙帮等五派的人护在中央,前来参加英雄会的一众武林人士将他们团团包围,个个剑拔弩张,怒目而视,似要将莫尘等人生吞活剥。 “秦师兄,我知道你们是被迫的。迷途知返,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现在回来,我定向掌门师兄保你!”季风霖手持长剑,向圈内的秦风煌喊道。 “不,”秦风煌摇头道,“凌风宇自身难保,说什么保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莫公子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让人伤害他!” “铁面判官”朱彦中毒时失去了意识,恢复过来后便发现师妹铁寒冰已死,还是死在有毒的暗器之下。他见金沙帮的弟子们还在维护莫尘,气得当场吐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喘着气艰难地问道:“颜嘉……你师父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莫尘所害?你们为什么还要帮他?” 颜嘉受了伤,只自己简单包扎料理了一下,如今只能勉强站起来。她泪流满面道:“师伯,师父的死是个意外……”她过扭头不敢看朱彦的眼睛,悲悲切切地道:“师父生前很喜欢莫公子,定不愿我们伤害他……” 孙苍暴跳如雷:“赵正豪你个龟孙子,那小白脸将老子害得这么惨,你倒好,吃里扒外帮着他,你再不下来,看老子不一锤砸死你个龟孙子!” 赵正豪向孙苍作了一揖,道:“孙兄,这的确是我的不是,我日后再给你赔罪,但今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们伤害莫公子!” 赤松道长面沉如水,向张廷亮问道:“廷亮,我再问你一次,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张廷亮向他拱手一礼,摇摇头道:“表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一次,我心意已决,你莫要再劝了。” 这时,有三人缓缓而来,其中一人头戴银月冠,身穿山河锦绣袍,正是落月剑派掌门凌风宇。另有一人坐着轮椅,是落月剑派掌门的二弟子云清岚。第三人黑衣黑袍,是萧遥的侍卫张昊,帮云清岚推着轮椅。 云清岚道:“秦师叔,师父在这里!”落月剑派众人见到凌风宇,个个目瞪口呆。云清岚又道:“师兄,师弟,秦师叔受奸人蛊惑,做了对不起师父的事。你们不要被他蒙骗了。” 季风霖激动异常,当即越众而出,在凌风宇面前“扑通”跪下,双手高举掌门铁剑,拜伏在地:“不肖弟子季风霖拜见掌门师兄!” 凌风宇心中也是悲喜交集,郑重地接过铁剑,扶起季风霖道:“师弟一去多年,今日回归实乃幸事。待今日事了,你我兄弟当痛饮一杯。” 凌风宇高举掌门铁剑,高呼道:“我乃落月剑派掌门凌风宇,众弟子听令:秦风煌谋害掌门,误导弟子为奸人所用,即刻拿下!” “什么?”落月剑派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季风霖原本早有几分怀疑,如今听掌门师兄亲口道出,便知道不假,十分心痛。他仍有些不愿相信,沉声问道:“秦师兄,这可是真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因你而起 落月剑派掌门凌风宇质控师弟秦风煌谋害掌门,季风霖听说后十分心痛,问道:“秦师兄,这可是真的?” 秦风煌长叹一声,闭目不语,算是默认了。 季风霖几乎流下泪来,问道:“为什么?” 秦风煌叹道:“我是对凌师兄不满,觉得他这个掌门当得太窝囊!当日我们大家遭人暗算,莫公子助我们脱困,还给了我们那么多好处,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要求吗?你答应人家又如何?你跟那毒王孟青又没交情,何必做这个烂好人?你为了那点小小的原则,置众弟子的安危和利益于不顾,你不配当掌门!”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秦风煌,只要别人给一点好处,想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这样的人难道就配当掌门?” 只见圣心谷谷口深处走出两个少年人,一个面如冠玉,俊朗潇洒,如一块出尘的碧玉;一个紫衣妙曼,纱巾遮面,如一躲娇艳的花儿,正是萧遥和明依依。 孟青和赵四娃、程万里抢上前来。另一人黑衣黑袍,却是后动而先至,正是邢唐。 “出来了?没事就好!”孟青拉着明依依双手,左看右看,生怕哪里缺了少了。 邢唐单膝下跪,唤了一声:“公子!” 萧遥和煦地一笑,道:“没事,好着呢。这次让你们担心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赵四娃拉过明依依的手,见她身上斑斑点点带着血迹,担心地道:“老大,你受伤了?” 明依依眉眼一弯,笑道:“不碍事,已经上过药了,就是没有替换的衣服,不然不会这么难看。” 莫尘似乎对自己被众人围攻之事并不在意,见明依依出来,居然悠闲地打了声招呼,好像当那些人都不存在一般:“师妹平安归来,看来是成功了?” 明依依点点头道:“确实,你身上的毒应该也解了,我答应你的事算是做到了。你告诉过我重要的信息,我也不与你为难,今日你我的恩怨算是就此揭过。不过嘛,你得罪了这么多人,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莫尘笑道:“师妹无需替为兄担心,为兄身边的这些人,个个都忠心耿耿,定会拼死护我。” 季风霖怒道:“我落月剑派弟子,才不为你这种人卖命!众弟子,掌门人在此,为何还不过来拜见?” 秦风煌冷笑道:“哼哼,季师弟,你多年不在碧霞山,弟子们都没几人认得你,他们不会听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云清岚忍不住向自己的师兄唐清连问道:“大师兄,那你呢?我们的师父在这里,这么多年养育之恩你都忘了吗?师父遭人陷害,你还要听命于仇人?你的良心何在?” 唐清连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看师父和师弟的眼睛,更不敢回答,却也始终一步也没有挪动过。 秦风煌却道:“云师侄,此时归根到底还是因你而起,别人说我们倒还罢了,你却没有这个资格!” 第一百一十七章 欲罢不能 秦风煌向云清岚道:“云师侄,此时归根到底还是因你而起,别人说我们倒还罢了,你却没有这个资格!” 云清岚愕然,问道:“为何?” 秦风煌道:当初我们遭人暗算,你独自逃脱,是也不是? 云清岚点头道:“不错,但我并非弃同门于不顾,而是报信求救去了,还有不少热心的武林同道前去营救,此事在场有许多人能为我作证。” 当即有人应和道:“不错,我等愿为云少侠作证!”“云少侠聪明机警,有情有义!秦风煌,你自己做错了事,可别诬赖好人!” 秦风煌冷笑道:“是么?可惜太迟了!我们差点死在巨兽腹中,是莫公子采药路过,救我们脱困的。云清岚,你被毒王之女所救,连杀父之仇也都能一笔勾销,我等受莫公子大恩,为他赴汤蹈火,不也是理所应当么?” 明依依“哈哈”一笑,道:“好一个赴汤蹈火。你们之前已经为他赴汤蹈火过了,他像是有半点爱惜你们性命的样子吗?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要救你们脱困?你们被困七星巨蟒的山洞,他又怎么会偏偏这么巧跑去那里采药?你怎么知道当初暗算你的人不是他?” 秦风煌十分激动,不停地摇头道:“不!当初暗算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是那个柳家庄的二庄主,他招认是毒王孟青主使的!” “哼!老子不认识什么柳二庄主,更没有指使他干什么腌臜事!”孟青忍无可忍,分辨道。 蒋铁山也道:“我可以作证,孟青隐居不出多年,红叶山庄发英雄帖的事还是我去告诉他的。我们一道来的,他根本没去过柳家庄,更没指使过柳二庄主。” 明依依不失时机地问道:“秦风煌,你说莫尘给了你好处,要你为他办事,还与我爹爹有关。那到底是什么事?他又给了你些什么好处?你怎么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秦风煌老脸一红,哼了一声不回答。 朱彦突然冷冰冰地道:“颜嘉,你说!你们是不是收了莫尘的好处?” 颜嘉一向最怕这位贴面无私的师伯了,被他一问,脸色“刷”的一声变得煞白,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颤声道:“师伯,我们……呜呜呜……求师伯原谅……”她突然声泪俱下,跪在地上猛地磕头,祈求朱彦原谅。 明依依冷笑道:“哼,你们对他言听计从,甚至不敢违逆,是因为他给了你们一种药,让你们快活得不行;若断了那药,你们就难受得要死,因此离不得他吧?” 众人当即哗然。 明依依继续道:“你们遭了暗算被人抓走,这件事不论是不是我爹爹干的,你们都会这么一口咬定吧?因为是莫尘让你们这么说的,是不是?反正大家原本就有仇怨,多赖上一笔,也顶多是加深怨恨而已。” 她瞥了一眼秦风煌,继续道:“也就只有落月剑派,除了云少侠这层关系外,与我爹爹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恩怨,未必肯为了他一人与我们结仇。秦前辈若不是收了别人好处,又怎么会这么卖力栽赃给我爹爹?” 她又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莫尘一眼,问道:“不过我不明白的是,莫尘,你想要圣心谷,连人海战术这种计划都弄得出来,应该十拿九稳才对,为何偏偏要节外生枝,把我爹爹牵扯进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成了继承者? 明依依向莫尘问道:“你想要圣心谷,连人海战术这种计划都弄得出来,应该十拿九稳才对,为何偏偏要节外生枝,把我爹爹牵扯进来?” “啪啪……”几声干巴巴的掌声响起,莫尘嘴角勾起一丝欣赏的微笑,拍手道:“师妹还真是敏锐,不过你猜得并不全对,我原本想钓的不是你爹爹,而是你师伯王镜。” 云清岚“哼”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你暗算落月剑派,目标实际上是我!秦风煌说此事因我而起,是因为这个?” 莫尘点点头道:“不错,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王镜这个师祖指定的继承人没出现,反倒将蛰伏多年,让别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孟师叔给引了出来。” 明依依问道:“我之前听到些江湖传闻,说这位师伯已经不在了,你布局那么周密,难道还会漏掉这种消息?” 莫尘轻笑道:“这种江湖传闻哪里能作准?不是也有传闻说孟师叔不在了?他怎么还活蹦乱跳出现在这里?” 明依依皱眉道:“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那你想找王镜作什么?” 莫尘道:“叫他把圣心谷让给我!” 在场的众人为之绝倒。 莫尘看着明依依睁得大大的一双明眸,笑道:“师妹这双眼睛可真漂亮,若你真是我师妹就好了。又或者……”他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黯,没再说下去。 明依依气道:“喂!把话说清楚!你觉得王镜凭什么乖乖听话,把圣心谷让给你?” 莫尘道:“我拜他作义父,让他把圣心谷传给我。” 众人再次为之绝倒。 明依依哭笑不得,心道:“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莫尘自嘲道:“师妹觉得好笑是吗?王镜这个所谓的‘继承人’自己都进不去,让他传给我又有什么用?” 见明依依略微点了点头,莫尘继续道:“按照师父所说,被师祖指定为‘继承人’,实际上是会占便宜的。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如果我拉上这个‘继承人’一起闯阵,肯定比我自己容易得多。退一万步说,如果传闻是真的,王镜真的死了,那传闻中他应该有个儿子,这个神秘的师弟便是他的继承人。” 明依依信念一动,默默龙王蝎问道:“小黑,这是真的吗?” 龙王蝎噎了一下,抗议道:“老子是龙王蝎,这么威猛的名字你不叫,叫我‘小黑’!” 明依依道:“我的小黑没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小黑。” 龙王蝎无奈,道:“好吧好吧,小黑就小黑。呃,那个,是这样的,主人可以指定一个继承人,继承主人的香火,虽然不闯过五灵阵,就无法获得认可和传承,但至少也还是能出入圣心谷的。” “如果继承人在山谷里头,即便五灵阵启动,也能由这个人从里面关上。但如果继承人不在里面,而又有人开启了阵法,那就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必须闯过阵法才能再次打开谷口了。不过如果是继承人从外面回来,阵法还是会放水,给点提示的。主人你不就是这个继承人吗?我们放水了啊……” “放水?”明依依不解,“哪里放水了?我凭的是实力!” “是是是,”龙王蝎唯唯诺诺道,“主人实力高超,即便不放水,主人也能闯过。” 明依依回想了一下,问道:“‘水’阵里的草药石刻,还有‘金’阵里的乐曲,算是你们给的提示吗?” 龙王蝎谄媚地道:“是啊是啊,主人你看,当时你一下就知道该走哪里了。还有‘火’阵里面,虽说设局困住了你们,但武器都给你们备全了,是不是很贴心?” 明依依恍然大悟,原来王镜当初为了让自己假扮他儿子去拜师,曾经说过“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儿子”这样的话,阴差阳错地将自己定为圣心谷的继承人,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万蛇涌现 明依依心念电转,与龙王蝎交流,一旁的云清岚听到莫尘的话却也心情复杂,皱眉问道:“你说的是真的?王镜……他还真有个儿子?” 莫尘点头道:“传闻有个王善人觊觎一位侯爷的宝物,在宴会上下毒盗宝,却失手被侍卫所杀。有人说那王善人就是王镜,还说他当时就是借着他儿子的名头混进那场宴会的。” 云清岚摇摇头道:“我姐姐从未有过孩子,也没听说我那姐夫还有妾室,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孩子,要么在外面搞了女人,要么就是捡回来收养,或者哪里拐回来的。” 明依依心道:“你猜得还不错,还就是拐来的!”她不动声色,问道:“这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原以为“王平”这个人物如过眼云烟,不会再有人提起,却不曾想被有心人留意到了。她自己也很好奇,“王平”销声匿迹之后,外界对“他”会有什么样的传闻。 莫尘摇摇头道:“奇怪的是,那个叫‘王平’的少年从此便下落不明,不然我倒是想见见这位师弟呢。” “王平?”云清岚恍然,“你办这场英雄宴,冒的是他的名字,想引他来揭穿你?” 莫尘叹道:“不错,我听说他是个长相俊俏,腿上有残疾的少年,便冒充他,以他的名义办英雄宴。” 明依依不屑道:“切,你是想将‘人海战术’的恶名推到他身上吧?无论如何,这位小师兄是要被你坑定了!” 莫尘直认不讳道:“确实是有过这样的打算。不过如果他现身出来,我便送他份大礼,帮他转移仇家的视线,说不定来个顺水推舟,把当年王师叔毒害妻子陷害师弟的事也给他翻了案,推到孟青身上,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回来当他的谷主。” 云清岚冷哼了一声,道:“想要给王镜那厮翻案?除非杀了我!”他忽然想起一事,顿时怒目圆睁,问道:“莫尘,给我下金线蚕蛊的人果真是你?” 莫尘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微笑,道:“你中了金线蚕蛊吗?是我师叔给你解的毒?他既然能解,你怎不怀疑毒是他下的?” 云清岚冷冷地道:“你莫要以为随意挑拨几句便能抵赖,你给我师父下毒,用他操控一线牵之毒,企图用人海战术为你破阵,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赖不掉!” 莫尘却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师父?他没告诉你么?是谁给他下的毒?” 云清岚愕然地看了凌风宇一眼,见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盯着秦风煌,顿时心中了然。 季风霖气得浑身颤抖,怒喝道:“秦风煌,你不是人!” 秦风煌面如死灰,低头不语。 明依依却突然道:“老季,凌掌门当时应该受了重伤吧?秦风煌此举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但的确是挽回了凌掌门一条性命。” 秦风煌眼中闪过一丝神采,愕然抬头看着明依依。 莫尘道:“事到如今,说这些也已经没有意义。我已经为师妹解惑,如今我也有一事要向师妹请教:我身上的毒突然就解了,这看来应该是师妹的功劳,不知师妹是如何做到的?” 明依依却摇摇头道:“无可奉告。”她与五灵有过约定,不能将五灵的事泄露出去,也不想过多透露圣心谷的信息,尤其莫尘背后还有个始终还没露面的司徒翔。 莫尘道:“师妹竟让我的毒一下子全都失效了,而且看上去不像是用了解药的样子。我很好奇,想知道这其中到底又什么隐秘。”说完,他突然手一扬,从宽大的衣袖中洒出一团药粉,随风飘散。 众人知他毒物甚多,怕他在药粉中下毒,纷纷掩鼻退避,原本密密麻麻的包围圈顿时向后收缩了不少。 明依依通过那药粉的颜色和微微飘过来的气味,又明显觉得腰间竹筒中的青蛇猛地动了几下,已经猜到了药粉的用途。 “蛇!蛇!”有人叫了起来,原来从红叶山庄的方向,竟涌过来成千上万花斑斑的毒蛇。 第一百二十章 不过如此 “蛇!蛇!”有人叫了起来,原来从红叶山庄的方向,竟涌过来成千上万花斑斑的毒蛇。 在场的众人顿时惊慌失措,甚至有人开始向谷外逃去,之前对莫尘等人形成的包围一下子溃散,乱成一团。 萧遥看得直摇头:“乌合之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莫尘面露凄然的神色,道:“我完成不了任务,回去估计也没活路了。师妹,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把圣心谷让给我,让我可以回去交代。你放心,里面的药材,我让你随意挑十株,不,二十株,你如果答应,我就收了这蛇阵。” 明依依翻了个白眼,向程万里道:“老程,能不能帮我揍他?” 程万里哈哈一笑,道:“行,不过不是帮你,是我想揍他。”说完也不拔剑,以掌作刀向莫尘劈去。 虽说程万里以剑闻名,但其他功夫不见得就差了,人未到掌风先至,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莫尘见这一掌排山倒海般袭来,不敢硬扛,纵身跃起踩到一名赵家子弟头顶上,见程万里第二掌瞬息又至,连忙又跳到五虎门一名弟子头上。 他自恃轻功高绝,如是这般来回纵跃了数次,洋洋得意正想揶揄程万里几句,脚下却突然失去了支撑,再想应变跳起已经来不及了,被一掌击飞,像个破麻袋似的“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原来程万里见他轻功确实了得,便改变了策略,射人先射马,看准他的落脚点先将那人击倒。 又听得“咔嚓”一声,莫尘的轮椅被人砸得稀巴烂,原来是赵四娃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去。他接近那轮椅时,一旁的卡斯丽一弯刀向他砍来。 赵四娃习武的时间不长,却听从明依依的指点,在轻功和闪避上下过苦功。他轻轻侧身避开那一刀,还随手洒出一把药粉,让卡斯丽顿时睁不开眼,涕泪齐流不住呛咳,那一刀便收势不住,劈在那轮椅上。 五派的人提兵刃想要向赵四娃袭来,他却照样洒出一把药粉,让那些人着了道,趁着这丝空隙打开轮椅上一个暗格,抓出一条花斑斑的毒蛇,与地上的蛇群如出一辙,只是体型要大上许多。 爬在地上的蛇群一见到赵四娃手中的毒蛇,便疯狂向他涌了过去。 赵四娃笑嘻嘻地将手中毒蛇向秦风煌身上一扔,道:“秦前辈,送你件大礼!” 秦风煌猝不及防,原本想闪身避开,不曾想那毒蛇猛地一窜,缠在他身上,还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哇啊啊~~”秦风煌又叫又跳,却一时拿那毒蛇没办法,眼见地上的蛇群潮水一般向自己涌过来,连忙掉转头,往谷外方向飞奔而去。 萧遥呵呵笑道:“原来所谓的毒蛇阵,只不过是抓住了一条母蛇,引来一群发情的公蛇而已。看来莫公子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孟青上前一把揪住莫尘前胸的衣襟,问道:“莫尘,司徒翔在哪里?” 莫尘哈哈大笑:“哈哈哈……看来师叔还是忌惮我师父。嘿嘿,只要有我师父在,你就不敢杀我,哈哈……啊!——” 莫尘惨叫一声,胸口上多了一把长剑,倒落尘埃。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举成名 莫尘惨叫一声,胸口上多了一把长剑,倒落尘埃。 长剑握在一个少年公子手里,只见他扯开外袍,露出里面的麻衣孝服,高声喊道:“莫尘,你还记得柳家庄吗?还记得疯癫死去的大庄主吗?我这就为我爹报仇!”说完,猛地将剑抽回,鲜血溅了旁边的孟青一脸。 此人正是柳家庄的少庄主柳承志。他这一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了些许,莫尘竟一时未死,又再惨叫了一声,两眼翻白呼呼喘气,却说不出话来。 柳承志“呸呸”几声,向莫尘脸上连吐了几口唾沫,又将靴底在他脸上来回蹭,骂道:“你很爱干净是吧?好啊,我就让你干净,让你干净!” 他叔父柳怀杰见他的样子几近疯狂,已经十分失态,便拉开他劝道:“承志,够了。” 柳承志“咣当”一声抛下长剑,向着柳家庄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大声喊道:“父亲,我替你报仇了!” “报仇了……仇了……了……”山谷中回声荡漾,似是在回应他。 柳承志一个藉藉无名的少年人一怒拔剑,做了在场许多人想做却又没能做出的事,想必今日定会一举成名。 所谓“墙倒众人推”,之后又有人纷纷效仿柳承志,向倒在地上的莫尘乱踢乱踩,吐沫骂娘,甚至还有扬言要在他身上便溺的。孟青见这些人越来越过分,这才出声喝止。 “公子!”一声凄厉的悲呼划破天际,卡斯丽跌跌撞撞地分开众人,扑到莫尘身边,用颤抖的双手抱将他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此时莫尘已经气绝,一身白衣沾染了无数污渍,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脏乱不堪,脸上也沾满了脏污和血迹,鼻青脸肿几乎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双眼倔强地瞪着无法合上。 明依依看到这番场景,心中也不禁唏嘘。她向场中众人团团作揖道:“各位前辈,如今首恶已死,我们还有事要问这个女子,不知能不能卖我一个面子,将她交由我处置?” 大周国内江湖武林如今以天成山福隆寺及玄清山的真武派为首,这两派都有一位长老作为代表前来赴此次的英雄宴,而这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都不算十分响亮,看来两派只是礼貌上回应一下,并未十分重视。 宴会上莫尘授意六派的人发难,这两位长老便首当其冲成为攻击的对象,一开始就被暗算,又被几大高手围攻,如今都身受重伤,被自己的弟子搀扶到一旁休养。此时明依依一问,众人又都齐刷刷看向他们。 福隆寺的觉慧禅师合十道:“阿弥陀佛,首恶已经伏诛,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宜再造杀戮。” 真武派的灵广道长也道:“无量天尊,如今首恶已除,我等若再为难无反抗之力的人,未免让天下英雄耻笑。今日既然是孟姑娘破解危机救了我等,我等也理应听孟姑娘一言才是。” 卡斯丽却怨恨地扫了众人一眼,低头看向莫尘,目光转为柔和,低声唱道:“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唱着唱着,她突然拔出弯刀,闭目咬牙往脖子上一抹,倒伏在莫尘的尸体上。 莫尘手下的仆人婢女此时纷纷面露痛苦之色,倒在地上打滚抽搐,不一会儿便七窍流血,直挺挺一动不动了。 之前护住莫尘的那五派的人如今症状已经减轻,见到场上的情形,都露出难过的神色,甚至还有人痛哭流涕。 赵四娃被这情景震得呆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师父,老大,咱们不阻止一下吗?” 明依依摇摇头道:“他们早就准备了自行了断的毒药,估计也铁了心是不肯说的,我们现在阻止,说不定之后他们会死得更惨。” ——预告—— 明天是一篇小番外。 关于莫尘这个人物,还有许多隐藏剧情,明天的番外将逐一揭晓,敬请期待哦! 番外 莫尘篇 边塞,孤城,寒风凛冽,雪花纷飞。 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蹲在墙角,大的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小的四五岁,是个女孩。男孩紧紧将女孩抱在怀里,两人互相依偎着取暖。 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过,大一些的那个孩子挣扎着扑过去,拦在车前,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好心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妹妹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呜呜呜……”说完,还难过地抹起了眼泪。 “走走走,好狗不挡道!”那车夫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一马鞭抽过来。 “啪!”那孩子被抽得向后打了个滚,却倔强地再次扑上前来,哀求道:“老爷高兴就打吧,打完给点吃的就好……” 那车夫扬鞭就要再打,忽然车帘一掀,一个十一二岁,看着有些西域血统的漂亮小姑娘从车里钻了出来。她拿着一块雪白的小点心递给那男孩,道:“老爷说赏你的,快吃吧。” 那小男孩千恩万谢,欢喜地唤着小女孩,拿着点心喂给她:“蝶儿,快醒醒,有吃的了,是干净的,快吃吧……” 可是无论他如何叫,那小女孩都没有一点动静。 那马车原本向前驶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那漂亮的小姑娘麻利地跳下车来,向那小男孩道:“老爷大发慈悲,跟我们走吧。”说完,拉起那小男孩便走。 小男孩大喜过望,抱起小女孩便走,哪知他人小力弱,又饿了几天,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脚下一个踉跄,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他不顾自己摔伤,拼了命地护住怀中的小女孩,关切地问道:“蝶儿,你没事吧?有么有摔疼?” 那小女孩依旧闭着眼,没有半点反应。 漂亮的小姑娘看不下去了,一手拉起小男孩,又伸手去拉小女孩,忽然惊叫道:“呀,她没气了!” 小男孩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那小姑娘,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妹妹只是睡着了。”说着却自己哭了起来。 “带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车上传来。 小男孩哭着死死抱住妹妹,不肯离去,却被人从后面击昏……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他和妹妹依偎在母亲怀里,一边打打闹闹,一边开心地吃着点心。 妹妹一不留神,点心掉在地上。她捡起来想要吃,却被母亲轻轻打了下小手,只见母亲笑道:“脏了,别吃。” 小女孩很乖,很听母亲的话,从此之后只要食物上有一点点脏污她都不吃,直到后来母亲去世,父亲经常不在家,继母再也没给过他们好饭好菜。可小女孩却十分执拗地要听母亲的话,宁愿挨饿也不肯吃弄脏食物。 有一天,小男孩无意中听到继母埋怨,说自己光吃饭不干活,又说妹妹娇气。有个婆子便给继母出了个注意,说要陈父亲不在家,找人牙子来讲他们卖了。 小男孩不动声色,却在人牙子来的那天,偷偷将本来要给他们兄妹吃的蒙汗药反下到继母的茶水里,趁机带着妹妹逃了出去。 兄妹俩流落街头,妹妹却依然执拗,不肯吃弄脏的食物,终于日渐消瘦,终日昏昏欲睡。那天很冷,下着雪,妹妹拒绝了小男孩捡来的半个馒头,把脸埋在哥哥怀里睡着了…… 小男孩醒来时,那个漂亮的混血小姑娘正在喂他喝汤,只见小女孩皮肤白皙,五官立体,眼睛深深的十分好看,眼角有一颗泪痣,与小男孩的继母如出一辙。 “我叫卡斯丽,你呢?” “莫尘。” 小姑娘十分喜爱这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对他百般呵护,悉心照料。他却一直十分冷淡,甚至越来越过分,后来甚至连碰都不许她碰自己一下。而她却一直包容着他,溺爱着他,相信总有一天能捂热他那一颗冰冷的心…… 从妹妹死去的那天起,莫尘的脾气便越来越古怪,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沐浴,还反复洗脚,后来还是嫌脏,连穿鞋下地都不愿。他还为此苦练轻功,为的只是嫌地面脏,不肯触碰。 他清楚地记得,妹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哥哥,你的脚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收拾烂摊子 莫尘死在柳承志剑下,他的手下也全都自尽而死。 “现在该收拾一下咱们之间这个烂摊子了。”明依依向那五派的人道。 突然,一人越众而出,问道:“毒仙丫头,沙德威呢?你把他怎样了?”此人衣衫褴褛,邋里邋遢,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正是疯丐齐百胜。 明依依轻轻叹了口气,道:“他误饮了毒酒,死了。” 齐百胜向前逼近一步,问道:“那毒是你下的?” 明依依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道:“虽不是我有意下毒,但那毒确实与我有关。你想要杀我替他报仇吗?” 萧遥一步挡在明依依面前,道:“齐前辈,当时孟姑娘遭了莫尘的暗算,无法动弹,是我诱那沙帮主喝下毒酒的。你若要怪,便怪我好了。” 齐百胜摇摇头道:“沙德威那家伙,明知红叶山庄这个英雄宴是个陷阱,却根本没打算给我通个气叫我逃走,甚至我被人强行灌药,要拿去作肉盾填机关时他都没理会过,没义气的家伙,老子吃饱了撑着才给他报仇。” 明依依松了口气,打趣道:“老齐,人家都说你是疯子,我看你清醒得很嘛。” 齐百胜哈哈笑道:“人家叫你毒仙,我也没瞧见过你下毒,嘶——瞧见的怕是已经死了吧?哈哈哈……”他笑了几声,忽然正色拱手一礼,道:“这次多亏你相救,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来找我。钱我可能没有,命倒还有一条,若没输掉,便为你出力一回。” 明依依笑道:“那就先多谢了,日后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特别是有什么棘手的毒想要给我玩玩的时候,尽管找我,不过嘛……”她凑到齐百胜耳边低声道:“我不会借钱给赌徒。” 齐百胜满脸羞红,沮丧地自言自语道:“我名声这么差么?……”他失魂落魄地转身,叹道:“沙德威那个家伙,虽说今日对我见死不救,但当年明知我会输光都还借钱给我,也算是真情分了……罢了罢了,还是给他收个尸,还了他这份情吧……”说完,施展轻功向红叶山庄方向去了。 又有不少武林人士上前道谢,孟青见明依依脸色不好,料想她今日闯阵必定十分疲惫,便代为回礼应酬着,与明依依略一商量,决定三日后在镜湖城最大的酒楼——望月楼设宴款待四方豪杰,贺孟青重掌圣心谷。 送别各路武林豪杰后,只剩下那五派的人留在原地。有些武林人士原本与他们交好,却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不齿,连招呼都不打便离开了。 明依依向他们道:“圣心谷多年无人打理,我们父女刚回来,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便先不招待各位了。三日之后我们在望月楼设宴,你们也可以来,有什么恩怨,便一并了断了吧。” 原本与孟青有怨的五派,金沙帮的人没在这里,翻云寨寨铁寒冰主身亡,如今以她的大弟子颜嘉为首。颜嘉见朱彦离去时只看了铁寒冰的尸首一眼,一句话也不愿意和她多说,知道这次将这位师伯得罪狠了,忙率众哀哀切切地跟着,祈求原谅。 云家人也十分尴尬,云清岚这个少主当时就在现场,他们却都不听他号令,为虎作伥听命于莫尘,如今真的无颜面对少主了。 张廷亮和赵正豪对视一眼,赵正豪突然道:“莫尘那厮,不知还在红叶山庄藏了什么害人的东西,待我等前去查探一番,以免遗祸世人。” 张廷亮附和道:“赵家主所言极是,我们五虎门也一道去。” 云锦昭也急了,但看到云清岚利剑一般的眼神,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碧玉冰心莲 赵家和五虎门的人叫嚣着要去红叶山庄清理遗毒,其居心实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秦风煌离去后一直没有回来,落月剑派众人不论心中有些什么小九九,如今都只能听从掌门号令,不敢妄动。 凌风宇拱手向孟青道:“这次多亏孟姑娘力挽狂澜,毒王养了个好女儿呀。如今我门中还有事要处理,今日便不多叨扰了,三日后望江楼之会,我派定当备上礼物,贺毒王重回圣心谷,并再行致谢。” 孟青也适时表现出大度:“凌掌门客气,贵派今后若愿意与我圣心谷交好,我们自当无任欢迎。” 落月剑派告辞离开,只剩云家人留在原地,显得越发尴尬了。云清岚看了众人一眼,冷冷地道:“你们若还认我这个少主,便与我一同返回镜湖城,静思己过,三日后向各路武林同道诚心道歉。否则,要么云家从今往后再没有我这少主,要么再没你们这些人!” 云锦昭此时也恢复了理智,自知此次的得罪的人太多,若不放低姿态,恐怕难以善了,自己回想起来都是一身冷汗,于是不敢再有异议,躬身领命。 孟青又邀蒋铁山父子、程万里和萧遥入圣心谷作客,算是推心置腹没把他们当外人了。 送走了一众武林人士,明依依终于体力不支倒在赵四娃怀里。 …… 三日后,明依依才迟迟地醒过来,大叫“饿死了”,差点将赵四娃临时去附近乡里换来的米粮清了个空。这三日她并非病倒昏睡,而是调息运功,将圣心谷的传承细细吸收炼化,熟悉适应与五灵的契合。 蒋铁山父子和萧遥都回镜湖城去了。圣心谷确实有些年没人打理了,孟青和赵四娃要忙着收拾打扫,还要分身照顾半死不活的“甩手掌柜”明依依,实际上也确实无暇招待客人。 程万里早年是个游侠,随时天作穹庐星辰为被,随便睡哪里都无所谓,于是便在这里住下了。他在这里还帮了不少忙,打扫做饭动作麻利。 赵四娃见“白衣神剑”干起居家活来居然是一把好手,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孟青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程万里却十分淡然:“我原本早就该死了,是孟姑娘救我一命,我说要还的人情还没还呢,如今多亏了她我又一次死里逃生,还得知了仇人的线索,为她做点事那是应该的。再说了,能在圣心谷这里开锅做饭,也算将来一辈子的谈资了……” …… 今日是约定的望月楼宴会的日子,蒋铁山早就帮他们打点好了,只要他们届时出席就好。 明依依没有将这件事太多的放在心上,而是一早去采撷了一株年份最老,足有七十年的灵根草,又还另外挑选了两株药材,珍而重之地整理好分别放在木匣子里,准备作为礼物送给白姐姐。 萧遥今日一早又来了,说出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购买一株碧玉冰心莲。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叫皇帝分我一半 萧遥今日一早又来了,说出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购买一朵碧玉冰心莲。 碧玉冰心莲乃一种极其珍贵的奇药,能延年益寿,还能让枯木逢春,传说配以药材练成丹药,甚至能让白发变黑,肌肤重生。这种奇药生长的条件十分苛刻,要在鲜少见光,至清至纯而又冰冷的水中生长。 圣心谷中有一处洞窟中的寒潭,每年只有一个月有阳光透入洞中,潭水源自寒冰泉出世及修炼之地,冰冷彻骨,清纯不染杂质,其中便生长了一株碧玉冰心莲。 碧玉冰心莲生长极为缓慢,三百年才开出一朵花,且花期只有一晚。此花采摘后需以冰鉴保存,否则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枯萎,失去药效。 “原来如此,”明依依点头道,“这样的稀世奇葩,也难怪连皇帝要来圣心谷索求。不知皇帝陛下要以什么代价换取这株奇药?” “百万两……黄金,不知毒王意下如何?” 明依依脑中“嗡”的一声,几乎要晕过去。 龙王蝎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主人主人,稳住别慌!那买家也太抠门了,六百年前的那一朵碧玉冰心莲可是卖出了五百万两黄金呢,你跟他要千万两说不定都能成交。” 明依依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道:“据我所知,整个大周国境内只有圣心谷有这一奇药,陛下一国之主,仅仅百万两金,似乎诚意不够。” 萧遥淡定地呷了一口清茶,问道:“依姑娘之见,要有多少才够诚意呢?” 明依依曾想过要以姐姐的自由作为代价,但这样未免把姐姐当做货物来交易。姐姐是她在这世上最亲最爱之人,但用这种方式来换她自由,恐怕也非她所愿。 明依依略一沉吟,道:“两百万两黄金,只卖一半。” “一半?”萧遥愕然,“难道这碧玉冰心莲还能分成两半出售?” “另外我还需要两样珍贵的草药,如果皇帝陛下手里没有,那就再用两百万两黄金来抵。” “是什么草药?” “环蛇幽草,白华芝,白华芝要百年以上的。” “这我也不确定有没有,”萧遥挠挠头道,“你这是要跟我一起回京?” 明依依点点头道:“不错,小女子不才,有些炼丹的手艺,若陛下不嫌弃,我可以为陛下用碧玉冰心莲炼制丹药。按照我的估计,一朵碧玉冰心莲应该至少能得两枚丹药,那就分我一枚。” 萧遥脸色骤变,“霍”的一声站起:“孟姑娘,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你这是想跟皇帝分东西?你可知皇家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一个‘分’字!‘画土分疆’的‘分’!” 明依依也吓了一跳,讪讪地道:“萧公子莫急,我不说‘分’,我说‘赏’得了吧?我愿意为陛下炼丹,想问陛下能够赏我一枚?” 见萧遥脸色缓和了些,她又继续道:“我之所以敢这么想,是断定皇帝陛下索求此药并非为了他自己,而那人应该只需要一枚丹药就足够了。如此,另一枚何不留给有需要之人?” 萧遥一脸疑惑地坐下,问道:“你怎么确定这药陛下不是打算自己服用的呢?” 明依依道:“碧玉冰心莲虽然珍贵,但其主要功效却不是用来治病,而是养颜。若说皇帝陛下想要长生不老,弄些补元气,壮体魄,养神魂的药都情有可原。但皇帝陛下却愿以重金买下这养颜的圣药,恐怕是给女子服用的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为你达成心愿 明依依推测道:“皇帝陛下以重金买下这养颜的圣药,恐怕是给女子服用的吧?” 萧遥长大了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在他心目中,自己那位皇帝舅舅是个杀伐果断的王者,从来都只将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深情款款。哪怕是皇后宠妃,也断得不到如此贵重的赏赐。 至于太后,她是皇帝的生母不错,但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些生分,似乎有些什么嫌隙。且太后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她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许多,似乎并不需要如此贵重的养颜丹药。 “这女子会是谁呢?”萧遥一颗心砰砰直跳,腾地冒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似乎知道了皇帝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明依依何等敏锐,见他神色有异,当下心中了了,道:“看来有些事连萧公子也并不清楚,罢了,我也并不想知道这些。此药我刚好需要,不知皇帝陛下可否答应?” 明依依此时想到的是白姐姐。白姐姐年纪原本并不大,却不知何故满头雪霜。如今有此珍贵的灵药在手,只要寻到合适的丹方,便能炼制能使白发变黑的灵丹,助她恢复如初。 而萧遥却误会了,以为她是为自己脸上的毒斑苦恼,需要美容养颜的灵丹来彻底祛除,恢复容貌。 想到这里,萧遥心中一热,站起来道:“姑娘放心,我当向陛下说明,尽力促成此事,为你达成心愿。” “好,”明依依却没料到他是这般心思,笑道,“就这么定了。碧玉冰心莲的花期预计也就在这几天,今日宴会之后,今晚我就要开始在寒潭那里蹲守了。对了,那宴会,你会去吗?” 萧遥微微一笑道:“当然,我们算是盟友了,给你捧场撑腰,义不容辞。” 是日中午,孟青做东,在望月楼招待一众武林人士,宾主尽欢。这些江湖人也都纷纷送了些礼物,虽说是临时在附近采办的,但总归是一番心意,孟青都一一收下,回了礼钱。 落月剑派送了一份厚礼,掌门凌风宇还带着众弟子向一众武林人士郑重道歉。众人虽有怨恨,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们姿态放得极低,最终也将此事揭过了。 云清岚以云家少主的身份,也带着云家人向众人道歉。云家毕竟家底雄厚,财大气粗,一出手便向在场的众人都送出一份薄礼,算是给足诚意,也将此事揭了过去。 沙德威死后,金沙帮的人当时被萧遥和他的侍卫制服,丢在红叶山庄,后来赵正豪、张廷亮等人闯入解救了他们。后来却不知为何金沙帮的弟子和那两派起了争执,双方动起手来。金沙帮人少,帮主又不在,当场全灭。 那两派原本商量着要一把火烧了红叶山庄,恰逢秦风煌筋疲力竭地跑了进来,同时引来铺天盖地般的一群毒蛇,吓得众人四散逃跑。秦风煌当场被咬死,另外两派的人也有伤亡。 那两派的人也没来参加望月楼的宴会,似乎还争吵了一番,就各自回去了。 只有翻云寨借口料理铁寒冰的后事,既没参与红叶山庄的争抢,也没参加望月楼的宴会,早早被朱彦带走了。 宴后,孟青三人去了蒋铁山的别苑,明依依将礼物送给白姐姐,帮她收拾行装,准备接她去圣心谷住下。 “白姐姐,你之前要的灵根草,我已经备好了。你是打算用来疗伤的吧?我还知道一个‘复脉丹’的丹方,能为你修复经脉,让你恢复行动。但现在还缺一味重要的药材,圣心谷中也没有。不过我已经托一位很有财力的朋友帮忙寻找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一边帮着白姐姐换衣服,明依依一边将这几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又将自己打算为她寻找药材炼制“复脉丹”的事告诉她。 实际上,明依依向萧遥索要的“白华芝”便是炼制“复脉丹”的一味主药。 “嗯,好。”白姐姐淡淡地应着,似乎并没有多高兴。看到明依依失落的神情,白姐姐才勉强笑了笑,道:“好妹妹,多谢你为我费心了……” 这时,蒋家的下人来报,云清岚到访,请孟姑娘一叙。 第一百二十六章 突然成了香饽饽 蒋家别苑的一处偏厅,孟青在这里招待了季风霖、云清岚叔侄两人,明依依与赵四娃作陪。 分宾主落座之后,两边都陷入了沉默,一时无语。 明依依看云清岚脸色苍白,眼下略带乌青,整个人比先前在蒋家别苑养伤时还要憔悴一些,看来这段时间料理云家和落月剑派的事,十分劳累。 她开口问道:“云少侠脸色不太好,可是没有休息好?” 云清岚苦笑道:“你这小姑娘也太精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他顿了顿,正色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想问关于王镜的事。他……真的死了?” 孟青和明依依对视一眼,孟青点头道:“不错,是真的。” 云清岚向明依依道:“之前蒋老先生说,是孟姑娘亲眼所见。孟姑娘,你能确定吗?” 明依依点头道:“十分确定,当时侯爷的侍卫再三确认,还把尸体焚烧了。” 云清岚依然不肯轻易相信:“你确认那人是他?你以前认识他么?怎么知道没认错人?” 明依依差点被他的执拗逗笑了,耐心地解释道:“他的身形相貌,我爹都仔细跟我说过。还有他养的宠物‘赤炎寡妇’,总不会错了吧?” 孟青点头道:“那是我师兄养的毒虫,我确认过了,错不了。” 云清岚闭目不语,像是在慢慢消化这些信息。半晌,他睁开眼来,问道:“孟姑娘,那个叫‘王平’的孩子,如今身在何处?还请告知。” 孟青三人皆是一怔,明依依不解道:“你问他做什么?” 赵四娃忍不住插嘴:“你……你不会是想,斩……那个……斩草除根吧?” 云清岚被他逗笑了,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弄清楚那个孩子的来历。不知他到底是不是王镜亲生?”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四娃,看得他有点头皮发麻。 明依依轻轻碰了碰赵四娃,示意他去给孟青添茶水,同时避开云清岚的灼热目光。她笑了笑把话茬接了过来:“我们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云清岚敛了笑容,诚恳地道:“孟青,我们两家家破人亡,说到底罪魁祸首都是王镜,我就不信你没想过要找他报仇。关于王镜的那些消息,别人说的都是传闻,唯独你们说得笃定,还自称亲眼所见。恐怕这件事,你们一直都参与其中吧?” 孟青“嘿嘿”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王镜死了的消息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那是你自己的事了。至于其他人,很遗憾,我不知道。”说完,甩了甩手,表示不想再谈了。 云清岚急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我是想替我姐姐收养他。” “啊?”在场众人的都十分意外。 明依依没想到自己突然成了香饽饽,居然有这么多人抢着来收养。她问道:“云少侠,恕我直言,是不是你家那些人为难你,要你找到那个孩子,斩草除根?” 云清岚摇头道:“虽然确实有人这么提议过,但我不会这么做的。毕竟稚子无辜,我若伤害他,又和王镜那混蛋有什么区别?” 明依依又问道:“若他不是柔弱稚子,不是无辜呢?他若是继承了王镜的衣钵,成了‘小毒霸’,你待怎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似乎误会了什么 明依依又问道:“若他不是柔弱稚子,不是无辜呢?他若是继承了王镜的衣钵,成了‘小毒霸’,你待怎样?” 云清岚一时语塞,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姐姐生前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哪怕是收养一个也好,可惜一直未能如愿。那个叫王平的孩子,不论是收养的还是外室所生,都理应拜我姐姐为母。如果我姐姐知道自己的孩子误入歧途,又或者孤苦伶仃,定会心痛的。所以,我想……我想知道那孩子的下落,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误入歧途……” “呃……”明依依觉得头大。 孟青解围道:“云清岚,不是我们刻意隐瞒,但以你的身份立场,确实不宜收养这个孩子。你若是将他带回云家,你家那些人会怎么对他?他的处境会好过吗?” 云清岚再次语塞。 “好啦好啦,云少侠有心了,”明依依道,“那确实是个好孩子,救过许多人,自己中了剧毒,可惜已经无力回天了。” 云清岚愕然地看着她,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却见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轻松自然,与满是惋惜之情的说话语气截然不符。 他也是心思通透之人,顿时心中了然:自己没有伤害无辜稚子的心思,不代表云家其他人没有,对外宣称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云清岚出门时,是赵四娃送的客。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云清岚用关怀热切的目光看着赵四娃。 “赵四娃。”赵四娃再次头皮发麻,声音都变得不自然了。 “你姓赵?四娃是父母取的小名?你师父没再赐名吗?” “老大说了,等我自己想好了,再给自己取一个。” 云清岚笑了笑,喃喃自语:“这我就放心了……” 明依依收拾着屋里的茶具,忍不住暗暗偷笑:“云清岚似乎误会了什么。不过挺有趣的,还是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好了……” …… 夜半,寒潭,万籁俱寂。 这已经是明依依蹲守在寒潭旁的第五个夜晚。 碧玉色的花苞徐徐绽开,洁白的花瓣缓缓舒展,像一个圣洁的少女,又似无暇的冰晶,宁静而美好。 “滴!”静静地欣赏了片刻之后,明依依身形掠出,在寒潭水面上留下了一小片细细的涟漪,人已经在踏上了地面,左脚上的绣鞋尖上凝结了一层冰霜,又被瞬间踏碎。 她用寒潭水化开一团吸了药液的棉花,包裹住花梗的底部,将手里那朵圣洁无暇的碧玉冰心莲放入一个冒着寒气的玉匣中封好,再放入一个垫满棉花的木匣中。 “还真是件宝贝。”那玉匣是萧遥带来的,据说是由一块采自万年雪山的天然寒玉雕琢而成,价值不菲。 明依依伸了个懒腰,露出了一个轻松的表情,正想要回去补眠,却见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有几个人举着火把,竟不顾天黑路难行,连夜入山来寻她!萧遥一个箭步冲入洞窟中,一脸焦急:“孟姑娘,请你跟我走一趟,我表弟中毒了!” ———————————— 第三卷倾国倾城终! 第一章 御苑围猎 明静云不解,为什么那些王公贵族会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每年秋天,皇帝会在京郊的皇家御苑举行一场大型的“秋狝”。所谓“秋狝”,就是秋猎的意思。 据说这项传统在先帝开国时便定下了,一则是皇帝与王公大臣同乐,拉近关系;二则是操练军队,给皇帝检阅。 说是行猎,当然不会真的像平民猎户那样冒着危险去打野兽。皇家御苑都是圈地围起来的,名为“晟林苑”,山明水秀风景宜人,里面栽种奇花异草、珍奇蔬果,豢养珍禽异兽,供皇家赏玩享用。皇家狩猎,说白了就是那些王公贵族的游戏,打些圈养牲畜玩乐罢了。 不过即便是游戏,总归还是有输赢的,武艺好擅骑射的人一般都能猎得比别人多,自然也有赏。这也是世家子弟露脸的机会,不少人都会趁着这个机会拼命表现,谋个前程。 皇帝出行,仪仗辎重自少不了,随从人员也是配套跟着,衣食住行每一样都马虎不得。因此整个太医院几乎出动了一半,张太医的名字赫然在列,明静云自然也要跟随。 这样的差事对宫人来说同样是个露脸的机会,没有宫墙隔着,便有更多机会被这些贵人看见。差事办得好被贵人记住了,轻则有赏,重则有机会升迁。甚至有不少宫女盼着被权贵看上,从此攀上高枝,说不定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做凤凰。 明静云盘算着,这会不会是她逃离皇宫的一个机会? 首先,她要低调。露脸的事既然别人都抢着去干,那就让他们抢去吧,自己躲得远远地,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二,她需要天时地利。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方,制造一个意外,让自己“消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要制造一个什么样的“意外”?比较理想的是“坠崖”或者“落水”。她这样一个小人物,如果“坠崖\/落水失踪”,应该没有什么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寻她,大多会上报说她“坠崖\/落水身亡”便算是了结。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明静云想想都觉得美滋滋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一脸憨傻。与她同住的宫女见了,还以为她发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一个个面露不屑,却也在心中暗暗不忿。 “还想着攀高枝呢,”那个上次差点害她栽在梁医正手里的青娘发出“嗤”的一声,心道,“上次你害大人出丑,看这次他怎么收拾你!”此次梁医正也正好在太医院的名单之内,还负责掌管事务,算是太医院一行人的“头儿”。 明静云没理会他们,自顾自地收拾行装。 翌日,旌旗招展,威仪森森,皇帝陛下信步登上御辇,一声令下,一行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明静云跟随在辎重车队中,走在队伍的后面。 出发前,她们这些杂役宫女身上都担着差事,要清点整理携带的药物和用具,十分忙碌。中途遇见一些勋贵在各自整装待发,其中有一人路过时曾与她点头致意,是靖安侯陆谦。另外还有一人远远地朝她微微一笑,却没有走近,是六皇子元辰。 第二章 箭技比赛 明静云上次得病离宫休养,居然还能活着回来堪称奇迹。 她的身体早就好了,找到了妹妹放下心中一件大事,反倒觉得离宫之事也并不是那么急切了,便干脆沉下心来,一有闲暇便潜心修炼,竟发现自己的感官比之前更加灵敏,很快便掌握了“观微”之能。 之前在宫外休养,陆谦来看过她好几次,元辰也派人来过,两人都带了些名贵药材给她,让她感叹患难见真情,不知不觉间自己和妹妹都交上了值得信任的朋友。不过也让实际上在装病的她愧疚。 恰逢“怡安堂”中病患不少,明静云便悄悄将这些好药给这些病患用上,还救活了一个本来病得快要死的宫女。 以前一心想着离开,与周围的人实际上十分疏离,甚至觉得与他们越少交集越好,如今才开始认真留意身边的这些人,开始把自己当做他们之间的一份子,慢慢融入进去。 她回宫后,不仅太医院的尚医正对她又多了几分好奇,这件事还在宫里传开了,导致张太医“医术高明”的名声再次被越传越神,一时风头更盛,让他比之前更加忙碌。 明静云自然也跟着一起忙忙碌碌,虽然累一些,但赏赐也不少。这样她虽然也会引起别人嫉妒,但她出手大方,时常将贵人赏赐的物件随手送出,人缘反倒是比之前更好了。 …… 晟林苑虽说离京不远,但以皇帝行猎这种阵仗,又是带着游山玩水的心思,行进速度自然不快,要花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到。因此出京城没多远,便开始扎营休息。 扎营后,各人便能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皇帝陛下兴致甚高,在开阔处命人设了箭靶,来了一场射箭竞技。 明静云跟在张太医身旁,伴驾待命(围观)。 场上围观者甚多,明静云混在人群中,听到众人议论纷纷。 今日场上最亮眼的是靖安侯陆谦,十支羽箭皆中靶心,赢得一阵阵喝彩之声。 其次是三皇子元皓,十箭全中,有三箭中靶心。 元辰表现差强人意,十箭中有三箭脱靶,中靶的也大部分都偏了,只有一箭侥幸中了靶心。 “六殿下的脱靶的三箭都是力道不够,没到靶前就掉了下去,射偏的箭都是跑了同一个方向,看来瞄准是会的,就是手力不够。”明静云鬼使神差般地多留意了一下元辰,还暗暗分析他射箭的动作。 元辰此次表现一般,自然不能获得好的名次,没能得到父皇的奖赏,还不慎被箭簇擦伤了手指,情绪有些低落。 为了避免被兄弟们看见嘲笑,元辰拼命藏住受伤的手指,到比赛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元辰的帐中,明静云看着他手指上那个丁点大的伤口,加上他那副夸张的“怕痛”表情,十分无语。 “只不过得了个第二,那个三哥有什么好嚣张的!还有那个陆谦,平地站着射箭有什么稀奇?如果表哥在这里,至少能玩出四五种花样来,第一也肯定轮不到别人!”元辰一边撒娇似的伸出受伤的手指,一边嘀咕道。 “殿下的伤并无大碍,这几天别沾水,很快就好了。”明静云早就对他的娇气见惯不怪了,假装听不见他嘀咕,眼观鼻鼻观心,裹好伤后照例嘱咐了几句,收拾好物件收入随身的小药囊,准备起身离去。 “等等!”元辰忽然叫住了她。 第三章 你怎么认识他的 明静云收拾好随身的小药囊,准备起身离去。 “等等!”元辰忽然叫住了她,“之前说了,是我舟车劳顿,肩颈疼痛才叫你来给我按揉舒缓一下,包扎伤口只是顺便。如今正事都还没做呢,你怎么就想走了?” “是。”明静云躬身应了,重新在元辰身后跪坐下来,一双柔荑在他肩部轻轻按揉起来。 她这反应倒是让元辰有些吃惊:“咦?你怎么那么听话?都不像你了!” “奴婢惶恐。” “嘶……你别这样,”元辰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像以前一样就好,不不,也不好,那时你像个刺猬一样,谁都靠近不得。如今这样……柔顺乖巧,倒也……倒也……”元辰虽饱读诗书,如今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这种感觉。 明静云微微一笑:“原来我以前是这样的,若是不小心扎疼了殿下,那真是奴婢的罪过了。”说着,收回双手跪立起来躬身一礼。 元辰回头看了看,见她虽恭敬行礼,却没有低头,一双星星般的明眸调皮地看着他。元辰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笑道:“罢了罢了,别那么拘礼了,那多无趣呀,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好。”明静云应了,再次跪坐下来,继续给他揉肩。 “唉,这次表哥没来,狩猎都变得没意思了……”元辰自言自语道。 明静云笑道:“殿下不喜狩猎?不过难得出来,殿下就只当做游山玩水可好?” “游山玩水也要有人陪才有意思呀!父皇这次只带了皇后和荣妃,母妃不能来,表哥又不在京城,来不了,没意思没意思……”元辰咕哝道。 “殿下与这位表兄感情很好?”明静云奇道。元辰在兄弟中行六,连太子在内总共有七个兄弟,原来他最亲近的不是自家兄弟,而是一位表兄。 “果真是天家无情,不过老百姓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像玉梅玉兰这两姐妹的家,也是有本难念的经。”明静云胡思乱想着。 “嗯,”说起自己的表哥,元辰总算有了点精神,“他母亲是长乐长公主,也就是我姑母,是安国公的遗腹子,早早就袭了爵,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 “那便是国公爷了。”明静云记得陆谦曾提到过这样一位“安国公”,原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头,没想到竟是元辰一起玩大的表哥。 “是啊,”元辰嘟囔道,“原本还打算得好好的说要一起来,顺道让他教我射箭呢,谁知父皇突然就派他出京办事去了。说起来父皇好像从来没叫他办过什么差事,怎么突然就叫他去了呢,而且还要离开京城?” 明静云提议道:“国公爷没来是有点可惜,但这样游猎玩耍的机会对殿下来说也是难得,还是多出去走走吧。若殿下想学射箭,何不向今日拔得头筹的那位侯爷请教?” 元辰有些犹豫:“你说靖安侯啊?我跟他不熟啊……对了,我可是听说了,你生病的时候他去看过你。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第四章 倒霉的宫女 元辰问道:“我可是听说了,你生病的时候他去看过你。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明静云被问住了,总不好将妹妹的事说出来,只好含糊其辞:“我有个远房亲戚是侯爷的同窗,托了那人的福,得侯爷照顾一二。” 元辰忽然鬼使神差似的来了一句:“什么亲戚?不会也是‘表哥’之类的吧?” 说完他自己都后悔了,暗自懊恼:“元辰你干什么?管人家那么多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过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而且也他身为皇子,也断没有在宫女面前承认说错话的道理。 明静云似是没有看见他微窘的表情,微微一笑,耐心回答道:“不是表哥,也……不常见到……” 我和妹妹才见到又要分开!嘤嘤嘤嘤…… 元辰似乎松了口气,忽然又转头看着她,脸色微变:“若非关系密切,请动侯爷亲自来看你?” 明静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低眉顺眼地回答道:“那人寻到了我妹妹的消息,知我焦急,恰逢侯爷路过我家乡,便托他带了来。兴许是侯爷知道了我妹妹的事,动了恻忍之心,才亲自过问,照顾一二。” “你妹妹找到了?”元辰关切地问道,他犹记得当日她那肝肠寸断的样子。 “嗯,”明静云点头应道,“找到了,天可怜见,还活着。”想起妹妹容颜尽毁,她禁不住眼圈一红。 元辰连忙安慰道:“那就好。你别难过,只要人没事,终究还能再见到的。”他以为明静云是因为见不到妹妹而难过。 这话说出来,元辰自己心里都有点发虚,却见明静云甜甜一笑,“嗯”的应了一声,似乎深以为然。 元辰岔开话题道:“这帐中确实有些闷,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明静云自知道以自己的身份,陪着元辰到处乱逛多有不妥,于是起身行礼道:“我还有差事,不便耽搁太久,这便告辞了……”说完,匆匆背起小药囊便出了帐。 待元辰走出帐外,明静云早已不见了踪影。 元辰叹了口气,心想出都出来了,干脆四处走走好了。于是信步而行,走过了一排营帐,来到一片开阔的平地上。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一片河滩,河面开阔平静,此时已经入秋,对岸的霜叶火红一片,此处风景确实不错。 嗅着微风带来的青草的气息,看着又大又红的落日慢慢滑向西面的山头,元辰只觉得心中的烦闷都消减了不少。 他刚刚有了点兴致欣赏着风景,却听得“哎哟”一声,然后是嘈杂声一片。 原来是几个小孩子拿弹弓打鸟,弹丸乱飞,打中了一个在河边洗衣的浣衣局宫女。 元辰连忙带着随从赶过去,却又一人步履轻快,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掠过,赶在他前面到达事发地点,正是靖安侯陆谦。 只见那倒霉的宫女脸上淌血倒在浅滩上,半截身体泡在水里。陆谦先一步赶到,已经将她扶了起来。元辰马上叫了身边的小庆子去叫太医来。 第五章 捡到个鸟 小庆子是个机灵人,不用元辰特地吩咐,便第一时间找上了张太医。 听到有人出事,张太医马上起身往外便走,明静云不用他吩咐,也立刻放下手中整理的药材,背上药箱跟在后面。 救人要紧,三人出了营地便跑了起来。 这里是在宫外,没了许多顾忌,又是赶着救人,明静云背着分量不轻的药箱,撒开腿跑得飞快,让被她甩在后面的两人都傻了眼:这丫头前不久才病得死去活来,这一回来怎么就这么生龙活虎的? 明静云分开围观的众人,给张太医开出条道来,两人便麻利地配合着给那个叫“春芽”的宫女检查伤口,上药止血。 春芽知道自己得救,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便晕过去了。 陆谦见她衣服湿了,便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上,让巡逻赶到的侍卫帮忙将她送到医帐里。 他见到明静云,却因为忙着救人,两人也没来得及打招呼,只彼此微微颔首。此时人群开始散去,他才走过来,说了句“拜托了”。 元辰也凑了过来:“玉梅,呀,你衣服湿了,快回去换吧,别着凉了。” 明静云刚刚急着救人,抱着春芽的给她处理伤口,身上的衣裙也连带被弄湿了一大片。 他这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去了,会感觉到两人关系不一般。不过他是皇子,倒没那么多顾忌,传出去了说不定还能留下个关怀体恤下人的好名声。 这是在外面,明静云不敢失了礼数,认真地行了一礼,应道:“是!多谢殿下关心。”她复又笑道:“殿下不是说要向侯爷请教吗?如今正好遇到了,殿下可别错过了。奴婢还要照顾伤患,这便告退了。”说完,又加快了脚步,往营地去了。 “哎……”元辰拦也拦不住,嘟着嘴道:“我还没说完呢,叫你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陆谦笑了笑,问道:“殿下与这位姑娘相熟?” 元辰道:“我知道你认识她,不过还是别跟她走得太近,这样会给她惹麻烦的。” 陆谦的笑容僵了僵,复又笑道:“殿下放心,我跟玉梅姑娘不熟。倒是殿下,似乎对她很上心。” 元辰脸上一红,分辩道:“她以前是我母妃的贴身宫女,自然是熟络些,你别胡乱猜测。” 陆谦依然面带微笑:“多谢殿下解惑。殿下可是也有什么需要微臣效劳的?” 元辰觉得自己好像被摆了一道,不过细想一下又似乎没什么损失,甩了甩头抛开诸多杂念,开始虚心向陆谦请教。 两人边走边说,越走越慢,渐渐落在了后面,没留意到明静云悄悄走偏了方向。 她听见了一阵不寻常的鸟鸣声。 那叫声尖厉,却带着不甘与哀伤之意。 明静云施展口技,模仿着那鸟鸣回应了一声。 “唳……唳……”那鸟儿急切地叫着。 明静云循着声音走去,果然在一棵树下寻到一只巴掌大小,圆头黑背,白脸白肚,乌眼圈鹰勾嘴的鸟儿。 第六章 暴力萌 那鸟儿被弹丸打中了翅膀,伤口淌着血,躺在地上想要挣扎,却因为伤势过重,爬也爬不起来。 原来是被刚才那些小孩儿打伤的小鸟,怪可怜的。明静云见那鸟儿小巧玲珑,又圆头圆脑的十分可爱,便伸出手去想要把它兜起来。 不料那鸟儿竟十分凶悍,那鹰勾嘴儿毫不留情地猛啄过来,若非她缩手缩得快,恐怕要被啄出个血窟窿。 “唳!……”明静云模仿那鸟儿的声音,发出一声厉啸。 那鸟儿竟吓得哆嗦了一下,发出一声低鸣,头也耷拉下来,像是在认错一般。 “这样才乖嘛。”明静云小心地捧起那鸟儿,虽知道它不懂人言,却还是柔声安慰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给你治好的。” 那鸟儿大概是感受到她的善意,竟像是听懂了似的,眨了眨眼睛,低鸣一声,乖乖躺在她掌心不动。 捧着那鸟儿走近营地,明静云却有些犯难:这鸟儿翅膀断了,接骨续断估摸着需得有个把月才能好全,这段时间必须养着它。但自己是宫女,同营住的其他人未必能接受她养着这么一只鸟儿。更何况到时狩猎结束,自己恐怕无法将它带回皇城。 看来要给它找个靠山。 明静云东张西望,就看到元辰和陆谦有说有笑,慢慢走来。 原来这二人原本不怎么熟络,今日攀谈起来却发现十分投契,竟有了相逢恨晚的感觉。元辰还邀请陆谦去他帐中一同用晚膳。 两人行至营地外,却见明静云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便向她走了过去。 明静云像是见到了救星,眉开眼笑奔了过去,屈膝行礼:“殿下,侯爷,我捡到只鸟儿。它受伤了,我想带回去给它治疗,却不方便养着它,不知二位能否帮个忙?” 元辰见那鸟儿长得呆萌可爱,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 那鸟儿又像之前一样,抬头伸嘴便要啄过去。 明静云急忙往后一缩,道:“殿下小心,这鸟儿凶猛得很,会咬人。” 陆谦笑道:“看这鹰勾嘴,应该是鹰隼一类,还长得如此小巧,倒也少见。不过这鸟儿恐非善类,正如姑娘所说,十分凶猛,殿下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元辰虽被小小地吓了一跳,但见那鸟儿翅膀折断十分可怜,又长得小巧可爱,三分怜惜四分喜爱,再加上明静云求情,便又多了三分心软,同意收留它。 他见那鸟儿圆头圆脑,眼周那圈黑毛像是垂八字形的一对黑眼圈,看上去显得有几分滑稽,于是为它取名“小八”。 明静云将小八捧到元辰的帐中,点起安神的熏香,让那鸟儿昏昏欲睡,从药箱中取出伤药绷带,用两块小竹片当夹板,将它的断翅接了起来,上药绑好。 忙完这些,天都已经黑了。 元辰命宫女用软布给小八做了个窝,让它睡在里面,这才放心,一回头看到明静云湿了又干了一般的衣裙,一拍脑袋叫道:“瞧我这记性!玉梅,快把湿衣服换了,别着凉!” 第七章 好大的面子 元辰见明静云衣裙湿了,叫她赶紧去换。 明静云看了看自己身上,微微一笑,躬身道:“谢殿下体恤,我这样子也是失礼,这便告退了。” 元辰摇头道:“不行不行,怎能让你湿着回去呢?”回头吩咐烟柳给明静云找了一套宫服换上,又命人传膳,备些酒菜与陆谦好好畅谈一番。 明静云行礼道谢,跟烟柳也有几分熟络了,便向她借了火斗,把衣服烫干,再回到元辰的帐外,与守在帐外的吴盛平说了要告辞,正打算离去,却又被元辰叫了进帐。 只听得陆谦提议道:“殿下,玉梅姑娘为殿下找到小八,又不辞辛劳给它疗伤,是不是该赏?” 元辰点头笑道:“正有此意。玉梅你说,想要什么?” 明静云忙活了一天,早已经饥肠辘辘,见桌上摆了酒菜,心道,你请我吃饭不就好了?不过碍于身份,不好那么直接,只躬身一礼道:“谢殿下抬爱,只是分内之事,不敢讨赏。若殿下满意,赏几件点心便好。” 元辰一拍脑袋:“是了,如今天都那么晚了,你回去肯定也错过晚膳的时间。你辛苦了一天,怎么好教你挨饿?侯爷,今天这道酱牛肉,还有那道丸子我都不大喜欢,就赏给玉梅如何?” 他哪里是不喜欢?分明是找个借口将这些菜赏人罢了。 陆谦心思机敏,哪有看不出元辰心思的道理?便点头道:“玉梅姑娘辛苦,自然该赏。” 明静云在人前自然不能失礼,谢恩领赏,算是被特别优待,被领到别的帐中用膳。 陆谦看了暗暗摇头,心中唏嘘道:“这种居高临下的‘赏赐’,若换作是小师妹,想来是不屑的。奈何她姐姐碍于身份,不得不领受,还必须感恩戴德,否则就是‘不敬’。” 这不,连皇子想对她好一些也要拐着弯变着法子来。自己原本也是想邀她一起共叙,却碍于身份,无法开这个口。想起当初老师家里,师兄弟们平起平坐,一起瞧着小师妹吃得豪气干云,陆谦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元辰问道:“侯爷为何叹气?” 陆谦道:“只是想起往日的一位同窗,有些感慨而已。” “同窗?”元辰心中一动:“我听玉梅说,她有位亲戚是侯爷的同窗?” 陆谦略觉诧异,颔首道:“确实。她连这种事也跟殿下说了么?” “你别误会,”元辰怕陆谦怪罪于她,忙解释道道,“她没有到四处宣扬,是我问了她才说的。” 陆谦挑了挑眉,打趣道:“没想到殿下对一个宫女的事那么上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元辰脸色微红,道:“我说过的,她以前是我母妃身边的人,我们自然熟络些。母妃念着她的好,命我照顾一二,我自然不能拂了母亲的意思……我倒是对侯爷的那位同窗有些好奇,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动你亲自关照玉梅?” 陆谦微微一笑,轻抿了一口酒,道:“那是恩师的关门弟子,恩师爱重,命我照拂一二。恩师有命,我自当遵从……” 元辰年纪小酒量浅,果然已经微醺,一张细嫩白皙的脸变得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眼神迷离,问道:“听说侯爷才高八斗,令师的关门弟子,想必也是才子。不知侯爷能否引荐一番?” “咳咳咳……”陆谦险些被一口酒呛死。 我滴个小祖宗哎,要是让人知道我把毒仙介绍给皇子认识,皇帝陛下不扒了我的皮才怪! “咳哼,”陆谦顺了顺气,尴尬地笑道,“呃……我那位同窗,那个……多有不便,也……闲散惯了,不喜欢呆在京城,恐怕无法如殿下所愿……” 第八章 妖人又作妖 明静云回到太医院的营地时,天已经全黑了。 她走近自己的营帐,却突然发现账外的暗处有人的气息,便故意放慢了脚步。 那人还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谁?”明静云喝道。这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是哪个宫里的?大晚上的跑来太医院的营地做什么?”那人见被发现了,干脆不躲了,反倒腆起肚子,端着个款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装作一本正经地呵斥道。 “原来是梁医正,”明静云心中冷笑,解释道,“奴婢玉梅,是六殿下吩咐奴婢办差,这才晚了回来。” “是玉梅呀?”梁医正自以为天黑看不清,却不知自己那副色眯眯的丑态在明静云的“观微”之能下早已显露无遗,“太医院此次随陛下行猎,可是担着差事的,你以为你是来游山玩水的么?撂下事情不做跑去讨好贵人,你还有没有把你的上司,把整个太医院放在眼里?” “多谢梁医正提醒,梁医正说的极是,”明静云丝毫不惧,回道,“奴婢知道责任重大,不敢对贵人交待的事有任何马虎,小心应对才会忙到那么晚。明日一早还要拔营赶路,梁医正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这便不送了。” 她这是明摆着赶人了。 梁医正丝毫不恼,反而笑道:“好啊。你也早些歇息吧。”说完,还转身似乎打算离去。 明静云故意停在营帐门口不动,看梁医正走远了些才掀开营帐的门帘。 不对!明静云立刻后退。原来帐中一个人也没有,连铺位都只剩下她自己那个,原本同营的宫女都挪去了别处。帐中还点着一路熏香,明静云蒲一闻到便知道不妥,连忙退了出来。 身后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传来:“你个玉梅,好一张利嘴。不过你今天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你这帐篷漏风,宫女们都挪到别处去了,你既然迟归,便要受罚。嘿嘿,你要是乖乖从了我,迟归之事便不再追究。不然,休怪我无情!” 说话的是梁医正,他此时凶相毕露,张开两手便向明静云扑过来。 明静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错身一闪,中途出手如电,一拳击在梁医正太阳穴上。 梁医正闷哼一声,两眼翻白,顿时昏了过去,却因为这一击势道太猛,竟“噔噔噔”横退了三步才“扑通”一声倒地。 明静云这回真的恼了,狠狠在梁医正胯下踹了两脚,方才将他衣裳剥光,扯着他的头发,秉着呼吸将他拖到自己原本的帐中。 明静云回来得晚,自己的包裹铺盖都尚未打开,便顺手抄了出来,向附近的营帐寻去,没多久便寻到了原本同营的三名宫女。 三人中有两人已经睡下,唯独青娘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口中喃喃在念叨着什么:“这个死鬼,贪新厌旧,叫我帮他做这种事,回头得叫他好好补偿我……” 忽然帐帘一掀,帐中的小油灯被一阵清风吹灭,青娘还没反应过来,后颈就被猛然一击,失去了知觉。 第九章 炸锅 第二天天一亮就要开始拔营,所以太阳还没出来大家就已经起来收拾行装。 明静云在青娘原来的铺位上睡了一觉,听见外面传令便唤两名营友起床。 “你怎么在这里?”“青娘呢?”同一营房的两名宫女一脸懵懂。 “她觉得在这里睡得不好,就跟我换了。见你们睡着,就没吵醒你们。”明静云淡定地回答。 “我居然睡得那么死?” “舟车劳顿,我都快累散架了,想来你们也一样吧?” 两人鸡啄米似的点头,浑然不知自己曾经被点了穴道。 “好困啊……还有那么多天,真是累人……”三人收拾着各自的物品,因为起得太早,那两名宫女都在犯困。 “一会儿说不定有什么有趣的事让你们醒醒神……”明静云心中默默地道,埋头做自己的事,收拾好之后便同两名营友一起出来列队。 营帐是禁军的物资,各司属不能自己乱动,还必须在禁军来拔营之前,将人和物全部清出。 卯时,众人在营地前列队,整装待发。然而,此行负责率领太医院一行的人——梁医正却迟迟没有出现,连与他同住一个营帐的蒋太医也不知他的去向。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蒋太医老成持重,在太医院里颇有威望,此次也担任梁医正的副手,此时大家都看着他。 “咳哼!”蒋太医一边暗骂梁医正不着调,一边硬着头皮指挥道:“清点人数,还有谁没到?” 一路点下来,除梁医正外,就只有青娘没到了。 见底下议论声越来越大,蒋太医心中无名火起:“肃静!你,你,你,去逐个营帐找一下,其他人清点物资,准备装车!” 众人各司其职,余条不紊地动作起来。 突然听得“啊”的一声惊叫,只见一名小太监一手掀着一座营帐的门帘,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呆若木鸡。 众人备这声惊叫吸引,纷纷转过头去,看见那小太监的异样,都好奇地围了过去。 “哇!”“啊!”“噢!”各种惊叫声此起彼伏,一时将众人都吸引了过去,将那座营帐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捂上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将偷偷将手指缝打开,从中窥视。 “干什么干什么?”蒋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急匆匆地跑来。 “咦?这不是我们原本要住的那座漏风的营帐吗?梁医正和青娘都不见了,不会是在里面吧?”一名叫燕茹的宫女惊讶地问道,昨晚她与明静云住在同一座营帐里。 “哈啊……”明静云打了个呵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跟在人群中看热闹,一边漫不经心地抱怨道:“燕茹,你们可不够朋友了。我昨日有差事晚了些回来,原本得了些赏赐的点心想带给你们,你们却都搬走了还不带上我……” 燕茹赫然道:“这个……是我们不好……哇啊!” 只见营帐中充斥着残留的熏香气味、人的汗味、还有一种让人难以启齿的气味。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一些衣物,是众人熟悉的太医院官服和杂役宫女的衣裙。有两个人披头散发,身上赤条条的,以一个十分难看的姿势搂抱在一起,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呀!那是谁呀?”“好像真的是梁医正!”“那女的呢?”“还用说嘛?刚刚谁没来就是谁呗……”“这也太……那个了吧?”太医院的营地一下子炸了锅。 第十章 仗刑 这当然是明静云的杰作。 不,她只是顺势而为,那两人可谓是自作自受。 梁医正是靠着裙带关系才怕到如今的位置,在家里夫人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惧内得很。 梁夫人是个醋坛子,眼里容不下沙子。梁医正却偏偏好色得很,又怕被夫人查到,不敢在外面胡来,于是利用职权之便,把脏手伸到了太医院里。 太医院里模样稍微清正一些的杂役宫女,差不多都被他骚扰了个遍。青娘作为他的助手,跟他的关系也不清不楚。众人惧怕他的权势,一直敢怒不敢言。 当初梁医正瞧着明静云长得清秀,便起了色心,给了青娘不少好处,让她制造机会。若非明静云有些手段,恐怕早栽在这对狗男女的手里了。 那梁医正一次不成,却还不死心,奈何明静云防得他死死的,半点近身的机会都不给他,却反倒勾得他越发心痒难耐。 于是,梁医正早就盯上了这次秋狝,甚至有意将张太医安排上,目的自然是让明静云随行。 他逮着明静云夜归的机会,还串通了青娘作好了布置,故意换了营帐让她落单,还十分歹毒地在熏香中加入了催情的药物。 明静云一闻到那熏香的味道,便知其中猫腻。至于用青娘来替换,自然是料到她必定参与了这次阴谋。她与那梁医正的那点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既是相好,也是帮凶。 明静云甚至听闻,在自己之前也有一个宫女帮青娘替过班,第二天她就投井了。 所以,明静云当时便毫不犹豫出手炮制他们,让他们自作自受。 那时她看得分明,梁医正被她打昏了躺在地上,人失去了意识,身体却还不老实,辣眼至极。 青娘同样被打昏,剥了个干净,丢进了营帐里。 两人受了药物的影响,身体出现了反应,刚好身边又有一个同样炽热的身躯,便在本能的驱使下,迷迷糊糊地交缠在一起,直至两人都筋疲力竭,才瘫倒昏睡。 明静云丢下青娘后便回营帐睡觉去了。懒得看了,免得脏了眼睛,等别人发现他们好了。 太医院的营地炸了锅,还引起了禁军的注意。梁医正与宫女私通的事,也就再也瞒不住了。 蒋太医一时愣了神,不知该如何处置。张逢春见场面已经失控,便给蒋太医提了个醒,先稳住太医院众人,不要再让事情闹大,然后再将此事上报,最终将两人交给皇后娘娘发落。 太医院众人都被带去问话,虽然之前统一了口径,大家都推脱说毫不知情,免得再落下个“知情不报”之罪,但还是被连带受罚,整个太医院都被罚了薪俸。 至于梁医正和青娘,这种事被揭发,便不可能被姑息。两人昨夜都被榨干了,精神萎靡,还迷糊着,连人都认不清,问话也问不出什么来。皇后娘娘忍无可忍,当场命人将他们杖毙,还要太医院全部人到场观刑,以儆效尤。 虽说都是医者,不至于见血就晕,但看着同僚被当场杖毙,太医院众人一个个脸色都十分不好,不少人眼圈红红的,却都忍住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偷偷抹泪。 第十一章 绝食的小八 中午时分,一行人停下来休整。 发生了梁医正的事,太医院众人一路上都无精打采,休整时间也格外安静,各自默默吃着发放下来的干粮。 明静云吃到一半,小庆子就提着一个木盒来了,里面装的是小八。 皇子们都骑马伴驾,元辰自然也不例外。他特地吩咐小庆子专门负责照顾小八,还准备了些肉干给它。 然而,小八却不肯吃小庆子喂给它的肉干。无奈之下,小庆子只好将小八连同它临时的“家”——一个垫了干草和软布的木盒子,送过来给明静云瞧瞧。 “唳……”小八原本无精打采的,看见明静云,竟抬起头来叫了一声,声音中带着热切。 “咦,它认得你,”小庆子喜道,“玉梅你快试试喂它,我这里有上好的鹿肉干。” “真是暴殄天物!”明静云心中暗骂一句。这不,她自己在这里啃干粮,小八却有肉干吃,真是人不如鸟。 虽说心有不甘,但作为一个人,总不能跟一只鸟置气。明静云还是耐心地将肉干放在小八面前,见它警惕地看了周围一眼,便叫大家都走开。 原来太医院的杂役宫女们原本三三两两散落在附近,听见小八的叫声,就都好奇地被吸引了过来,看到它呆萌可爱,还有人像当初元辰一样,想要伸手去摸,被明静云和小庆子及时阻止。 过了一阵,众人回来一看,小八还真把那鹿肉干吃了。 “呀,果真还是玉梅有办法。”小庆子赞叹道。 “庆公公,”明静云好心提醒道,“小八是野生的鸟儿,习惯了自己捕猎,还不习惯被人投喂呢,你在一旁看着,它就不肯吃了。要走开一阵,让它感觉到安全,它自然会吃的。另外鹿肉干虽贵重,却未必合它的口味,换做生的牛羊肉应该会更好。” “这样啊?”小庆子悻悻地道:“那我知道了,晚上去找些生肉来。不过……如果殿下亲自来喂它,它会不会也这么不给面子啊?” 明静云哭笑不得:“它一只鸟儿才不管谁是谁呢。小八毕竟不是从小被豢养,怕人也正常嘛。还请庆公公转告殿下,这事急不来,过段时间它会慢慢认主的。” 小庆子点头道:“那就好。”他忽然压低声音道:“玉梅,早上太医院的事我们殿下都听说了,殿下还担心你有没有被吓到呢。” 明静云提起小八的木盒子递给小庆子,欠了欠身道:“还请公公转告殿下,不必担心,小八没有受惊,精神也尚好,明天也该换药了,到时奴婢会过去一趟。” 小庆子心领神会,告辞走了。 太医院的那些宫女都围了过来,原本沉闷的气氛终于因为小八的出现而活跃了几分。燕茹问道:“玉梅,刚刚那只小鸟好可爱,那位公公为什么带它来找你?” “那是六皇子殿下昨天救下的,它受了伤,我给包扎了一下。” “哟,殿下怎谁都不叫,偏偏叫上你?”另一个叫萍儿的宫女酸溜溜地问道。 “凑巧罢了。”明静云淡淡地道。 “凑巧?怎么我们就没遇到这么凑巧的事?”萍儿阴阳怪气地道:“说不定是有人拼命巴结,想要攀高枝吧?” “原来还能这样,受教了,多谢萍儿姐姐提点。”明静云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你……”这不反讽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吗?萍儿气得脸都绿了,差点背过气去。 “够了,”管事的宫女杏兰见她们越说越放肆,便训斥道,“咱们太医院今天已经够丢人的了!早上的仗刑你们都忘了吗?是不是很想自己体会一番?” 众人这才低头认错,各自散去。 第十二章 皇帝的儿子们 明静云欲哭无泪。 说好的低调行事呢? 如今太医院出了医官与宫女私通这样的丑事,她穿着那一身灰不拉几的杂役宫女服,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还低调个毛?去到哪里都成为焦点了! 不过明静云并不后悔。 梁医正身为上司却不知检点,利用职权之便骚扰侵犯宫女,且没人敢揭发,这样下去他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还会把整个太医院的风气都带歪。如今以这样的方式揭发,彻底解决了再次被骚扰的隐患,同时也算是清除了太医院的一颗毒瘤。 “明静云,你要忍耐,”明静云只得自己安慰自己,给自己鼓劲,“事情总会被淡忘的,机会也总会有的,你需要的是继续等待!” …… 一路行进,一行人已经进入了晟林苑的范围。但晟林苑幅员辽阔,即便进入了,也尚有一两天的路程才能到达行宫。另外皇帝陛下也不打算立即住进行宫,而是先在围场扎营,游玩行猎数日。 今日已经到了围场,安营扎寨。皇帝兴致勃勃地带着皇子们游猎去了,元辰自然也跟随其中。 明静云安顿好之后,来到元辰的帐中给小八换药。 小八经过这十来天的调养,翅膀的伤已经好了很多,断骨也接得很好,估计不用多久便不再需要绷带了。这段时间好吃好喝,小八的精神健旺,似乎还养胖了些。不过它对人还是很警惕,除了元辰,就只有小庆子和明静云能碰它。 元辰在小八那里也曾屡屡吃瘪,气得直跳脚,让明静云每次看到都忍俊不禁。 明静云劝他不要着急,每次换药都让他在一旁观看,又让他投喂,才让小八一点一点对他放松警惕,慢慢开始亲近他。 元辰曾也自嘲道,自己生来尊贵,从来都是让人伺候的,不曾想如今好心好意侍弄一只畜牲还要遭嫌弃,还真是自讨苦吃。 明静云正与小庆子有说有笑地看着小八进食,就听见账外一阵脚步声,应该是元辰回来了。 确切的说,是元辰带着他的几个兄弟来了。 只见四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并肩走来。几人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的好不亲热。 其中一人明显比另外三人都高大成熟一些,身体健硕,是三皇子元皓。一人与元辰年龄身材相若,是只比他大两个月的五皇子元晔。还有一人年纪要再小一些,只到元辰肩膀高,是七皇子元曜。 皇帝总共有七个儿子。长子元昭,并不是皇帝亲生,而是他的义子,如今已经成年,领兵在外。 太子元晗,乃先皇后赵氏所出,现在陛下的御帐中学习处理政务。 当今的皇后章氏也育有一子,是四皇子元桢。皇后对四皇子管教极严,从不放任他与其他兄弟玩耍,连外出游猎也不例外,今日围猎一结束,便拘着他回自己的营帐读书。 三皇子元皓和五皇子元晔都是贵妃秦氏所出,七皇子元晖的母亲是贤妃苏氏。 “六弟,别那么小气嘛,”那三皇子道,“哥哥我府里也是养了鹰犬的,又怎么会怕被你那只小隼伤到?就给我们看看嘛。” “三哥,不是我小气,”元辰不服哥哥说他小气,有些不悦道,“那小隼是野生的,不比家养的禽鸟听话,连我都差点被它咬过。兄弟们如果一定要看,就要听我的,千万要小心一些,不要太靠近,更不能摸它逗它。” 五皇子勾着元辰的肩,笑嘻嘻地道:“行了行了,六弟都说过好几遍了,别那么婆婆妈妈的好不好?” 七皇子也随声附和道:“是呀,六哥,我们都听你的便是了。” 元辰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客客气气将这三位兄弟迎入账中。 “呀,长得还挺可爱的”“是呀,就是有点傻,嘿嘿……”一看到呆萌可爱的小八,元皓几人便顿时将元辰的嘱咐忘记得一干二净,一下子快步围了过去,五皇子还伸手便去摸小八的圆脑袋。 第十三章 又救你一次 “唳……”见五皇子伸手来摸,小八一声唳鸣,豪不客气地啄了过去。 明静云暗叫“不好”,小八要是啄伤了皇子,小命恐怕就要不保了! “不要!”她一咬牙,拼了!她一个箭步过去,当先伸手挡下了小八那尖利的鹰勾嘴,却免不了手指被啄伤,顿时鲜血直流。 “嘶……”妈呀,真的好痛,痛得有点想流泪。不对,不能忍着!眼泪是一定要流的,还要表现得越痛越好,否则这些个熊孩子怎肯能吸取教训? “玉梅!”元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见明静云眼泪汪汪,楚楚可怜,更是心疼得差点要陪着一起掉泪了,捧着她受伤的手,焦急道:“你受伤了,好多血!” 五皇子吓懵了,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不是我!是她自己弄伤的!” 七皇子小脸煞白:“六哥,这鸟好凶啊。” 三皇子一脸悲愤:“六弟呀,这畜生不通人性,你留在身边怕是会伤到你。你若舍不得,不如交给我,我帮你弄死它如何?” 元辰气得脸色发青,险些就要发作。 明静云轻轻按住他的手,略微摇了摇头,低声道:“谢殿下关心,奴婢不要紧的,自己料理一下伤口便好。奴婢告退了。” 元辰强压下心中怒火,挥了挥手命宫女带明静云去处理伤口,顺便叫小庆子将小八也带了下去。 他对几个兄弟团团一揖,道:“刚才惊吓到五哥,还真是对不住了。我一定好好教训那畜生,给五哥出气。几位兄弟也看到了,这小鸟儿也不怎么有趣,我这里确实没什么可以给你们找乐子的。” 这算是客气地下逐客令了,气氛有些冷。 今日几位皇子原本兴致勃勃,不想却伤了人,见了血,惹得老六不快,都有点悻悻然。 七皇子眼珠一转,道:“我想起来了,今天鲁国公世子还约我下棋呢,再不去就要失约了!我先走了!”说完一拱手,一溜烟跑了。 他的三个哥哥都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们这个弟弟是个尖屁股的,坐都坐不住,怎么可能突然转性,喜欢下棋? 三皇子一把搭上五皇子的肩膀:“五弟,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哥哥今天打到只肥羊,来我帐里,咱们一起吃,给你好好补补。六弟,你要来吗?” 算你们识趣。元辰脸上挂起笑容:“出发前夫子给我留了功课,叫我练字。我今日还没完成呢,就不去叨扰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不约而同嘴角抽了抽。六皇子元辰是书法大家阎世卿的得意弟子,他的字在几个兄弟里是最好的,连皇帝陛下都当面称赞过。夫子给谁加功课练字都有可能,唯独不会加给他。 送走了几个兄弟,元辰步履匆匆走进旁边的营帐,人未入声先至:“玉梅,伤得怎么样了?” 明静云已经包扎好伤口,行了一礼道:“一点皮外伤而已,已经处理好了。谢殿下关心。” 元辰还是亲自检查了一下她受伤的手,又回头看了眼旁边一脸无辜的小八,教训道:“小八,玉梅又救了你一次。看看你,还把她弄伤了,以后可要好好报答她才是。” 第十四章 月黑风高,容易有妖 听着元辰一本正经地教训小八,明静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一边宠溺地捧起小八一边道:“殿下,小八是鸟,听不懂人话,您教它这些,就不怕对牛弹琴么?” 元辰认真地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小八,又怎知它听不懂?说不定它真能听懂呢?” “唳,唳……”小八叫唤了两声,亲昵地在明静云手上蹭了蹭。 在与小八眼神对上的瞬间,明静云似乎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让她骤然浑身一震:“谢谢!” 元辰见她突然愣住,呆呆地出神,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唤道:“玉梅,你怎么了?” 明静云回过神来,问道:“殿下,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元辰奇道:“没有啊,你听到什么了?” 明静云一脸疑惑:“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谢谢’。” 元辰哈哈一笑道:“难道是小八在跟你道谢吗?这倒是奇了!哈哈……” 他熟练地用手指轻轻扫了一下小八的羽毛,笑道:“小八,再说声‘谢谢’来听听。” “唳!”小八发出一声不满的叫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明静云看到元辰又在小八面前吃瘪,笑道:“殿下别当真,可能就是我听错了。” 元辰见她神色中有几分疲惫,手上又还有伤,不知不觉中竟有几分心疼,柔声道:“好了好了,你可能是累了,又受了伤,今晚没有外人在,你留下来陪我用膳吧。我给你鹿肉吃。” 明静云又惊又喜:“真的?但鹿肉那么珍贵,真能给我吃?” 元辰笑道:“今天父皇猎到了鹿,很高兴呢,还将鹿肉分赏了。我也分到一些,一个人肯定也吃不完,算是对你的嘉奖吧。” 他看了看明静云缠着纱布的手指,道:“你护我五哥有功,还为此受了伤,本来就该赏嘛。五哥那个人也真是不着调,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人说我们皇家刻薄寡恩么?” 他仰起脸,得意地笑道:“这事啊,就由我这个做兄弟的,勉为其难替他做了吧。嘿嘿,听说鹿肉滋补,你受伤了,正好需要,就赏你鹿肉吃吧。” 明静云笑着道了谢,美美地吃了一顿烤鹿肉,离开元辰的营帐时,天又是已经黑了。 “月黑风高,容易有妖。上次作妖的梁医正已经死了,这次应该没什么事了吧?”明静云许久未曾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心情不错,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胡思乱想着。 突然,夜风中传来一阵带着醉意的笑语声:“三哥这酒……嘿嘿……味道真不错……我还没喝够呢!怎么就……呃……不让喝了?”是处于变声时期少年人独有的略带嘶哑的嗓音,来的正是今日见过的五皇子元晔。 “五弟你醉了!我送你回去,乖乖的别闹。”三皇子元皓低沉的嗓音十分动听,三分柔和七分怜爱,让人听着如沐春风。 明静云远远地就停下来避让,躬身持礼候在一旁。 原以为等两人过去就没事了,谁知五皇子突然停了下来,还“哇”的一声吐了起来。这一吐一发不可收拾,明静云竭力忍住,险些被风中吹过来的各种臭味熏晕。 元晔终于吐完了,人也瘫软了。 “愣着干什么,”元皓突然叫道,“你,说的就是你!你不是太医院的宫女吗?还不快过来!有带醒酒的药么?” 明静云这才意识到这是叫的自己,忙走过去,找些清水给五皇子漱口,又喂给他一粒提神醒脑的药丸。 “五弟,好些了么?”元皓关切地问道。 “嗯……”元晔模糊地应了一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元皓命一名小太监将五皇子背回帐中。 明静云想要告辞离开,却被元皓逮住,命她跟去,帮忙照顾五皇子。 第十五章 避开一条狼,又来一头虎 明静云很想骂自己:没事乱想什么“妖”?这下好了,整出这些幺蛾子来! 皇子殿下有命,明静云不敢拒绝,只好低头认命,跟着众人去到五皇子的营帐。 扮演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哥哥的角色,三皇子元皓看着众人忙活半天,终于把五皇子安顿好,这才去到弟弟的床前,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柔声嘱咐了几句。 元晔还处于醉酒的兴奋当中,不肯老实躺着,反而拉着兄长的手笑道:“哥哥,你之前说过,要是我敢陪你喝酒,你就给我找个小娘子尝尝鲜呢?酒我喝了,小娘子我也要!” 见弟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自己这些话捅了出来,元皓心中微恼,却不好当场发作,赔笑道:“哥哥我不会骗你的,但这里不方便,下次我带你去找个好地方。” 元晔脸上红扑扑的,迷离着眼,摇着哥哥的衣袖撒娇道:“不嘛,我现在就要!”少年人唇红齿白,眉目清秀,还有几分稚嫩,此时醉态可鞠,更是带上了几分娇媚。 元皓咽了一下口水,被撩得从喉咙一直氧到心里,脸色涨得通红,怒斥道:“别闹了,快睡觉!” “嗝……”元晔被吓得浑身一抖,乖乖闭上眼不敢睁开,打了两个酒嗝,便真的睡过去了。 “呼……”元皓松了一口气,擦去额角的冷汗,稍稍定了定神,看也不看周围的人,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顾五殿下”,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明静云听得他呼吸急促,察觉他的状态有异,自然不敢那么快跟出去,免得看见了殿下的什么窘态,撞在枪口上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故意慢吞吞左收拾右整理,又“尽心尽力”再此查探五皇子的情况,跟他身边的太监宫女啰里啰嗦地交待了一阵,才慢悠悠地背着小药囊离开。 可惜她再慢,也终归还是要走的;纵然有心规避,却躲不过处心积虑的“偶遇”。 明静云没走出多远,便远远看到元皓也慢吞吞,不,甚至还停了下来。他挥了挥手,对身旁的宫人吩咐道:“我要在这里吹吹风,醒醒酒,你们不必跟着,都回去吧。” 众人应喏走了,有两名小太监迟疑了一下,应该是想要问问要不要留下来伺候,却被元皓大声训斥,灰溜溜地走了。 明静云远远看到,便赶紧绕路,可惜再怎么绕,这片区域的营地却只有一个出口,她总不好翻越围栏吧,万一被发现了,会被当刺客围捕的。 元皓就在出入口附近晃来晃去。 可恶,这是才避开了一条狼,又跑出来一头虎吗?还真当她是小白兔了? “参见王爷!”每一片营地的出入口都有禁军把守,明静云见避不过,便干脆走到明处来。她在元皓走到离出口最近的地方时,才现身出来,故意大声见礼,好让军士看见自己。 三皇子元皓已经到了十六岁,今年年初时便被封为楚王,在宫外建了自己的王府。 “呃……喝多了,好难受,你快过来扶我!”元皓确实对明静云动了心思。 第十六章 吃完再走? 元皓确实对明静云动了心思。 从王府里带出来的几名婢女,他早就腻了,想要找点新鲜的。在元辰账里时,元皓便留意到了明静云。 刚才喝了点酒,有了三分醉意,又被自己的亲弟弟撩起了心火,此时便按捺不住了。 然而明静云是宫女的身份,哪怕是个品级最低的杂役宫女,他也不好明着来,于是想在半路截住她,悄悄把事办了。大不了事后给些好处堵住她的嘴,谅她也不敢声张。 “呃……喝多了,好难受,你快过来扶我!”有身强力壮的军士不叫,偏偏叫一个瘦弱的宫女扶他,元皓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守在出口的两个军士抱看着手明静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行,见死不救,我记住你们了!”明静云心中默想着,冷冷地扫了那两人一眼,顺便记住了他们的相貌。 “嘶……”那两人对上她的眼神,竟禁不住双双打了个寒颤。 明静云低着头,做出一副乖巧柔顺的样子,过去搀扶着元皓,问道:“王爷可走得动?要不要停下来歇歇?” 既然躲不掉,那就正面迎上去周旋,还当我怕了你不成? “不用不用,你扶我回去就成。”元皓心里相当满意:这不挺懂事的嘛,看来是个乖的,爷待会儿好好疼你…… 元皓脚下生风,迫不及待地带着明静云往自己的营地走去。不料刚看到营帐,却突然失去了知觉,瘫倒下来。 这自然是明静云暗中出手,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昏睡过去。 “快来人!楚王殿下醉倒了,谁来帮一下?”明静云高声呼喊,一边装作气力不足,难以支撑元皓摇摇欲坠的身体。 楚王府里的侍从婢女们忙赶出来,七手八脚将元皓扶进账中。 明静云等人接过了元皓便停留在原地,没有跟着进入帐中。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人家的地盘,自然还是小心为上。 她正待告辞离开,两个管事的大丫鬟便拦住了她的去路。左边瓜子脸,身材高挑一些的叫彩鸢,冷冰冰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在哪里当差的?在什么地方见到的王爷?” 没想到这当丫鬟的比她主人还难缠。看楚王府里这些人的架势,还有看自己的眼神,像是早就见惯了自家主人的那点德行,不但不会有人劝阻,反而十分默契地帮他打掩护,说不定还要给他擦屁股善后? 明静云心中冷笑,自己对上王爷还多少忌惮几分,担心惹麻烦,但面对的是一群奴仆,还怕个毛?老娘平时不发威,只是懒得欺负你们而已! “奴婢叫玉梅,是在太医院当的差。路上遇到楚王殿下,他说喝多了酒,叫奴婢来搀扶。奴婢这便扶着殿下回来了。当时还有禁军的人在场,可以为我作证。”说到后面哪一句,明静云的语气明显加重了些。 彩鸢依旧不肯让开,道:“王爷酒量一向很好,才喝了那么一点酒,怎么会醉成这样?况且我们离开时,王爷还好好的,怎么碰到你就变成了这样?” 明静云据理力争:“既然姐姐有所怀疑,那不妨去叫太医来给王爷瞧瞧好了。这样无理纠缠,可叫人不心服。” “你……”彩鸢气得咬牙切齿,粉拳紧握准备要打人。 “妹妹误会了,”另外那个圆脸蛋,身材圆润一些,叫暮雪的丫鬟按住彩鸢的手,堆起笑容道,“我们不是有意留难妹妹,只是职责在身,免不了要谨慎些,你说是不是?” 她悄悄向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欠了欠身,转头离开了。 暮雪亲热地拉起明静云的手,笑道:“妹妹也辛苦了,不如这样,妹妹留下来,吃些茶点再走?” 吃完再走?是要把我吃干抹净的意思吗?这些人也越是热情过头,就越说明有问题,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不敢劳烦了,”明静云行了一礼,回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怎敢居功?这便不叨扰了。” “若让妹妹就这么回去,王爷醒来怕是会责怪我们不懂礼数。妹妹就这么忍心,要我们受罚吗?”暮雪似笑非笑道。 第十七章 招不怕老,管用就好 明静云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看楚王府的这些人了。 他们何止打掩护擦屁股?他们已经是在推波助澜,甚至还打算直接下黑手! 听着彩鸢和暮雪软硬兼施,强词夺理,什么“不留下吃茶点就要连累她们受罚”这样的牵强理由都搬了出来,明静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天上掉下来个招牌把你砸了也是我害的? 明静云叫自己镇静,憋着最后一丝耐性,再次拒绝道:“姐姐这么说可就折煞小妹了。姐姐已经尽了礼数,是小妹受之有愧,不敢领受,王爷是讲道理的,怎可能因为这种事责罚姐姐呢?” 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回敬道:“倒是小妹身不由己,若回去得太晚了,怕是要受到责罚。姐姐一片好心,若反倒累妹妹受责罚,这岂不违背了王爷的本意,也辜负了姐姐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这时,刚才离开的那个小厮又回来了,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茶和几件点心,虽然低着头,却难掩脸上那一丝不怀好意的浅笑。 暮雪道:“耽误不了妹妹多少时间,你看茶点都到了,不如妹妹就在这里吃,我们也好向王爷交差。” 明静云以退为进:“那就多谢了。只是妹妹刚刚从六殿下那里来,刚巧殿下也赏了些点心,如今是在是吃不下了。但王爷有赏,却之不恭,这样吧,小妹把这些茶点带回去,也算是在太医院的姐妹们面前长长脸,让大家都知道王爷宽厚,如何?” 彩鸢终于按耐不住,怒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跟她费那么多话干什么?有这么多人在,用强还不会么?给我按住她,灌药!” 说完,旁边的婢女小厮一拥而上,拿小厮拿起茶杯就要过来强行灌下。 明静云眼疾手快,矮身一窜,装作笨手笨脚的样子抱着头往那小厮腰腹处狠狠一撞,顿时将他撞得倒仰跌坐在地,茶水淋了他自己一头一身。 明静云趁着这空档跑了开去,让扑上去的众人扑了个空,又一脚踹倒营地上架着的一个火盆,高声喊道:“不好啦,走水啦!走水啦……”一边喊,一边提起裙摆,飞似的往营地外跑。 招不怕老,管用就好。 当初淑妃在凌华殿遇险,若非走水,也不会那么快能有人赶来。如今危险落到自己身上,用的当然还是这招。 果不其然,这一声“走水”一喊,附近巡逻的禁军,把守的侍卫,都被吸引了过来,甚至住在临近营地的其他王公贵族也都命人来打探。 明静云一手提裙,一手掩面,高呼“走水”,离开了这片营地,才放慢了脚步,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悄咪咪走回自己的营地,甚至还与听到动静跑出来打探的小太监打了个招呼。 闹了半日,惊动了大批禁军,甚至连皇帝陛下都被惊动的“楚王营地走水”事件,最终以“婢女失手撞倒火盆引起误会”为结论,宣告终结。 但明静云心里清楚,楚王府里的这些奴仆,做起这种事来如此熟练,看来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己这次拂了元皓的意,他恐怕未必肯就此善罢甘休。 麻烦,恐怕要来了。 第十八章 小麻烦 麻烦,果然来了。 不过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明静云自己的小麻烦。 明静云第一次的小日子来了,羞红着脸向年长的宫女讨教。虽然早有耳闻,但自己亲身经历,仍觉得十分不适应。 掌事宫女杏兰关照她,许她歇了病假。 明静云虽然看着纤弱,实则内功深厚,身体好得很,以前曾看到有别的宫女痛得死去活来,她自己却没有体会到,除了有些疲惫畏寒,也没感觉到太多的不舒服。只是觉得十分别扭,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奇怪了。 好吧,明静云领了杏兰的好意,先适应一两天,免得贻笑大方。 三皇子元皓派人传了张太医去,说是头痛。 次日,元皓又派人来传张太医。明静云也基本上适应了,便想着跟去的,不料张太医却面色古怪,训斥她病了还不好好歇息,勒令她再去歇一天病假。 张太医这次回来直接吐了。他被元皓灌了酒,酒性极烈。 张太医平日里并不好酒,酒量也一般,被这样一灌,除了连黄疸水也吐出来,便是倒在帐里动不了。 明静云给他一边给他喂醒酒汤,一边问道:“大人可是被留难了?” 一般来说,哪怕是王公贵族,后宫嫔妃,都不会特地去为难这些太医。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呢?自己有什么头疼脑热,还得靠人家医治呢。 得罪了这些医者,人家要整你实在太容易了,哪怕只是药的分量稍微轻一些,让你好得慢一些,也够你受的了。 像楚王这样的高门大户,家里自己也有大夫,不过若是真患上了大病,或者一些奇难杂症,自然也还是得依靠太医院里的这些精英。 明静云心中暗暗疑惑道:“楚王这是想找死吗?” “没有,你别多心。”张太医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道。 明静云见他连说句话都艰难,便不再多问,退了出去。 再次日,元皓又命人来请,而且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拦过明静云的大丫鬟,暮雪。 只见暮雪低眉顺眼,一副乖巧的样子,向张太医行了一礼,道:“张太医,我们家王爷又说头痛了,还请张太医随婢子走一趟,给我家王爷瞧瞧吧。” 张太医早就吩咐明静云远远躲开不要出来,自己背起药箱就要走。 暮雪却停住了脚步,道:“张太医,怎么不见你那位助手,叫做……玉梅的妹妹?” 张太医眼睛盯着自己的靴尖,道:“她病了,我让她歇着,免得将病气过给贵人。” 暮雪做出一副“愕然”的样子,问道:“哦?前两天就听说她病了,怎么这第三天了,还病着?看来她这病还挺严重的。 她嘴角勾起一丝轻笑,道:“王爷说了,前些天玉梅帮了他一个忙,当时没好好赏她,王爷还一直耿耿于怀。原本想这两天见到了,就顺便赏了,不曾想她却病了。王爷说,若玉梅妹妹还病着,便让婢子代为探望,聊表心意。” “这……”张太医迟疑了。 “大人,奴婢身体虽然不大利索,但也无甚大碍。既然是王爷有恙,还是不要耽搁了,奴婢这就随大人走一趟吧。”账帘一掀,明静云走了进来,行礼道。 第十九章 女人要学会自保 “大人,奴婢身体虽然不大利索,但也无甚大碍。既然是王爷有恙,还是不要耽搁了,奴婢这就随大人走一趟吧。”账帘一掀,明静云走了进来,行礼道。 张太医先是一怔,随后气得跺脚,险些叫出声:我正替你挡驾呢,你跑出来做什么! 明静云“自来熟”跑去拉过暮雪的手,亲热地道:“那日天黑瞧不清楚,原来姐姐生得这般好看。” 只见她手背上星星落落有些红点,她有意无意地挠了几下,周围的皮肤也顿时红了起来。 “嘶……”暮雪忙不迭抽回自己的手,像避瘟神似的一个箭步推开,失声惊叫道:“你……你的手……” 明静云又在手背上挠了两下,又有意无意地掀开一点点衣领,在脖子上挠了挠,露出脖子上的几颗红点,漫不经心地道:“这个呀,前两天我身子不舒服,今早起来就好了许多,就是身上多了些小红点,除了有点痒倒也没什么。不碍事的,咱们走吧。”说完,又来拉暮雪的手。 暮雪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后退道:“不用了不用了,你不是生病了吗?你还是别去了。” 张太医一看偷偷乐了,憋住笑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添油加醋道:“玉梅啊,你这病可大可小,还是先别乱跑,观察观察,说不定还会传染呢。” 暮雪一听,吓得魂不附体,大声叫道:“王爷的头痛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不劳烦张太医了。我先告辞,告辞!”说完,一溜小跑出了太医院的营地,急匆匆赶着回去洗手去了。 张太医捂着肚子笑了好一阵,才直起腰来道:“好了,快点去用醋洗洗,不然颜色久了不好褪了。” 明静云眨眨眼睛,笑道:“果然瞒不过大人,我这就去洗掉。” 她手上的红点,其实是用凤仙花的汁液染的。 原来太医院采了晟林苑栽种的凤仙花,准备以花茎入药。而采下来的鲜花则收集起来,准备给宫里的贵人做蔻丹用。 明静云整理这些药材时便偷偷藏起来了一些。 她当然可以运用“易容”之能,这样还更加逼真一些。但当着张太医的面,还是让他瞧出来是假的更好,否则还不知要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自从“走水事件”那天起,她就知道这个麻烦迟早要来,早就想了好几条退路。 她想过向元辰或者陆谦求助,但一开始她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人家无法时时庇护着自己。 不能总想着依赖别人,女人,一定要学会自保! 她甚至还作过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将事情叫破了,自己假装自尽,再用“龟息之法”装死好了。 不过这个方法太冒险,如果事先没安排好后手,又被张太医给发现救回来。又或者陆谦知道了,会为“有负小师妹所托”难过愧疚吗?愿意为自己伸张正义,彻查凶手吗? 还有元辰,上次自己病得快要死了,他还算有情有义,派人来看过自己好几回,还送了支吹出丑调子的玉箫。如果这次他知道自己被他的兄弟逼迫,“为保贞节刚烈赴死”,不知会怎样?他如果知道了自己为了自保这样骗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讨厌自己? 想到这里,明静云心中陡然一惊:我这是在想什么?人家是皇子,是高不可攀的天潢贵胄,我在他心里,真能有什么分量, 暂时否决了这一步,明静云回头一想,发现自己钻了牛角尖。 像元皓这样的贵人,身边又怎会缺女人?总不过是一时图个新鲜罢了,只要想个办法让他厌恶了自己,过段时间他自然就淡忘了。 等回了京,他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总不可能为了自己这个小小的杂役宫女,没事特地老往宫里跑吧? ——小剧场—— 明静云:说,要兄弟还是要我? 元辰:兄弟如手足…… 明静云:嗯? 元辰:想绿我的兄弟,不要也罢! 第二十章 小八出事了 秋日,晟林苑行宫中。 小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甚至还自己动嘴去咬掉了缠着翅膀的纱布。被豢养了将近一个月,它眼中的凶戾傲慢之气似乎也减少了些,见到明静云时,还会飞扑跳到她肩上,骄傲地展示自己的羽翼。 每次看到一人一隼这么亲密的举动,元辰都羡慕不已。 明静云有时候贪玩,会模仿小八的叫声。可能是因为模仿得太像,小八也会回应她。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能听懂小八叫声里的意思了,一些细微的差别,别人或许听不出来,她却又“观微”只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元辰打趣说,她这是在和小八说“鸟语”。 “鸟语?”明静云心中一动,自己凭这“观微”之能,再去仔细研究一下鸟类的各种叫声,说不定还真的能学会“鸟语”。 如果真有这样的能力,到时候是不是不出宫门,都能与妹妹联络了呢? 小八的伤好了,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问题又来了:它是野生的鸟类,是该放飞回归野外,还是驯化留在身边好呢? 明静云其实是更倾向于前者的。 她深深明白被困于一隅之地的苦闷,向往海阔天空的自由。她不希望小八和她一样,被困在囚笼里,希望它自由飞翔,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元辰却不是这么想的。 围猎时,他看到了三哥带的鹰犬十分威风,他也想要。 但他还没成年,还没建立自己的府邸,住在宫里并不够条件养一只鹰隼。 万一冲撞了其他贵人,地位不高的还好说,大不了说句好话,赔个礼也就完了;若是身份贵重的,例如皇后、太子,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可惜回宫的日子还没到,小八就已经出事了。 小八的翅膀恢复如初,已经能够自己飞了。元辰十分高兴,带着它想出去让它自己飞一下。谁知小八蒲一飞上天空,便发现了当初拿弹弓打伤它的那个小孩儿,当即一个俯冲,向着那小孩儿的眼睛狠狠啄去。 幸好那小孩儿身边的护卫反应及时,拔刀与小八斗了一场,结果两败俱伤:那侍卫多处被抓伤;小八羽毛掉了一地,脚上被刀划了一道口子。 元辰理亏,只好带着礼物跑去慰问,又重赏了那名受伤的护卫。他是皇子,虽然对方不敢说太重的话,但言语中的冷淡让他觉得十分憋屈,回到营帐后发了一通脾气,不得已将小八用一条精巧的链锁了起来。 不料小八傲气得很,被锁起来之后竟闹起绝食来。 元辰开始还以为它只是闹闹脾气,饿急了总会妥协,却还是低估了小八的傲气。眼见它日渐消瘦,完全没了当日又凶又萌的神气,元辰急得都要哭了,让明静云帮忙想办法。 明静云见到小八,差点没认出来。只见它精神萎靡,一身羽毛原本在战斗中掉得七零八落,如今更是没剩下几根,眼神中没了往日的亲昵,只剩下孤独和桀骜。 明静云解开它脚上的镣铐,却发现小八自行咬开了缠在叫上的纱布,任由伤口流血,红肿化脓。 第二十一章 拿得起放得下 随着“哗啦”一声镣铐除下,小八一声悲鸣,奋力扑在明静云身上。 明静云轻轻抚摸它羽毛还算完整的圆脑袋,给它重新包裹好伤口,喂了它最喜欢的新鲜牛肉,看着它疲惫地睡着。 “殿下,小八可能真的不适合被人养着,”明静云轻手轻脚地将小八放回木盒里,向元辰劝道,“待回到当初捡到它的地方,把它放了如何?” 元辰眼圈一红,十分不舍,问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明静云摇摇头,柔声劝道:“在捡到它那天,我还看到几只和它长得一样的小鸟儿,一排站在一处高枝上,想必是它的父母兄弟姐妹。殿下仁爱,也是希望小八过得好的。若再也不能回到父母兄弟身边,那小八多可怜啊。” 元辰终于忍不住流出眼泪,跺脚道:“是,你们一个个都有道理!那我呢?我就想要小八给我做个伴,我又不会亏待它,怎么好像是我不对了一样?” 明静云最看不得这位玉人一般的少年落泪,忙拿出手帕,替他拭泪道:“殿下莫急,如今小八这样,也是没办法直接放它走的。这段时间便先好好养着它,只是别再放它出去了。” 元辰含泪点头,道:“就先这样吧。你也一定要帮我好好想个办法,若是……若是让小爷心里不痛快,我准会狠狠地罚你。” 明静云行了一礼,谦卑地道:“殿下要罚,奴婢领受便是。” 元辰看着她毕恭毕敬的样子,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总是这样,每当心中产生疏离感,便作出一副恭敬的模样,自称“奴婢”。但他知道,她表现得越卑微,心中就越是不屑。 元辰一颗不平之心被激了起来:元辰啊元辰,你作为堂堂男子汉,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心爱之物,只能发脾气迁怒他人,难怪连个宫女都瞧不起你! 想要过得舒心自在,必须自己要有力量,才能留住想要留的物,还有想要留的人! 想到“想要留的人”,元辰偷偷瞄了一眼还持着礼,没有抬头的明静云,脸上莫名一红。 “咳哼!”元辰回过神来,抬手擦干眼角的泪痕,正色道:“好了好了,快免礼了吧。我开玩笑的,你又何必当真。我知道了,男子汉大丈夫,该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图作小儿女姿态,只会让你瞧着笑话罢了。” 明静云这才直起身来,笑道:“殿下这话说得好:拿得起放得下,若是淑妃娘娘听见了,想必心中甚慰。” 然而,元辰还没将小八放飞,小八伤人的事便被有心人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陛下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说他玩物丧志,勒令他将小八送走。 元辰哀求道:“父皇息怒,儿早已打算将那小隼放飞,只因它受了伤,儿才暂时将它养着。它伤了人,儿自知有错,也已经去诚恳赔过礼了。那伤者儿臣专门请了太医去看过,都是轻伤,将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 “儿想着做事有始有终,求父皇再宽限儿臣一些时间,儿回宫之前一定将它放走。” 第二十二章 马球比赛 听着儿子的申辩,皇帝心中也在思量。 这个老六,露脸的时候不多,只知一向是个乖巧柔顺的性子,往常说什么就应了,哪怕是挨罚,也从来不敢抗辩,都是老老实实做了,战战兢兢地交上来,似乎很少听他在自己面前一次过说那么多话。 他以前总觉得,这个儿子性子太软,将来恐怕是只有被几个哥哥欺负的份。这次居然为了一只小小的鸟儿,学会了跟自己讨价还价?有意思! “你能这么想,倒也不错,”皇帝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笑容,“也罢,放飞的事暂缓也不是不行。只是,”他正色道,“你管不住自己养的鸟儿,让它出去伤了人,却总归是你的错处,不罚不行。” 元辰吓得连忙跪地伏倒,认错道:“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皇帝道:“你管不住那只小隼,便不可再继续养着它。将它交给你荣母妃吧,她以前驯过鹰,要照看那只小隼,可比你强多了。” 元辰一听父皇还是要将小八送走,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知道金口既出,便无法挽回,于是委屈地拜伏在地,道:“谢父皇恩典。” 他还心存一丝惦念,抬头问道:“父皇,不知儿可否常去探望……荣母妃?” 元辰那点心思又怎能瞒过他父皇?皇帝摸了摸胡子,饶有趣味地道:“行啊,你大哥在外打仗,不能时常回来看望他母亲,便由你代劳,常去你荣母妃那里坐坐,给她解解闷。” 元辰大喜,刚想谢恩,却听得皇帝继续道:“不过,必须在回宫之后。” 元辰绝望地拜倒在地,艰涩地道:“谢父皇……隆恩!” …… 小八被送走了,元辰连看都不能去看一眼,心情烦闷,底下伺候的人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触到殿下心中的那根刺。 这几日陆谦不时过来看看他,见他那郁闷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便强拉他去击鞠,散散心。 所谓的“击鞠”,就是马球。 元辰原本恹恹的,但看了一场女眷们的击鞠比赛,见马上红妆英姿飒爽,顿时烦恼尽销,还跃跃欲试。 陆谦见他来了兴致,便很快拉上几个勋贵子弟,组了一支马球队伍准备上场。 各人都换上了轻便的武服,挑选好马匹,骑上马适应了一下,算是热身和互相熟悉,做些简单的交流,便上场比赛了。 比赛的另一支队伍,领队的正是楚王元皓,五皇子元晔也在他的队伍中。 “哟,六弟也有兴致击鞠呀?”楚王是击鞠场上的一把好手,他立在马上,笑吟吟地看着元辰。 “三哥,五哥,”元辰向两位兄长拱手一礼,道,“今日凑巧想要活动一下筋骨,便来了,还请两位哥哥不吝赐教。”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谦和。 元晔也拱手回礼,笑道:“六弟,你可要打醒精神了,事先说好,哥哥们可不会留手,别一会儿输了,说哥哥们欺负你。” 元辰哈哈笑道:“正合我意,放马过来!”其实他心里不爽,正无处发泄,见两人挑衅,心中也被激出些真火来。 第二十三章 意外 马球场旁,几个灰衣灰裙,背着竹篓的宫女经过,她们头上系着青色的发带,一看就知道是太医院的杂役宫女。 其中一人五官清秀,一双明眸笑起来像一对弯月,正是明静云。 晟林苑中不仅养了动物,栽种了花果,还有好大一片药田,栽种草药。 今日明静云便被派去药田里采收草药。 采药回来,经过马球场,便看见元辰英姿勃勃,挥舞着球杆赛得正酣。 今日众人归来得有点早,尚未到交付药材的时间,路过此处见双方龙争虎斗,赛得正激烈,便都不约而同驻足观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那不是楚王殿下吗?真威风啊,看,他又进球了!” “那边刘家公子也不差,长得真壮!” “六殿下这边好像斯文了点,撞上了好像有点吃亏呀……” “那不是靖安侯爷吗?长相虽然斯文,手下却不弱呀,你看你看,呀,进球了!这角度还真刁钻!” 楚王一方人强马壮,靠的是蛮力;元辰一方虽没那么壮,却懂得运用策略,且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双方你来我往,比分紧紧地互相咬着,一时难分胜负。 越是势均力敌的比赛便越是精彩,场外的喝彩声越来越大,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观看。渐渐地,球场四周便黑压压围了一大圈人。 随着比赛越来越激烈,甚至双方的碰撞也越来越多。一开始大家都还可以避着三位皇子,可随着他们开始加入混战,场面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尤其是楚王元皓,仗着皇子的身份让人忌惮几分,使阴招刻意去冲撞别人,五皇子元晔见了,也有样学样,做得比他哥哥还要明显,简直是耍赖。 如此一来,元皓一方顿时占了优势,连进了两球。 元辰气不过,跟裁判官申诉了一次,结果让元皓一方被罚扣了一分。 短暂的休息后,比赛进入了下半段。 元皓和元晔两兄弟气元辰害他们丢分,居然跑来夹击他。 此时陆谦已经事先料到了,并早就制定好应对的策略:让元辰故意装作气急败坏的样子,跟两人周旋,甚至还故意将两人带偏;其他人便趁着对方少了两人,快速进攻。 陆谦这条策略十分奏效,元辰一方很快就连进三球,气得元皓和元晔两人哇哇大叫。 两人低声商量了两句,下一回合,元皓依然去纠缠元辰,元晔却盯上了陆谦,故意跑去干扰。 然而陆谦的骑术却很是了得,元晔拦截了两次都被他轻松绕开,气得差点连球杆都扔了。元晔仍不死心,逮着一次得球的机会,故意将球一挑。那球直飞而去,打在陆谦马屁股上。 陆谦的坐骑吃痛受惊,一声嘶鸣,突然放开四蹄狂奔了开去。四周的人见陆谦的马失控,纷纷拉马避让。 平昌侯府的大公子杜笠一时避得太急,坐骑原地打了几个转,就是不知道停下来,急得他大喊大叫,手舞足蹈,无意中球杆打在了五皇子元晔的马腿上。 元晔的坐骑也吃痛受惊,突然长嘶一声,人立起来,将主人甩下马背。 第二十四章 千钧一发 马球赛场出现了意外,陆谦和元晔两人的坐骑失控,一个狂奔而去,一个将主人甩下马背。 陆谦骑术了得,应对的得宜,没有硬拉马缰,而是待马儿跑出去一段,来到场边时再适当牵引,让马儿慢慢沿着场地边缘游走,绕了半圈之后便慢慢停了下来。 元晔的马却完全失了控制,先是险些一脚将主人踩死,然后长嘶一声,发足狂奔。 “妈呀!……”“救命啊!……”看着一匹发狂的马疾冲过来,围观的人群顿时乱成一锅粥,哭爹喊娘四散逃走。 只听得“哎哟”一声,一名身穿青布道袍的女道士不慎被惊慌失措的人群撞倒,跌在地上一时起不来。 “哒哒,哒哒……”那马儿纵身一跃,越过木制的围栏,眼看就要踩在那女道士身上。 “呜……”那女道士闭眼等死。 “啊!……”有人尖叫出声,在场众人都闭上了眼睛。 “哒哒,哒哒……”那马儿四蹄落地,一直跑了开去,并没有踩到人。 在千钧一发之际,女道士只觉得衣领一紧,紧接着被人猛地往后一拖,险险地避过了即将踩落她头顶的马蹄。 “呼……”那女道士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想看看刚才救自己的人,却因为刚才太过紧张,惊吓过度,脸色惨白,冷汗淋漓,浑身颤抖,却强忍着没有晕过去。 “快,将马追回来!”场内众人反应过来,有人喊道。比赛出现了意外,被迫中断。 “有没有人受伤?”陆谦圈马绕了回来,问道。 元晔“咿咿呀呀”地喊疼,被摔得七荤八素,但躺在场中太过危险,很容易在混乱中被马踩死,被元皓强行拉了起来,搀扶到场边去,躺在一条长木凳上。 “殿下怎么样了?”“要不要传太医来呀?”皇子受伤,众人都慌了神,围上来七嘴八舌,十分关切。 元辰滚鞍下马,将马匹交给队友,唤来自己贴身的小太监吩咐了几句,那小太监躬身一礼,匆匆而去。 他与陆谦一同走了过去,向众人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叫太医了。五哥怎样了?” “哎哟!我的腰断了!哎哟!我的脚好痛……”元晔扭来扭去,一会儿捂这里一会儿捂那里,龇牙咧嘴不停地叫痛。 杜笠以为自己一时不慎害皇子伤残,这可是要连累他一家遭殃的,吓得魂不附体,不停地掉眼泪。 “哭什么哭,”元皓见状,一把揪住杜笠的衣领,吼道,“我五弟还没死呢,不许哭!我五弟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说完,狠狠将他往后一推。 杜笠“一声”摔倒,脸色惨白,也不敢哭了,却吓得腿软爬不起来,只瘫坐在那里瑟瑟发抖。 此时各家的侍卫随从也开始跟着进场围了过来,有人见到场外围观的几个太医院的宫女,顺手把她们带了过来,给五皇子看伤。 陆谦见元晔还能扭得动身体,“咿呀”乱叫中气十足,便知他并无大碍,见他如此夸张地喊疼,不禁暗暗摇头。 他之前曾瞥见明静云也在围观的人群中,此刻却没在那几个灰衣宫女中看到她,于是环顾四周,却见她半跪着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怀里半躺着一个人。 第二十五章 玉虚宫 陆谦环顾四周,见明静云半跪着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怀里半躺着一个身着青布道袍的人。 原来刚才出手救人的正是明静云。 她在危及之际拉了那女道士一把,让她幸免于难。 明静云见那女道士吓得说不出话来,便一边搂住她以示安慰,一边向旁人打听她的来历。众人却都摇头说不知。 陆谦分开众人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有眼尖的人认出陆谦,便抢着将事情的经过讲了。 陆谦见有人受到了牵连,忙过去查看,问道:“玉梅,她怎么样了。” 女道士脸色苍白,伏在明静云怀里瑟瑟发抖。 明静云抬头道:“侯爷,她应该没有大碍,只是惊吓过度。不过看样子她没法自己走了,却不知该送她去哪里?如果实在不行,只能将她带回太医院的驻地了。” 那女道士艰难地开口道:“不行,我要回去……哎哟……”她想要挣扎站起,却突然皱眉痛呼,再次跌倒在明静云怀里。 明静云见状,便已经明白了,向那女道士道:“你先别动,你脚崴了,我帮你看看。” 明静云抬起那女道士的右腿,先在膝关节、小腿部几处按揉了几下,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又在她脚腕附近用指腹轻轻按了几下,轻轻一转。 那女道士当即“哎哟”一声痛呼,冷汗直流,脸色苍白如纸。 明静云道:“忍一忍。”却没放手,又轻手轻脚地再检查了一番,才道:“没骨折,也没脱臼,就是扭伤了。你刚才是因为脚扭伤了才没躲开吗?” 那女道士忍痛艰难地点点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明静云从背后的竹篓里寻了一株名为“透骨草”的草药,倒转药锄的木柄,在旁边的木桩上将草药捣烂了,脱去女道士右脚的鞋袜,敷在她已经红肿涨大的脚腕上。 那女道士已界中年,似乎十分能忍痛,上药过程中哼都没哼过一声,在明静云看来,比那边没什么大碍却在那里大呼小叫的五皇子不知强了多少。 明静云麻利地给女道士上好药,又从随身的小药囊中取出纱布给她裹好,细心地给她套上宽松的足袋(相当于袜子)。 陆谦一直耐心地在一旁看着,还帮忙打了些下手,心下赞叹小师妹的这位姐姐手法熟练,医术说不定不比她妹妹差。 他见明静云处理停当,便笑着问道:“这位仙长是玉虚宫里的吧?不知如何称呼?” 当今皇上信奉道教,据说他还是皇子时,还曾以皇帝替身的身份代帝出家。皇帝登基时,将年号定为“和光”,便是取自《道德经》中“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一句。 和光帝特地在晟林苑中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名为“玉虚宫”,每年初秋两季来行猎,都会去玉虚宫中参拜,与大掌教论道。 玉虚宫的大掌教,虽未正式册封,地位实际上却相当于大周国的国师。 而眼前的女道士,应该就是玉虚宫的人。 第二十六章 我看你眼熟 陆谦向那女道士问道:“这位仙长是玉虚宫里的吧?不知如何称呼?” 女道士道:“不敢,贫道清虚。” “清虚?”陆谦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忽然眼睛一亮:“莫非你是……” 清虚点了点头。 明静云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向清虚问道:“那个,清虚道长,玉虚宫要怎么走?要不我背你回去吧。” 陆谦担心地道:“玉虚宫有些远,你一个小姑娘家,够力气吗?” 明静云笑道:“侯爷可别小瞧我,我在太医院当差,力气活可没少干。” 陆谦笑了笑,道:“行啊,不过你也别逞强,我给你们找匹马,派个人送你们去。不过到了山门,就要靠你自己了。” 明静云和清虚谢过。 陆谦所派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路护送过明依依的刘义。 刘义初见明静云,又听到她盈盈一礼,唤了一声“刘大哥”,整个人都怔住了。 陆谦见他傻傻地站在那里,一拍他脑袋:“想什么呢?” 刘义摸着脑袋,傻笑道:“我怎么觉得这位姑娘那么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陆谦暗自偷笑,却不好当众将这两姐妹的关系说出来,忍住笑道:“你小子见人家长得好看就自来熟是不是?也不怕给我丢脸!” 刘义一脸委屈,却不敢回嘴。 明静云将采药的竹篓交给自己的同僚,交代了去向,才将清虚托上马,然后自己也轻轻松松地翻上了马背。 陆谦看她身手,估摸着她与小师妹一样,也曾习武,不过此时也不好多问。他向刘燕嘱咐道:“一会儿不止要把人送到,还要管接回来,送回太医院再回来交差。” 明静云和清虚又再次谢过陆谦,才骑马离去。 路上,刘义总是忍不住回头看两人,明静云觉得奇怪,问道:“刘大哥,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刘义低下头,讪讪地道:“不是。”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姑娘,我总觉得你有点眼熟。” 清虚也笑了:“你倒是连花样也不知道换一个。” 刘义脸上一红,道:“我说的是真的,不是没话找话。” 明静云眨了眨眼睛,问道:“刘大哥说看我眼熟,可是觉得我像谁?” 刘义低头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是侯爷的小师妹!是了是了,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像!真的像!眼睛像,连声音也像!” 明静云愕然道:“你见过她?” 刘义笑道:“自然是见过的。当初侯爷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孤身上京不安全,便派了我和胡枫护送她。” 明静云点头道:“原来如此。她……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刘义摇头苦笑道:“那一位,还真是古灵精怪得紧。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姑娘在路上,还破了桩奇案,救了一对父女,哦不止不止,还有一对师徒呢。” 一路上,刘义将侯爷的小师妹在麓县破奇案,解奇毒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末了还感慨道:“我之前还纳闷,侯爷的老师怎么会破格收了这么一位女弟子。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还真是个奇女子,我是彻底服了。” 清虚听完,呵呵笑道:“这小姑娘当真有趣得紧,若是有机会见见就好了。玉梅姑娘,你说是么?咦?你怎么哭了?” 明静云抹去眼角泪痕,低声道:“她是我的……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我们……许久不见了。” 第二十七章 清玄道人 玉虚宫,青莲小筑。 一位丽人坐在窗边,随手逗弄着身边的一只小鸟。 那小鸟白腿白肚,圆头黑背,鹰勾嘴熊猫眼,正是小八。 小八如今神采奕奕,一身羽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一点也不排斥那丽人,还十分听话地任由她逗弄。 那丽人已界中年,却保养得宜,风采不减。她一身青布道袍,白袜云鞋,头发只用一支玉簪简单地挽起,脸上不施脂粉,朴素的打扮却掩盖不住她卓绝的风姿。 明静云按照清虚的指引,来到青莲小筑门前。 清虚告诉她,见到里面那位清玄道长,要以拜见娘娘的规格,行大礼。 明静云心中诧异:难道还有娘娘在这道观里出家?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会不会是先帝的太妃之类的? 清虚在门外恭敬地道:“师姐,我回来了。”她喊的虽然是师姐,态度却恭敬得更像是奴仆对主人。 “进来吧。”一个平静柔和的声音传出来。 明静云按照清虚的指引,背着她进入青莲小筑,见到一位青衣女道士倚在窗边,知她便是清玄道人。 清虚低声道:“放下我,行礼吧。” 明静云规规矩矩地照做,行了个大礼,道:“奴婢拜见道长。” “唳……”一旁的小八看见明静云,兴奋地叫了一声,想要直接飞过去,却听得一声竹哨轻响,扑腾了两下翅膀便不敢乱动。 明静云诧异地偷眼一看,瞥见小八尖利的黑爪子,又惊又喜,差点叫出声来。 “你受伤了?怎么会这样?”让明静云搀扶清虚坐下后,清玄道长便关切地问道。 “不小心扭到了,是这位太医院的宫女给我看伤上药,又背我上山来。还有一位靖安侯爷,派了个侍卫,用马送我们到山门前。” “知道了,”清玄道长道,“好好歇着吧,这几天尽量别走动了。” 清虚欠了欠身,道:“谢师姐体恤,只是师姐身边无人伺候,这……” 清玄道长淡然道:“我有手有脚,自己料理得来。” 清虚笑道:“师姐说的哪儿话?哪有事事让您自己来的道理?我这里倒是有个现成的主意,不知师姐意下如何?” 清玄道长道:“我倒是无所谓,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直说。” 清虚看了旁边的明静云一眼,道:“师姐觉得她如何?” “啊?”明静云原本恭顺地低头站在一旁,听到此话,却忍不住愕然地扭头看着清虚,一脸懵。 清虚皱眉:“看我干什么,还不快行礼!” 明静云复又跪拜行礼。 清玄道长道:“抬起头来。” “是。”明静云这才抬起头,却依礼没有直视清玄道人,而是低眉顺眼地看向对方的鞋尖。 “再抬高一点,看着我的眼睛。”清玄道人的声音传来,依然轻柔平静,却似乎天然带着一股无法违逆的威严气度。 这是长期身居高位颐养出来的气度。关于这位清玄道长的身份,明静云对自己的猜测又更确定了几分。 明静云平静地抬眼看着清玄道人的眼睛。 好一双美眸!目光清澈,深邃,似乎看尽了世间的繁华与沧桑,回归云淡风轻的坦然。 第二十八章 记名弟子 “你叫什么名字?”清玄道长问道。 “奴婢玉梅,如今在太医院当差。”明静云恭谨地回答道。 “规矩礼仪学得倒还行,”清玄道人点头道,“模样也端正,不错。你可愿留下来?” “留……留下来?”这也太突然了!明静云还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清虚在一旁急了,推了明静云一把:“傻丫头,快谢恩呀,娘娘留下你了!” 原来这位道长娘娘是想留她在身边伺候! “谢娘娘恩典。”明静云再次行了大礼。道长娘娘虽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贵人开口,若真敢出言拒绝,那便是“不识抬举”,得罪贵人了。 清玄道长轻笑一声,道:“不过是差遣你干活罢了,有什么恩典不恩典的?” 她略略侧头,似乎在思考,喃喃地道:“不过这玉虚宫不留宿外客,我在这里是修道之人,也不能使唤奴仆。想要让你留下来,还需得有个名目才行。” 清虚笑道:“师姐说得是,我看这小姑娘长得端正,不如师姐收个徒弟如何?” “使唤我倒也罢了,还要我拜师?师我可是不能乱拜的!”明静云暗暗咋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这两人说得跟玩儿似的,也太随意了吧? 清玄道长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来来来,乖徒儿,快拜师。”说完,还正了正衣摆,正襟危坐。 这位道长娘娘决定留下自己后,好像就没把自己当外人了,突然这么放飞自我了?敢情刚才的端庄气度是装的?不过怎么好像有点……不着调,想一出是一出的? “嗯,那个……”明静云不敢直接拒绝,只好拐着弯问道:“拜师之后,我也要出家吗?” 清玄道长一怔,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怪我怪我,没跟你说清楚。你在玉虚宫这里算是我的记名弟子,与我同吃同住,随我修行,当然也要穿道袍。待回去的时候,该咋样还是咋样。” 明静云恍然:原来只是临时抽调个人手,用完了就让我从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收徒弟也只是换个名目,实际上还是奴才伺候主子,只不过名分变成师徒而已。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明静云恭恭敬敬地向清玄道长行了弟子礼,还敬了杯茶给师父,算是完成拜师。 虽说只是记名弟子,但拜师之礼不可轻忽。 “哟……”见她如此郑重,倒是清玄道长有些手足无措。收徒只是一时权宜,说到底只不过是收个使唤丫头而已,没想到对方这么重视,反倒是她这个师父显得轻浮不庄重了。 “咳哼……”清玄道长迅速调整好自己,接过徒儿递过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轻轻搁下茶杯,道:“徒儿请起。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徒儿了。为师道号清玄,至于你,只是记名弟子,也暂时不需要什么道号,往后还叫玉梅便是。” “是。”明静云应了,又向坐在一旁的师叔清虚道人见了礼,让她高兴得合不拢嘴。 清虚道人洋洋得意地道:“我说师侄啊,师叔考考你哈。你师父其实是位娘娘,你给猜猜,她是哪宫娘娘?” 明静云看了看清玄身旁的小八,微微一笑:“如果徒儿猜得不错,师父应该是宁寿宫主位,荣妃娘娘。” 地二十九章 镇国荣夫人 皇帝陛下的荣妃娘娘,并不是一般的嫔妃,而是太祖皇帝亲封的“镇国荣夫人”,地位仅次于皇后。 她是大皇子的生母,也是大周国的传奇人物。 荣妃并非选秀入宫,而是携子再嫁。她与原来的丈夫华芳都是当今陛下的发小,三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华芳在战乱中阵亡,其妻卫氏美貌,被敌方将领看中,强占为妻。 卫氏为保幼子,忍辱负重嫁给了对方。后历经重重艰难,联络到了当时的大周皇孙元熙,也就是当今陛下。两人里应外合,攻破敌方城池,卫氏还亲自手刃仇人。 卫氏原本欲自尽殉夫,却被元熙拦下。元熙又以幼子无辜为由,劝她不可轻生,好好活下去,还将她的儿子华昭收为养子,为他改名元昭。 他还让卫氏以自己夫人的身份抚养幼子。 当初嫁给元熙时,卫氏原本是拒绝的。她认为自己以“未亡人”的身份再嫁,配不上身份尊贵的皇孙。是元熙煞费苦心为她想了个办法:让她先在道观出家,然后再还俗嫁人。 另外,元熙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当时他虽是太子的嫡子,上面却还有两个嫡出的哥哥,继承大统轮不到他,还被内定了要去当质子。 原来当初大周立国,一个修真门派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力不可能白出。那门派要了不少好处,还要求一大周皇帝派一位嫡亲拜入其门下当弟子。 说是弟子,实际上是人质。等元熙到了十六岁,便要前往师门,有可能终身不再回来。 对他来说,如果娶妻生子,便等于抛妻弃子了。 但他也是大周的郡王,需要一个孩子来继承他的爵位,传承香火。 卫氏和她的孩子孤苦无依,也需要一个安稳的家。 双方结合,各取所需。 为了表彰卫氏的功绩,元熙的皇祖父,也就是大周的开国太祖皇帝,封她为“镇国荣夫人”。当然,这么做也算是对元熙的安抚和补偿。 谁知世事难料,当今天子的运气真是好到了家。他父亲继位后,几位皇子却先后出了事,残废的有,疯了的有,夭折的有,犯了大错被夺了封号的有。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反倒安安稳稳地在师门呆了十年,后来又被召了回来,稀里糊涂当了皇帝。 当今陛下登基后,荣夫人便成为了“荣妃”。原本在皇帝的后妃中,皇后以下有贵妃、淑妃和贤妃,并称“三夫人”,并没有“荣妃”。是皇帝另颁谕旨,保留卫氏“镇国荣夫人”的封号,位列正一品,地位仅次于皇后,才有了如今的“四妃”。 这位“镇国荣夫人”本名卫金花,是大周国的女英雄,擅骑射,通兵法,是陛下的后妃中唯一上过战场的。她与当今陛下的胞姐长乐长公主,还有“大周第一女将军”洛飞霞并称“女英三杰”。 大周民间还有一首民谣赞颂她们: 长风送燕归, 镇国当无愧, 一箭飞霞落, 有女应不悔。 其中“长风送燕归”指的是长乐长公主。当年她以一个女子的柔弱之躯,化身间谍组织“燕不归”的首领“长风”,潜伏于敌方都城,甚至渗透宫廷,最终助自己的祖父成就开国大业,立下不世之功。 “一箭飞霞落”是指“大周第一女将军”洛飞霞。据说这位女将军武艺高强,战功无数,一手箭法出神入化,据说曾在万军之中一箭射倒对方的绯红帅旗,致对方士气涣散,溃不成军。 而“镇国当无愧”指的是民间所称的“卫夫人”或“荣夫人”,也就是荣妃。 第三十章 辗转反侧 能当上“镇国荣夫人”的弟子,哪怕只是挂名弟子,明静云也觉得如有荣焉。 相比于明静云的暗自庆幸,清玄道长此刻的心情确实惊讶。 这丫头倒是个聪明的,似乎还捡到个宝了? “你是怎么猜到的?”刚当上师叔的清虚道长目瞪口呆,半天才挤出这句话来。 明静云微微一笑,看着小八:“弟子实则是取巧了。弟子不认得荣妃娘娘,却认得小八。当初六殿下养着它时,它的翅膀都断了,是弟子给它料理的伤势。” “哈哈,”清玄道长掩面笑道,“我就说嘛,哪怕你这丫头再聪明,也不可能什么都一猜就中,果然是取巧了的。” 她看这个徒弟是越来越顺眼了:“不错不错,虽是取巧,可你若是个笨的,哪怕给你这个巧你也取不来。” 她又吩咐道:“行吧,你就留下来给我作个伴。你先找你师叔要件道袍换上,回头带上我的手书,一封交给掌事的清一师兄,一封叫小道童送到掌管内廷宫女的女官那里,给你办个抽调人手的手续。” 明静云道:“师父,还有靖安侯爷的侍卫,还在山门那里等我,我要去打声招呼才行。” 清玄道长点头道:“那行,找你师叔要点碎银子赏了他,再捎上些我手种的瓜果,送给侯爷当谢礼。” 钱财之物,赏给侍从还行,若是拿来送给侯爷,那便俗了。荣妃娘娘亲手种的瓜果,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却是一份难得的心意。这样的礼物,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收的。 明静云一一应下,将清虚搀扶到旁边的偏室中歇下,又按照她的指点,将师父吩咐的事一一办了。 明静云穿着一身道袍,带着一篮子瓜果和清玄道长的一封致谢信,去到山门那里见了刘义,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刘义笑道:“姑娘你行啊,这么快就被荣妃娘娘看中,还收你当徒弟了?你就好好跟着荣妃娘娘吧,可比在太医院当个杂役宫女强多了。” …… 是夜,清玄道长命明静云在青莲小筑的院子里找间房舍住下,不必守夜。 见她诧异,清玄笑道:“玉虚宫不是皇宫,没那么多规矩,无需像宫里那样要人彻夜留守。况且我只有你这一个徒弟,总不能白天晚上都不让你睡觉吧?” 见她似乎还有疑虑,清玄又补充道:“放心吧,之前只有你师叔一人陪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明静云这才打消了顾虑,笑道:“那我也要伺候师父歇下了再去睡。” 清玄慵懒地倚在她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挥手道:“没事的,我睡得晚,你明天还要早起,不必别等了,下去吧。” 明静云应喏走出门去,却又突然一脚迈了回来,道:“师父,恕弟子无状。弟子想问一问,师父是否难以入眠,甚至有头痛的症状?” 清玄一怔,随即恍然:“不愧是太医院出来的,这都被你瞧出来了。” 明静云没想到连托词人家都帮自己想好了,就当是这么回事好了,于是顺着清玄的话道:“是,张太医算是把我当弟子培养的。” 清玄放下书卷,直起身来,饶有趣味地问道:“你既然有此一问,可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第三十一章 水凉了 清玄被明静云看出自己的失眠之症,于是问道:“你既然有此一问,可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明静云略一思考,行礼道:“师父,弟子懂得按揉穴位,能助您入眠。若还有头痛的症状,可以温水沐足,水中若再辅以药材,效果更佳。”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虽然有不少嫔妃时不时借口身体不适,叫张太医去请脉,实际上是想叫明静云给她们按摩穴道,享受一下。不过这么做的基本上都是些位份较低的嫔妃,为的更多是有了“身体不适”的由头,让皇帝多看自己一眼,是为了争宠。 至于那些位份高的妃子,露脸的机会本就多,用不着这种小伎俩。荣妃地位特殊,许多事上享有和皇后相同的待遇,比如有资格让专门为皇帝、太后和皇后看病的御医为她看诊。 且荣妃虽地位尊荣,实际上为人相当低调,认为失眠头痛只是小事,忍忍就过去了,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甚至都没因为此时劳烦过御医。 清玄道长被这个小问题困扰了许多年,此时听说自己这个小徒弟有办法解决心中欣喜,却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你有这般孝心,自然是好。不过我这是老毛病了,也试过很多方法,都不怎么奏效。你若有好办法,试试也无妨,若是效果不好,我不怪你便是。” 明静云答应一声,袖子一挽,干起活来,不一会儿便端来一盆水,里面飘着些生姜,放道榻前的脚踏上,又提了个装热水的小铜壶,用蒲草垫着放在地上。 她抬起袖子擦去额上的汗珠,道:“师父,现在天晚了,取不来药材,我就在厨房弄了几片生姜,先凑合用着。待明日我再问问,能不能找到需要的几味药材。” 明静云调好水温,见清玄微微点头,便麻利地为她脱去鞋袜,将她一双玉足轻轻触在水面,道:“刚开始会有一点微烫,但这样效果更好。师父若觉得太烫,可以先抬起来,再慢慢放下去。” 清玄却微微摇头,直接将双脚放到水里,道:“是有些热,不过忍忍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静云没想到她这么干脆,于是又净了手,道:“若一会儿水凉了,师父叫徒儿来加热水便好。大概加个一两次,也就足够了。” 见清玄点了点头,她又道:“徒儿现在要为师父按揉穴道。不知师父现在是否有头疼的症状,能不能给徒儿讲讲。” 清玄微微笑了笑,道:“我若是看书看久了,便会有些头疼,哦,是一边疼一边不疼……嗯……有时彻夜难眠,或者半夜惊醒……嗯……也会头疼,嗯……整个脑壳都疼……嗯……有时还会伴有耳鸣……” 清玄一边讲,明静云便已经轻轻解开她的发髻,缓缓将柔和的真气凝在指尖,将十指按在她头上的几处穴道上,轻轻按揉。 清玄果真十分受用,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开始变得缓慢,不时舒服地哼一声,一边慢慢地描述着病情,却没有很快睡着,只是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沉。 眼看着要睡着了,清玄突然一个激灵惊醒:“水凉了。” 第三十二章 师徒夜话 眼看着要睡着了,清玄道长突然一个激灵惊醒:“水凉了。” 明静云哑然失笑:自己这位师父,镇国荣夫人,倒是可爱得紧。沐足原本是为了安眠,她倒好,觉也不睡了,反倒操心起一盆水来。 “是,徒儿这就加些热水来。”明静云回答道,一边轻轻抬起清玄的双足,擦干垫着小毛巾放在脚踏上。 “唔,倒是挺舒服的,我都快睡着了。”清玄打了个呵欠道。 “师父不必顾虑太多,若是困倦便直接睡吧,有徒儿在,徒儿自会料理,”明静云加了热水,重新将清玄的双足放到水里,又补充道:“以往淑妃娘娘也是这样。” “淑妃?”清玄奇道,“她也有失眠症,让太医给诊治过?” “不是,”明静云净了手,又从背侧面给清玄按揉双肩,“徒儿以前伺候过淑妃娘娘,因为失职受罚,才被贬去当杂役的。” “哦……”清玄舒服得再次闭上眼睛,侧过身来配合,问道,“我看着你挺机灵的,怎么会失职?要被贬去当杂役那么严重,你是犯了大错么?还是得罪了主子?” 明静云道:“先前凌华殿走水,身为凌华殿的宫人,难免要被追究失职之罪。” “那件事我也听说了,”清玄睁大眼睛道,“说淑妃当时险些丧命,是一个宫女冒险背她出来,才救了她一命。你就是那个宫女?” 明静云微微垂下眼眸,略带苦涩道:“是我。” 清玄道长气得再次闭上眼睛:“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拼死护主,哪怕有失职之过,也不该只罚不赏。内宫局的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还有淑妃,你救了她,她就这么丢下你不管了?” 明静云连忙道:“师父别生气,淑妃娘娘当时病着,是六殿下替我求情,才免了我的杖责。去太医院也没什么不好,张太医把我当作弟子看待,教了我很多东西。淑妃娘娘也曾念叨着要把我调回,只是我之前生病了,出宫疗养,才没回来多久,此事也搁置了。” 清玄道长转过头来,拉过明静云的手轻轻拍了拍,道:“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儿,你的事我自然不会不管。回宫之后,我跟皇后说说,把你赦免了,调到我这边来。”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那里不比别处,会清静一些,就怕你觉得寂寞,会不喜欢。 明静云心中一暖,连忙下拜道:“承蒙师父这么为徒儿着想,徒儿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徒儿谢过师父。” 清玄挥了挥手道:“快起来吧,别老是跪来跪去的,我说过了,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这不,水又凉了。” 明静云起身,将清玄双足抬起,见肌肤微微发红,纤细的血管隐约可见,便道:“师父,今日泡的时间也够了,徒儿帮您推推脚部的穴位吧,可以助血气运行的。要知道一个人如果睡不好,会影响血气,血气不好,又会影响睡眠。反之如果血气好了,睡眠也会改善的。” 清玄笑道:“绕来绕去的都给你绕晕了。好吧,听你的便是了。” 第三十三章 你已经得道了 明静云收拾了水盆,为清玄道长理了理披散的头发,又为她解开道袍的束带,让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榻上。 明静云告了声罪,坐在榻边,将清玄雪白的双脚抱在膝上,弯起指节在她左脚涌泉穴上微微用力。 清玄“哎哟”一声,险些一脚踹在明静云身上,随即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又痛又痒,感觉好奇怪。这样真的有效吗?” 明静云笑道:“自然是有用的。师父腿脚有力,应该比较能受力的,如果觉得太痒,徒儿再用点力试试。”说着,手下有加重了几分力道。 “嘶……啊……”清玄叫道,“疼疼疼!不过好舒服!继续继续!嘶……” 明静云根据清玄对穴道的反应,为她推宫过血。 清玄开始还嗷嗷叫,渐渐地便收了声,脸色红扑扑的,还出了一身汗,最后倦了,倚在榻上打起盹来。 明静云轻轻将她的双脚放回榻上,见她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打湿,便轻轻将她扶起,轻手轻脚地为她擦去身上的汗水,换掉打湿的衣服。 清玄已经疲惫至极,轻轻咕哝了一声,闭目垂头不想动,任由她摆布。待明静云为她换上一套干净的中衣,便闻得细细的鼾声,原来是清玄坐在那里睡着了。 明静云松了口气,轻轻放她躺倒下来,没想到清玄却突然打了个激灵,手脚抽动了一下。 明静云忙一手轻按在她百会穴上,在她耳边用十二分轻柔的声音道:“没事的,睡吧。” “唔……”清玄这才将手脚放软,复又响起微鼾声。 明静云理了理清玄散落的发丝,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心道:“镇国荣夫人,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荣妃娘娘,谁又能想到,享此殊荣的她,过得有多不容易。” “正是因为过去经历了太多,隐忍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她紧绷的精神一直都难以放松,才会怔忡焦虑,夜不能寐。真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 翌日,卯时。 玉虚宫中,修行者每日都要前往三清殿做早课。 清虚即便扭伤了脚,也决定坚持,因为师侄说可以背她去,而且师姐清玄道长也同意了。 路上,清虚道长一师叔的身份训诫道:“玉梅啊,娘娘在这里修行时为了静心,你昨晚嘻嘻哈哈的太吵闹了,以后要注意些。” 明静云反问道:“师叔,弟子有一事不明。您说修行是为了静心,那静心又是为了什么呢?” 清虚被问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不回头看了看一旁的师姐,却见她嘴角挂笑,似乎心情不错,一点也没有怪罪自己徒儿的意思。 “是啊,那你说静心又是为了什么呢?”这时,一位穿着八卦道袍,头戴银月冠,须发花白的老道人从她们身边经过。 清玄和清虚见了他,似乎想要行礼,却被他挥手拦住。 明静云看他穿着打扮,应该是玉虚宫中比较有地位的长老,便停下来略一躬身,算是行了礼,笑道:“静心是为了悟道,悟道是为了得道。师父静心,求的是一夜安眠之道。弟子觉得,师父昨夜已经得道了。” 清玄一怔,瞪大眼睛看着明静云,又看看那道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那道人捋了捋长须,大笑道,“都说先闻到,后悟道,而后才有得道,如今却有先得道而后闻道者,有趣,妙哉!哈哈!” 第三十四章 太囧 早课的内容是诵经,此事明静云非但不觉得苦,反倒觉得亲切。当年在山上修行时,师父也是这样要求她们姐妹的。 大掌教太丰真人近几年经常闭关,因此早课由大长老太成真人主持。 太成道长严于自律,总是每日坚持主持早课,风雨不改。因此弟子们也十分勤勉,不敢懈怠,一早就坐得整整齐齐,等待大长老就位。 不多时,身着八卦道袍,头戴银月冠的大长老现身就位,领着众人向三清圣象行了礼。一众弟子又像那道人行礼:“参见大长老。” 大长老微微一笑,扫了众人一眼,竟像明静云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明静云惊讶得几乎叫出声来:原来在路上遇到,与自己攀谈的老道人,竟是大长老太成道长! 自己当时还班门弄斧,在人家面前说什么“道”!明静云心中大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早课结束,许多年轻弟子都围了过来。观中男弟子居多,年轻一辈中几乎全是男子,如今新来了个师妹,大家都很好奇,都想来认识。 “师妹,师兄叫道冲,是掌管膳房的弟子,师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一个胖子笑眯眯地道。 “师妹师妹,我是管理菜园的道昱,清玄师伯栽种的瓜果,我也是有份打理的。师妹想要栽种什么,也尽管找师兄开口便是。” “师妹,我师父是丹药堂的掌事,你若是有兴趣,随时欢迎来参观,师兄会好好给你介绍一番的……” “咳哼!”明静云正忙于应付热情的师兄们,突然听得一声干咳,抬头一看,竟是大长老站在众人身后。 大长老捻了捻胸前花白的长须,看了明静云一眼,微笑着点点头道:“不错。”说完,自顾自地大步而去。 “不错?”三清殿内一时鸦雀无声,随即又沸腾起来。这次连长辈们也围过来了。 “师侄呀,大长老这样可是头一回。” “大长老一见面就夸的,这是什么样的良才美玉呀?让师叔好好瞧瞧……” “就是就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大长老这样。我那徒儿已经算是天资不俗,谁知大长老硬是连正眼都没瞧过一眼……” 明依依哭笑不得,总觉得自己像是市井中被拴着脖子卖艺的猴子,男女老少一个个的跑来看稀奇。 清玄适时干咳一声,牵起明静云的手将她带出三清殿,回头抛下一句:“这徒儿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抢。” 回到青莲小筑,清玄道长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呀,没想到呀,我竟随手捡了个宝贝。我说徒儿,你祖师爷还真是头一回这样看好一个弟子。你说他会不会看上你了,想让你留下来呢?” 清玄当初出家时,便是这位大长老的记名弟子,因此他算是明静云的祖师爷。 明静云眨眨眼睛,问道:“那么师父,您不要我伺候了吗?” 清玄道长笑道:“你在我这里,算是抽调人手,回宫之后,我倒是可以为你安排一下。若你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去让皇后卖我一个面子,赦免你的罪过让将你调到我宫里去。” “你说有位张太医待你不错,你如果愿意继续留在太医院呢,我就不去多这个管闲事了。” “但要我说呢,宫里不缺你这么一个宫女,可要得到大长老赞许可就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若你又愿意留在这里,我便求他收你做个正式弟子,让你拜入玉虚宫门下。你意下如何?” 大长老一句“不错”就真这么难得吗?大家会不会都想错了呢?说不定大长老只是觉得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不错”,去外面摆个摊,给人算命勉强能糊个口? 明静云向清玄道长深深一礼:“师父为徒儿着想,徒儿感激不尽。不过此事事关徒儿前程,也请师父容徒儿考虑些时日。” 第三十五章 你学过剑? 明静云觉得玉虚宫的生活给她十分亲切的感觉。 当初在山上学艺时,师父便是住在云山深处的一座小道观中,只有他师徒三人住在一起。 如今玉虚宫中的生活节奏,倒是与当年学艺时极为相似。 早课后,明静云又背着师叔跟随如今的师父清玄道长回到青莲小筑。 青莲小筑是一处独院独户的三进小院,前院中有一处小池塘,当中种了蓝睡莲。此时正值花期,花朵白天张开,晚上闭合,开放时能闻到些许清香,沁人心脾。 清玄道长虽贵为荣妃,却没有宫中大多数贵人那般的娇气习性,早课归来,便在院中练剑。 明静云在一旁拿着茶水汗巾伺候,心神却都在清玄的剑招上。 清玄的剑招以劈、斩、点、刺等进攻的招式见多,干脆利落,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套剑法耍完,清玄脸上渗出薄汗,脸色因为运动而变得红润,微微娇喘。她一手接过明静云手里的汗巾,一手习惯性地将剑倒转一抛,才忽然想起眼前站着的不是往日接惯了她抛剑的清虚,而是自己新收的徒弟“玉梅”。 “小心!”清玄惊呼一声。徒弟若是接不好,怕是要伤到自己。 只见明静云利落地一手握住剑柄,轻巧地将剑提在身后,这才反应过来,也是微微一怔。 “……” “……” 两人都僵住了。 “你学过剑?” “师父要喝茶么?”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问的单刀直入,一个想借机岔开话题。 “呃……”明静云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承认道,“是。弟子在入宫前,曾在机缘巧合下得过一位高人的指点,学过些剑术……嗯,皮毛。” 明静云对眼前的这位便宜师父,大周国鼎鼎大名的女中豪杰,心中充满了仰慕、钦佩和崇敬,不愿欺瞒,便干脆如实(谦虚)地回答。 “这样啊,”清玄道长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道,“我屋里还有两柄木剑,你去取了来,咱们师徒比划比划。” 明静云应了一声,搁下师父的宝剑,很快就从屋里取出两柄木剑来。 清玄道长取过一柄,笑道:“好哇,许久没跟人比划了,好徒儿,来让为师尽尽兴。” 明静云持剑行礼:“徒儿遵命。”然后剑尖下指,做了个起手式。 清玄道:“行了,礼已经行过,别搞太多繁文缛节,进招便是。” “是。”明静云干脆利落一剑平刺,清玄不闪不避,剑尖挑向明静云手腕,逼她回剑变招。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清玄道长出了一身汗,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她见明静云虽有薄汗,气息却仍平稳,知道自己的体力不如对方,便抛下剑,挥了挥手道:“好啦好啦,再比划下去,师父我脸面可就挂不住了。” 明静云也搁下木剑,乖巧地递上汗巾茶水,笑嘻嘻地道:“师父若有兴致,徒儿明早再陪师父练练?” 清玄尚未回答,却听得门口传来一个阴柔的声音:“哟,娘娘好兴致。” 只见一个身着内侍服饰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向清玄道长行了一礼:“奴婢参见娘娘。”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郑安。 第三十六章 只因您是我师父 郑安来此,是传皇帝陛下口谕,三日后皇帝要前往西山围猎场狩猎,让荣妃伴驾。 “徒儿,你师叔这脚伤好像挺严重的,三日后的狩猎,应该是要你陪我去了。”清虚休养的房舍内,清玄道长一边查看她的伤势,一边向明静云道。 清虚脚腕扭伤确实挺严重,当时都肿起来一大块,动一动都要疼得她满头大汗。经过明静云施针和敷药,疼痛大又减轻,红肿也消下去了一些,估计过两日应该可以稍稍下地行走,但如果要参与狩猎这样的剧烈活动,恐怕会让伤势加剧。 清虚歉然道:“是我不中用,这次怕是要躲懒了。” 明静云道:“这次就让徒儿为师父效犬马之劳吧。不知要准备些什么,还请师父和师叔提点。” 清玄道长道:“别的倒还好,就是要骑马去陛下的行宫,再从行宫集合去西山围场,你会骑马吗?” 明静云点头道:“会啊。” 清玄双手一合:“那就行。这两天我打算带那只小隼出去溜溜,你也和我一道去,也顺便骑马溜一下,活动一下筋骨。”她也是要趁这个机会考校一下徒弟的马术,必要时指导她好好练练。 明静云听说要带小八出去,又兴奋又好奇:“师父师父,是要将小八训练得像驯养的猎鹰那样吗?师父能不能将这本事教给徒儿?” 清玄道长见她一双明眸有如夜空中的星辰,十分喜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发,慈爱地笑道:“行,你若是想学,我便教你。你是我的开山大弟子,为师总要有件拿得出手的本事教你不是?” 清玄换了一身利落的武服,在自己小臂上绑了个特制的革垫,脖子上挂着一支短竹哨。小八就站在那革垫上,一人一隼看上去倒也威风。 明静云看见小八,忍不住上前逗弄。 清玄开始还怕她小孩儿心性,不知危险会被小八所伤,后来见小八亲昵地凑上去蹭她的手指,便放心了。甚至还觉得这徒儿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暗自高兴了一把。 两人策马前行,清玄抬起绑着革垫的手臂,承载着小八。小八稳稳地站在上面,迎着风左顾右盼,却丝毫没有自行飞走的意思。 路上,清玄故意时快时慢,发现自己的徒弟控马术相当不错,竟能恰到好处地在自己后侧方始终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再次暗暗点头。 她对自己这个徒弟越来越好奇了,于是放慢了马速,问道:“玉梅,你的马骑得不错,是谁教你的?” 明静云回答道:“也是教奴婢剑术的那位前辈所传。” 清玄又问道:“看来那位前辈教过你不少东西。你这些本事,淑妃知道吗?” 明静云摇头道:“淑妃娘娘并不知情。” “那位待你很好的太医呢?” “张大人也不知。” “你是故意瞒着他们的?” “是。” “为何不瞒我?”清玄勒停了马,回头问道。 明静云也停下马,拱手一礼,眉眼弯弯,笑道:“因为您是我师父。” 还有一个人,自己曾为他弹奏《高山流水》,将他引为知音,也应该知道这个秘密吧? 只是如今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能像从前那样,不论身份出处,只凭大家共同喜爱的音律论交吗? 第三十七章 鸟语 两人策马来到一片平缓开阔的小山坡,山上多草而没有高大的树木,附近有河流,对岸还有一片小树林。 此时秋高气爽,青草微微发黄,秋叶红黄交织,色彩宜人,让人心情舒畅。 清玄停下马,道:“这里挺不错的,就这里吧。” 两人下马,放了两匹马自去饮水吃草。清玄将革垫绑在明静云肩上,教了她几个简单的竹哨指令,然后便叫她练习。 小八站在明静云肩头时,还往她脸上蹭,好不亲热。 明静云试着吹响竹哨,小八却只想和她玩闹,不肯听从指令。 “唳……!”明静云有些气恼,忍不住模仿小八的声音,发出一声尖厉的戾鸣。 小八听到这一声,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明静云。 眼神交汇,明静云知道,此刻与高手对决时的气势较量无异,自己绝不能输。 她凝神与小八对望,尽力保持着坚定不容置疑的目光。虽然看见小八那带着几分滑稽的垂八字熊猫眼有点想笑,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气势不能崩! “唧……”小八最终败下阵来,低鸣一声,低头避开了明静云的目光。 “咦?”清玄讶异道,“徒儿,你降服它了。嘿,这倒是无师自通啊。” “是吗?”明静云也未曾有过驯兽的经验,没想到第一次竟这么顺利,自己还有点不敢相信。 “再下指令试试?”看着自己徒儿那不自信的模样,清玄笑道。 “好。”明静云再次吹起竹哨。 这一回小八果然认真起来,飞出,盘旋,扑击,返回,做得有板有眼,一个都没有错。 明静云高兴地召回小八,喂给它两块生牛肉,弯起手指轻轻蹭了蹭它颈下的羽毛。 听到小八欢喜得意的叫声,明静云欣喜万分,一时忘情,竟又忍不住模仿小八的叫声回应了一声,也不管小八是否能听懂,总之表达的是赞许和鼓励的意思。 突然听得清玄诧异地问道:“徒儿,你懂得鸟语?” 明静云一怔:“啊?鸟语?我不懂啊。”她突然反应过来:“咦,我是不是学会了一点鸟语呀?” 清玄却一脸严肃:“你以前真的没学过鸟语?刚才那样,真的是无师自通?” 明静云见师父如此,也敛去笑容,认真地回答道:“徒儿确实没学过鸟语。” 见师父神情稍稍松动了些,她又忍不住好奇道:“师父,徒儿以前看过一些话本,上面描绘过一些奇人异事,其中就有通鸟语者,能够与雀鸟交流,甚至指挥这些雀鸟去做些什么刺探敌情、传递消息之类的事。” “以前总觉得这只是写书人夸大,难道世间真的有人能通晓鸟语吗?” 清玄看着她的眼神许久,见她目光清澈,不似作伪,终于叹了口气,点头道:“正如你所说,话本未必没有夸大的成分,但通晓鸟语者却也真实存在。你面前就有一个。” 明静云惊得目瞪口呆,半晌,突然两眼放光,抓住师父的衣袖一顿猛摇:“师父师父,你真的懂得鸟语?能不能教我?” 第三十八章 当圣贤不当枭雄 明静云听说自家师父通晓鸟语,又惊又喜,两眼放光求着师父传授技艺。 清玄道长看着自家徒儿那副勤奋好学(贪得无厌)的模样,既欣慰又无奈,失笑道:“我倒是有点明白传你剑法那位高人的心情了,没准是你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他不胜其烦才教你的吧?不过也难怪,这么好学的徒弟,又有哪个师父拒绝得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的徒弟,谁不想教? 明静云想起自己以前的师父,也不禁莞尔:“确实,那人被我们缠得想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自己姐妹二人小时候太过“活泼可爱”(调皮捣蛋),硬生生把一位道骨仙风的仙长,折磨成一个疲于奔命的奶妈。 清玄并不知道,自己想象中的师徒相处的情景,与现实相差得点远。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玉梅,我以前的一些事,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明静云点头道:“自然是听说过的。您的故事,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呢。” 清玄叹了口气,道:“别人当做故事来听,那却是我一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光。你可知我被困城主府,是用的什么方法传递的消息?” 明静云眼睛一亮:“难道是小鸟儿?” 清玄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明静云的额发:“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敛去笑容,正色道:“玉梅,要教你鸟语也无不可,只是你必须答应,不,要发毒誓,此生绝不用此技艺,做对不起大周,对不起陛下的事,你能做到吗?” 明静云一怔,沉思片刻,问道:“那若是大周,又或者是,呃……先负了我呢?” 清玄十分坚定地摇摇头:“那也不行。” 明静云想了想,终于一咬牙,指天为誓:“天地为鉴,师父为证,徒儿玉梅发誓:今生今世,绝不用师父清玄道长所传技艺,做任何对不起大周,对不起大周陛下之事。如有违背,必遭技艺反噬其身,死于喙啄之下。” 我还有别的本事呢,到时大不了不用你这鸟语便是。 清玄并非愚笨之人,又怎会听不出当中的滑头意味?叹了口气道:“罢了,人各有志,我总不能太过苛求于你。” 明静云听出了清玄语气中的失望,竟有些后悔了,问道:“师父,弟子斗胆一问。若大周,又或者是……那一位,有负于师父,师父又当如何?” 清玄嫣然一笑,反问道:“徒儿,你认为‘镇国’二字,当作何解?” 明静云浑身一震:“难道是……‘国在我在’?” 阳光照在清玄身上,似是为她披上一件洁白的纱衣。她的神情庄严肃穆:“不错,以身镇国,国在我在,‘镇国’二字,是尊荣,也是责任。” 明静云被深深的震撼到了,心中也是激情澎湃,忍不住激动地握着师傅的手,道:“我明白了。师父,我作为镇国荣夫人的弟子,绝不能给师父丢脸。师父教我的本事,哪怕我一个小小女子无法报国,也绝不能玷污了它,辜负了师父。” 清玄点点头道:“孺子可教。那师父再问你,倘若当真如你所言,大周有负于你,又或者是……你遭遇不公,又该当如何?” 明静云想了想,道:“若有人负了我,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定要让那人付出代价。但冤有头债有主,尽量不牵累他人便是。” “徒儿以往曾读过一本杂书,里面有一位枭雄,说过一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话,不过徒儿不喜欢。我更喜欢一位圣贤的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清玄忍俊不禁:“好,好,我徒儿要当圣贤,不当枭雄。” 第三十九章 徒儿还是徒儿 之后,明静云开始学习鸟语。 所谓“鸟语”,并不是说鸟儿真能达到如人一般“言语”的程度,而是它们所发出的声音中,高低长短不同的变化,能传递一些简单的信息,如遇到危险向同伴示警,又或者是求偶等等。 当初清玄能通过鸟类向外传递信息,是因为与接收消息的人有一套特殊的联络暗号,还专门驯养了一批擅长模仿声音的八哥和百灵,这才利用了这些鸟儿,传递信号,递送消息。 清玄说,学习鸟语,为的是学会与鸟儿沟通交流,用暗号传递消息的方法,也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 明静云非为传递消息而学,就学习与鸟儿的交流好了。 与学习人的语言类似,学鸟语首先要听,要辨,然后再是模仿。 青玄首先让明静云仔细去听小八的叫声,将她分辨到的不同情境下的声音记录下来。 明静云有“观微”之能,凝神细听下来,仅仅半天,就分辨出了将近二十种叫声,还亲自模仿了一遍。她擅长口技,模仿这些声音不在话下,简直惟妙惟肖。 青玄深深被这个徒弟的天赋震撼到了,也生了惜才之心,不但倾囊相授,更寄予厚望,期望她能青出于蓝,将自己这门技艺发扬光大。 明静云亦不负清玄所望,仅用了半天时间,便将师父传授的知识都记下,又用了一天时间熟练,模仿。到了第二天傍晚,百鸟归巢时,明静云竟吸引了近百只鸟儿,停在自己身后的大树上。 …… 到了狩猎那日,清玄道长换上一身英姿飒爽的武服,配上宝剑,与明静云策马前往皇帝住的行宫,候驾待发。 明静云原来的宫女服骑马极不方便,于是仍穿着玉虚宫那一身青布道袍,头发用师父清玄道长所赠的桃木簪挽起,活脱脱一个娇俏的小道童。 途中,清玄道长,不,如今该称作“荣妃娘娘”,向明静云嘱咐道:“徒儿,今日狩猎,那些勋贵子弟们可能会争功博表现,咱们不图那些,自己尽兴便好。对了,你可习过骑射?” 明静云答应道:“回娘娘的话,习过的。” 荣妃纠正道:“你是我徒儿,在玉虚宫里是,在外面也是,哪怕在陛下面前也一样。” 明静云心中一暖,脆生生地应道:“是,师父。” 辰时,行宫前已经集结了许多人马,都是参与今日围猎的王工贵族,文臣武将。众人都在等候圣驾,也有不少人互相走动打着招呼。 荣妃一到,几位皇子便率先迎了过来。 元辰看见明静云,怔了怔,连行礼都慢了半拍。 其他人也都静了下来,齐齐向这边躬身行礼。 荣妃翻身下马,将缰绳和马鞭抛给身后的明静云,向众人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明静云跟随荣妃入列,经过元辰身边时,低头屈膝一礼,接着又忙跟上几步。 元辰怔怔地停在原地,没有反应。 七皇子元晖抬脚要走,没想到自己六哥完全没有动的意思,一不小心一鼻子撞在他背后。 “哎哟,”元晖揉着鼻子埋怨道:“六哥你怎么不走啊?” 楚王元皓摸着下巴,边走边道:“荣妃娘娘身边那小道童怎么那么眼熟?咦?那不是太医院的那个杂役宫女吗?” 第四十章 她出家了? “她出家了?”元辰怔怔地看着一身青色道袍的明静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怎么跑去当道士了?”只听见楚王元皓在一边自言自语:“长得挺不错的,还真是可惜了……” 元辰心中一凛:难道三个对她动了心思?三哥是出了名的风流,王府里美人不少,还曾有过传闻,说他曾因醉酒留宿母妃宫中,次日便又一宫女就暴毙而亡…… 不行,不能让她落在三哥手里!如果出家能让她逃过一劫,那便出家好了…… 元辰正风中凌乱着,又见一个身穿淡紫色武服,披着大红披风的美貌少妇,从一群英姿飒爽的贵女中越众而出,来到荣妃面前,盈盈一礼:“儿臣给母妃请安了。” 荣妃亲热地牵过她的手,将她扶起,笑道:“你也来了?” 那美妇热情地指了指身后的“娘子军”,道:“是呀,大伙儿都等着母妃来,做我们的头儿呢。” 大周民风开放,立国之初又有“女英三杰”这般的女子大放异彩,对女子的限制并不特别严格,有些豪门贵族,或者将门世家中也有女子性格豪爽的,喜欢骑射,便组成了这支不到十人的“娘子军”,在狩猎的队伍中十分亮眼。 此时,这群娘子军纷纷向荣妃施礼。 荣妃笑着摆了摆手,道:“都不必拘礼,今日大伙儿尽兴便是。” 那紫衣美妇看了眼荣妃身后的明静云,俏皮地眨眨眼睛,问道:“母妃,怎么不见关嬷嬷?这小道童倒是俊俏。” 清虚道长原本姓关,在宫里被叫做“关嬷嬷”。 荣妃“咯咯”笑道:“她扭伤了脚,需要静养。这是我的记名徒弟,叫玉梅。”她又回头向明静云道:“徒儿,这位是秦王妃,你的……嗯,师嫂。” 秦王是大皇子的封号,眼前这位秦王妃,便是荣妃的儿媳妇了。 明静云连忙上前施礼:“参见秦王妃。” 在没确定对方的脾性之前,她可不敢轻易越礼,直接管王妃叫“师嫂”。 秦王妃拉过她的手,笑道:“师妹不必客气,今日便与我们一道。咱们也争口气,把那些男人们给比下去,让他们知道咱们巾帼不让须眉如何?” 秦王妃是将门虎女,习得一身武艺,性格又直爽,让明静云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她当即点点头,笑道:“嗯,听王妃的。” …… 忽然听得行宫的大门发出厚重的声响,司礼太监一声高呼:“接圣驾!” 众人连忙列队就位,行礼接驾。 不多时,皇帝的仪仗从中门排出,整整齐齐列于行宫之前。皇帝一身武服,居中而立。 行过礼后,皇帝伸手扶起荣妃,笑道:“荣妃看起来气色不错,看来玉虚宫确实是块福地。” 明静云一来,荣妃这几晚睡得可香了,如今精神饱满,气色也红润不少气。 荣妃屈膝一礼,道:“陛下说得是,臣妾的确是借了这块福地,修心养性,如今觉得精神好多了。不过除了沾了玉虚宫的灵气,还多亏徒儿孝顺。” 皇帝和煦一笑:“哦?你收徒弟了?让朕瞧瞧。” 荣妃回头将明静云招了过来:“这是我的记名徒儿,乖巧孝顺,这两日多亏了她贴心照料,我才睡得特别好。” 皇帝看了看跪伏在地的明静云,轻轻地道:“不错。” 荣妃心中略觉诧异,道:“恩师也是这般评价,看来这孩子确实讨人喜欢。” 皇帝微微颔首,道:“既收了徒儿,便好好教导吧……” 第四十一章 娘子军 皇帝起驾,仪仗森森,气度庄严。 皇帝这次是轻装骑马而行,荣妃与太子伴驾。 明静云因为身份,不能直接跟随,正打算加入到各家带的侍卫随从组成的杂军中,却被秦王妃一把牵住。 “师妹这是要去哪儿?”秦王妃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娘子军”,笑道,“我们这边人数少,正需要师妹这样的生力军呢。来来来,师妹就跟着我们便是。” 明静云加入“娘子军”,引得不少人侧目。娘子军中也是起了些小小的涟漪,有人大方地和她打招呼,也有人议论纷纷。明静云耳尖,听得有人嘀咕:“说得好听是徒弟,说白了还不只是个婢女?好不要脸,也敢混到我们这边来?” 明静云置之一笑,只虚心地向秦王妃请教,了解西山围场的情况。 西山围场位于晟林苑西南侧,离行宫较近,更多的是山林,相比之前的南苑草甸,也会有更多野兽出没。 禁军早已提前在围场扎营候命。 在营地稍作休整后,皇帝陛下一声令下,众人便争先恐后,策马入场。 进入围场后,众人便各自分开,有的自恃英勇,单独行动;更多的是三五成群,与各自的亲朋好友组队。 皇帝由一众皇族陪着,加上随从侍卫,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在林中溜达了一阵。这样虽然相对安全,但人太多,野兽不敢靠近,皇帝觉得无法尽兴,于是只叫了几名武艺高强的武将作陪,命荣妃和皇子们都各自散去自由行动。 秦王妃说与众女眷约好了在东面的山头会合,荣妃便带着明静云与她一同前去。 一般来说,这群“娘子军”凑在一起时,除了她们自己的护卫随从,别的男子不方便往那边凑,以免落个“好色”的名头。 然而这次却偏偏有人这么做,还是位皇子殿下。 禁军派了军士在山林中敲锣,将野兽驱赶出来,两人一路上遇到过不少惊惶失措,到处乱蹿的山鸡野兔,甚至还有一只香獐子。 一路上,荣妃似乎没有半点要出手的意思,秦王妃瞧不上那些山鸡野兔,看到香獐子才来了兴致,“噔”地一箭射去。 只听得“哎哟”一声,接着人喊马嘶一阵骚动,赶过去一看,竟是六皇子元辰。他刚才险些被箭射中,受惊之下没控好坐骑,幸好护卫机警,及时追赶包围,将马匹停下,才有惊无险。 原来元辰之前想找个机会叫住明静云,问问情况,身边却一直有太多人,不大方便。他好不容易见荣妃和秦王妃往了人少的东面走,便带着少量侍卫,有意无意地跟了过去。 元辰见荣妃和秦王妃赶来,看到自己的窘态,羞得满脸通红,忙低下头,行礼道:“荣母妃,大嫂,好巧啊。” 秦王妃关切地催马走近,问道:“六弟,没受伤吧?” 元辰脸更红了,忙道:“没事没事,多谢大嫂关心。” 荣妃也适时表示关心:“没事就好。辰儿,怎么只带着这么几个人?怎么没跟几个兄弟一起?” 第四十二章 熊出没 荣妃问起元辰为何没与兄弟们一起。 元辰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恭恭敬敬地道:“回荣母妃的话,儿臣原本与靖安侯相约同行,刚才人多一时走散了,正要赶去会合呢。” 荣妃微笑着点头道:“靖安侯吗?原来你与他交好。行,去吧。” 元辰却迟疑了一下,复又拱手道:“荣母妃,儿臣其实还想问一问,先前我养了一只小隼,后来寄养在荣母妃那里,不知现在如何了?”说完,他看了看荣妃身后的明静云。 元辰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被心思缜密的荣妃捕捉到了。 荣妃笑了笑,道:“放心,你那小隼在我那里,好得很。徒儿,你说是么?”说完,她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明静云一眼。 明静云欠了欠身,回答道:“是,请殿下放心,小八一切安好。”见元辰还巴巴地看着自己,她心中不忍,又道:“娘娘已经将小八驯服,如今它听话得很,只因它体型太小,连兔子都叼不起来,这才没带出来。之前殿下说要将它放飞,请殿下放心,娘娘会鼎力相助的。” 元辰颔首道:“如此,便有劳……荣母妃了。”他这才将目光收回,向荣妃拱手一礼。 这时,又听得一阵锣响,林中飞鸟惊起,树木草丛悉索乱动,不一会儿便有大小走兽如逃难一般四处乱窜。 “看,有野猪!”秦王妃兴奋地叫道。 “野猪凶猛,当心点……”荣妃尚未说完,秦王妃便带着随从追野猪去了。 “咱们也从那边包抄!”元辰见秦王妃如此勇猛,不甘示弱,也指挥随从侍卫从另一边包抄过去。 只听得马蹄声响,两边山道上又转出两拨人马,一边是太子,另一边是陆谦。众人四面合围,野猪穷途末路,最终“叽叽呱呱”大叫着倒在秦王妃箭下。 当即有人上前一刀了结了那野猪性命,打上秦王府的印记抬走。 几人见面,按照辈分长幼尊卑行了礼,太子道:“没想到六弟居然和荣母妃,还有大嫂一道。” 元辰脸上一红,解释道:“只是偶然遇见的,我原本约的是侯爷。”说完,他看向了陆谦。 陆谦也上前行礼道:“回太子殿下,微臣确实与六殿下有约。” 太子因为身份地位高出一截,兄弟们都对他敬而远之,不敢主动拉他组队;朝臣勋贵们更不敢明目张胆往太子身边靠拢,免得被打上“太子党”的标签。如此一来,太子反而孤高寂寞,难觅队友。 他素来知道六弟元辰与安国公萧遥交好,正好此次萧遥外出,自己这位六弟也变得孤单,此时遇上,机会难得,便趁机拉他组队:“六弟,靖安侯,大嫂,刚才大家合作得那么愉快,不如刚好组一队,一同行动如何?” 他又向荣妃行礼道:“可否邀请荣母妃也一同加入?” 秦王妃摇头道:“我约了几位好姐妹,母妃也答应了和我一道的。” 太子出言相邀原本也是出于礼貌,本就没想着她会答应,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表示遗憾,又问另外两人:“两位呢?意下如何?” 太子相邀,两人不好拒绝,便都答应了。 两人尚未回答,忽然山林中吹起一阵大风,明静云还闻到风中夹杂着野兽的气味。 人道是龙行云,虎行风,明静云被这阵风吹得毛骨悚然,危险的信号莫名从心底冒出,下意识地叫道:“有猛兽!” 只听得“嗷吼”一声,伴随着“力拉”草木折断的声音,一只暴怒的黑熊从山林中走出,一路啸叫狂奔而来。 第四十三章 逃跑带上你 “是熊瞎子!”有人大喊道。 “殿下和娘娘的安危要紧,快避一避!护驾!”陆谦当机立断,喊道。 众人慢慢后退。众侍卫将几位贵人层层护在后面,避到一片相对茂密的林中,远离那黑熊行走的路线。 明静云牵着马挡在荣妃和秦王妃前面,却见元辰小心地牵马过来与她并肩,回头低声道:“荣母妃,大嫂,莫怕,我们人多,熊瞎子未必敢过来。” 荣妃心道:“我才不怕,你看起来比我紧张多了。” 秦王妃心道:“六弟果然长大了,知道要有担当了,不过还是嫩了点……” 那熊瞎子果然如瞎了一般,暴戾地踩踏推拨挡在身前的草木,根本不理躲在林中探头探脑的众人,自顾自向着较为开阔的东面山坡一路去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待那黑熊走远了,才牵马出来,清点了一下人数。 秦王妃突然脸色一变,失声叫道:“坏了!那熊瞎子好像往东边去了。女眷们可都在那边!” 太子道:“那我们赶紧去看一看。” 陆谦劝道:“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不可涉险,还是我去吧。还请秦王妃指路。” 太子摇头道:“这里就数我的侍卫最多。你带的人不够,要是真要跟那熊瞎子对上,恐怕逃不了好,何况还要保护女眷?” 说完,一马当先想着东边去了。 “太子,我来领路。”秦王妃忙赶了上去。 “太子小心,还是让微臣在前面探路吧。”陆谦感到头大如斗,忙赶道前面去,心里在默默流泪:“我的祖宗欸,你们一个个的都不顾危险,要是哪一个有闪失,可是要连累我掉脑袋的……” 元辰也对自己的随从道:“我们也去帮忙吧,别让太子哥哥冒险。” 荣妃点点头,回头朝明静云道:“徒儿,我们也一起吧,帮忙安抚一下女眷也好。” 两人加入元辰的队伍,一并往东去。 荣妃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且又是长辈,有她在,很大程度上能镇住那些小辈,不让他们在慌乱中失了方寸。 荣妃是长辈,骑马走在前面。元辰一开始走在她后面半个身位,走着走着便慢慢落后了,变成与明静云并行。 “玉梅,你怕吗?”元辰问道。 终于找到机会和她说几句话了! 明静云摇摇头,道:“我不怕。倒是殿下,有没有被吓到?” 元辰拍着胸口道:“你一个小姑娘都不害怕,我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输给你?你放心跟着我,若遇到危险,我手下的侍卫也会一并保护你的。” 明静云掩面笑道:“殿下放心,我若要逃跑,也会带着殿下一起逃的。” 骑马走在前面的荣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头也不回,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元辰又羞又恼,一言不发狠狠踢了一下马肚子。那坐骑吃痛,长嘶一声,拔开四蹄就跑。 明静云连忙策马跟上:“殿下小心,等等我……” 荣妃淡然一笑:“年轻,真好。” 第四十四章 桔梗花香 “啊!……”不远处,一声女子的尖叫传来。 秦王妃脸色骤变:“不好,她们可能真遇上熊瞎子了!” 陆谦催马上前:“我先去前面探探情况。” 陆谦赶到时,见一众贵女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四散而逃。其中一人从马上摔了下来,一时爬不起来,眼看就要被黑熊追上,吓得泪流满面,脸色惨白,眼看就要晕过去。 看情况紧急,连忙一箭射过去,正中黑熊的肩头。 哪知那黑熊皮糙肉厚,这一箭并未造成致命的伤害,却只让它更为暴怒了,回头怒吼一声,丢下那女子,向攻击它的陆谦猛冲过来。 陆谦和他的侍卫连发了几箭,无奈黑熊冲得太猛,都射偏了,它来时凶凶,只好走马避让,在林中你追我赶,玩起“捉迷藏”来。 太子和秦王妃赶到,见黑熊正狂怒着乱冲乱撞,也不敢太过靠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他们总归算是一支援军,让那些惊慌失措的贵女们一下子有了主心骨,都忙向这边靠近。 这样一来,总比她们四处乱窜,随时成为攻击的目标要强得多。 元辰和明静云一前一后赶到,明静云迅速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向太子秦王妃提议:“王妃,要不先把这里的人疏散一下。外围还有些人过不来,需要接应。” 秦王妃一听觉得有道理,指挥手下的侍卫去接应三个吓傻了不敢乱动我的贵女。 荣妃随后赶到,听到明静云的建议,赞许地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向太子道:“太子殿下,这些女眷们受了惊,需要到安全的地方躲避,这个重任就交给殿下了。” 其他人倒也罢了,这位小祖宗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原本有心猎熊,好博得父皇欢心,但如今看来,众人为了不让他涉险,都将他保护得牢牢的,恐怕不会让他如愿了。 荣妃又向这些“娘子军”道:“各位,太子会带大家到安全的地方,各位都跟紧一些不要走散。等我们接应了靖安侯,再与各位会合。” 太子答应一声,领着众人往山下去了。 明静云见太子的一名侍卫的马背上挂着一面铜锣,便过去问道:“这位大哥,这铜锣能不能借我?” 那侍卫将铜锣摘下来,连敲锣的槌子一起递给她:“行啊,拿去。” 明静云谢过,接过铜锣挂在马背上。她见那落马的少女仍瘫坐在地上,向荣妃道:“师父,那边那位姑娘看来需要人帮忙,我去一下。” 荣妃点点头,嘱咐道:“去吧,小心些。”她顿了顿,又道:“若有危险先自保。” 明静云心中一暖,忙答应。 为不刺激到不远处在与陆谦等人捉迷藏的黑熊,明静云翻身下马,将弓箭从马背上取下来挂在身上,慢慢牵着马过去,靠近那落马的少女。 落马那少女乃兵部尚书丁万军的长女丁思雨。之前也是她,在明静云加入队伍时在一旁议论,说了些瞧不起人的话。 “你怎么样?能起来吗?”明静云来到丁思雨面前半跪下来,低声问道。 “呜呜……”丁思雨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轻轻摇了摇头。 “我扶你上马,咱们动作快点。”明静云不由分说将丁思雨抱了起来,送上马背。 抱起丁思雨时,明静云闻到了她身上传出桔梗花的香味,那香味来自她戴在身上的香囊。 第四十五章 有毒 “嗷吼!”只听得黑熊一声怒吼,似是听到这边动静,回头丁思雨起身要逃走,竟立刻丢下陆谦等人,掉转头扑了过来。 黑熊狂怒暴虐,行动极快,明静云只来得及将丁思雨托上马,黑熊便已发着震人心魄的怒吼声,带着一阵劲风扑到。 明静云当机立断,在马屁股上一拍,顺手取下挂在马背上的铜锣奋力一甩,自己就地一滚,翻到了路旁的草丛中。 只听得“嗤拉”一声,明静云的道袍下摆被黑熊钢刀一般的利爪抓下了一块布料,小腿上还被划出几道血痕。 又听得“咣当”一声,铜锣狠狠砸在黑熊脑袋上。 黑熊被砸懵了。旁观众人也有点懵:这样也行? 铜锣“咣咣当当”掉落,黑熊抖了抖脑袋上的毛发,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咻!”一支劲箭激飞而至,扎在黑熊侧颈。 原来是明静云趁着黑熊被砸得晕头转向的空档,展开轻功拉开了些距离。她回头见黑熊仰天怒吼,连忙把握住机会,向黑熊脖颈要害发出了这一箭。 虽说是要害,但黑熊身强力壮,这一箭无法立即毙命。 “吼!”黑熊一声怒吼,再次猛扑过来。 明静云手中原本持了一支羽箭,此时已经来不及引弓,便对准黑熊的左眼狠狠掷去。 “嗷!”黑熊中箭,捂着眼睛在地上打了个滚。 明静云看准附近有三棵大树距离相近,枝叶交错相连,便趁此空隙窜上了其中一棵。 “放箭!”陆谦早就拈弓搭箭等待时机,见距离拉开,连忙放出箭矢,同时指挥周围的人放箭。 “咻咻咻……”陆谦的侍卫忙跟着一起放箭。 太子这时也赶了回来,见状也弯弓搭箭,大喊道:“快!大家都一起放箭,射杀那熊瞎子!” 周围的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随从护卫,此时只要身边有弓箭的,都一起对着黑熊放箭。 那黑熊身中多箭,发了狂一通乱冲乱撞,撞得周围的树木沙沙乱响,才最终体力不支,哀嚎着倒落尘埃。 明静云这才从树上滑下,想要在地上站稳,左脚却使不上力,“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玉梅!”元辰和荣妃同时喊道。 元辰先一步赶到,滚鞍下马,一边过去将倒在地上的明静云扶起,一边关切地问道:“玉梅,你怎么样?” “毒……”明静云嘴唇发紫,浑身颤抖,从咬紧的牙关中艰难地挤出这一个字。 荣妃见状大惊失色,忙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只见明静云左小腿被黑熊抓出了几道血痕,还不停地往外渗出黑血! “不好!熊爪子上有毒!”荣妃失声叫道。 “什么?”正在指挥众人围住黑熊,准备给它最后一击的太子和陆谦听闻,皆是一惊。 陆谦急忙让众人罢手,不要靠近黑熊,自己忙向这边赶了过来。 元辰急的眼睛都红了,叫道:“快,找太医来!不,来不及了,玉梅你别怕,我带你去!” 他将明静云搂的脸埋在自己怀里,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谁最可疑 元辰将明静云抱起,一脚深一脚浅地迈步向自己的坐骑走去。他急满头大汗,脚下发虚,还险些一跤栽倒。 “药……”明静云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似乎想要往怀里掏什么,无奈双手颤抖无力,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 陆谦赶了过来,见状也是大惊。他听到这个“药”字,猛然醒悟,忙从随身的革囊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 “殿下,”陆谦拦住元辰,道,“我这里有解毒的药丸,快给她服下。” 元辰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道谢都忘了,急忙放下明静云,接过药丸喂给她。 明静云此时眼前发黑,意识也开始模糊,已经分辨不出眼前是谁了,甚至无法张嘴说话或者吃药。 元辰哽咽道:“玉梅,乖,快吃药。” 见她没有动静,陆谦在一旁试着捏住她脸颊,勉强将药丸从她张开一线的唇齿间塞了进去,又拿来水囊将水给她灌进去。他边灌边道:“玉梅姑娘,这是你妹妹的解毒药,快点服下吧。” 明静云听到“妹妹”这两字,竟猛然睁开眼来,像是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将药丸吞咽下去,之后便闭目瘫软不动了。 元辰骇然地看着陆谦,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谦却沉着地道:“殿下,我这药丸虽出自高人之手,却未必能尽解百毒,还是尽快带她去就医为好。” 元辰如梦初醒,忙抱着怀中的人儿慢慢站起,轻轻走到自己的坐骑旁,在侍卫的帮助下小心地将她推上马背,生怕巅到她一般。 荣妃面沉如水,道:“黑熊被人下毒,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回去,将此事上报给陛下。各位,今日狩猎便到此为止吧,为安全起见,大家一道回去,别再单独行动。”说完,她看向了太子。 太子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深知事态严重——当初黑熊出现的那片树林,正是他命手下进去驱赶过野兽,准备尽情享受狩猎乐趣的地方…… “砰!”太子的营帐内,太子紧紧地攥住了拳头,重重地捶在身前的案几上,将上面的一套精致的青瓷茶具震得跳起半尺高,茶水泼湿了台面。 前一刻钟,他还在皇帝陛下的营帐内,禀告遇到黑熊的事。得知此事的皇帝雨露均沾般地宽慰了一下众人,又发出了一道“彻查”的御令,便将他们打发了。 “太子莫恼,”一个书生打扮的俊秀青年忙掏出手帕抹去案几上的茶水,劝道,“陛下既然下令彻查,便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会放过下毒之人。” 此人名叫崔锦绣,是东宫侍读,被太子视为心腹。他是礼部尚书崔胜的嫡子,聪明好学,小小年纪就入宫成为太子的侍读,也是他的玩伴。他身体柔弱,不适宜习武,因此今日的狩猎他没有去。 “还用查吗?”太子气鼓鼓地道,“下毒这种事肯定是人为!那熊罴是被我手下的侍卫从林中赶出来的,针对的是谁,不是昭然若揭吗?” 崔锦绣问道:“既然是人为,太子觉得谁最可疑?” 第四十七章 太子的怀疑 崔锦绣抛出了问题:“谁最可疑?” 太子冷哼一声道:“这还用说,当然是谁得益最大,谁就最可疑呗。” 崔锦绣道:“这么推断是有有理,不过……这不是太过明显了么?” 如果太子出事,按理说得益最大的应该是四皇子元桢。 太子元晗的生母,先皇后赵氏早逝。当今的皇后原本是嫔妃,后来晋位成了皇后,又生了四皇子。 除了他这个太子,皇子中就只有四皇子是嫡子。太子若有闪失,四皇子便最有可能取而代之,成为太子。 正因为如此,四皇子元桢平日里极为低调,很少与人来往,连存在感很低。 四皇子体质孱弱,皇后对他管教极严,不,应该说保护得极为严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对他的行踪必须了如指掌,连出个恭都要找人看着,嘴里说是怕他调皮不懂事,实际上是怕他摔着磕着。 一个极为低调的儿子,一个极为会作的母亲。 对缺少母爱的太子来说,这个弟弟的境遇与他正好相反,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对于这个弟弟,太子是三分羡慕七分怜悯。两人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不,可以说话都没说过几句,没太多交集。 这样的一个弟弟,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母亲双眼,若说他想做什么坏事,他那位总是宠溺过头爱操心的母亲,说不定会揽过来一手包办吧? 确实合情合理,甚至——合情合理到,哪怕不是他做的,别人也会往他身上想。 “确实显得太过明显了些,”太子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脸色平静,“那你说,还有谁更可疑?” 崔锦绣道:“如果要这样算,谁都可疑。太子不妨反过来想想,有没有谁最不可疑?” 太子冲口而出:“荣妃。” 荣妃的儿子是皇帝的养子,兄弟中谁都有可能想要争储,唯独他不会。 “那么秦王妃也可以排除了?”崔锦绣摩挲了一下下巴,道,“今天在场的人里面呢?殿下有没有觉察出谁有异样?” 这句话倒提醒了太子:如果对方是冲着他来的,为了验证计划是否成功,说不定会亲自到场查看情况。 太子一边思索着,一边回忆道:“我最先看到的是靖安侯,后来是六弟、荣母妃和大嫂,再后来就是那些女眷。” 他分析道:“靖安侯是单独从另一条道上拐过来的,六弟说与他有约,他应该是过来找六弟。六弟——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在和荣母妃、秦王妃一起追野猪。那些女眷——都吓坏了,就数荣母妃和大嫂算是镇定的。荣母妃——经历过大风大浪;大嫂——性子原本就野,一向豪爽率直,不像是会使暗招害人的,也没有动机……” 分析来分析去,太子有些沮丧地道:“这些人好像还真没什么大破绽……” 崔锦绣又建议道:“那要不从那毒着手。那是什么毒?太医有没有查出来?” 太子一拍大腿:“对哦,确实可以从这方面着手。走,咱们去问问。还有今天中毒那小道童,不知怎么样了。当时靖安侯随身带了解毒的药,也不知道灵不灵。” 崔锦绣眼睛一亮:“靖安侯能解这毒?殿下,这就是疑点啊。您想想,下毒的人,为防自己误中,肯定会配备解药啊。反过来说,有解药的人,会不会就是下毒的人?”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冷笑一声,道:“走吧,陪我去探望一下那个中毒的小道童。” 第四十八章 人缘不错 “嚯,这小道童人缘还挺不错的嘛!”医帐外,崔锦绣玩味地道。 太子拉着崔锦绣作陪,前去探望“受伤中毒的小道童”,“顺道”查问一下那毒药的来历。 掌灯时分,太医院的营地灯火通明。此处设了两三座医帐,以备狩猎活动中有人急病或者受伤,收治病患用的,往常大多空置,今夜却格外热闹。 医帐外不算大的空地上,三三两两散落着些人,看打扮都是各家的仆从侍卫,应该是在等候自家主人,仔细分辨一下,不下三家。 而他们的主人,显然都聚集在了一处灯火通明,从外面看去,能隐约看见里面人影攒动的医帐中。 “醒了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子掀帘而入,便听得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松气,有人低声欢呼,有人嘘寒问暖,有人议论纷纷…… 元辰又是担忧又是欢喜,道:“玉梅,你可算醒了。苗太医,你快给她看看,这样是不是……” “参见太子!”一名剑眉黑须,身形健硕的中年男子原本抱着一名稚童,坐在一角逗弄着。他一眼认出进来的是太子,慌忙携着那稚童起身见礼,连六皇子的话头都打断了。 他是丁思雨的父亲,兵部尚书丁万军。他女儿今日蒙明静云冒死相救,才得以脱险,于情于理,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必须有点表示,于是携着四岁幼子,来替“受惊需要静养”的女儿,备了份礼物前来探望恩人。 众人听到那一声“参见太子”,也都忙着过来见礼。 太子看了一眼账内,发现除了除了丁尚书父子,两名太医,剩下的人今天都在围场见过:荣妃、秦王妃、元辰、陆谦。 太子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微笑——怀疑的对象,都济济一堂地齐聚在这里了…… “不必多礼。”太子保持着一丝和煦的微笑,抬了抬手,又去向荣妃行礼:“荣母妃今日受惊了。母妃记挂爱徒,也别太过劳累了,要保重身体才是。” 荣妃客气还礼,道:“有劳太子挂心了。太子怎么亲自来了?太子恩德,我替徒儿谢恩了。” 太子忙扶住她:“母妃这就太见外了,父皇说过,您是我们所有皇子和公主的母妃。您的徒儿,不说就是本宫的师妹嘛。探望师妹,哪有什么恩不恩的?对了,师妹怎么样了?” 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便宜师妹”,见她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五官倒是长得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生得水灵,哪怕是在病中,略微少了些神采,却多了几分楚楚动人之色,让人看着生怜。 明静云刚刚醒来,只觉得头脑昏沉,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喉咙里像火烧一般。她艰难地睁开眼,花了好一会儿才辨清了周围的人和物,听清他们的对话。 知道是太子来看望,明静云心中略觉诧异,却不敢怠慢,强撑着身体想要起来见礼,被太子微笑着阻止:“别起来,你还病着呢,不必多礼。” 太子心中此时盘算着:这个小道童人缘可不是一般的好哇,搞得兴师动众的,还劳动了两名太医给她看病,看来是沾了荣母妃的光! 想要接近荣母妃,这小道童看来是个不错的突破点…… 他回头向帐内的两名太医询问道:“两位太医,本宫的师妹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第四十九章 我有一事不明 实际上,为明静云诊治的太医原本应该是擅长解毒的苗太医,另外一个,是借职权之便来看望病人的张逢春。 那时探望的人还没来,张太医见明静云昏迷不醒被人送了来,一颗心便揪了起来。听说是中了毒,他二话不说就将苗太医强拉了来。 苗太医也是熟人了,是个瘦小干巴的老头,与张太医擅长的方向不同,却彼此钦佩,结为忘年交。 苗太医叹气道:“唉,这小丫头也真是多灾多难,才没回来几天,就又躺这儿了。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啊?” 这话说得张太医心里一揪一揪的,险些就要抹泪,却突然听得苗太医惊叫道:“咦?这是怎么回事?刚刚看着这毒还挺霸道的,怎么这就蔫了?” 张太医听得云里雾里:“什……什么?什么蔫了?” 苗太医一拍大腿:“你徒弟命大呀,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不对,刚才有人说给她吃过药!是解毒药?” 张太医又惊又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苗太医十分惊讶:“好你个张逢春,居然配制了那么厉害的解药给徒弟傍身!” 他觉得自己被骗了,气愤又委屈:“你不是擅长针灸吗?什么时候还对解毒这么有研究了?还瞒着我?藏拙是吧?什么朋友?都是狗屁!” 张太医还没从大起大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被朋友误会了,忙解释道:“不!不是我……” “嗯?” “我说,老苗,真不是我!那解毒药不是我配的。” “是谁?” “我不知道。” 苗太医疑惑地看着他:“你真不知道?” 张太医冲口而出:“我要是早知道,干嘛还心急火燎地把你拉来?” 明静云腿上的伤口被两人研究了一番,再“顺便”被包扎上,出了一身大汗,脸色由青紫变成苍白。两位太医又尽心尽力(十分好奇)地为她诊治,待元辰心急火燎地跑来探望时,两人便已确定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无甚大碍了。 …… 见太子问起,苗太医恭敬地回答道:“回殿下,这小姑娘……呃……殿下的师妹……并无大碍,请殿下放心。” 张太医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嘴角,觉得很是心塞:自己精心培养的弟子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被人挖走了,还被一些既不虚心向学,也不尊师重道的人“师妹师妹”的乱叫。 只听得太子仿佛放下了心头大石一般,道:“那就好。师妹机智过人,勇气可嘉,连父皇也说要嘉你,若你有什么闪失,那就太可惜了。两位太医救治有功,本宫当重重有赏。” 苗、张二人连忙谢恩,苗太医又解释说是那解毒要起了作用,不敢冒领功劳。 太子扫了陆谦一眼,问道:“本宫记得,靖安侯曾经给师妹服过一颗药丸,难道就是它救了师妹性命?那本宫倒要感谢靖安侯了。” 陆谦忙施礼道:“玉梅姑娘甘冒大险救人,微臣只是略尽绵力,更不敢居功。” 太子笑道:“侯爷倒是谦让。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侯爷怎么会刚好就有解药,能解师妹身上的毒?” 第五十章 一如初见 太子问得一针见血:“侯爷怎么会刚好就有解药,能解师妹身上的毒?” 陆谦冷汗涔涔:太子竟怀疑自己与下毒之事有关! 他“扑通”一声跪伏在太子面前:“殿下容禀,微臣所携之药,乃机缘巧合之下一位高人所赠。臣当时并无把握,只因当时事态紧急,人命关天,才尽力一试。” 明静云此时算是明白了,太子根本不是来探病的,自己的死活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在意的是为什么陆谦的药能解自己身上的毒,甚至怀疑是陆谦干的! 但她明白,自己在这些贵人面前说不上话。 陆谦清者自清,又是勋贵,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任人冤枉的。只不过,要她眼睁睁看着陆谦被人冤枉欺负,她做不到! 明静云拉了拉荣妃的衣袖,用虚弱沙哑的声音求助道:“师父,徒儿相信侯爷没有下毒。” 秦王妃见她说句话都辛苦,贴心地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给她倒了杯水。 荣妃坐在床沿,将明静云扶起,让她倚在自己身上,一边看着她喝水一边道:“别急,慢慢喝,喝完你告诉师父,为什么你相信靖安侯。” 明静云一口气“咕噜咕噜”将那杯水灌到喉咙里,总算缓解了咽喉处火烧一般的痛感,才清了清嗓子,慢慢道:“能在皇家狩猎的围场下毒,针对的定不会是像我这样无足轻重的人。既然下毒之人所图不小,想必即便误中了旁人,也定然不会现身相救。否则就这么暴露了自己,岂不是害人不成先把自己搭进去?” 她又向荣妃道:“师父,当初清虚师叔扭伤了脚,还是侯爷派人送她回去的。侯爷心肠这么好,又怎么会做下毒这种事?求师父明察。” 明静云说话时温声细气的,甚至有时还因为中气不足,声音断断续续。但不知为何,她的话却给了在场众人一种铿锵有力的感觉。 荣妃见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知道她受伤中毒后精神体力不济,于是轻轻拂了下她的发丝,柔声安慰道:“好了,为师明白了,你休息一下。皇上已下令彻查此事,你放心吧,不会放过恶人,也不会冤枉好人。” 她回头转向太子:“太子,你说呢?” 太子悻悻然道:“荣母妃说的是。” 他暗自懊恼:原本想博取荣妃的好感,却没想到因为一句话说错,反而让她反感了。 崔锦绣忙去扶起陆谦,打圆场道:“侯爷不必如此,太子殿下没有怀疑侯爷的意思。” 荣妃看也不看他一眼,向太子道:“为免打扰病人休息,太子殿下若要问话,还是换个地方吧。” 兵部尚书丁万军见气氛不对,不想趟这趟浑水,便借口说回去照顾女儿,带着幼子向太子和荣妃告辞,溜之大吉。 其余众人见荣妃下了逐客令,也识趣地告辞出了营帐。 元辰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不舍地回头看了明静云一眼,见她半倚在床上,向自己微微一笑,脸色苍白憔悴,眉眼弯弯如新月,一如初见。 他心中原有离愁别绪,又有难过担忧,都没有机会倾吐,此时突然觉得不需要了:千言万语尽在这一笑中。 第五十一章 见血封喉 元辰走出医帐,就见到崔锦绣在账外等他。 “六殿下,”崔锦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请六殿下一叙,还请殿下赏脸。” 元辰点点头,跟着崔锦绣进了另一座营帐。 此处原本是太医们存放器物和临时歇息的地方,此时已经清了场,荣妃、太子、秦王妃、崔锦绣、陆谦都在里面坐着,两名太医垂手而立。 元辰入内见礼,按照荣妃的吩咐坐在太子下首。 崔锦绣没有座位,垂手站在太子身侧。 荣妃开门见山:“太子殿下,你是怀疑今日熊罴被下毒的事,是靖安侯所为吗?” 太子冷汗涔涔而下,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母妃,儿臣只是想查清真相,并非针对侯爷。” 荣妃道:“此事陛下已经交由大理寺彻查,太子是信不过大理寺的能力,还是认为他们会徇私枉法,掩盖真相?” 太子一时语塞。 荣妃目光清冷,看向崔锦绣:“崔侍读,我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得朝堂上的事。不过一国储君认为臣下无能,不足以为君分忧,此事你怎么看?” 崔锦绣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是下臣无能,没能为殿下分忧,臣知罪!” 荣妃淡淡摆了摆手,道:“罢了,今后勤勉些,别再让太子殿下事事亲力亲为,知道了吗?” “是。是……”崔锦绣一身衣衫被冷汗打湿,唯唯诺诺地谢恩,起身退到一旁。 荣妃此举看着像是责备崔锦绣,实则是在敲打太子,责怪他不该鲁莽行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胡乱猜疑,让臣下寒心。 荣妃看了眼太子,见他表现出一副乖巧恭顺的样子,也知道该见好就收,声音也软和下来,道:“既然此事让太子挂怀,也事关本宫的徒儿,本宫也就多问一句。” 她看向苗太医:“苗太医,太医院中数你最擅解毒,不知我那徒儿中的是何毒?毒性如何?” 苗太医躬身回答道:“回娘娘,这是一种十分霸道的箭毒,毒性发作极快,能在短时内致命,别名‘见血封喉’。” 众人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元辰心有余悸:“玉梅果真险些丧命,幸亏侯爷有解毒良药。” 太子道:“连‘见血封喉’这种剧毒都能解,靖安侯这解药看来相当高明,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陆谦躬身回答道:“回殿下,是一位民间毒医。因为微臣帮了她一些小忙,她便赠了一些解毒药给微臣傍身。” 他看了苗太医一眼,话锋一转:“她毕竟只是民间医者,与苗太医这样真正医道的高手比起来,本事却未必够看,更当不起‘高人’二字。若苗太医当时在场,相信即便没有微臣那药,也一样救得了那位姑娘性命。” 他并非认为小师妹的本事比不上苗太医,反倒是怕她一身本事被有心之人惦记上,在替她“藏拙”。 身居庙堂者通常不屑于结交江湖人,偶尔“礼贤下士”,往往便是利用他们做些见不得光的事。而那些替贵人卖命的江湖人,有的是迫于无奈,有的是贪得无厌,但终究是知道得太多,最终总逃不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 第五十二章 你有事瞒我 苗太医被陆谦捧得有几分飘飘然,眉梢嘴角藏不住笑意:“咳,侯爷过谦了。‘见血封喉’这名字虽然吓人,却也并非不能解。” “此毒棘手,是在于毒性发作得极快,从毒发到致死只需两刻钟,施救时机稍纵即逝。说起来姑娘此番也算是命大,能及时服下解毒的药物,才保住性命。” 陆谦听到苗太医这般解释,忙接着他的话问道:“苗太医,这这样的箭毒罕见吗?解药难不难找?” 苗太医捻了捻胡子道:“箭毒原本并不罕见,最常见是涂在兵刃上,只要伤人见血,就能让人中毒。无论是江湖门派,还是——呃,正规官军,都有会使这种毒的。” “不过这种“见血封喉”就不多见,产自南疆尚未开化之地,从一种毒树上提取。此药见血有毒,烹食却无毒,当地土人将树汁涂抹在箭上狩猎用,能让猎物在短时内毙命。” “此毒虽罕见,却也只是比寻常箭毒发作得更快,施救更难而已,用解救寻常箭毒的药物也是可解的。侯爷认识的这位民间毒医,懂得配制箭毒的解药,赠与侯爷傍身,本事想来也是相当不错的。” 苗太医心道:“侯爷这么给面子,虚心求教,夸一下他的朋友也没什么,反正不花钱。” 荣妃道:“这么说来,也是我徒儿命大,恰好靖安侯随身携带了解毒药物,才救她一命。侯爷大恩,我替徒儿谢过了。等徒儿身体大好,我再行带她登门拜谢。” 有荣妃这一句谢,太子若再为难陆谦,便是连荣妃也要得罪了。 …… 陆谦出了太医院的营地,与众人告别,只觉得又饥又渴,疲惫不堪。他正准备返回自己的营地,却见元辰一路向他小跑过来。 元辰热情地招呼道:“侯爷,今日狩猎虽然中断,但大家也还算是有些收获,父皇分赏了些炙肉。我看你也应该饿了,不如去我那里,我们分甘同味。” 陆谦有些犹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元辰想着他今日被太子无端怀疑,哪怕不敢有怨,心里对他们这些皇子肯定也会疏远几分,于是又解释道:“放心,只是私事,你若真的为难,我不强求便是。” 陆谦这才放下了戒备,道:“既然是殿下相邀,臣恭敬不如从命。殿下也别叫我侯爷了,实在是当不起。殿下若不嫌弃,可唤我表字:清泉。” 能如此称呼,至少陆谦愿意是将这位皇子殿下当做朋友了。 元辰点头笑道:“好,你比我年长,我便唤你清泉兄。清泉兄,去我帐里吧,我那里宽敞。” 元辰帐中,内侍摆上酒肉,便退了出去。 元辰轻抿了一口酒,道:“清泉兄,你有事瞒着我。” 陆谦一怔:“殿下所指何事?” 元辰问道:“玉梅……她妹妹,如今人在何处?” 陆谦不解:“这是别人家事,殿下不问她本人,怎么反倒向我打听?” 元辰叹了口气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去问?况且她……对我有些生分,遇事也不肯找我帮忙,总是自己一个人扛……” 陆谦笑道:“那是她懂得分寸。” 元辰摇头叹道:“她越是这样,便越叫人心疼。” 陆谦拿起酒杯轻轻摇了摇,道:“我看这位姑娘,倒未必是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女子。” 元辰“哐”的一声放下酒杯,道:“怎么不需要!今天她就差点丧命,若不是你有解毒药,她说不定都活不到现在了。” 他盯着陆谦的双眼,问道:“你说那是她妹妹的解毒药,这可是真的?” 陆谦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殿下……会不会听错了?” 第五十三章 和盘托出 元辰盯着陆谦的双眼,问道:“你说那是她妹妹的解毒药,这可是真的?” 陆谦下意识地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殿下……会不会听错了?” 元辰霍然站起:“你还想瞒我?当时她都几乎要失去意识了,是听到你提到她妹妹,才强撑过来把药吃了的。原来你早跟她妹妹认识,还都瞒着我!” 陆谦见他气得脸都红了,忙低头认错:“殿下恕罪,事出有因,并非有意欺瞒。” 元辰气鼓鼓地坐了回去:“你今天在这里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我……” “否则怎样?” “哼!我再也不理你们了!” 陆谦被他这小孩子闹脾气似的模样给逗乐了,却装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唉,那都是别人家事,我这样背后嚼舌根,不大好吧?” 元辰噎住了半天,又气又委屈道:“你以为我是那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人吗?我是见玉梅每次提到她妹妹,总是愁眉不展,可她又不肯多说,也不肯开口求助。你不知道,她那样子看起来多让人揪心。” 他看着陆谦的双眼,目光诚挚:“虽说我也觉得,毕竟她妹妹遇到那样的事,她不愿向人提起也是情有可原。可我只是想帮她,没有别的意思。清泉,你告诉我,她妹妹到底境况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她的?” 陆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拱手一礼道:“蒙殿下垂怜,陆谦先替我那命途多舛的小师妹谢过了。” 元辰愕然:“小……小师妹?” 陆谦笑道:“殿下听到这些,请不要太惊讶。之前我也向殿下解释过,我是受一位同窗所托,关照玉梅姑娘。” “嗯。”元辰讷讷地点点头。 “今日还提到过一位民间毒医,配制了些解毒药送与我傍身。”陆谦继续道。 “嗯,你还对玉梅说,那是她妹妹的解毒药。难道……”元辰感觉自己的思绪一片混乱,又仿佛在一堆纷乱的线团中,抓到了连接着真相的那一根线头,魂不守舍地端起酒杯,习惯性地抿了一口。 陆谦:“这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就是她妹妹。” “噗……”元辰一口酒喷了出来,喷了陆谦一脸。 陆谦淡定地擦了把脸:“一直瞒着殿下,是我不对在先,承受这一脸风霜雨露,就当是我向殿下赔罪了。” “这怎么可能?”元辰目光呆滞,喃喃地道。他似乎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陆谦摇头苦笑:“说出来恐怕没人会信吧?所以我才一直没说。” 元辰双手捂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半晌,他突然拍案而起,悲愤地道:“好哇,你们就这样把我当傻子,合起伙来把我耍得团团转?” 陆谦忍住笑,将他按回座上,道:“殿下要怪罪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还望殿下不要怪罪玉梅姑娘。” 元辰气得牙痒痒:“你还包庇同谋?” 陆谦无奈地道:“不敢。其实我并未与她串谋,只是不、约、而、同、做了同样的事。” 元辰:“你们还安通款曲?” 陆谦扶额,几乎想拿酒杯砸他:“我说殿下,你到底想哪儿去了?” 第五十四章 不存在的 陆谦见元辰越想越偏,真恨不得拿酒杯砸他:“你到底想哪儿去了!” 元辰愕然:“什么?” 陆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那师妹不但会用毒,还身负武功,是个江湖侠士。并非是我有意隐瞒,而是我若将师妹的事说与殿下听,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扣上‘撺掇皇子结交江湖游侠’的帽子,到时弹劾我的奏折,恐怕是要堆满陛下的御案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元辰,陆谦继续道:“玉梅姑娘应该也是因为懂得分寸,知道皇子不该结交江湖侠客,才缄口不提她妹妹的事。” 元辰垂头丧气,心道:“原来你不是不信我,而是为了我好么?难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没分寸的?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小孩子?” 他突然又一拍桌子,抬头怒道:“不对,不可能!她妹妹身有残疾,又是女孩子,而且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又是毒医又是侠客,还成了你的同窗?骗小孩儿呢?” 陆谦一手托腮,另一手将酒杯夹在指间玩弄,似笑非笑:“看吧,说了你又不信。” 元辰瞪大了一双眼睛:“是真的?” 陆谦一拍桌子:“真,不能再真。我那是师妹落水被人救起之后,就有了一番奇遇,不仅被一位很有名气的毒医收作义女,还机缘巧合成了我恩师的关门弟子。说起来我这师妹太过妖孽,若非认识真人,我也是不会信的。” 元辰:“那我也要见真人!” 陆谦:“你确定?” “嗷……”元辰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咚”的一声一头倒在桌上,“这不公平……” 陆谦幽幽地道:“是啊,不公平……您一出生便是皇子,我也受祖上庇荫有爵位在身,玉梅如今还宫里最低等的杂役宫女,我师妹一介平民女子,想见一见姐姐千难万难……唉,这原本就不公平……” 元辰抬起头来,没好气地道:“好好好,你们一个个地卖惨,就唯独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陆谦微微一笑,道:“此时醒悟,为时不晚。” 元辰哼了一声,道:“少说教,你又不是老头!既然你顾念同窗之谊,怎么不把你师妹接来京城,让她们姐妹见见面?” 陆谦老脸一红,赧然道:“呃,那个……她自己会来的。你别瞪我!师妹家里有急事,要回去处理。现在我也不知她处理好没有,人在哪里。” 元辰:“嗯?你让一个小姑娘自己一个人来京城?不怕她被人欺负了?” 陆谦摇摇头:“不存在的,上一个想欺负她的人,坟头草都快三尺高了。” “陆谦!” “臣在!” “……给我滚!” …… 次日…… “听说了吗?昨日靖安侯好像得罪了太子。” “有吗?他们走的时候不是客客气气的?” “你是没看到太子看他的时候,那眼神,嘶……” “我倒是看到他跟六殿下一起了。难道他是因为得罪了太子,才去抱六皇子大腿?” 明静云清早醒来,便听到太医院的杂役在议论纷纷。 “你们还不知道吧?”又有一名小太监加入了讨论,“我听我一个哥们说,昨晚靖安侯不知为何又得罪了六皇子,殿下发了很大的脾气,东西砸得叮当响!” “那靖安侯呢?” “还能怎样?屁股尿流地被赶出来了呗……” ————小剧场———— 明静云:听说你要保护我妹妹。 元辰(雀跃):是呀是呀,快夸我! 明静云:你这样的她一个能打十个。 元辰(沮丧):啊?那你呢? 明静云:我……舍不得…… 第五十五章 香饽饽来了 知道陆谦被太子为难,又听说他得罪了元辰,被人家赶出来,明静云一早醒来的心情不大好。 苗太医来给她看过伤,说余毒已经清了,又抓了一大包药,除了疗伤的,还有滋补的。 “多谢苗太医。”明静云哭笑不得,不过对这位老人家的好意,她还是十分感激的。 “丫头,以后可要小心些,别又磕着碰着了,张逢春那小子把你当心肝宝贝,心疼得很。”苗太医打趣道。 “我知道了,”明静云笑眯眯地道,“那您呢?” “我……”苗太医一怔,突然双眼一瞪,“凶巴巴”地道,“我才不心疼呢!下次你要是再敢躺在这儿,我打断你的腿!” 明静云原本半倚在床上,听他这么一说,立马抱被坐直起来,笑道:“别啊,我不躺就是了。您看我坐得可够直?” 苗太医笑骂道:“你呀,鬼灵精!”又嘱咐道:“好了,别闹了。伤口还没好呢,这几天少走路,别沾水。” …… 原本安排了三天的西山围场狩猎,就这么提早结束了。 皇帝启驾回行宫,荣妃仍旧伴驾。 明静云有伤不便骑马,便索性跟在后面的辎重车队里,搭了趟便车。 至于回玉虚宫,荣妃特地为她讨了恩典,用一架肩舆将她送到青莲小筑。 回到玉虚宫,清虚道长见明静云受伤,如今变成了两个伤患呆在这里,气不打一处来,皱眉道:“怎么这般不着调,弄成这个样子?” 荣妃——也就是清玄道长阻止:“此事不怪她。当时情况危急,若非她胆大心细,那兵部尚书的女儿恐怕要命丧熊口了。哪怕事情重来一遍,我也一样支持她去救人。只是你也别这么不惜命,我会担心的。” 明静云乖巧地应诺:“徒儿知道了,谢师父体谅。” 清虚皱眉道:“师姐宽宏大量,体谅我等,是我等的福气。不过现在变成了两个人行动不便,师姐不能没人伺候呀。” 明静云道:“我从太医院借了拐杖来,拄个拐杖能走路的。” 清虚摇头道:“现在你还没我利索呢,就别添乱了。” 清玄笑道:“我又不是生活无法自理,你也别太担心了。自从玉梅一来,抢着要帮她挑水的弟子就排成了队,连给我们送吃食的活也成了香饽饽。你看,重活都被别人抢了,你也就别为难了。” “呵呵……”清虚嘴角抽了抽,抬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道,“娘娘,您徒儿还是个小姑娘,您可别乱教啊……”她自小跟着荣妃,连她被俘软禁的那段日子都一直陪伴在旁,亲眼看着自己的主人将敌人治得服服帖帖,一见到她便要立即缴械投降…… 这时,只听得院门处有人喊道:清玄师叔,我是膳房的张小胖,我给师叔送晚膳来了。” 清玄一听乐了,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香饽饽来了,去接一下吧。” 清虚无奈摇头,去开了门。 只听得对方的声音中带着难掩的失望:“……是清虚师叔啊,怎么没见师妹?听说她受伤了,严重吗?” 第五十六章 甜傻了 翌日,清晨。 “师妹,水都给你打满了。是师兄特地多走了半里山路,从甘露泉的泉眼那里给你接的水,用来烹茶个别香。”青莲小筑的外院,一名青年道士一边提着水桶,将水缸注满,一边热情地招呼道。 “师兄,你受伤了?”明静云看着他道袍湿了一角,眼角处有一块乌青,像是刚刚被人打了一拳,于是担心地问道。 这青年道士叫做道鸣,他师父清毓道长是在玉虚宫的长老,掌管藏书阁。 “咳,一点小伤,就是走路时脚滑了一下,摔的,不碍事。”道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伤痕,赧然道。 “我师叔那里还有些消肿祛瘀的药,要不我帮你上点药?” “这……不太好吧?脸上涂了药,会很难看的。” “那……要不我给你取一些来,你回去自己涂?” “那就多谢师妹了。” 明静云拄着拐杖刚起身要走,道鸣便叫住了她:“师妹且慢。” “怎么了?”明静云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道鸣道:“师妹行动不便,就不劳烦了。我自己去丹药堂讨要一副便是。”说完,急匆匆行礼告别。 “好,师兄慢走。”明静云拄拐送他出院门,转身返回。 “师妹,”却听得道鸣唤了她一声,只见他转身回来,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红着脸递到明静云面前,“师妹行动不便,这几日多休息吧,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看看书当作消遣。这是我替师妹从藏书阁借来的,若师妹还有什么书想看,尽管开口,我帮你去借。” 藏书阁有部分书籍是可以借阅的,道鸣在藏书阁担任执事,借书这种事自然是近水楼台。 明静云接过书一看,原来是《山海经》。她躬身行礼道了谢,笑道:“《山海经》挺好的,过几日待我身体好些,定去藏书阁拜会师兄,归还此书。” 道鸣脸上又是一红,再次道别,没多说什么,只是回去时高兴得脚下一滑,把鼻子磕肿了。 接下来几日,来替明静云挑水的人走马灯似的轮换,真正是“铁打的水缸,流水的挑水人”。 这些人一个个身上都挂了彩,鼻青脸肿的有,一瘸一拐的有,还有一个胳膊使不上力,水淋了自己一身。一问之下,都说是脚滑,摔的。 “昨天那个也摔了,前天那个也说摔了,怎么好像一个比一个摔得重了?”清虚坐在院子里嗑着瓜子,笑嘻嘻地道,“看来挑水这条路上的石板是忒滑了些,不,还越来越滑,玉梅你以后可要小心咯。” 除了帮忙挑水,这些人也还给明静云捎东西,也都趁着职权之便,各出奇招,有送药的,有送瓜果的,还有些小玩意儿,琳琅满目摆满了她房间的小木架子。 有了好医好药,加上明静云内功深厚,腿上的伤口好得很快,结了几条长长的痂,看起来有点吓人。 “恐怕是要留下疤痕了。”清玄摇头叹息道。 “师父,丹药堂的道砚师兄送了我一盒药膏,说是治外伤的灵药,还能让我不留疤痕呢。” “真的?拿来我看看。” 明静云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盒,清玄打开一看,里面是乳白色的药膏,带着淡淡的清香。 “好家伙,是太延师叔研制的伤药,用的都是顶级上好的药材,连宫里都没有呢。他是怎么弄来的?”清玄奇道。 “道砚师兄只来过一次,之后再没见到他,不过昨日来送午膳的师兄说起过,说看到他被罚去清理炼丹的炉渣,灰头土脸的都快认不出来了,却老是笑呵呵像个傻子一般。他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疯了吧?”明静云心中不忍,道。 “呵呵,”清玄笑道,“疯了?是甘之如饴,甜傻了吧……” 第五十七章 不怀好意的目光 数日后,藏书阁。 明静云揣着那本早已烂熟于心,最近又再重新翻了两遍的《山海经》,来到藏书阁。 “道鸣师兄?”明静云环顾四周,却没看见道鸣的身影。 “什么事?”柜台处站着一个高高瘦瘦,长着一张马脸马脸青年道士,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 明静云将那本《山海经》递上了去:“我来还书,这是前几日道鸣师兄替我借的。” 马脸道士眼神阴郁,瞟了眼桌面:“搁那儿吧。” 明静云觉得这人着实讨厌,不过这是人家的底盘,不好发作,仍旧耐着性子问道:“请问师兄,道鸣师兄先在何处?我想当面道声谢。” 马脸道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冰冰地道:“藏书阁中不得喧哗,想说话到外面去。” “受教了,多谢。”明静云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钉子,心中有气,也不想再与此人多说,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谢,自顾自寻书去了。 明静云第一次来藏书楼,也不知道书籍摆放的顺序规则,便看了一下门口附近的指引,然后一排排书架逛过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放缓了脚步。从进门到现在,她一直感到有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阴魂不散似的跟着她。甚至她走过了几排书架,又换了个方向,依然感觉到那目光若即若离地跟着。 她突然走快几步,然后猛然一顿,回头狠狠地甩了那人一眼,目光锐利有如刀剑,冰冷彻骨有如寒霜。 她虽然没有将真气外放,但仅凭这一眼中挟带的气势,就足以起到震慑警告的作用。若那人识相,便该知道适可而止了。 果然,那人没再靠近。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以明静云的“观微”之能,已经看清了刚才的那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个头不高,长得白净秀气,可惜眼圈嘴角各有一处淡淡的淤痕,让一张原本称得上俊美的脸白玉微瑕。 明静云没将这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放在心上,继续走过书架,信手抽出一两本想看的书籍。 玉虚宫的藏书阁所藏的不止道家经典,也算是海纳百川,从山川地理,风土人物,到神话传说,民间话本都有,甚至还有其他教派的经典,历史人文。 明静云像个好奇宝宝,拿起一本《中洲百年志》,便手不释卷,身心都几乎沉浸在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当中。 看完这部《中洲百年志》,明静云已经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站累了,原地背靠书架坐了下来,又翻到了一本志怪小说,名为《一梦三千年》,看了看封面,竟是同一人所作。 “太上疯子?”明静云看着封面上的笔名,哑然失笑,“怎会有人取这样的名字?” 翻开书页,明静云揉了揉眼睛,觉得光线不太够,看得很不舒服,于是揉着发酸的脖子,抬头看了看四周。 一抬头,明静云顿时傻眼。只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下里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藏书阁的大门,赫然已经关闭! 第五十八章 你你你别过来 明静云在藏书阁忘我地看书,抬头却发现周围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人,连藏书阁的大门都关上了。 天色越来越暗,藏书阁为防止失火,禁止使用烛火,甚至连火刀火石等取火工具都不允许携带,白天采用自然采光,傍晚便清场关门。 明静云想起白日里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心中了然:自己大概是被人暗算了。 至于暗算自己的人,很好猜:在关门前负责巡查清场的执事弟子,偏偏漏过了自己,若说与他们无关,谁信?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想吓唬我,未免太瞧不起人了。”明静云嗤笑一声,道。 她环顾四周,刚想随便找个窗户跳出去,却听到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粗重急促,像是刚刚爬上十里长坡;另一个平缓深长,像是在沉睡当中。 “谁?”明静云喝问道。 只听得“咣当”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 明静云身形一闪,绕过一排书架,便与那白净的小道士打了个照面。 只见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慌慌张张地捡起掉落在地的一把菜刀,一边颤抖着将它指向明静云,一边双腿磨蹭着地面往后退,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别过来!” 小道士身边还躺着个人,上半身藏在一张长桌底下,只露出一动不动的一双腿,看不出来是谁。 看来那人是被那小道士不知用什么手段给放倒了,这会儿应该是不省人事。而小道士手持凶器,说不定是打算趁机杀了他。 明静云冷冷一笑,一边向小道士缓步逼近,一边问道:“你想杀谁?” 小道士下意识地看了桌子底下躺着的那人一眼,一边继续后退一边不停地摇头。 “砰!”小道士的后背撞上了撞上了墙壁,无法再退。 “别过来!”小道士突然不结巴了,“再过来我杀了他!” 他举起菜刀作势要向躺着那人砍下去。 “他谁呀?”明静云停下脚步问道,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今天还说过要当面道谢,转头就把人家是谁都忘了,女人果然都是这个样子。”小道士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冷笑。 明静云恍然:躺在地上那人,原来是之前帮自己挑过水,借过书的道鸣。 “令寿堂记性不好么?”明静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小道士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明静云再次向他走近,边走边道:“你说女人都是这样,我猜那是因为是你最熟悉的女人记性不大好,难道那人不是你娘?” “你闭嘴……” “啪!”“咣当当……” 小道士怒吼一声,却被明静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中手腕,菜刀脱手飞出,掉落在远处。 “啊!……”小道士大叫一声,发狂似的跳了起来,想要飞扑过去捡菜刀。 明静云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一脚勾他摔了个大马趴,欺身上去抓住他手腕向后一扭,膝盖往他背后一顶,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小道士疼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奋力挣扎了几下,却纹丝不动,又气又急,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臭女人,给我放开!你弄脏我脸了!” 第五十九章 天黑了快走 小道士被明静云制住,挣扎不动,又气又急,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臭女人,给我放开!你弄脏我脸了!” 明静云觉得这人十分稀奇:“呵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那么在乎自己的脸。你想杀道鸣,不会也是因为这张脸吧?你脸上的伤是他弄的?” “哼!”小道士气愤地道,“那天我挑水遇到他,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骂我是小白脸,还故意打我脸!” 明静云冷笑道:“为了这张脸你能行凶杀人,那今天我让你脸着了地,想必即便放过了你,你也未必会谢我,指不定今后还是会想着来报复。既然如此,我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来得省事些。” “别别别,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道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吾命休矣”,服软求饶。 “起来说话。”明静云放开了那小道士。 小道士哼哼唧唧地揉着手腕翻过身来,刚一坐起便被明静云点了穴道,浑身酸软无力,瘫坐在墙角。 “你叫什么名字?对他做了什么?”明静云走到长桌后面,将不省人事的道鸣扶了起来。 “我叫道芳,”小道士噘着嘴,虽然心中不满自己穴道被点,奈何形式比人强,只好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在他茶里下了些迷药,放心,他不会死的。” “道方?方圆的方?” “芳草的芳。” “这名字还挺娘的,果真人如其名。” “……关你什么事?” 明静云探了探道鸣的脉,确认他并无大碍,只是中了迷药沉睡,于是也不急着将他弄醒,只让他倚着长桌继续睡着。 明静云又向道芳问道:“你脸上的伤,虽说于形象有损,却说也不是好不了的,过个十天半月,又是一个美少年,犯得着为此背上一条人命吗?是不是另有什么隐情?” 道芳听到“美少年”三个字,脸上一红,赧然道:“我没想杀他啊……” “那你拿刀做什么?”明静云奇道。 “防……防身。”道芳支支吾吾道。 “防身?”明静云狐疑道,“对付一个中了迷药的人,还用得着带把刀防身?” 不对!”她眼睛一瞪,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不是要杀他,难不成是想杀我?” “不不不,”道芳急忙摇头又摆手,“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不然刚才也不会被你吓到。” 明静云不高兴了:“我长得很吓人吗?明明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不不不,”道芳又忙解释道,“师姐貌美如花,是我眼瞎,看错了。” 明静云笑了笑,道:“这声师姐倒是叫的好听,但别想就这么蒙混过关!你说你不知道我在这里?白日里我可是看到了,你藏头露尾,眼神不善,难道不是想暗算我?” 道芳自知无从抵赖,只好承认道:“是我错了,我知道那日道鸣打我是为了你,我……我原本只想报复道鸣,正巧看见你,便猪油蒙了心,觉得你红颜祸水,是罪魁祸首,想教训你一下……别打我!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明静云举手作势要打,吓得道芳差点要哭了,可怜巴巴地不停求饶,这才放下手,继续问道,“那后来呢?你怎么没动手?” 道芳道:“后来被你发现,旁边又有人经过,我怕你会喊出来,便……便收了手……”他这时在心中暗自庆幸:幸亏当时没动手,否则自己现在恐怕连尸体都凉了…… 明静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道芳果然是被自己一个“眼神杀”吓退,没敢动手。 她又问道:“那你说你带刀防身,防的究竟是谁?” 道芳迟疑着左右看了一下,突然惊叫道:“坏了!天全黑了,这里不能待,快走!” 番外 道芳篇 两年前,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被玉虚宫长老,占星院首座清弘道长收作入门弟子,取道号“道芳”,取的是“道德传承,万世流芳”之意。 清弘道长精通易理,擅长占卜算卦,最拿手的是“望气”之术。他一眼相中了道芳,将他收入门下,还说他面相极好,是个有福之人。 清宏道长还嘱咐道芳,一定要好好爱护他这张脸,说万一破了相,说不得会影响他的气运。 道芳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举家乘船出行遭遇却沉船,一船人葬身江底,只有他一人侥幸获救。救起他的那条村庄后来又赶上瘟疫,全村人口十不存一,收留他的那家人也相继染病去世,最后只剩下他一人。 敛葬了恩人,村子里的人却都说他是扫把星,招灾惹祸,将他赶了出来。 当时玉虚宫派了弟子前去赈灾,赠医施药,带队的长老见他可怜,便将他与另外两个孤儿一同带了回来。 那长老原本打算让他们在外门当杂役,也好有个生计不至于饿死,道芳却被清弘一眼相中,成为内门弟子。 清弘道长在玉虚宫地位崇高,却醉心于研究易理星象,认为自己无暇教导弟子,以前从不肯收徒。作为他唯一的弟子,道芳自然也享受到相当不错的待遇。 师父说他面相好,说他是个有福之人,与之前“扫把星”的说法大相径庭,道芳原本心中还有些将信将疑。 但随着在玉虚宫的日子过得越来越顺遂,他内心的想法也开始改变了,开始相信自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也将师父告诫他不可破相的话牢牢记在心中,几乎到了奉若神明的地步,对自己的这张脸呵护备至,不敢有半点损伤。 谁料那一天,道芳如常去甘露泉打水,却遇到几个同辈师兄弟在争执,似乎在抢一个帮师妹打水的机会。 道芳原本认为事不关己,觉得这些人无聊又碍事,从旁边走过的时候嗤笑了一声,却被那些人误以为也是来抢着帮师妹打水的。 那几人见他长得清秀白净,更是怕他因为长相好抢了自己的风头,于是突然变得“同仇敌忾”,联起手来揍他。 道芳记得,当时人群中有一个人大喊:“小白脸竟敢笑我们,揍他!”,其他人便不由分说将他揍了一顿,而当初大喊的那人更过分,还专门打他的脸。 道芳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浑身是伤,最后水桶也不要了,落荒而逃。 道芳回到占星院,原本打算向师父告状,谁料祸不单行,他师父清宏道长昨夜占星,推卜到关键的时刻,被突然发生的一场流星雨扰乱了心神,气机逆乱之下,吐血昏厥,倒在占星台上,被人发现抬了回来。 清弘道长经过救治后醒来,却便得神志不清,见到道芳那张被打伤的脸,大喊这不是他徒弟,一边大哭大叫一边乱砸东西,还要道芳将他徒弟还来。 占星院几位长老经过商量,决定另外派人照顾首座,又叫道芳这几日先别去见他,以免刺激到他。 道芳又气恼又伤心,甚至怀疑自己因为伤了脸破了相,好运气都因为这一场无妄之灾一去而空,对打他那几人更是怀恨在心。 刚好这几日不用侍奉师父,他便四处留意打听,收集了那几个人的名字和所属阁院。 另外,他还偶然从占星院一位长老那里听到一个传闻:藏书阁之所以夜晚必须关闭,是因为晚上那里会有吃人的鬼怪出没,还曾有一座阁楼一夜之间平地消失! 此后偶尔有人在夜间经过附近时,听到过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人说话,又像是野兽的叫声,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只感觉十分瘆人。 那个道鸣那么可恶,便将他丢在藏书阁里过一夜,吓一吓他好了! 这日,他在当日的首恶道鸣的茶水里偷偷放了迷药,准备实施报复…… 第六十章 邋遢老道 道芳突然惊叫道:“坏了!天全黑了,这里不能待,快走!” 明静云奇道:“为什么?” 道芳一脸焦急慌乱:“来不及解释了,快放开我,我要离开这里!” 明静云见他说得急切,似乎真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虽觉得奇怪,却也点了点头,道:“放你也不是不行,但人是你放倒的,要走你就必须带上他。”说完,她指了指一旁睡得人事不知的道鸣。 道芳毫不犹豫,一口答应。只要能保命,一切好说。 明静云解开他穴,指了指道鸣,道:“你最好说到做到。呐,背上他,要是被我看到你敢丢下他,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明静云见道芳的菜刀落在窗边,便走过去推开那扇窗户,招呼道芳将道鸣背过来,自己弯腰去捡那落在地上的刀。 “啪……”明静云原本揣在怀里的两本书掉落在地,被夜风一吹,书页“哗啦啦”打开。 待夜风止息,两本书便翻开了敞在那里,朝上的那一页刚好都各是一张地图,一张是《中州百年风云图》,另一张是《梦仙夜游图记》。这两图都是那位奇怪的作者“太上疯子”所绘,边缘居然能够重合在一起,拼接成一张大图。 月光从窗户外照了进来,照在图上,只见图上泛起一道道奇怪的光晕,瞬间将明静云、赶过来的道芳和伏他背上的道鸣笼罩在其中。 “妈呀,救命!……”道芳吓得腿一软,一个踉跄摔倒,连带背上的道鸣一起滚落在地。 “唔……”道鸣所中迷药原本效力不算十分强,顶多让人迷糊昏沉而已,此刻他被这么重重一摔,便疼醒了,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 一睁眼,道鸣便看到他这几天日思夜想的师妹站在他面前,身后泛着连串光晕,还以为神仙下凡,将师妹送到他面前。 再定眼一看,只见师妹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还以为师妹化身修罗鬼刹来取自己性命,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咦?这人怎么回事?”明静云轻轻伸脚,踢了踢再次瘫倒的道鸣,却见他毫无反应。 “鬼……鬼……”道芳一脸惊恐,指了指明静云身后。 明静云猛然回头,却发现自己三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而是身处一个陌生的空间。 此处看起来和藏书阁内部别无二致,却是倒过来的,人站在檩条和反转的楼板上,桌椅书架悬在头顶,藏书倒悬着像被牢牢粘在书架上,没有像是要掉下来的感觉。 反转的楼梯上站着一个老者,披散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穿着一身邋里邋遢的道袍,看着三人,哈哈哈笑了三声,然后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呜呜呜……你们怎么才来?我在这里被关了多久了?有没有十年?还是百年?” 另一边,道芳也嘤嘤嘤地哭了起来:“都怪你,都怪你!我自己本来逃得出去的,你非要我带上道鸣那个废物。现在好了,大家都走不了,等着被鬼怪吃掉吧……嘤嘤嘤嘤……” 第六十一章 紫瞳白猫 一老一少,一个“呜呜”,一个“嘤嘤”,吵得明静云心都烦了,忍不住一声暴喝:“都给我闭嘴!” “……” “……” 两人皆是一怔,顿时安静了。 明静云向那老者施了一礼,问道:“老人家,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者尚未回答,道芳便抢先哭道:“你还问!我听长老们说了,藏书阁夜晚有鬼怪出没。完了完了,他肯定就是这里的鬼怪,这里是就他的洞窟!我要被鬼怪吃掉了!嘤嘤嘤嘤……” 那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你闭嘴!我是你老祖宗!” 明静云因为曾经有过在梦中进入神识空间的经历,比道芳要淡定许多。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理了理思绪,断定发生怪事的开端,是在那两本书上的两幅图拼在一起之时。而那两本书,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太上疯子?”明静云试探道。 “哈哈哈哈……”那老者大笑着,“咻”的一声突然来到明静云面前,捋着胸前乱蓬蓬的白须道,“小道童,是你!是你看了我写的书!咦?你还是个丫头?咳!我那书写得怎样?” “原来还真是个疯子!”明静云心中嘀咕道。 她估计对方是玉虚宫中的前辈,因为某些原因被困在这空间里,也不知此处停留了多少岁月,又是靠什么而活。 他既然是前辈,又是写书传道之人,哪怕现在疯了,应该对他礼敬三分。 明静云持弟子礼,躬身道:“晚辈拜读了《中洲百年志》,很是喜欢。还想再读《一梦三千年》时,却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 老者被蓬乱的毛发遮盖得模糊不清的一张脸乐开了花,觉得别人什么“旷世名作”、“千古绝唱”之类的吹捧,都不如眼前这个陌生的小丫头一句“喜欢”来的实在:“呵呵呵,你喜欢啊?那就好,那就好!” 明静云问道:“前辈的《中洲百年志》,记录到和光元年,今年是和光十五年,不知前辈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老者几乎泪流满面:“和光十五年啊?那我在这里是待了三年,还好还好……” 看这老者对答还算正常,应该并未全疯,之前语无伦次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到人,太过激动所致。不过看他这样子,哪怕现在没疯,估计也快了。 那边道芳惊叫道:“啊?三年?那我们是不是还要等三年才能出去啊?嘤嘤嘤……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去!”说着,又哭了起来。 “三年?想得美!”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静云定睛一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半坐在地板,不,是倒悬在地板上。 因为现在的藏书阁是倒过来的,人都站在檩条和反转的楼板上,而这白猫倒是不同,能从地板倒悬而立。只见那白猫长着一双紫瞳,后面拖着两条毛茸茸的长尾,尾巴尖上还各带着一团蓝紫色的火焰,看上去瑰丽又诡异。 “妖——怪——”道芳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张脸变得煞白,嘴里拉着长音缓缓吐出两个字,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见道芳“咚”的一声倒在反转的楼板上,嫌弃地翻了翻眼皮,用后爪挠了挠脖子,口吐人言道:“这老头在这里待了三年了,到现在都没找到出口。现在又多了三个小娃娃,恐怕也都是废物。” 第六十二章 大掌教 明静云虽是头一次亲眼看见这等奇异生物,但她的见识远非道芳之流可比。记得以前的师父曾说起,中洲大陆,甚至中洲之外,世界十分广阔,无奇不有。 在某些地方,或许有不为人知的生灵存在。又草木鸟兽,因得天地灵气,开灵智,成人形,成为精灵妖仙。 眼前这猫儿,估计便是修炼有成,开了灵智能吐人言的猫妖吧? 因而她并未惊慌,反而觉得这小猫儿外貌甚美,声音清脆,十分可爱。 她抬头看着那小白猫,一双星眸闪闪发亮:“你是猫咪吗?你能说话呀?那你有没有名字?” 小白猫舔舔自己的前爪,漫不经心地道:“你这小孩倒比那两个强些。不过你谁呀?凭什么要本喵回答你的问题?” 明静云却也不回答那喵的问题,转向“太上疯子”行了一礼,道:“弟子玉梅,家师是清玄道长。请问前辈怎么称呼?” “太上疯子”道:“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 明静云赧然道:“我是晚辈,您那笔名——喊起来总觉得有些不敬。” “太上疯子”笑道:“嘿嘿,小丫头,我看你似乎挺聪明的,不如你猜猜,看你能不能猜到我是谁?” 明静云自诩聪明,倒也不怕别人考她,反而觉得有趣,起了挑战难度的心思。 她将手中的线索一点点归拢、提取、抽丝剥茧:老道肯定是玉虚宫里的前辈,而且他断定我听说过他的名号;他是三年前失踪的,道芳似乎没见过他,至少是没认出他来;藏书阁里有他写的书,说明他在玉虚宫里有一定的地位。 还有就是这个笔名——太上疯子,太上疯子…… 明静云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难道是大掌教,太丰真人?” 外界说大掌教太丰真人闭关,原来真相是他在这个空间里被困了三年。 “哈哈哈……”太丰真人大笑道,“不错不错,看来我玉虚宫收了个不错的弟子。咦?你没有按字排辈,难道还是个外门弟子?” 他一脸沉痛地道:“太成他们这是都瞎了眼么?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让明珠蒙尘?谁都好,收进来当个内门弟子也好哇……咦?难不成他们是想将你留给我?唉,这还差不多……” 太丰真人又转而笑着问道:“小丫头,这样吧,我收你做个关门弟子好不好?来来来,快拜师。” 这也太突然了吧?明静云脑中思绪飞快地转着,正想着该如何应对,只听得那小白猫“吃吃”笑道:“老头儿,你倒是心大!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收徒弟?” 明静云心中是十分感谢白猫岔开话题给她救了场的,但对于白猫的“高冷”态度,她仍以“高冷”回报之:完全无视。 她趁机扯开话题,向太丰真人问道:“大掌教,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太丰真人道:“咳,说来惭愧!我布了阵法,想降服此妖灵。”他指了指那白猫,道:“谁料阵法出了错,把我自己给搭进去了。阵中无日月,若不是你们进来,我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 第六十三章 书灵猫妖 太丰真人指了指那白猫道:“我原本想降服此妖灵,谁料阵法出了错,把我自己给搭进去了。阵中无日月,若不是你们进来,我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 明静云问道:“这小白猫到底是什么妖?长得倒是挺可爱的,就是脾气臭了些。” 太丰真人道:“这座玉虚宫是一座古老的道观改建,藏书阁也是在原来道观的藏经楼基础上加建的。” “旧的藏经楼曾经闹过鼠患,当时的长老便养了些猫来治鼠。鼠患是治住了,猫也却生了一堆崽,在山上自生自灭。后来这里改建为玉虚宫,大兴土木,这些猫大部分都散去了,只留下两只老得动不了的,仍养在藏经楼。” “其中一只老死了,另一只不知为何竟活了很久,直到它主人也不在了,它还活着。不过这只猫性情乖僻,不肯被别人收养,自己跑出去流浪。” “有人不时在林间草丛看见它,也有些人会拿些食物去喂它。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有一日天现异象,九星连珠,晴天响惊雷。” “那日藏经楼被雷击中,起了大火,藏书几乎燃烧殆尽,损失惨重,后来弟子进来查探时,却发现有一处收藏古籍的阁楼完好无损。弟子在里面发现了这只猫,当时它重伤垂死,附近还散落了许多丹药。” “原来这猫妖偷吃了多年的丹药,竟刚好在那时开灵智化为妖身,因而天降雷劫。” “后来有人发现,曾经负责看管此处的那位长老,也就是猫妖原来的主人,喜欢研究易数阵法,误打误撞将此处的古籍书架排成了一个锁魂阵。” “锁魂阵中一些古籍因为日久年深,蕴养出了一个尚未完全成型的书灵。当时那猫妖抗不过雷劫,本该魂飞魄散,本该命殒;书灵为了在大火中保护藏书,灵力几乎耗尽,眼看就要烟消云散。” “却因为天有异象,加上锁魂阵与天雷的影响,诸多因素因缘巧合交织在一起,让残缺的书灵与猫妖的神魂融合,在猫妖身体里诞生了一个新的灵魂,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当时丹药堂有位长老见这猫妖重伤可怜,便收留了它,还为它疗伤。谁知这畜生不通人性,竟伤了那位长老逃出。” “当年我与几位长老合力围捕,却不慎被它逃了,躲进藏书楼仅剩的那阁楼中。不过这猫妖来到这里性情就变了,虽然还是顽皮难以捕捉,却不再暴虐伤人,反倒十分爱护那些书籍。” “后来藏经楼原址重建,还扩大了不少,改为藏书阁。藏书阁有书灵在,其实还是很有好处的,比如说,有人说在这里看书心特别静。另外书籍也保存得很好,什么虫蛀鼠咬一概没有。 “原来那座小阁楼倒还保留着,我设下了些禁制,将它列为禁地,不准人出入。同时也算是封禁住这书灵猫妖,不让它伤人。” 明依依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那么说,这里应该是藏书阁禁地了。但这好奇怪啊,怎么是颠倒的?您又是怎么被困的?” 太丰真人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这件事要从我写的那两本书说起。我花了将近十年的心血,写就了一部《中洲百年志》,一部《一梦三千年》。” “我当时想着,若以大掌教的身份大张旗鼓地宣传,说不定会受人追捧,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当中会有几个真正爱书之人。于是我改了个笔名,悄悄找人拿去刊印。” “嘿嘿,虽然知道这样我的书就不容易卖得好,但我也不差那几个钱不是?可是到真正看到结果的时候,其实还真挺让人失望的。我的书没名气,果真乏人问津,几个月了才卖出寥寥数本。” “这还算了,藏书阁里更糟糕,别说没人借阅,还被捣恶意撕烂了。我当时气不过,过来一看,却发现是那书灵猫妖搞的鬼。” 第六十四章 你得求它 大掌教写的书在藏书阁中无人问津,竟然是那书灵猫妖搞的鬼。 “喵!……谁叫你困住喵!你还写书?还想有人看?想得美!”书灵猫妖昂首挺胸,翻转的地板上倒悬着来回踱步,得意洋洋地道。 “好可爱!好想抱抱……”明静云的心都快化了,完全没听它在说什么。 “咳哼!”太丰真人干咳一声,气鼓鼓地瞪了书灵猫妖一眼。 明静云如梦初醒,又问道:“那……你们……就打起来了?” 太丰真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胡说!我堂堂大掌教,能跟市井流氓一般大打出手吗?我是在小阁楼摆下玲珑乾坤六合阵,打算擒住它,教训一番的。” “谁知这猫妖竟也通晓阵法,自知逃脱不得,便将我阵法中的乾坤颠倒了过来,害我一时走错了方位,不慎身陷其中,到现在还没找到出去的办法呢。” 明静云道:“那么说我们如今是在玲珑乾坤六合阵中,只要找到阵法出口,就能出去?” 太丰真人为难地道:“这阵法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是没有出口出去的……” 明静云:“……” 那边晕倒在翻转的楼板上的道芳被说话声吵醒,迷糊间听到太丰真人的话,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哇啊啊……”道芳大哭道,“完了完了,我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了……我不要啊……” 明静云想起来一事,在旁边弱弱地问了一句:“大掌教,这三年您是靠什么活的?” 道芳瞪大双眼,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咳……”太丰真人看了一眼头顶上的书灵猫妖,赧然道,“还得求它。” “啊?”明静云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喵喵……,”书灵猫妖得意地跳上了一个倒悬的书架,咧嘴眯眼,笑道,“幸好本喵以前藏得深,灵丹才没被那些愚蠢的人类搜刮走。这三年,都本喵用灵丹喂的这老头。没办法,喵可不想对着一具臭尸体过日子。” 明静云与道芳都目瞪口呆,只觉得不可思议:堂堂大掌教,居然被一只猫养活了! 明静云抬头问道:“小猫咪,你的灵丹还够吃多久?” 书灵猫妖浑身炸毛:“喵有说过给你吗?你以为自己是谁?” 道芳没骨气地“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猫老爷,求求您大发慈悲,给我些灵丹吃吧。我不想饿死在这里!” 明静云翻了个白眼,转头装作不认识他,附耳向太丰真人问道:“那个……太师伯,还想问您个事儿:那个……五谷轮回,怎么解决?” “咳哼!”这回轮到太丰真人翻了个白眼,道,“灵丹乃是集天地灵气而成,又不是五谷,哪有轮回一说?” 明静云眨了眨眼睛:“那……我们在这里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太丰真人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个小辈,道:“你们修为还太浅,嗯,也就小丫头你还强一些,但也还未辟过谷,哪怕有灵丹,也坚持不了多久。” 第六十五章 进得来出不去 明静云大受打击,却仍不死心,再次打起精神问道:“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她就不信了,既然能进,总有办法能出! 太丰真人问道:“你是不是翻到我那两本书上的图,还拼在一起了?” 明静云点点头。 太丰真人继续道:“我作画时一时技痒,将阵法图分成两半,藏在了那两幅地图当中。当时是想着若有人能从中参悟,我便将这阵法传与他。但触发阵法的契机并没有那么简单,你们也是误打误撞。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太背。” 道芳见那书灵猫妖一副嫌弃的样子挪开了几步,自知无趣,听到两人对话,便插嘴道:“我师父说了,我面相极好,是有福之人!不过最近有点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人打伤了脸,破相了!” “我瞧瞧,”太丰真人仔细端详了一下道芳的脸,点头道,“确实是个难得的好面相。嘿嘿,没事的,你脸上又没留疤,不算破相,会好的。” 萦绕在道芳心头的一件大事终于得到答案,心头大石落地,他的心情顿时好转,脸上也有了些笑容:“既然老前辈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了。你们也放心好了,我师父说我是有福之人,不会那么短命的,定能安然度过此劫。那个……有我罩着,你们应该也都会没事的。” 太丰真人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转头不与他搭话,只继续解释阵法开启的原理:“丫头,我跟你说,玲珑乾坤六合阵,实际上是由六处方位列成:上下东西南北,也就是乾、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方位节点一般由灵符或含有特殊属性的宝物充当。另外还需要一件宝物,又或者是修行者自身来充当阵眼,才能启阵。” “当时,你那两本书应是落到我当初设阵的其中一个节点上,才在机缘巧合之下打开了阵法,将你们拉了进来。” 明静云问道:“那阵法开启时,您在做什么?为什么是我们被拉进来,而不是您被拉出去呢?” 太丰真人苦笑着摇头道:“若阵法是在阵眼的位置被开启,便能将我们都放出去。可惜当时你们触发的是南方的‘朱雀’节点,这样不但没放我出去,反倒将你们都拉了进来。” 明静云道:“这么说,若想出去,便只能等人从外面,在阵眼的位置触动,才能开启阵法?” 太丰真人无奈地点点头。 道芳原本燃起几分希望,如今听到这番话,又再一次遭受打击,整个人大字型瘫倒在翻转的楼板上,愁眉苦脸地道:“唉,那几乎是不可能呀……” 明静云低头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看向倒悬在翻转的地面上的书灵猫妖,问道:“小猫咪,你既然能够倒转乾坤,那你有办法打开阵法出去吗?” 书灵猫妖甩了甩脖子上的毛发,懒洋洋地道:“本喵是书灵,在这藏书阁呆得最舒服了,为什么要出去?” 明静云眼睛一亮:“那就是说你有办法?” 第六十六章 紫瞳 明静云觉得书灵猫妖话里有话,应该是知道破解之法的,只是将他们几人当猴耍,一直不肯告知。 “要不,逗逗它?”明静云这样想着,摸了摸身上,找到之前为了训练小八,清玄道长给她的竹哨子。这哨子她用条绳子穿着,还弄了个缀着颗小木珠的流苏挂在上面,一直随身携带。 她把哨子拿了下来,轻轻摇晃:“小猫咪,来看看这个!” 哨子被缀在流苏上面的木珠撞得“哒哒”作响,流苏也随之蹦蹦跳跳地摆动。 “喵?”书灵猫妖听到声音,看到摆动的流苏,果真来了兴致,两步跳上一个书架,接着借力一蹬,向明静云扑来。 明静云闪身一躲,在翻转的楼板上跑了起来。 “喵!”对久了无趣的老头,书灵猫妖许久没跟人玩过了,一下来了兴致,上蹿下跳,追向明静云追去。 一人一猫,一个左闪又避,一个上蹿下跳,竟在这翻转的藏书阁中玩起捉迷藏来。 在旁观看的一老一少也是目瞪口呆:这也行? “嘿嘿,来呀来呀!”明静云轻笑着,右手将哨子往左一抛,左手接住,左手又再一抛,却似乎用力过了一些,右手没接到。 “喵!”书灵猫妖瞅准了这个机会奋力一扑,终于将馋了许久的玩物拿到爪子里。 然而,它还没来得及兴奋,却被人双手一捞,抱在怀里。 明静云“咯咯”笑着,眉眼弯弯犹如新月,一边抱着猫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一边道:“乖乖,看你还往……”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就噎住了。在她双眼对上书灵猫妖那双妖异紫瞳的瞬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空间猛然一阵扭曲,大量信息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天盖地涌入她脑中…… 太丰真人见她逗猫胡闹,心道这女娃儿还真是心大,刚刚还为前途忧心,还一本正经求教来着,一转头就玩得什么都忘了。 刚这么想着,又见她突然不说话也不动了,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木然地抱着猫站在那里失神,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过去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唤了一声:“丫头,怎么了?” 明静云被他一拉,没有丝毫反应,双眼失神地望着前方,仍一动不动地站着。 书灵猫妖“喵”地叫了一声,从明静云怀里跳走。 道芳也发现了明静云的一样,走过来想伸手退她,被太丰真人一手拦住:“别打扰她!” 道芳抬手在明静云眼前晃了晃,见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点反应也没有,忙向太丰真人问道:“这位……前辈,我师姐这是怎么了?” “喵……”书灵猫妖叼着自己的“战利品”——那个竹哨,心满意足地跳到一个倒悬的书架上,自顾自玩起来。 太丰真人看了看呆立不动的明静云,道:“想不到这小丫头小小年纪,竟已能够达到‘观微’的境界。‘’ 他抬头看了看玩得正欢的书灵猫妖,摇头苦笑道:“呵呵,我逮了三年都没逮着的猫,竟被这小丫头一下就逮住了。得到‘紫瞳’,对她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能不能得到这传承,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第六十七章 前辈你谁 原来,书灵猫妖那一双妖异的紫瞳,里面实际上蕴含着成千上万复杂的阵法变化,乃是一道传承。 书灵猫妖是传承的载体,想要得到传承,必须得到它的认可。 明静云原本只是想逗它玩,拉近距离后伺机套取破阵的办法,却阴差阳错用一件小礼物——竹哨,换取了这道传承。 在明静云如今的意识中,他自己身处一片茫茫大海之上,双脚一踩上平静的海面,下一刻立即看到风云突变,海浪滔天。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前滔天的海浪又瞬间变得平静,而身后又突然响起惊雷,她转身一看,只见乌云密布,一道道电光犹如出海的蛟龙,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张牙舞爪呼啸而至。 她向左一步,乌云闪电顷刻不见,却又见熊熊烈火滔天,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她向右一步,烈火浓烟消失,却又见惊天巨兽,形容狰狞奇特,数量成千上万,排山倒海般怒啸着狂奔而来…… 她在犹如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时而遇见狂风骤雨,时而遇见烈火狂沙,时而遇见毒蛇猛兽,时而遇见洪水滔天,时而遇见山摇海啸,时而遇见电闪雷鸣…… 她的脑海中不时变幻着一幅幅阵图,每走出一步,阵图中相应的节点都会亮起,印证着步法方位在图中的位置,同时眼前风云变幻,异象丛生,昭示着阵法的变化。 “这是要我学习阵法的变化吗?”明静云心中默默记着阵法方位,随着眼前的景象和阵图的变化越来越快,她也越走越快,眉心的凤凰精血开始“滴溜溜”地旋转起来,后来已无需迈出意念中的那一步了,只需心随意转,阵法变化便赫然映在脑中。 每完成一个阵图,明静云便觉得眼前紫光一闪,似乎是这阵图刻在了她的眼瞳中一般。 明静云全身心沉浸在一张又一张阵法图中,全然不知外界所发生的事。 太丰真人见多识广,似乎见过这种“入定”的状态,知道不能打扰,干脆盘膝坐在她身旁,算是帮她护法。 道芳对书灵猫妖实则仍十分恐惧,不时警惕地看着它,也不敢和它说话,只默默坐在一旁等着吗。后来坐累了,又干脆直接躺下来假寐,却又因为忧心前途未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最终困倦战胜了恐惧,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待他醒来时,却看到道鸣坐在他身旁,神情古怪一言不发,瞪着一双牛眼瞧着他,瞧得他浑身发毛,像是坐了弹簧般“砰”的一声坐了起来。 只见太丰真人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虚按手掌示意他坐下来。 道鸣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你……你该不会被点了穴,不能说话吧?”道芳坐下来,总觉得身边的道鸣怪怪的,忍不住扭头问道。 道鸣泪流满面,拼命点头。 “坐好,”太丰真人突然发话了,“现在我来教你们辟谷修炼之法。”说完,顺手解开了道鸣的穴道。 道鸣长长地舒了口气,想开口说话,却又不敢,高举一手表示想要发问。 “嗯?”太丰真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那个……这位前辈,你……你谁呀?” 第六十八章 颠倒乾坤 明静云沉浸在阵法图形中不知时日,与她一同被困的三人却等得有些焦急。 “太师伯,师姐还没好么?这是过去多久了?我感觉应该是好几天了。”道芳饿得浑身发软,没精打采地问道。 “你……你不肯叫我师兄,怎么却叫她师姐?”道鸣双眼半开半合,饿得说话都费力,却仍咽不下这口气,有气无力地问道。 “别吵!”太丰真人轻斥道。他回头看了看尚在入定中的明静云,皱着眉喃喃地道:“应该快好了。唉,再不醒来,身体怕是要吃不消了。” 明静云此时仍保持着开始入定那时的姿势,睁着眼木然地站着,连眼睛都没眨动过一下。 但太丰真人察觉到,她眼中不时有紫光闪过,而且越来越频繁,如今是越来越快了,甚至眼瞳开始泛起淡淡的紫色。 但他同样知道,明静云身体的状况越来越差:脸色藏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整个人瘦了一圈,形容枯槁犹如风中残烛。 入定之时不可打扰,纵使心急如焚,太丰真人依然只能焦急等待,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更不敢去触碰她,或者给她喂服丹药。 得到传承虽说是造化,却又是极大的考验,比如说如今明静云的情况,若不能及时从入定状态中恢复过来,恐怕没等接受完传承,自己就先油尽灯枯而死。 突然,明静云眼中紫光大盛,将整个颠倒的阁楼都映成一片紫色,然后骤然一闪,瞬间敛去。 明静云脱力坐倒,疲惫地闭上眼睛。 “师妹,没事吧?”道鸣抢过去扶住她,关切地问道。 明静云睫毛颤动,再次睁开眼。 “小心!”太丰真人突然失声叫道,却已经迟了。 只见明静云眼中紫光一闪,刚好对上尚未反应过来的道鸣双眼。 道鸣一声不吭地向后仰倒,晕了过去。 明静云却不去理他,面无表情地站起,从翻转的楼梯口一跃而下。 小阁楼原本有两层,三人闯入时被传送到了一楼,明静云如今从楼梯口跃下,到了原来的二楼。 太丰真人拍了拍目瞪口呆的道芳肩膀,示意他别吭声。 道芳忙捂住嘴,点点头。 道鸣却突然睁眼,然后大笑着站起,也跟着明静云从楼梯口跳了下去。 太丰真人和道芳连忙跟到楼梯口旁,伸长脖子张望。 只见明静云在翻转的梁柱见纵跃了两下,轻巧地落在脊枋中央,坐了下来。 跟在她身后的道鸣身法远没有她灵活,只一边“哈哈”傻笑个不停,一边笨拙地抱住一根柱子慢慢往下滑。 只见明静云眼中紫光闪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用干涩沙哑的声音呢喃道:“颠倒——乾坤——” 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整个阁楼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仿佛地动山摇。紧接着,阁楼竟慢慢翻转了过来。 太丰真人和道芳连忙抓住楼梯扶手,狼狈不堪地翻上慢慢翻转回来的楼梯。 待阁楼整个平稳下来,太丰真人才松了口气,向二楼一看,突然惊叫一声,如箭离弦般窜了出去。 只见倒吊在脊枋上的明静云此时两眼翻白,双臂软软倒垂,勾住脊枋的脚一松,整个人便倒头栽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变成个傻子 颠倒乾坤之后,倒吊在脊枋上的明静云便突然整个人倒头栽了下来。 一道人影飞速而至,在空中将她接住,稳稳落地。 “唉呦喂,丫头哎,别吓我老头子好么?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折腾……” 幸亏太丰真人眼疾手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躺在他怀里的明静云却没有笑,不,应该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仰头闭目,手脚低垂,已经失去了意识。 那边扒在柱子上的道鸣如今头下脚上,滑稽地扒拉了几下柱子,硬是没扒住,“咚”的一声摔了下来,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来。 太丰真人将明静云平放在地上,给她探脉查看她的情况,眉头越拧越紧。 只见她脸色青灰,气若游丝,一身淋漓大汗几乎将衣衫湿透,连脉膊都越来越弱了。 书灵猫妖不知什么时候将竹哨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嘴里叼了个小玉瓶跳了上来,昂首挺胸踱到明静云身旁,将玉瓶放下,道:“喵喵!小女娃干得不错,得到了‘紫瞳’,还这么快就会用了。好吧,赏你颗好丹药,可别刚学会就累死了。” 太丰真人道了声谢,连忙将丹药喂给明静云服下,还为她注入一股真气,助她将药力化开。 道芳将浑浑噩噩的道鸣扶了过来,强按他坐下,向书灵猫妖问道:“小猫咪,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像成了个傻子……” 他原本十分惧怕“妖怪”,但经过几日的相处,如今他已经慢慢适应,开始敢接近书灵猫妖了。 书灵猫妖不屑地别开头,傲慢地道:“小猫咪也是你叫的吗?本喵给你个机会,换个称呼。” 道芳心道:“之前我低声下气地求你,你倒是不屑一顾。师姐把你耍得团团转,你反倒又是传承又是丹药的往外送。你这猫儿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看来我得硬气些,不然白白被你欺负。” 想到这里,道芳胸膛一挺,梗着脖子道:“师姐叫得我自然也叫得,你这小猫咪也就敢欺负我罢了。我现在不怕你!我就叫你小猫咪,你能咋地?” 书灵猫妖气得浑身炸毛,“喵喵”叫着向道芳扑过来。 原本歪着头“嘿嘿”傻笑的道鸣突然张开双双臂,似是准备给书灵猫妖来个大大的拥抱。 “喵!”书灵猫妖凌空翻了个身,及时往旁边一躲。 道鸣一扑不成,又张开双臂扑了过去,一边傻笑道:“嘿嘿,猫儿……抓给……师妹……玩儿……” 书灵猫妖连忙躲开,大声叫道:“你这傻子,走远点,别过来!喵!” 一人一猫吵吵闹闹地追逐了一阵,原本昏迷中的明静云在灵丹的作用下稍有好转,原本还需静养一些时间,却被他们吵醒了,皱着眉睁开眼来,娇斥一声:“别闹!” 道鸣被这声音吸引,下意识地看向明静云,却在对上她双眼那一瞬间,再次见到紫光一闪。 道鸣整个人呆住了,木然地站了片刻,突然“咚”的一声坐下,低下头一声不吭,乖得像个刚被教训过的小孩儿。 明静云尚不知自己闯了祸,只觉得终于清净了真好,安然闭目打算再睡一觉。 太丰真人却瞧出了道鸣的异样,忙推了明静云一把,道:“丫头别睡了,你把道鸣那小子怎么样了?” 明静云吓了一跳,忙睁开眼来,正好对上了太丰真人双眼! 第七十章 失控暴走 明静云被吓了一跳,忙睁开眼来,却正好对上了太丰真人双眼! “坏了……”太丰真人话还没说出口,便看到紫光一闪,有大量信息顷刻间涌入,似是要将他的头脑挤得炸裂一般。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 也幸亏他修为高深,反应迅速,连忙闭目盘膝坐下,勉强靠意志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运功抵御头脑中那炸裂般的疼痛感。 明静云见太师伯神色凝重,如临大敌般,突然盘坐不动,十分愕然。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依稀觉得这与自己有关,疑惑地抬头看着书灵猫妖,问道:“小猫咪,你知道太师伯这是怎么了吗?” 书灵猫妖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前爪上的毛,道:“还不是因为你喵!” “我?” “那是,喵,他们两人都中了你的紫瞳魅惑之术。那个小子现在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喵,那个老头还在硬撑,也不知能撑多久喵!” 明静云一时不知所措:“那我该怎么办?” 书灵猫妖翻身打了个滚,道:“是你施的术,只能你自己解了喵。” “那要怎么解?” “喵说不出来,传承都给你了,怎么用就看你自己了喵。” “我……可我什么也没做呀,他们就那样了……” “喵?那是紫瞳失控暴走了喵?” 原来“紫瞳”是一门瞳术,它的原理实际上是将许多阵法刻印在瞳中,催动瞳术,实则是催动眼瞳中的阵法起作用。 明静云如今得到了这门“紫瞳”传承,却还没完全掌握使用的方法,不能做到收放自如,才会导致暴走失控。 那边的道芳吓得一蹦三尺高:“什么?啊~别看我别看我!”他连忙捂住眼睛:“那个……师姐,我好像看到了,你眼睛会闪紫光,他们都是跟你眼神对上了,就……就那样了……” 明静云怔了怔,掏出一条手帕将自己双眼蒙住:“那我先暂时当个瞎子,你不用怕。” 道芳从手指缝中偷眼看去,见明静云如此,便放下心来,走到她旁边坐下来,心有余悸地道:“师姐啊,你可吓死我了……” 他贴心地将这几日所见所闻一一道来,然后带着复杂的心情问道:“师姐,你得了传承,还能把这怪阁楼给颠倒回来,那现在可有办法救我们出去?” 明静云想了想,摇摇头道:“太师伯说得没错,这阵法只能从外面打开,纵然我能颠倒乾坤,却也无法破阵。” 道芳失望地道:“啊?那可怎么办啊?” 明静云实则比他还急:她之前无意中对太丰真人和道芳使用了瞳术,却不知该如何让他们恢复过来。为今之计,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再向玉虚宫中的前辈请教更为稳妥。 想到这里,明静云问道:“道芳,太师伯说阵中无日月,但我们在这里却能见到光。你在这里呆了几日,觉得这些光有变化过吗?” 道芳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似乎没有变化。” “那声音呢?除了我们几个人,嗯,再加上一只猫发出的声音,可还听到过有外界的声音传入?” 道芳再次摇头:“好像也没有。” “那窗户呢?你有没有打开过?外面的景物是怎么样的?” 道芳一拍大腿:“呀,这几日都在跟太师伯学辟谷修炼,还真没想着去打开看过!你等等,我现在就去开!” 明静云又转头向书灵猫妖道:“小猫咪,你说,阵法里的声音能传到外界吗?” 书灵猫妖翻身仰躺着,两个前爪摆弄着竹哨子玩,道:“这喵可不知道,喵又没出去过……” 道芳打开了窗户,却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被一团浓雾遮盖,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入。 道芳站在窗边,越看越好奇,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探出窗去,触摸那一团迷雾。 说时迟那时快,书灵猫妖“喵”的大叫一声,突然跳过来踩在他胸口,将道芳踩了个倒仰,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知死活!”书灵猫妖跳回地面,骄傲地甩了甩身上的毛,十分嫌弃地别开脸道,“阵法禁制你也敢碰?到时候断胳膊断腿,你可别哭!” …… 在明静云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玉虚宫实际上已经吵翻了天…… 第七十一章 深水炸弹 在明静云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玉虚宫实际上已经吵翻了天。 先是清玄道长发现自己的徒儿逾时未归,想着她一向懂事又细心,不可能无缘无故不归,怕是遇到了什么事。 清玄亲自来寻,却看到藏书阁大门紧闭,便想到可能出了事,忙上报给大长老知晓。 大长老听闻有女弟子失踪,担心出了什么意外,便立即擂鼓撞钟,将整个玉虚宫的人,除了闭关的大掌教外,全部召集到三清殿前。 清点了人数后,又发现道鸣、道芳也都不见了,大长老知道事态严重,一边命人四处寻找,一边向众弟子查问三人的去向。 一问之下,发现三人最后出现过的地方竟都是藏书阁! 众人几乎把整个藏书阁翻了过来,都没有发现这三名弟子的踪迹,有个机灵的小道士发现了地上躺着的两本书,呈报给大长老知晓。 看着封面上“太上疯子”的笔名,大长老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耐不住自己的徒儿再三追问,只好遣散了众人,又命戒律堂首座长老亲自带人搜查。 大长老只留下了寥寥数人:除了清玄道长外,还有的师父,藏书阁掌事长老清毓道长。 另外还有一人,是灵福院的首座清奕长老。 道芳的师父清弘长老如今抱病,占星院众人怕刺激到他,还不敢将道芳失踪的消息告知与他。 大长老将三人留下,这才将三年前大掌教设阵捉妖,阵法连同阁楼一同原地消失,大掌教不知所踪的事说出。 清玄与清毓都目瞪口呆。 清奕长老则神色淡然,似乎早已心中有数。 这位灵福院首座,乃是符师。灵福院专门研究符咒和阵法,因为能画出灵符的符师比炼丹的方士还少见,因此人数很少,甚至显得有些神秘,地位却不下于占星院和丹药堂。 当初大长老在藏书阁设下的禁制,这位清奕长老也参与其中。后来设阵捉猫妖的事,他也是少数的几个知情人之一。 后来整个阁楼连带大掌教一同消失,他便知道定是阵法出了问题。可惜当大掌教当时并未告知所设何阵,这三年来他也曾寻找破解之法,却一无所获。 当时大家都以为,以大掌教的本事,哪怕阵法出了差错,他老人家也断不至于有什么不测。 他生性洒脱,时常抱怨说大掌教的事务太繁琐,借口闭关躲懒之事时而有之。他失踪不见,众人都以为他跑到哪里逍遥自在去了,甚至都没人想过他会失陷在阵法当中。 翻开书页,看到隐藏在里面的阵图,清奕长老这位大行家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只听得清奕长老长叹一声,蹙眉摇头道:“这三名弟子,有可能触动了大掌教当初所设阵法,失陷在里面了……” “怎么说?”大长老急忙问道。 “唉,这是玲珑乾坤六合阵的阵图,那三名弟子,可能是拿着阵图的时候不小心触发了阵法。” “当初阁楼消失的时候,我就猜想,会不会阁楼实际上还在原地,之事因为阵法出现异变,才不被我等看见。如今看来,我这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那该如何破解?”大长老和清玄道长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难……” “啊?那可怎么办?”清玄道长急的险些就要落泪,“我那徒儿还只是个小姑娘,一准吓坏了……” …… 三天后,“一准吓坏了”的明静云来了个“颠倒乾坤”,原本消失了三年的那座阁楼突然在原地再次出现。 此事犹如一个深水炸弹,在玉虚宫轰然炸开,还引来了轩然大波。 第七十二章 困卦 此时的外界,正因为阁楼的凭空出现,引来了轩然大波。 消息不胫而走,甚至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听闻玉虚宫出现了异象,为了安定人心,便带着皇后与众皇子前往玉虚宫沐浴斋戒,参拜祈福,并命占星院卜问吉凶。 玉虚宫中,皇帝见到了一身道士打扮的荣妃,也就是清玄道长。 清玄因为徒弟失踪而心焦,才刚缓和一些的焦虑怔忡之症便再次出现,几乎整夜无法入眠,连食量也大减,短短数日,便明显清减了,还带着几分掩藏不住的憔悴。 皇帝关切地牵过她的手,嘘寒问暖。 长老们经过商议,认为大掌教和几名弟子失踪的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以免弄得人心惶惶。 因此清玄也没有当众提及此事,只说这几日有些疲惫,休息调养一下便好。 元辰也是来了,没见到明静云陪在清玄道长身旁,心里便隐隐猜到她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来不了,却因为人太多不方便,没有机会向清玄询问。 大掌教闭关,大长老太成真人主持了皇帝的参拜仪式。 占星院首座身体抱恙,便由另一位长老——清衡道长进行占卜。 皇帝带着后妃皇子,观看了占卜的仪式。 占卜得的是泽水困卦:大泽之上没有水,是困象。 清衡道长念了彖辞:“困,刚掩也。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其唯君子乎?贞大人吉,以刚中也。有言不信,尚口乃穷也。” “谶曰:大乱平,四夷服。称弟兄,六七国。” 皇帝问道:“吉凶如何?” 清衡道长道:“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回陛下,次卦乃下困上吉,于小处有困,于大处却是无碍。” 皇帝又问道:“如何趋吉避凶?” 清衡道长道:“卦象显示,宜祭天。” 皇帝颔首道:“不久前有大臣奏本说西北漓城闹瘟疫,朕已命人安排赈灾。下月便是冬至,朕会让礼部仔细操办,不可怠慢。让皇后、皇子们都去,以表诚心。” 大长老躬身一礼,道:“陛下诚心,日月可鉴,上天必佑我大周。” 皇帝微微一笑,道:“好,好。愿天佑我大周。” 占卜后,帝后与众皇子便各自休息。 玉虚宫是皇家道观,平时不留外客,却建有一片雅致清幽的园林客居,专供皇室中人留宿。 元辰在园中安顿下来,提了些礼物去拜见清玄道长。 然而,清玄道长却不在青莲小筑,连清虚和明静云也不在。倒是小八认得元辰,竟兴奋地叫着飞了出来,在他头顶盘旋了几下,慢慢落下来停在他肩膀上。 元辰见小八还认得自己,还被训练得这么通人性,高兴地赏了它块肉干。 小八吃了肉干又飞了起来,却不是飞回青莲小筑,而是飞到一棵树顶上不停地叫唤。 元辰不懂它的意思,追到树下想叫它下来。 不料小八却又飞远了些,再次落在一棵树顶上向着元辰不停地叫唤。 元辰十分诧异:小八从未有过这样的动作,是想干什么? 他怀着疑惑再次追了过去,果然见小八再次飞向同一个方向,又再停下来等他。 元辰明白了:小八是想带他去什么地方! 小八停留了数次,元辰紧跟其后,来到藏书阁前,却惊讶地发现皇帝陛下也在这里!而且,荣妃,还有玉虚宫几位首脑也都在! 第七十三章 有人 阵法内,明静云全然不知外界发生的事,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破解阵法的对策。 即便明静云如今能在阵法内倒转乾坤,却仍无法打破阵法的禁制出去。这个阵法,果真只能从外面打开。 如今最大的难题,便是由于阵法内外隔绝,难以向外界求救。 不过明静云并没有灰心绝望,她相信,既然他们三人能够无意中闯入阵法,外面也一定有人能找到他们。 道芳告诉她,他曾听占星院的长老们提到过,关于藏书阁有不少离奇古怪的传闻,比如听到夜晚奇怪的声音却看不到人等,如今看来都与大掌教这个阵法有关。 两人猜测,如果这些传闻是真的,那说明阵法也不能完全隔绝内外的联系,一定有什么契机,能让阵法内外沟通联系。 他们尝试过在各处敲打或者叫喊,看是否能让外界听到他们的声音。 两人折腾了不知多久,累得满头大汗,嗓子都喊哑了。 道芳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了下来,哑着声音嚷道:“不干了不干了,我都好久没吃饭了,没力气了……” 他这几日来水米未进,仅服过一粒灵丹,在太丰真人的指导下学习辟谷,若静坐不动还好,但稍微一做点费力气的事,便觉得口干舌燥,浑身无力。 他这一坐下来,便抵挡不住倦意,咕哝一声,直接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打起呼噜来。 明静云同样困顿不堪,背靠着一个书架坐下来,默默沉思。 “朱雀……玄武……”虽然想要努力思考对策,但她实在太过困倦了,嘴里还喃喃地念着阵图方位,却歪着头睡过去了。 睡梦中,明静云朦朦胧胧似乎看到一些紫色亮光,光芒越来越盛,也越来越清晰,最后汇聚成一些光点,总共有六处! 是阵法的六个节点! 明静云骤然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她睡着之前忘记摘下蒙眼的手帕,此时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见自己身处的阁楼,却清晰地看到六个光点! 她定了定神,再仔细看去,看到这六个地方各有一道灵符,灵符所绘,正是“乾”、“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在阵法亮启动后,这些灵符便会隐入阵法中,不再被外界所看到。 而她如今,能清晰地看到这些灵符! 可惜的是,这六道灵符,除了“坤”是在阁楼一楼地面正中央,在阵法的里面其余五道,包括阵眼全都在阵法之外。而打破此阵的方法,便是需要将阵眼处的灵力截断。 此阵的阵眼是在“乾”符处,设置在阁楼一处向上勾起的檐角尖上。 突然,明静云看见“朱雀”节点上的紫光浮动变幻,浮现出一个人形的影子。 那人影还在动! “有人!”明静云惊叫出声,猛地一手扯掉蒙在眼睛上的手帕。 “包子……阳春面……什么?!”道芳正淌着口水做着美梦,梦里全都是他平素里爱吃的,在他面前摆了满满一桌。他刚动了筷子,包子还没进嘴,便被明静云这一声给惊醒了。 第七十四章 能听见吗? 朦朦胧胧当中,道芳听到明静云一声惊呼,一个激灵醒来。 只见明静云“噔噔噔”奔向南面的一扇窗户,一手推开。 外面依然笼罩着一团浓雾,什么也看不见。 “师姐?你叫什么?”美梦被惊醒,道芳心情不大好。 “之前不也看过外面吗?什么也没有,有什么好看的?”他小声地嘀咕道。 “道芳,我看见了,外面有人!”明静云也不回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 虽然窗外仍是一团浓雾,但她看见了! 节点发出的紫光,甚至连接在他们之间的灵气脉络也都被她清楚的看见了。“朱雀”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还在动! “喂!”明静云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道,“你是谁?能听见我说话吗?我在这里!你看得见我吗?” 那人影突然一动,消失了。 “别走……”明静云万分失望,险些要哭出来。她沮丧地后退几步,依靠在一个书架上,深深调整呼吸,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道芳呆愣愣地看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惊喜地道:“师姐,你是说,你看到外面有人吗?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明静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摇头道:“那人走了,好像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喊他……” 书灵猫妖脖子上挂着明静云送它的竹哨,从书架顶上跳下来,在她脚边轻轻蹭了蹭,安慰道:“小丫头做得已经很不错了,继续努力,喵看好你哟……喵?” 明静云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手按住书灵猫妖的头颈,一手将它脖子上的竹哨取了下来,一声一声十分有节奏地吹了起来。 …… 明静云坐在打开的窗户旁边,脸朝着窗外,不停歇地吹了许久的竹哨。 书灵猫妖懒洋洋地趴在她脚边,不时甩一甩它那带着紫焰的两条尾巴。它突然抬头道:“喵,那是喵的东西,你打算拿到什么时候?” 明静云一手将白猫从头撸到尾,笑道:“放心,送你的东西我不会要回来,现在只是借来用用,你别那么小气嘛。” 道芳忍不住奇道:“师姐,你吹的是什么?声音好尖啊。” “这是训练鹰隼用的竹哨。我师父如今养着一只小隼,叫做‘小八’。都说鸟兽听觉比人要灵敏,虽然今天那人听不见我喊他,但鸟兽却未必听不见。我且尽管试一试,看看小八听到我的哨声。” 明静云没再用手帕蒙眼,她说话时也不回头,避免与道芳目光相接。 “也不知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书灵猫妖再次泼冷水道,“如果是晚上,你那鸟儿睡觉了,你不就白忙活了?” 明静云弯起手指轻轻着它的下巴,笑道:“那万一是白天呢?不就有机会了?哦,对了,你提醒我了。如果是晚上,还是试着召唤一下猫头鹰比较好。” “喵……”书灵猫妖舒服得整只翻了过来,肚皮朝上躺着,眯着眼道:“喵……小丫头,手法真不错!来来来,好好伺候本喵,那哨子便赏你多用一会儿……” 明静云一手撸猫,一边还真学着猫头鹰的声音,发出几声“兀兀兀”的叫声,惟妙惟肖。 “呀,还真像!”道芳觉得十分有趣,不知不觉间放下了警惕,好奇地走过来,坐在明静云身侧。 如是这般,明静云一会儿吹哨,一会儿扮作猫头鹰,累了便闭目静坐调息。 第七十五章 重燃希望 “唳!……” 小八带着元辰来到藏书阁,便叫唤着围着阁楼一圈一圈地盘旋,却始终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着一般,一次次靠近又退了回来,显得十分焦躁。 元辰跟随小八来到此处,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父皇,荣妃、还有玉虚宫几位首脑人物都在这里。 原来占卜结束后,大长老便单独面见皇帝,将藏书阁的阵法,以及三名弟子失踪的事禀告。 “你说荣妃的弟子也失踪了?”皇帝问道。 “回皇上,失踪的弟子中,确有一名女弟子,是清玄师侄的门下。” “荣妃现在何处?朕去看看她。” 清玄道长这几日除了睡觉,几乎日夜守在藏书阁。等了三日,原本她都几乎要绝望了,却惊现原本消失的阁楼突然重新出现,才让她再次重燃希望。 元辰跟着小八来到藏书阁时,皇帝已经先他一步到来。 “参见父皇,见过荣母妃。”元辰忙过去见礼。 “不必多礼。辰儿怎么也来了?”皇帝略觉诧异,问道。 “回父皇的话,是小八带孩儿来的。”元辰说完,抬头看了看盘旋在空中的小八。 清玄道长竹哨轻吹,小八便盘旋着飞下来落在她手臂上。 “唳……唳……” 清玄道长听小八叫了一阵,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太好了,是小八听见了玉梅的哨声!她果然在着阁楼里面。” 元辰奇道:“这阁楼有什么特别吗?” 大长老向元辰一躬身,简单地解释道:“殿下,此处有阵法,我等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道鸣的师父清毓道长道:“这便奇了,我等听不见任何异响,这鸟儿却能听到?” 清玄道长道:“鸟兽的听觉比人要灵敏,说不定真能听到我等无法听见的声音。” 清毓道长道:“我掌管藏书阁这些年,倒是有听过一些异闻,说有人曾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人声又似兽声,但始终找不到声音源头所在,也无法听得分明。难道是阵法中传出的声音?” 清奕长老道:“不无可能。阵法中封禁着猫妖,那兽类的声音应当是它了,那人声又是谁?难道此前已经有人被困在其中么?” “难道……”大长老脸色骤变,说了两个字却又立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难道什么?”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没……没什么……” “说!”皇帝神色凛然,只说了这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长老汗流浃背:“陛下,贫道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尚未证实,不敢贸然说出,以免扰乱视听。” 清奕长老却没那么多顾忌,觉得事关重大还是必须让皇帝知晓,郑重地道:“此阵乃大掌教所设,阁楼三年前消失,而这三年之中,从未露面的人,只有……” “不可能!”皇帝斩钉截铁般打断了他。 “是!是贫道多想了。”清奕长老躬身道。 “不论如何,务必破解此阵,解救被困弟子。”皇帝命令道。 众人躬身领命。 皇帝转头安慰了清玄几句,又回头看了元辰一眼。 元辰听到皇帝提到“被困弟子”,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老道长说这里有阵法,玉梅难道被困在里面了? 他躬身一礼道:“父皇,儿臣想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皇帝看了看他,点头道:“也好,替朕好好照顾你荣母妃。” 皇帝摆驾离开后,元辰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荣母妃,玉梅是被困在这阁楼里面了吗?” 第七十六章 师父来了 听清虚解释了来龙去脉,元辰皱眉沉思了半晌,突然开口道:“发现阵图的地方,会不会就是破阵的关键?” 清奕长老双手一合,道:“对呀,那处虽不像是阵眼,但应该是一个阵法节点。那三名弟子很可能就是从此处闯入的,说不定也能通过此处同阵法里的人沟通。” 清玄道长问道:“清奕师兄,如果能与阵法中被困的人沟通,就有办法破阵吗?” 清奕点头道:“此阵是……那一位所设,阵眼的位置也只有他老人家知晓。若万一……他真的也在里面,那只有向他问出阵眼的所在,才能破阵。” 此事说起来似乎有些渺茫,但既然小八能听到阵法里传出的哨声,那总归是有几分希望! 清玄想到此处,便打起精神,与众人一起来到发现阵图的地方。 清奕长老一手持着罗盘,一手捻着黑须道:“此处是阁楼正南方,应为‘朱雀’节点所在。之前有弟子在此处发现阵图,因此我也仔细勘查过,却未再发现阵法有任何异动。若真如清玄师妹所说,那鸟儿能听见哨声,不知此处会不会能听得真切一些。” 此时,阵法中的明静云果然再次看到“朱雀”节点中浮现出人影。 只见那人影头绾道髻,一身宽袍大袖,看上去像是玉虚宫中长老的打扮。 明静云欣喜万分,急忙叫道:“阁下何人?可能听得见我说话?” 明静云施展“观微”之能,将耳力提升到极致,终于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人声,依稀是个男子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明静云又是惊喜又是着急,运足真气将一句话送了出去:“喂!你是谁?” 那男子突然怔了怔,呆立不动,半晌,竟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一般,整个人跳了起来。 “听到了听到了!”“朱雀”位置上,原本一筹莫展清奕长老突然整个人跳了起来,“听到了,是有人在说话,是个女的!” “真的?”“说了什么?”众人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听不清楚,太模糊了,只知道是个女的。”清奕长老七分兴奋,三分遗憾地道。 “不如让小八试试?”元辰提议道。 “对对对,还是殿下聪明!”众人附和道。 …… 阵法中,明静云见那人影整个人跳起来之后,便走出了“朱雀”节点,心中又是一阵失落。 到底那人有没有听见?他是想来救他们,还是恰巧路过?他踩上节点,是知道此处与阵法有关,还是只是巧合? 突然,明静云眼前一亮:“朱雀”节点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影,同样是头绾道髻,宽袍大袖,看身形动作却是个女子! 这是个让她十分熟悉的身影:清玄。哪怕相处只不过短短数日,但以她对人的观察入微,仅凭这身形动作便已经有八九分肯定,此人就是清玄。 而此时,那个人影的肩头赫然立着一只鸟儿的身影:小个头圆脑袋,尖爪鹰勾嘴,正是小八! 明静云心中激动万分:是师父!师父带着小八来找她了! 当初清玄收她为徒,只不过是一时权宜,想留个人伺候而已。后来明静云受伤,清玄十分体恤,从不摆娘娘的架子。如今她身陷险境,清玄更是亲自来寻,看来这位师父,是真心疼爱她的。 有师父疼爱的感觉,真好! 第七十七章 有鱼吃 “是师父!道芳,我师父来了,她一定是来找我的!”看到清玄道长的身影,明静云激动万分,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师父真好,”道芳眼圈也红了,“不知我师父如果清醒着,会不会来救我?” 明静云笑着安慰道:“会的,一定会的。你面相好,会有福气的。” 道芳破涕为笑道:“那是,你不也是沾了我的福气,才等到你师父来救你的吗?话说你还是个外门弟子吧?你师父待你还真不错。” “那是当然!”明静云用力点点头。 “唳……唳……”按下心头的激动,明静云红着眼圈,模仿小八的叫声,发出了指令。 相比人言,鸟语单一了许多,仅从声音的长短、高低、节奏来传递信息,信息量虽少,发挥的作用却大。 “唳!”小八听了指令,便扑棱着翅膀,向上飞去。 为了方便自然采光,藏书阁的主建筑建成了八角形,共有四层,藏书和桌椅都设在外围,中间是从底层直通到顶的大天井。 小八停在了二层的栏杆上,向西北方叫了几声。 众人连忙跟着上了二楼。 “唳!”小八一声唳鸣,从西北角一扇窗户飞了出去。 “兀兀……”“唳……”只听得一阵翅膀扑棱之声,唳鸣之声传来,众人赶到一看,却是哭笑不得。 原来从这扇窗户望出去,不远处便是那座曾经神秘消失的阁楼。两座建筑成“钩心斗角”之势,阁楼勾起的东南檐角,从这里几乎触手可及。 此时,檐角尖处站了一只猫头鹰,原本正打着瞌睡,却被突然飞来的小八惊醒,张开翅膀扑棱而起,与小八打斗了起来。 这一鸮一隼本都是猛禽,都不是好相与的,此刻谁也不让谁。它们一个体胖翅大,威势十足;一个爪尖嘴利,灵活机变,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清玄道长吹响竹哨,召回小八。 “唳……”小八发出一声尖锐的唳鸣,飞回来落在清玄的肩头,却仍耸着一身羽毛,虎视眈眈地看着那猫头鹰。 那猫头鹰也不示弱,“兀兀”地叫了几声,张开翅膀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掐架的态势。 元辰问道:“荣母妃,小八以前和这猫头鹰有仇吗?” 他可是知道的,小八可记仇了,当初一个小孩儿拿弹弓打伤它,它就一直记着,后来还伺机报复,抓伤了个侍卫。也是因为这件事,小八才从他身边被送走,养在荣妃这里。 清玄摇摇头道:“在我这里,它哪有机会跟猫头鹰结什么仇怨?说来也怪,猫头鹰是夜行鸟类,怎么会光天白日的停留在这开阳的地方?” 清玄也学着猫头鹰的声音,发出“兀兀”的叫声。那猫头鹰收起翅膀,也“兀兀”地叫了起来。 众人一个个的看得目瞪口呆:这都行?这是在说鸟语?那鸟真能听懂?还对话? 一人一鸮对话了半晌,清玄转过头来,面色古怪:“大长老,猫头鹰说了,有同伴叫它守在这里,有鱼吃……” 第七十八章 眼睛怎么了? 一人一鸮对话了半晌,清玄转过头来,面色古怪:“大长老,猫头鹰说了,有同伴叫它守在这里,有鱼吃……” 众人为之绝倒:就这……? 大长老太成真人满脸黑线,嘴角抽了抽。他清了清嗓子,袍袖一甩,迅速恢复了作为大长老一贯的威严气度,转头吩咐道:“那个谁,去湖那边找我太恭师弟,看他今天有没有钓到鱼……” 尴尬地打发走了猫头鹰,大长老又清了清嗓子道:“咳哼,那个……清奕,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做?” 清奕长老手持罗盘,捻须道:“大长老,此处可能是‘乾’位节点所在,有可能也是阵眼所在。待我一试便知。” 清奕长老将两书合起来的阵图用一个托盘盛装,架在适才猫头鹰所站立的檐角上。 清奕长老手中的罗盘顿时指针乱动,紧接着便看到阁楼里外有六个光点亮起。光芒越来越盛,最后连连在节点只见的灵光丝线也清晰可见。 清奕长老用桃木剑挑起一道雷符,轻喝一声:“破!”同时用剑尖将雷符刺在阵图中央。 只听得一道雷声炸响,将众人都震退了一步。雷光炸开后,阵法的光芒也随之消失不见。 “阵法破了么?”清玄道长焦急地问道。 清奕长老汗湿衣衫,呼呼喘气,身体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了,只勉强点了点头。 一道人影一阵风一般狂奔而去,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六皇子元辰。 “玉梅!”元辰边跑边喊道,“你怎么样?阵法破了,你可以出来了!” …… 阵法中,明静云一直留意着各处节点的动静。 之前的猫头鹰确实是她召唤的,她也能在“乾”位的节点上看见它的身影。 猫头鹰没有经过训练,明静云没敢让它飞去找清玄求援,只叫它站在阵眼的位置,当个路标。 当她看到清玄的身影,便知道之前的布局没有白费,于是让小八带众人去寻找阵眼。 看着阵法终于被破,明静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略带唏嘘的赞叹:“丫头,做得不错!老道的阵法,终究是被你给破了!”是太丰真人的声音! 明静云讶异地回头,余光刚瞥见一身邋里邋遢的道袍,太丰真人却连忙抬手挡住眼睛:“哎哟哟,别回头!你那紫瞳,老道受不了!” 原来,在明静云之前看到“朱雀”位上有人,提气高呼时,太丰真人的心神便恢复了清明。他发现明静云竟能看见外面的人,十分讶异,当时便没不动声色,没去惊扰她。 不曾想她竟真的沟通了外界,并凭着一门奇特的技艺——鸟语,靠着指挥两只鸟儿,求救成功。 明静云慌忙用手帕绑住眼睛,问道:“太师伯,您老人家没事啦?” 太丰真人心有余悸道:“说来惭愧,我老人家竟这么轻易就着了你的道。不过也幸亏你对此术尚未掌握完全,老道我也还有点道行,否则我可就真成疯子喽!” “那道鸣师兄呢?”明静云又问道。 “他运气背些,修为又尚浅,需要多一些时日才能恢复。这时间嘛……不好说。十天半月说不定,一年半载说不定,运气再背些,十年八载也说不准。” “啊?”明静云刚放下的一颗心又一次揪起,“那我岂不是害了他?” 太丰真人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安慰道:“别担心,等你能够熟练掌握运用‘紫瞳’,就能帮他恢复了。你那么聪明,只要勤加练习,应该不成问题的。” 这时,只听得阁楼的大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有人大喊道:“玉梅,你在里面么?”是元辰的声音。 “殿下?”明静云讶异地回应道。 元辰“噔噔噔”快步走上楼来,见到明静云,便发出一声欢呼:“太好了,玉梅你真的在这里,可担心死我了。没事了,现在阵法破了,可以出去了!咦,你的眼睛怎么了?” 第七十九章 恭迎大掌教 元辰“噔噔噔”快步走上楼来,见到明静云,兴奋地发出了一声欢呼,却又见她用手帕蒙住眼睛,心里登时“咯噔”一下,问道:“咦,你的眼睛怎么了?” 明静云摇头笑道:“恐怕要当一段时间的瞎子了。” “啊?”元辰失神地看着她眼睛上莫的手帕,想起初见之时,她用以手帕遮面,只露出一双明眸,有如星月,而此刻却如乌云蔽天,不见星月,一颗心便揪着疼。 “怎么会这样?”他涩声问道。 “发生了些事,算是为了破阵付出代价吧。”明静云笑道。 元辰见她这样,又是一阵莫名的心痛,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她都这样了,反倒过来安慰我。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什么也帮不上忙。 他抬手轻轻替她拨开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勉强笑了笑,安慰道:“你别太担心,回头找太医给你看看,一定会没事的。看你,都瘦了。关在这里几天,是不是饿坏了?出去好好给你补补。” “咳哼!”一旁的太丰真人干咳一声。 元辰一怔,环顾四周,这才看到或坐或站的其余三人: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还有两个道童,其中一人生得俊秀,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另一人神情呆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没有一丝反应。 太丰真人只在元辰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次,此时并不认得他,听明静云称他为殿下,也不知他是第几位皇子。 他观察元辰长相,笑吟吟地点点头,心道:“丫头好福气呢。” 道芳看到来人姿容无双,难免自惭形秽,只觉得自己的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容貌,在这人面前犹如萤火之光,难与日月争辉。他心里顿时酸酸的,心道:怪不得她从不多看我一眼,原来是早见惯了这神仙般的人物…… 这时,只听得太成大长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贫道太成,率玉虚宫门下,恭迎大掌教出关!” “大……大掌教?”元辰吃惊地看了看在场的几人,最后目光落在那邋遢老道身上。 太丰真人看了看自己身上邋里邋遢的道袍,干咳一声道:“咳哼!那个……丫头,叫外面的人等一下。道芳,你来帮我整理一下仪容。” “是,太师伯。” 明静云暗提真气,将一句话清清楚楚地传送到阁楼之外:“大掌教闭关日久,需稍事整理再行出关,还请大长老稍待。” “是……”侯在阁楼外的众人齐声应道。 清玄听到徒弟的声音,知她无恙,心中大石才堪堪落下。 “我……是不是太莽撞了?您是大掌教?小子无状,还请恕罪。”想到自己冒冒失失地直接闯了进来,元辰羞惭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连忙行礼。 太丰真人呵呵笑道:“年轻人,真性情,不错不错,快快免礼。对了,你是皇子?排行第几?” 元辰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晚辈在兄弟中行六,单名一个‘辰’字,‘日月星辰’的‘辰’。” 太丰真人捋着刚用手指理顺的花白胡须,眯着眼再次打量着元辰,心中疑惑:“竟不是太子么?……” 第八十章 你来扶我 大掌教出关,众人一起上前拜见。 道鸣是被道芳搀扶着出来,清毓长老见到徒儿道鸣身体无恙,原本十分开心,却又见他呆呆的连见到师父都没什么反应,还似乎神志不清,不由得又担忧起来。 传承之事,大掌教认为暂时还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也不忍心明静云因为此事被清毓怪罪,便抢在她前头解释道:“道鸣那孩子,在阵法中受了些冲击,神志受了些影响,过段时间应该就能恢复过来。这几个孩子都受累了,让他们都好生休息,调养一下身体。” 元辰见明静云不能视物,只靠着听声辨位,艰难地摸索着向楼梯走去,十分心疼。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顾身份去搀扶她,反而会给她惹来麻烦。 “咳哼,”元辰抢先一步踏到楼梯口,干咳一声道,“这楼梯那么高,我有些害怕。玉梅,你来扶我。” 走在他前面的道芳偷偷翻了个白眼:你跑上来的时候不是还健步如飞的么,哪有一点点害怕的样子?怎么这么会儿突然就像朵娇花一样了呢? 皇子殿下如此体贴,叫人怎么好拒绝呢? 明静云微笑着应喏,伸手轻轻托住元辰的手掌,实际上却是任由他牵着,在他的牵引下一步步走下楼梯。 明静云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道:“小猫咪,我走了,我以后再来找你玩。” 书灵猫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纵身一跃跳上一个书架,翻身仰躺着挠了挠肚皮,抱着明静云送她的竹哨,眼睛慢慢闭上:“喵喵……快走快走,让喵好好睡一觉……” 元辰听到一只白猫口吐人言,再看到它双尾生紫焰,惊讶得舌头都打了结:“这……这猫会说话?它是妖怪?” 明静云笑道:“它是这藏书阁的书灵,有机会见到它的人可不多,恭喜殿下了。” 清玄见明静云蒙着眼睛出来,吓了一跳,顾不上庄重,忙迎上来牵住她的手,轻抚她苍白憔悴的侧脸,心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受伤了?” 明静云摇摇头,撒娇似的拉着清玄的手左右摇晃道:“没瞎,师父请放心。师父,我饿了……” 大掌教如众星捧月般被簇拥着回了他自己居住的梅园,沐浴更衣后去面见皇帝,此处不一一细表。 明静云饿了几天,之前又精神高度集中,此时回到青莲小筑,便觉得又累又饿。 一走进自己的屋子,她就闻到了白粥和馒头的清香,高兴地一声欢呼冲了过去,迫不及待地“咕噜咕噜”将一碗白粥灌下,才被勒令坐下来慢慢吃。谁她知举着馒头的手还没凑到嘴边,却就这么坐着睡着了,连额头碰到桌角都没醒来。 清玄与清虚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拿下她手里的馒头,将她扶到床上去睡。 清虚替她解开蒙在眼睛上的手帕,与清玄两人仔细查看,也没发现什么伤痕。 这时元辰也还没走,清玄便向他询问起来:“六殿下,玉梅可曾跟你提过,她为何要蒙住眼睛?是受了什么伤吗?” 元辰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她没细说,只说要当一段时间的瞎子。” 清虚拿着一条布巾,一边轻轻擦着明静云脸上的薄汗,一边道:“这外面没有伤,是不是里面被弄伤……”说着,翻开了她的眼皮。 话未说完,只见紫光一闪,清虚手上的布巾落地,然后眼睛一闭,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晕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 误伤 清虚翻开明静云眼皮查看的瞬间,只见紫光一闪。 清虚手上的布巾落地,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清玄连忙将她扶起,问道:“清虚,你怎么了?” 清虚猛地睁眼,却一脸惊恐,张着嘴似乎想大叫,却因为太过恐慌,竟喊不出声来,只在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 “清虚!清虚!关嬷嬷!关萍儿!”清玄连唤了许多声,连清虚以前的闺名也唤了出来,她始终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反而双手抱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倒在地上满地打滚。 清玄无奈,只好以手为刀将她敲晕。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将清虚扶回房中睡下,清玄仍心有余悸。 元辰也吓懵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突然一拍大腿道:“是了,我在藏书阁看到一个小道士,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大掌教说他是受了阵法的冲击,神志受损。刚才这位……这位道长,好像也是神志不清,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清玄皱眉道:“她这不是刚刚还好好的么?哪来什么刺激?咦?刚刚你有没有看到?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元辰:“我好像看见了一道紫色的光!对了,她翻了玉梅的眼皮,然后有一道紫色的光闪了一下,她就这样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小庆子略带阴柔的声音:“启禀荣妃娘娘,六殿下,皇上命人来传话了。” 原来是大掌教出关,今日要面见皇帝,皇帝也叫上后妃和众皇子一起去拜见。 “怎么办?我屋里这一个瞎了,一个疯了,我怎么走得开?”就像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清玄一时没了主意。 元辰宽慰道:“荣母妃莫急,我派两个人在此留守便是。只是那位清虚道长病得蹊跷,大掌教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还需向他老人家请教才是。” 清玄刚才是关心则乱,如今听了元辰的分析,也镇定了下来:“行,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清虚的事,我去找我那大长老师父打探一下,麻烦你留人照看一下屋里那两个。” 临走时,清玄还是不放心,便在清虚房里点上了安神香,免得她醒来发疯,旁人看不住捅出篓子。 …… “什么?她趁丫头睡着去翻人家眼皮?坏了!” 梅园中,太丰真人听清玄说了清虚的事,又是生气又是懊恼。 “师伯,我那徒儿的眼睛到底怎么了?”清玄问道。 “原本此事算是玉虚宫的一件隐秘,本不该让太多人知道,但你是带她入门的师父,此事你确实有知情权。” 大掌教将“紫瞳”传承的事简单要地告诉了清玄,又叹了口气道:“她得了传承,学会了一门瞳术,原本是好事,只可惜她还没能够熟练运用,失控误伤的事时有发生。她也已经算很懂事了,宁愿自己当个瞎子,唯恐误伤旁人。倒是你们这些做长辈的,怎么反而那么冒失呢?”太丰真人简直恨铁不成钢。 清玄惭愧地低下了头:“确实是弟子们冒失了,弟子愿意领罚。只是清虚师妹她如今神志不清,还请师伯慈悲,将解救之法告知。” 太丰真人摇头叹道:“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等:要么等她自己恢复过来,要么等那小丫头学会控制瞳术,施术帮她恢复。唉,说实话,如今还有一个道鸣也被她误伤,还在等着她解救呢……” 第八十二章 抢我徒弟? 清玄道长向大掌教求助,结果只得到一个“等”字,心中难免失落。 大长老太成真人宽慰她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你那徒弟是个宝贝,天赋极高,她既然能够得到传承,便应该有这个本事将它完全掌握。” 他顿了顿,又道:“话说,这等天赋,连我都想把她抢过来呢,我看掌教师兄似乎也有这个意思。再怎么说,至少也该收进来作个内门弟子。” 清玄愕然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师父,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什么情况?我师伯和我师父,堂堂玉虚宫大掌教和大长老,要抢我徒弟? …… 第二天清晨,明静云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醒。 “啊啊啊啊——”那声音似乎带着极度的惊恐,是从清虚的屋子里传来的。 明静云猛地睁眼坐了起来,翻身下床便打算冲过去看个究竟,却一眼瞥见桌面上放的一条手帕,才想起自己不能就这么出去,还得当个瞎子。 她匆匆忙忙披衣穿鞋,蒙上眼睛开门出去。 清玄道长已经早一步赶过来了,还有两个小太监,是元辰身边的人。他们合力制住了歇斯底里的清虚,将她按住强行灌了些安神的药物,让她睡过去。 明静云眼睛不方便,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默默听着面前的这一切发生,不知不觉眼泪浸湿了遮眼的手帕。 “玉梅,你哭了?”元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她面前,心疼地抬起袖子拭去她溢出的泪痕。 她已经将事情的缘由猜得个七八成,还记得昨日睡着后,迷迷糊糊见似乎有人翻动过自己的眼皮……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我师叔为什么会这样?”明静云见是元辰,便拉住他急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就是她突然病了……”元辰支支吾吾,怕她自责,没说出实情。 明静云苦笑着摇头道:“殿下果然是连个谎都不会撒。” “去我屋里坐吧,我来跟你们细说。”清玄走过来,牵起明静云的手将她往外带,一直带到自己的屋里,在桌边坐下。 元辰也跟了进来,坐在清玄对面。 小太监将茶水端上来放在桌上,便被清玄挥退。 明静云却熟练地拿起茶壶茶杯,靠着听声辨位,为两人斟茶倒水,竟没让一滴茶水洒漏出来。 清玄道长挑了挑眉,对元辰道:“六殿下也看到了,玉梅聪慧,又心性坚韧,不是什么经不起风雨之人。昨日的事,也该与她言明了。” 清玄将清虚因为翻了她眼皮,被“紫瞳”误伤的事说出,又将大掌教的话转述了一遍。 此事没有瞒着元辰,也是得了大掌教允许的。大掌教曾说,这位六皇子与丫头命运交缠,注定要一同经历许多,因此也不必瞒他。 元辰听得瞪大了眼睛,啧啧称奇,听到最后,忍不住激动地拉起明静云双手道:“原来玉梅不是瞎子,反而是这双眼睛太厉害,才不得不遮起来!” 明静云点头道:“是啊,就是怕伤到人,才遮起来,没想到还是误伤了师叔……” 这时,门外突然有一个低沉缓慢的声音道:“丫头,你天赋不错,可愿拜老道为师?” 第八十三章 清妙 清玄正与元辰和明静云转述大掌教的话,突然从门外传来了一个低沉缓慢的声音:“丫头,你天赋不错,可愿拜老道为师?” “大掌教?”三人都大吃一惊。 大掌教太丰真人推门而入,他如今换了一身七星道袍,头戴紫金冠,看上去红光满面,仙风道骨,与在藏书阁中时那邋里邋遢的模样大有不同。 他一进来,便笑呵呵地向慌忙起身行礼的三人摆摆手,道:“免礼免礼,呵呵,我这是专门为了收徒而来。” 落座后,看着明静云蒙着眼睛给自己倒茶,太丰真人笑道:“丫头这瞎子当得可习惯?” 明静云笑道:“也不是全瞎,弟子是看得到大掌教的。” “真的?”元辰好奇地拿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问道,“那你说说,这里有几个手指?” 明静云笑着拨开他的手道:“殿下别闹,殿下一手自然是五指,难道还有别的数不成?” 清玄问道:“玉梅,你说你看得到大掌教,那你能看见我吗?” 明静云摇头道:“看不见。弟子看见的并不是大掌教本身,而是他身上的两道灵符:发簪上一道落雷符、衣服上一道障壁符。嗯,都是篆刻或刺绣在上面,发动一次就会失效。这两件可是宝物,玉虚宫果然大手笔。” 太丰真人合掌笑道:“哈哈哈,果然厉害。丫头,你得了我玉虚宫的传承,若不拜入我门下,可是说不过去的咯。” 明静云问道:“大掌教,我不是已经拜过师了吗?我师父就在这里啊。” 太丰真人摇摇头道:“你在清玄门下当个记名弟子,这样还未算是正式入门。以你的资质,无论回去宫里继续当个端茶倒水的婢女,还是在玉虚宫当个外门弟子,都是明珠蒙尘。你有资格入门当个内门弟子,当我这个大掌教的亲传弟子也是可以的。” “可是……”明静云却有自己的顾虑,“我以前还有位授业师父,对我有养育教导之恩。我就这样拜入玉虚宫门下,算不算是背叛师门,另投别派?” 清玄和元辰都早知她身负武功,也猜到她另有师父,只是她过去不愿多提,他们也就没有深究。 “嗯……”太丰真人略一沉吟,随即又道,“我看你的修为,应该也是我道门一脉。道门讲究天人合一,道法自然,门下弟子若另有机缘,只要不是误入邪道,师门一般也不会太过排斥。你以前的师父,可有阻止你另外拜师?” 明静云心道:我现在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以前的师父哪怕站在我面前,认不认得我都还说不准。我如今以“李玉梅”的身份另外拜师,应该也不算背叛师门吧? 太丰真人见她还在犹豫,又道:“另外,你得了我玉虚宫的传承,按理说,传承是不能让它外传的。你若执意不肯入我门下,那便是偷学我玉虚宫的绝学的敌人了。你要知道,玉虚宫背后,可是有皇室支持的。” 他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若你不拜师,就要承受与玉虚宫、与皇家为敌的后果。 这算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明静云叹了口气,道:“好吧,如今我也确实无法将此事禀明原来的师父。要是将来见到,他又不肯同意,我自挖双目还予玉虚宫便是。” 元辰一听急了,失声叫道:“不要!” 太丰真人安慰道:“殿下不必太过担心,同是我道门一脉,应该不会般小气。我玉虚宫对弟子也是十分爱护的,将来要是遇见她以前的师父,也会尽力为她斡旋,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自挖双目不管。” 明静云起身,认认真真地向太丰真人行了大礼:“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太丰真人微笑着受了礼,又喝过她奉上的拜师茶,道:“今日就让玉虚宫弟子清玄和大周皇帝第六皇子辰殿下作个见证,我太丰,今日收李玉梅为徒,取道号,清妙。” 明静云再次行礼:“谢师父赐号。” 清玄与元辰都向两人道了喜。 明静云收拾了自己的物件,准备跟着太丰真人离去时,又再向清玄磕了个头:“清玄师姐,如今虽然您已经是我师姐,但您是引我入玉虚宫的人,在我心中,仍与师父无异。忘您珍重。” 清玄依依不舍地拉住她的手道:“师妹保重,日后师妹光耀玉虚宫,作为你的引路人,师姐我倍感荣耀。” 元辰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问道:“玉梅,这回你是真的出家了,那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明静云也有几分不舍,脸上一红,道:“那要问我师父……” 太丰真人笑道:“呵呵,老道身为大掌教,还是有些机会入宫的,届时应该会带上自己的亲传弟子。噢,对了,我道门一脉对‘出家’二字并不像佛家那么严苛,仍承认弟子原本的姓名,还允许弟子结道侣。徒儿日后若有心仪之人,大可带回来给为师瞧瞧,哈哈!哈哈哈……” 第八十四章 赠礼 皇帝带着皇后与众皇子在玉虚宫斋戒祈福,三日直接启驾回宫。 皇帝启驾,自然又是阵仗不小。 玉虚宫恭送圣驾的礼仪也十分隆重,弟子们一个个站在宫门外的长阶上,从宫门一直排到山门前。 文武百官、王公贵族整整齐齐列队候在山门外候驾。 大长老太成真人则带着一众长老,候在山门一侧送行。 众人等待许久,终于见到皇帝陛下的仪仗从山上缓缓而下。 大掌教太丰真人头戴紫金冠,身穿七星道袍,外披良医八卦大氅,伴随圣驾左右。 让众人觉得好奇的,是跟在大掌教身后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用一条青色布带蒙住双眼的小道童。 “咦?那小道童是谁?怎么大掌教只带着他一个人?”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大掌教新收了个徒弟,想必就是那小道童了。” “怎么还蒙着眼睛?难不成是个瞎子?” “不是吧?大掌教怎么可能收个瞎子?” “你看你看,那小道童奇怪得很!明明蒙住眼睛,却好像看得见一样,下楼梯也不用盲杖,一步都没走错过。” “大掌教在我大周是相当于国师的地位,难道这个小道童,会继承大掌教的衣钵,成为未来的国师?” “快别说了,好像看过来了!说不定小国师法力无边,能隔墙视物,千里听音,要是听见你我议论,那就惨了……” 明静云若此时运用“观微”之能,未必不能听见这些人的议论,只是她如今正专心数着步数,以免踏错,无心关注其他事罢了。 她出这一趟门实属不易,先是请教了大掌教,知道玉虚宫门前这条长阶的结构:三十步一台,十九步一阶,合起来是七七之数;然后又自己走过三遍,今日又以大掌教身上的灵符作为位置参考,才能在蒙住双眼的情况下,每一步都准确无误。 到了山门前,明静云跟着大掌教向皇帝行礼作别。 皇帝命人托了一个托盘,送到明静云面前,向太丰真人道:“太丰师兄,恭喜你收徒了。这是贺礼,送给你的小徒弟。” 隔着蒙眼的布条,明静云能看见这礼物上附有一道符文,想着应是一件宝物。 “是符师用的符笔!徒儿,还不快谢恩?”大掌教提醒道。 明静云连忙接过托盘,下跪谢恩。 周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原来大掌教讨厌繁文缛节,收徒的事并没有大半,只是让清玄和元辰作个见证,受了拜师礼便算完成。事后也只召集一众长老,将徒弟介绍给他们认识,就算完事了。 一众弟子都对大掌教的这位弟子十分好奇,后来打听到她原本只是外门弟子,凑巧被大掌教看中,才收作自己的亲传弟子。不少人为此心存不满,觉得这样的好事竟便宜了一个外门弟子,而内门弟子居然一个都没被大掌教看上,简直是耻辱。 此时见皇帝陛下亲赐符笔,这位年纪虽小却地位超然的弟子,到底为何能受大掌教青睐:她竟有当符师的资质。 符师极为稀少,除了修炼灵力,更重要的是修炼精神力。 能成为符师的人,一般拥有特殊的先天灵根,且具有超越常人的精神力。 除皇帝陛下亲赐,明静云还收到了三份贺礼:一份是元辰所赠的一副古琴,正是当初她弹奏过《高山流水》的那一副;一份是清玄道长亲手制作的一条束带,她原本想亲手缝制一身道袍,但时间不够,因此只能改送束带;还有一份是陆谦赠的一套文房四宝。 明静云也亲手炼制了些清心凝神的丹药,赠给三人作为回礼。当时她展露炼丹的手艺,连丹药堂的长老们都赞不绝口,更让大掌教心里乐开了花,觉得自己果真捡了个大宝贝。 太子有些后悔:早知道父皇会这么重视大掌教的这个小徒弟,还亲赐贺礼,自己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皇帝如今春秋鼎盛,而他这个失去生母的太子,缺乏后宫的支持,若能趁机拉拢一下大掌教,对他是个不小的助力。 不过现在临时去备礼,未免显得太过敷衍,若送得不好,反而得罪了大掌教,反倒不美。 第八十五章 测试 送走了圣驾,玉虚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明静云搬进了大掌教居住的梅园,也终于无需再有太多的顾虑,可以心无旁骛地修行。 当了几天瞎子,她有所启发,一回到梅园便捡了一根干枯掉落的梅枝,练起盲剑来。 大掌教见她一手剑法精妙,便带她去剑阁,挑选了一把名为“冷月”的宝剑。 看着徒儿拿到宝剑那喜滋滋的模样,大掌教又干脆亲自带着她去内门几个重要的地方都转了转。 玉虚宫内门共有“一堂两院三阁”。 其中“一堂”是指丹药堂,都是丹师,专门研究和炼制丹药。 “两院”是指占星院和灵福院,占星院负责观测记录天象、推卜吉凶;灵福院则都是符师,专门研究符咒和阵法。 “三阁”以收藏为主,也有产出:剑阁铸剑藏剑;藏书阁藏书,还广纳博学之士,研究天文地理,农耕建造,以及历史人文,也着书立说;珍宝阁则由一位懂得炼器的长老主持,收藏灵丹灵器,还有能够作为炼器炼丹材料的天材地宝,不过这些每一件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因此珍宝阁一般是不许弟子进入的。 除此之外,另有专门掌管戒律的“戒律堂”,地位超然,也比较特殊,只有掌事的长老是固定的,执事却是由外门弟子轮番担任。 这条看似“奇葩”的规矩倒是有奇效,别看内门弟子平时似乎高人一等,却是会比外门弟子都更加小心自觉地谨守戒律,否则被外门弟子执罚,可是非常丢脸的。 大掌教带着明静云进了灵福院,这里有一项他最为关心的事,就是徒弟的符师资质测试。 道门修者,以能够感受和吸纳天地灵气,化为自身灵力储存于丹田作为踏入修途的标志。而有些人对灵气尤为敏感,天生拥有转化灵力的能力,这种能力就被成为“灵根”。 根据转化灵力的属性,灵根也有属性的划分,分别是基础五行属性:金、木、水、火、土;还有两种特殊属性:风、雷。 要成为符师,首先需要拥有灵根。除此之外,还需要有过人的精神力。 资质测试的操作很简单,就是准备七块玉石,上面刻有相应属性的符文,能够用灵力点亮上面的符文的,就代表拥有这种属性的灵根。 “火?不错,那时看你炼丹时就猜到了。咦?水?天哪!竟是双灵根!” 整个灵福院顿时都轰动了。 “即便在宗门当中,双灵根也是极其稀有的存在,可以说是天才!还是水火双五行灵根,这在符师的资质中当真是极好的!”大掌教大笑道。 “日后等我在此间的任务功德圆满,我可一定要将你推荐去我的宗门。”大掌教如是想。 之后便是精神力的测试。 测试有两关,第一关是由清奕长老给出五个符文,将它们混在一万五千个符文当中,要求明静云去将它们找出来。 明静云大约只花了四五息的时间便将它们找了出来,大大超出了玉虚宫以往的记录。 第二关测试的操作是在一个特殊的阵法中,从上方抖落一些能够承载精神力的特殊丹砂,受试者要用精神力托举一个托盘,待托盘最后落下时,计算承载丹砂的数量。 明静云觉得十分有趣,兴致勃勃地踏入阵法当中。 “不要用手,试着用意念控制,让托盘升起来。”清奕长老提示道。 明静云隔着蒙眼的布带,已经看见了托盘上篆刻的符文,便试着集中精神,按照清奕长老提示的,在心中默念上面的符文,想象着让它升起来。 “咦?”在众人的一片惊叹声中,托盘“咻”的一声直飞上去,几乎到达阵法的顶端。 “哗啦啦……”托盘一升起来,丹砂便开始落下,明静云顿时觉得压力骤然增加,于是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着托盘的平稳。 随着承载的丹砂越来越多,托盘开始一点一点下降,终于在一刻钟之后,平稳地降落下来。 “呼……”明静云满头大汗,只觉得头昏脑涨,烦闷欲呕…… 因为蒙住了眼睛,她没看到此时目瞪口呆,已经忘记喝彩的众人脸上那些精彩的表情。 “不错,不错……”半晌,清奕长老才干巴巴地道。 “呃……那个,徒儿也累了吧?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去别的地方转转?”大掌教声音有些微变,似乎在强压着心中的激动。 “怎么样?”明静云不解道。 “没什么,就是破了玉虚宫建立以来的记录而已……”大长老道。 “哦……” 第八十六章 观星 次日,大掌教再带着明静云来到藏书阁时,藏书阁掌座清毓长老亲自迎接,跟在他身后的,竟是当初与他们一同失陷在阵法中的道鸣。 “参见大掌教、清妙师叔。咦?师妹,怎么是你?”道鸣行礼时,看见了蒙住眼睛的明静云,十分诧异。 “道鸣?你没事了?”明静云同样十分诧异。 “我能有什么事?哦,你说的是我睡觉睡了好几天的事?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除了醒来饿得慌,其余倒还好。可能因为休息得好,现在还神清气爽的。” 看来道鸣已经自行恢复了,却对自己中了“紫瞳”之术的事一无所知。 “师妹,你眼睛怎么了?”道鸣见她蒙着双眼,尚不知自己曾为之所伤,还好奇地问道。 “咳哼!道鸣,这位便大掌教新收的弟子,清妙。按辈分,你该叫她一声师叔。”他师父清毓长老在一旁提醒道。 “师……师叔?”道鸣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突然被人叫成“师叔”,明静云也觉得十分不适应,似乎还有点滑稽:“呃……虽然我也不是很想被人叫得那么老,不过……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道鸣倒是似乎适应得更快一些:“小……小师叔,你眼睛怎么了?” “嗯……练功出了岔子,暂时有些怕光……”其实是不敢看人。 “那还能看书吗?上次我帮你借的书有没有看完?” 两人竟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道鸣平日里话不多,但一提到书就立刻变得健谈起来。他看的书多,十分渊博,一件事情能给出许多个有趣的解释,明静云觉得与他相处还是挺愉快的。 离开藏书阁时,明静云又借走了好几本书,其中包括她师父的大作《一梦三千年》,让太丰真人觉得老怀甚慰。 “眼睛都瞎了还那么爱看书,这位师叔还真是叫人佩服……”目送两人离去时,站在门口的道鸣如是说。 他们没有看到,在当初被困的阁楼里,某个书架上多了一个小玉瓶。一只通体雪白,双尾生紫焰的白猫,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卷起了玉瓶,从里面“咕噜”倒出两粒灵丹卷到嘴里,一边嚼一边懒洋洋地道:“喵喵……小丫头炼的丹味道真不错喵……” 两人用过晚膳,才不紧不慢地前往占星院。 “师父,夜晚才去叨扰,不大好吧?”明静云问道。 “不叨扰,”出门来迎接的清衡长老笑吟吟地道,“占星院里都是些夜猫子,现在才是他们刚刚开始活跃的时候。” “去观星台看看吧,”太丰真人提议道,“那里是玉虚宫最美的地方。” 跟在清衡长老身后的几名弟子只觉得大惑不解,腹诽道:大掌教莫不是糊涂了吧?怎么带个瞎子去观星?再美她能看到么? “可以摘下来了,好好看一看吧。”太丰真人道。两人登上观星台,他便下令清了场。 明静云摘下蒙眼的布带,缓缓睁开眼。 “太美了!”夜空幽蓝如幕,繁星璀璨夺目,此刻的星空美得让人窒息。 “你若是喜欢星象占卜之术,也可以来这里学。”太丰真人笑道。 “贪多嚼不烂,符咒和阵法已经够我学的了,”明静云摇头笑道,“不过我真的很喜欢这里,我还可以来吗?” “行啊,哪怕不是主修,天文星象,多少也是要学一些的,当然还要再来。喏,这是星图,你对照一下,看能不能找出来。” 饶有兴致地接过,很快便沉浸在寻找星辰的乐趣当中。 然而,这样的宁静在猝不及防之下就突然被打破了。 “徒儿!我徒儿在哪儿?快把我徒儿还给我!”一个道人发髻松散,衣衫凌乱,气喘吁吁地跑上观星台来,还语无伦次地说着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明静云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地回头一瞥,眼神与那闯入的道人相接,这才想起自己不能看人的眼睛,心道:“坏了!” 第八十七章 意外收获 明静云思绪被一个突然闯入,疯疯癫癫的道人打断。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瞥,眼神与那闯入的道人相接,这才想起自己因为“紫瞳”的缘故,不能与人对视,心道:“坏了!” 明静云想要立刻闭上眼睛,却是来不及了。眼前突然天旋地转,大量信息涌入脑中,明静云觉得头很晕,禁不住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前几次“紫瞳”发动,明静云都是几乎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当时的感受她并没有太多印象。 而此刻她却是完全清醒的。眼前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变幻,在外界看来只过了一瞬间,而她却似乎经历了许多年。 那疯道人此刻也失了神,怔怔地看着明静云双眼。 一旁的太丰真人见状,心知不妙,一指点在明静云眉心,将一道柔和的真气注入,喝道:“凝神,紧守本心!” 明静云原本慌乱不知所措,几乎要陷入眼前的幻境中不能自拔,听到师父这一声清喝,心中才恢复一丝清明,忙凝神静气,将自己一点点,一点点地从眼前的画面中抽离,缓缓将双眼合上。 “清弘师伯!” “清弘师兄!” 观星台外一阵骚动,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吵什么,别惊扰了大掌教!”一个声音喝止了众人,是清衡长老。 此时却听得那疯道人茫然地道:“咦?大掌教?您怎么在这里?……” 明静云此时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似乎听到自己师父在说什么,却又觉得那声音十分遥远,什么也听不清,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明静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梅园,自己的卧室中,似乎睡了很久,又饥又渴。 披衣下床,明静云竟饿得头晕腿软,险些跌倒。 坐下来定了定神,猛灌了几口微温的茶水,见桌面上有人留了几张饼,她便狼吞虎咽地吃了。 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太丰真人住的房舍中传来说话的声音,明静云颇为惊讶:师父这里,竟然来客人了? 师父招待客人,她这个弟子却在躲懒睡觉,不去伺候茶水,于礼不合,实属不该。 明静云将遮掩的布带缠在手腕上,刚一开门出去,想去烧壶热水,却见师父那边的房门也打开了。 客人出来了? 明静云忙将布带扯下蒙住眼睛,才迎了过去。 “师姐?哦,不对,是小师叔。”是道芳的声音。 “道芳?你怎么来了?”明静云讶异道。 “小师叔不知道吗?你治好了我师父!我们是专门来道谢的。” “道芳,不得无礼!快给你小师叔行礼。”是之前那疯道人的声音,不过此时他已经不疯了。 “清妙,这位是占星院首座清弘,按辈分算,你该叫一声师兄。”是太丰真人的声音。 原来之前清弘长老因观星时被一阵突然而至的流星雨扰乱了心神,气机逆转下失了神志,变得疯疯癫癫。 恰巧太丰真人带着明静云去观摩观星台时,看护清弘的人一时不慎,竟被他自己跑了出来,还闯入了观星台。 机缘巧合之下,神志不清的清弘与明静云目光对接,引发了“紫瞳”之术,让他在那一瞬间恢复了神志,疯病竟也就这样好了。 第八十八章 潜在的危险 意外治好了清弘长老,明静云自然是高兴的。 但送走了两人后,明静云却觉得十分后怕。 太诡异了! 与清弘眼神交接那一刹那,明静云感觉有大量信息涌入脑海,眼前走马灯似的变幻过许多画面。 一开始还算是个旁观者,但随着画面越来越多,变幻也越来越快,她强烈地感受到了那人的情绪波动,“自我”也开始渐渐地变得模糊。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感觉那时她并不是自己,而是正经历着这一切的清弘。 若不是师父当头一喝,她会不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太丰真人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以为她生病了,一边伸手谈了谈她的额头,一边关切地问道:“清妙,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明静云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事,可能睡久了有点迷糊,呃……还有点饿……” 太丰真人道:“施展‘紫瞳’之术,恐怕对精神损耗极大。如今你修为尚浅,运用起来可能是个很大的负担。你知不知道,你可是足足睡了一天两夜。” “什么?”明静云还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个懒觉,没想到竟是一天两夜。 关于曾经窥探了清弘的记忆这件事,她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告诉太丰真人。如果此事传了出去,别人恐怕会像避瘟神一样避她吧? “师父,”明静云试探着问道,“您和道鸣也都中过‘紫瞳’吧?道鸣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事后也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那您呢?您当时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自己着了徒儿的道,中了“紫瞳”之术的事,太丰真人觉得丢脸,在外人面前是绝口不提的。如今徒儿问起,为了她能够尽早掌握此术,他只好硬着头皮回忆道:“嗯……看到一道紫光,有重重叠叠的许多阵图,还有符文,总之是很多很多的信息一下子涌到脑子里,像是快要炸掉一样。” “那您是怎么抵抗住的?” “你当时并非有意识地在施术,因此只需扛住那一下冲击,不要失去意识,然后抱元守一,摒除杂念,便可以慢慢恢复。” “那清弘长老呢?他当时是什么情形?” “他啊?失神了一下,然后就突然清醒了。” “师父,那就不对了啊。他原本就疯了,如果他也是受到像您当时一样的冲击,怎么没彻底变成个傻子?” 太丰真人被问住了:“……嗯,要不你去问一下藏书阁那只猫?” 于是,书灵猫妖又收到几瓶灵丹。 “喵喵……小丫头,你这手艺好像不怎么稳定喵,是不是偷工减料了喵?”书灵猫妖一边嚼着灵丹,一边品评道。 “我从学炼丹开始就一直这样,手艺也不如我妹妹,师父说这是跟我的‘水火双灵根’有关,水灵根的作用导致我对火候的控制不大稳定。” “喵喵,是水火双灵根吗?炼丹还是算了,你天生就是当符师的料。” “我今天就是来向你请教的。你知道吗?之前有位长老得了疯病,被我误打误撞治好了……” 明静云将自己施展“紫瞳”时的情形,还有当时的感觉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书灵猫妖,又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小猫咪,‘紫瞳’是不是一门很危险的术法?施术者会不会被困在对方的记忆里出不来,又或者被反噬?” 第八十九章 我不要 藏书阁中,明静云向书灵猫妖请教:“小猫咪,‘紫瞳’是不是一门很危险的术法?施术者会不会被困在对方的记忆里出不来,又或者被反噬?” 书灵猫妖道:“喵……喵对你们人类的内心世界没兴趣,也不懂你们人类的感情喵。” 明静云点头道:“你是书灵,也曾经是猫,没有做过人,没有人那么多复杂的感情。也就是说,你即便去窥探别人的记忆,也不会受到他们情绪的影响?” 书灵猫妖道:“喵……喵才不去窥探那些人的记忆呢,喵顶多偷灵丹的时候让那个看守的家伙愣愣神就够了……喵!你不许告诉别人!” 明静云笑道:“我不告诉别人也行,那你要帮我。我想熟练掌握‘紫瞳’,怎么练习你要教我。” 书灵猫妖一听就炸毛了:“不妙不妙!喵从来不练习,也不知道怎么教你!” 明静云想了想,道:“你是书灵,可知道藏书阁里有哪本书上有记载练习的方法?对了,师父说,施展‘紫瞳’十分消耗精神力,这里有能没有提升精神力的功法?” 书灵猫妖道:“喵?你自己的识海中,不就有一套功法吗?不过好像那里有什么禁制,喵将传承给你的时候,还被弹了一下,差点吓死喵了。” 是《涅盘诀》!只是自己修为还不到,还不能开启下一篇的功法而已。 之前灵福院的长老也说了,修炼精神力不可冒进,否则容易对自己的精神造成负担,严重的还会导致不可逆转的损伤。 沉吟片刻,明静云点头道:“好,总之谢谢你了。我先回去了,以后再来看你。” “喵!小丫头,‘紫瞳’不止对人有效,对动物也是有效的喵。喵虽然已经不吃老鼠了,有喵在,老鼠也不敢来藏书阁喵!但有一次喵去偷灵丹的时候,遇到了很凶很狡猾的老鼠。它们趁喵对付那个看守的,也想偷走几瓶……喵!”明静云临出门时,书灵猫妖突然提醒道。 “喵……那时喵用‘紫瞳’对付它们,喵喵……从那以后丹药堂再也没老鼠了喵!……喵,你不许告诉别人喵!” 原来如此!如果人的感情太复杂,她可以先找些温顺的小动物试一试!这样练习,就不会有太大危险了! “哈哈,小猫咪,真是太谢谢你了。”将白猫撸了个四脚朝天,明静云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藏书阁。 …… 两天后,玉虚宫传出了几件怪事。 先是丹药堂清木长老养的兔子咬伤了负责喂它的药童。 灵福院清靖长老养的仙鹤长鸣一声后,向西飞去,再也没回来。 剑阁外的荷花池里养的鲤鱼,一条条跃出水面,乐此不疲,从下午一直蹦到晚上才慢慢停歇…… “原来动物也有烦恼嘛,”藏书阁中,明静云一边翻书一边撸猫,“丹药堂的药童原来经常偷偷虐待兔子。” “仙鹤最是纠结,想要寻找极乐世界,却又舍不得这里的好吃好喝,有人伺候。不过现在倒是想通了,追寻它的鹤生理想去了,祝它好运吧。” “最有趣的还是鲤鱼,虽然被困与一方小小的鱼池,但骨子却里都是龙!它们心思也真是单纯,来来回回就是一个念头:越过龙门化龙飞天!哈哈,厉害厉害!” “喵!喵才不想知道它们那些烦恼。小丫头,你不能跟着它们跑,你到底想让它们做什么,你自己清楚吗喵?” 明静云一怔:“我没想要让它们做什么呀?我只好奇它们有什么想法而已。” “喵!你这样是发挥不出‘紫瞳’的效用的。你才是主宰,你想要它们做什么,就命令它们!” 明静云“霍”的一声站起:“它们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非要强迫它们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我不要……” 第九十章 先自保后助人 明静云觉得深受打击:原来“紫瞳”真是一门这么可怕的术法吗?是不是只要我愿意,就可以随意窥探别人的记忆,去左右他们的想法,甚至强行控制他们去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明静云心里正乱着,回到梅园后却又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清虚落水,险些溺亡。 原来清虚自中了“紫瞳”之术,便经常惊恐乱叫,直到声嘶力竭仍不停歇,大长老只好命丹药堂的几名弟子日夜轮流看管照顾她。 她的情况,连医术高明的丹药堂首座也束手无策,只能每日在她的房里点上安神香,又给给她服用些镇静的药物,让她终日昏昏欲睡。 然而,这样并不能让她的情况好转,反而在她清醒时,她便开始自伤自残。 丹药堂无计可施,只能用捆绑禁锢的方式防止她自伤。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昨日,清虚便因看守的药童一时不慎,逃脱了出来,被人追赶时慌不择路,竟跳到湖里,险些溺亡。 人是救过来了,但她一清醒便开始哭,还用头撞墙。丹药堂的长老们无法,只好来向大掌教求助。 “师父,是我闯的祸,还是让我来收拾吧。”听完太丰真人的话,明静云觉得这算是自己的责任,便自动请缨。 “你真的能行吗?我上一次看你都很勉强,而且应该算是误打误撞的。”太丰真人不无担忧地道。 “我请教过藏书阁那只小猫咪,现在算是掌握一点窍门了。虽然我也不敢保证一定没问题,但至少让我看看清虚师姐的情况,看能不能帮得上忙也好。” “罢了,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太丰真人算是答应了,又再三嘱咐道:“行,你且记住,量力而为,不可勉强。” 两人来到丹药堂,走进专门辟出来给清虚居住的小院,远远地就听到清虚凄厉的喊叫声。 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似乎带着无尽的惊恐和绝望,让人听着十分难受。 清虚如今十分敏感,稍微大点的声音或强一些的光线都会刺激到她,因此她卧室的门窗都被掩上,室内显得昏暗又沉闷。 点起安神香,明静云摆开元辰送她的古琴,试着以平和缓慢的乐曲安抚她的情绪。 不一会儿,清虚果真安静下来了。 “奏效了,还是丫头有办法!”太丰真人在旁边看着,也暗暗捏了把汗。 明静云自己原本对此也没多大把握,此时见自己的方法奏效,也信心大增。 她奏完一曲,闭目深吸一口气,然后一边缓缓吐气,一边睁眼,看向清虚的眼睛。 顿时,大量的信息开始涌入明静云的脑海,她又开始看见一张张转得飞快的画面。 定了定神,明静云尽量不去看那些画面。 小猫咪说得对,不必去窥探别人的记忆。这不只是道不道德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如果因为这样而受了对方情绪的影响,施术者有可能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自己是来帮人的,不是来送死的,不能没帮上忙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首先要保护好自己,才能帮助别人。 第九十一章 封! 画画层层叠叠,翻搅成一个漆黑的泥潭。 泥潭中正中央依稀有一个人影,正一点一点,眼看就要没顶了,正是清虚。 “木灵阵!”明静云脚下生出藤蔓,编织成一个阵法,凌空架在泥潭上方。 “去!”明静云站在阵眼上,从手中又抛出一截藤蔓,缠住清虚的右手,用力想要将她拉上来。 那泥潭瞬间翻腾起来,顷刻间便搅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生!”明静云掐诀,让藤蔓伸进泥潭中迅速生起根来。旋涡以眼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明静云奋力一替,将清虚从泥潭中拉了起来。 “咦?”看清了清虚此时的形象,明静云也是一怔。 此时的清虚,并非往日里那个一身青布道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道士,而是一个四五岁大,一身衣服又脏又破,瘦骨嶙峋的的小姑娘,一张小脸因为强烈的惊恐而扭曲,正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惊惶失措地“呱呱”乱叫。 若非那双眼睛依稀可辨,明静云差点没将她认出。 “吼!”从中升起一条黑黝黝的泥浆水柱,毒蛇一般向清虚缠了过来。 “落!”明静云祭出一道雷符,紫色的雷电击在水柱上,将水柱击落。 “桀桀桀……”泥潭翻搅,突然显出一张人脸来,怪笑着张开大口,要将两人一起吞噬。 “封!”明静云掐诀,让藤蔓结成一个封禁阵法,将那张脸死死锁住。 与那张脸眼神相接的一瞬,明静云再次感到大量的信息涌入脑内。 那是一个可怕的场面:兵荒马乱,烈火滔天,清虚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一身丫鬟的打扮,正拼死护住一个不足周岁的婴儿,却眼睁睁看着年轻的家主在她面前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杀死家主的那人,正是泥潭中出现的那张脸的主人。 那人浑身沾满了被他屠戮的人的血,又向年轻的主母举起了屠刀。然而,在他看清主母那张清丽绝俗的脸后,屠刀便当啷坠地。 …… 屈辱,比死还难以忍受的屈辱,主母却是这样生生忍受了下来,只是为了怀中那婴儿的一条活路…… 但那人当真是禽兽,不但强占了主母,还连她身边的丫鬟也不放过! 她忍受着屈辱,只为着一个理由强撑着自己活下去:保护主母和年幼的少主。 明静云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从画面中抽离出来。 只觉得被自己揽在怀中的清虚回头看着那张脸,脸色惨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竟越来越重,几乎要重新坠落下去。 明静云大喝一声:“关萍儿!快醒过来,那人早就死了,那些只不过是你记忆里的碎片而已!” 小女孩清虚浑身剧震,回头看向明静云,突然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哭着哀求道:“救我!求求你,救我!” “既然这是你的要求,我便如你所愿,不过你别后悔就是了……”明静云催动禁制将那张脸彻底封死,再祭出一道灵符。 整个木灵阵顿时紫光大盛,然后连泥潭一同消失不见。 “呼!”明静云睁开眼来,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将头发和衣衫尽数打湿,几乎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清虚看上去似乎疲惫至极,闭目倒在床榻上,陷入了沉睡。 “怎样?”太丰真人问道。 “应该……成了……”累得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明静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后,便伏在琴上沉沉睡去。 …… 明静云睡到第二天一早才醒,这还是她事先给自己准备了些补气养神的丹药,这次算是发挥了效用。 “怎么样?清虚师姐她好了吗?有没有什么异常?”见到太丰真人,明静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还没醒呢,不过你太成师叔亲自给她看过,说她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太丰真人道。 清虚是大长老太成真人的座下弟子。 这时,一个道童匆匆跑进了梅园,隔着门喊道:“大掌教,弟子冒昧打扰了。大长老命弟子前来,说有要事,请大掌教去一趟丹药堂。” 明静云想着估计是清虚的事,匆忙洗漱,跟着太丰真人来到丹药堂。 只见大长老迎了出来,神色凝重,道:“清虚她……好像失忆了……” 第九十二章 失忆 清虚失忆了? 仔细问起来,才知道清虚居然忘记了她二十岁之后的所有事。 只有明静云清楚真相:自己封禁了她一段记忆。 那是她一段埋藏得很深的记忆,一段她很不愿意想起的过往。她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才会出现癫狂的症状。 未得清虚的同意而封禁她的记忆,明静云知道自己这样自作主张并不好,却也是实属无奈。 那已经化为清虚心中的一道魔障,若不封禁它,便无法帮她抽离出来。 明静云并没打算将此事和盘托出,毕竟,自己能窥探别人记忆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想到师姐会变成这样,是我对不起她。她是不是有一段不愿意想起的过往,所以选择了遗忘?” 太成真人自然是知道自己徒弟大致的过往的,哪怕不知道其中具体的细节,也能大致猜得出,那定是一段十分不堪的经历。 他想了想,点头道:“不无可能,不过这些事,忘了也好……” “不过这好像忘得也有点太多了,”明静云挠挠头道,“之后那么多年的事情,她也一并忘记了。” 太丰真人道:“这也许是因为事件前后关联,前因断了,后果也就跟着消失了吧。” “这倒是解释得通,”太成真人感觉十分头大,“但我怎么跟她解释好呢?” 明静云道:“想必师姐如今也是十分惶恐不安吧,弟子认为还是该尽快安排她和清玄师姐见一面,师叔觉得呢?” 太成真人一拍脑袋:“不错不错,还是师侄想得周到。这样我这就命人去安排,师侄你心细,去安抚一下你师姐如何?” 明静云领命,推门进了清虚的房间。 “谁?”清虚披头散发,听见有人进来,便警惕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躲在屏风后面探出头来喝问道。 明静云虽然用布条遮住眼睛,却还是能够辨别光线的。她一边走到明亮的地方,让对方看到自己,表示光明正大没有恶意,一边安抚道:“师姐别怕,我是清妙,是你师妹。” 见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个瞎子,清虚这才放下一些戒心,却仍怀着十分的警惕,问道:“这是哪里?我们家夫人和少主在哪儿?” 明静云道:“这里是玉虚宫。师姐说夫人,娘家可是姓卫?少主可是单名一个‘昭’字?” 清虚冲过来,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问道:“他们在哪儿?家主大人呢?” 明静云要甩开对方轻而易举,却任由她抓住,轻抚她的手背安抚道:“师姐别急,你生病了,忘记了许多事情。我说一件事,你别太激动:你家少主如今已经快二十岁了。” “什么?”清虚如五雷轰顶,打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明静云忙扶住她:“师姐你没事吧?你先坐下,我给你倒杯水。”她之前进来过,还记得大致的位置,摸索着给清虚倒了杯热茶。 清虚还没从毁灭性的打击中缓过神来,怔怔地接过茶水,从杯中看着自己的倒影,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影中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女了…… 清虚只觉得悲从中来,伏在榻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九十三章 到底是什么人? “师姐师姐,你不是要进宫去看娘娘吗?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师父也要进宫,我也会跟着去。” 之前大长老太成真人已经作了安排,待清虚休养些时日,情况稳定些,就送她进宫去见荣妃。相信只要有在荣妃身边,即便仍记不起以前的事,她也不会像刚清醒时那般难过了。 这两天,明静云担心她情绪不稳,几乎一直陪着她,连自己练剑和练习画符都让她在一旁观看,算是让她转移一点注意力,少一些胡思乱想。 经过两天的相处,两人渐渐熟络起来,清虚看着明静云又是耍盲剑又是画盲符,对她的态度从戒备慢慢转变成佩服,两人关系比之前一起住在青莲小筑时还更亲密一些。 清虚对其他人仍旧充满戒备,之前说要安排她进宫,虽然说是去看望主母,但自己忘了许多事情,心情未免有些忐忑不安。 刚巧太丰真人接到了皇帝陛下的传信,说东栾国王子即将到访,宫中将举行国宴,邀大掌教一同出席。 明静云作为大掌教唯一的弟子,虽然不能出席国宴,却也能陪同大掌教入宫。 如今听说了这位小师妹也一起去,当即像是吃了定心丸,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太好了,皇宫规矩那么多,我真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有你陪着我,我就安心多了。” 明静云宽慰道:“没事的,荣妃娘娘在宫里的地位可是很高的,别人看在她面上,也会让着师姐你三分,说不定我还要沾你的光呢。” 清虚伸出手指点在明静云鼻尖上,笑道:“你这小鬼灵精,你可是国师的弟子,谁敢怠慢你?” 这两天她大概了解了如今大周的形势,以及玉虚宫在大周的地位,也知道了这身边这位乖巧的小师妹,实际上是国师的弟子。这些天看着她耍盲剑,画盲符,才知道小师妹并非看上去那么柔弱,自己反倒是开始有些依赖她了。 另外,她也已经接受了家主已故,主母出家后还俗再嫁,少主被当今皇上收为义子的现实。 虽然家主的事让她觉得十分唏嘘,但主母这么多年一直将自己带在身边,连当年在道观出家也只让自己一人陪着,心中又是感激又是自豪。 至于当年主仆三人身陷敌营的事,明静云与两位长辈商量过,都决定暂时不提,只说为今上所救,又得他好心收留等等…… 明静云的说辞并非全无破绽,有些地方确实说得含糊。但这些事发生时她也还没出生,不知道详情也实属正常,因此清虚也并没有怀疑,也就这么信了。 毕竟,一个盲女,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想着自己身体健全,却还依赖一个盲女照顾,清虚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握住她双手诚挚地道:“师妹,到时进了宫里,你眼睛不方便,若是那些人有些什么不周到的,你可千万别客气,一定要告诉我,我请娘娘替你作主。” 明静云反握回清虚的双手,也十分诚挚地道:“那就先多谢师姐了。对了,其实宫里头我也熟,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番?” 清虚:“……我说小师妹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九十四章 阴谋 皇宫中。 衣饰华贵的宫装美妇头上的步摇“稀里哗啦”地一阵乱晃,她浑身颤抖,震惊得花容失色。 “兄长,此事原来真是你指使的?”美妇举起颤抖的手指着面前一身紫色华服,相貌儒雅的男子问道。 那紫衣男子温文尔雅地一笑,道:“娘娘为何如此惊讶?此事难道不合娘娘的心意?” 宫装美妇颓然坐倒,摇头咬牙道:“我……本宫……从未想过要做这种事……他……也是本宫的孩子……” 那紫衣男子冷笑道:“是么?娘娘菩萨倒是心肠,可不知道,人家懂不懂得感恩呢?” 宫装美妇脸色苍白,垂眸道:“本宫……至少问心无愧……” “呵呵,”紫衣男子又是一声冷笑,“问心无愧?那之前那位刘嬷嬷……” “住口!”宫装美妇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谁都不许再提!” 紫衣男子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道:“臣,谨遵娘娘懿旨。” 他恭恭敬敬地退出了这座华贵的宫殿,回头转身时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他拈了拈自己唇上修的十分整齐的短须,自言自语道:“娘娘若是没这个心思,就只能由我这个做兄长的再费点心推一把了。一切,都是为了我那个好外甥啊……” 宫殿内,刚刚的宫装美妇“哗啦”一声将案头的物件统统扫落,然后一手捶在桌面,发出一声痛苦惨笑:“呵呵……环儿?我的好表妹,你骗得我好苦!为什么是你……” …… 车轮辘辘,明静云和清虚陪同大掌教太丰真人入宫。 大周皇朝崇尚道教,内宫中建有三清殿,靠近南面皇帝起居读书的宫室,是供奉三清道祖,供皇帝参拜祈福和求丹的地方。另外在内宫西北角有一座白云观,由女道士主持,供宫内女眷参拜和祈福。 太丰真人如果入宫,便是住在三清殿后院的鹤鸣轩中。 主持三清殿的太观真人,是太丰真人的师弟。 这位太观真人鹤发童颜,若仔细打扮一下,倒是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意味,然而他却十分不注重这些,经常发髻松散胡子打结,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终日醉心于炼丹,是个不折不扣的丹痴。 也是因为他心思单纯,只痴迷于炼丹,对朝堂之事没有任何兴趣,又懒得应酬,不易被朝臣拉拢利用,皇帝才安心留他在宫中主持三清殿。 太观真人对明静云这个师侄十分感兴趣,知道她是符师,还会炼丹,便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切磋手艺。 清虚原本急着想去见荣妃,明静云按理说也该去拜见。她原本在玉虚宫便炼了些安神香,准备带去给荣妃作礼物。 如今见自己这位太观师叔盛情难却,三清殿这里又材料齐全,她便一时技痒,以炼制安神香为题,与师叔切磋起来。 丹师炼丹时都不喜被打扰,两人都各自在独立的丹房炼香。 待安神香练就,荣妃却是亲自来了。 第九十五章 斗香 出乎明静云的意料,荣妃亲自来了三清殿。 按照辈分,太丰真人是荣妃的师伯,她作为晚辈前来拜见也属正常。 但她来的另一个目的,却是因为担心清虚。 她早一步回到皇宫,在路上便已经收到大长老的传信,知道了清虚的情况,知她的疯病已经治好自然是欢喜的,却又因为她失忆而担忧。 荣妃心中有些忐忑。当初忍辱偷生投身敌营,可以说是迫不得已,后来终于复了仇,别人知道了也只会佩服她的勇气可嘉。但脱险后又带着幼子改嫁这件事,始终让她觉得有愧于华家。 而此时失忆的清虚,便是相当于一个不清楚内情,等着自己去解释的华家旧人,让荣妃一时觉得有些难以面对。 重提这些旧事,又何尝不是在揭她的疮疤? 清虚看到衣着华贵,风采不减当年的荣妃,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师姐,希望你不要责怪荣妃娘娘。如果我是你的那位少主殿下,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母亲为了所谓的名声而舍弃自己的生命。又有哪个做娘亲的忍心就这样抛下自己的孩子呢?”清虚记得小师妹曾经这样劝过她。 “娘娘,”清虚跪倒在荣妃面前,哽咽道,“奴婢回来了。虽然忘记了些事情,但看到娘娘好好的,奴婢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荣妃也为之动容:“好,好。往事不必再提,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嘿嘿,都别难过了,试试老道和我那小姑娘师侄的手艺如何?”早就等得有些不难反的太观真人跃跃欲试道。 “你可别拿人来试啊!”太丰真人警惕地道。 “不会不会,后面养了些兔子呢……” 两个互不相通的隔间内,各自放了一只兔笼,又有香烟袅袅升起。 右边的兔子率先瘫倒,太观真人当即发出一声欢呼。 不久,左边的兔子也瘫倒在笼子里,沉沉睡去。 “嘿嘿,师侄,这边承让了。”太观真人喜滋滋地道。 “慢着!”明静云尚未答话,却有一个清亮的声音传了进来。 “殿下,您怎么来了?” 进来的是元辰。 “我听说太观真人与人斗炼丹,便过来看热闹了。”元辰向在场的长辈见了礼,温文尔雅地向明静云一笑,道。 荣妃早知道二人相熟,也不奇怪了,问道:“殿下似乎对这斗丹的结果有异议,不知有何高见?” 元辰道:“太观真人的安神香效果更强是不假,只不过所谓‘安神香’,只要起到一定的助眠作用便已经足够。但若是效用太强,致使人头脑昏沉难以清醒,换做是我,必定不会使用这样的香。” 众人一听觉得有道理,便命药童去将两只兔子抓出来,看看能不能弄醒。 左边药童将兔子抱出来放在地面,拿了点干燥的青菜投喂。 只见那兔子精神虽然略显萎靡,但仍禁不住食物的诱惑,一翻身爬过去大嚼起来。 右边那药童进入后隔间后,竟是脚步踉跄着出来。只见他手中的兔子被提着双耳,四肢耷拉着一晃一晃的,被放在地上时竟是四仰八叉地躺着,显然是睡死过去了,对旁边的草料更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太观真人顿时傻眼。 元辰依旧温文尔雅地一笑,道:“若是让我选用安神香,我会选这边玉……嗯,清妙道长炼制的这种。”他顿了顿,又道:“另外,这边的香味更清新怡人一些。” 太观真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你!你父皇都没嫌弃过老道丹药的味道,你这小子也太……太……太不识好歹了!”他委屈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师叔莫恼,”明静云却打圆场道,“今日能见识到师叔的手艺,是侄儿的荣幸。师叔这安神香效果确实是好,侄儿佩服。师叔能不能将今日所炼的香赠我,算是作为今日我陪师叔练手的奖赏?” 太观真人顿时眉开眼笑:“哎,还是师侄你识货。行,今日只不过技痒练练手,我留着也没什么用,这些就送你了。” 第九十六章 礼物是件乐器 次日,东栾国大王子慕容英觐见皇帝,递交国书,献上国礼。 是夜,宫中将举行国宴,款待东栾国来使。据说,大王子将在国宴上向皇后和太子献礼。 东宫崇文馆,来上早课的皇子们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东栾国大王子今晚会送件礼物给太子……” 七皇子元晖好奇道:“是什么稀罕的宝贝?” 五皇子元晔道:“我听说了,东栾国有一座紫玉矿山,盛产紫玉。你们说,会不会是什么稀罕的玉雕之类的东西?” 三皇子楚王元皓道:“太子跟着父皇在太极殿接待东栾国来使,今日请假没来,崔侍读倒是来了。”他转向崔锦绣道:“崔侍读,太子一向和你最为亲厚,你可知道,那东栾国王子要送太子什么礼物?” 崔锦绣道:“回殿下,此事臣也有听闻,据说是件乐器,但具体是什么,臣便不太清楚了。” 元晔眼睛一亮:“那会不会是紫玉做成什么玉琴之类的乐器?” 四皇子元桢摇头道:“东栾国人喜欢的弦乐乃是箜篌,不擅古琴。且古琴琴身较大,即便是有矿山,也很难采出如此巨大的玉料来。” 七皇子元晖推了推身边的六皇子元辰道:“六哥,我们几个兄弟里,就数你最擅音律了。如果能以玉石为材料,你会将它做成什么乐器?” 元辰几乎冲口而出:“玉箫……” 楚王元皓笑道:“嘿嘿,我想起来了,上次在宁郡王府办的诗会,世子出拿了一支玉箫出来作为彩头,那次便是六弟拔得头筹,得了那玉箫。不知六弟的玉箫,和东栾王子送给太子的那件礼物相比如何呢?” 楚王这话显然不怀好意,有意挑唆太子与元辰的关系。虽然太子不在场,但谁不知崔锦绣可是太子的至交好友,今日这些话,不用多久便定会传到太子耳朵里。 元辰故意轻描淡写地道:“我那玉箫早就摔坏了,如今都不知在哪个旮旯角落里,三哥不说我都忘了呢。” 元晔啧啧叹息道:“那就太可惜了,六弟可是酷爱音律之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轻易摔坏一支玉箫呢?” 元辰想起那支被摔断了,又重镶新接起来的玉箫,又想起它如今的主人,心思早就飞走了:当初送她的玉箫,不知她有没有好好收藏?一直都没有机会再送她一支能吹奏的好箫,当真有些可惜了。送她的古琴,她有没有带进宫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她奏一曲…… 众人见他神思不属,脸上的神色变幻,还以为他是在为那支摔断的玉箫心疼,说不定在肖想太子即将得到的那件礼物,不少人心里都在偷笑。 楚王元皓故作大方道:“六弟的玉箫摔坏了,确实可惜。这样吧,本王府里也珍藏了不少好乐器,虽说比不上太子的,却也是珍品。六弟若是喜欢,改天来我府里坐坐,本王送你几件便是。” 元辰腹诽道:“以她的技艺,哪怕是随便拿根竹子削一支,听起来也不会差。你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所谓‘珍品’,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他心里明白得很,三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根本没有诚意相邀,更别说赠自己礼物了。 他向元皓一拱手,礼貌性地回答道:“三哥盛情,小弟这里先多谢了。” 第九十七章 紫玉箫 太极殿。 国宴开宴前,宾客陆续入席。 一群东栾国服饰的侍从抬来两个木箱子,打开几重锁,又从中各取出一个锦盒,恭恭敬敬地候在殿外。 这两个锦盒一个扁平,一个狭长,不知其中装的是何物。 这些人鼓捣出不小的动静,引得不少赴宴的达官贵人驻足围观。 “太子哥哥,这位就是东栾国大王子吗?果然一表人才。”太极殿内,七皇子元晖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一见面就与慕容英勾肩搭背。 “七弟,不得无礼。”太子轻声斥道。 正如元晖形容的一样,这位东栾国大王子相貌俊美,身材匀称,生得一表人才。 “无妨,这位就是七皇子吗?幸会幸会。七皇子很可爱呢。”慕容英声音低沉,充满了磁性,说话时带着东栾国特有的口音,听着却并不显得土气,反而变成一种特殊的优雅韵味。 元晖听到慕容英称赞他可爱,虽然觉得不是很恰当,却也十分开怀,回敬道:“大王子好眼光,你也很可爱呢。王子,你到底要送太子哥哥什么礼物,怎么神神秘秘的?” 慕容英嘴角天生略微上翘,即便是不笑的时候,看上去也像是在微笑的样子。因为有这一张天生的笑脸,他的人缘一向很好。 此时他的嘴角上翘得更厉害了:“多谢七皇子赞赏。也不是什么神秘的礼物,只因为玉器贵重,又易碎,才多包了几层。弊国送给皇后殿下的礼物,是一面天然山水紫玉屏;送给太子殿下的,是一管紫玉箫。” 元晖几乎整个人跳了起来:“呀!真的是玉箫!”他看见刚好走进来的元辰,兴奋地跑过去拉着他的手道:“六哥六哥,真被你猜对了,真的是紫玉箫啊!” 元辰如在云里雾里:“什么玉箫?啊?你说东栾国送给太子那件礼物?真的是紫玉箫?要是能看一看就好了……” 太子看着他那副神往的模样,知他应是十分喜爱这支紫玉箫。若那是只寻常物件,哪怕贵重,太子此时也会开口,将它赠与元辰。可那是使臣送给储君的国礼,意义特殊,不宜转赠。 太子想了想,笑道:“六弟精通音律,擅长吹箫,一会儿殿上献礼时,就由六弟为本宫试音,如何?” 宴会之上,宾主双方以赋诗、奏乐、舞剑等形式助兴十分常见,东栾王子送的礼物是乐器,一般都会有人提议当场试音演奏。 太子原本也会吹箫,他可以自己演奏,也可以让人代劳。将试音演奏这件事交给元辰让他第一个把玩鉴赏紫玉箫,既卖兄弟一个人情,自己又仍可以端着储君的身份稳坐高台,不必亲自下场演奏,何乐而不为? 元辰此时心思都在那紫玉箫上,听到太子的提议,也是求之不得,当即欣然答应。他不是储君,文才武略不宜太出风头,而这种诗词音律倒是无妨。 兄弟间和乐融融,宾主间相谈甚欢,没有人留意到慕容英身边的一名使臣,目光阴郁,直勾勾地盯着元辰…… 第九十八章 意外频发 太极殿中。 开宴的时辰将至,赴宴的两国文武百官员、王公贵族也陆陆续续入座,静待帝后驾临。 宫女内侍轮番奉上茶果点心,又为座上宾客斟酒。 “哎哟……”为元辰斟酒的宫女不知为何脚下突然腿一软,摔了一跤,一壶酒水泼了元辰一身。 “奴婢该死……”那宫女吓得魂不附体,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唉……”眼看就要开宴了,元辰没时间和这个宫女计较,只急匆匆地起身,到殿外寻自己的侍从去了。 廊下候着几位皇子侍从。 外臣的随从人员不能进宫,而几位皇子住在宫里,因而不受这些限制,侍从可以在殿外廊下等候。 大掌教太丰真人参加宴席,明静云作为他的大弟子,这几日住在宫中,如今也充当侍从候在廊下。 众人都对这个用布巾蒙眼的小道姑十分好奇。 “玉梅也过来吧,这边风没那么大……”吴盛平招呼道。 “玉梅,你眼睛怎么啦?”小庆子问道。两人如今算是熟人了。 “不小心弄瞎了,大掌教见我可怜,就收我当个徒弟,免得我被赶出宫去……”明静云自嘲道。 小庆子叹道:“你也真是可怜,之前总是见你受伤或者生病,如今连眼睛都弄瞎了……” 吴盛平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多嘴!玉梅如今当了大掌教的弟子,身份不比从前,你可别胡说八道。” 这时,只见元辰匆匆从殿内出来,神色焦急:“快快快!拿替换的衣服来,给我更衣。” 吴盛平机灵,提早准备了替换的衣服带来。 几名宫女太监急匆匆跟着元辰进了一间偏殿更衣。 明静云在元辰经过时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便已经猜了个大概。 这时,又从殿内出来一人,穿的是东栾国使团的服饰,急匆匆这边廊下走来,一脸焦急。 “这位大人,有什么事吗?”一名侍卫问道。 那人嘴里像是喊了颗核桃般,“叽里咕噜”叫了几句,却是连一个字也没人听懂。 另一名侍卫道:“他说的东栾国话,我们听不懂。” 这时,元辰换好了衣服出来,知道还来得及在开宴前赶回,神情轻松了不少。他看到此情景,便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东栾国使臣像是见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拉着元辰的衣袖,嘴里仍“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却是不停地行礼,神情焦急,像是在哀求什么。 元辰是懂得东栾国语言的,却也因为对方口齿不清,听得十分费力。 那人抬起脚,难为情地给元辰看他的靴尖。 原来他穿的皮靴破口开线,若以这副形象觐见大周皇帝,未免失仪。 元辰见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于心不忍,便招呼宫女将自己的一双备用长靴取来。 他用东栾语宽慰那人道:“我有多一双靴子,先给你穿吧,款式不是你们东栾的,尺寸也可能有偏差,但至少能先帮你应付一下。” 那人不停地点头哈腰,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些道谢的话,跟着宫女走进元辰适才更衣的偏殿,手却依旧拉着元辰的衣袖不放。 元辰哭笑不得,料想他只是一时情急,又语言不通,也并未怪罪,任由他拉着一同进了偏殿。 片刻之后,只见偏殿内烛火骤然熄灭,里面的宫女发出一声惊呼! 第九十九章 中毒 元辰与那使臣进入片刻后,偏殿内烛火骤然熄灭,变得漆黑一片,里面的宫女发出一声惊呼! “殿下!”明静云虽用布带遮眼,却仍感觉到亮光,且对此更为敏感。她反应最快,第一个闯入偏殿中。 “没事没事……”元辰平稳的声音传来,“掌灯。只是烛火突然熄灭了,我没事。” 那宫女重新点燃蜡烛,偏殿内又亮了起来。 “是我失礼了,殿下恕罪。”明静云告了声罪,打算退出去。 那东栾国使臣却一边不停地点头哈腰,一边含糊不清,口音怪异地用大周语说着“谢谢”,恭恭敬敬地退出偏殿,急匆匆赶回太极殿。 元辰摇头失笑,一边向明静云走过来,一边道:“玉梅,你眼睛不便,小心些别磕着……”说着,他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 明静云听声辨形,赶紧一把扶住,关切地道:“殿下没事吧?可是有什么不适?” 元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好着呢……”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侧颈。 明静云蒙住眼睛没有看到,元辰侧颈上似乎被什么蚊虫叮了一下,有个细如蚊须的小伤口,周围鼓起一个小小包,有轻微的红肿。 元辰拉着她的手道:“这两日忙忙碌碌的,等国宴过了,我再带你去看望一下母妃,她还时时念着你呢。” 明静云屈膝行礼,应道:“多谢娘娘挂怀,我也备了些补血养颜膏,届时也一并带去探望娘娘。” 眼看帝后的銮驾已经到达太极殿的后殿,开宴在即,元辰也快步向太极殿走去。 没走出几步,元辰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殿下!”伺候元辰的几名太监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急匆匆抢过去扶他。 明静云一手扯下遮眼的布带,向小庆子道:“快去召太医来!” 小庆子如梦初醒,应了一声,飞似的跑走了。 明静云分开众人,凑过去查看元辰的情况。只见他脸色潮红,像是喝醉了一般,却怎么叫也叫不醒。 明静云掐他的人中,呼唤他的名字,甚至尝试从他百会穴上注入一道真气,都没能将他唤醒。 给元辰把过脉,明静云感觉他的急促症状怎么看都像是醉酒。然而宴会还没开始,元辰又是个守礼的人,绝不会在宴前贪杯。 “难道是中毒?”明静云想到此处,便拿出一粒妹妹赠给自己的解毒药丸,先给元辰喂了下去。 “此处风大,我先带殿下去避避风。”说完,明静云一把将昏迷的元辰抱起,一阵风似的闯进了他之前更衣的偏殿。 她其实是打算解开元辰的衣物检查是否有伤口,但总不能在室外大庭广众地来,只好拿“避风”当借口了。 “你小心点,别摔着殿下!诶,你不是瞎子么?”吴盛平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跑,突然想起明静云是个瞎子,居然还抱着殿下横冲乱撞,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这偏殿平时极少使用,只是偶尔在一些大的朝会或仪式时临时摆放一下物品,因而空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张长桌。 “快,多点上些灯火。”明静云将元辰平放在长桌上。 “唔……”也不知是解毒药起了效果还是因为震动,元辰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眼来。 “殿下醒了,您觉得怎样了?”明静云急切地问道。 “唔……头好晕……好痒……”元辰昏昏沉沉地回答着,又抬手挠了挠侧颈。 明静云这才留意到他侧颈上的那个包,只见伤口附近红肿一片,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叮咬了。 “殿下今日可有被什么虫子叮咬过?”明静云一边出手如电,连点元辰伤口附近几处穴道,一边问道。 第一百章 发现 “殿下今日可有被什么虫子叮咬过?”明静云问道。 “没有啊……”吴盛平和两个宫女面面相觑。 “快来帮我,检查一下殿下身上还有没有伤口!快!”说着,明静云扶起元辰,开始动手脱他身上的衣物。 三人都怔了怔,吴盛平到底老练些,很快回过神来,上前帮忙。 “去取些酒来!”明静云吩咐道。 “现在上哪里去找酒?除非去抢国宴上的酒……”宫女秋霞为难地道。 吴盛平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一个个真是没用!太极殿后面的配房里,准备宴席酒菜的地方不就有吗?殿下急用他们敢不给?!好了好了,我自己去!” 明静云和两个宫女迅速将元辰身上的衣物脱去,仔细检查了一遍,却没发现其他伤口。 “痒……”元辰迷迷糊糊,又要抬手去挠脖子上的包。 明静云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在仔细一看那个包,发现那小伤口竟微微发黑。 显然是中毒!而且解毒药效用并不明显! 眼看手头上要什么没什么,明静云顾不上许多,自己服下一粒解毒药丸,指甲上凝了一道真气,锋利如刀,在元辰脖子上伤口上划了个“十”字,嘴唇凑上去,将毒血一点一点吮吸出来。 “殿下怎么样了?”偏殿内只剩下两名宫女——秋霞和桂宁,两人此时都眼泪汪汪,急的不知所措。 明静云又一次将吸到口中的血液吐出。这些吸出来的血液均是红色,没有发黑,但元辰的依然神志不清。 他昏昏沉沉,咕哝道:“疼……痒……玉梅你咬我?嗯……你是在亲我?好热……” 他浑身滚烫,竟发起高烧来。 “酒来了!” “太医来了!” 吴盛平和小庆子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吴盛平欠身停步,先让太医进了偏殿,然后才匆匆跟了进去。 来的是蒋太医,他一看到偏殿内的情形,脸色微变,问道:“是中毒了吗?” 明静云点点头:“是,左边侧颈有一细微伤口,似针刺或蚊虫蛰咬,解毒药效果不明显,吸出血液均为红色。症状一开始像醉酒,现开始发热。” 蒋太医回头吩咐道:“快去太医院,请苗太医来!” 他赶紧从药箱中取出常备的解毒药,又取出用具,继续吸出元辰伤口的血液,却一边摇头道:“伤口处为人体要害,一旦从此处受伤中毒,毒性便会很快随血液散发至全身,施救困难。” 明静云感觉自己的嘴唇和舌头微微发麻,还好像肿了起来,连说话都困难,估计是吮吸毒血造成的,忙将一颗解毒药含在嘴里。 很快这种麻痹感就消散了。 明静云将解毒药咽下,道:“蒋太医,我的解毒药应该是有效的。刚才我为殿下吸毒血,口舌发麻,言语困难,但含服了解毒药之后,症状明显减轻。我想,要不要多给殿下服下一粒,说不定能缓解毒性。” 蒋太医见她以身试药,便点头道:“好,再给殿下服一粒。此事应立刻上奏陛下,寻找下毒之人,尽快寻得解药为好。” 吴盛平道:“陛下正在太极殿,国宴当中我等无法闯入,我先过去,看能不能通过御前侍卫转告陛下。” 明静云将解毒药喂给元辰服下,为他穿上里衣,扶他躺好,盖上外袍,担忧地道:“殿下刚接触过那个东栾国使臣就中毒了,那人最为可疑。秋霞姐姐,那人换靴时你就在殿内,除了烛火熄灭,可曾察觉到什么异常?” 秋霞一怔,随即流下泪来:“竟是那人?……我真该死,什么也没察觉到。” 明静云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救殿下要进!你们四下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针之类的东西遗落,注意不要用手去碰!还有那人留下那双靴子,也要仔细检查!” 说完,明静云也凝神屏气,将“观微”之能打开到极致,在四处打量了一番,果然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发现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 第一百零一章 你眼花了 明静云在偏殿内找到了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上发出。 “找到了?果真是那人,好狠毒!”秋霞又气又懊悔。 明静云道:“那人是外国使节,我们只能向陛下说明,拿住他逼他交出解药!我这就去找我师父。” 她刚想转身离去,衣袖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竟是躺在长桌上的元辰。 “保护……太子……”元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他睁开了眼睛,张着嘴努力想要说话,却因中毒的缘故,口舌发麻,吐字艰难。 明静云十分难过,却极力控制着自己,她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红着眼看着元辰的眼睛,柔声道:“殿下,请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现在,放松一些,将你想要告诉我的事,好好回想一次。”说完,眼中紫光一闪。 明静云眼前的情景变成了太极殿的里面,太子、元辰、元晖和东栾国王子相谈甚欢,东栾王子送太子一支紫玉箫,还约定由元辰为太子试音。 元辰隐约感觉到一道十分不友善的目光看向自己,但当他看向那个方向时,却只看到东栾果使团那一群俯首帖耳,毕恭毕敬的人。 元辰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场景又变幻到太极殿外,一个身着使团服饰的人一脸着急,口齿不清地说着东栾国语言,拉着侍卫求助。 偏殿内,灯火骤然熄灭,宫女一声惊呼,同时元辰感觉自己左边脖子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下,随即便听到明静云一声呼唤和撞门闯入的声音…… “呼……”明静云松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感觉是被元辰的意识斥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人施展“紫瞳”,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而且也没出什么差错。 之前她在动物身上试验过,已经找到基本的感觉,知道该如何做到收放自如。 之所以继续蒙着眼,是因为此次是入宫,见的人个个身份贵重,她不敢有任何差错。 只是她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她明白了元辰的意思:他是因为要为太子试音,才遭到毒手的! 那人有更大的图谋,极有可能是要针对太子! 必须阻止那人! 明静云沉吟片刻,忽然“霍”的一声站起来,握住元辰的手道:“殿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要替你去赴国宴,替你去为太子试音。” 众人都愕然地看着她,唯独元辰轻轻点了点头。 明静云道:“此事事关两国邦交,关系重大,还请各位替我保密。秋霞、桂宁,你们帮我更衣,我要替殿下去太极殿。” 蒋太医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明静云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 她催促两名宫女帮她换上元辰的衣服,戴上发冠。待她从偏殿的角落里转出来,不知何时竟变了脸,与元辰如出一辙。 蒋太医张大了嘴,惊得险些将手中捣着的药罐扔了。 “我去了,你们好生照顾殿下。”假元辰一开口,声音竟也与本尊别无二致。 她刚刚出门,就迎上了匆匆赶来的苗太医。 苗太医刚打算行礼,却突然眼前一花,身边一阵轻风拂过,站在他面前的人突然就不见了。 蒋太医定了定神,唤道:“咳哼!苗太医,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救人。” 苗太医如梦初醒,揉了揉眼睛,结结巴巴地道:“刚才……那个……” 蒋太医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眼花了,殿下在这里。” 第一百零二章 代你赴约 太极殿中,国宴已经开席。 “元辰”不紧不慢地步入太极殿,在场的众人纷纷侧目。 “儿臣参见父皇。”“元辰”面不改色,来到阶前向皇帝陛下下拜行礼。 “辰儿?刚刚内侍来报,说你……身体不适,怎么这时又回来了?”皇帝陛下见到“元辰”,也颇感意外。 “回父皇,儿臣适才确实略有不适,经过太医诊治,已经无碍。儿臣来迟,请父皇赎罪。” “既然身体不适,那回去歇息便是,不必勉强。”皇帝陛下慈爱地道。 “元辰”却再次下拜道:“启禀父皇,今夜东栾国大王子将赠太子殿下一支紫玉箫。儿臣与太子殿下约定过,要为太子殿下试音。儿臣,不敢违约。” 太子忙起身离座,下拜道:“父皇,六弟确实与儿有过约定。” 他担忧地看了元辰一眼,道:“但如若六弟身体不适,儿臣作为兄长,也当体恤才是。” “元辰”再次坚持道:“谢父皇、谢太子体恤,臣无恙,可以守约。” 皇帝点了点头,笑道:“吾儿兄友弟恭,朕心甚慰。既然辰儿坚持,那便入席吧,朕也许久不曾听你奏乐了,今夜正好可以好好欣赏一番。哈哈哈……” “陛下圣明……”殿内恭维之声一片。 明静云顶着元辰的样子入了席,淡然地看了东栾国使团一眼,很快就在其中找到了刚才跑出来求助的那人。 那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原样,变成一副恭顺的样子,藏在使团中,连存在感都很低。 居然是个十分优秀的潜伏者,难怪藏在使团中一直没被人发现。只是不知这整件事,东栾国这位大王子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道角色? 明静云落座不久,东栾国太子慕容英便起身离座,命人将两件礼物送入了太极殿中。 形状扁平的锦盒打开,露出一面天然山水紫玉屏风。 慕容英一边介绍,内侍一边将紫玉屏抬到皇后面前,给她观赏一番。 皇后微笑着赞叹了一番,便命人将紫玉屏收下,又回赠了一幅金丝织锦《牡丹图》作为回礼。 慕容英谢过收下,又命人打开另一个锦盒。 东栾国所产的紫玉,是带有紫罗兰色的翡翠,一般是白中带紫,有时混杂绿色。送给皇后的那面玉屏,便是由紫、白、绿三色混杂,天然形成的一幅山水画,贵在浑然天成。 而送给太子的这支紫玉箫,则是选择上好的冰种紫罗兰翡翠,用一整块玉料雕琢而成,贵在选材和雕工。 这两件都是礼物都价值连城。 锦盒送到太子面前,太子观摩赞赏了一番后,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又回赠了一架金丝楠木箜篌作为回礼。 众人举杯祝贺后,礼部尚书谢景松启奏道:“陛下,既然两位殿下互赠了乐器,不如就趁此良辰,都演奏一曲,让我感受其风韵如何?” 皇帝笑道:“准了!” 太子和慕容英同时躬身道:“遵旨。” 慕容英向太子道:“太子殿下,你是主人家,你先请。” 太子当仁不让:“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看向元辰的坐席,唤了声“六弟”。 假扮成元辰的明静云站起离席,向皇帝行礼。 太子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本国六皇子,本宫的六弟,单名一个‘辰’字。六弟才华卓绝,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弹琴吹箫更是一绝,今日便由六皇子为本宫试音,演奏一曲。” “元辰”谦虚一礼:“太子谬赞,小弟献丑了。” “他”从内侍捧过来的锦盒中轻轻拿起玉箫,一边捧在手中仔细“赏玩”,一边赞叹道:“通体紫色,晶莹剔透,雕工精致,栩栩如生,入手光滑冰凉,孔位精准,真乃极品!” “这是……还撒了香粉,像是梅香……又好像有些不一样……”明静云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紫玉箫上的所撒的香粉,味道似曾相识。 第一百零三章 似曾相识 明静云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紫玉箫上的所撒的香粉,味道似曾相识。 是淑妃用过的安神香! 明静云心中一凛:难道淑妃当日被人所害,变得疯癫,是东栾国人所为? 为什么?不是后宫争斗么?又怎么会牵扯到外国使臣? 同时她也猜到了对方所图:就像当初让淑妃变得疯癫一样,让吹紫玉箫的人中了这种让人难以察觉的毒,然后通过乐曲扰乱那人的心神,让他失去理智,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来。 显然,这件事针对的就是太子! 太子若是在此次国宴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会不会因此被废? 这件事,水很深! 明静云不懂朝堂之事,更不想被卷入这样的纷争中。但这是元辰拜托她的事,他想要保护太子! “殿下,既然这是你的心愿,我就尽力一搏,帮你达成。”明静云暗暗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她右手握住紫玉箫的尾部,将箫头轻轻敲在自己左掌。她的动作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她是在暗运掌力,将紫玉箫上的香粉抖落。 她一边敲一边向慕容英问道:“大王子,敢问这紫玉箫上撒的何种香粉?味道——确实不错。” 慕容英微微一怔:“这……可能是制作的工匠为了表示对贵国太子的敬意,才特地撒上去的,具体是什么……我回头问一问,六皇子若是喜欢,我再差人送一些给你……” 慕容英腹诽道:这六皇子也太娘了些,怎么竟留意这些香粉之类女人用的东西…… 在明静云看来,慕容英这“一问三不知”却可疑得很:到底是他伪装得太好,不留一丝破绽,还是被人利用,蒙在鼓里? 她用手帕擦了擦箫头,和煦地笑道:“香粉虽好,但对吹奏的人来说却是不利,失礼了。” 此举确实有些失礼,但人家已经道明原因,且带着这一脸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慕容英实在是没法生她的气,只好赔笑道:“无妨,请便……” 明静云用余光扫过使团众人,果然见之前用毒针的那人目光又闪烁了一下。 明静云心下冷笑,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只轻吹紫玉箫,试了几个音,赞叹了一声“好箫”,便吹奏起一首乐曲来。 这是她初遇元辰时,他吹奏过的一曲《清平调》。想起那时,大家各有心事,却因为相聚时的那一点温馨,忘记一时的烦恼。 后来他救了她,却破坏了她的逃走计划。 他好奇地想要揭开她的面纱,却将她惹怒了。 他摔断了想要送她的玉箫,伤心不已,又逢重病,生死徘徊之际,她为他奏了一曲《高山流水》,将他唤醒。 她得了重病,生死难料,他才终于将玉箫送出。 他们在宫外重逢,一同喂养过一只受伤的小鸟。 她受伤中毒,倒在他怀里。 她拜师了,他送了她一方古琴。 想起那些点点滴滴,明静云手中的紫玉箫中传出的曲调,便越发柔和动人了。 一曲毕,太极殿内鸦雀无声,似是余音绕梁,意犹未尽。 突然,乔装成元辰的明静云按住胸口,表情痛苦,艰难地道了声“有毒”,然后向后仰倒,紫玉箫也随之“咕噜”一声滚落在地。 “辰儿!” “六弟!” “殿下!” 不少人失声惊呼。 明静云却盯着那个曾经用毒针伤了元辰的人。 这一下变故,果然出乎那人的意料。他惊愕地看着明静云,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慌乱。 紫光一闪…… 第一百零四章 紫瞳建功 明静云倒下之际,双眼却盯着那个曾经用毒针伤了元辰的人。 这一下变故,果然出乎那人的意料。他惊愕地看着明静云,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慌乱。 等的就是这一刻! 明静云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眼瞳中紫光一闪。 那名叫做乌司翰的东栾国使臣,此时眼中的情景是在刚才与元辰共处的偏殿中,眼见灯火骤然熄灭,他想也不想,张开口用舌头触动了其中的机关…… “啊……”只听得一声惨叫,“元辰”一手捂住左边侧颈,指缝中露出一根细如蚊须的银针。 乌司翰含在口中的喷筒实际上只有一发,明静云手中的银针是在偏殿捡到的,此时将它拈在指缝中,假装中针受伤。她用的是民间艺人表演“蒙眼掷飞刀”一类的手法,让众人以为她身上的银针是乌司翰发出的。 “拿下!”“元辰”用颤抖的手指着乌司翰,“艰难”地喊道。 在外界看来,乌司翰此时不知为何失了神,呆呆地张大嘴巴看着“元辰”。而“元辰”则是既伤心又愤怒,还带着几分不解,表情痛苦地看着乌司翰。 明静云的意识此时却是已经进入了乌司翰的记忆中。 她看见乌司翰被一个浑身罩在黑袍中的神秘人下毒,那人威胁他,若不按照吩咐行事,便让他毒发身亡。 赴宴前,神秘人给他一包香粉,让他撒伺机撒在紫玉箫上,又将一个带毒针的圆筒放在他嘴里,用铁丝固定在他的牙齿上,告诉他出发机括的方法。 那人告诉他,一定要让太子亲自吹奏紫玉箫,若他让乐师替代,便用口中的喷筒放出毒阵,将乐师毒杀。 明静云心下一沉: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乌司翰不但没有解药,还不知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六弟,六弟……”明静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倒在太子怀中。而乌司翰则因为一时失神,已经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武士拿下。 太子紧紧抱住自己的“六弟”,不停地呼唤着,脸色难看至极: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件事分明就是针对他的! 六弟是因为替自己试音,才阴差阳错,为自己挡了这一劫,否则如今中毒倒下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太子越想越后怕,脸色铁青,后背被冷汗湿透。 “快,召太医来!”是皇帝陛下的声音。 “解药……”“元辰”太子的衣襟,艰难地道。 太子如梦初醒,将“元辰”交给快步抢上来的陆谦,愤然冲过去揪住吓得面如土色的慕容英衣领,厉声喝道:“慕容英,好狠毒的心肠!交出解药!” 陆谦一手扶住乔装成元辰的明静云,一手从怀中取出装有解毒药丸的瓶子,正要从中取药。 不料“元辰”竟抬手按住他,在他耳边“虚弱”道:“太医还在外面的偏殿里,你快送我去!” 陆谦当即反应过来:他刚才不是身体不是召太医看过么?是了,听他的就对了! 陆谦二话不说背起“元辰”,向皇帝陛下解释了一句,便匆匆离开太极殿。 此时他为“元辰”中毒而心焦,没留意背上的人为何身体那么轻。 按照背上“元辰”的指引,陆谦急匆匆推门进入一间亮着灯火的偏殿。 一踏进去,陆谦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五章 生死一线 太极殿中。 太子正揪着慕容英,逼他交出解药。 只听得“咚”的一声,乌司翰突然口吐白沫倒地,武士上前一探鼻息,发现竟已断了气。 “大王子,此事,你作何解释?”皇帝的声音不大,甚至没有夹杂太多的情绪,犹如古井无波。 然而,在慕容英听来,这一声斥问有如雷霆,又像是山崩地裂、巨浪滔天。 慕容英吓得几乎瘫软,“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叫道:“陛下,小臣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啊……陛下饶命……” 东栾国使团众人早已齐刷刷跪在地上,一个个面如死灰。 “大王子好好想想,毒从何来,如何解毒。若朕的六皇子有任何不测,朕让整个东栾国为他陪葬!”皇帝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 偏殿内。 “侯爷,侯爷……”陆谦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叫自己,睁开眼一看,发现是穿着一身道袍的明静云。 “侯爷你怎么晕过去了?”明静云“一脸疑惑”地问道。 陆谦之所以会晕过去,自然是明静云做的手脚。要是让他发现有两个“元辰”,说不定也要吓晕过去。 她一进来就点晕了陆谦,然后迅速换装,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过来唤醒他。 现在有更为紧急重要的事,自己会“易容术”这件事,还是以后再找机会跟他解释吧。 陆谦定了定神,想起“元辰”中毒,也顾不得追究自己为什么会晕过去的事了,四下看了一眼,发现了躺在长桌上的元辰本尊,又看到两名太医站在一旁。 他“嗖”的一声站起,关切地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明静云尚未回答,便听得门外传来郑安略带尖锐的声音:“陛下驾到——” 明静云连忙打开门,见皇帝陛下步履匆匆赶来,后面陆陆续续还跟着皇后、众皇子和文武百官,呼啦啦一大群人。 偏殿内的陆谦、明静云和两位太医都迎出门去跪接圣驾。 皇帝挥了挥手,让他们免礼,看了几人一眼,吩咐道:“你们进来。”然后又向后面的人吩咐道:“除了太子,都在外面候着。”说完,迈步进入偏殿。 得了吩咐的几人连忙跟了进去,郑安关上门,候在门外。 皇帝径直走到长桌前,问道:“太医,辰儿状况如何?” 此时元辰脸色潮红,发着高热,迷迷糊糊地一时没认出是自己的父皇来看他。两名宫女红着眼,不停地给他擦身降温。 苗太医战战兢兢地躬身回答道:“回陛下,六殿下所中之毒成分复杂,其中有西域奇花‘醉天仙’,还有南疆银冠蛇毒,另外还有一种,应该是虫毒。这几种毒互相催化,因此发作极快,伤害极大,十分棘手。臣……只能暂缓毒性,还没有更好的办法……” 殿内众人听了,都心下一沉。 皇帝怒道:“都是废物!” 众人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 皇帝沉声道:“不论如何,一定要救下辰儿,无论需要什么珍贵的灵药,朕都会想办法取来!” 苗太医硬着头皮应了,提出了几种解毒的珍贵药材,皇帝二话不说命人去药库取来。 陆谦取出明依依送他的解毒药,高举过头道:“陛下,这是臣认识的一位民间毒医给臣的解毒药,不知有没有效果。” 苗太医接了过来,道:“是上次玉梅中毒的时候那个药吗?刚才殿下已经服用过,能有一些抑制的效果,但还是不能完全解毒。若不能尽快找到解药,恐怕……” 他没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十分明白:若没有解药,元辰必死无疑。 元辰突然睁开眼,问道:“喵太医子梭八,窝还有多扫思侯?(苗太医直说吧,我还有多少时候?)”他含服了明依依的解毒药,口舌麻痹的情况有所缓解,虽还有些口齿不清,但至少能说话了。 太子哭着扑过去,握着他的手道:“六弟,你别说这样的话,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 元辰疲惫地阖了阖眼,道:“太子哥哥,你没四(事)就好……有能要害里(有人要害你)……” 太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的母后早逝,这些兄弟们没有一个是和他一母所出,平日里虽说都客客气气的,但怎么都说不上亲近。他没想到,自己这位一向斯文低调的六弟今日竟有这般勇气,能豁出性命保护自己。 皇帝问道:“苗太医,既然辰儿有此勇气,你也不妨直说,他还能坚持多久?” 苗太医道:“若没有解药,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 皇帝轻轻拍了怕元辰的手背,柔声安慰道:“辰儿,你且安心养着,朕一定为你找到解药。” 元辰虚弱地点了点头。 皇帝命人用自己的御辇将元辰送回他自己的寝宫,又挥退了门外守候的众人。 太子含泪道:“父皇,我想守着六弟,可以吗?” 皇帝点头道:“好,你六弟是为你遭的罪,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去照顾他。” 太子叩首道:“是,儿臣遵命。” 他起身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看着陆谦道:“靖安侯,你认识的那个民间毒医,有没有本事医好我六弟?” 第一百零六章 举荐毒仙 太子向陆谦问道:“靖安侯,你认识的那个民间毒医,有没有本事医好我六弟?” 陆谦一怔:“这?……” 皇帝道:“陆卿家,若你能举荐贤能,治好六皇子,朕重重有赏。” 陆谦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虽然我答应过小师妹,要给她寻找立功的机会,好让她向陛下提出,放她姐姐自由。可如今这事十分棘手,若她真能解得了六皇子的毒还罢了,但万一解不了,说不定皇帝陛下一生气,迁怒责怪于她,那我岂不是害了她? 他看了一旁的明静云一眼,心道:玉梅姑娘如今是大掌教的弟子,不再像以往那样被困在宫里不得自由,实在犯不着让小师妹冒这么大的风险。 陆谦打定了主意,便躬身回答道:“回陛下、太子殿下,臣认识的那位毒医虽说有些本事,但医家之事,从来都没有十拿九稳的。如今连太医都没有把握,臣不敢替别人夸下海口。” 太子的目光黯淡下来:“说得也是,是本宫太过心急了,连太医都没有把握,又怎能寄希望于一个民间毒医?” 明静云突然向皇帝行了一礼,道:“陛下,弟子清妙,也想举荐此人。” 一旁的陆谦大惊失色:“玉梅姑娘,你……” 明静云却十分坚决地道:“我想清楚了,现在救人要紧,我不能因为自己有所顾虑,而置殿下的性命于不顾。” 她向皇帝禀道:“陛下,正是因为太医没有把握,才值得让她一试,不是吗?” 皇帝点点头道:“不错。陆卿家,你的顾虑,朕大概明白了。朕答应你,若你举荐的毒医能成功解毒,朕重重有赏。倘若……不成,朕恕你们无罪。说吧,此人是谁?身在何处?” 陆谦伏身行礼,道:“臣,替臣的小师妹,谢陛下隆恩。此人是臣的同窗,也是圣心谷毒圣的徒孙,毒王孟青之女,孟轻云,外号‘毒仙’。此刻她应该在圣心谷。只是路途有些远,恐怕未必来得及……” 皇帝眉头一挑:“圣心谷么?好,你倒是提醒了朕。无妨,朕这就派人传信,速请圣心谷传人前来。” 说完,皇帝命郑安叫了一名殿前武士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武士领命,快步走了出去。 见太子、陆谦和明静云都一脸疑惑,皇帝笑了笑,解释道:“安国公在外替朕办差,恰好就在附近,这件事就交给他好了……” …… 圣心谷,夜半。 萧遥接到传信,连夜入山寻找明依依。 恰逢明依依采到碧玉冰心莲,原本也打算天明时返回。 “孟姑娘,请你跟我走一趟,我表弟中毒了!”萧遥将收到的传信递给明依依。 信上如萧遥所说,写着六皇子中毒的消息,还有太医判断的两种毒物也写在上面。 “醉天仙?银冠蛇?还有不知名的虫毒,下毒之人好阴险,这是让人死在不知不觉中的毒。”明依依皱眉道。 “孟姑娘,你可有解救的办法?” “此毒发作初时像醉酒,之后像风寒,待察觉是中毒时,怕是中毒已深,三日内若无解药,便会毒气攻心而死。” 第一百零七章 你怎么哑巴了 明依依断定,若无解药,元辰三日内便会毒气攻心而死。 萧遥急了:“那怎么办?那传信的鸟儿飞了一日才将讯息传到我这里,如今哪怕动用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满打满算也要三日才能赶到京城,那不是根本来不及么?” 明依依道:“未必,皇帝富有天下,手里多少有些奇珍异宝,即使不能解毒,缓解一下毒性还是能做到的。不过情况确实不容乐观,现在有一种毒还未确认,哪怕我能赶到,确认毒物,再寻找药物调配解药,还真未必来得及。” 萧遥点头道:“那总归还有一丝希望,孟姑娘,还请你辛苦一趟。” 明依依道:“你先别急,我还要取一味药,就在这寒潭底。你等我一阵,我去去就来。” 萧遥感觉这洞内寒气逼人,那寒潭更是一每靠近一步都冷一分。他担忧地道:“要不我去吧?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寒气?” 明依依摇头道:“我是圣心谷的传人,圣心谷内我哪里都去得,寒潭虽冷,却也还伤不了我。” 她动作极快,萧遥还没看清,便听得“扑通”一声,只见寒潭中溅起一束水花,潭边只留下一些衣物。 萧遥挠挠头,摇头苦笑道:“毒仙想要做什么,岂是我辈凡人能阻止的?” “冰精灵,湖底真的有冰心莲子吗?”明依依潜入寒潭底,一边睁开眼睛四处搜寻,一边沟通圣心谷五灵。 冰精灵在明依依身旁幻化出身影,一手指着潭底一处石缝。 石缝中果然有一颗晶莹剔透的莲子,比冰晶稍白,比玉石透亮,犹如珍贵的宝石。 龙王蝎的声音出现在明依依的脑海:“主人,真的要采了这一颗冰心莲子吗?碧玉冰心莲一次开花只得一颗莲子,这是三百年前那一次开花时掉落的,如今只剩下这一颗了。” “小黑,既然冰心莲子珍贵,就让它用在需要它的地方,才是它的价值所在啊。圣心谷的这片寒潭,在整个大周境内绝无仅有,而此处最多只能孕育出一株碧玉冰心莲。只要根茎还在,三百年后碧玉冰心莲还能再开出一朵花来,而莲子却没有机会萌发,如若不采,反倒没用了。” 明依依将莲子含在口中,浮上水面。 只听得“哗啦”一声水响,明依依已经回到岸上,一边真气外放蒸干身上的水汽,一边向萧遥走去。 此时萧遥已经将她的外衣拍干净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她的鞋子上面。 明依依脸上一红,下寒潭时自己一门心思只想着去采莲子,脱下的外衣鞋袜都是随便一丢。没想到萧遥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竟还那么细心,帮自己叠好。反观自己这个女儿家,风风火火大大咧咧,还真是惭愧啊…… “孟姑娘,你……”萧遥话未说完,明依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好了衣服鞋袜。 “唔……”明依依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 “孟姑娘,药采到了吗?咦?你怎么哑巴了?”萧遥见她不说话,只不停地打手势,觉得莫名其妙。 第一百零八章 安国公是谁 萧遥见明依依不说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咦?你怎么哑巴了?” 明依依也十分无奈,冰心莲子极难保存,若离开寒潭,则需要一名少女一直将其含在口中,稍离即腐。 冰心莲子是一味奇药,服下后能让人体温降低,呼吸心跳变慢,整个人进入休眠状态,保持十天的时间。 有了这味奇药,她就能为元辰争取更多的时间配制解毒药。 她想好了,若她赶到时,太医还没能确定最后一种毒是什么,又或者是太过棘手,难以配制解药,或许可以问问皇帝有没有她需要的那种“环蛇幽草”,直接炼制“百解丹”。 明依依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在萧遥掌心写下一个“药”字。 “药在你嘴里?” 明依依点点头。 “要拿什么东西保存吗?” 明依依摇摇头。 “你是要一直含到京城?” 明依依用力点点头。 明依依几乎泪流满面。还好这位萧公子聪明,一点就透,否则自己不能说话,解释起来要有多难? “那你一直不能说话,不能吃喝?” 明依依又点点头,心里再次流泪:日夜兼程不能睡觉,连吃喝都不能,我这到了京城还有命么? 萧遥也感动得几乎流泪:“辛苦你了。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好好谢你。” 明依依向天指了指,又做了个行礼下拜的姿势。 萧遥明白了:“你是指皇帝舅舅?放心,万事有我,我一定罩着你。” 两人回到孟青居住的药庐,与孟青、赵四娃和程万里作别。 孟青已经将常用的解毒药收拾到一个药囊里,交给明依依。 明依依又自己收拾了一些药材,准备出发。 程万里送出门来,明依依却一直和他打手势。 见程万里看得有些懵,萧遥在一旁帮腔道:“孟姑娘,你是不是想邀程大侠一起去京城?” 明依依点点头,又做了个“手刀”的动作。 程万里:“你要我帮你杀人?杀谁?” 明依依连忙摆手又摇头。 “不是?我明白了,是让我顺道打我听仇人的消息?好,我明白了,我和你一起去。” 明依依却摆摆手,拍了拍自己,然后用两根手指做了个“跑”的动作。 萧遥道:“我们急着救人,要先赶路。老程你慢慢来,到了京城,拿着这个去安国公府找我。”说完,他拿出一块玉牌,递了过去。 程万里接过,拱手道:“好,我们京城见。” …… 三日后,大周京城,天都,安化门。 “侯爷,为什么陛下点名要我来接安国公?”明静云盯着两个熊猫眼,向一旁的陆谦问道。 明静云一早接到皇帝的口谕,让她随靖安侯去安化门接人,叫她有点懵。 这几日她衣不解带,日夜守着元辰。原本以她的身份,不必前往侍奉,是她自动请缨帮的忙。 张太医也被派了来,这样就总共有三名太医日夜轮流守着。他们知根知底,当然也很乐意让明静云来帮忙。 今天一早,皇帝突然派人来传话,说让她随靖安侯前往安化门迎接安国公,让她有点懵。 这安国公是谁啊? 第一百零九章 京城第一纨绔 天都城,安化门。 “侯爷,为什么陛下会点名要我来接安国公?”明静云顶着两个熊猫眼,向一旁的陆谦问道。 “你不知道么?安国公传来消息,说已经请到圣心谷传人孟姑娘,正日夜兼程赶回。按照路程,今日该到了。安国公的信上指名让‘太医院宫女玉梅’来接。”陆谦打了个呵欠,他这几日也在焦急等待,也是没休息好,眼下也带着乌青。 明静云兴奋地道:“是我妹妹来了?太好了!”她又奇道:“这安国公是什么人?面子怎么这么大?指名说要谁,陛下就派谁?” 陆谦笑道:“嘿嘿,这位安国公,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他是功臣之后,陛下的外甥,备受太后和陛下的宠爱。如果不把皇子们算进去,这京城的公子哥儿,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好家伙,京城首屈一指的公子哥儿! 长公主的儿子,皇帝宠爱的外甥,一个在京城,甚至整个大周境内都可以横着走的存在! 靠祖荫世袭了个国公爵位,一辈子荣华富贵,可以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京城第一纨绔子弟! 明静云越想心里就不对味:皇帝派这样一个人去接妹妹,靠谱么? “呃……他会不会……欺负我妹妹?”明静云不由得担心道。 “哪能呢?我小师妹可是毒仙,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好不好?我说你是不是该担心一下安国公的安全?”陆谦咋舌道。 “说的也是……”明静云眉眼弯弯,展颜一笑。 …… 安化门外,一骑红尘。 飞奔疾驰的马上有两人共乘,一个是翩翩公子,虽然连日奔波让他看上去风尘仆仆,但一双凤目依然明亮照人。 另一人是一名白衣少女,戴着一张银质凤羽面具,精神萎靡,窝在那公子怀里打着盹。 这两人正是萧遥和明依依。 “孟姑娘,别睡了,京城到了。”眼看就要到城门了,萧遥推了推怀里的明依依。 明依依惺忪地睁开眼,却一动也懒得动。 她这是饿惨了,只坚持了一半的路程,便饿得浑身发软,没法继续骑马了,只能与萧遥共乘。 为了减少消耗,她干脆窝在萧遥怀里打盹,也是趁此机会养精蓄锐。 天都城繁华热闹,治安排查也极严,安化门前等待入城的百姓排成了长队,待守城的军士一个个检查过路引,方能进入。 萧遥纵马到城门下,却没有让马匹减慢速度,而是远远地就高举一面令旗,高声喊道:“我乃安国公。我有紧急要务,要入宫面圣,尔等速速放行!” 城头上的军官早已接到陆谦带来的御令,一见萧遥策马而来,便下令军士赶紧撤开路障,还指挥排队的百姓避让,竟就这么让萧遥纵马进了城门。 候在城门附近的陆谦和明静云赶紧牵马迎了上来。 “安国公,我奉陛下御令,在此迎接。”陆谦迎过去喊道。 萧遥这才勒马停了下来。 明静云看见自己的妹妹软绵绵地窝在“京城第一纨绔”的怀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下一刻,她觉得更不好了,不,是简直就跟被雷劈了一样。 只见白影一闪,明依依已经从原来的位置消失,整个人撞进明静云怀里,还一嘴亲了上去。 而一旁的陆谦,还没来得及感受重逢的喜悦,便整个人直接石化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一定管饱 明静云五雷轰顶。 陆谦当场石化。 萧遥风中凌乱。 明依依将口中的冰心莲子送到姐姐嘴里,才如释重负般地退开,张开嘴吐出一团冰冷的白雾来:“哈……嘶……蓝瘦死我惹……啊,别吞!也别吐出来!姐姐,那是保命的良药,需要少女含在嘴里才能保持药效。你现在快进宫去,喂给那位皇子殿下吃,之后我再想办法解毒……哎哟,饿死我了……” 萧遥早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被雷到了,却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对,表弟还等着呢,你俩赶紧去送药,我的马要累死了,给我换一匹。”说完,滚鞍下马,将马缰一抛,从陆谦的随从那里又牵过一匹。 一路上,萧遥动用了紧急军情才能用的资源,一路每到驿站就换上最好的驿马,才堪堪在三日时间内赶到京城。 “行,我们先走。陛下口谕,说安国公入宫后不必急着复命,直接带毒仙去给六皇子诊治。” 陆谦简单交代完,将一面令旗抛给萧遥,自己手持一面,翻身上马,喊道:“紧急要务,行人避让。”说完,与明静云一道策马而去。 萧遥一看手中的令旗,居然是皇帝的特许敕令,专门为一些紧急军情或者要务所设,允许在京城任何一处策马狂奔,所有行人车马,哪怕是亲王车驾,也必须避让。 而他手中的这一面是明黄颜色,竟是最高级别的特许,宫门要随时为之开启,还允许在宫城内骑马,各处畅通无阻。 萧遥上马,然后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明依依提上自己的马背,也高举敕令,一边叫行人避让,一边策马,追着陆谦而去。 明依依早已饿得没脾气了,任由萧遥将自己提上马,从药囊掏出两瓶丹药,一瓶补气,一瓶提神,各塞了几粒到嘴里,然后抄起水囊,“咕噜咕噜”全灌了下去,又拿了萧遥在路上买的一些干粮,一通胡吃海塞。 “诶,太少了,不够……”干粮吃完,明依依觉得还不够塞牙缝。 萧遥笑道:“行,一会儿进了宫,我带你去个地方,一定管饱。”说完,又催马跑得更快了些。 有陆谦前脚出发开路,萧遥一路畅通无阻,行进速度更快,行至宫门时,已经追上了陆谦两人。 陆谦与明静云进了宫就向着元辰的寝宫方向奔去。 他们原以为萧遥会跟着来,不料他却道:“孟姑娘为了携带灵药,三天水米未进了,都快不行了,先带她去抢救一下,然后再让她抢救我表弟。”说完拐了个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陆谦翻了个白眼,却也没理会萧遥,径自赶路。 萧遥带明依依去的地方,竟是大内御膳房。 “哇,这厨房好大,是要备多少人的饭?”明依依好奇地问道。 “嗯,确切来讲,只有一个。”萧遥一边回答着,一边狂风扫落叶似的搜刮着各种点心茶果,还有一道道比大席面还要丰盛的菜品,热情地送到明依依面前。 “原来还有人跟我一样能吃?那我可要找个机会见上一见。”丝毫没理会吓瘫在地的御厨,明依依在胡吃海塞的间隙抬起头,微笑着道。 “嗯,你很快就会见到的了。”萧遥手上脚下不停,轻巧地绕过抢上来阻拦的主厨,送食物的速度堪堪赶上明依依的吃速。 原来这个大内御膳房,只为皇帝一人准备御膳,每一顿御膳都有数十道菜。但皇帝不会将全部吃个遍,只取其中十道左右,而且每道菜只吃一口。这样一来是防止有人在某道菜品中下毒,二来不让人猜测皇帝的喜好,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每一顿御膳,都在呈送给皇帝之前先找人试毒,并观察足够长的时间,确保安全,因此早早就要烹制好。此刻离传膳还有一段时间,但御膳却早已备好。 待明依依将萧遥送上的最后一盘菜品一扫而光,御膳房的主厨张口结舌,看着台面上那一摞叠得高高,整整齐齐的空盘,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咦,这人怎么晕过去了?”明依依奇道,“难道是我吃了他的饭,害他饿晕了?” 一群厨师厨工厨娘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一个个面如死灰,瑟瑟发抖。 “呃……好像动静闹得大了一些,”萧遥挠挠头道,“无妨,我跟舅舅说一声。你们听着,这位姑娘是鼎鼎大名的‘毒仙’,今天我请她来品鉴一下御膳,看有没有被人下毒。敢问毒仙,御膳里有毒吗?” 扑通、扑通…… 又有两个人晕了过去。 “这是御膳?给皇帝吃的?毒倒是没有,就是没想到皇帝陛下饭量那么大,好像比我还能吃,佩服佩服……” “那就好,回头我禀明陛下,让他好好嘉奖这些人。咱们走吧。” 看着两人离开的步伐,被人救醒的主厨松了呜咽一声,又晕过去了。 ——小剧场—— 明静云:你看看人家,多默契呀。你看你,那么墨迹,还不多学学? 元辰(委屈):我也不想的,不如这样,我们先成亲,再培养默契? 第一百一十一章 百解丹 凝翠阁。 元辰中毒已有四天,从一开始的头晕、麻痹、发热,到后来呕吐、全身皮疹、神志不清,尽管连续服用了不少珍贵的解毒药物,也用金针封住部分经脉,廷缓毒气运行,但也只能拖延,无法阻止情况慢慢恶化。 好在两日前得到消息,说安国公已经请到圣心谷的传人,正日夜兼程赶回,才让众人心中有了一丝希望。 殿门推开,陆谦和明静云急匆匆赶了回来。 “你们回来了?安国公呢?”淑妃也得到允许留在这里照顾元辰,一见两人回来,便焦急地问道。 明静云一言不发,直接抢到元辰床前,不顾周围讶异的目光,吻上了他干枯开裂的嘴唇。 众人哗然,淑妃更是惊呼出声。 陆谦忙解释道:“大家莫慌,清妙携带保命的灵药,现在是喂给殿下。那药极为奇特,需被少女含在口中才得以保存,还请娘娘莫怪她失礼。” 什么灵药?这也太奇葩了! 元辰原本昏昏沉沉地睡着,突然唇上感受到一阵冰凉,又有如兰的气息拂面,眼皮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扫过,痒痒的。 他一个激灵醒了,猛地睁开眼睛。 什么情况! 我是被人吻醒的?这股少女气息,很熟悉。是玉梅! 元辰一时间血气上涌,脑中一阵轰鸣,却又感觉到有一冰冷之物被对方送入口中。 他下意识地咽下口水。 那冰冷之物滑下咽喉,因发热导致的躁热感顿时被扑灭。 “玉梅?你……你做了什么?”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清凉舒爽,元辰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时心神荡漾。 “呵……”明静云吐出一口冰凉的白雾,脸“刷”的一下红了。 天啊!我做了什么?我竟在众目睽睽下亲吻了他! “啊啊啊啊啊……”见一屋子的人一个个瞪着眼看着自己,像是看怪物一般,明静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捂着脸跑了出去。 陆谦见气氛尴尬,只好又硬着头皮解释道:“殿下刚才服下的是从圣心谷送来的灵药,如今殿下感觉如何了?” “嗯?哦……感觉?凉快,舒服,好困……”说着,他眼睛一闭,复又躺倒睡着。 苗太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一脸严肃地给元辰把脉,查看他身体的状况。 “咳哼,”蒋太医也迅速恢复了常态,干咳一声道,“那个……侯爷,安国公有没有说那是什么药?能解此毒吗?” 陆谦抹汗道:“呃……当时急着送药,我没来得及问……” 苗太医把了一阵脉,抬头道:“殿下的热度好像退了些,呼吸脉搏也都变慢了,陷入沉睡,难道是让人进入休眠甚至假死状态的药?” 蒋太医突然一拍脑门:“对了,我想起来了,一本古籍上记载过一种奇药,名为碧玉冰心莲,三百年开一次花,若以花入药,修复容颜,甚至使白发转黑,让肌肤重生,是养颜圣药。” “此花落后缔结一枚莲子,能让人休眠十日。说起来不算什么治病救命的良药,却能为中毒者争取十日的时间,寻找解药。” “碧玉冰心莲长在冰冷洁净的水中,极为难得,莲子采撷后,据说要由未经人事的少女含在口中,方能保持不腐。难道刚刚殿下服用的,就是冰心莲子?” “咦?老爷爷,你知道冰心莲子?”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 众人听着耳熟,回头一看,却见门外站着一白衣少女,戴着一张银质的凤羽面具。 淑妃惊讶地道:“玉梅,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这两姐妹实在太像了,熟悉明静云的人一眼看到,定会以为是她。 陆谦尴尬地介绍道:“娘娘,这位是微臣的小师妹,圣心谷的传人,孟轻云姑娘。” 萧遥笑着将明依依带了进来,介绍道:“孟姑娘,这位是我姑姑,陛下的淑妃娘娘,你给娘娘行个礼。姑姑,她就是毒仙。” 明依依依言向淑妃行了礼。 淑妃尴尬地笑了笑,道了声免礼,转而问道:“姑娘年纪轻轻,竟医术过人么?我的辰儿便拜托姑娘了。” 明依依与陆谦打了招呼,被萧遥领到元辰的床前,二话不说,认真诊治起来。 “信上说的不错,的确是醉天仙和银冠蛇,还有一种,是一种产自西域沙漠中的红冠白银蚁身上提取的毒素。三者结合,毒性协同增强,极为棘手。如果只是醉天仙和银冠蛇,倒不难,可这红冠白银蚁毒的解药,却要从这种蚁的蚁后身上提取,万里迢迢,根本不够时间。”明依依分析道。 “啊?”众人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淑妃更是站立不稳,若非一旁的宫女搀扶,此刻已经晕倒在地。 “别卖关子吓唬人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快说!”明静云最是熟悉自己的妹妹,听她说话的语气,便知道还有后话。 “我有一个丹方,名为‘百解丹’,能解此毒。只是手头还缺一味重要的药材,就要看陛下手里有没有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被他看了? 明依依道:“我有一个丹方,名为‘百解丹’,能解此毒。只是手头还缺一味重要的药材,就要看陛下手里有没有了。” 苗太医对毒物浸淫研究数十年,却从未听闻世间有能解百毒的“百解丹”,听到明依依这话,“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小姑娘,你说什么?百解丹?是能解百毒的意思吗?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灵丹妙药?你不是来招摇撞骗的吧?” 明依依也知道“百解丹”超乎了寻常医者的理解,于是解释道:“所谓‘百解丹’,只是创造丹方的人为它取的名字。世间毒物千千万万,它也只是叫做‘百解丹’,没叫做‘万解丹’,想来未必真能解世间所有的毒。” 苗太医捋着胡须点头道:“有些道理,小丫头倒是没乱吹牛皮。” 这时,大内总管太监郑安来了。 “哟,安国公回来了?当真是辛苦了。”见萧遥一身风尘仆仆,郑安满脸堆笑道。 萧遥困倦得很,打了个呵欠,问道:“郑公公来了?可是陛下传召?” 萧遥带着一名白衣少女入宫的事,应该一早有人上报过了。御膳房那档子事儿,说不定皇帝陛下也已经知道了。 郑安笑道:“嘿嘿,安国公聪慧,猜到奴婢来意。确实是陛下传召。对了,陛下还着奴婢来看看六殿下的情况,那位毒仙给殿下诊治过了吗?怎么说?” “看过了,还算稳定,正要去回禀呢。对了,这位便是毒仙,表弟的病情,还是让她直接去向陛下说明为好。” 郑安上下打量了明依依一眼,淡淡地道:“这便是毒仙么?陛下传召,你也一起去见驾吧。” 明依依听说这就要去见皇帝,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那个,萧公子,我要去见皇上了吗?要不要焚香礼拜,沐浴更衣什么的?这风尘仆仆的,怕不大好?” 萧遥笑着摇头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你是医者,又不是来自选秀女的。咱们快走吧,别让陛下等太久。” 陆谦也道:“我也要去复命,交还令旗,我和你们一起过去吧。” 作为师兄,提点一下小师妹也是很有必要的。 三人一边走,陆谦一边交代明依依,告诉她宫里一些基本的礼仪和注意事项,生怕她失仪或者言语不慎得罪了皇帝。 知道师兄是一片好意,即便啰嗦了些,明依依耐心地听着,微笑着应了。 自从明依依容貌受损,陆谦几乎没再见她笑过。当初送过她一张流云面具,如今却不见她戴着。 “小师妹,你这面具……?”陆谦看到小师如今换了一张凤羽面具,与当初自己设计的流云面具有着相同的想法,既覆盖住脸上的毒斑,又不妨碍进食,造型精美,不禁有些好奇。 明依依摸了摸脸上的凤羽面具,赧然道:“师兄,对不起,你送我的面具掉到水里,弄丢了。” “你落水了?”陆谦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是由此想到小师妹可能经历了什么凶险,才会把面具弄丢。 明依依点点头:“是啊,是萧公子把我捞上来的,这个面具,也是他送我的。” 陆谦脸色一变:“那你的脸……被他看到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饭吃不成了 听闻凤羽面具是萧遥所赠,陆谦脸色一变:“那你的脸……被他看到了?” “咳哼,”原本一直没有说话的萧遥干咳一声道,“那个……我安国公从小出入宫廷,享尽人间荣华,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不就是……倾国倾城吗?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 陆谦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的郑安却听在耳中,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惊讶万分:原来这毒仙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怪不得一直戴着面具,想必是怕被好色之徒盯上。 他看了看陆谦,见他面色古怪,一言不发,又自行脑补:看这靖安侯,安国公不过是看了那毒仙的容貌,他就气得说不出话来。亏他还是个有家室的人,如此公然争风吃醋,也不怕家中的夫人多想? 他又看看萧遥,继续脑补:安国公为了不让别人看毒仙的容貌,竟打造一张面具给她戴着,这不明摆着就是宣示主权吗?唉,这要是被京城里那些赌咒发誓要嫁给她的那些个名门贵女知道了,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哭花了红妆? 他又看了看戴着面具的明依依,偷偷留了个心眼:看这小姑娘还没长成呢,竟就这般红颜祸水,我还是小心盯着点,别让她魅惑了皇上,祸乱朝廷。 …… 三人在紫宸殿觐见了皇帝。 明依依跟着萧遥和陆谦行礼,看起来进退有度,让陆谦悬起的一颗心终于回到肚子里。 “陆卿家,这位便是你举荐的圣心谷传人?”皇帝问道。 陆谦躬身道:“回陛下,正是。孟姑娘乃是当年圣心谷毒圣的徒孙,她父亲孟青,有‘毒王’的称号。孟姑娘天资聪颖,尽得其父真传,已经正式出师了。” 皇帝只是淡然地点点头,看不出喜怒。他又向萧遥问道:“遥儿,你此行可顺利?” 萧遥回答道:“回陛下,臣幸不辱命,已经将差事办妥。陛下命臣请回圣心谷的传人,孟姑娘也十分爽快便答应了。” 明依依心道:皇帝心思还真是深沉,万一我没能夺回圣心谷,他这回请来的就会是别人。这一层意思,也不知师兄知不知道? 皇帝慈爱地向萧遥点点头,嘉许道:“你初次离京办差,能顺利完成,不错,朕定会好好赏你。” 萧遥忙行礼谢恩。 皇帝这才向明依依问道:“毒仙,六皇子的病情,你已经看过了,可有解救之法?” 明依依道:“回陛下,皇子殿下所中之毒,是从醉天仙、银冠蛇、红冠白银蚁三种毒素构成,前两种毒不难解,唯独最后一种,需从红冠白银蚁的蚁后身上提取解药。此毒产自西域,万里迢迢恐怕来不及。不过民女手中有一丹方,能解此毒,只是还缺一味重要的药材。” “说来朕听。” “此丹名为百解丹。” “什么?”皇帝脸色骤变。 萧遥和陆谦一见势头不对,连忙拉着明依依跪下,拜伏在地。 见皇帝半晌没有出声,萧遥试探着问道:“陛下,不知这丹方有何不妥?” “没事,”皇帝不知为何竟叹了口气,道,“你们且起来吧。说吧,还缺什么药材。” 明依依道:“回陛下,是环蛇幽草。” 皇帝颔首道:“好,朕自会为你寻来。你们日夜兼程赶回,也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萧遥和陆谦将令旗交回,三人告退。皇帝命郑安给明依依安排住处,让她随时待命,准备炼丹,又命萧遥留下陪他用膳。 左右无人后,萧遥挠挠头,道:“陛下……” 皇帝不悦道:“叫舅舅。” 萧遥:“是,舅舅。那个……饭可能吃不成了……” 话未说完,只听得紫宸殿外一片喧哗之声,隐约听到有人哭喊道:“奴才罪该万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貌若无盐 萧遥还没说完,就听得紫宸殿外一片喧哗之声,隐约听到有人哭喊道:“奴才罪该万死……” 然后听到郑安训斥道:“吵什么?不要命了?……” 萧遥挠挠头,悻悻地道:“舅舅,我闯祸了。” 皇帝:“嗯?” 萧遥加油添醋“老实”交代:“这不是为了给辰表弟送药嘛,孟姑娘三日三夜水米未进,还要日夜兼程赶路,这都快奄奄一息了。我借着鉴毒的名义,让她进了御膳房。” 皇帝听了也不恼,反倒饶有趣味地问道:“哦?然后呢?御膳可有毒?” 萧遥弱弱地道:“毒倒是没有,不过就是……孟姑娘天赋异禀,食量惊人,把备好的御膳全吃光了……” 皇帝:“……” 萧遥:“舅舅,您看啊,孟姑娘吃了那么多,一点事都没有,说明这御膳房的人办差还是很仔细的,一点纰漏都没有。” 皇帝扶额:“罢了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当念在她送药有功,赏她了。看你一身风尘仆仆,也是辛苦了,去朕的御汤池中洗干净了,咱们爷儿俩去荣妃那里蹭个饭。” 萧遥谢了恩,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偷偷抹了把冷汗,又将一直随身带着的玉盒呈到皇帝面前,道:“舅舅,这是您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将碧玉冰心莲带回来了。” 皇帝轻轻抚上那玉盒,目光却飘远了。 “舅舅……”见皇帝失神良久,萧遥小心翼翼地唤道。 “什么事?”皇帝这才回过神来,问道。 “孟姑娘还想做一笔交易,让我来问问,看舅舅有没有兴趣。” “什么交易?” “她说,她会炼制丹药,愿为陛下炼丹。” “她要向朕进献丹药?”皇帝冷冷一笑。 “她说她能以碧玉冰心莲为材料炼制丹药,酬劳是炼出两枚丹药的其中一枚,另外还有一种草药……” 萧遥话未说哇,皇帝就突然“刷”的一声站起:“你说什么?她说她能炼出两枚?” 萧遥吓了一跳:“是……是啊,怎么了?” 皇帝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激动,复又坐了下来,问道:“她为何戴着面具?是长得很丑吗?” 萧遥:“……舅舅,您别这么直接好吗?人家姑娘会伤心的。” 皇帝笑着戳了他额头一下:“出门一趟,倒学会怜香惜玉了?” 萧遥脸上一红,讪讪地道:“什么怜香惜玉,好像用不到她身上。她啊,她长得……那个……唉,也不是特别难看,就是……这儿,”他指了指自己左边眼角下,“有块斑……哎哟,舅舅你饶了我吧,我不想背后嚼人舌根,像个长舌妇人似的……” 皇帝笑道:“好了好了,朕明白了,总之她就是貌若无盐……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是想说,无怪乎她想要那‘复颜丹’。行,且待她将辰儿的丹药练出来,看看手艺如何。若当真堪当大用,朕便答应她。” 萧遥奇道:“复颜丹是什么?跟她长得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咦?复颜丹,复颜丹?难道这个复颜丹能治好她的脸?” 皇帝:“……是。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郑安默默地守在外面,没有打扰他们甥舅二人。 似乎在萧遥面前,皇帝会特别爱笑,也会变得更轻松随意些,更像个寻常百姓家的慈祥长辈,而不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帝王。 …… 明依依与陆谦别过之后,被安排在离三清殿不远的一处空置的宫室中住了下来,还有两个宫女伺候。 看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宫女,明依依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是伺候,这不明摆着是监视吗? “两位姐姐,”明依依摸出两个银锭,一人赏了她们一个,道,“小小心意,算是谢两位关照。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这几天就麻烦两位多多提点了。” 那两名宫女——苏梅和佩怡,连忙道谢,满脸堆笑收下,这才变得热情周到起来。 明依依暗暗摇头:虽说我最近发了笔财,不缺那些,但我却是真心不想这样。毕竟你们是像我姐姐一样的宫女,这样用黄白之物贿赂你们,感觉好像是在羞辱我姐姐。 不过好像是我想多了。既然你们拿得那么开心,我又确实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那便各取所需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脸红了 皇帝果然大手笔,很快便找到了环蛇幽草送了过来,而且还是两份。 明静云向师父求来个协助炼丹的差事,姐妹俩进了三清殿的丹阁,太观真人十分识趣地清了场,并留下了几天用的干粮和清水,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关上丹阁的大门,太观真人走到站在门口的大掌教身边,低声抱怨道:“唉,我说难得炼制这么稀罕的‘百解丹’,怎么偏偏那小丫头就不让我给她打下手呢?我也想瞧瞧那丹药是怎么炼制的嘛……” 太丰真人嘴角抽了抽:“得了吧,你又不是小姑娘,人家怎么好意思指使你这个白胡子老头?” 太观真人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那搓不怎么整齐的白胡子,自嘲道:“嘿,还是师兄好眼光,我怎么就没这个福分,收这么个乖巧贴心的徒儿呢?” 他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真笨啊,眼前不就有个天资很不错的小丫头?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的本事,愿不愿意拜我做她师父……诶,师兄,我看你徒儿似乎跟她很熟,能不能帮我问一下呀?” 太丰真人却喃喃地道:“你也觉得她们很熟?那毒仙小姑娘一来,清妙脸上就总是挂着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像是……像是见了亲人一般……” …… 丹阁内,一对小姐妹终于欣喜地相拥在一起。 “姐姐,你不是宫女吗?怎么出家当道士了?”明依依问道。 “说来话长,总之就是姐姐我碰上了好运气,遇到贵人了,是好事。我问你,你那百解丹真的能解殿下的毒吗?”明静云似乎有更为关切的问题。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用一株珍贵的药材换来的。给我丹方的那位前辈,炼丹的手艺可高明了,我觉得可能比咱师父还高明。”明依依得意洋洋地道。 “行,那快动手吧。”明静云催促道。 “姐姐,问你个事。”明依依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药材,检查炉温,一边偷偷瞄了自己姐姐一眼。 “怎么?” “就是……你是不是……亲自喂的那位皇子殿下服药?”明依依调皮地眨眨眼睛,问道。 “你!你敢笑话我?”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好奇,怎么姐姐你好像一点也没想过要拒绝呀?” “我……”明静云一张俏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姐姐你脸红了!你是不是动心了?”明依依原本只是想调笑一下自己姐姐,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脸红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好哇,你还管起姐姐来了?我还没问你呢,你跟那个‘京城第一纨绔子弟’什么关系?还两人共乘一匹马?” “什么‘京城第一纨绔子弟’?谁啊?”明依依不解道。 “还有谁?谁带你来京城的?”明静云没好气地道。 “啊?你说萧公子啊?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这回轮到明依依脸红了,还心虚。 “你,脸,红,了!” 明依依下意识地摸了摸侧脸,却摸到一个冰冷的面具,顿时神色黯然:“姐姐你是知道的,妹妹我顶着这样一副尊容,脸红不红,又有谁看?” 明静云心疼地揽过妹妹,柔声道:“我看我看,我看还不行吗?妹妹你别难过,都是姐姐不好。” 明依依道:“我清楚得很,人家是皇亲国戚,天之骄子,即便我不清楚京城的水究竟有多深,也多少能猜到,抢着要嫁给他的名门淑女恐怕能从宫门排队排到城门。” “我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今日的事一了,我便会回我的圣心谷,他当他的国公爷,我们不会再有什么瓜葛。” 明静云听着这话,更是心酸,红着眼道:“我明白了,也不问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明依依却道:“我其实担心的是你,毕竟我是自由身,只要一走了之,就不会再有什么纠缠。但你不一样,你身处宫中,天天围着这些个王公贵族转,若是有人纠缠你,你又能躲得了多远?” 明静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笑道:“你看我这身道袍,靠它可是能挡不少烂桃花呢。”她突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妹妹,你如今已经夺回圣心谷了吧?那里面有没有什么良药,能治好你的脸?你这个样子,姐姐心疼。” 明依依却微微一笑,伸手将面具解了下来:“其实现在也没那么难看了,告诉你个秘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会不会生气? 百解丹比明依依想象中难炼。 她按照丹方,陆续加入药材,却发现炉温变得十分不稳定,难以控制。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炉温,却终究是难以挽回,炸了炉。若非她带着姐姐躲得快,两人恐怕不死也要重伤。 “姐姐,炸炉了,要赔吗?”明依依抹了抹额角的汗,心虚地问道。 幸好丹阁建得结实,丹房又都是独立的,否则这么个炸炉法,怕是要连房子都掀飞了。 “呃……”明静云心有余悸,也有点心虚。 “炸炉了?”听到声响,太观真人匆匆赶过来。 “是啊,师叔,要赔吗?”明静云赧然道。 “没事没事,师叔我也炸过好多次了,都有经验了。没受伤吧?这里交给我处理,你们换一间丹房继续便是。”说完,招呼几名杂役道童去清理打扫。 明依依心有余悸,忙着清点抢救下来的药材,幸好,环蛇幽草还没用上,另外一些比较珍稀难找的也都还够两份,只是已经过去快两天了,她们的时间很紧。 没有人留意到,一名杂役道童走过时直勾勾地盯着明依依正在清点的那些药材,嘴角扯出一丝阴郁的冷笑。 换了一间丹房,明依依一边围着丹炉转,一边回想着之前的炼丹过程,思索炸炉的原因,将准备药材的事交给了明静云。 “妹妹,我炼丹的本事从前就不如你,现在也不一定帮得上什么忙,不过我看刚才炸炉的情形,跟我以前的一次有些像,可以帮你参详一下。”明静云见妹妹一副苦恼的样子,便提醒道。 “是吗?我不记得了。我们以前跟师父学炼丹,也不是没炸过,你说的是哪一次?” “炽火丹,对寒证有奇效的丹药。你不知道,那个丹药你每次都炼得极好,但我却经常失败,即便成功了,品质也不怎么好。” “啊?为什么?” “因为我的灵根中带有水属性,炼丹时多多少少会受些影响,会带来些不稳定的因素。如果是炼制火属性的丹药,这种情况就更明显了。” “我明白了,”明依依兴奋地道,“百解丹成分比我以往炼制过的都要复杂,各种属性的药材都有,加入药材不仅要严格依照丹方的顺序,还需要根据不同药材的属性,更精准地调整炉温。” 明依依以往炼制过的丹药,属性往往比较单一,又或者有明显的偏重,她在火候控制方面似乎很有天赋,往往不需要师父太多的指点,便能轻松掌握炉温火候,因而在这方面下的功夫反而不如姐姐多。 找到了问题所在,明依依这回便越发小心了,每加一味药材之前,都仔细考虑药材的属性以及与其他药材的属性关系,精准地控制着火候。 待所有的药材加完,都没出什么差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快两天没好好进食了,饿得发晕。 此时进入药材炼化和蕴养阶段,需要比较长时间的等待,两人反倒是可以轮流休息。 经过调息,两人的精神都好了不少,趁着一点空闲,还可以聊聊天,说说别后的情形。 明依依问道:“姐姐,你说的灵根属性是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属性的?” 明静云将自己得了传承,拜入玉清宫门下的事简略说了。 明依依一脸期待:“姐姐,你也得了传承?是什么厉害的本事?让我瞧瞧。” 明静云摇摇头道:“现在不行,你还要炼丹呢,等忙完这事,我再慢慢告诉你。话说回来,我觉得这个传承确实厉害,不过如今我还不是用得很熟练呢,一不小心会出了差错,会伤人伤己。” 她一脸艳羡地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幸运,有五个药灵对你心悦诚服。给我传承的那个书灵很不着调,脾气不好也不会教人,害我吃了不少苦头,还闯了祸,幸好有个大掌教师父替我兜着。” 明依依突然想起一事,瞪大了眼睛:“姐姐,另外拜师了?要是咱们以前的师父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时不我待 明依依听说姐姐拜入了玉虚宫门下,瞪大了眼睛问道:“姐姐,你另外拜师了?要是咱们以前的师父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呃……我不知道。不过你不是也拜师了吗?还得到好处了吧?有个侯爷师兄罩着你呢。” “我……我当时是被迫的!我被人下毒威胁,不乖乖听话听话就会死啊……”明依依心虚了。 “嗯,我也是被迫的。我得了人家的传承,不拜师会被灭口……”明静云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唉,不说这个了。你快告诉我,灵根属性是怎么回事?” 明静云又将灵根的划分体系,还有灵根测试的事告诉了妹妹。 “还有这种测试?这样看来,我的灵根和姐姐你不完全一样。我估计我应该也带有‘火’属性,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它。咦?那么说来,姐姐你原来还是符师?不知道我有没有当符师的资质?”明依依像是个好奇宝宝。 “怎么样?是不是想去测试一下?别的不说,单凭你这手炼丹的本事,估计玉虚宫也会哭着喊着要收你作弟子吧?”明静云笑道。 “呃……那玉虚宫有高明的丹师吗?比我认识的那位前辈如何?如果要拜师的话,我其实更想拜她为师。只不过她好像没有收徒弟的心思。”明依依想起技艺高超的白姐姐,觉得自己见过的其他丹师本事都有点不够看。 “你别瞧不起人,我师父太丰真人,可是大周道门的大掌教呢,相当于国师的存在。” “哟,不得了,我姐姐是未来的小国师啦!” 明静云却摇摇头:“我可没想着要当什么国师,如果可以,我倒是想还得自由身,和你一起闯荡江湖。” 明依依笑道:“那等此间事了,你要不要跟你师父说说,就说……” 话未说完,明依依突然脸色一变:“不好,有毒!” 炼制“百解丹”所用的药材,虽说绝大部分都是解毒的领药,却并非都是无毒。但这丹方甚为精妙,药材的属性刚好互相调和牵制,最终成丹之后,便是能解百毒的奇药。 不过在炼制过程中,丹炉中溢出的丹香却是有毒。这也是对于炼丹者来说最大的挑战。 明静云还没反应过来,便突然眼前一花,身体凌空,被妹妹抱出了丹房,嘴里还被塞了一粒解毒丸。 一回头,明依依又原地消失,却将丹房的门死死关着,任由姐姐如何呼唤,都不开门。 没多久,明依依垂头丧气地开门出来。 “怎么了?”明静云问道。 “失败了……”明依依解释道,“刚才丹炉中冒出毒气,我怕伤到你,急忙把你送出来。可这样是不行的,丹方上说,进入成丹阶段,周围的环境就必须严格控制,不能有明显的波动。刚才我一开门,哪怕只是一瞬间,丹房内的温度就发生了变化,丹药也就这样炼废了。” 明静云皱着眉,不无担忧地道:“有毒气?怪不得我刚才感觉怪怪的。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明依依摇头道:“我没事的,我现在体质特殊,不怕毒。只可惜又要重来了。如今只剩下一份材料,不能再出差错了。” 明静云忧心忡忡地道:“这一次用掉了五天,连上之前的两天,总共是七天。冰心莲子的效用是十天,如今只剩下三天了,能来得及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很快的 明静云担心,她们花费了七天时间,却未能将丹药炼制出来。只剩下三天的时间,如果按照之前的进度,根本来不及。 明依依却信心满满地道:“没事,我很快的。” 她二话不说,又一头扎进丹房里。 这一回,时间紧迫,明依依不顾体力的消耗,运用起“神风篇”的速度,行云流水般将药材制备好,加药材时又将“观微”之能运用到极致,精准地把控着炉温,果然节省了不少时间,也没出什么差错。 只是这一次她不敢让姐姐帮忙了,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丹房中,疯魔一般,几度化作一团模糊的残影,硬是将原本三天才能完成的加入药材和炼化过程,压缩到一天。 “呼……”终于到了蕴养阶段,明依依累得几乎脱力,顺手去拿储备的干粮,却发现因为自己体力的大量消耗,干粮早已提前一扫而空。 不能开门出去,否则又是前功尽弃。 明依依咬牙忍了。 不就是饿两天吗?之前赶着送药,三天都是这么熬过来了。 没食物,那就先吃药顶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制备药材剩下的边角料、明依依自己配制,随身携带的各种药物,无论是有毒无毒,几乎全被她吃了,唯独只留下两瓶,还有用。 她得到了“万毒归宗”的传承,之前在圣心谷时,五个药灵已经传授过她运用的方法,此时已经十分熟练,可以说是随心所欲了。 她无论服下何种药物,不论有毒还是无毒,药性发挥不发挥作用由她自己说了算,发挥几成也由她自己说了算。 有了“万毒归宗”,在圣心谷内,她就是女王,圣心谷万毒都听她号令。如今出了圣心谷,“万毒归宗”的能力范围仅限于她自身,虽然范围少了许多,但能够“万毒不侵”也算是十分厉害的本事了。 毒药当饭吃,没问题,就是不大够饱。 当然,如果真的服下大量的毒药,对她的身体还是负担很大的,她会觉得疲惫不堪,精神萎靡,脸上的毒斑会不受控制地变大变深,就像在红叶山庄,被莫尘的药物催发体内的毒时一样。 如今服下不少厉害的毒药,明依依脸上的毒斑已经变得很深色了,还扩大了些,堪堪遮盖在面具下,暂时还没有溢出来。 到了成丹的关键时刻,丹炉中果然又有带毒的丹香飘散出来。 明依依吸入了这些丹香,身体感觉更加疲惫了,眼睛都快要睁不开,却一直咬牙坚持。 “快了,快了,就差一点点……”她额头的冷汗涔涔渗出,脸上的毒斑终于不受控制,溢出了面具覆盖的范围,扩散到整张脸。 就在此时,丹炉中突然闪现出一道道光晕,一颗丹药终于成型,在其中“滴溜溜”旋转。 “成了!”明依依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坚持完最后的步骤,开炉将炼成的百解丹收入玉瓶中。 此时,凝翠阁中,计算冰心莲子药效时间的沙漏,落下了最后一粒沙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喂药 三清殿,丹阁。 明依依炼丹的丹房外,明静云干脆搬来了张卧榻,准备了清水和干粮,日夜守在这里。 看着日月星辰的变化,计算着时辰,明静云越来越心焦,到了这第十日,更是心急如焚。 终于,丹房的门被拉开,一个披头散发,一身衣裳又脏又皱,满脸五颜六色毒斑的人跌跌撞撞地钻了出来。 “妹妹!”明静云险些没认出她来。 明依依却将一个药瓶塞到姐姐手里,然后一口吞下一粒“大力丸”,又一把将姐姐抱在怀里,言简意赅:“带路!” 这皇宫实在太大了,明依依怕自己记错了路,耽误了时间,干脆让熟悉宫中环境的姐姐带路。 两人默契得很,明静云当即明白了,手一指:“东南偏南。” 下一秒,明静云眼前的景象便模糊了,嗯,是快到模糊,还凌空飞了起起来。 还绕什么路,当然是直接翻墙! 宫中侍卫?不存在的!明依依可以快到不让他们看见自己。 …… 凝翠阁。 元辰已经在冰心莲子的作用下昏睡了十天。 今日,因为担心六皇子的病情,皇帝无心早朝,皇子们也向老师告了假,全都到凝翠阁来了。 太子果真说到做到,在这里守候了十天。 皇后也亲自过来探望。 萧遥去三清殿问过,将毒仙还在争分夺秒地炼丹的消息带了回来。 淑妃几乎寸步不离守着元辰。她吃不下睡不着,眼泪也早已经哭干,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 眼看着沙漏落下最后一粒沙子,却还没听到毒仙的消息,淑妃呆愣片刻,突然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冰心莲子的效用没多久便果真开始消退,元辰从昏睡中醒来,勉强辨认出周围的人,却也没力气说话了,身体开始麻痹、发热,很快便再次陷入昏迷。 突然,一道模糊的残影闪过,两名少女突兀地出现在元辰的寝殿中。 “到了,快喂药吧……”明依依说完这句话,便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明静云这时没去理会瘫倒在地上的妹妹,拿着药瓶抢到元辰的床前,道:“丹药炼制好了,要快些给殿下服下。” 这时什么礼仪全然顾不上了,皇帝亲自扶起昏迷不醒的元辰,道:“辰儿如今昏迷,刚才连水都喂不进去了,恐怕没办法吞下药丸。” 明静云道:“我来嚼碎,无论如何也要给喂下去。”说完,直接将那颗珍贵的百解丹放入口中嚼碎。 她这样做,也是向皇帝证明这丹药安全无毒。 皇帝将自己当做元辰的人肉枕头,从太医手里接过喂药的用具,亲自撬开元辰的牙关,捏开他的嘴。 明静云凑上去,直接将口中的嚼碎的丹药一点一旦渡到元辰的口中,刺激他的喉咙,让他一点点吞咽下去。 萧遥运起内功,按住元辰的穴道,慢慢给他顺气,帮助他吞咽,同时助他将药力化开。 喂药的过程并不长,但寝殿内的众人却感觉似乎经历了千年万载。 第一百二十章 醒来 待元辰终于将丹药全部咽了下去,明静云退了开来,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累得几乎瘫软。 众人也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啊!”突然听得皇后一声惊呼,众人回头一看,见她正一脸惊悚,看着躺在地上的毒仙。 “啊?”“她……她怎么……”有人顺着皇后的眼光,看到了一张难以形容的脸。 突然人影一闪,一人冲上前去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正是萧遥。 “她累坏了,”萧遥平静地道,“我带她去休息。”说完,将昏迷的明依依横抱起来,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怀里。 看着萧遥离去的背影,明静云禁不住泪如雨下。 …… 淑妃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元辰书房的卧榻上。 上一次她躺在这里,醒来时得知元辰被太医救活,欣喜若狂。 淑妃觉得恍如隔世,却因为周围安静得出奇,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辰儿!” 淑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赶回元辰的卧室。 “娘娘,”还好烟柳看见了,忙过来搀扶,“娘娘别急,毒仙已经将丹药送了来,已经给殿下服下了。” 淑妃听罢,腿一软险些再次晕倒,幸好烟柳及时扶住了她。 “快,扶我过去。” 淑妃勉力支撑着向元辰走过去,众人自然而然给她让开一条路。 明静云正伤心落泪。 元辰中毒时,她就十分难过,只是一直忙里忙外,忙着揭发下毒之人,忙着寻求解毒之法,忙着照顾元辰,忙着安慰淑妃,忙到连哭的时间都没有。 但当她看到妹妹被人窥见了容貌,看到那些人各种各样的表情时,她终于忍不住难过得哭了出来。 妹妹自己又何尝不想漂漂亮亮的?变成那样又不是她的错,这些人凭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她? …… 见淑妃过来,明静云忙抹了一把眼泪,打算起身让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牵住了。 她怔然抬头,却见元辰睁眼看着自己,虚弱地道:“别哭……” “殿下,您醒了?”明静云欣喜地叫道。 她眼角挂泪,一双星眸因为泪水充盈的缘故,越发闪亮动人了。 “又能看到这双眼睛,真好。”元辰不禁在心中感叹。 淑妃快步抢到床前,却因为太过激动,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皇帝一把扶住淑妃:“爱妃小心。”他将淑妃揽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别担心,辰儿这不已经醒来了?看来毒仙的丹药果然有奇效。” “苗太医,快,给辰儿看看。”皇帝按下心头的激动,唤道。 淑妃拭去眼角的泪痕,点了点头。 皇后看了两人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 苗太医给元辰把了把脉,检查了下身体,面露喜色,向皇帝行礼道:“恭喜陛下,六殿下所中之毒已解,只是身体还比较虚弱。只需调养些时日,当无大碍。” “好,好,”皇帝开怀笑道,“毒仙炼丹有功,赏。几位太医辛苦了,都有赏。靖安侯、还有清妙,举荐有功,遥儿千里送药有功,都有赏。嗯?遥儿上哪儿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失踪 萧遥一身气势凛然,抱着明依依出了元辰的寝殿。 然而帅不过三秒,他此时却莫名惆怅起来。 就这么抱着也不是办法呀,送她去哪儿好呢? 这时,只见掌管三清殿的太观真人带着两个道童,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丹药炼好了?服下了吗?效果怎样?”见到萧遥,太观真人劈头就问。 “原来这老道关心的是这个,”萧遥心中暗叹道,“真不愧是丹痴……” “呃……刚服下,还在等……”萧遥道。 “哎呀,真给炼出来啦,哈哈。这丫头真了不起。哟,她这是怎么了?”太观真人这才留意到萧遥怀里抱着的人,一动不动似乎昏迷着。 “唉,药刚送到就晕过去了,估计也是累坏了。太医都忙着救治皇子,没人有空理她,怪可怜的。老道长,要不你给她看看。” 太观真人早就馋着想要收明依依为徒,此时关切地让身后两名道童把人接了过来,一看却吓了一大跳:“我看看,哟,这脸是怎么回事?” “是她以前中过奇毒留下的后遗症,这个样子,怕是发作了。”萧遥担忧地道。 太观真人一听,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给明依依把了把脉,捋了捋胡子道:“呼吸平稳,脉象是有些乱,不过应该并无大碍,老道回去给她服些解毒的丹药,应该就没事了。” 这时,只听得寝殿内一阵骚动,隐约听到有人欢呼:“殿下醒了!” “表弟醒了?”萧遥大喜,一回头冲进了元辰的寝殿。 太观真人一听,也想看看那位中毒的皇子殿下,看药效是否真的那么神奇,于是挥了挥手,向两名道童道:“你们先把人带回去,我进去看看,一会儿便回。” 两名道童应诺了,其中一个叫道全的道童背起昏迷不醒的明依依,两人一道走出凝翠阁。 另一个叫道安的道童摇头道:“唉,师祖就只顾自己,累活就叫我们干。噫……谁想看这个这么丑的毒仙啊?我也想留下来看看那丹药的效果啊……” 道全回头道:“那你留下来陪师祖呗,我一个人能行。” 道安大喜:“真的?多谢师兄!”说完,向道全作了一揖,急匆匆回了凝翠阁。 道安没看有到,道全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 “混账!什么叫不见了!” 三清殿,一处雅室中。 太观真人暴跳如雷,道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原来明静云在凝翠阁给太医打下手,忙了好一阵,听太观真人说已经将妹妹送回三清殿休息,便放了心。 没多久,皇帝说要论功行赏,召了几名太医和明静云去紫宸殿,还召了陆谦进宫。 听说毒仙身体不适需要休养,陆谦便以师兄的身份代她领赏谢恩。 从紫宸殿出来,萧遥叫上陆谦,说要跟明静云回三清殿探望明依依。 谁知回到三清殿,发现当时背着毒仙的小道士根本没有回来! “师祖饶命,”道安抽抽噎噎地哭道,“是道全师兄当时背着那姑娘,他说……说他一个人能行,叫我留下陪师祖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呜呜呜……” 第一百二十二章 焦急寻人 明依依失踪了。 明静云急得险些晕过去,瘫坐在椅上默默流泪。 萧遥和陆谦都觉得难以置信。 青天白日的,又是在皇宫里,各处要道都有大内侍卫巡逻把守,两个大活人能就这么丢了? “找!”太观真人动了真火,勒令道安回去,沿路一个个人去问,问到有线索为止。 萧遥又气又恼:“是我不好,没亲自护送……” 陆谦道:“现在不是自责难过的时候,关键是要尽快把人找到。安国公,咱们去见陛下,将此事上奏吧。玉梅姑娘,此事还请转告尊师大掌教。三清殿这边也要好好找找。还有那个道全,此人最是可疑,若有必要,还是搜一下他的底,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明静云抹去眼泪,强打站起来精神道:“好,我这便去告知师父。也有劳师叔帮忙了。”说完,向太观真人行了一礼。 太观真人也悔恨交加:“唉,若真是我这三清殿的人图谋不轨,害了那姑娘,便是我的大罪过。我这就召集弟子帮忙寻找,还要彻底查一查这个道全。” 然而事情却出乎意料。 皇帝亲自过问此事,责令大内侍卫统领盛之琰,在宫内四处搜寻查问,务必将人找到。 奇怪的是,道全背着明依依出了凝翠阁,就再没人见过他们。 按理说各处宫门都有人把守,守门的侍卫没见到他们,人就应该还在宫里,但偏偏侍卫们从白日找到黑夜,各处通道都寻了个遍,仍没发现两人的踪迹。 不过侍卫们搜寻也有限制,他们没有得到允许,无法进入一些重要的地方,比如皇帝后妃和皇子公主们居住的宫室,还有负责宫中各项事物的各司各署。 太观真人派人搜查道全的住处,却发现此人怪异得很,住处收拾得整整齐齐,私人物品少到可以用“屋徒四壁”来形容,整齐简洁到一点人气也没有,根本不像是个有人住的地方。 …… 天色暗淡下来,眼看宫门就要下钥,陆谦不得已只能离宫回府,萧遥向皇帝求得恩典,可以留宿在他小时候和母亲一起居住过,一直为他们母子保留至今的嘉福宫。 寻了半日一点线索也没有,皇帝得到汇报后也发了火,下令扩大了搜寻范围,搜查太监和宫女居住的掖庭宫,又命禁军连夜在皇城内搜查。 晚膳时间,皇帝又命萧遥陪同用膳。 皇帝屏退左右,只留郑安在旁伺候。 甥舅二人各有心事,气氛有些沉闷。 皇帝突然问道:“遥儿,此次你出门,有没有遇到什么江湖人物是让你印象深刻的?说与朕听听。” 萧遥不明白皇帝为何会在这时候问起这些,却不敢不回答:“嗯,最特别的当然就是毒仙了,她不但毒术高明,武功也是十分好的,尤其是轻功,甥儿自叹不如。” “还有她父亲,毒王孟青,如今是圣心谷的谷主了。若不是他腿脚不便,我说不定第一个想着请他来的。” “还有一位白衣神剑,为人仗义,为了一个承诺千里赴会,是个真正的英雄侠士……” “那有没有什么丹道高人,又或者是江湖奇女子呢?”皇帝突然问道。 “啊?”萧遥挠挠头,想了想道,“这两个都符合的,好像只有孟姑娘了呀……” “她的炼丹术是何人传授?还有那百解丹的丹方从何而来?” “这个……我还以为是家传呢……哦,我想起来了,她确实说过百解丹的丹方,是用大代价向一位前辈换来的。” “那你有没有见到这个人?” “没有……” “是男是女知道吗?” “啊?不知道……” 皇帝目光悠远,喃喃地道:“会是你吗?她……是不是你的弟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抽丝剥茧 深夜,侍卫将皇宫各处通道、楼台搜查了个遍,也在各司署搜查过,向各宫嫔妃通报询问过,甚至向宫人悬赏,看有没有人能提供线索,如今禁军也正在搜查掖庭宫,但仍没有结果。 明静云没有干坐着等待,而是打算自己动身去搜寻。 侍卫们不得命令不得搜查后妃居住的宫室,明静云却能凭着轻功,来去自如。 换上一身偷来的宫女服,明静云像当初在凌华殿当宫女时一般,飞檐走壁翻越宫墙,进入嫔妃们居住的宫室,暗中搜寻妹妹的下落。 宫中风云诡谲,阴谋诡计往往背后隐藏着更大的图谋。那失踪的道全,显然是什么人安插在三清殿的棋子,但此人看来早就是一幅随时要准备跑路的样子,留下的线索几乎为零,无从查找。 妹妹在京城总共也没认识几个人,按理说不该有什么仇家。将她藏起来的人,说不定并非针对于她,而是另有图谋。 “为什么有人想要抓走妹妹?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明静云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 是想逼妹妹研制什么毒药,帮他毒害什么人? 明静云潜入了几处低阶嫔妃的居所,暗中查看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皇宫太大了,靠她一个人这么找法,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知不觉间,明静云来到第一次遇见元辰的那处亭台。 亭台依旧,那日俊美无双的小公子,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险些丧命,还在病榻上休养。 明静云抚摸着元辰当日坐过的石凳,突然眼睛一亮:是了,东栾国使臣对元辰下毒手,是因为妨碍了某人的计划,而那人针对的是太子!有人想下毒害太子,而且还不止一次! 狩猎时那被人下毒的熊罴,很可能针对的也是太子!是了,当时太子也在场。 是了,有妹妹在,那人如果再次出手,很可能会又以失败告终。 那人针对妹妹,是因为她妨碍了他毒害太子的计划! 明静云想到此处,不禁冷汗涔涔:没想到妹妹竟被卷入如此阴谋旋涡之中。 怎么办?即便去告诉太子,无凭无据怎么叫他相信? 对了,紫玉箫!当时紫玉箫上被下了毒,算是现场唯一留下的证据。 紫玉箫上的香粉,和当时导致淑妃和刘嬷嬷发疯的茶水和安神香有着相同的味道。自己曾在刘嬷嬷身上问到一点线索,一条一直没敢告诉任何人的线索:一个“黄”字。 是姓黄的“黄”,还是皇帝的“皇”? 相比当初的一无所知,如今明静云无论是对宫中还是京中的个大势力算是有了些大概的了解。 宫中并没有什么有权势的嫔妃或者身居要职的人姓黄,勋贵中也没有。就只有江南有个世家大族是“黄”姓,族中有人官拜刑部侍郎,却没听说与淑妃或者她的娘家安国宫府有什么私怨。 如果是那一个“皇”字,那无非就是皇帝和皇后了。 若是两者选其一,应该是皇后更有可能。 皇帝如果看一个嫔妃不顺眼,生杀予夺都是一句话的事,犯不着使这些迂回手段。 而后宫的女人太闲,不斗一下就真的没事干了。 只不过按理来说,作为大周最尊贵的女人,皇后应该不需要用这样的手段争宠啊,不嫌掉份吗? 除非不是为了争宠,而是争储。 太子,皇后,四皇子,这三人的关系和处境微妙得很。 皇后会不会想扳倒太子,送她亲生儿子上位呢? 若是说皇后会因为这个理由加害太子,还算说得通。 但陷害淑妃又是为了什么?听说皇后和淑妃还是表亲,两人感情还挺好的。皇后若想争权夺位,不是该拉拢个把盟友吗?位列三夫人,有育有一位皇子的淑妃,不应该是首选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狮子猫 凤仪宫,是皇后的居所。 明静云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夜探凤仪宫。 皇帝大概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毒仙,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让人搜查自己的后宫,更何况那是皇后的寝宫! 那我便自己搜集证据! 皇后又怎样? 若你行得端坐得正,我便敬你重你。 但亲人是我的底线。 若你为了一己之私伤害我的亲人,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明静云打定主意,便飞身掠过道道宫墙,向凤仪宫而去。 “喵……”掠过一处房顶时,一只一身雪白长毛,长着一蓝一黄异色双瞳的狮子猫原本蹲在附近,见有人靠近领地,警惕地叫了一声。 明静云没有理会,急速飞掠而去。 然而,在接近凤仪宫时,明静云感到了危险。 是她以前夜游皇宫时曾经感受到的那股强大的气息! 那股气息以前最经常出现的地方是紫宸殿,也是就皇帝的寝宫。显然那人是皇帝身边的护卫。 然而此时这股气息却出现在凤仪宫,难道是皇帝来了? 看来要直接窥探凤仪宫是不可能了,可难道要就这么放弃吗? 不行!妹妹如今生死未卜,说不定正在什么地方受苦,无助地等着自己去救。 迟一分,妹妹就多一分危险。 明静云咬咬牙,小心翼翼地返回。 此时她穿着宫女服,运起“幻影篇”的易容之能,易容成贵妃秦氏身边的宫女——秋雯。 尽量保持着平静低调,“秋雯”慢慢远离凤仪宫,再次掠上墙顶,回到了遇见狸花猫的地方。 狮子猫是贵妃的爱宠,待遇比人还好,也是出了名的傲慢难伺候,时常自己跑出来乱晃,害宫人们鸡飞狗跳地到处乱找。若是磕着碰着,或者惹了它不高兴,还要忍受贵妃的责骂,甚至是扎针烫开水等手段的折磨。 “喵!……”狮子猫见有人靠近,立刻炸毛站了起来,一条毛茸茸的白尾巴高高竖起。 “脾气真坏,嘚瑟个毛?书灵小猫咪可比你可爱多了。”明静云不由分说将狮子猫一撸到底,嗯,手感还算不错。 “喵!”狮子猫彻底怒了,一蓝一黄的异色双瞳瞪得滚圆。 “喵?”只见紫光一闪,狮子猫顿时蔫了,呆愣一瞬,然后扭头想着凤仪宫方向,纵跃而去。 “小猫咪,虽然不想,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这是明静云第一次运用“紫瞳”直接对动物下命令。以前书灵猫妖曾经让她直接对“紫瞳”施展的对象下命令,她当时并不愿意这么做,她觉得天地万物,尤其是生灵,都是该被尊重的,而不该被随意玩弄,被逼着去做违背它们意愿的事。 但回到这个皇宫中,她却不得不这样做了。 第一次是在国宴上对下毒的东栾国使臣作出了引诱,而这一次,她直接是命令狮子猫帮她去凤仪宫窥探皇后的一举一动。 躲在僻静隐秘之处等待,明静云突然脸上一红。 呃……皇帝也在凤仪宫,帝后会在做什么呢?明静云忍不住伸手捂住滚烫的一张脸:唉,但愿狮子猫不要带些太刺激的画面回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朕馋了 凤仪宫。 皇后接驾时,也颇感意外。 “今日既非初一也非十五,陛下怎么想着到臣妾这里来了?” 大周朝从开国起便有这样一个规矩,每逢初一十五,是皇帝与皇后共聚的日子,皇帝不能宠幸其他嫔妃。 这是皇后作为皇帝嫡妻的特权。 每月的这两日,再得宠的嫔妃都只能乖乖的,不能与皇后争宠。 这也就是为什么说,皇后一般不需要争宠,因为她有特权。再争宠,便显得掉份了。 和光帝是出了名的勤政,除了刚登基那一两年,应了太后和众臣的要求,立后纳妃,延绵子嗣之外,而后便以政务繁忙为由,不常宠幸嫔妃。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的几个儿子年龄都相差很小,老二元晗跟老七元晖相差不到三岁。 七皇子如今都已经十几岁了,这些年竟没有一个皇子出生,只有七皇子的母亲贤妃生了一位公主,今年七岁。 不过皇帝还是相当给皇后面子的。每逢初一十五,如果政务不忙,也都去凤仪宫看看皇后,和她说说话。 若政务繁忙,也会早早让内侍去告知皇后。 皇后也显得十分贤良淑德,每逢这两日,都备好羹汤点心,精心打扮。若皇帝驾临凤仪宫,她便盛情款待;若皇帝不来,她也会乘着銮驾,去紫宸殿问安,送上羹汤。 哪怕再忙,只要皇后来问安,皇帝也会见一见,和她说几句话。 这一朝帝后和睦,早就传为佳话。 皇帝笑盈盈地走进凤仪殿,扶起恭敬行礼的皇后,一边走携着皇后的手走入主殿,一边道:“这几日事忙,有时都忘记传膳的时辰。今夜突然想起皇后之前进献的莲子羹,朕实在是馋了,想来皇后这里讨一碗喝。” 皇后为难道:“陛下,那莲子羹要材料新鲜才能做得色香味全,如今陛下突然想用,臣妾可是来不及准备材料了。” 皇帝笑道:“无妨,来都来了,朕就来和你说说话吧。” …… 狮子猫动作轻盈,干脆利落地落在了凤仪宫的主殿房顶,嗯,轻轻发出了一点声响。 这狮子猫挑食得很,倒不是很胖。 立于外的黑影看了它一眼,一动也没动。 “喵……”狮子猫也瞟了那人一眼,一蓝一黄的异色眼瞳犹如暗夜中的宝石,瑰丽而闪亮。 贵妃养的狮子猫,他自然是见过的。 “还真是漂亮……”那人心中赞叹了一句,忍住动手去撸猫的冲动,撇开头没再看猫。 狮子猫当然也是十分高傲的,轻轻落下地面,昂首挺胸走了几步又往上蹿,爬上一根檐梁在上面懒洋洋地趴了下来,毛茸茸地白尾巴垂下,还不时来回扫动一下,看上去十分惬意自在。 檐梁正对着一扇打开的窗户,从狮子猫的角度,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 帝后对面而坐,中间放着一个棋盘,两人正在对弈。 “皇后,”皇帝道,“这几日事多,没时常来看你,皇后心里可会怨朕无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话 凤仪宫中,帝后对面而坐,中间放着一个棋盘,两人正在对弈。 “皇后,”皇帝道,“这几日事多,没时常来看你,皇后心里可会怨朕无情?” “怎么会呢?”皇后落了一子,笑道,“陛下这不来了吗?陛下日理万机,还能记挂着臣妾,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 皇帝也落了一子,道:“两日后便是冬祭,届时你也要以国母的的身份登上祭坛,这两日不要太操劳了,需得养好精神才是。” 皇后道:“唉,原本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可最近宫里的事是在是多。先是六皇子中毒,性命危在旦夕,臣妾一颗心都一直悬着。如今好不容易将他救过来了,毒仙却又失踪,人一日未找到,臣妾也是一日都无法心安呐。” 皇帝安慰道:“皇后也别太担心了,朕已经严令内廷侍卫和皇城禁军搜查各处,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的了。” “可是,在宫中居然发生人口失踪的事,臣妾作为六宫之主,恐怕也有管治不严之过。” “皇宫这么大,总不能谁犯点错都要怪在皇后头上。你且放宽心,朕不是这般不讲情理之人。” “谢陛下体恤。”皇后躬了躬身道。 “不过皇后也说得有理,”皇帝又道,“人家救了朕的儿子,真还没好好赏赐她,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在朕的皇宫里,朕实在是觉得面上无光。” 皇后坐不住了,走下地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臣妾惶恐。臣妾确实有责任整肃一下这后宫。明日臣妾便召集各宫嫔妃,还有各司各局,将各处都整顿排查一遍,若发现有人图谋不轨,绝不姑息。” 皇帝轻轻扶起皇后,柔声道:“皇后贤明,朕心甚慰。此时便辛苦皇后了。对了,之前东栾国使臣居然在送给太子的玉箫上下毒,用心险恶至极。皇后也要小心些才是,那面紫玉屏,最好还是让太医鉴别一下为好。唉,可惜找不到那个毒仙小姑娘。” 后来证实,紫玉箫上被撒了些香粉,大部分被抖落,但当时装紫玉箫的木匣里却发现不少香粉,竟过太医检验,那是会先导致兴奋,之后致人昏睡的药,若大量服用,还会致死。 皇后微微抿了抿嘴唇,道:“谢陛下关心,紫玉屏臣妾还封存着没拿出来,回头交给太医检查一下便是。这几日事多,想必陛下也是十分劳累。陛下明日还要早朝,不如早些歇息吧。” 皇帝笑道:“好,听皇后的。对了,朕来的时候看到东面的厢房还亮着灯,是桢儿过来了吗?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是窗课还没写完吗?” “桢儿”指的是四皇子元桢,也是皇后唯一的亲儿子。 “今日他请了假,去探望辰儿,这是顾念兄弟情分,自然是好的,可功课也不能耽误,臣妾怕他懈怠,便给他加了点功课。”皇后回答道。 “你也别把孩子逼太紧了,别的兄弟都在玩耍,唯独他还在做功课,未免可怜了些。” “陛下有所不知,还有两日便是的冬祭,他作为皇子也要参加,臣妾担心他做得不好,让他将整个祭祀的仪轨都给背下来。唉,这孩子可能是有些贪玩,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臣妾气不过,便罚了他抄写,估计是这会儿也该写完了,臣妾叫他先回去歇着吧。” 于是,皇后命宫女给元桢传话,与皇帝入了寝殿。 狮子猫蹲了一阵,跳落地面,伸了和懒腰,跳上墙顶,沿着宫墙走了。 狮子猫没看到,皇帝进入寝殿后,似乎十分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皇后睁着躺在他身旁,怔怔地想着心事。 “环儿……”梦里,皇帝呢喃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皇后猛地抬起头,一张脸变得煞白,嘴唇几乎被咬出血来,将绣被上精致的凤凰绣纹搅拧成一只可怜的折颈鸡……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变故又生 狮子猫一回来,明静云便用“紫瞳”搜寻了它的记忆。 从帝后的对话中,明静云没听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运用“紫瞳”对明静云的负担还是很大的,此时她觉得困顿不堪,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无奈之下只好偷偷将宫女服物归原主,回三清殿自己的住处,盘坐调息。 次日清晨,明静云找来些谷粟,模仿各种鸟儿的叫声,唤来了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飞鸟,给它们喂食,用鸟语询问它们是否在宫中见到形似道全和自己妹妹的人,却依然一无所获。 虽然心中有些失望,明静云却并没有放弃,又用“紫瞳”命令几只鹰隼四处飞掠寻人。 她始终怀疑是后宫有人从中作梗,尤其是皇后,于是又让几只漂亮的鹦鹉飞去凤仪宫,查看皇后的动静。 凤仪宫的宫人见有漂亮的鹦鹉在凤仪宫停留,还当做是祥瑞给皇后报喜。 妹妹的下落还没有找到,明静云却又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四皇子也中毒了。 太医一开始难以诊明是什么毒,后来将累了几天,告假在家休养的苗太医找了来。苗太医经过多番检查,还去翻找了一些十分偏门的古籍,最终判断此乃南疆奇毒,夜行朱蛤之毒。 夜行朱蛤通体赤红,昼伏夜出,故而得名。 这种蛤蟆专门以密林中的毒虫为食,皮肤上带有剧毒。 此毒落在食物中,中毒者先是腹痛不止,继而会出现呕吐、昏迷等症状,还会在眉心出现一条红线。随着中毒渐深,红线也会渐渐变长,待红线穿过人中入口,中毒之人便会毒气攻心而亡。 南疆有一种黄眼赤环蝮蛇,是夜行朱蛤的天敌。若以蛇胆入药,可解此毒。不过黄眼赤环蝮蛇十分稀有,又有带剧毒,又十分狡猾难以捕捉,此药十分珍贵难得。 皇帝立即命人查找皇宫药库,却发现库中并未收藏此药,于是又派人四下打听收购,还向整个京城发出征集令,不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若有寻得此药者,重赏。 萧遥向皇帝进言,说如果找到毒仙,说不定她能另寻解毒之法。于是皇帝也干脆不再封锁毒仙失踪的消息,直接下令悬赏寻人,又加派人手,在整个京城范围内搜查。 太医排查了四皇子的食物,发现是一盘杏仁糕里被下了毒。 杏仁糕是四皇子宫里的一个厨娘做的,事发时已经下了值出了宫。 皇帝下令连夜缉捕那厨娘,却发现她已经在家中服毒身亡。厨娘所服之毒,正是四皇子所中之毒。 禁军还从那厨娘家中搜出不少贵重的金银,其中有一支发钗,款式精致,像是宫中嫔妃所戴,一查之下,竟是尚宫局为淑妃所造。 后经查证,这名厨娘曾经在淑妃的叠泉宫里当过差,是淑妃搬去凌华殿时,请人托了关系调去伺候四皇子的。而这发钗,却是淑妃重回叠泉宫后打造。 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此事是淑妃指使,但却有大量的不利证据指向她。 第一百二十八章 淑妃蒙难 皇后召淑妃问话,辞锋犀利,处处针对。 淑妃所居住的叠泉宫被搜查,翻了个底朝天,还被封禁了。 虽然没搜出什么证据,淑妃却也因无法自证清白,被皇后下令暂时禁足在叠泉宫,还不许人探视。 此事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到处都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有人说淑妃因为怀疑是四皇子给六皇子下的毒,于是下毒报复。 甚至有人说六皇子中毒也是淑妃故意为之,只是对外说得凶险而已,实则早就笃定能救过来。 元辰得知后,拖着病体去向皇帝和皇后哭着求情,还险些当场自尽以证母亲清白,当时的场面据说看到的人都落泪了。 皇后最终松了口,让元辰去见母亲一面,递送些食物,只是必须在内官的监视下,物件更是经过几层审查。但禁足令却依旧没有撤下。 元辰勉励支撑着去叠泉宫探望母妃,母子抱头痛哭。 元辰一走出叠泉宫便晕倒了。宫人们将他抬回寝宫,请了太医来,救治了许久才将他救醒。 之后,元辰便坐在床角默默流泪,不吃也不喝,怎么劝都不听。 宫人们急的团团转,吴盛平不得已去找萧遥求助。 萧遥向皇帝进言之后,得到皇帝的准许,直接带着一队禁军,拿着画像在城中搜索寻人。如今要去找他可不容易。 小庆子也按捺不住,去了三清殿,将此事告知明静云,央求她去看看元辰。 原本明日就是冬祭,三清殿这边也在忙着做准备,大掌教太丰真人还前往了皇城东面的祁天阁视察。 原本明静云也是要陪同的,那日她哭着告诉太丰真人,说毒仙实际上是她亲妹妹,又将她的遭遇说了,太丰真人听了以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嘱咐她安心去寻人,不用操心冬祭的事。 明静云听说淑妃出事,心中也十分不安,小庆子来找她,她便去凝翠阁看望元辰。 元辰此时脸色苍白,披头散发,蜷缩在床角一言不发,也不哭了,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目光却是茫然的。 明静云看他那样子,也是十分痛心,走过去坐在床沿,轻轻推了他一下,唤道:“殿下……” 宫女秋霞哭道:“玉梅,殿下他好像魔怔了,跟他说话,推他都没反应。”说完,伸手在元辰眼前晃了晃。 果然如秋霞所言,元辰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连眨眼都不会了。 明静云叹了口气,道:“我来试试吧。” 她将元辰整个抱了起来,却发现他整个人似乎是僵硬的,竟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缩在明静云怀里。 明静云将他侧着放躺在床上,盖好被褥,从怀中取出元辰送她的那支玉箫,吹奏出一曲严重跑调的《高山流水》。 吹到一半,元辰终于受不了,从床上坐了起来,捂住耳朵摇头道:“别吹了,太难听了……” 明静云笑道:“殿下终于说话了。” 元辰摇摇头,道:“是心累,觉得无话可说……” 明静云道:“是淑妃娘娘的事吗?” 元辰点了点头,颓废地仰面躺倒。 明静云道:“殿下,我有一事,想要告知殿下,但只能说与殿下一人听。”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定不负你 元辰屏退左右,明静云告诉他一个隐藏了许久的秘密:“殿下,当初刘嬷嬷意图毒害淑妃娘娘,我曾想从她那里套话,可惜套到不多,她吐露过一个字:一个‘黄’字。” 元辰彻底震惊了,张口结舌,眼睛瞪得像两个灯笼。 “你……你……什么时候的事?”呆愣了半天,元辰结结巴巴地问出这句话来。 “就是凌华殿走水,刘嬷嬷发疯那天。” “难道……你做了什么?” “刘嬷嬷是下毒陷害淑妃娘娘的人,殿下以为,为何她却自己着了道?” “是你干的?” 明静云点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连易容的事也不瞒他。 元辰被这一个有一个惊雷一般的消息炸得一愣一愣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元辰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有些失落地问道。 “那时我还不信任你。” “嗯?”元辰一脸疑惑,“为何?” “我救了你母亲,你非但不感激,还踹我一脚,我生气极了。” “啊?你记仇记到现在?你,你……你也太小气了吧?” “我是女人啊?小气点怎么了?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还有一句,是‘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呃……”元辰扶额,有气无力地问道,“那你现在为何又告诉我?” “为了我妹妹。” “你妹妹?她怎么啦?” “她失踪了,是因为你才失踪的?” 元辰不解:“怎么是因为我?我什么时候见过她么?” “我妹妹,就是为你炼制百解丹的‘毒仙’,”明静云惨然一笑,“可怜她救了你,如今还为此受到牵连,不知被什么人拐走了,下落不明。你倒好,一句‘没见过’,便推得干干净净。”说着,不禁又落下泪来。 元辰恍然大悟,抬起袖子给她拭泪,歉然道:“我想起来了,我听靖安侯提过,说他的师妹其实是你妹妹。对不起,是我不好,没好好答谢恩人,还连累她身陷险境。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要不要我去求父皇,请他派人去帮你找?” 明静云擦去眼泪道:“此时安国公已经禀告过皇上,这时已经派了禁军去搜查。只是我担心,那人既然手眼通天,能从宫里把人弄走,想必也有手段藏人,恐怕搜查不易。” 元辰讪讪地道:“原来你妹妹就是毒仙啊?没想到我竟被她救了。你放心,等找到了她,我一定会好好答谢她的。” 明静云叹了口气道:“殿下,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来讨赏的。” 元辰:“那你是……?” 明静云平静地道:“殿下想救淑妃娘娘,我想救我妹妹,我来是想向殿下寻求合作的。” “合作?”元辰睁大了眼睛。 “是,”明静云点头道,“我相信我妹妹失踪肯定与殿下,或者淑妃娘娘无关。甚至四皇子中毒一事,我也相信娘娘是清白的。” 元辰激动地握住明静云的手:“你相信我……相信我母妃?” “我相信,”明静云坚定地点点头,道,“我在凌华殿与淑妃娘娘相处了几个月,我相信她的为人,相信她没有害人之心,这是其一。” “这段日子,淑妃娘娘担心殿下您的安危,可谓是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心思和时间去谋害别人?” “我也相信殿下你。能够在自己身中剧毒,还想着保护太子的人,怎么可能去害人?” 元辰感觉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般信任,一时激动万分,紧紧握住明静云的双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想起自己两次昏迷时尝到的少女香吻,不由得脸上一红,低声道:“我也……不会辜负你的心意的……” 第一百三十章 发带 明静云并不知道元辰心里的胡思乱想,她提醒道:“殿下,我将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也请殿下替我保密。” 元辰点点头:“这是自然。” 明静云又道:“殿下,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 她将自己在国宴上冒充元辰赴宴的事,还有发现紫玉箫上的香粉味道与刘嬷嬷当日进献给淑妃的安神香相同事也说了,只隐瞒了自己使用“紫瞳”,窥探人记忆和引诱那东栾使臣出手的事。 “紫瞳”的能力太过匪夷所思,若告诉他,自己能窥探别人的记忆,甚至封印记忆,会不会吓到他呢? 实际上,明静云在等待妹妹送药来的那段时间,已经偷偷施展“紫瞳”,将当初见过她易容代替元辰赴宴的人的这段记忆一一封印过了。 “殿下,”明静云分析道,“在紫玉箫上下毒的人,可能是想用当初陷害淑妃娘娘,让人以为她得了疯病这样的办法,去毒害太子。目的是为了让陛下废掉太子。” 元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储位之争?此时关系重大,不行,我要禀告父皇。”说着,就要下床。 明静云一把按住他:“殿下莫急,有了国宴那上那件事,陛下应该知道有人要对付太子了,我这些日子看到太子,见他一直阴沉着脸,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也会有所防范。” “殿下,此事众位皇子都难免回被怀疑,而你保护太子有功,应该是第一个摆脱嫌疑的。那幕后之人还没被揭发出来,说不定还会有所行动,也不知会牵连到谁,后宫的这些嫔妃,恐怕也会被卷入进去。” “淑妃娘娘被禁足虽然是无辜受累,却恰好能避开这漩涡的中心,其实未必是坏事。” 元辰不高兴了:“照你这么说,我反倒不该去想办法解救母妃了?” 明静云拉着他的手道:“殿下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劝殿下不要太过忧心,更不要为此乱了方寸,更不要伤了自己。” “我相信,清者自清,待真相揭露的时候,自然就是还淑妃娘娘清白之时。” 元辰想了想,道:“好,你说得对,我不能乱了方寸,在这里自暴自弃。玉梅,谢谢你提醒我。依你之见,现在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明静云道:“帮忙找我妹妹。” 元辰:“……绕了半天你就是想让我帮你找你妹妹?你直说不就得了?” 明静云:“若你找到毒仙,她给四皇子解了毒,你不就立功了?你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替淑妃娘娘求情呀。” “你连这个都想到了?”元辰的脸色顿时多云转晴,“不枉母妃疼你。” 这时,道芳突然来寻。 “小师叔,”道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掖庭宫那边的搜查有了些发现,安国公在运送炼丹的炉渣的车上发现了暗格,还在里面捡到了这个。” 道芳说完,递过来一根淡青色发带。 原来萧遥在宫里住得并不安稳,向皇帝请命亲自带一队禁军搜寻,还细心地发现了线索。 明静云呼吸一滞,一手抢过来翻看,果然看见在发带向里一侧的中部,缝了两道细细的白线。 这是妹妹多年来道习惯,因为姐妹俩生活在一处,未免衣物弄混,妹妹通常会在一些不显眼的地方,例如衣襟内侧等,作一个小记号,以示区分。 “是她的发带!”明静云声音干涩,还有些颤抖。 见明静云面沉如水,目光冰寒,道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既然小师叔已经确认了,我便不多打扰了。”说完,便想开溜。 “安国公现在何处?”明静云问道。 道芳答道:“他原本来三清殿是来找小师叔你的,他说当时说有八成把握认定那发带是毒仙的,见你不在,说还要抓紧审问当时运送炉渣的宫人,这才叫我来传话。” “在哪里审问?带我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激战 明静云急匆匆起身,要去找送炉渣的宫人查问。 元辰不好意思地撩起披散的头发,道:“是在内侍监吗?你先去吧吧,我梳洗一下就来。” 刚走出凝翠阁,便看到有一只海东青在空中盘旋,摇摇晃晃地落下,发出一声尖厉的鸣叫。 明静云见状,连忙吹响竹哨,将海东青召近前来。 只见海东青右脚不知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破了一点皮,伤口红肿发黑。 “不好,这是被有毒的利器所伤!” 明静云取出一颗解毒药丸,嚼碎了敷在海东青的伤口上,用手帕包裹好着。 海东青是猛禽,飞得又高又快,要造成这样的伤口,很可能是淬毒的暗器。 “让我看看是谁伤的你。”明静云看着海东青的眼睛,眼瞳中紫光一闪。 通过海东青锐利的双眼,明静云看到一座十分豪华的府邸。 越过一重重雕梁画栋的高大房屋,海东青飞入一处僻静的院落。 此处环境清幽,种满了不知名的奇花异草,中间有个池塘,上面建了一座水榭。 两个人一前一后踏入院落,前面那人浑身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袍中,身量中等,罩着兜帽,一张脸几乎全笼罩在兜帽的阴影当中,只露出一张嘴,难辨雌雄,只能从那嘴周光洁的皮肤,能判断出是个年轻人。 走在后面那人是个精壮汉子,行走如风,穿着一身带镖局记号的武服,看来像是个镖师,肩上还扛着一个大麻袋。 刚一进院门,那黑袍人便将身后那人肩上的麻袋接了过来,又递给那镖师一锭金子。 那镖师两眼放光,一边眉开眼笑地接了,一边不停地点头哈腰。他见黑袍人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离开,便转身离去,到院门口是,还偷偷咬了拿锭金子一口,鉴别真假。 他没看到,黑袍人的嘴角勾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冷笑。 黑袍人扛着麻袋,径自往水榭而去。 那麻袋两头耷拉着,软塌塌的不像是装满谷物一类的零散之物,从大小看倒像是装了个人! 黑袍人看着不像那镖师那般孔武有力,从中间扛着麻袋似乎不太轻松,竟没注意到,从挂在他身后的麻袋口中,滑落了一件细长的物事。 在海东青锐利的目光下,明静云分明看到了,那是一管竹笛! 是妹妹的竹笛! 这是陆谦送她的礼物,她常随身带着,挂在腰间。 此时,海东青突然察觉身旁一点异动,一转头却惊现一条硕大的金黄色饭铲头蛇一口咬来。 海东青向来凶猛,岂是好欺负的? 它发出一声唳鸣,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打了个盘旋,突然像一支箭一般俯冲下来,尖利的双爪向那蛇身抓去。 一蛇一鸟缠斗了几个会合,海东青见那毒蛇难缠,便唳鸣两声,虚张声势地扑了两下,然后一飞冲天而去。 这一轮打斗,双方各有损伤,那金黄饭铲头被海东青的尖爪刺穿鳞片,蛇身留下了伤口,却未能伤到要害。 海东青的脚部也被饭铲头毒牙刮到,蹭破了点皮。幸而海东青飞行速度极快,这种饭铲头蛇又有一种特性——在未能完全咬住猎物时不会大量释放毒液,否则海东青恐怕凶多吉少。 海东青在空中盘旋转向,向那金黄色饭铲头发出一声威胁性的唳鸣,却刚好看尽那黑袍人抬起头看了它一眼,露出兜帽笼罩下一张十分年轻的脸。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好大的脸 海东青盘旋转向的瞬间,黑袍人终于抬起头,露出了兜帽笼罩下的一张脸,赫然竟是道全! …… 明静云刚刚带着受伤的海东青赶到内侍监,就见到萧遥铁青着脸从里面走出来,步履沉重。他身旁还跟着惴惴不安的内常侍秦万川。 “安国公,可有问到什么消息?”明静云问道。她察言观色,猜测萧遥应该是遇到了些棘手的事。 “那两个运送炉渣的小太监,还没上刑就突然暴毙,死状离奇可怖,你最好不要进去看了。”萧遥皱着眉,摇头道。 “两个人?同时?这恐怕不是巧合吧?难道又是中毒?” 萧遥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两个小太监,身上突然像是没了骨头一样,变成一滩烂泥,七窍流血,顷刻毙命,且两人发作相差不足一刻时间。” “这种情况,一般是两种可能:一是两人受了什么武林高手种下的暗伤,伤势知道刚刚才发作;另一种就是高明的毒药,刚中毒时毫无征兆,过了一段时间,或触发了什么契机,才会突然发作。” 道理很简单:若是暗病,不可能两人在这么短时间内相继发作,而且还是同一种病。只能是这两种解释:要么受伤、要么中毒。 萧遥又道:“也不知是谁动的手脚。” 秦万川一听,吓得面无人色:“安国公明鉴,就算给奴婢们一百个胆子,奴婢们也不敢妄动手脚呀……” 明静云也懒得跟他废话,向萧遥道:“安国公,既然这条线索断了,不如快点另想办法吧。人极有可能已经被转移到宫外去了。” 萧遥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是,如今还不能失去希望,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时,元辰赶了过来,听说此间道事,向两人道:“表哥,我们到宫外去找吧。玉梅,你在宫里等我消息,好吗?” 明静云却摇摇头道:“我也想去,殿下,你能带我出宫吗?” 元辰第一次听她为了自己的事开口求自己,心里竟有几分高兴,欣然道:“好啊,我带了令牌,我们现在就走。” …… 到了宫外,明静云才寻了个机会告诉元辰和萧遥,自己通过海东青找到了线索,不过没有说是通过探寻记忆,只说自己懂得鸟语,能驯服鹰隼帮自己打探消息。 元辰是见过明静云隔着阵法指挥小八的本事,自然不觉得惊讶。 萧遥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玉梅姑娘,你竟有这般本事?” 明静云也不多解释,指挥海东青飞带路。 除元辰外,众人将信将疑地跟着,来到一所恢宏气派的宅院前,却都傻了眼。 “承恩公府”。 看着宅门上的方方正正的金漆大字,连元辰都大感头疼:“玉梅,确定是这里没错吗?” 这是皇后的兄长,当朝国舅,也是作左丞相的府邸! 萧遥胆子却大得多:“管他是谁,我可是得了陛下的御令,连内宫都可以搜查,左丞相的府邸又如何搜查不得?”说完,上前敲门。 左丞相府到底是高门大户,门房见到大批军士围在自家门前,也没有半点慌张的模样,淡定地进去通报。 不久,相府的大总管严中满脸堆笑迎了出来:“哎哟,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将两位贵人给吹了来?给六殿下、安国公请安了。” 萧遥板起脸道:“左相大人好大的脸,殿下亲临,怎不亲自来迎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找到了? 见萧遥责怪左相未能亲自迎接,严中连忙打躬作揖,殷勤地道:“安国公见谅,并非我家大人有意怠慢,而是有要务正在处理。两位请到客厅用茶,大人稍后便会来见。” 萧遥冷笑道:“左相大人自然是日理万机,我们若是闲来无事,自然也不敢贸然叨扰。只因四皇子中毒,性命危在旦夕,而我之前推荐为六皇子解毒的那位民间毒医说不定有办法,而她却偏偏失踪了,我也是奉了皇命追查此事。” “实不相瞒,我找到了些线索,正需要左相大人的协助。说起来四皇子还是左相大人的亲外甥,事关四皇子,严总管要不要去问问你家大人,他管还是不管?” 萧遥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个紫衣中年人走了出来,笑盈盈地行礼道:“见过六殿下、安国公。”此人相貌儒雅,嗓音清亮,彬彬有礼然人如沐春风,正是当朝国舅,左相章明瑞。 章明瑞道:“安国公莫怪,是本相怠慢了二位,还请见谅。四皇子中毒一事,本相也是十分担忧,可以说是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心心念念盼着尽快找到那解毒的良药。” “不瞒二位,本相刚刚来迟,并非有意怠慢,而是刚刚打探到消息,说是有一行商手上正有此药,只是此人刚刚离京不久,可能刚好错过了京城征集药材的消息。本相心里着急,刚才忙着派人去追了,但愿还能赶得上。” 元辰道:“原来是有解药的消息,那就太好了。不过毒仙失踪之事,也还需左相协助。她是本殿的恩人,若有什么不测,本殿可是过意不去的。” 此时,有一军士匆匆走入,在萧遥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萧遥脸色骤变:“有情况!” 他向章明瑞拱手道:“左相大人,我等收到了些消息,还需赶去确认,今日叨扰了,还望左相莫怪。” 章明瑞依然彬彬有礼,还礼道:“二位既然有要事在身,本相也不便多留,恭送二位。” 将二人送出门去,章明瑞脸上和煦的笑容突然变成了瘆人冷笑,袍袖一甩,返身回府…… 自从听到消息,萧遥便一直面沉如水,出得相府,也依旧一言不发。 “表哥,到底怎么了?”元辰忍不住问道。 萧遥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消息不大好,你们先不要被吓到,也有可能是错的……唉,但愿是错的……” 明静云心里“咯噔”一下,失声道:“难道是……真出事了?” 萧遥叹了口气道:“禁军统领徐烈派人来报,说在一家镖局寻到一具女尸……” “什么!?”两人大惊失色。 明静云更是如遭雷击,几乎要晕过去,幸而被一旁的元辰扶住,却也浑身瘫软无力,一步也走不动了。 萧遥见状,也忙过来搀扶,与元辰一人一边将她扶到路边一个卖馄饨的小摊上坐下。 萧遥道:“要不你别去了,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赶过去看看。”他低下头,很没什么底气地道:“那边也并没有确认,说不定不是她……” 元辰急道:“表哥,要不你先说清楚,天都府为什么要搜那家镖局,又是怎么发现……发现的?” 萧遥解释道:“是一家叫做‘兴威镖局’的,原本正要押送一支镖,却有一名镖师在临出发时突然暴毙,死状……也是像突然没了骨头一般……” 第一百三十四章 面具惊现 原来萧遥收到的消息,是说一家兴威镖局,原本正要押送一支镖,却有一名镖师在临出发时突然暴毙,死状也是像突然没了骨头一般。 当时有不少军士在街上巡查,当时就有人上报给禁军统领徐烈。 徐烈得知消息,亲自赶了过来去,指挥军士封信锁现场,又搜查那镖局,却在准备押送运走的货物中发现一个渗血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竟藏着一具女尸。 那女尸还戴着一面银质的凤羽面具! 徐烈一面派人向宫里回报,一面派人分头去通知萧遥和陆谦。 明静云喝下了些热茶,觉得缓过来了些,听完萧遥解释,颤抖着站起,虽然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神色却十分决然:“我要去看,哪怕她真的出事了,我也要亲自去看一眼!” 元辰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阻挠,道:“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三人出宫时是各自骑一匹马,如今明静云连站都站不稳了,元辰便贴心地将她抱上自己的坐骑,与她共乘。 三人赶到现场时,遇见了亲自赶来的徐烈,也看到了靖安侯府的侍卫。此时兵士们正在兴威镖局里翻箱倒柜到处搜查,镖局的镖师们被看管起来,无精打采地聚在一堆,蹲在一个角落里。 原来明依依失踪当晚,陆谦在家里吃不下睡不着,干脆带了些侍卫,在城里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两日时间,他搜索了些犄角旮旯,将一些乞丐的聚集地翻了个底朝天,又闯了些江湖帮派的堂口,还跟人打了一架,却仍一无所获。 这两日他像是疯了一般,两眼通红,不时喃喃地念着:“小师妹……师兄对不起你……师兄把你弄丢了……” 徐烈的手下找到他时,他正红着眼到处乱找,一听到消息,便策马狂奔赶了来。他当世处的距离比萧遥他们要近些,所以早到了一步。 徐烈当时看到他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靖安侯,本朝最年轻的翰林学士,此时竟变成一副发髻蓬乱、两眼布满血丝,满脸胡渣的狼狈模样。 元辰与萧遥跟徐烈见了礼,简单地聊了两句。 原来死去的镖师名叫沈聪,是总镖头谭湛的徒弟兼女婿。 明静云一看镖局的记号就认出来了,那个扛着麻袋进了左相府邸的镖师,就是这家镖局的人! 她看了看那群被看管起来的人,却没发现那名镖师。 那死去的镖师经过初步验尸,发现他全身骨骼尽碎,从头到脚都扭曲成一滩烂泥,连原本的长相身材都看不出来了。 和那两个小太监的死状一样! 明静云怀疑死去的就是那名镖师。 “靖安侯呢?”萧遥问道。 徐烈指了指后院:“在后面,辨认死者呢……” 正说着,却见陆谦木然在一个木箱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里面,突然双腿一软,颓然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木箱里是一具尸体,死状惨不忍睹,正如传闻中所说,几乎只剩下一滩烂泥,只依稀从衣物和头发辨认出是个女子,还戴着一个银质的凤羽面具。 这是萧遥送给明依依的面具。 元辰何曾见过这等惨状,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吐了。 明静云更是直接晕了过去,软绵绵地瘫倒早元辰怀里。 萧遥之前见过那两名小太监的死状,总算是镇定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恶心,伸手揭开尸体脸上的面具。 第一百三十五章 疑云密布 “叮当”一声,面具掉落在地,却听得萧遥喘着大气,叫道:“不是她!不是她……哈哈……不是她!” 陆谦这才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眼木箱中的尸体。 那尸体因为骨骼尽碎,早已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但皮肤却还是完整的。那死去的女子脸上,并没有红蓝交错,又或者是五彩凤蝶状的毒斑,却有一块许久之前烧伤留下的疤痕。 “果真不是她!”陆谦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元辰别开脸不敢看那尸体,但听到二人这般笃定定,扶起晕倒的明静云,唤道:“玉梅,快醒醒。靖安侯他们确认过了,不是她,不是她!你快醒醒啊……” 明静云悠悠转醒,听到这话,挣扎着过去看了尸体一眼,才松了一口气,突然伏在元辰肩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娟儿,怎么是你?”突然,兴威镖局的总镖头谭湛突然像是发了狂一般,推开看管他的兵士,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他满脸惊愕,随即转为愤怒和悲恸,“扑通”一声跪倒在木箱前,用拳头狠狠砸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死去的女子,竟是兴威镖局总镖头的女儿,谭娟。 “这面具是从何而来?”萧遥问道。 徐烈命人将那副总镖头押到萧遥面前,让他回答。 副总镖头吕兴是谭湛的师弟,他回答道:“回大人,是我侄女婿,……就是那死了的镖师沈聪,给她媳妇买的……” 原来总镖头谭湛只有一个独女谭娟,少时因家里发生了一场火灾,烧伤毁容。 后来谭湛经营镖局风生水起,也不打算让女儿嫁人了,就留在自己身边养老送终,还准备等自己老了,将手中的镖局交给她接手,让她将来能自己养活自己,却没想到她看上了自己的徒弟沈聪。 沈聪是个孤儿,比谭娟小两岁,是被谭湛一手养大的。 谭娟貌虽丑,却练得一手好功夫,从小十分照顾这个师弟。 沈聪倒是长得俊俏,嘴巴又很甜,很懂得哄师姐开心。 谭娟虽然喜欢这个师弟,却自知貌丑,认为配不上他,一直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不曾想有一次她在外走镖时,与人起了争执,那人嘲笑她貌丑嫁不出去,而沈聪居然在此时挺身而出,说愿意娶她。 两人的感情从此突飞猛进,原本谭湛还有顾虑,觉得委屈了徒弟,说不会勉强他。沈聪却信誓旦旦此生非师姐不娶,让谭湛好生感动,终于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两人成亲半年,看似相敬如宾,但一些关系亲密的人其实都知道,沈聪其实在外面养了外室。 就在前几天,这沈聪和谭娟起过大的争执,只是第二天又和和气气地一起出现,大家都以为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没去理会太多,没想到今日这二人竟双双离奇死去…… 而凤羽面具,众人尽早还见谭娟戴着,只知道是沈聪送她的礼物,还以为是他买来哄妻子的,没人知道具体的来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把她弄丢了 从兴威镖局出来,天色将晚。 明静云受了极大的刺激,如今虽然止住了眼泪,却整个人呆呆滞滞的,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身体也是摇摇欲坠,一副风一吹随时就要倒的模样。 陆谦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精神状态也极差,身体也疲惫至极,走路都走不稳了。 元辰大病初愈,如此奔波劳累,身体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萧遥见三人这样,不禁大感头疼:“那个……你们都这副样子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特别是你啊表弟,宫门快要落锁了,你要不先带玉梅姑娘?我今晚不去宫里叨扰了,晚上还想再查一查,看看有什么线索。” 元辰看了明静云一眼,摇摇头道:“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我回去估计也睡不着了。而且……玉梅应该也不想回去。表哥,要不今晚我去你家过夜吧?反正我又不是没去过,派人回宫说一声便是。” 萧遥估计这个表弟是不会听劝的了,便向明静云投来求助的目光。 不知为何,他觉得表弟似乎很听这个姑娘的话。 明静云却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而是低头沉思着什么,见两人都突然安静了,略微愕然地抬起头,没头没尾地问道:“你们有权力搜查左相的府邸么?” “什么?”三人皆是一怔。 萧遥眼珠“咕噜”一转,突然饶有兴致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天色将晚,你们一起去我家吃饭,休整一下,我们从长计议。” 元辰不满道:“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啊?” 萧遥亲热地搂住他肩膀,边走边道道:“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饿着肚子怎么干活啊?走走走,去我家,我们吃饭去。” 元辰回头看明静云,却见她点点头,大步跟上来:“安国公说的是,有些事情,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陆谦没有说话,却也跟了上来。 路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明静云数次召唤了些鸟儿,模仿各种雀鸟的声音与它们交谈,又将它们逐一驱走。 …… 安国公府。 萧遥早已命人回去打了招呼,一回到府里,老管家林海便迎出来道:“国公爷回来了?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厨房以最快的速度备好了饭菜。对了,有位客人拿着您的信物上门来,老奴因为不知道国公爷今晚回不回来,所以先安排他住下了。” 萧遥一听,拍手道:“他来了?正好,请他到我屋里来,一起吃个便饭。” 元辰也派人回宫里报信和打点。明日是冬祭,按理他要出席,反倒也不用一早回宫上学,因此也叫人将需要的衣物带出来,明日直接从安国公府出发。 “表哥,要先去隔壁看看姑姑吗?”元辰问道。元辰的姑姑,萧遥的母亲,长乐长公主,是皇帝的胞姐。长公主并不住在安国公府,而是有自己的一座公主府,位置紧挨着安国公府。 说是两座府邸,实际上两家只隔着一道墙,还干脆开了道门,方便来往。 “你饿着肚子,又在外面跑了半天,风尘仆仆的。就这样去,礼貌吗?”萧遥反问道。 三人穿过前堂,来到后宅,进了萧遥自己一个人居住的小院。 林义口中的客人也被带了来。 只见他一身白衣,身背一柄长剑,留着三缕长须,风姿不凡,正是白衣神剑,程万里。 萧遥一见程万里,立即肃容整衣,朝他躬身一揖:“老程,对不起,我把孟姑娘弄丢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怕了? 萧遥一见程万里,立即肃容整衣,朝他躬身一揖:“老程,对不起,我把孟姑娘弄丢了。” 程万里一听懵了,指着明静云问:“萧公子开什么玩笑?丫头不是在这里么?” 他又向明静云问道:“丫头,你的脸好啦?真好,这样听好看的,你爹看了一准乐坏了。欸,你打扮成道士做什么?” 明静云心中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遥苦涩地解释道:“她们是双生子,这是她姐姐玉梅。” 他又介绍道:“老程,这是我表弟,当今陛下的六皇子,元辰。这位是靖安侯,姓陆名谦,本朝最年轻的翰林学士,也是孟姑娘的师兄。” “两位,这是老程,我这次游历结识的朋友,也是孟姑娘的好友,姓程名万里,外号‘白衣神剑’。” 明静云向程万里行了一礼,道:“原来是程前辈,我听妹妹提过,说您是个很仗义的朋友。” 元辰是第一次认识江湖侠士,心里有几分激动,更多的是好奇,见程万里以一个掌拳合抱的特别手势给自己行礼,也拱手回礼,温文尔雅地道:“前辈有礼了。” 陆谦也回了一礼,道:“前辈仗义,小师妹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实乃荣幸。” 互相见过礼,程万里迫不及待地问道:“萧公子,你说你把丫头给弄丢了,是怎么回事?” 萧遥邀请众人落座,将明依依失踪的事简简单单说了。和目前追查到的线索简单明了地说了。 程万里听后,面沉如水:“如今这些线索似乎都断了,怎么办?” 萧遥命人送上热腾腾的饭菜,然后挥退下人,道:“现在没有外人,我们一边吃,一边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说完,招呼了一句,又告罪自己先吃起来。 元辰平日在宫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用膳,相比之下,他其实更喜欢像现在这样热热闹闹地和人一起进餐。只是宫里规矩多,宫人们又不敢逾矩,他也不好勉强。 此时在表哥家里,他反倒放得开些,甚至不介意和程万里这样的平民百姓同枱。在他眼里,表哥的朋友定然都是英雄豪杰,都是值得结交的人,自己绝不能傲慢无礼,怠慢了人家。 不过他大病初愈,今日奔波劳累,还受了不少惊吓,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且看到肉就忍不住觉得恶心,只挑了些口味清淡的菜式,将就着吃。 明静云和陆谦也是心事重重,没太多胃口,只是想着要吃饱才有力气做事,才强打精神,默默地扒着饭。 程万里见气氛沉闷,便开口问道:“萧公子,下一步可有什么打算?”萧遥是主人,在场的人里也就他比较熟,于是先问他。 萧遥皱眉道:“如今看来,线索似乎又断了,不瞒各位,我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明静云道:“并非没有线索,是那人太过有权势,比较棘手罢了。” 萧遥问道:“玉梅姑娘,你说的是左相吗?其实我先前就想问了,你为何如此笃定要查左相的府邸?我可没看出这一连串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联。” 明静云反道:“你怕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易容 萧遥问道:“玉梅姑娘,你说的是左相吗?其实我先前就想问了,你为何如此笃定要查左相的府邸?我可没看出这一连串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联。” 明静云反道:“你怕了?” 萧遥摇摇头道:“在这京城里,唯一能让我怕的人,只有我老娘。左相虽然位高权重,但还不至于让我得罪不起。” 明静云:“但正如你所说,他位高权重,你也没权力直接去搜查他的府邸,是吗?” 萧遥点点头道:“确实,明着来恐怕不行……” 元辰愕然:“表哥!你……你们要来暗的?” 明静云道:“我知道,我说我通过鸟儿打探到我妹妹的消息这件事,确实很难让你们信服。但我也不勉强各位,如果你们不信,那我就自己查。” 元辰立刻道:“我信你。只要你说是跟左相有关,我就相信是跟他有关,我来帮你!” 萧遥道:“表弟,你是皇子,又大病初愈,此事就不要参与了。用膳之后,你去看看我娘,跟她说说话吧。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元辰却“霍”的一声站起来:“那怎么行!怎么你们都能参与,偏偏只让我一个人置身事外?事关我的恩人,我怎么就不能管了?” 程万里一拍大腿:“好小子,懂得知恩图报,老程我欣赏你!若此处有酒,定和你痛饮三杯!嘿嘿,不过看你应该没练过什么武功,有些事你帮不上忙。” “好哇,原来是瞧不起我,”元辰忿忿道,“可我……出谋划策,甚至是望风打掩护也行啊,我也想出一份力。” 陆谦道:“殿下说的是,他皇子的身份可是个助力,难得他有这份心,你们就别拦着他了。” 萧遥又道:“好,说起来这里最不怕左相的,应该也要数表弟了。不过靖安侯,你可不像表弟一样,背后有皇帝撑腰。你确定也要参与吗?” 陆谦冷笑道:“左相又如何?朝中又不是只有他这一个权臣。我恩师邹老夫子满园桃李,门生故旧更是遍布朝野上下。如今有人竟敢欺负我小师妹,可曾问过他们答不答应?” 萧遥按下筷子道:“好,就这么定了。表弟,吃完饭我们去见见我娘,我要去要点东西来。老程,你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夜探相府。” 明静云突然问道:“安国公,左相很喜欢穿紫色的衣服吗?” “嗯?好像……是吧。”萧遥平日里并没太多留意这样的细节,被问得莫名其妙。 元辰却答道:“这么说好像是呢。我有几次在宫里见到这位左相,都是见他穿紫色的服饰。” 明静云又问道:“能不能弄一套来?” 萧遥挠挠头:“我家里应该也有差不多这样的衣服,我总觉得太鲜艳,不大爱穿,倒是可以给你找来。不过你到底想要拿来做什么?不会是找人假扮左相吧?” 明静云摇摇头:“无需再找别人。”说完,转过身去,转回来时,竟易容成了左相的模样。她模仿左相的声音道:“你们不要太惊讶,我其实会易容术,必要时,我可以扮成左相,以作掩护。”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夜访相府 晚饭后,明静云、陆谦和程万里各自找了个地方静坐调息。萧遥则和元辰一起去了旁边的公主府,去见长乐长公主。 两人回来时,带了却是背了两个包袱,里面林林总总,全是京城三品以上官员、侯爵以上勋贵家的宅院地图。 翻出承恩公府的地图,只见里面详细得让人叹为观止。 不止所有出入口都有清晰的标注,甚至哪里有狗洞都记录得一清二楚。还有守卫的布置安排,换班时间、巡逻路线都记录得很详尽,甚至连暗哨的位置都有标明。总而言之,详尽得令人发指。 陆谦一边看,一边兴奋地搓着手:“太详尽了!传闻长乐长公主掌管着大周最为机密的情报网,看来传闻不虚啊……不过长公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了出来,可很是让人意外啊。” 萧遥轻描淡写地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和我家老娘摊了牌,然后她就豪爽地拿给我了……” 众人:“……啊?” 萧遥挠挠头道:“不是我大嘴巴,你们也看到我老娘手里的情报有多详尽了,你们以为,我真能瞒着我老娘去探左相的府邸吗?我身边有影卫跟着,我要干什么根本逃不过老娘那双眼。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直接跟她说了,这不,还要了点资源回来。” 陆谦张口结舌:“这……长公主这还就同意了?” 元辰道:“姑姑只是说,她不知道我们的事……” 那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萧遥点点头:“嗯,闯了祸不要报老娘的名字,自己兜着……就是这么个意思……” 陆谦也点点头:“嗯,确实不用劳烦,有你舅舅兜着就够了……” 明静云指着一处小院落,道:“藏人的地方,应该就是在这里。”她在进入安国公府之前,就曾指派了些鸟儿查探左相府邸的地形,果然与萧遥手上的情报别无二致。 萧遥点头道:“好,今晚我们就这样行动……” 是夜,元辰坐车萧遥骑马,轻车简从,再次来到承恩公府。 明静云作小厮打扮,敲门递上拜帖。 程万里剃掉长须,扮作萧遥的家仆随从。陆谦则没有跟来,仍带着自己的随从在附近巡查,却不离开相府范围太远,以作策应。 这次左相章明瑞则亲自出迎,仍旧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六殿下再次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哟,还有安国公,不知两位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元辰道:“白日里我们到府里叨扰,后来才知道是一场误会,特备了些礼物,登门谢罪来了。”说着,萧遥已经指挥随从将大包小包的礼物从车上搬了下来。 章明瑞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岂敢岂敢,说来今日是我怠慢了二位,也该是由我来赔罪才是,怎么受得起两位的礼?” 萧遥笑道:“受得受得。说起来您还是我俩的长辈,就当时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孝敬您。” 他提了提手上的一个酒坛,道:“左相大人,这坛‘天仙酿’可是珍品,乃我家中珍藏,今日为了给你赔罪,我可是特地带了来,还望赏脸。” 之前大家商量好,要拉着这位左相喝酒,然后伺机将他弄晕了藏起来,然后乔装成他,直接去闯水榭救人。若有人起疑心,便可以用酒醉来作掩护。 突然,大总管严中进来禀道:“大人,大人要找的那行商找到了,已经带了药回来,正在门外候着呢。” 第一百四十章 心照不宣 元辰和萧遥光明正大地去拜访左丞相,突然大总管严中禀道:“大人,大人要找的那行商找到了,已经带了药回来,正在门外候着呢。” 章明瑞一听大喜,站起来道:“好,快备车马,我要立刻进宫。六殿下,安国公,四殿下有救了。药已经找到,我这就送进宫去。二位……?” 萧遥道:“是吗?那就太好了,辰表弟,我们也一同进宫如何?” 元辰也连忙站起来:“是啊,真的太好了,我也随左相进宫。” 刚走到相府大门口,萧遥突然偷偷在元辰胳膊上拧了一下。 元辰痛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萧遥“一脸慌张”地一把“搀扶”住他:“表弟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元辰委屈巴巴地道:“我……疼!哎哟……”说着,又被掐了一把。 萧遥“焦急”地道:“哎呀,看你,脸色都变青了。”他转头向章明瑞道:“左相大人,六殿下原本就病体未愈,如今又突发急症,恐怕暂时不宜走动。能不能借你府上休息一下,等他缓缓再说?” 章明瑞点头道:“好好,我急着送药,就先失陪了。严中,去请大夫来给六皇子看看。”吩咐完,便急匆匆离去。 元辰被人抬到内宅,在一处厢房内躺着,不时哼哼唧唧地叫唤两声。 萧遥把相府当做自己家里一般,将一众家丁仆从指挥得团团乱转:“你,去打盆水来!你,去倒杯热茶来!你愣着干什么?哎呀真笨!给殿下擦擦汗不懂么?……” 严中也是一脸着急:“殿下莫急,小的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很快就来。殿下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元辰看了萧遥一眼,哼哼唧唧地道:“我疼……我哪儿疼?……嗯……表哥?” 萧遥:“你看你看,这都病得神志不清了……哎哟,表弟你不要有事啊,不然我怎么跟皇帝舅舅交代?我说严总管,大夫怎么还不来啊?你要不去催催?” 混乱中,元辰带来的一名小厮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严中无奈,翻身出去“催促”,谁知走到院子里,就见到自家大人匆匆赶了进来。 “欸?大人您怎么回……”话未说完,只见“左相”眼瞳中紫光一闪,严中便突然哑了,两眼发直,呆呆地站在原地。 忙乱中的仆人们还没发现异样,就被“自家大人”统统赶了出去。 “左相大人?”萧遥试探道。 “是我,”明静云恢复自己的声音,“程前辈,委屈你穿上他的衣服。”说着,一边动手去扒严中身上的衣服。 一身家仆打扮的程万里点了点头,道:“你也跟轻云一样,叫我老程便好。”说着,麻利地扒了严中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他没有带自己的长剑,而是在靴筒中藏了萧遥配给他的一柄短剑。 他们白日里来过,给程万里的里衣和鞋子都是仿照相府家仆人的款式颜色准备的,如今只需换上件外衣便可。 明静云为了保险起见,点穴让严中昏睡过去,程万里将他塞进床底藏了起来。 两人配合默契,看对方的手法干脆利落,都各自心照不宣:这种事看来都没少干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密室 左相府邸。 “殿下已经好了,不用你们伺候了,都散了吧。我与安国公有事相商,没有我的传召,不许任何人靠近打扰,都听明白了吗?”明静云易容乔装成左相章明瑞,对相府的家仆发号施令。 家仆应诺退出院子。 萧遥道:“现在兵分两路,表弟,你在这里‘歇息’,要是左相真的回来了,也别慌,先拖住他,他不敢明着对你怎样的。老程,玉梅姑娘,我们走。” 元辰原本兴致勃勃,想要体验一下“夜探相府”的乐趣,此时被安排留下,不免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表哥不想然自己冒险,又被“委以重任”,于是乖乖点头道:“好,你们小心。” 明静云和程万里乔装成左相和家仆,领着萧遥大摇大摆地穿行在相府中,走向那个建着水榭的院子——木香居。 见守在院外的守卫向自己行礼,明静云倨傲地点点头,也不说话,带着两人径直走了进去。 想起那日的镖师惨死,明静云猜测此事定然跟住在院中的黑袍人脱不了干系,那人院子里还养了毒蛇,应该是擅长用毒。 她嘱咐两人一定要小心毒物,不要轻易触碰院中的花草,更不要走在草丛中,还将解毒药丸分给了两人,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听说对方会用毒,都格外小心。 走了几步,明静云果然闻到空气中飘着些些花草香,闻到后还略微感觉有点头晕。在草丛中寻到了妹妹的竹笛,心里更加焦急了。 萧遥和程万里都见过这竹笛,他们原本对明静云如此执着地要查探左相府邸还多少有些疑虑,此时一见,这些疑虑便全都打消了,均想:“孟姑娘\/轻云丫头果然被藏在这里,她这个姐姐若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本事,那就是这对双生子之间有些什么特殊的感应了。” 进入水榭,只见内里燃着一盏长明灯,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但不知为何,明静云隐隐感觉到有些头晕。 “这灯火可能有古怪,大家先服下解毒药丸。”明静云提醒道,自己也马上服下了一颗。 另外两人一听,立刻照做。 萧遥想起圣心谷中的机关,道:“从外面看,这里不像只有这么大,再找找看有没有机关暗道,要小心,说不定会有暗箭。” 三人在屋内摸索了一阵,明静云发现一面墙壁上的两个兽首装饰,其中一个似乎时常被人摸,比另一个要光滑一些,于是便试着左右上下推动,觉得似有松动,又试着转动了一下。 果然听得机括之声传来,兽首向右转了半圈,墙上的一道暗门被打开了。 程万里点着一个火折子,拔出短剑,当先探路。 只见暗门后有一道台阶,沿着台阶往下,是一处宽敞的密室。密室靠墙的地方放着些架子,中间还有一张大桌子,上面林林总总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上面贴着画着符号的标签,却看不懂是什么意思,里面装的应该是各种药物。 而密室的另一边也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空空荡荡没有摆放任何物品,却是血迹斑斑,似乎有人在这里受过酷刑。 第一百四十二章 被困 明静云看到桌面上的血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觉得眉心处微微发热,是凤凰精血的感应。 明静云的眼泪扑簌而下:“我感觉到了,这是妹妹的血。她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现在又在哪里?” 萧遥红着眼道:“再找找,说不定这地方还有机关暗道。” 三人在各处墙壁摸索了许久,竟又发现一条暗道。 三人走入暗道,发现里面十分潮湿,向里走去,里面竟有微弱的光线透出。 “这么潮湿,这里应该是池塘底下吧?”萧遥猜测道。 再向前走,却见光影晃动,原来又是一个密室,却用一块巨大的云母片,打造出了一小块半透明的石壁,使光线能偷过池塘的水透进这间密室。 密室不算大,中间摆放着十几株盆栽。那些盆栽大部分都在花茎顶部结了个两寸大小的果实,只有其中两株还开着花。 那花呈娇艳的紫色,散发着一股与梅花相似,却又更为浓烈甘甜的香气。 “这个味道,就是撒在紫玉箫上面那个!”明静云诧异万分。 “幻月紫花!”程万里咬牙切齿,紧紧攥着拳头,骨节捏得“噼啪”作响。 “原来那让人产生幻觉的毒就是从这里提炼的,”明静云提醒道,“别走太近,小心有毒!” 然而,程万里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边喃喃地念着一个名字,“潇潇”,痴迷地走近盆栽,伸手就要去摘那妖娆的紫色花朵。 只听得“嗤嗤”声响,数支短箭从左右两边的石壁上激射而出,射向程万里。短箭的箭簇隐隐闪着墨绿色的幽光,显然是淬了毒。 “小心!”萧遥眼疾手快,一手将程万里拉了回来。 紧接着,又有毒箭射出,几乎是在整个密室内进行无差别攻击。 只听得“嗤”的一声,程万里一时失神,被一支毒箭射中,插在左小腹上。 “走!”萧遥不由分说,扛起程万里直接往外冲。 明静云一手扯下身上的紫色长袍,挥动起来拨开飞来的短箭,掩护两人退出这间密室。 三人回到放着长桌的密室,此处没有暗箭射出,萧遥这才将程万里放下,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叫道:“老程!老程!你怎么了?” 程万里受了伤,却浑然不顾,只双目含泪,哽咽道:“那是……那是幻月紫花,是我妻子教中的圣物。将他们灭门的人……我找了那么多年,踏破铁鞋无觅处,却原来在这里……” 当年程万里的妻子林潇潇,是南疆幻月教的圣女。幻月教被灭门,林潇潇也未能幸免。程万里饱受蛊毒之苦,却一直隐忍着苟且偷生,就是为了给妻子报仇。 如今幻月教的圣物——幻月紫花就在眼前,杀害妻子的仇人,定然跟左相脱不了干系。 萧遥一边帮他查看伤口,一边道:“老程,待找到孟姑娘,我定帮你追查当年的事。若此事真的是左相所为,我不会阻止你报仇。” 明静云麻利地从紫袍上撕下布条,歉然道:“安国公,抱歉,你这衣服怕是没法还你了。老程,忍着点,我给你拔箭。” “嘶……”拔箭时伤口的疼痛,将程万里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行走江湖多年,已经习惯了随身携带伤药,此时取出两个瓷瓶,看了一眼伤口流出的黑血,道:“这是老孟临行前给我的,说若是被什么毒镖毒箭所伤,就用青色那瓶。” “他……白送你?”萧遥嘴角抽了抽,腹诽道:那个孟奸商,卖了我两瓶,可是瓶收了我二百两黄金!这是欺负我有钱么!? 刚给程万里包扎好伤口,便突然有滚滚浓烟从墙壁的缝隙中弥漫而出,还夹杂着呛人的味道。 明静云连忙将那件宽大的紫袍撕下,扯下几块布条分给两人,自己拿一条唾湿了蒙在脸上。 程万里原本有些浑浑噩噩的,此时闻到烟味,反倒是呛醒了。他江湖经验老到,顿时明白过来,知道这是对付毒烟的办法,也跟着明静云照做。 萧遥此时已将避毒珠交还给皇帝,自然不敢像在圣心谷时一般有恃无恐。他有过在圣心谷中与明依依一同闯毒阵的经历,当时形成了些默契:明依依做什么,跟着照做便是。此时虽换了个人,但两人的相似让他不知不觉竟也生出同样的感觉,下意识地就跟着照做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围困 三人退回放着长桌的密室,避开了毒箭,却又有毒烟喷出。 虽说他们服下过解毒药物,但在这样密闭的空间中一直被烟呛着,哪怕烟雾无毒,也会窒息而死。 程万里道:“这毒烟不好对付,我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要尽快出去才是。” 萧遥点头道:“老程说得有理,我们走。” 刚一踏上楼梯,又听得“嗤嗤”的破风之声,从楼梯两边的墙壁上又有淬毒的短箭射出,若非走在前面的萧遥反应及时,闪身避过,恐怕已经被扎成刺猬。 “好一个左相,好歹毒!”萧遥骂道。 “安国公,如今你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怕是会对你下死手了。你可别太天真,以为他不敢杀皇帝的外甥才好。”明静云提醒道。 萧遥冷哼一声道:“哼,来就来,还真当我是草包,只知道求人庇护吗?我可不怕他!我们杀出去。” 说完,不等二人同意,他便拔出腰间佩剑,快如疾风,率先冲上了阶梯。 他此举并非有勇无谋,以三人的实力,其实都可以单独冲上去,因那楼梯处狭窄,三个人同时冲反而互相冲撞阻碍,不如单独行动有礼。 明静云阻止不及,只能将“观微”之能提升至极限,仔细观察机关,看能否发现什么规律或者开关。 他“叮叮当当”挡开两边射出的毒箭,一脚踏上阶梯顶端的平台,不料迎面荡来一个硕大的铁蒺藜,若被击中,恐怕不死也得重伤。 眼看两边还不停地有毒箭射出,逍遥无路可走,只得再次退回,落回到台阶下面。 萧遥气喘吁吁,一脸不甘。 程万里万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身手不错,年纪轻轻有这般功力,已是十分难得,比我老程当年强了不少。这一次让我来。”说完,提剑便要冲。 明静云却道:“等等,我又个想法,我来试试。” 说完,她将撕剩的长袍捡起,向前一冲,未到台阶便飞身跃起。她人已经到了台阶上方,却没有毒箭射出。 程万里一拍大腿:“好,机关是因踩上台阶触发,丫头这办法好!当心!” 他还没赞叹完,明静云跃起到力道已尽,身体开始往下坠落。 只见明静云将手中的长袍挥了出去,运用巧劲一缠,将长袍缠上了拴着铁蒺藜的那条铁链,然后用力一扯,借力飞身到了平台的位置。 明静云不敢踩上地面,抓住铁链一个旋身,借势神脚一勾,将墙上一个烛台踢歪了。 只听得“咔啦啦”机括响动,密室的门打开了。 她进来时就发现,这个烛台有一点点歪,当时没太注意,后来触发了机关,便想到此处并非偶然,于是大胆试了试,果然奏效。 萧遥小心翼翼试着踏上阶梯,发现已经没有毒箭射出,机关果然停了,便快步走了上来。程万里也紧跟其后。 三人一踏出密室,却听得水榭外人生嘈杂,只听得有人高声喊道:“大胆贼子,竟敢私闯左相府邸,还不束手就擒!” 第一百四十四章 放他们走 明静云、萧遥、程万里三人夜探水榭,被困于其密室机关之中,待三人逃离密室,却又被相府的守卫团团围住。 只见四周都是守卫,有的拿着火把利刀,有的手持强弓硬弩,虎视眈眈地对着水榭。 三人心下了然:定是触发机关之时,外面的守卫也得到了警报,将这里包围。 然而不知为何,相府的守卫虽然围住了这木香居,不敢接近水榭,而是在外面虚张声势地大喊大叫。 “叫什么叫,”萧遥丝毫不将这些小鱼小虾放在眼里,一边淡定地走出水榭,一边大声回应道,“好一个左相,本公不过是天黑看不清,走错了院子,他倒好,叫这么多人来对我喊打喊杀,难道是想谋杀皇亲吗?” 原来做贼也可以做得这般光明正大,不,是还能倒打一耙!明静云和程万里算是服了。 元辰听到动静,匆匆赶了过来,走到院门口时,却和匆匆赶回来的左相章明瑞碰个正着。 “殿下好了?”章明瑞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其情绪。 “嗯,好多了……”元辰心虚地回答道。 “那就好。怎么不见安国公?” “表哥啊?他说茶水喝多了,嗯……要去更衣……去了好久都不见回来,不知是不是迷路了……” “是吗?刚刚家仆来报,说有贼人闯入,已经被包围了。本相正要赶往查看,但愿那贼人别伤了安国公才好。” “是吗?那本殿也同左相一道前去。” 说着,两人一同来到木香居,却听得萧遥大声训斥相府的守卫,怪他们不知礼数,冲撞了自己。 见到章明瑞来,双方突然就都安静了。 萧遥一本正经地道:“左相大人,你派这么多人,明火执仗,拿着强弓硬弩对着我,算是什么意思?” 章明瑞依然是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安国公切莫误会。刚才下人来报,说有贼人闯入,本相也是为了殿下和安国公的安全,才加派了些人手来保护。” 他话锋一转,道:“不知安国公深夜在本相的府邸乱闯,又是意欲何为?” 萧遥却是一副纨绔公子的痞气,嬉皮笑脸地道:“这不是天太黑,迷了路,一时不知怎么就绕到这里来了。不过左相,用得着弄出这么大动静么?我也没惊扰到你家宝眷啊。哦,我知道了,难不成你是金屋藏娇,怕被人撞破?诶,这种事,寻常得很。这京城的权贵,谁家没个娇妻美妾?我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不会抢你的,用不着藏着掖着。” 章明瑞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本相府里没有什么美人。安国公看来是喝醉了,今晚便留在府里歇息,别到处乱走了。” 萧遥怒道:“好哇,你还想强行扣留不成?哼!我就不信了。表弟,咱们走,找皇帝舅舅评理去!” 章明瑞举起右手,冷笑道:“那你也得有命走得出去才行。来人……” 这时,却听见明静云突然用章明瑞的嗓音叫道:“放他们走!” 章明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地看向明静云,却见她眼瞳中紫光一闪……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惊悉秘密 就在章明瑞打算下令围捕萧遥时,明静云突然用他的嗓音叫道:“放他们走!” 章明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地看向明静云,却见她眼瞳中紫光一闪…… 这位左相看似谦恭有礼,那也只是面对对身份高贵的人时做出的姿态,实则倨傲得很,从未看过其他人一眼。因而明静云等待许久,这也才是第一次与他眼神交接。 大量的信息不受控制地涌入脑内,明静云眼前的画面旋转得太快,让她觉得头晕欲呕。 画面转得如此之快,明静云还是第一次见。 这位左相大人,之前也有所耳闻,据说天资聪颖,五岁认字七岁作诗,十二岁便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未满十八岁中进士,不到三十岁便位极人臣。 看来越是聪明的人,这些画面转得就越快。 她隐约看见密室的长桌上躺着一人,腕脉处被割伤放血,看身形是个女子。她一头披散的乱发几乎将整张脸盖住,只在乱发下看见脸上纵横交错,长着五彩斑斓的毒斑。 这不是妹妹又是谁? 只听得旁边有一人略带激动地道:“相爷,这丫头果真是个宝贝,这一身毒血堪称完美,乃是我修炼成‘不死毒人’的绝佳材料。” 此人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袍当中,声音嘶哑,双手像是干枯的树枝,应该是个老头,但一张脸却十分年轻。 此人正是道全。 “冬祭之日,可能成事?”相比道全的激动,章明瑞的声音却是古井无波。 “能,等我服下这毒血,成为不死不灭的毒人之王,便能以我的血为媒介,制造我的毒人子民。这些毒人不怕死也不怕痛,只会乖乖听话。只要相爷能给我足够的材料,莫说是一个毒人,哪怕是一支毒人军队我也能打造出来……” “呜……”画面飞速旋转,快得明静云已经跟不上了,她心神剧震之下,再跟下去,怕是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意识,要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无奈之下,明静云闭目吸气,将自己的意识撤了回来。 回过神来,明静云头晕目眩,几乎要摔倒,而左相章明瑞则怔怔失神。 众家丁护院一个个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原本都以自家老爷他要下令围攻,没想到却是听到他说放人。 虽然不解,却没有一个人敢不听号令乱动。 此时是夜晚,众人都看到左相开口说话,又有谁料到那句“放了他们”竟不是出自他口? “嗯?”萧遥侧头,也觉得十分疑惑。 意识到自己发现了左相的秘密,明静云苍白着脸,忍着眩晕咬着牙摇摇头,低声道:“快走吧……”待他醒觉,怕是走不了了。 萧遥一听,忙向章明瑞一拱手:“告辞。”说完,不等章明瑞回答,拉着元辰便走。 程万里也受了伤,却不敢然人发现,勉力支撑着,搀扶着状态也十分不好的明静云,一同向外走去。 待几人走出门外,章明瑞才回过神来。 他只是觉得有点头晕,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本想要留下的人则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院子的家丁护院傻了一般看着自己,忙问道:“咦?人呢?” 一名胆子较大的护卫小心地上前回答道:“相爷,六殿下和安国公已经走了,不是相爷下令放了他们的吗?” 章明瑞脸色一沉,本想要追,却也明白来不及了,哼了一声,命众人散去。 出得承恩公府,明静云感觉自己的精神和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几乎要支撑不住了,却听到马蹄声靠近,马上一人喊道:“安国公,我家侯爷到了孟姑娘,请您速去。” 明静云一听,强撑着抬起头,见来人是靖安侯府的侍卫。 “她怎么样了?”萧遥急忙问道。 “您自己过去看吧……” 明静云一听,一颗心沉到了谷地,几乎当场晕过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噩耗 大周和光十七年,十二月初九,冬至,子时。 天都城内外,天气阴沉,雪花飘飘荡荡地落下。 一处荒废的民宅,被大批军士团团围住。 天气寒冷,陆谦却脱下了自己的大氅,裹在怀中的少女身上。 少女衣衫单薄,头发披散,身上衣服上血迹斑斑。 她双眼闭合,裹在大氅中安静得像是个熟睡的婴儿,一张脸却是灰白的颜色,呼吸脉搏全无。 她左边眼角下有一个凤蝶形的毒斑,原本是五彩,如今也只剩下灰白的颜色,与肤色相差无几,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她的身体冰冷僵硬,保持着一个蜷缩的姿势,怎么掰也掰不动。 陆谦表情呆滞,抱着已经断绝了生息的明依依,蓦然抬头,见萧遥一行人赶了来,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萧遥远远见了,嫌马不够快,竟飞身而起,施展轻功纵跃而至。 明静云连自己骑马的力气都没有了,坐在元辰身前,与他共乘而来。 只见她衣衫单薄,身体瑟瑟发抖,像寒风中的树叶。她的身体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摇摇欲坠,亦如寒风中的一片树叶。 元辰见状,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貂皮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又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安慰道:“别怕,没事的……” 明静云软绵绵地瘫倒在元辰地怀里,从头到脚,似乎连心脏也变得冰冷。 感受到身后的人温暖的怀抱,明静云才稍稍缓过来了些。 不知不觉间,当初那个看起来比花儿还要漂亮,又比花儿还要娇弱的小公子,身体开始长高了,声音也开始变得低沉,虽略带嘶哑,却瑕不掩瑜,温润的声音依然能温暖人心。 虽然因为突然长高而变得更加纤瘦,元辰的身体却是比以前更结实有力了些,不知不觉间开始变得可靠起来。 窝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明静云原本疲惫的身体越发抵挡不住倦意,昏昏欲睡,然而一阵悲恸的哭声却入寒天冰水,毫不留情地将她惊醒。 “小师妹……你醒一醒……”陆谦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孟姑娘,我给你暖一暖,你可一定要活过来啊……”萧遥强忍着泪水,将手伸入包裹明依依的大氅中,按在她丹田的位置,注入一股至刚至阳,浑厚无比的内息。 有这样一股内息,哪怕是只剩下一口气的人,也能瞬间清醒过来,吊住一条命。 只可惜这股内息如今入泥牛入海,只让这具僵硬的身体稍稍软和了些,却无法唤起半点脉息拨动,更没能让这犹如冰雕美人般少女醒过来。 明静云只觉得天昏地暗,喉咙中一股腥甜之气不断上涌,朦胧中听到一个不太真切的声音,不知在向谁禀告:“腕脉处又割伤……似乎曾经被放血……失血过多而死……我们到时人已经僵硬了……” “噗……”一口鲜血喷出,星星点点地洒落在雪白的貂裘上,明静云眼睛一闭,身体一歪,整个人向倒头往下栽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尸 不知过了多久,明静云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发痛,口中还带着一股药物的苦涩味道,胸口似乎被巨石砸过一般,连呼吸一下都痛,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水……”她嘶哑地喉咙里,艰难地发出细微得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趴在床边睡着的元辰,不知守了她多久,听见响动便惊醒了,揉着眼睛道:“玉梅,你醒了?担心死我了。还好姑姑家里有医官在,你刚刚的样子可吓人了……” 长乐长公主地位超然,享受亲王的待遇,府中按照王府的规制,配了属官、女官和医官。 萧遥将一行人带回府邸之后,秉承着“老娘的就是自己的”豪爽理念,毫不客气地闯进了母亲的公主府,将那医官从被窝里拽了下来,带回家给明静云和程万里看病。 明静云因为悲伤过度,一时急火攻心吐血昏厥。幸而萧遥这个皇帝外甥平日里恩宠不断,家里有不少好药,不惜成本地给她用上,确实起了作用,让她感觉好了不少。 元辰一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一边倒了杯水来,小心翼翼地将明静云扶起,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可惜这位皇子殿下从小锦衣玉食,哪里会照顾人?一不小心喂得急了些,将明静云呛得一阵猛咳,还咳出些血沫,星星点点洒落在被褥上。 吓得元辰手足无措,拿出手帕给她擦脸,却一边擦一边掉眼泪。 明静云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茶水和血迹,掀被下床:“殿下,我想去看看我妹妹。” 元辰见她颤巍巍地,连站都站不稳,却也不好劝阻,只好点头道:“好,我扶你。穿上衣服,别着凉了。” 见元辰笨手笨脚地拿起衣服来要帮自己穿,却是正反左右都分不清楚,明静云心中一暖,同时失笑:“算了,我自己来吧。” 此事天色已经微亮,元辰小心地搀扶着明静云到了中堂,只见萧遥盘膝坐在榻上,一手抵在明依依丹田处,头顶热气蒸腾,正在运功。 程万里站在榻旁,扶住明依依的身体不让她倒下,脸色凝重。 不知为何,没有看到陆谦。 明静云一看眼前的情景,就已经明白了:萧遥竟然还在运功,试图将妹妹救活。而且看样子,像是已经这样持续运功一夜,没有休息过。 明静云叹了口气,流着泪握起妹妹的手,探着她的腕脉,却感觉不到半点搏动。 但不知为何,明静云只觉得眉心微微发热,那一滴凤凰精血在躁动,她甚至感应到了妹妹身上也有同样的躁动,两人的凤凰精血在发生共鸣。 妹妹明明生机断绝,为何自己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妹妹没有死? 是龟息之术吗? 一点都不像!用龟息之术假死的人,身体不会完全僵硬,若被高手灌入内力,就会被强行唤醒。 萧遥为明依依灌输内力许久,她却丝毫不见动静。 萧遥听到有人走近,睁开眼来,看到了明静云。 明静云朝他摇摇头,艰涩地道:“辛苦了……” 运功一夜无果,再这么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费力气罢了。 萧遥叹了口气,撤手收功,却因心神不稳,又因为持续运功消耗太多,竟从嘴角溢出血来。 “表哥!”元辰担忧地叫道。 萧遥摆了摆手,抬起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迹,走下榻来,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明静云面前,流下了男儿泪。 他伏在地上,哽咽道:“对不起,我救不了她……我对不起你们……” 经过萧遥一夜的努力,以至刚至阳的精纯内力注入到明依依体内,虽没能让她活过来,却还是起了些作用,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软化了下来。 程万里将她平放在榻上,也跪下行了个打礼:“孟姑娘,我程万里受你大恩,却没能救你于危难之中,实在是万分惭愧。但你放心,哪怕追到天涯海角,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也定要手刃凶手,为你报仇雪恨。” 明静云握住妹妹冰冷的手,眼泪扑簌而下,想要放声大哭,但肌肤的接触,让她真切感受到妹妹身体里血脉的悸动! 难道妹妹真的没死?但要怎样才能唤醒她? 一下子情绪大起大落,明静云头晕目眩,呼吸困难,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力气,扑倒在妹妹身上。 失去意识前,她瞥见妹妹手心上用血写着一个字:“尸”。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事了 朦胧间,明静云听到了元辰在哭:“玉梅,你可别像上次一样啊,我……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呜呜……求你了,活过来吧……” “我又晕过去了吗?”明静云心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躺在了之前的房间里。 她咬着牙撑起身体,惨笑道:“呵呵,我可不能这么轻易死了,我妹妹的仇还没报,那人还逍遥自在得很,我怎么能比他先死?” “说得好,今夜,就是我的剑饮血之时。”这时,程万里走进了这个房间。只见他两眼通红,显然哭过一场,因为受伤失血,脸色有些苍白,腰杆却挺得笔直,眼神和气息内敛,不见锋芒。 但明静云看出,此时的白衣神剑,正在蓄势。他正蓄着无比锋锐的一剑,此剑一出,必定是要见血才能回鞘。 萧遥也走了进来,那张英俊的脸此刻苍白又憔悴。 萧遥道:“老程,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里是京城,如果你要直接去杀左相,恐怕难以成事怕是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相信孟姑娘也不会希望你鲁莽行事的。” 程万里冷哼一声道:“哼!孟姑娘被人害死,我报答不了她的大恩,若还怕死不敢去给她报仇,那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元辰也劝道:“程……程先生,你是想去刺杀左相吗?你别冲动啊。我可以回去禀告父皇,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将左相明正典刑。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还孟姑娘一个公道,不是么?” 程万里怒道:“对方明明是奸诈小人,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腌臜事,到现在你们还要坚持什么光明正大?若能早些杀进相府去,说不定丫头就不会死了。就是这该死的光明正大害死了她!” 萧遥目光一黯,哑口无言。 元辰也一时语塞。 明静云心不在焉,她心里乱的很:直觉告诉她妹妹还活着,理智却在说妹妹已经死了,她到底该怎么办? 还有妹妹手心那个“尸”字,是提示她去做什么吗?会不会是救她的办法? 屋子里的四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陷入了沉默,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此间的寂静,国公府的老管家林海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外,禀道:“国公爷,不好了!靖安侯遇袭受伤,被人送了来。您快过去看看!” 四人赶到前院,见陆谦肩头上插着一支短箭,人已经昏迷。 几名靖安侯府的侍卫也都身上染血,狼狈不堪。 其中一人已经昏迷,却还死死抱着一把黑色的怪刀,刀上还吸着两支短箭,是陆谦的贴身侍卫纪冈。 纪冈浑身浴血,身上不知受了多少处伤,却是将陆谦送到了国公府才倒地昏迷的。 “怎么回事?”萧遥问道。 侍卫刘义含泪道:“安国公,还请为我家侯爷主持公道!侯爷原本是要前往天祭坛参加祭天大典,谁知出府不久便遇袭,侯爷中了一箭,就昏过去了。昏迷前,他吩咐我们将他送到您府上来。” 原本祭天这样的大型仪式,元辰和萧遥是要去参加的,但他们一个大病初愈,一个要追查毒仙下落,都得了皇帝的恩准,让他们请了假。 然而陆谦却是在礼部任侍郎,祭天事宜属礼部管,他缺席不得。因此即便小师妹出了事,他也不得不暂时忍下悲痛,在天亮之前赶过去。谁知路上却遇到了埋伏,侍卫拼死相护,他却还是受了伤。 刘义解释的时候,明静云已经上前查看了陆谦的伤口,发现那飞镖淬了毒,便让程万里帮忙,给他拔了出来,敷上解毒的伤药,又给他喂下解毒的药丸。 萧遥气得一拳砸在墙上,咬牙切齿地问道:“知道是谁做的吗?” 刘义摇摇头道:“不知,我们出府不久,就有人埋伏在路边放了暗箭,侯爷当场受了伤。是我们保护不力……”他一边说,一边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明静云检查了陆谦的症状,给他了把脉,突然皱眉道:“不好,这是六殿下中过的那种毒!” 元辰想起之前险死还生的经历,不由得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怎么办?孟姑娘都……现在哪里还有人能解得了这个毒?”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目标是谁? 明静云脸色苍白,此时却异常冷静,她轻轻握住元辰的手,安慰道:“应付这毒我算是有些经验。此毒难解在于解药来源难寻,却并非无解。” “只要找到凶手,就有机会查出解药的下落。我有些解毒药,虽不能完全解毒,却能给他缓解,拖上些时间。安国公,还请先安排个地方给侯爷养伤。另外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萧遥听她说得郑重,点了点头,转头吩咐林海去安排,自己带着三人到了自己的书房,挥退了下人,问道:“玉梅姑娘,你想说什么?” 明静云道:“我在妹妹掌心发现了她用血写了个字,一个‘尸’字。‘尸体’的‘尸’。” 程万里皱眉道:“什么意思?” 元辰眼睛一亮:“是冬祭那个仪式!” 按照大周的礼制,冬祭上有一项仪式,是要让一个人来扮演“尸”。这个“尸”代表的是天帝,接受天子的祭礼,还要用三种酒答谢祭献者,称为“酢”。 明静云道:“难道说,是那个扮演‘尸’的人害了妹妹,她要我们去捉拿凶手?” 元辰道:“毒仙留下这点提示,可能是要告诉我们,那个‘尸’有什么重大的阴谋。会是什么?” 程万里问道:“会是暗杀皇帝吗?” 皇帝身边范围森严,刺杀、下毒这种事,放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但祭祀有这么个仪式,到时皇帝、皇后、太子都要登坛献礼,要接受‘尸’的赐酢,还不能不喝。若在酢酒中下毒,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四人心中一凛:恐怕是明依依知道对方想要毒杀皇帝,给他们留下了提示,叫他们去保护皇帝。 元辰一听急了:“怎么办?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吗?” 萧遥道:“现在是辰时,祭天大典已经开始,不过仪式繁琐,‘酢’是差不多最后的环节,我们若是骑快马赶去,应该还来得及。” 明静云道:“是要去,不过刚才靖安侯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对方可是下了死手,你们若还不防备,恐怕是要步他的后尘了。另外我有还些事情一定要先告诉你们。” 萧遥幡然醒悟,忙跑出去吩咐调集侍卫,准备马匹和兵器。 明静云看向程万里:“老程,事有轻重缓急,妹妹留下重要的线索给我们,我们又怎能白白浪费掉?她想让我们去阻止左相的阴谋,这件事,我们一定要为她办到。至于报仇,我跟你的想法一样。” 程万里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明静云又看向元辰和返回来的萧遥,道:“殿下、安国公、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靖安侯会被袭击?” 萧遥忿忿道:“是左相!他害死孟姑娘,怕靖安侯报复他,所以先下手为强。” 程万里是老江湖,想到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他摇头道:“不对,是杀人灭口,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 萧遥不解道:“就因为我们窥探了他的密室?但哪怕是发现了机关暗箭,甚至是孟姑娘掉落的竹笛,这些东西也不足以给他扣什么大的罪名,何至于要杀人灭口?更何况谋害朝廷命官,罪名可不小。” 明静云道:“不止,他已经将你们视为一党,下一步就会对你们下手,或者应该说,已经下过手了。”说着,她看向了元辰。 元辰心中一凛:“我之前也中过那毒,看来是他干的了。但那时我一没得罪他,二不知道他什么秘密……不对,我为太子试音,那紫玉箫上有毒,是有人针对太子!我碍了他的事,他才要除掉我。原来他是要对付的是太子!” “是,”明静云点点头道,“国宴上,东栾国使者在紫玉箫上下的毒,就是左相家密室里的紫花提取的,当时分明就是针对太子。不止这样,之前淑妃娘娘遭人陷害变得疯癫,也是被下了这种毒。” “什么?”元辰大吃一惊。 第一百五十章 遇袭 明静云将淑妃和太子都曾被人用“幻月紫花”提取的毒药谋害,让元辰和萧遥震惊不已。 “你怎么知道的?”萧遥问道。 淑妃在凌华殿禁足时,萧遥去了师父那里学艺,这件事是后来回到京城时才知道的。 元辰解释道:“玉梅曾是母妃身边的宫女,还救过母妃一命。国宴上为太子试音的其实不是我,是玉梅。她会易容,你们也知道的。” 这里面信息量太大,众人一时难以消化,房间里陷入寂静,针落可闻。 沉默了片刻,明静云道:“左相眼高于顶,还没留意到我这样的小人物,可能还没猜到,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这么多。不过即便是这样,下手的时候也绝不会手软,我们一定要小心。” 这时,林海来报,说人马已经备好。 四人走出安国公府时,只见三百名武士披坚执锐,牵着战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门外的广场上。 一见萧遥出来,为首的军官一声号令,三百武士一起肃立行礼,军容威严整齐,让人眼前一亮。 元辰羡慕地道:“表哥,这就是父皇配给你的三百府卫?好威风!” 萧遥点头道:“是的。陛下隆恩,今日也是我回报的时候。我倒要看看,哪个宵小敢来伏击我。” 四人翻身上马,萧遥一声号令,率队出发。 路上行人见到这支威风凛凛的队伍,都纷纷避让。 “这是哪家的小将军?好俊俏!怎么带这么多人?”有人议论道。 此时萧遥一身月白色武服,外罩玄色皮裘,腰悬宝剑,手提一杆银色长枪,英姿飒爽,甚是好看。 “我认得这标志,是安国公府的,那不就是小国公爷么?看他一脸杀气,不知是谁得罪了这位小祖宗。” “谁那么大胆去捅这个马蜂窝?京城谁不知道这位小爷的厉害?那人可是要倒大霉了……” 一行人离开安国公府不久,走过一个十字街口,突然听到一声哨向,从四面的民房围墙中冒出四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弓弩,对准对准元辰和萧遥两人,四箭几乎同时射出,箭簇在雪后初晴的阳光下闪出略带蓝色的磷光,显然带毒。 “小心!”萧遥干脆利落地提枪打落射向他的两箭,同时下令弓箭手还击,即时从萧遥的卫队中有羽箭射出,袭向黑衣人。 程万里和明静云一左一右傍在元辰两侧,程万里拔剑在手,荡开一支来箭。 明静云则运用道门中的巧劲,用剑身一打一带。那箭矢像是被磁铁吸住了一般,绕着剑身转了两圈,掉下来被明静云抄在手里。 “啊……”一名黑衣人惨叫一声,被萧遥的府卫射中,从墙头上仰头跌了下去。 “冲!”萧遥举剑向前一指,一马当先开始往前冲。 卫队变换队形,从两翼紧跟相护,也开始冲了起来。 明静云看这支骑兵队训练有素,行进中始终保持着队形,丝毫不乱,暗暗有些好奇:能带出这样一队人马,这个统兵的将领看来有些本事。萧遥一身武艺不俗,手下又有这样的能人,以前自己还道他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如今看来是自己错了。 人马冲过一个街口,突然从一左一右两边路口,各有人掷出一支长矛,向着冲在最前面的萧遥夹击而来。 萧遥往后一仰,躺在马背上躲过。 紧接着,又有密集的箭矢从两边射来。 “掩!”军官令旗一挥,两翼持盾军士上前,举盾护住中路,一路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然而到了下一个路口,远远就看见前方地面上横着一条铁链,突然被人拉起一尺多高,竟是绊马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改道 一行人离开安国公府不久,便遭到了袭击,先是淬毒的弩箭、后是箭雨,接着又是绊马索。 萧遥一马当先,将内力灌注在剑身上,提剑一斩,靠着削铁如泥的宝剑和一声浑厚的内力,生生将一条小孩手臂粗的铁链斩断。 然而,等萧遥冲过去后,两边又有钩镰枪伸出,向着骑兵队的马蹄勾去。 战马嘶鸣声中,两翼的卫队人仰马翻,又阻挡了后面的队伍,待萧遥快要冲到下一个街口时,身后的队伍只剩下一小半。 “萧公子,我们改道吧!”程万里建议道。 “好,走左边!”萧遥稍稍减速,指挥卫队准备变换队形。 “前面交给我们。”明静云和程万里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从马背上跃起,施展轻功纵上两边墙头,飞檐走壁,突袭埋伏在左侧的敌人。 两边原本埋伏了钩镰枪和弓箭手,等着偷袭奔来的马队,不料突然有两人从天而降,夺过钩镰枪原地一扫,将他们扫了个人仰马翻。 “放箭!放箭!”计划被扰乱,对方的伏兵的头子慌忙指挥手下放箭,两边的弓箭手在慌乱中听到号令,纷纷放箭,但整个气势显然低落了许多,箭雨变得稀稀拉拉,还有许多没到射程就坠落下去了。 程万里走左路,因为冲得够快,对方的箭手匆匆向他发箭,却大多失了准头,只剩两箭勉强近了他的身,也是绵软无力,被他轻轻松松地打落。他右手持剑拨开羽箭,左手钩镰枪三两下横扫,便将埋伏在此处的箭手队伍扫得溃不成军,还一枪将为首的黑衣人钉死在地上。 明静云走右路,抓起躲在路旁的两名钩镰枪手直接往箭手的队伍里一扔,又将拦在路口的铁链抽过来扔了过去,舞动钩镰枪掩护己方的骑兵队闯过路口,才将那钩镰枪照着方头领的脸直接扔了过去,也不管有没有打中,回身撤回,飞檐走壁追上队伍,飞身回到自己的马背上。 “好功夫!”卫队统领戴着连有面罩的头盔,看不见脸,只从他的面罩下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赞叹。 然而前进没多远,却见前方烈火熊熊,竟有人在地面堆起柴草,还在地上泼了火油,柴草熊熊燃烧,火油还不断蔓延,阻挡了去路。 “走!绕道!”萧遥再次下令改道。 没走多远,突然两边民房的墙头有人头冒出,拿着大盆往下泼水。 那水里带着刺鼻的味道,沾到兵刃盔甲上便“滋滋”作响,冒出白烟,沾上衣物便立即将其腐蚀掉,沾上皮肤则直接灼伤,十分厉害。 “是腐蚀性的毒液!”明静云叫道。 眼看前方两边墙头又不断有人冒头出来,拿着大盆,萧遥只好再次咬牙下令改道。 有不少卫队军士和马匹身上沾了毒液,明静云叫他们拿水冲洗,只是随身水囊水量有限,有些沾得比较严重的就不够用了。 “国公爷,对方是想拖延我们的时间!”卫队统领瓮声瓮气地道。 “受伤的回府疗伤,其他人继续跟我走。”萧遥命令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来不及了? 萧遥领着卫队,程万里和明静云一左一右护着元辰,赶往祭坛准备救驾,却在路上遭遇多次袭击,损失不小。 此时三百人的护卫队只剩三十来人跟随,还有些是受了轻伤的,盔甲兵刃也有所损毁。 但此去是为了救驾,萧遥并没有打算退缩,仍继续带着人绕路向祭坛方向奔去。 第三次改道后不久,又突然听得“咻咻咻”破风之声,有连珠三箭分别向着萧遥的面门、胸口和坐骑射来。 萧遥侧身避过两箭,又提枪打落射向坐骑的箭矢,却发现这一次的来箭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不是上一轮可比。对方此次人数不比上回,却个个箭无虚发,还刁钻得很,专门射马。 眼见墙头又有黑衣蒙面人持弓箭向自己的队伍放箭,他当即搁枪取弓,也是连珠三箭,第一箭迎面击落一支来箭,第二第三箭分别射中两名黑衣人的眼睛和胸口,那两人当即栽倒下去。 然而对方还是在人数和策略上占了优势,一轮交锋下来,卫队的战马倒下不少,只剩下四五乘跟随在后。 再往前走,眼看过一个路口,就能到达祭坛外围,与护驾的禁军接触,却有一身高一丈,看上去有数百斤重的壮汉拦在路中央,手中挥舞着一个硕大的流星锤,一见萧遥等人策马而来,便将大锤甩了两圈,远远地扔了过来。 流星锤裹挟着劲风呼啸而至,萧遥下令军士分散躲开,自己拈弓搭箭,一箭射中那壮得不像话的巨汉左眼。 这一箭的深度直入脑髓,按理说这巨汉应该当场毙命才是,然而他却仍像一座铁塔一般杵在原地,甚至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挥起一条巨大的狼牙铁棒,向着萧遥横扫过来。 萧遥仰面躺倒躲过,一个回马枪挑了那巨汉的喉咙,一时间鲜血横飞。 然而那巨汉依然不倒,第二棒又朝着奔过来的元辰扫来。 元辰以为自己死定了,闭上眼睛不敢看,然而却感觉身体突然一轻,被人扯住腰带一提,然后感觉到一阵劲风在自己脸上扫过,又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却没感觉到剧痛。 元辰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安然坐在明静云马背上,而原来的坐骑却已经连头都不见了,血花四溅倒落尘埃。 突然一道白色人影闪过,只见程万里飞身跃起,脚尖踩上巨汉手上的狼牙棒轻轻借力,从他肩头“呼”的一声飞了过去。 只见一道血柱冲天而起,竟是程万里错身时一剑将那巨汉的头颅斩落下来。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那巨汉这才像山崩一样倒在地上,扬起一股烟尘,伏地身亡。 元辰吓得脸色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什么怪物!”程万里落回马背上,啐了一口道。 “估计是被灌了什么药,理智丧失,只是具行尸走肉罢了。”明静云道。 不一会儿,一行人便拐过街口,看见列队守在祭坛外围的禁军将士。 军士听到马蹄声响,见一行人策马奔来,便喝问道:“来者何人?” 萧遥一马当先,喊道:“我乃安国公萧遥,六皇子殿下在此,前方领兵的是哪一位将军?” 这时,远远听见鼓乐之声,祭坛处有滚滚浓烟升起。 元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是‘望燎’的仪式,‘赐酢’已经结束了!终究是来不及了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太子出事 一行人赶往祭坛的路上遇袭受阻,数次改道,待赶到赶到祭坛时,远远听见鼓乐之声,又看到有滚滚浓烟升起。 元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是‘望燎’的仪式,‘赐酢’已经结束了!终究是来不及了吗?” 所谓“望燎”,是祭天大典的最后一道仪式,是焚烧祭品,皇帝至望燎位观看焚烧过程的一项仪式。 “可恶!”萧遥怒极,将长枪往地上狠狠一掷,只听得“砰”的一声,枪头击裂地面的石砖,直接插在了地上。 “殿下莫慌,仪式还在进行,至少说明现在还没出什么乱子。”明静云安慰道。 元辰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 驻守在这里的这支禁军是右羽林卫,此时已经有军士上报,大将军徐烈很快便策马而来。 “两位这是……?”徐烈见萧遥一行人仪容不整,甚至身上染血,元辰还与人共乘一匹马,似乎经历过一场恶战,不由得皱眉。 萧遥还礼道:“徐将军,我原本得到消息,有人意图破坏祭天大典,便与六殿下匆匆赶来护驾,不曾想路上遇到伏击,损失惨重,三百府卫只剩下这些人。” 徐烈听闻,大吃一惊,连忙上报给大将军徐烈。 萧遥将明依依遇害,留下“尸”字线索,陆谦遇袭、以及关于怀疑有人欲在冬祭仪式上谋害皇帝的事单独告诉了徐烈,并请他协助调查。 徐烈眉头紧皱:“安国公,你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固然可嘉,但光凭这些,若是贸然去扰乱中断仪式,怕也是不妥。” 萧遥恳求道:“徐将军,我也不是非要中断仪式不可,你只需帮我盯着那个可以的‘尸’就行了。还有,仪式一结束请马上替我通传。” “行!”徐烈答应下来。毕竟皇子遭人伏击不是小事,因为这事安排两人见驾也是合情合理。他还立刻派遣部下,调集人手巡逻,调查伏击一事。 …… 祭天大典结束,皇帝登上銮驾启程回宫,便听说了元辰和萧遥遇袭的事,即刻召两人见驾。 明静云则混进了忙着收拾仪式道具的人群中,寻找“尸”的下落。 程万里则隐藏在暗处,盯着那一群官员,尤其是左相的动静。 “父皇,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您不知道,靖安侯被人偷袭受伤,还中毒了……孩儿在来的路上好险啊,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父皇了……”元辰见到皇帝安然无恙,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 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经历那么多惊险,此时见到父亲,对他的安康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珍贵。 “陛下无恙,臣就放心了。陛下,不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是否安然?”有别人在的时候,萧遥也表现得恭敬起来。 皇帝见祭天仪式顺利,原本心情大好,却得知两人遇袭,又见到他们的狼狈模样,一时间又气又心疼,一张脸顿时阴沉下来。 萧遥刚讲完遇袭经过,又将自己夜探左相府邸,还有毒仙留下血字线索的事和盘托出。 元辰心中忐忑不安:表哥就这么坦荡荡将去左相家里闯祸的事说出来了?换作我可是绝对不敢说的。唉,有人说父皇待表哥比亲儿子还亲,这好像是真的…… 这时,突然有人来报:太子殿下腹痛难忍。 皇帝脸色一变。 萧遥和元辰互看一眼,都在心里道:果然猜对了吗? 元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父皇,我们,怀疑是有人对太子下毒,虽然还没证据,不过还是小心些为好。” 皇帝沉声下令:“吩咐下去,召太医为太子诊治。尽快起驾回宫。”他顿了顿,又吩咐道:“叫人把那个扮演‘尸’的人带回宫,就说他演得好,朕要赏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社死现场 太子突然腹痛难忍,元辰向皇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有人对太子下毒。 萧遥建议道:“要不我去探望一下太子?” 元辰也道:“我也去。” 皇帝点点头:“在这里换身衣服再去,莫要失了气度。” 换作以前,元辰定然觉得父皇是铁石心肠:有人要害他儿子,他不急着去关心,反倒去管什么气度不气度。 此时他却明白了父皇的用意,也是对他的提点:越是到了关键时刻,越是要表现得淡定从容,否则只会自乱阵脚,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车轮辘辘,皇帝一行浩浩荡荡地摆驾回宫。 元辰和萧遥登上太子的车驾,引来后面的皇子们一阵议论纷纷。 “你看,那不是老六和安国公吗?” “父皇准了他们的假,怎么又巴巴地跑来了?” “咦?他们跑到太子车上去做什么?” “最近太子和老六是不是走得很近啊?之前老六生病,太子还去守着他。同样是兄弟,你看老四就没这待遇……” “嘿嘿,就是没想到,原来咱们表哥也跟太子关系那么好……” 太子脸色发青,蜷缩在车里,痛得直不起腰来。 蒋太医,不,如今已经升任为蒋医正了,正在认真地为太子诊脉。 “太子哥哥,你怎么样了?”元辰见太子这模样也是吓了一跳,担心地问道。 “痛……”太子一头冷汗,几乎说不出话来。 蒋医正诊了一会儿的脉,问道:“太子殿下可是有吃过什么寒凉或者生冷的食物吗?” 太子咬着牙,艰难地道:“没……嘶……哦,有!刚才那酒……太冷了……跟冰似的……啊啊啊!你们都出去……” 太子将几人都赶下车,不一会儿他的贴身太监便将恭桶送了进去。 “这……”元辰和萧遥大概猜到,太子这腹痛原来是吃坏了肚子。两人一脸尴尬地看着蒋医正,等他解释。 “咳……”蒋医抹了一下额角的冷汗,道,“太子殿下应该是吃了寒食,导致绞肠腹泻。嗯……从脉象看,应该没什么大碍,只要清了肠胃,再慢慢调理便好……” 元辰和萧遥心中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这?…… 自己担心太子遭人下毒陷害,一路从刀光剑影中杀过来保驾,这都是逗我玩的么? 陆谦遇袭受伤中毒,现在还躺在那里昏迷不醒,难道还是开玩笑不成? 对方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找到机会对太子下手,却是搞点泻药弄得他拉肚子,捉弄一下就算完了? 两人带着一脸尴尬,骑着马往前赶,准备去向皇帝报讯,经过皇后的车驾时,却被一个女官叫住了。 那女官掀开车帘,面无表情地问道:“原来是六殿下和安国公。两位好忙啊,来来去去的是有什么事吗?”这话应该是替皇后问的。 元辰小心翼翼地拱手行礼道:“因为靖安侯遇袭受伤,孩儿才与表哥急匆匆赶来将此事禀告父皇,又听闻太子殿下身体不适,孩儿赶去探望。匆忙间没来向皇后娘娘行礼问安,是孩儿的不是,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那女官关上车帘,不一会儿又探出头来道:“娘娘知道了,一点小事,娘娘不会怪罪,两位忙去吧。” 将此事汇报给皇帝知晓,元辰甚至已经做好了挨父皇责罚的打算。 不料皇帝却一点也不恼,反倒和蔼地安抚两人:“没事总比有事好,此事不怪你们。” 皇帝敛起笑容,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太子虽说有惊无险,但针对他的阴谋却未必是假。毕竟靖安侯遇刺中毒在先,你们二人遇袭在后,总不可能是跟你们闹着玩吧?此事,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至于太子,可能是有什么人暗中保护了他。会是谁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真成尸了 此时,明静云也找到了那个“尸”。 “尸”之所以被称作“尸”,是因为这个扮演者需要装死。 在祭天的仪式中,“尸”要躺在那里假装成尸体被抬上祭坛,然后在“迎神”时扮演“天帝附体”,“活”过来接受天子的祭礼,向祭祀者“赐福”,也就是“赐酢”。之后在“送神”时扮演“天帝神魂”离去,再次装死。 不过这个“尸”好像也太敬业了些,祭天仪式都结束好久了,他都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难道没人告诉他,戏已经演完,可以准备领饭了吗? “喂,躺着的那个!你还躺尸躺上瘾了?起来卸妆了!”道芳一边忙着收拾道具,一边没好气地叫道。 嗯,这个“尸”是要化妆的,脖子和手上要涂油彩,戴着又大又重的头饰和面具,还要披红挂彩跳大神。 这人大概是累了吧,躺着不想起来。 “道芳,这是谁?”明静云混进了这个忙碌的人群中。 “道安啊,这小子临时顶上那个失踪的道全,昨晚练了个通宵,大概累坏了。喂!道安,起来了,你躺的那板我还要搬走呢……啊!……” 道芳突然惊叫一声。 明静云原本就十分戒备,提防着这个“尸”会突然暴起逃走或者伤人,此时听到道芳惊叫,当即一把将他拉开,将路上截获的那支淬毒的短箭抵在“尸”的咽喉。 道芳一脸懵:“小……小师叔,你干什么啊?” 明静云仍警惕地看着“尸”,没理会道芳。 过了片刻,见那个“尸”一点动静也没有,明静云剑挑掉覆在他脸上的面具。 只听得“当”的一声,面具落地,明静云和道芳两人愣在当场,目瞪口呆。 面具下并不是道安的脸,而是翻遍了京城都没被找到的道全。 道全一张脸白得像纸,脸上眉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霜,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好像真的死了。 真的变成尸体了!? 明静云不可置信地过去检查了一下道全的身体,发现他果真呼吸脉搏全无,身体冰冷僵硬,无论怎么看,都是已经死透了。 但明静云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在道全身上,她感受到了只能在妹妹身上感受到的血脉共鸣。 妹妹被放血,难道就是被移到了道全身上? 如果人的死了,身体都凉透,身上的血也应该渐渐凝固才对,怎么还能感受到共鸣? 这时,道芳才结结巴巴地憋出一串问题:“道……道全?怎么是他?他……他死了吗?” 突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惊呼,有人喊道:“啊!来人啊!救命啊……” “去看看怎么回事。”明静云吩咐道芳道。 她故意支开道芳,是有件事要验证一下。 之前她怀疑妹妹其实没有死,却没有办法验证自己的猜测。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却又接连有事发生,导致她一直无法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 现在,倒是有了这个机会。 明静云运起内息,将一股真气凝集在手掌,让手掌发烫,抚在道全冰冷的眼皮上,将其软化后,用手将眼皮撑开,然后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瞳,眼中紫光一闪。 明静云这是要使用“紫瞳”,来验证道全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紫瞳”对死人不会有作用,自然不会获取到任何信息。 但如果他还没死,明静云便能探寻他的脑海,查看他的记忆。 这样,一切的谜题,都应该能有答案了。 此人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潜伏在宫中? 他跟左相到底有什么阴谋? 他又为什么死在这里? 这些,马上就要揭晓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道全的记忆(上) 这一回,明静云感到出奇的顺利。 也许是因为道全现在没有意识的缘故,明静云施展“紫瞳”探寻他的记忆,简直没有太轻松。 道全的记忆画面就像一页一页的书,随她任意翻阅。 她看到一个家仆打扮的小男孩奄奄一息,被人从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门扔了出来,濒死之际被一个医者救回,还收作弟子带回一个山谷中,取名“司徒翔”。 数年后,男孩长成一个少年,一次外出采药,救了一个中毒的江湖人,却因为知道了那人的秘密,反被他灭口,身中剧毒,自知无救,强撑着回到山谷,想见师父最后一面。 少年奇迹生还,之后为报仇,求师父为自己配制此毒的解药,却遭拒绝。后来他学艺数年直至出师,都没有找到解毒的药方,开始记恨师父藏私。 仇人最终落在了他手里,被他用各种毒药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疯了,却变成了力大无穷,不知疼痛不怕死,还抗毒性很强的“毒人”。 少年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始沉迷于研究毒人,还兴高采烈地将成果展示给自己的师父。 师父得知后却大发雷霆,责怪他太不人道,勒令他不许再制造毒人。 少年很委屈,却停不下来手来,师父不准他拿人来试验,他就在自己身上试验。在一次试验失败,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师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为解了他身上所有的毒,再次挽回他的性命,却对他的不知悔改痛心疾首,将他逐出师门。 少年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成功创造出不死不灭的毒人,向师父证明自己。 许多年过去,少年开创了一个叫做“百毒门”的门派。他依旧对制造毒人有着难以言喻的执着,不止拿人做试验,也拿自己做试验。 他在自己身上用了许多药,居然奇迹般地保持着年轻的面孔。 但他也因此付出了代价。他身体无时无刻不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楚,痛得让他发狂。 他发现了一种对止痛有奇效的奇药,让他的毒人研究有了很大的进展,名为“幻月紫花”。为了得到此药,他将南疆的一个门派灭了门。 之后百毒门的行事便越来越诡异和残忍,为江湖人所不齿,最终因为得罪了一个大门派,而被附近的江湖势力联手围攻,几乎灭门。 落魄之时,他偶然遇到一个世家大族的人正在到处高价悬赏,寻求灵药。 这个世家便是左相的家族。 他献药有功,加上一手毒术了得,被推荐给了左相。 左相将他留在家中作客,给他提供资源,让他继续研究毒术。 他得知左相重要的亲人得了重病,日夜受病痛的折磨,且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便献出了用幻月紫花提取的药物:紫香凝露,另外还有一种特制的安神香。 左相的那位亲人用药之后,身体的情况好了很多,人也有精神了,让左相十分欣喜。 后来左相才知道,这药不能根治他亲人的病,只能缓解痛苦,却也会造成依赖,还会产生幻觉。 但他的那位患病的亲人已经离不得这药了,而且病情一直在加重,已经时日无多。 眼看亲人命不久矣,左相下定了决心,在她生命终结之前,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亲儿子成为太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道全的记忆(下) 左相向司徒翔提出,想要将一个人推上太子之位。 司徒翔建议左相,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控制了皇帝,让他退位禅让,自己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尊位好了。 左相却摇头拒绝,说这样做,她会伤心的。 司徒翔暗暗冷笑:无所谓,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谈不拢大不了换一个合作对象。等他控制了太子,若是左相不能让他满意,那便弃了他,找个更好的傀儡。 司徒翔帮他下毒控制了一个东栾国使臣,在进献给太子的礼物上动了手脚,企图利用“幻月紫花”让他产生幻觉,做出出格的行为。 之后左相便有理由建议皇帝废太子。 这个计划后来被元辰和明静云阻挠,没有成功。 然而司徒翔却发现了一个大宝贝:毒仙孟轻云。 他没有告诉左相,他其实早就盯上了圣心谷。 他让百毒门幸存下来的弟子蛰伏起来,打探江湖上的消息。 他得知自己的师弟王镜企图盗取陆谦的宝物的事,却不知道那是一件什么宝物,只知道连王镜都想要得到的,必定是好东西。而他的弟子也曾试图盗取,却没能成功。 但王镜是圣心谷传人的事他却是知道的。 他认为王镜的死,与他另一个师弟——孟青脱不了干系。 他向得到圣心谷,就要除掉这两个师弟和他们的传人。 于是他让自己的亲传弟子——莫尘,在红叶山庄办了一场英雄会,打算利用人海战术,强行破开圣心谷的机关,夺取圣心谷。同时也想借机调出王镜和孟青的传人,借机除掉他们。 这件事他原本要亲自去的,却因最近身体的疼痛加剧,离不得“幻月紫花”,也承受不住长途跋涉的颠簸,才此事全权交给莫尘。 但他没等来莫尘,却等来了孟青的女儿。 他告诉左相,想要控制太子,最完美的办法是使用“一线牵”之毒,但这毒需要制造一个“毒人”。 “毒人”的制作方法耗时费力,且失败率很高。想要在段时间内成功,就需要一个原本身体里便已经积聚了许多毒素人,如今就有一个理想的人出现,就是毒仙。 左相帮司徒翔混进了三清殿做弟子,化名“道全”,原本是为了准备在冬祭上对太子下手的,此次为了得到毒仙,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将她带走。 但后来司徒翔发现“毒仙”身上的毒血堪称完美,比自己的还要好。 于是他大量抽取毒仙的血液,注入到自己身上,再配合自己钻研多年的“一线牵”之毒,将自己变成“毒人”。 他发现他成功了,不但因为先前积聚在身体里的毒素导致的不适完全消失,还百毒不侵。 当他想要进一步利用毒仙,将她制作成自己这个“毒人王”的第一个毒人属下时,却发现她已经失血过多而亡。 虽然可惜,但他也只好作罢,拜托左相将毒仙的尸体送走处理掉。 左相又策划在冬祭上对太子下手。 为确保万无一失,这一次司徒翔要亲自下手。 左相帮他混进了举行冬祭的祭坛,他下毒将扮演“尸”的人放倒藏了起来,自己穿上“尸”的服装,以自己的血为引,在太子的酢酒中下毒,打算控制他。 没想到祭礼之后,司徒翔竟发现自己对太子的操控不起丝毫作用,然后身体突然变得冰冷,精神困顿,好想睡…… 再之后,司徒翔的记忆便只剩下空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揭露真相 明静云心下暗喜:这个道全,不应该是叫做司徒翔的人,大概是栽在了妹妹手里。 如今司徒翔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但这些都是骗人的表象,其实他的意识还活着,那就说明他的身体也还活着。 妹妹……极有可能也处于这样的状态。她还活着! 不过这时还不是该高兴的时候:陆谦所中之毒应该是出自此人之手,要找到解药才行。 明静云再去搜寻司徒翔的记忆,花费了些时间,终于知道了解药存放的地方:就在在左相府中那个密室里,她见过的药架上。只不过当时时间紧迫,无法从那么多的瓶瓶罐罐中分辨这些药。 密室的机关布置,明静云自然也全都记了下来。 “丫头,醒醒……”明静云回过神来,听见程万里在喊她。 “唔……老程?”她这才发现自己头昏脑胀,眼前发黑,身体晃了两下险些摔倒,是精神消耗过大造成的。 “你怎么了?这家伙怎么死了?”程万里一手扶住她,问道。 “唔……他没死……他是左相派来的……司徒翔……是他害了妹妹……他还灭了一个叫幻月教的门派……解药在左相府里……”明静云迷迷糊糊,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获取到的信息,却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 凤仪宫,左相章明瑞觐见皇后。 “娘娘,祭天仪式繁琐,您身体不好,可有累着?”左右退下后,章明瑞不再是个恭恭敬敬的臣下,而变成了一个体贴的兄长。 皇后表情木然:“本宫没什么大碍,最近还觉得精神健旺了些,兄长有心了。” “那就好。”见气氛有些冷,章明瑞转移话题道:“对了,四殿下身体如何了?” 皇后淡淡地道:“桢儿中毒虽然解了,但身体还十分虚弱,还睡着没醒。” 章明瑞道:“那,臣想看一看殿下,不知娘娘能否准允?” 皇后终于忍不住怒道:“兄长何必假惺惺?那下毒的厨娘是谁推荐进宫的?兄长心中有数!那个有解药的商人,怎么偏偏又是被兄长找到?未免太过巧合了!” 章明瑞一脸无辜:“娘娘这是怀疑我咯?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外甥?”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觉得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到底有什么盘算?”说着,她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章明瑞慌了:“娘娘的病又发作了?药呢?快!快服下。” 章明瑞熟练地从凤床的暗格里翻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打开瓶喂皇后喝下一小口药汁。 皇后脸色苍白,过了好一阵才缓过一些来。她苦笑道:“这药不多了,又要麻烦兄长去给我找一些来。” 章明瑞点头答应,眼圈却红了。 皇后精神不振,靠在贵妃椅上,双眼半开半合:“药越用越多,却还不见好转,我怕是时日无多了……” 章明瑞眼圈一红,不停地摇头道:“娘娘别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安心养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后却撑开眼皮,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药根本治不好我的病,现在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这辈子想要的都得到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看着桢儿行冠礼,看着他娶妻生子……呵呵,我是不是很贪心?……只要他平安就好……” 皇后看上去十分疲惫,声音越来越低,双眼闭合,似乎睡着了。 章明瑞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他喃喃地道:“娘娘一点也不贪心,反倒是太委屈自己了……您的孩子,本来应该是大周最尊贵的存在,他应该坐上尊位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要嫁给他 皇后原本倚靠在贵妃椅上,双眼闭合似是睡着了,却突然睁开眼,“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兄长果然是有所图谋!你究竟想干什么?” 章明瑞抹去泪痕,冷笑道:“娘娘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吗?四殿下生在皇家,就注定难以有安稳的日子。若不能荣登大位,便没有平安可言!” 皇后浑身发抖,一手颤巍巍地指着章明瑞,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你要将我的孩子卷入纷争,让他和太子,和自己的兄弟斗?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章明瑞道:“殿下已经十五岁,明年就要封王,离开皇宫建立自己的府邸了。” “不,”皇后跳下地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他是我的,谁也不能将他抢走!不能!” 她原本身体就虚弱,此时因为太过激动,原本苍白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似乎喘不过气来。 章明瑞吓了一跳,忙扶住她,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皇后想要将他推开,不曾想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气急之下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骊儿……”章明瑞情急之下,呼唤了两人儿时的昵称。 皇后悠悠转醒,突然流下泪来:“哥哥,我好难受,你帮我点上安神香,好么?” “好。”章明瑞此时全然不顾君臣礼仪,将皇后横抱起来,转入内室,轻轻放到凤床上,为她点上安神香。 “嗯……”皇后贪婪地吸着香炉上飘出的香气,闭着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再次安静下来。 “娘娘好好歇息,臣先告退了。”章明瑞一脸不舍地帮皇后理了理散落在脸上的碎发,轻轻地道。 皇后脸上浮现出不健康的潮红,微微睁开眼,眼神迷离,突然握住章明瑞的手,甜甜地笑道:“熙哥哥,不要走……” 章明瑞脸色骤变,触电似的抽回自己的手。 皇后被惊醒,却依然没认清眼前的人,眼泪汪汪地扯着章明瑞的衣袖,柔声哀求道:“熙哥哥,骊儿会乖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章明瑞心底一软,回头看了皇后一眼,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柔声安慰道:“骊儿乖,我不走。” 他在心底苦笑:若你叫道是“瑞哥哥”,而不是“熙哥哥”,该有多好…… 曾几何时,在那个冷漠的家里,骊儿的一声“瑞哥哥”,成为他唯一的温暖。 他是庶出的孩子,在家里不受待见。而与他同父异母的骊儿,嫡出的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在骊儿六岁那年,因为战乱,与父母失散,混迹在流民当中,却是章明瑞找到了她。 由于城池被围困,兄妹俩无法联系上父母已经逃出城外的父母,只好相依为命。 后来援兵到达,敌军退去,兄妹俩像两个小乞丐一般,站在街头,看着援军入城。 那时的骊儿,虽然饿得皮黄骨瘦,没什么精神,看到那个为首的将军时,一双眼睛却变得格外明亮。 “哥哥,是这个大将军救了骊儿,他长得好好看啊。骊儿听人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的。将来骊儿要嫁给这个将军。”骊儿这样说。 第一百六十章 梦醉梦醒 “哥哥,是这个大将军救了骊儿,他长得好好看啊。骊儿听人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的。将来骊儿要嫁给这个将军。”骊儿这样说。 那时的骊儿只是个幼小的孩子,但章明瑞却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她大概还不懂以身相许的意义,但是他懂。 听到妹妹的话,他突然感到莫名的心疼。 那个将军就是大周的郡王,元熙。 后来他们的家人也回来了,章明瑞却没有等到自己的生母。 她死在了乱军之中。 掌上明珠失而复得,父亲和嫡母对章明瑞并没有有丝毫的感恩,骊儿却记住了他的好,经常背着母亲,偷偷给他送东西。 骊儿从小就很好看,越大便出落得越发动人。她不知道,自己庶出的哥哥喜欢上了她。 章家是世家大族,很快便结交上了元熙。 两家时常往来,骊儿每次都“熙哥哥”“熙哥哥”地叫,叫得十分亲热,但在躲在角落里偷看她的章明瑞听来却十分刺耳。 但没过多久,元熙便离开了大周,拜师学艺去了。 骊儿大哭了一场,还生了一场病,让他十分心疼。 时间一天天过去,骊儿从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就在章明瑞以为“熙哥哥”已经成为过去,骊儿也已经将她淡忘的时候,突然有一天,骊儿欢喜地告诉他,那个人回来了,而且她很快就要成为他的女人。 她太高兴了,没看到哥哥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虽然他早就认清事实,知道自己与她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但听到这个消息,仍然难过了很久。 骊儿的第一个孩子小产了,她很伤心,调养了许久,才怀上第二个孩子。 她将这个孩子视作珍宝,宝贝到像是着了魔。 后来章明瑞的聪明和才华崭露头角,嫡母又没有儿子,为了巩固地位,嫡母将他认作儿子。 他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骊儿。 他看出来了,娘家越是强势,骊儿的地位就越有保障。 他要为骊儿争取,那个最为尊贵的地位。 …… 章明瑞从回忆中抽回自己的思绪,看着眼前的骊儿。 他做到了,让她成为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却留不住她的生命…… 看着皇后多呼吸渐渐变得深长,应该是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回。 他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轻轻吻了她的额角,又将一瓶新的药液放在暗格里,才轻手轻脚地离去。 临走时,他还特地嘱咐宫人,皇后觉浅,不要进去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突然从梦中惊醒。 只见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屋内灯光昏暗,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一阵落寞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不禁摇头苦笑:“原来是梦吗?他根本没来……” 身体的疼痛又发作起来,皇后从那个已经十分熟悉,以至于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的暗格中取出药瓶,灌下去一口,却还是疼,忍不住又灌下一口。 她闭上眼,就见到心心念念的皇帝陛下笑盈盈地向她走来。 她高兴地站起来想要赢过去,一睁眼,他却不见了。 “原来,一喝药就能梦见熙哥哥,真好啊……” 她一口接着一口,不知不觉,竟将那整瓶“紫香凝露”尽数灌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紫宸殿变故 不知沉睡了多久,明静云才悠悠醒来。 她在施展“紫瞳”之后,因为精神力损耗太大而昏睡过去,醒来时却是在宫里。 是太丰真人将她带了回来,安置在三清殿她的住处中。 “玉梅!”元辰急匆匆跑了来,屏退左右,告知她连串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帝后安然无恙,太子吃了寒凉的东西拉肚子,除此之外没什么大碍;打扮成“尸”上了祭坛的道全死了,尸体也不见了;原本应该顶替他上场的道芳中毒昏迷,被人藏在一个装衣服的箱子里;程万里也不见了。 明静云头昏脑涨,依稀记得自己曾见过程万里,还乱七八糟地跟他说了些事,也不知他听明白了几分。 她甩了甩头,又吞下一粒提神醒脑的丹药,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安国公呢?老程会不会去他家了?” 元辰摇摇头:“表哥回去了,现在宫门落了锁,我也得不到他的消息。” 明静云道:“殿下,左相的阴谋应该是没有得逞,不管怎么说,护驾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如今还剩下靖安侯中毒的事还没解决,我已经探知了解药的下落,就在左相府里。我想去偷解药。” 元辰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左相告诉你的?” 明静云摇摇头:“是那个道全,他没死。我用了符咒和阵法,让他吐露了秘密。” 元辰一听,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玉梅,我们快去见父皇吧。将左相的阴谋全部告诉他。只要父皇一声令下,他还能不乖乖交出解药?” 明静云打起精神:“好,我们这就去。唉,但愿老程别鲁莽行事……” 元辰不解:“为什么?” 明静云下床穿衣,将司徒翔的来历和与幻月教的恩怨简单说了。 明静云道:“殿下不知道,像老程这样的江湖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他是那种为了报仇可以不要命的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一心求死,想要去底下陪他的妻子。我担心他会直接去刺杀左相。” 她冷冷地道:“说实在的,我妹妹被害,都是左相一手促成。若老程真杀得了他,我倒是乐见其成。怕就怕这位左相诡计多端,又位高权重,怕是不那么好杀……” 元辰叹了口气,歉然道:“说起来,你妹妹会来京城,也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她……对不起。” 明静云摇头苦笑:“殿下不必自责,害我妹妹的不是你,你反而是受害者。我若要怪你,岂不是是非不分?我要讨债,也该找那些害她的人算账!” 元辰十分感动,握住明静云的手道:“玉梅,谢谢你。我明白了,我不但要为了你妹妹,还要为我自己,为我母妃,还有靖安侯,讨回一个公道。” 两人出了三清殿,想着皇帝的寝宫——紫宸殿走去。刚到紫宸殿外围,却见大批禁军将士被调往紫宸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列队守卫。 元辰从小在宫里长大,都没见过紫宸殿这般景象,心中一凛,向一名军士问道:“紫宸殿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却木然道:“回殿下,小人不知。” 元辰砰了个钉子,还没发作,便看到总管太监郑安领着太子急匆匆入了紫宸殿。 太子也看见了元辰,眼神里没了平日里那份作为兄长的慈爱,取而代之的是冷峻和怀疑。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追问 太子进入紫宸殿后不久,便有内侍匆匆走出来,向不同的方向去了,像是去传诏令。 其中一名内侍走到元辰面前,传了太子口谕,说是召集所有皇子和公主入紫宸殿。所有随从人员殿外伺候,不得入内。 看着紫宸殿这般阵仗,元辰猜测是皇帝出事了。 他看了明静云一眼,从她担忧的眼神中看出,她想的和自己一样。 奉诏进入紫宸殿前,他轻轻握了握明静云的手,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 他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明静云感觉他的手冷得像冰,知道他现在心中很是不安,便用力反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重复道:“别担心,没事的。” 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元辰打起精神来,点了点头,进入紫宸殿。 寝殿十分宽敞,元辰远远看见皇帝躺在床榻上,尚医正、蒋医正和苗太医都躬身立在床边,低眉顺目一言不发。 两名威风凛凛的殿前将军,执剑肃然立在皇帝的床榻五步之外的地方,像是两尊门神一样,威严不可侵犯。 太子面沉如水,背着手来回踱步,见元辰进来,劈头问道:“六弟来得好快,是知道父皇出事了吗?” 元辰听太子的语气,分明有怀疑自己的意思,但听说父皇出事,一时也没心思替自己辩解,只担心地问道:“太子,父皇怎么了?” 太子眼神中带着疑惑,神色冷峻,问道:“你不知道?父皇中毒了。” 原来皇帝突然心痛如绞,立即召了太医。 太医赶到,暂时稳住了症状,让他不那么痛苦。皇帝的身体十分虚弱,此时已经陷入昏迷,他之前在还有一点清醒时,下令封锁了消息,又召太子单独前来。 太医判断,皇帝是中毒了。 “什么?怎……怎么会……?”元辰原此时的惊讶并非是装出来的。 太子问道:“六弟,我看到你比我还先到,难道不是知道了父皇中毒的事?” 元辰连忙摇头道:“我原本有事想禀告父皇,想着这时父皇应该尚未就寝,才冒昧来打扰的,没想到……没想到父皇竟中毒了。” 太子半信半疑,追问道:“是什么事?” 元辰看了殿内其他人一眼,迟疑道:“这件事说起来和太子你有关……” 太子看他的神情,立刻会意,将他拉道一个无人的角落,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辰急切地道:“太子,有人要害你。” 太子一惊,一手抓住元辰的手腕:“是谁?” “左相。”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混账!”太子一手甩开元辰,怒道。 “就是因为不知道,我才来求见父皇,请旨彻查的,”提到父皇,元辰目光一黯,“没想到父皇却……” 太子这才信了几分,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可有证据?” 元辰委婉地问道:“你今天喝完酢酒之后,是不是……那个,身体不适?” 太子心中一凛:“你是说……?这、这不是偶然?” 元辰点头道:“嗯,那个‘尸’想下毒害你,不过好像没成功。” 太子急道:“那父皇呢?父皇今天也喝了酢酒,难道是那时中了毒?” 元辰摇摇头:“不知道,那时我和萧遥表哥匆匆赶来,原本是想当场揭穿那人,阻止他的阴谋的,路上却遇袭受阻,到的时候祭天大典都快结束了。” “当时我们见到父皇,刚说明了遇袭的事,就听说你身体不适,但太医又说没有大碍,才没拿这件事来打扰你。” 这时,有宫人匆匆来报:“殿下,不好了,皇后薨逝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殿下别跑 皇帝中毒的消息若是传开,足以让整个国家陷入混乱,没想到此时凤仪宫却又传来另一个惊人的消息:皇后薨逝。 “母后……”太子虽不是这位章氏皇后所出,却不能失了为人子的礼数,当即向凤仪宫方向跪倒下拜。 元辰先是一怔,见太子下拜,也慌忙跟着照做。 此时,只听得殿外有人大喊:“父皇!父皇!母后薨了!您怎么不去看看她?父皇!” 太子听了,眉头一皱。 “是四哥。”元辰道。 “有几位皇子和公主到了?”太子问道。 内侍回答道:“回殿下,除了不住在宫里的秦王殿下、楚王殿下和昭明公主住在宫外,其余几位殿下都到了。” 皇帝如今共有七位皇子和两位公主。 大皇子元昭被封为秦王,领兵在外;太子元晗行二;三皇子元皓被封楚王,住在宫外自己的王府中;四皇子元桢、五皇子元晔、六皇子元辰、七皇子元晖都住在宫里。 这位和光帝似乎没什么女儿缘,几个公主先后夭折,如今只剩下已经出嫁的大女儿昭明公主;还有年仅七岁,尚未册封的小公主。 “太子哥哥,母后突然薨逝,太后又在行宫疗养不在宫里,要不请荣母妃来主持大局吧?”元辰建议道。 这位“镇国荣夫人”地位超然,虽然很少露面,却是是十分有震慑力的存在。 “好。”太子立即派人去请。 元桢在殿外闹个不停,其他皇子也骚动起来,小公主被吓着了,哭着喊娘亲。 太子被闹得烦了,命内侍传令:“叫他们都闭嘴!把安静的放进来,闹的直接轰出去。” 殿外顿时安静了,一众皇子鱼贯而入,一个个都安安静静的,只有四皇子满脸泪痕,不时抽泣一声。 最后跟着小公主,怯生生地牵着七哥的手。 众人见殿内的架势,都吓了一跳。 太子不等众人发问,便率先开口:“各位兄弟,小妹,父皇中毒了。” 众人当即哗然。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回头道:“苗太医,你来说明。” 苗太医上前,行了一礼,道:“诸位殿下,陛下身中剧毒,如今昏迷不醒。经查验,陛下中的是‘噬心蛊’之毒。此毒十分棘手,可能还需诸位帮忙。” 众人面面相觑。 五皇子元晔率先站出来表决心:“要我们怎么帮?苗太医尽管开口,我们身为子女的,为父皇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太子一听,大喜道:“五弟有此孝心,实乃我等之表率。苗太医,还等什么?既然五弟自告奋勇,那就由他来吧。” 苗太医也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太好了。殿下请。”说着,热情地领着元晔走近皇帝的床边。 众人都想跟上去,两位殿前将军却像两扇门板一样,拦住了他们。 四皇子元桢问道:“太子殿下,五弟这是……?” 话音未落,只听得五皇子元晔杀猪似的一声大叫,连爬带滚逃了出来,边逃边叫:“啊啊啊……你拿刀干什么?救命啊……” 苗太医手里拿着一把纤细精致的小刀,追出来道:“殿下别跑啊!不会很疼的,一会儿就好,别怕……” 元晔吓得面无人色,一个踉跄扑倒在太子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嚎哭道:“太子救命啊……他、他要杀我!呜呜呜……”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五弟不是答应了为父皇移蛊吗?别怕,太医说了,不会很疼的。五弟慷慨献身,为兄感动至极。你放心,为兄一定奏请父皇,为你蟒袍加身,晋爵封王。” 第一百六十四章 爱人 太子拍着元晔的肩膀安慰道:“五弟慷慨献身,为兄感动至极。你放心,为兄一定奏请父皇,为你蟒袍加身,晋爵封王。” 元晔几乎要在心里骂娘:你这是要给我追封的意思吗?我人都死了,即便给我穿龙袍,追封个“皇帝”也是白搭呀…… 他急得一蹦三尺高,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要献身?你你你……你给我说清楚!” 四皇子元桢一把将元晔捞到身后,昂首挺胸质问道:“太子不把话说清楚,就急着要拉五弟去献身,这可不是君子所为。还请太子解释清楚!” 太子叹了口气,解释道:“父皇中了奇毒,名为‘噬心蛊’。中毒之人心痛如绞,一个时辰内若找不到解毒之法,必死。” 在场的不少人听了,都在倒抽凉气,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元辰问道:“那移蛊是怎么回事?” 太子道:“如今太医也没有办法解毒,苗太医却懂得一种‘移蛊’之法,可以将‘噬心蛊’的蛊毒转移到另一人身上,称为‘移蛊’。但此法极难操作,转移还受到限制,必须是血亲。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本宫才召集各位弟弟妹妹前来。” 不少人在心里嘀咕:原来是想叫我们去送死。你自己也是合适的人选,怎么不见你自告奋勇,为父皇献身? 五皇子元晔几乎吓尿了,抖得像筛子一般,涕泪齐流道:“呜呜……我……我收回刚才的话!什么赴汤蹈火!太子你是嫡长子,父皇一向偏爱你,我们没有的你都有,现在正是你报答父皇的时候了!要不你上吧!” “大胆!”内侍陈茂挡在太子身前,一身衣衫像个皮球一般胀起,竟是真气外放的造成的效果。原来陈茂不单止是太子的贴身侍从,还是位高手。 太子示意陈茂退下,耐着性子解释道:“五弟说得也有道理,原本身为嫡长子,本宫该为父皇献身。” 他又垂泪道:“但如今父皇昏迷,本宫身为太子,肩负着监国的重任。若抛下社稷重担,有负父皇所托,是为不孝;但若不以身作则,为兄弟之表率,亦为不孝。此事本就两难,我该如何是好啊?”说着,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太子先别急,”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荣妃表情肃然,迈步进入紫宸殿,“有太医在,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牺牲皇子公主们的性命。” “参见荣母妃……”众人见了荣妃,纷纷行礼。 荣妃进来前,刚刚听到太子解释“移蛊”的事。 她听闻后,神色也是十分凝重:但此事若要她来决断,也让她十分为难。 她问道:“苗太医,陛下为何会中毒?” 苗太医道:“噬心蛊是子母蛊,从症状看,陛下身上的是子蛊。噬心蛊不易察觉,中毒之事并无症状,只在母蛊发作时,子母连心,才会导致子蛊发作。陛下此时发病,当是身怀母蛊之人毒发,甚至……死亡所致。” 他脸色发白,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皇帝毒发与皇后死亡的时间太过接近,搞不好这母蛊就是在皇后身上。 荣妃斩钉截铁地下令道:“查!御膳房、还有这段时间但凡有进给陛下的饮食,统统要查。” 内侍监郑安领命走了出去,立刻派人将这些人控制起来审问。 荣妃看着四皇子元桢,问道:“四殿下,皇后娘娘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去世了呢?” 四皇子元桢顿时泪流满面,抽抽噎噎地道:“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得到消息,说母后在睡梦中辞世,到底是为什么……呜呜呜……” 荣妃又吩咐道:“郑总管,凤仪宫也需要彻查。尚医正,立刻派太医去凤仪宫,调查皇后娘娘的死因。” 两人领命而出。 荣妃又问道:“苗太医,除了移蛊给血亲,可还有其他解救之法?” 苗太医道:“移蛊之法,除了血亲外,还可以是……爱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外甥也算? 苗太医道:“移蛊之法,除了血亲外,还可以是……爱人。” 众人一听,都神色暗淡。 传闻说和光帝与先皇后赵氏鹣鲽情深。她去世后,皇帝还时常独自伤心落泪,对她的孩子也是爱护有加,悉心培养,从来不许任何人撼动他的储君地位…… 此时在宫里几乎人尽皆知。 而继任皇后章氏,皇帝一直与她相敬如宾,在外时也显得十分恩爱。人们大都认为,皇帝如今最宠爱的就是她。 但四皇子元桢知道,皇帝心里最爱的人不是自己的母后。 他红着眼,咬牙道:“是淑妃。” 众人都愕然地看着元桢。 元桢道:“是真的。这是我母后说的……”提起刚刚去世的皇后,他禁不住落下泪来。 太子道:“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去请淑妃娘娘来吧。” 元辰急了,冷冷地道:“太子是不是忘了?我母妃被皇后娘娘怀疑毒害四哥,禁足在叠泉宫,如今还没解禁呢!当时皇后娘娘说了,没有她的准允,不准任何人探视,更不准母妃踏出叠泉宫半步!” 他气呼呼地瞪着众人,想起当初母妃含冤受屈,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替她求情,此刻生死关头倒是想起她来,想让她当替死鬼。 这些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最让他失望的还是太子。当初知道有人针对他,自己付出了多少代价来相护?甚至险些丧命。如今倒好,一句话就要舍弃掉自己的母亲,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当真无情! 荣妃也觉得这些皇子们此举确实过分了,沉声道:“陛下的宫妃,太子还无权处置。” 众人见荣妃不悦,一个个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荣妃又问道:“苗太医,移蛊一法,你有几成把握?” 苗太医:“血亲的把握大些,有七八成。至于爱人……五成左右吧……不单只施术本身的问题,更怕的是找错了人!毕竟血亲还有长相的相似度可以辨认,至于爱人……嗯……” 他没往下说,但意思大家都懂:皇室婚姻,大部分是因为利益而结合,并无多少真心可言。皇帝的这些嫔妃当中,未必真有谁能被他当做“爱人”。 一阵沉默后,荣妃又问道:“如果失败呢?还能再次移蛊吗?” 苗太医摇头道:“不能了。” 荣妃扫了众人一眼,警告道:“听到了吗?没有把握的事,不能乱试,否则只会害了你们的父皇。” “嘶……”众人被她眼神扫到,纷纷感觉到莫名的一阵寒意,赶紧低头应诺。 荣妃按照皇帝之前吩咐的,下令封锁他中毒的消息。 从此刻起,由太子监国。 荣妃刚吩咐完,就听到在皇帝床边伺候的内侍监郑安突然欣喜地叫道:“陛下,您醒了?” “陛下!” “父皇!” 众人纷纷涌过去,挤在皇帝床边。 小公主人小力弱,被挤到了外围,又吸着鼻子哭了起来。 皇帝缓缓睁开眼来,眼神从迷离渐渐恢复清明,一个个辨认着围在床前的众人,似乎在默默数着数。 “老大没来,老三……倩儿……遥儿……他们几个呢?怎么没见皇后?”皇帝虚弱地问道。 “倩儿”是大公主的小名。 至于“遥儿”,皇帝经常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的外甥萧遥。 众人听了皇帝的话,又是难过又是疑惑不解。 皇帝自己知道快不行了,念着想要见妻儿,倒是不难理解。 可他为什么叫了“遥儿”?为什么要将萧遥这个外甥也要算在内? 四皇子元桢听父皇提到母后,忍不住泪如雨下,刚想将母后骤然离世的消息告知,却听得太子抢先回答道:“父皇,母后身体不适,暂时无法来看望父皇。至于三弟他们……现在宫门落了锁,是儿臣考虑不周……父皇放心,儿臣这就去下诏令,立即召他们前来。” 皇帝点点头,很快又昏睡过去。他睡得并不安稳,意识模糊之际,喃喃地反复念着一个名字:环儿…… 第一百六十六章 移蛊 皇帝在半昏半醒之际,喃喃地反复念着一个名字:环儿…… 四皇子元桢一听,几乎跳了起来:“这不是淑妃娘娘的小名吗?你们看,父皇果然一直念着淑妃娘娘呢。” 五皇子元晔向荣妃跪下,求道:“荣母妃也听到了,父皇最爱之人便是淑妃娘娘,还请荣母妃暂时代掌凤印,降旨解禁,请淑妃娘娘来吧。” 七皇子元晖也跟着附和,跪下求道:“五哥说得是,请荣母妃代掌凤印。” 四皇子元桢虽不愿凤印被别人掌管,但左后衡量之下,还是跪了下来。 如今只剩下举棋不定的太子、脸色惨白的元辰和一脸懵懂的小公主还站着。 元辰绝望地向太子一跪,扯着太子的衣袖,声泪俱下:“不要!太子哥哥,求你了!不要……” 太子一脸为难,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向荣妃跪下,请求道:“荣母妃,儿臣身为人子,确实无权处置父皇的宫妃。此事,不如请淑妃娘娘过来,让她自己决断如何?” “不……”元辰浑身剧震,歇斯底里地哭喊道。 太子双手抓住他两个肩膀,劝道:“六弟,你放心。若淑妃娘娘为父皇献身,父皇定不会亏待你,也不会亏待她的母族。为兄会向父皇请旨,让她以皇后的规格入葬。” “哈哈哈哈……”元辰一把推开太子,突然仰天大笑。 他一边笑,一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坠落。 他的目光在跪在地上的兄弟们脸上一一扫过,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他明白了,什么兄弟姐妹,骨肉亲情,在生死关头,就全部都是狗屁。只要自己不死,别人死不死他们根本就不会在乎! 众人都以为他疯了。 太子唤了声“六弟”,迎上元辰嘲弄的眼神,又立刻垂下了眸子。 元辰止住笑声,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神已经变得十分坚定,神色决然:“不用再争了,我来。” “六殿下?” “六弟?” “六哥?”…… 众人都不约而同都瞪大了双眼看着元辰。 元辰凄然一笑:“身为人子,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妃受难?父皇和母妃给了我这副身躯,养育十数载,如今我便用来报答他们吧……但我有一个条件。” 荣妃颔首道:“你说。” 元辰看了看四哥元桢,道:“之前四哥中毒,大家都怀疑是我母妃所为,没有人相信她是无辜,更没有人愿意为她求情,害她被禁足,我们母子不得相见。” “我希望放了我母妃,此事就此揭过。不论日后再查出什么,都不能再翻旧账追究我母妃。就当是我……拿我的命来抵了,成么?” 四皇子元桢咬着牙,始终没有说话,似乎也十分纠结。 元辰等了一阵,见众人都看着元桢,而他始终没有答应下来,便咬牙道:“我只求这一件事,只要你们答应,我就甘心赴死。” 元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也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点头道:“好,此事就此揭过,我不会再追究。” 荣妃哽咽道:“好孩子,我也答应你,从现在开始,解除淑妃的禁足,让她和你相见。若日后再有人拿这件事为难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她复又柔声道:“辰儿,你还有没有什么心愿,或者想见的人?” 元辰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光芒,却又瞬间变得暗淡,苦笑着摇头道:“还是不要了,我怕我会改变主意……苗太医,移蛊之后,我应该不会立刻就死吧?” 苗太医见他还能笑得出来,心中不忍,苦涩地回答道:“从移蛊到毒发,应该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元辰点头道:“那就好,应该还有时间见上一面……那开始吧。荣母妃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就好……” 荣妃含泪点点头:“你放心。”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三探相府 冬祭结束,萧遥随皇帝起驾回宫,走出祭坛时,就看见自家府卫整整齐齐地列队侯在外面。 虽然人数少了一部分,又带着战斗留下的痕迹,但军容整齐,不失威严,吸引了不少目光。 不少人指指点点:“这是哪位将军带的兵?怎么好像厮杀过一场?发生了什么事?” 萧遥点头示意,命他们跟在禁军队伍后面,直到送皇帝进了皇城,才领兵回府。 左相跟在百官的队伍里,进了皇城。程万里远远盯着,因为不想给萧遥添麻烦,一直忍着没对左相动手。 但他也没有空手而回。 待萧遥回到家,到了临时安放明依依尸体的花厅,就见到正中央放着一个灵位,上面写着“爱妻林潇潇之位”,灵位前赫然放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厅里有不少血迹,看那血量,似乎那颗人头就是在这里被砍下来的,却不见那无头尸体。 明依依的尸体用白布盖着,尚未入殓,仍安安静静地停在原处。 程万里却不见了人影。 萧遥问了府中的下人,没人知道程万里在哪里。 萧遥又去看了看陆谦。靖安侯夫人已经闻讯赶了来。她脸上挂着泪痕,告诉萧遥:没多久之前,有个白衣剑客来看望陆谦,还叫她不用担心,说很快就能帮她将解药寻回来。 萧遥感到有些头疼:这个白衣剑客分明就是程万里,他说寻解药,到底要去哪里寻?跟我说一声也好让我去接应你呀!这些江湖人,总是我行我素,做事也太没交待了些! 萧遥想起左相府邸密室中的那堆瓶瓶罐罐,猜测程万里有可能是去那里寻解药了。 可那星瓶瓶罐罐那么多,他又怎么分辨哪个是对症的药呢?难不成他要将那堆东西全搬回来? 无奈之下,萧遥只好派出一些侍卫,乔装成平民百姓,蹲守在左相府邸附近,准备在必要时接应程万里。 是日,左相章明瑞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前去木香居水榭,看司徒翔回来了没。 今日冬祭,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生他预想中的事情。他当时不动声色,实则心里早已惴惴不安,一回来便要找司徒翔问问原因。 然而他刚一触动机关打开密室的门,却从里面闪出一道寒光,他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却已经被一把冰冷的长剑捅了个对穿。 紧接着,一个浑身浴血的白衣人影出现。那人气喘吁吁,脚下踉跄,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行事却十分果断,一击得手,便立刻飞窜而去,待府卫赶来,早已不见了人影。 章明瑞受伤虽重,却没当场毙命,被赶来的府卫救起。 只因刺客原本身受重伤,一剑刺刺偏了一些,没刺中心脏。 然而当众人手忙脚乱地将重伤的章明瑞送回卧室时,却赫然惊现:左相的卧榻上,躺着一具血淋淋的无头尸体。 …… 萧遥的布置总算没白费,重伤的程万里刚跃墙出了左相的府邸,就被人接应下来,护送回安国公府。 程万里将一个药瓶交给萧遥之后便陷入昏迷,让萧遥很是为难。 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就是解药,怕一不小心真把陆谦给害死了。 但眼看陆谦的情况越来越不好,萧遥一咬牙,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将药给陆谦喂了下去。 明静云告知程万里的解药位置准确无误,只是章明瑞十分狡猾,还留了个心眼,没将全部的机关布置告知司徒翔。 相府的机关被萧遥他们触发过之后,章明瑞便启动了另一套连司徒翔都不曾知晓的机关,这才让程万里受了伤。 很快,医官确认了解药有效,宣布陆谦已经脱离危险。萧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宫里就来人传话:皇帝陛下病重,召安国公即刻入宫见驾。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还我玉箫 “不!……” 紫宸殿,萧遥赶到时,苗太医已经开始进行移蛊的操作了。 淑妃解了禁足,也刚好赶到,听说元辰甘愿接受移蛊,当场晕了过去。 萧遥大叫着要冲进寝殿去阻止。 “安国公,请安静,不要打扰到父皇他们。”太子心虚地道。 萧遥直接照着太子的脸一拳砸了过去:“好一个太子!当真是好儿子,好兄长!就这么推自己的弟弟下火坑!你不是嫡长子吗?怎么不见你去为你父亲献身尽孝!” 众皇子都沉默了。 五皇子在心中暗爽:打得好!太子就是欠揍!表哥真英雄也! 太子被揍得一个趔趄,后退了两三步才勉强站稳,左边颧骨顿时高高肿起。 他捂着被打肿的脸,垂泪道:“表哥,你打我吧!是我不好,我对不起六弟!” “你们说,这蛊毒可以移到血亲身上是吧?”刚刚被太医救醒的淑妃脸色惨白,身体颤巍巍的连站都站不稳,态度却是十二分的决然,“那让我来救辰儿!如果救不了,我也陪他一起死。” 这时,元辰脸色微白,被苗太医搀扶着从寝殿里走了出来,神色泰然:“母妃别闹,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怨谁,更不想让母妃为我牺牲。” 荣妃见两人出来,问道:“苗太医,情况如何了?” 苗太医道:“回娘娘,一切顺利。” 他又向元辰嘱咐道:“殿下还请好生休息,不要太劳累,否则一会儿会很辛苦。” 淑妃默默地听着,呆立片刻,突然一跤跌坐在地,泣不成声。 元辰过去扶起淑妃,柔声道:“母妃,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你能不能陪着我?” 萧遥从另一侧搀扶着淑妃,道:“表弟,我也陪着你。” 荣妃点头道:“六殿下先回去休息吧。安国公,他们母子二人就拜托你照顾了。本宫在这里等陛下醒来,亲自将此事禀告。” 元辰向荣妃行了一礼:“荣母妃,我们先告辞了。” 刚出殿门,元辰突然转回来,还“砰”的一声关上门,低声问道:“荣母妃,蛊毒可以移到爱人身上的事,我母妃和萧遥表哥知道吗?” 荣妃摇摇头:“我怕淑妃承受不住,所以没说。” 元辰点点头:“那就好,烦请荣母妃,还有各位兄弟姐妹,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成吗?” 虽不明所以,但这也不算什么难事,荣妃点点头点头,其他皇子和小公主也纷纷附和,答应下来。 她又看着等候在此处的众皇子和小公主道:“除小公主外,你们都候在这里,等你们父皇醒来。公主年幼,可以先行回宫歇息。” 小公主却倔强地道:“哥哥们不走,我也不走。我要等父皇!” 荣妃慈爱地招她过来坐在自己身侧,摸着她的小脑袋道:“好,小公主最乖了。” 萧遥在外面敲门:“表弟?” 元辰摇头笑了笑,挽着他的手臂,告辞走出紫宸殿。 萧遥扶着淑妃,吩咐宫人准备轿辇。 明静云见他们出来便迎了上去,见他们神色凝重,淑妃脸上更是挂着泪痕,忙问道:“娘娘,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中毒的消息被封锁,明静云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紫宸殿森严的阵仗,猜测可能是皇帝出事了。 “玉梅……”淑妃早已将她视做心腹,此时看到她,眼圈一红,就要将满腹的委屈倾诉。 元辰却拦住了母亲。只见他脸色一沉,冷冰冰地道:“玉梅,把我的玉箫还我。” “为什么?”明静云脸色一变。 她昨日带着元辰送她那支曾经摔断过的玉箫出门,至今还没回过三清殿,玉箫也一直还带在身上。 “没什么,就是后悔了,想要收回来。”他面无表情,甚至倨傲地抬起下巴,看也不看明静云一眼。 “好。”明静云取出玉箫看了一眼,一滴眼泪无声地滴落在上面。 她突然一咬牙,一手将玉箫塞在元辰手里,掩面飞奔而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快跟我来 元辰向明静云索回自己的玉箫,将她气得哭着跑了。 萧遥目瞪口呆:“表弟,你这是做什么?” 淑妃也不解道:“是啊,玉梅是个好姑娘,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元辰神色疲惫,摇了摇头,却没有答话,突然脸色一白,身体一歪险些摔倒,被萧遥一把扶住。 萧遥见状,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我扶你上轿。” 淑妃和元辰各自登上轿辇,回到元辰的居所——凝翠阁。 苗太医背着药箱跟了过来,说是荣妃吩咐他来的,帮元辰减轻一下痛苦。 回到凝翠阁,元辰默默坐床榻上,将玉箫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开始吹奏起来。 这支曾经摔断又被重新接起来的玉箫虽还能吹奏,却保持不了音准,调不成调。 只吹了三四个乐句,元辰便苦笑着停了下来:“太难听了,还是用我原来的洞箫吧……” 宫女为他取了洞箫来,他复又吹奏起来,是一曲《高山流水》。 此曲原本是知音之曲,寄情山水,意境高雅;而此时听来,却如泣如诉,充满悲凉之意。 淑妃和萧遥默默听着,脸上都淌着泪,却又都不敢哭出声来。 一曲毕,洞箫“咕噜噜”滚落在地,元辰一手捂着胸口,脸色惨白,深色痛苦地倒伏在床上。 苗太医连忙上前,给他喂下一颗药丸,扶他躺平下来,安慰道:“殿下睡吧,会舒服一些……” 那药丸有安神的作用。果然没过多久,元辰的呼吸便慢慢平稳,两眼慢慢合上,沉沉睡去。 淑妃含泪过去为他掖好被角,不料他却抓住了淑妃的手,喃喃地唤了一声:“玉梅……” 淑妃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掩面跑出了寝殿。 萧遥呆了片刻,算是明白过来,握住元辰的手,为他擦去眼角滚落的一滴泪珠,叹了口气道:“原来表弟长大了,还有了心上人……唉,这又是何苦?” 苗太医偷偷抹了把眼泪,却不敢说出那个能挽回元辰性命的办法…… 是荣妃特地嘱咐他,要替元辰保密的。他不能说…… 走出寝殿,冷风一吹,淑妃终于吐出堵在胸口的一口闷气,头脑也冷静了不少。 “玉梅……玉梅……”淑妃轻轻念了两声,突然一咬牙,吩咐道:“来人,准备轿辇,去三清殿。” …… 明静云回到三清殿,却见太丰真人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背着手呆呆地看天。 “师父,怎么还不睡?”明静云擦干眼泪,打了个招呼。 太丰真人没看她,只自言自语道:“帝星黯淡,不祥之兆啊……” 明静云正在伤心,此时也没多想,无精打采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头躺到床上,只觉得身心俱疲,也懒得洗漱更衣了,干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什么也不去想,睡觉。 就在明静云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却有人直接闯了进来,唤道:“玉梅,快跟我来。” “娘……娘娘?”明静云一惊,一咕噜爬起来,发现闯进来的居然是淑妃。 明静云傻眼了:淑妃一向端庄有礼,今天却不顾颜面直接闯进了她的房间。这还是她认识的淑妃吗? 第一百七十章 道侣 淑妃闯进了明静云的房间,亲手关上房门,让宫人们退到院子里候着,这才转过身来,泪流满面道:“玉梅,你去看看辰儿好不好?他快不行了!” “什么?”明静云大惊失色,“为什么?” 淑妃抽抽噎噎地道:“他中了毒,太医说活不过一个时辰。” “是什么毒?我……我这里有解毒药。” 淑妃道:“太医说,那叫做‘噬心蛊’,是剧毒。” “噬心蛊?”明静云思索了一下,道,“下蛊之人是谁?找到此人,或许有救。” 淑妃沉浸在哀痛之中,没深究她为什么会懂得这些。 淑妃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要是知道,早就这么做了,也不会……也不会从陛下身上将毒移过来……” 明静云失神地跌坐下来,喃喃地道:“居然是这样……怎么会这样?……” 淑妃心痛如绞,垂泪哀求道:“玉梅,辰儿不是有心要赶你走的。他人都不清醒了,还念着你的名字。他大概是不想让你难过,或者是……不想被你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才这样对你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明静云的神情平静下来,问道:“娘娘现在来找我,是想要我做什么?” 淑妃抹了把眼泪,道:“我……我想让你再去看他一眼,也好……也好让他走得安心一些,别那么难过……”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到说不下去了。 明静云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般,“霍”的一下站起,轻轻拍了拍淑妃的手背,安抚道:“娘娘放心,我准备一下,很快就来。”说完,简单理了理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开门跨出了房间。 淑妃虽见她有些奇怪,但总归算是答应了,也松了一口气,平静地走出房间,回到三清殿的前院。 只见明静云拉着太丰真人,跟他耳语了几句。 太丰真人先是一脸惊讶,然后又肃然地点了点头。 见明静云亲昵地拉着太丰真人出了门外等候,淑妃也忙跟出来,问道:“玉梅,大掌教这是……” 明静云微笑道:“有件事,需要我师父为我作见证。” 太丰真人与淑妃见了礼,催促道:“娘娘快启程吧,别让殿下等太久。” 淑妃只觉得莫名其妙,却慑于大掌教的威严,不敢多问,登上轿辇返回凝翠阁。 进入元辰的寝殿,萧遥看到太丰真人,也大感惊讶。 太丰真人慈爱地一笑,道:“今日我徒儿要结道侣,我这是来作见证的。” “道侣?”跟着走进来的淑妃也是一脸疑惑。 太丰真人解释道:“我们道门中人是允许弟子有自己的爱侣的。与世俗的夫妻类似,只不过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只需介绍给自己的长辈,将关系确认下来便可。” “另外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道侣可以结束关系,但关系没结束以前一般不去结其他道侣。否则要是闹出争风吃醋的事,名声可是很不好的。” 明静云等他解释完,就走到元辰的床边,牵起他的手。 当初那个娇弱的小公子,今日居然能有这样的勇气,舍身救父。 不知不觉间,他竟变得如此有男子气概了么? 元辰此时刚好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朦胧中看见明静云坐在床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喃喃地道:“玉梅,我又梦见你了,真好……” 明静云脸色微红,抬起头甜甜一笑:“师父,徒儿愿与六皇子元辰殿下结为道侣。如今双方长辈都在这里,还请为我们作个见证。” 太丰真人心里难过极了,却仍强颜欢笑,答应道:“好,好。从现在开始你们便是道侣了,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知道了吗?” 明静云乖巧地点点头,目光柔和似水:“是,徒儿谨尊师父教诲。” 太丰真人向淑妃道:“还请娘娘训话,之后便算是礼成了。” 淑妃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知说什么好。迟疑了一下,道:“你们要乖,不要吵架……” 明静云恭恭敬敬地应诺,向淑妃行了大礼。 太丰真人又道:“在场的亲友也可以说句话祝福他们。” “百……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萧遥机械地蹦出一句话。 现场原本阴郁的气氛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喜事而变得缓和了许多,有不少人脸上都挂上了笑容,没留意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苗太医,脸色由青变红,由红转黑,走马灯似的变幻着颜色。 明静云也不避讳,竟当着众人的面,亲吻上了元辰苍白的嘴唇。 元辰原本意识迷糊,还以为身处梦中,直到吻上明静云那双温软的唇,才方知不是梦,一时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一时太过激动,血气上涌,竟又晕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换命 太丰真人宣布元辰和明静云两人结成道侣。 明静云命人拿了一个木盒和一把剪刀来,轻轻剪下字一撮头发,放在木盒里,托到淑妃面前:“娘娘,这个,请您在殿下醒来之后交给他。” 淑妃早已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惊喜”弄得晕头转向,想也不想就接过了木盒,这才突然感应过来:“你说什么?醒来?呃……” 淑妃话音未落,却见到明静云眼瞳中紫光一闪。 淑妃只觉得眼前的事物开始急速地扭曲变形,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明静云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弄晕她了,熟练得都有点心疼她了,轻车熟路一手将她揽在怀里。 “怎么……”萧遥见淑妃突然晕倒,吓了一跳,却在无意中对上了明静云的一双眼眸,紫光一闪。 “扑通”一声,萧遥也晕了过去。 别人或许不明所以,太丰真人却是完完全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一边扶起的晕过去的萧遥,一边问道:“清妙,你这是干什么?” 明静云先将淑妃扶到椅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太丰真人面前,拜倒在地:“师父,徒儿今日要做一件事,怕他们阻止,才出此下策。待此事一了,徒儿定当向他们谢罪。还请师父帮徒儿照看一下他们,不要让他们打扰。” 太丰真人皱眉道:“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明静云的眼光越过太丰真人,看向一直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苗太医:“苗太医,请您将殿下身上的毒移到我身上。” “什么?”太丰真人大惊失色。 苗太医又是痛心又是不解,颤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殿下不是让人保密的吗?” 明静云垂眸道:“苗太医,当初我在太医院当杂役宫女时,因为你经常研究毒物,没人敢当你助手,你写的笔记还是我整理的呢。” “你写了一本关于蛊毒的书,名为《蛊毒汇编》,放在太医院的典籍库里,需要高级别的权限才能查阅,上面就记载着移蛊之法。噬心蛊便是能够转移到血亲或者爱人身上的蛊毒,我说得对吗?” 苗太医的母亲出身与南疆的大族,精通巫蛊之术。他家学渊源,对蛊毒十分有研究。 苗太医目瞪口呆:“你你你……你怎么……?” 明静云自豪地道:“库里的典籍我全都偷看过。” 苗太医:“……” 太丰真人:“……” 苗太医气得浑身颤抖:“你既然看过,就理当知道其中的风险!这样你会死的!” 太丰真人也变得严肃起来:“清妙,他说的可是真的?你一早就打算牺牲你自己,是不是?” “是,”明静云梗着脖子道,“弟子心意已决,请师父成全。”说完,再次向太丰真人下拜,行了个大礼。 太丰真人痛心疾首:“徒儿,你这是何苦?” 明静云凄然一笑:“师父,徒儿以命换命,也并非无所求。我的亲人遇害,如今幕后主使尚未伏诛。我若死了,为我的亲人讨回公道,严惩凶手这件事,就要他来为我完成。师父,若他做不到,你帮我狠狠揍他,好么?” 太丰真人忍不住眼圈红了:“可你也别忘了,即便没有他,你还有为师这个大掌教为你撑腰。若是为了一个公道,大可不必用你的命来换啊……” 明静云摇头道:“徒儿并非只为公道,也是为了我心爱之人。如今徒儿也算是在赌,赌殿下对我的一片真心。若我果真是他心中所爱,移蛊才能成功,他才能活。若他并非真心待我,移蛊失败,必死无疑。” 太丰真人知道再劝也是没有用了,咬牙问道:“好,为师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嗯!”明静云坚定地点头。 太丰真人抹去眼泪,肃然道:“好!为师帮你看着他。他要是敢忘了你,不为你讨回公道,为师就狠狠揍他,揍到他亲娘都不认识为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册封 凝翠阁。 淑妃和萧遥被移至花厅,各自倚靠在椅上,沉睡未醒。 太丰真人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神情略显焦躁。 突然,首领太监郑安走了进来,见太丰真人在这里,也是一怔:“哟,大掌教在这里?陛下驾到,就在花厅外,快接驾吧。” 太丰真人忙唤醒淑妃和萧遥。 淑妃被明静云点了穴道,穴道一解便醒了过来,听说皇帝来了,来不及思考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只慌忙整理仪容,准备接驾。 另一边的萧遥则一脸不高兴:“睡得正香,别吵。” 他因为连日奔波劳累,身心俱疲,中了“紫瞳”之术,才算是有了机会好好休息。 太丰真人没好气道:“别睡了,你舅舅来了,快滚去拜见吧。” 他在心中吐槽:“你倒是睡得舒服,老子当初着了徒儿的道,差点变成傻子……这小子命道可真好!” 太丰真人算是看着萧遥长大,两人早已混得很熟,说话也没什么顾忌。萧遥天资不俗,太丰真人早就馋了,一直想要收他为徒,可不知为何皇帝就是不同意。 “舅舅来了?我睡了多久?表弟呢?”突然想自己睡着前发生的事,萧遥急出一身冷汗,真担心一觉醒来表弟已经不在了。 “太医还在里面,没传出什么坏消息……” 三人领着宫人接驾。 皇帝中毒之后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着,苍白着一张脸,连路都走不了,被人用软榻抬入花厅。 荣妃和太子也都陪着一起来了。 皇帝醒来时看见太子的脸肿了,便问了怎么回事。 太子只说是自己摔了一跤,摔伤了。 …… “大掌教怎么在这里?辰儿呢?”皇帝嘶哑着嗓子低声问道。 “回陛下,六皇子在里面,太医正在救治。” “朕去先看看他。” “陛下恕罪,太医在为殿下移蛊,正在关键的时候,暂时不能打扰。” 荣妃一惊忍不住失声问道:“移蛊?移给谁?” 众皇子和公主之前都在紫宸殿,此刻淑妃也在花厅里,她想不出还有谁能接受移蛊。 太丰真人哽咽着道:“是我徒儿清妙,他们刚刚结成道侣……” “怎么会?……”荣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遥这才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她刚才弄晕我们,就是想瞒着我们去救表弟?!可……可不是说要血亲才行吗?为什么?” 荣妃解释道:“太医说了,爱人也是可以的,只是六殿下让我们保密。可为什么清妙师妹会知道?” 太丰真人叹道:“我这徒儿在太医院呆过,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了……”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一气:“有这么一位真心的爱人,辰儿有福气……” 太丰真人笑中带泪,戏谑道:“嘿嘿,这小子有没有这福气,还要看他待我徒儿是不是真心……” 正说着,苗太医便搀扶着明静云出来了。 苗太医絮絮叨叨地道:“丫头,移蛊成功,你休息一下,别太劳累……欸?陛下?” 突然看到皇帝在这里,两人连忙慌忙下跪行礼。 苗太医禀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刚才移蛊成功,六殿下已经平安了。” 皇帝点点头,吩咐道:“淑妃,你上前来,替辰儿听旨。” 皇帝要宣旨,众人也忙跪下听旨。 皇帝道:“六皇子元辰,温良谦恭,今护驾有功,册封为齐王,授亲王爵位,赐府第一座。” “六皇子生母淑妃萧氏,淑德贤惠,教子有方,赐椒房专宠,代掌凤印,统领后宫。” “玉虚宫弟子清妙听旨。玉虚宫弟子清妙,慧质兰心,与齐王元辰佳偶天合,特册封为齐王正妃,赐‘妙心夫人’封号。” “父皇,这……”太子懵了,六弟被晋爵加封为亲王,是他意料中的事,虽然略有偏差,但总归可以接受。但这个出身并不贵的玉虚宫女道士,竟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弟媳,还被授予封号,却是让他大感意外。 “咳哼!”萧遥干咳一声,瞪了太子一眼。 “嘶……”太子立刻噤声,还下意识地抬手挡脸。 皇帝只当没看到,和颜悦色地道:“正式的册封圣旨明日会送来。待辰儿身体好起来,再行册封仪式。好了,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别拘礼。” 众人谢了恩,淑妃最是激动,泪流满面,连连道谢。 明静云却不肯起来,再次行礼道:“陛下,清妙还有事相求。”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团聚 受封之后,明静云仍跪地不起,再次行礼道:“陛下,清妙还有事相求。” 皇帝和颜悦色道:“你可以随夫君,喊朕一声父皇。” 明静云嫣然一笑,甜甜地唤道:“父皇。” 她却依然跪在地上,俯首道:“父皇,求父皇为儿作主。毒仙孟轻云,是我的亲人。她千里迢迢来京城为我夫君治病,却无辜受害,凶手至今尚未伏法。求父皇主持公道。” 皇帝叹了口气,道:“毒仙的事,朕知道了。你放心,凶手终有一天会得道应有的惩罚。” 听皇帝的语气,似乎并没有立刻严惩凶手的打算。 明静云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君无戏言,皇帝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下承诺,当不会失信才是,若不见好就收,怕是不好收场了。 她再次谢恩,刚一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 凝翠阁的管事太监吴盛平见状,立刻抢过来扶住她:“王妃小心。” 此人不愧是宫里的老人,看风使舵的本事炉火纯青,改口改的那叫一个顺溜。 明静云感觉眼中温热的液体淌下,抬手去擦,发现竟是鲜血。 众人都被她这“二窍流血”吓了一跳。 郑安忙吩咐道:“快,扶齐王妃下去休息。” 明静云却摆摆手,挣脱吴盛平的搀扶,向皇帝躬身一礼道:“父皇,儿想现在出宫。毒仙如今……在安国公府上,儿现在赶去,或许还能见上一面,望父皇恩准……” 此时宫门已经落锁,没有皇帝的特许,不能擅自开门,因此明静云需要向皇帝求来这个特许。 她这话说得悲凉,几乎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皇帝挥了挥手:“准了。” …… 安国公府。 萧遥亲自驾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将明静云送了回来。 为了缓解她毒性发作,萧遥在她的要求下点了她周身要穴,直接将她抱入内堂。 明静云要求让她跟妹妹单独呆一阵。 萧遥含着泪答应了,为她解开穴道,然后默默离开。 明静云坐在榻沿,一手抚上妹妹依旧冰冷苍白的脸,一手牵住她伤痕累累的手,凄然一笑:“妹妹啊,上天入地,生死轮回,姐姐都陪着你。” 就在她指尖因为移蛊而刺破的伤口,碰上妹妹手腕上被刀割破的伤痕时,突然觉得一阵冰寒,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眼皮也越来越重,精神困顿,连头脑都不愿意思考了,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 “姐姐,姐姐……你也来了?” 明静云听到妹妹无比熟悉的声音,猛的睁开眼来。 只见明依依凌空站在空中,四周云雾缭绕,看不清周遭当环境。 这样的场景,与施展“紫瞳”进入别人的意识中十分类似,却没有画面在动,而作为当事人的明依依也没沉浸在画面中,而是直面自己。 这难道是梦境? 明依依微笑着招了招手,明静云便身不由己,凌空飞过去,与妹妹站在一起。 虽然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明静云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感觉到很安心,笑眯眯地牵起妹妹的手道:“原来躲你在这!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 明依依笑道:“是啊,现在你找到我,说明我的计划成功了啊。咦,你中毒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两仪花 姐妹二人在梦中相遇。 “姐姐,你中毒了?”明依依问道。 “是啊,这不求你救命来了吗?”明静云苦笑道。 “是噬心蛊啊?没事没事,已经给你弄好了。不过你要昏睡几天,而且在外界看来就像是死了一样。”明依依为难道。 “不是吧?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明静云的脸黑了。 明依依解释道:“妹妹我夺回圣心谷时,顺便得到了一个传承,名为‘万毒归宗’,圣心谷内一切的毒物,都听我号令。不过我要是出了圣心谷,这个‘万毒归宗’就只能在我自己的身体里起作用了。” 她狡黠地一笑:“嘿,司徒翔那个家伙,居然放我的血,还移到他自己身上,简直是作死。他体内有我的血,就等于献身成为我的奴隶。我把他身上的毒都解了,还把他整个人给冻结了,让他看上去像死了一样,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谁捡了去。” 明静云没好气地道:“我捡到了,交给你那个剑客朋友了。他可真厉害,听说还剁了那家伙的脑袋来祭你呢。” 明依依失笑道:“不愧是老程,够狠。不过他应该是祭他娘子吧?司徒翔那家伙可是灭了他妻子满门,换作是谁都会想将他碎尸万段。” 明静云问道:“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我捡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死了呢。” 明依依道:“我带你去看。”说完,拉着明静云的手往下降去。 浓雾渐渐散开,露出一片荒芜的沼泽。 明依依解释道:“姐姐你看,这里是圣心谷最低洼之处,也是圣心谷的终末之地,名为‘混沌沼泽’。混沌沼泽中的毒雾瘴气十分浓郁,普通人进入必死,连我祖师爷都没进去过,我却能不受其影响。” 随着浓雾排开,视野越来越清晰,明依依拖着姐姐向混沌沼泽的深处飞去。 沼泽中纵横交错有不少水脉,越往前,水就越发浑浊,开始还看到些植被,到最后寸草不生,只剩下一个漆黑的泥潭,还不断冒着气泡。 明依依又介绍道:“混沌沼泽最深处,水脉交汇,剧毒污浊无比。” 然而再往前,却又看到一片清澈的湖水,上面氤氲地冒着寒气。湖水和泥潭交汇之处,泾渭分明。 “那片清澈的湖水,是谷中最为洁净的冰灵泉,与泥潭交汇,半清半浊,这个湖叫做‘太极湖’。” 她们往湖心飞去,整个太极湖寸草不生,却在阴阳两极交汇之处生出一株只有花,没有叶的奇异植物。 “太极湖中央的这朵奇葩,名为‘两仪花’。两仪花长年不败,却也几乎无人能采撷。两仪花半阴半阳,象征灭世和净世。它既解百毒,本身却也是最为厉害的寒毒。服用两仪花,有一半的机会毒发身亡,一半的机会向死而生。” “我身为‘万毒归宗’的传承人,圣心谷中所有的药物都可以为我所用。我用两仪花来冰封了自己,一来让抓我的人以为我死了,将我弃尸,就像姐姐你当初想要假死逃出皇宫那样,我就有机会逃脱了。” “而来,我知道司徒翔取我的血移到他自己身上,是想将他自己炼成毒人,而且还想着要去控制什么人。我的血在他体内,可以让两仪花的作用起效,这样他的计划就会落空。” “姐姐,我的计划应该成功了吧?我厉害不厉害?”明依依笑道。 “厉害……不对,你说别人以为我死了,是怎么回事?你对我做了什么?” “姐姐,你我血脉相连,我这‘万毒归宗’一般不能在别人身上起作用,你却是个例外。你我的血只要接触在一起,我的‘万毒归宗’便能在你身上发挥作用。我的身体还没醒过来呢,之前是两仪花在起作用,所以连累你也会出现假死的现象。不过你放心,少则三天,多则五天,我就会醒来。到时我会将你弄醒的。” “不对!你说服用两仪花的人,有一半的机会毒发身亡,那你如何笃定你我定会醒来?说不定我们其实已经死了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苏醒 “我这是已经死了吗?……” 凝翠阁,天色微亮。 元辰睁开眼来,就看到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淑妃。 “辰儿!呜呜呜……”淑妃见儿子平安醒来,激动得又哭了起来。 元辰难过得快要哭了:“母妃,您怎么也跟着儿子一起来了呀?是谁逼的您?” 淑妃一怔,破涕为笑道:“傻孩子,你说什么呢?母妃好好的,你也好好的。你没死!” 元辰不可置信地掐了自己一把:“嘶……疼!我真的没死!” 伺候在旁的吴盛平躬身道:“王爷平安真是太好了。您不知道,娘娘可是担心得一夜都没睡呢……” 淑妃轻斥道:“多嘴!” 元辰不解:“王爷?” 淑妃道:“辰儿,你父皇昨夜亲自来看你,还口谕封你为齐王了,今日册封的圣旨就会送来。” 淑妃话音刚落,就有宫人来报,陛下身边的郑公公来了。 郑安果然是来宣旨的。 元辰忙挣扎下床,郑安却将他按了回去:“陛下口谕,六殿下身体有恙,不必跪听圣旨。” 果然如淑妃所言,第一道圣旨是册封元辰为齐王。 第二道是赏赐淑妃。 第三道是册封玉虚宫弟子清妙为齐王妃的。 元辰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郑安宣读完圣旨,见元辰脸色不好,只简单地说了句道喜的话便走了。 “母妃,玉梅呢?她被赐给我做王妃,该来接旨才是啊……”元辰脸色苍白,表情木讷,喃喃地道。 淑妃将明静云交给她的木盒拿了出来:“这是玉梅让我转交给你的。” 元辰打开木盒,见里面有一把头发,拿一条红绳帮着,红绳上还挂着个玉佩。 淑妃道:“荣妃姐姐说了,夫妻初婚之夜,双方个取一缕头发,用红丝绳绑在一起,称为‘结发’之礼,是婚礼的一个仪式。这是你父皇为你结的。辰儿,你成亲了。” 原来昨夜明静云走后,皇帝入了寝殿看望元辰。 皇帝坐在床沿,理了理元辰滑落在脸上的乱发,慈爱地轻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皇帝瞥见床边放的一个木盒,以为是元辰的什么宝贝,便顺手打开来看。 里面是一缕头发。 “是玉梅的,”淑妃解释道,她让臣妾转交给辰儿。” “拿剪刀来。”皇帝突然道。 众人都吓了一跳。 宫人不敢违逆,战战兢兢地捧上一把剪刀。 “咔嚓”一声,皇帝轻轻剪下元辰一撮头发,放入木盒中,又取下挂在自己身上的玉佩,用穿在上面的红丝绳将两撮头发绑在一起,打了个不太好看的结,放入木合中。 皇帝身上的佩饰,有不少是使用明黄的颜色,而他穿便服时经常佩戴的这块玉佩,缚的却是红色丝绳。 皇帝道:“辰儿新婚,朕没准备什么贺礼,这块玉佩是朕当初还是郡王时,皇祖父赐予的,现在送给他了。” …… 淑妃哽咽着将两人结为道侣,还有移蛊的事说了。 “不……”元辰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辰儿……”淑妃见他脸色白如白纸,吓得手足无措,“你怎么样?你别吓母妃。” 元辰闭目喘气,好一阵才缓过来,泪水夺眶而出:“为什么?我明明将她气走了。移蛊的事,我也是刻意瞒着她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媳妇呢? 元辰得知明静云移蛊的事,不由得伤心落泪,同时不解:她是如何知道的? 淑妃想起当初是自己去三清殿求她过来的,不由得脸色一白。 当初她并不知道明静云能够以命换命,移蛊救人,她只是看着儿子那么痛苦,心中不忍,只希望两人最后能敞开心扉,解开误会,免得留下遗憾。 她虽是无心,但移蛊一事也确实是她一手促成。 而且,倘若她一开始就知道明静云能救他儿子,她会不会去求她? 或许还是会的。作为一个母亲,若儿子有一线生机,她又怎会不去争取?哪怕自己变成恶人,哪怕下地狱,也要争取! “因为这孩子太聪明了,在太医院呆过,就把这些给学到了……”太丰真人的声音从寝殿外传来,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在里面了。 大掌教今日不知为何,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不经通传便闯了进来,一点也不客气。 他看了看淑妃,轻轻摇了摇头。 淑妃咬咬牙,明白了他的意思:事已至此,当初淑妃去三清殿的事,再提也是无益,只徒增烦恼罢了。 见元辰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太丰真人瞪了他一眼:“小子,你可是我徒儿的道侣,说起来你可还没给老道我磕头呢。” 元辰刚要掀被下床,太丰真人又道:“不过看你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这事就晚点再说。小子,你媳妇人呢?” 元辰一脸懵。 淑妃叹了口气道:“她说要去见一见毒仙,就是之前给你炼药解毒的那姑娘,原来她竟是玉梅的亲人……昨夜连夜出宫去了,是你父皇亲准的……” 太丰真人道:“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你媳妇接回来?她为了你,性命都不顾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都哽咽了。 元辰深深吸了口气,吩咐道:“来人,备车!” 见淑妃一脸担忧的神情,元辰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安慰道:“母妃安心在宫中等候,等孩儿将您儿媳妇接回来。” 元辰出宫时,见宫人们都换上了丧服,正张罗着皇后的丧事。 满眼的白布白幡,让他心里无比焦躁。 皇后突然去世,让他十分意外。想起当初明静云告诉他,刘嬷嬷的幕后指使者很可能是皇后,此刻他的心情更是复杂。 皇后还是母妃的表姐呢,两人关系一直都不错,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来玉梅曾经为母妃做了那么多…… 从走水的凌华殿将母妃救出,仅仅是她愿意为外人所知的那一部分罢了。 她早就察觉刘嬷嬷有问题,还曾提醒过母妃小心提防。刘嬷嬷之所以会自己误中药物而发疯,只因栽在玉梅手里。 她原来还有许多小秘密,一次一次地给他惊喜。 从她原来会武功,能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到她被大掌教收作弟子,原来还她是符师和丹师。 从她有个身世可怜的妹妹,日夜期盼着姐妹团聚;到她妹妹竟是本领高强的毒医,甚至能够炼制能解百毒的稀世丹药。 而这一次,她给了他最大的惊喜:成为他的妻子。 原来她是愿意的! 要是没有那场生死劫难,该有多好! 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木盒,元辰在心里默默祝祷:玉梅,你可一定要平安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接你回家 安国公府。 元辰赶到时,萧遥、陆谦、程万里都聚在一起。 程万里受伤虽重,却没有伤及要害,上好的伤药用上,性命已经无碍,休息了一晚上,已经清醒过来,只是还不能下床,被人用软榻抬过来的。 陆谦服下解药后,因为身体虚弱,仍昏睡了一段时间,今早才醒来,听说这一晚上发生的变故,当场吐了血,却怎么也不肯休息,抬也要人抬他过来。 榻上,姐妹俩并排躺在一起,手牵着手,看上去十分亲密,表情都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 只是那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如今都是一般的死灰色,没有半点生机。 两人的手牵在一起,冰冷僵硬,竟无法分开。 元辰见到此情此景,泪水忍不住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 姐妹终于团聚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表哥,”元辰神情呆滞,嘶哑着声音道,“我是来接我的王妃回家的。” 说完,他轻手轻脚地将明静云抱起,在她冰冷的唇上轻轻印上自己的一吻。 见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不松开,元辰又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和你妹妹分开的,你们可以在一起……” 萧遥提醒道:“表弟,你媳妇儿是要跟你埋在一块儿的,你把小姨子拉上算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明静云原本紧紧牵住妹妹的那手,竟很自然地就松开了,软软地垂下。 萧遥苦涩地道:“孟姑娘,我会将她送回圣心谷,让后任由她父亲处置。”他摇头苦笑道:“那位毒王前辈,大概会杀了我吧……” “杀你?想得美!毒王孟青,不可能这么便宜你的……哈哈……”陆谦脸上挂着泪水,却在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小师妹以前说过,他爹可疼她了,谁要是欺负她,她爹定不会放过……嘿嘿,等着生不如死吧……哈哈哈……” 程万里看了看三人,心道:“这几个人怕是魔怔了。这些贵族公子哥儿就没一个靠谱的。报仇的是看来还是得靠我。可惜昨天没一剑刺死那个该死的左相。什么时候找个机会给他补上一剑。” …… 皇后薨逝,朝会因国丧而暂停。元辰回宫时,路上遇到的车马全是去宫里参加皇后丧礼的百官和勋贵,使得回宫的道路拥堵,行进缓慢。 突然,后方一阵骚乱,竟是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一骑红尘,送入宫中:边境漓城爆发疫症,数千人染病,死亡人数已达数百,并还在不断增加。 皇帝立刻下旨,调集人手和物资赈灾。 之后皇帝又下令,皇后的丧礼从简,将节省下来的开支全部用来购买药物和粮食,送往疫区。 虽说从简,但毕竟是皇后的丧礼,再简也不能降规格。 内府的人忙得团团转,而凝翠阁宫人去申领置办齐王妃丧礼的所需时,竟碰了一鼻子灰。 “皇后的国丧已经够让人忙的了,哪里还有时间帮你们去置办其他东西?”管理内府的总管陈福宝如是说。 外出采办的凝翠阁宫人自然少不得与人打交道,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回来都不敢告诉元辰。 皇帝中毒移蛊的事,被下了封口令,知情者极少。 六皇子一夜之间封王、娶妻又丧妻,引来了各种猜测和议论。 众人听说齐王妃并非名门淑女,原本只是个宫女,不知什么原因一夜之间飞上枝头,成了王妃,此事很快便在宫中穿了个遍,还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认识她的人,不认识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元辰回宫之后就病倒了,发热呓语,昏昏沉沉。 迷迷糊糊之际,元辰听到小庆子在哭。 小庆子哭唧唧地道:“殿下,殿下,您醒醒,说句话啊……王妃好不容易才把您救回来的,您可别跟着去了啊……呜呜呜……”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送你回去 小庆子哭唧唧地道:“殿下,殿下,您醒醒,说句话啊……王妃好不容易才把您救回来的,您可别跟着去了啊……呜呜呜……” 只听得吴盛平在一旁骂道:“你就不能说句吉利的话吗?哭什么哭,把眼泪收起来!” 在一旁的秋霞道:“可殿下也太可怜了,自己病成这样,偏偏王妃的后事还要料理,连个能帮下忙的人都没有……” 淑妃掌了凤印,却因为操办皇后的丧礼,忙得团团转,脱不开身。元辰下令不准宫人拿自己的事去打扰她。 兄弟姐妹们都去了参加皇后的丧礼,没人过来看他。 元辰睁开眼来,又缓缓闭上,喃喃地道:“是啊,玉梅,你有个这么好的妹妹,真是好福气啊……”说着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元辰看见一片白茫茫的浓雾。突然,一株巨大的花茎冲天而起,光溜溜没有一片叶子,花茎顶端开出一朵奇怪的花来。 只见那花如一顶张开的大圆伞,半边黑半边白。 元辰正感到惊讶,又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是两名少女,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白衣,手牵着手正在花朵上跳来跳去,嬉戏打闹。 两人的面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黑衣少女的左边眼角下方有一个块五彩的凤蝶形斑纹,在原本清秀的面容上增添了几分妖冶。 这不是玉梅和她妹妹吗? 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姐姐,那不是姐夫吗?”黑衣少女笑眯眯地道。 “咦?他怎么来了?”白衣少女一脸惊讶道。 “好吧好吧,既然姐夫来了,那我就快点送你回去吧。”黑衣少女道。 “什么?”白衣少女一脸疑惑。 “姐夫,接好了。”黑衣少女说着,竟一把将白衣少女推了下来。 “玉梅!”元辰骤然惊醒,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衣衫都被湿透。 “殿下可算醒了!”小庆子红着双眼,欢天喜地地道。 “殿下的烧退了,只要好好休息,调养几天,当无大碍。”张太医一边收拾着脉枕一边微笑着道。 他虽然在笑,眼睛里却有泪水在打转。 “玉梅的事,他大概也很伤心吧。”元辰心道。 他点了点头,坐起来道:“多谢张太医。我这条命,是王妃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就算是……就算是连她的份,好好活下去……” “这就对了,”太丰真人洪亮的声音传来,又是人未至声先到,不打招呼直接闯进来,“是男人就硬气起来,我可不想我徒儿被人说,千挑万选挑了个病秧子。” 元辰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两日了,这两日都是太丰真人来帮的忙。 太丰真人因为痛失爱徒,皇帝准了他的假,不用去打理皇后丧礼的斋醮事宜,才得空来看看。 他原本是过来帮着料理徒弟的后事的,见元辰实在是自顾不暇,只得无奈叹气,将明静云移至三清殿,按照长老的规格入了敛。 想起梦中的场景,一个念头突然在他头脑中亮起:毒仙说过要把玉梅送回来,难道她还活着? 然而,他急匆匆赶去三清殿,不顾阻拦推开棺木,却也仍只摸到一具冰冷僵硬的是尸体。 元辰保护明静云的尸体,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次日,皇后的棺椁被送至皇家陵园安葬,葬在先皇后旁边。 相比于朱雀门为皇后送行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另一支从玄武门出去的队伍则显得冷冷清清。 皇家陵园那边还没来得及修建王妃的陵墓,太丰真人建议,直接将明静云葬在玉虚宫历代长老的墓林中。 有他这个大掌教在,给自己徒儿追加个长老的虚衔不算什么难事。 元辰同意了。 在皇家陵园大肆开工,修建亲王规格的陵墓,费时费力又费钱。 将丧事简化,将节省下来的开支用来购买物资,捐给疫区的百姓,他相信玉梅一定会同意的。 以后去玉虚宫凭吊王妃,安安静静地和她说说话,为她抚琴奏乐似乎更合他心意。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再次离京 另一边,受伤在家休养的陆谦也在家里设了灵堂。 他以师兄的名义为她办丧礼。 程万里纵然身上有伤也不肯在床上躺着,坚持为她守灵。 然而灵堂中却没有棺木,只有一个灵位。 至于遗体棺木,已经在送回圣心谷的路上了。 …… 京城外,官道上。 萧遥骑着马,旁边是运送棺椁的马车。 他走得不算快,因为棺椁做了防腐措施,有些重,也难以承受太大的颠簸。 当初跟着萧遥去圣心谷的一行侍卫已经尽数会了京城。这次萧遥外出,仍是他们跟随护卫。 前几天才是冬至,如今天黑得也很早,一行人没走出多远便在驿馆投宿。 同时进来投宿的,还有另一行人,是京中某位官员的家眷。这位官员原本是休假回乡探亲的,却因国丧和疫情,休假临时取消留京,而他的家眷则按照原计划离京归乡。 这一行人有一位太太、一位公子和两位小姐,另外还有数名丫鬟婢仆跟随,人数不少。 这些人见这一行人驾着一辆黑沉沉的大车,穿着统一制式的黑色斗篷,气势森然,还有为首的那位白衣公子,神情冷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都不敢靠近过来。 “穿成这副样子,像是送殡一样,真晦气。”其中一位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小姐小声嘀咕道。 “嘶……”被邢唐冷冷地扫了一眼,这位小姐便吓得立刻噤了声。 定客房这种事自然有侍卫去打点,萧遥只需悠闲地等着就行。 这家驿馆规模小,设施简陋,只有一间客房。客房有人住了,其他人便只能挤在大堂里将就一晚。 那边的官眷到得虽早,却是女人居多,扭扭捏捏磨磨蹭蹭,下个车都下了半天。 萧遥这边的侍卫则一个个都训练有素,行事雷厉风行干脆利落,到的虽晚一步,却是抢先一步将客房定了下来。 “我说,这不公平吧?”官眷那边显然不服,一名管家打扮的老仆拿着自家老爷的邮符文书找驿长理论,“明明是我们先到的,你怎么能把客房给了别人?” 驿长无奈地摊手:“确实是人家公子先到我这里定的房,要说先到先得,恐怕也是公子先住。” 驿长心中暗骂这些人没眼力见:他们拿的是管家邮符,虽说有使用官驿的权利,但跟萧遥他们手里的兵部火票相比,级别却是差了一等。 更何况萧遥的身份可是比那位官员高出许多,驿长一看安国公府的印信,便知道这位公子是得罪不起的存在,话都没多一句便恭恭敬敬地将客房给了他。别说他的人先一步将客房定了下来,哪怕是先给了别人,他们也有权强行叫人让出来。 萧遥见对方女眷居多,都是些娇滴滴的小姐太太,也打算让一让。 他刚想开口,就听到刚才那位多嘴的小姐又在嘀咕道:“一个大男人,还好意思跟女人抢。” 这女人嘴这么臭,萧遥当即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那位太太白了自家女儿一眼,道:“月儿,别多嘴。” 她毕竟年长有见识些,见萧遥身上批的白色貂裘十分华贵,又感觉到他手下的护卫不好惹,便连忙喝止了自家女儿。 那位公子却见萧遥长得貌美,以为他是个女扮男装的,上前搭讪道:“这位公子好。在下杜世杰,家父是户部正四品侍郎杜之衍。不知公子高姓?家住何处?” 第一百八十章 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那位公子却见萧遥长得貌美,以为他是个女扮男装的,上前搭讪道:“这位公子好。在下杜世杰,家父是户部正四品侍郎杜之衍。不知公子高姓?也是从京城来的吗?不知家住何处?” 在大周,“中书令”等有“宰相”称号的不过三品官,正四品算是很大的官了,加之若是手握实权,便“不是宰相更胜宰相”。 萧遥没什么心情搭理他,只淡淡地道:“我姓萧,家住兴道坊。” 兴道坊实际上只有两户人家:长乐公主府、安国公府。 这两家恰恰就是杜家惹不起的存在。 杜世杰尚未反应过来,他母亲的脸色就已微变:“原来是萧公子,不知安国公和阁下是怎么称呼?” 那个叫做“月儿”的姑娘一听,眼睛一亮,兴奋地道:“娘亲,您说的是安国公府萧家?这位公子是萧家的人么?公子,听说安国公长得俊俏非凡,惊为天人,是不是真的?” “月儿!”那位夫人连都黑了。 “咳咳!”萧遥心情不佳,勉强笑了笑,道:“谢姑娘谬赞。坊间传言,见不得真。” 只听得“咚”的一声响,侍卫们将车上的棺椁盖上黑布,抬了进来放在地上。即便他们已经尽量放轻手脚,但棺椁的重量实在是不轻,落地时仍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一名侍卫十分“不识趣”地来禀告:“公子,车轮有些许损坏,需要卸下来修一修,姑娘的……那个,属下等送先进来了。” 棺椁因为是两层,比寻常棺材大了许多,形状方正,又罩上了黑布,看上去只知是个硕大的箱子,却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大周有落叶归根的风俗,将客死异乡的亲友棺木送回原籍的事并不少见,驿馆的人即便是猜到了,也见惯不怪,更不敢开罪安国公府,自然不会多问。 “萧公子,你怎么带了那么大的行李?”月儿姑娘却十分好奇。 萧遥目光一黯,没有答话。 “月儿,我平日里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杜夫人的脸简直黑得像锅底。女儿年轻不懂事,她却不是完全没点眼力的人。 她见人家都不高兴了,这自家女儿还没点自觉,不知死活地去招惹,她恨不得直接提着女儿的耳朵大喊:别作死!那是你惹得起的吗? 驿馆备了粮食和清水,住客可以自己购来,借用他们的厨房来生火做饭。 相比萧遥一行人就地取材做出来的简单饭菜,杜侍郎家那边可就丰盛多了,不但从家里带了腊肉炒出了香喷喷的菜色,还带了些外面都买不到的精致点心。 香味飘过来,萧遥一行人虽表面上不为所动,一个个暗地里却都在咽口水。 一开饭,大堂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摆放碗盘的声音叮叮当当此起彼伏。夹杂在这些声音中,萧遥似乎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但仔细一听,却又再没有听到。 “是幻觉吗?”萧遥心道,“这声音,怎么好像是从棺椁里传出来的?孟姑娘一向嘴馋,难不成是到了开饭的时间,棺材板就要压不住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突袭 “是幻觉吗?”似乎听到一声闷响,细听之下又再无动静,萧遥心道,“这声音,怎么好像是从棺椁里传出来的?孟姑娘嘴馋,难道是到了开饭的时间,棺材板就要压不住了?” 想到这里,萧遥也禁不住脸色发青,背心发凉,出了一身冷汗。 “公子,怎么了?不舒服么?”正在摆放碗筷的邢唐见他脸色不好,忙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累了。吃饭吧。”萧遥摇头道。 那位杜公子见“美人儿”对着一桌饭菜皱眉,似乎没什么胃口,还以为“她”是吃不惯这些粗茶淡饭,顿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拿起一盘精致的点心,热情地送了过来。 “姑娘……不,公子这是不喜欢这些饭菜吗?出门在外,也难怪。我这些点心是家里带来,都是自家厨娘做的,外面可买不到。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尝一尝。”杜公子道。 “谢谢,不必了。”萧遥淡淡地道。 “公子不必客气,”杜夫人微笑道,“这是自家带来的,比外面的东西要干净。一点心意,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安国公府是他们家平日里想巴结也巴结不上的高门大户,今日既有机会示好,杜夫人自然不会放过。 “好,多谢了。”萧遥点点头,不想过多纠缠。他又向邢唐道:“我没什么胃口,先去睡会儿,一会儿把这些饭菜,对,还有这点心,送我房里吧。”说完,起身离桌,踏上楼梯走向二楼的客房。 他确实没打算吃,作为皇亲国戚,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已经成为习惯。不过他不好直接强拒,驳了杜家的面子,于是找个借口躲一躲。 萧遥的意思,杜家人也看出来了。杜公子热脸贴了冷屁股,没精打采地低头吃饭。 杜姑娘埋怨道:“哥哥,那点心可是我最喜欢的呢。你倒大方,拿去送人,你看人家稀罕了吗?” 杜公子也火了:“人家不稀罕,人家还没吃呢。你稀罕!你有脸你去拿回来啊!” 杜姑娘赌气站起:“不要脸就不要脸,谁怕谁啊?我要是够不要脸,说不定现在都是王妃了。” 杜夫人气得脸色都绿了,浑身颤抖,“啪”的甩了女儿一巴掌,吼道:“你说什么呢?哪有官宦人家的姑娘这般不知廉耻?你再这样,就回家闭门思过去,别跟我出门了!” 杜姑娘委屈巴巴,吓得眼泪汪汪,却倔强地顶嘴道:“我说错了吗?坊间都传遍了,说前几天有个宫女不要脸,爬了皇子殿下的床,就这样被封作王妃了!” “闭嘴!”萧遥已经走到楼梯顶部,此时怒不可遏,一手将栏杆拍得碎裂,发出一声暴喝。 他这一声威势十足,拍碎栏杆又发出巨大的响声,几乎没人注意到棺椁那里同样也传出了了沉闷的异响。 “哎哟……”一名驿站的杂役端着一盆水从客房里出来,似是刚打扫完,被这一下吓得脸色苍白,差点将手里的盆扔了,水洒了一地。 他脚下一滑,竟从破裂的栏杆缺口中往下摔去。 萧遥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拉住。 此时异变陡生,只见那杂役眼中精光一闪,突然一把抓住萧遥的手,一张嘴吐出一根细细的银针,直取萧遥的面门!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吓晕一大片 驿馆之中,异变陡生。一名杂役竟假意从楼梯跌落,一把抓住萧遥的手,张嘴吐出一根细细的银针,直取萧遥面门! 萧遥连忙放手,想要侧头避过,奈何那杂役牢牢抓住了他,还整个人悬空,牵制住了他的行动。 “咻!”那银针贴着萧遥的脸飞过,在他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公子!”邢唐等人飞扑来救,却是已经迟了。 “嘭”的一声,萧遥一掌击在那杂役头顶,将他脑袋打开了花,这才将尸体甩下楼去,然后也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倒在楼板上。 突然,他感觉丹田处像是被刀绞一般地疼,身体气血翻涌,喉咙一阵腥甜,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然后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侍卫们尚未赶到,便突然有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闪出,接住晕过去的萧遥,唤了两声:“公子!公子!” 侍卫们这才赶到萧遥身边,却见他伤口发黑,嘴角还在往外溢出黑血,脸色乌青,竟是中毒的迹象。 “公子!”邢唐赶忙取出解毒药,喂萧遥服下。 那黑影是个中年男子,一声灰衣,作的是寻常贩夫走卒的打扮,眼神内敛,样貌普通,放在人群里存在感极低。 他是府中最顶尖的高手,一直藏于暗中保护逍遥。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代号只有一个字:“影”。 “影大人!”侍卫们纷纷跪下,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杜家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尖叫声响成一片,当场吓晕过去的不少,剩下几个大胆一点的家丁护卫也吓得瘫倒在地上,还有失禁尿了一裤子的。 杜夫人和杜姑娘早就躺到桌子底下去了,杜公子倒还坐着,只是头埋在一锅汤里,汤水淋了他一头一身,还撒出来从桌子流到地面,发出“滴滴哒哒”的声音。 那黑衣蒙面人一手抵在萧遥背心的灵台穴,想要为他注入真气抵御毒性,谁知一运功,萧遥便突然张嘴“哇”的一声吐出血来,脸色也越发难看,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 众人的脸色也跟着变得更加惶恐不安。 现场变得安静了,剩下汤水低落的声音。 这时,突然从明依依的棺椁再次传出沉闷的敲打声,这一次声响更大了,而且还响个不停,隐约间似乎还听到女子的叫喊声。 “诈……诈尸了……”还没晕过去的一名杜府家丁,此时原本跌坐在棺椁旁边,听到这声音,吓得两眼一翻,终于晕过去了。 他慌乱中不小心扯下了黑布一角,发现了里面的棺椁。原本与现场看见有人脑袋开花相比,看见一副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棺椁真不算什么。可当棺椁里传出声音,那可就要吓死人了。 哪怕是萧遥的一众侍卫,看见此刻被击毙也许还不为所动,可听到棺椁里传出敲打声,却也一个个背后发凉。 杜公子头泡在汤盆里,被一口汤水呛到,咳嗽了几下,迷迷糊糊眼醒来,带着一脸汤水抬起头来,甩了两下头,发现周围的人都很安静,除了晕倒在地的,都在看着大堂中停放着的一副棺椁,从中传出沉闷的敲打声。 杜公子吓得浑身发抖,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开棺 “开棺,把毒仙放出来!控制现场,一个也别放走!”影大人平静地命令道。 他感觉萧遥中的毒十分霸道,解毒药没能见效,运功似乎还会加重,让他束手无策。 他知道棺椁里的是毒仙,此时听到异响,也顾不得许多,只要她能救得了公子,管她是人是鬼,先放出来再说。 众侍卫也冷静了下来,在邢唐的指挥下,开棺的开棺,抓人的抓人。 杜公子见那些侍卫来抓自己,一开始还呱呱叫,骂骂咧咧想躲,后来被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束手就擒。 他见那些人在打开棺椁,将里面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放出来,也吓得一声都不敢吭了,乖乖蹲在墙角观望。 不一会儿,外形方正的外椁被打开,露出放在里面的棺木。 敲打声更大更明显了,就是从棺木里发出的。 邢唐与另一名侍卫合力将盖子打开。 只见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抓住棺材边缘,然后有出现了另一只,紧接着,一个头发散乱,戴着面具的白衣女子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妈呀!鬼……”杜公子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闷死我了!”从棺材里爬起来的明依依大力吸了几口气,叫道。 “快!扶姑娘出来!”邢唐喜出望外。 这不明显还在喘气吗?原来毒仙没死!公子有救了! 明依依醒来时,发现被关在一个狭长密闭的空间里,周围还充斥着防虫防腐的药物香味。 “果然是躺在了棺材里。”她苦笑道。 她一动,头上叮叮当当作响,竟被戴上了许多金钗首饰。 “不错嘛,还给我风光大葬。”明依依乐了。 不过这些实在太碍事,她三下五除二就将头上的钗镮扯了下来,却不知自己的发式也被梳得十分讲究,经她这么一通乱扯,便乱得像鸡窝一样了。 她假死时就做好了被放在棺材里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副棺木居然这么结实,她之前失血过多,假死这些天水米未进,身体虚弱得很,根本无法从里面打开。 此次醒来,明依依发现自己对毒物的感知比先前还要敏感了许多,甚至隔着棺木,便感知到了这个驿馆中有毒物的存在。 她一边敲打棺木,一面用尽力气叫喊,想要示警,无奈棺木太过结实,没人听到她说话,终究是没来得及阻止刺客的袭击。 影大人抱着昏迷不醒的萧遥跃了下来,给明依依诊治。 明依依的随身药囊被放在棺椁里当作陪葬品,邢唐忙帮她取了出来。 “是金线蚕,此毒霸道,功力越深厚,伤害越大。你们决计不能用内功帮抵御毒性,否则只会害了他。”明依依经过一番检查,很快下了判断。 金线蚕毒,之前云清岚曾经中过,毒性发作时,蛊虫吸附在丹田处,以内力为食。功力越是深厚的人,毒发时越是痛苦,也更快致命。 萧遥中毒后,若安安静静不与人动手,毒性还不会发作得那么快。可他一掌将刺客击毙,动用了内力,才会这么快就毒发。 “那可怎么办?能解毒吗?”影大人担忧地问道。知道刚才自己的做法错了,但此时自责也于事无补,一切还以救公子性命为先。 “这毒我能解,”明依依先给他们一颗定心丸,“只是以我现在地身体状态,无法为他祛毒。找个干净的地方让他躺着。帮我拿金针出来,我先帮他稳住病情。” 萧遥被安置到客房里。 她取出压制内力的药物,叫侍卫喂萧遥服下,又用金针小心翼翼地控着金针,不使出一点内力,封住他的经脉,将他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 “我快饿死了,快给我弄点吃的。”忙完一阵,明依依有气无力地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鹤顶红 驿馆的大堂里,杜家人和驿馆的驿长、驿夫都被绑着丢在角落里。 萧遥的侍卫们此刻还没空审问他们,只派了两人看守,其他人有序地清理现场,搜查整个驿站。 大堂里还有具尸体,血溅当场,邢唐命人在外面给明依依置了桌椅,将厨房里还没上桌的饭菜全部端出来。 看着明依依在那里胡吃海塞,一向不苟言笑的邢唐如今竟一脸慈祥。 “孟姑娘能活过来真好!公子有救了!唉,没想到原来毒仙还活着,是一件这么值得庆幸的事。”邢唐心里这样想着,眼睛里居然泛起了泪光。 将八九人份量的饭菜吃光,明依依算是有了些饱足感,还不忘评论道,“这不是一个厨子做的,有一个手艺还真不错啊。咦?邢老哥,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握的头发还很乱吗?我刚刚梳理过了啊……你该不是饿了吧?嗯,我吃好了,留一些给你吧。哎,那点心你可别吃,有毒。” “哦……啊?……”邢唐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跟杜公子送过来那些一样的吗?居然有毒? 邢唐整个人都不好了:“姑……姑娘,你说这个有毒?我好像看见你也吃了?” “是啊,”明依依点点头,“鹤顶红,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你们吃了会死。” 邢唐几乎泪流满面。 好吧,你不稀罕鹤顶红……不!那不是重点!那可是剧毒啊,有人端过来给公子,我还差点吃了…… 杜夫人此时正缓缓醒来,见自己和家人都被绑着,还以为遇到了劫匪,登时破口大骂:“不长眼的蟊贼,我家老爷可是朝廷命官,识相的快放了我们,不然我家老爷上奏朝廷,把你们的贼窝都给端了。” 明依依有些好奇:“邢老哥,这些人是谁?我在你们家没见过他们啊。” 邢唐道:“说是四品户部侍郎的家眷。公子遇刺,也不知跟他们有没有关系,正要把这些人都押到大理寺,严加审问呢。” 一名侍卫拿布条堵住了杜夫人的嘴:“安国公遇刺,你等都有嫌疑。放你们是不可能的了,待大理寺审问过,洗脱嫌疑的自然能回去。” “唔唔……”杜夫人被堵住了嘴,只能瞪大一双惊讶的眼睛,徒劳地挣扎。 刚才那位公子是安国公!?我真是瞎了眼,安国公府有这样风姿容貌的年轻公子,除了安国公本人还能有谁? 明依依见是不相干的人,也没多理会,吩咐道:“找两个人给我打下手,我这就去给你家公子祛毒。” 邢唐二话不说,指了两个人跟着她。 杜夫人这才留意到明依依,瞪大双眼大量着她。 只见她戴着一个凤羽面具,头发已经简单梳理过了,不再是乱糟糟的样子,却仍穿着之前的一身衣服:一身雪白的衣裙,面料上好,却是——寿衣的款式。 明依依没理会她惊异的目光,施施然走过大堂,准备上客房给萧遥祛毒。她见那楼梯摇摇欲坠,说不定一踩便塌,便干脆直接施展轻功跃了上楼去。 杜夫人何曾见过这等身法,只见到白衣女子不知怎么就飘上了楼,还以为真见到了女鬼,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邢唐面沉如水,一手指着杜公子,命令道:“将他带走,问话。” 杜公子立刻被人架了起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几个如狼似虎的武士来抓自己,吓得大叫:“干什么!我爹是朝廷命官!你们敢抓我?” 邢唐手里拿着一盘点心,冷冷地道:“杜公子,你将这有毒的点心送给安国公,安的是什么心?” 杜公子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要完了。 杜夫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杜姑娘也醒刚醒来,听到邢唐这么问,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这点心有毒?怎么可能!这是我们从家里带出来的,是自家厨娘做的……” 邢唐一挥手,手下的侍卫架着已经吓傻的杜公子走了。 杜夫人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懦弱王爷 “遥儿,遥儿,醒醒……” 萧遥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皇帝正坐在他床边。 萧遥的母亲,长乐长公主也在。 见他醒来,长公主高兴得几乎流下泪来:“遥儿醒了,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皇帝舅舅听说你出事,朝都不上跑来看你。” 皇帝笑道:“别听你娘瞎说,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让朝会早点结束罢了。本来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一群老狼跟一群老狐狸在吵来吵去,听着就烦。等他们吵出个结果来,再去听不迟。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了?” 萧遥试着坐起来,只感觉浑身酸软无力,试着提气运功,却感觉气血翻涌,十分难受。 皇帝一把按住他肩头:“不要运功。你中的是金线蚕毒,虽已祛除,但对身体的伤害却没那么快恢复,需静养调理才是。” “金线蚕?”萧遥目瞪口呆。 这毒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初云清岚身中此毒,明依依在蒋家别苑为他祛毒,萧遥当时就在那里。 皇帝一张脸也沉了下来:邢唐等人在刺客身上,发现了有东宫记号的令牌。 长公主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她不想此刻的萧遥为此事烦心,便暂时不提:“这毒十分,是那个毒仙小姑娘给你治的。对了,那小姑娘没死,又活蹦乱跳了。” “什么?”萧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是真的,”皇帝见他那副惊讶的模样,慈爱地笑道,“太医说了,这金线蚕毒霸道至极,连他也没法祛除,没想到这小姑娘竟有这般本事。” “金线蚕?”萧遥的泪水夺眶而出,“是她,真的是她!” 毒王孟青说过,金线蚕毒,世间只有他女儿孟轻云能解。 “她没死?我……我为什么要哭,我该高兴啊……呜呜……”萧遥觉得自己该笑,却不知为何眼泪涌个不停,后来干脆抱着被子大哭起来。 “哟……让我遥儿这么伤心,难道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长乐长公主奇道。 皇帝的嘴角抽了抽。 倾国倾城?这么说也说得过去,不过不是什么佳人,是丑鬼夜叉。难道遥儿真的动心了?不会吧,他怎么可能看上这么丑的女子? 萧遥羞得用被子蒙住头,抽抽噎噎地道:“娘亲,您就别打趣孩儿了……” 皇帝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萧遥的脑袋,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先哭会儿,朕回去了。” 长公主道:“遥儿好生休息,娘亲去送送你舅舅。” 萧遥突然掀开被子,探头问道:“娘,你们说孟姑娘没死,那她人呢?” “听‘影’说,她追你表弟去了。具体的你找邢唐来问问就知道了。” 一边吃着热乎乎的白粥,一边听邢唐讲述事情经过的萧遥,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孟姑娘她……居然嫌弃自己的表弟? 原来,为萧遥祛毒之后,明依依便向邢唐打听“大掌教的弟子清妙道长”的下落。 移蛊的事只有很少人知道,知情的宫人也被下了封口令,邢唐能得到的消息,也只有被宣布出来的两条:清妙被封为齐王妃、齐王妃去世。 明依依听了很生气:“什么?姐……清妙姐姐怎么千挑万选,竟挑了这么个懦弱王爷呢?弱不禁风跟朵娇花似的,有什么好!” 邢唐当时听得冷汗直冒,如今转述出来,依旧是冷汗直冒。 明依依当时便气冲冲地借马想要连夜去追。 邢唐好劝歹劝,才劝得她休息一晚上,才让一名侍卫陪同,去往玉虚宫寻人去了。 萧遥又气又好笑:孟轻云你混蛋!我表弟天潢贵胄,天人之姿,有多少官宦人家的大姑小娘子哭着喊着想要嫁给他?你还有理嫌弃了?说起来还是你姐姐高攀了好不好? 想起为了救表弟而殒命的明静云,萧遥又不禁摇头:毕竟是一条人命,如今小姨子闹上门来,表弟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唉,清官难断家务事,祝他好运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混蛋姐夫 明依依与安国公府的一名侍卫一路骑马追赶,总算是在元辰的车驾进入晟林苑前赶上了。 远远看见车队,明静云便命令那侍卫回去。 那侍卫开始还不肯,直到明依依从药囊里拔出几根银针,冲他神秘地一笑。 “不要啊……”那侍卫脸色大变,转头一溜烟逃了。 那车队走得不算快,中间有一辆四轮大马车,用白绸装点,里面放的是齐王妃的灵柩。 元辰另外有车驾,不过此时他是受邀坐在大掌教的车里。 元辰清减了不少,眼睛还有些红肿,目光清冷淡漠,不复之前的慌乱无助,也不再动不动就哭泣,却让太丰真人看着更加心疼。 这孩子,恐怕真的是伤透了心。 他们停在了当初遇见小八的地方。 当时在回宫的路上,元辰亲眼看着荣妃将它放归山林。 明静云的第一个竹哨是荣妃所赠,赠给了书灵猫妖,后来又做了一个,此时被元辰拿在手里。 “小八,你还在这里了吗?你可还记得玉梅?”元辰吹响了竹哨。 “唳……”一只圆头圆脑的小隼闻声而至,正是小八。 小八在空中打了个盘旋,似是认出了元辰,围着他转了几圈,冲着他叫了几声,又飞走了。 元辰凄然一笑:“你还认得我……好,好……” 车队继续前进,小八绕着元辰来来回回飞过几次,又冲着他叫。 元辰没心思理会,只当它是因为没见到明静云,有些烦躁。 待到了玉虚宫,太丰真人取来明静云平日常用的一些物件取出:元辰赠她的古琴、皇帝赏赐的符笔、陆谦所赠的文房四宝,还有她的佩剑——冷月。 因为要住在宫里,他们又不能带着剑入宫,因此明静云的这把佩剑仍放在玉虚宫。 太丰真人将这些取了出来,向元辰问道:“殿下,这是清妙的遗物。殿下看哪些拿去随葬?要不要留几样,作个念想?” “好,”元辰点头道,“这剑我想留着,其它随葬吧。” 太丰真人原想着他会留下古琴,没想到他竟是要了一把剑。 “好,此剑名‘冷月’,出自我玉虚宫的剑阁,剑有灵,能认主,还请殿下好生保管。”太丰真人道。 元辰还是第一次听说剑能认主,不由得好奇起来,仔细摩挲着剑柄,试着抽出剑身,果然是抽不出来。 太丰真人又道:“原本我也打算为冷月立一个剑冢,如今交给殿下,相信清妙也会同意的。” 说完,他正准备命人打开棺椁,将随葬品放进去,却见刚才抬棺椁进来的几名小太监在议论纷纷。 “怎么了?”元辰不悦道。 小庆子战战兢兢地上前回道:“殿下,奴才们觉得,王妃的棺椁好像……好像变轻了。” “什么?”元辰大惊失色,忙走过去,奋力想要打开外椁。 那棺椁十分沉重,他一个人力气不够,几名小太监在太丰真人的授意下赶过来帮忙。 外椁打开,却见内棺被推开了一条缝。 元辰目眦欲裂,用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下将内棺的上盖推开了。 里面没有尸首,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混蛋姐夫”。 第一百八十七章 转移注意 棺椁里已经没有了明静云的尸体,只留下一张字条:“混蛋姐夫”。 元辰用颤抖的手将字条拿在手里。 那字体不似寻常女子般娟秀,反倒笔力苍劲,几乎可以用“铁画银钩”来形容,若非转圜处略带几分阴柔,还以为是出自武将之手。 喊他做“姐夫”,又能偷走尸体的还能有谁? “玉梅”家中只有一个孪生妹妹和一个年幼的弟弟。那弟弟是个四五岁的幼童,又远在千里之外。做这件事的,想必是毒仙了。 可毒仙不是死了吗?难道是冤魂所命?但她为何不直接来找自己,将自己的魂勾了去? 元辰拿着那字条,双手不住地颤抖,眼泪扑簌而下。 突然,他又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听得人毛骨悚然。 笑着笑着,元辰的笑声戛然而止。只见他面如金纸,突然眼睛一闭,仰头向后倒下,晕了过去。 众人顿时乱成一团。 又是搓心口又是掐人中,元辰被折腾了一轮,才大大地抽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来。 太丰真人拿着那张字条,气得眉毛胡子倒竖:“是谁做的恶作剧?真当我玉虚宫无人了是么?” 元辰缓缓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太丰真人的手腕,安抚道:“大掌教,此事怕是冲我来的,还是由我出面解决吧。” 他抬起头,朗声道:“请毒仙现身相见!”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他再次道:“请毒仙现身相见!” 依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他再次提起,高声道:“请毒仙现身相见!” “殿下!”回答他的并非毒仙,而是匆匆追赶而来的邢唐。 邢唐风尘仆仆,略微有些气喘,在元辰面前下跪行礼:“安国公属下侍卫邢唐,参见齐王殿下。” 元辰虽有些失望,但也很快调整了过来,淡然道:“免礼。何事?” 邢唐道:“殿下,安国公遇袭受伤,还中了毒,如今卧病在床,请殿下前去见一面。” “什么?”元辰大惊失色。 邢唐倒不是故意吓唬元辰,而是萧遥特地授意他这么做的。 邢唐扶住心神大乱,险些站立不稳的元辰,眼睛却瞟向大殿内空空如也的棺椁,心道:果真如此。 原来邢唐派去给明依依带路的侍卫被她赶走后,便飞马赶回府中,将事情详细禀报。 萧遥知道明依依素来顽劣,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之前听邢唐所言,似是对元辰这个姐夫有所不满。 他担心元辰,便派了邢唐赶来,万一遇见毒仙来为难,至少能帮他拦上一拦。 邢唐赶到,就见到棺椁已空,元辰正在高声呼唤,希望引毒仙现身相见,料想是毒仙偷走了王妃的尸体。 萧遥预料的事果然发生了,邢唐见此,便依照萧遥的吩咐,将他的伤势往重里说。 萧遥当时是这么说的:“王妃的死,对表弟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若毒仙再责难于他,他怕是未必承受得住。不如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一下,让他替我的伤势担忧,说不定还能让他缓缓。” 果然,元辰一听萧遥受伤,便着急起来,一把抓住邢唐的肩膀,问道:“怎么回事?表哥武艺高强,怎么回受伤?” 邢唐将萧遥遇刺,受伤中毒的事说了,还添油加醋将战况说得十二分的紧张惨烈,最后萧遥因为身中剧毒,又强行运功,导致经脉受损,吐血昏厥。又说萧遥如今卧病在床,想要请表弟回去见一面。 元辰听了,还以为表哥快不行了,叫他去见最后一面,当场落下泪来,拉着邢唐的手道:“你快带我去见表哥,我们现在就走。” 太丰真人一听,也急了:“我说王爷诶,这里这档子事还没完,你走了,这里怎么办?” 元辰犹豫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给王妃立个衣冠冢吧,此事便拜托大掌教了。等我去见了表哥,再回来在她坟前磕头,给她赔个不是。” 太丰真人也叹了口气道:“也是,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珍惜。你去吧,这里有我。”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意想不到之人 元辰一路披霜带露,向京城赶去。 今日一早,天气阴沉,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元辰却因为担心表哥的伤势,坚持冒雪出发。 他坐在马车里越想越不对:表哥不是运送毒仙的遗体回圣心谷吗?毒仙应该是死了才对啊。那是谁偷走了王妃的遗体?那张写着“混蛋姐夫”的字条,是她写的吗? 邢唐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元辰脸色一沉,掀开车帘,将骑马走在前面的邢唐召了过来:“邢唐,你可见过毒仙的字迹?” 邢唐点头道:“见过的,毒仙为我家公子祛毒,还写了药方。” “祛毒?什么时候?” “就我来之前……”邢唐猛然发觉字迹说漏了嘴,立刻一把捂住。 “说清楚!”元辰生气了:这家伙果然有时瞒着自己! 邢唐只好将萧遥遇袭后,明依依又活过来,还给他祛毒的事说了。 “呵呵,这么说毒仙没死,表哥虽然受伤中毒,性命倒也无碍,是么?”元辰怒极反笑。 邢唐第一次觉得,这位往常性格温和的殿下,生气起来居然也能生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来,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是……是的。殿……殿下息怒,小人并非有意欺瞒,是国公爷知道毒仙对殿下有所不满,怕她与殿下为难,命小人见机行事……” 邢唐慌了神,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都交代了,包括明依依嫌弃他身体孱弱的事。 元辰听完,将车帘一甩,然后突然“砰”的一声推开车门,抢了一名侍卫的坐骑,不顾下雪天寒,策马而去。 邢唐觉得自己要完了,连忙带着侍卫们策马跟上。 元辰像是发泄一般,策马狂奔了一路,不知不觉拐进一处山坳当中。 他开始还赌气硬撑,后来冻得手脚发麻,牙关打架,这才慢下来,一回头,却发现因为下雪,侍卫们一时没追上,居然跟丢了! 彷徨之时,元辰隐约看见前方有零星的火光,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座小木屋,看着应该是砍柴人为了躲避风雪而盖的,十分简陋但聊胜于无。 此时木屋内隐隐透出火光,应该是有人在里面。 元辰拢了拢身上的貂皮大氅,催马过去,在木屋前下马,敲了敲门:“主人家,能否行个方便,让我避避风雪?” 门吱呀一声打开,双方见面,都吓了一跳。 “玉梅!?” “混蛋姐夫!” 开门出来的人竟是明依依。 此时她没有戴凤羽面具,脸上裹着一条手帕,与明静云第一次见到元辰时几乎一模一样,也难怪元辰认错。 “你是毒仙?!”元辰听到这一声称呼,脸色顿时一沉。 感觉到对方的语气神情不上,明依依微微皱眉:“是。” 她见元辰似乎是孤身一人前来,略觉奇怪:“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咦,你是一个人来的?” 元辰看着那双与自己妻子如出一辙的眼睛,又看着明依依裹在脸上的帕巾,心中一阵酸楚,随之而来的是愤怒:这是属于我和玉梅的回忆,你不是她,不许你冒充她! 元辰一时气急,竟一手将明依依脸上的帕巾扯下。 “你!”明依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元辰看着她眼角下的五彩凤蝶毒斑,一时错愕,愣在当场。 明依依假死时,元辰是见过她的容貌的,也知道她脸上有这么一块毒斑。 虽然并不算难看,但她一直以面具遮挡,显然对这块毒斑非常在意,不想让人看见她的容貌。 元辰这时后悔了,自己这般莽撞,怕是闯了大祸,将这位小姨子得罪狠了。 “混蛋姐夫!”明依依又羞又恼,气得眼泪涟涟,差点背过气去,抬手想要甩元辰一巴掌。 “哼!”元辰下意识地抬手胡乱一挡,顺势一推,明依依竟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第一百八十九章 毒仙的小日子 谁能想到,一贯令人闻风丧胆的毒仙,也有虚弱到被人轻轻推一下就倒的时候。 原来,明依依之前大量失血,醒来后身体仍虚弱,却要辛苦奔波,只为及时唤醒仍处于假死状态的姐姐。 若陷入假死状态的时间过长,就真的会出人命了。 她追上元辰的车队,找到了姐姐的棺椁,原本先将姐姐唤醒,再给元辰一个惊喜,但她打开棺椁,见到姐姐的“尸体”时,便改变了主意。 明静云穿得太素净了。 她穿着一身七星道袍,原本时容妃打算送她的礼物,还没来的及送出便出了诸多变故,最后改成了寿衣的样式,成了她入殓时的穿着的衣物。 还有一顶莲花道冠,是太丰真人为她准备,原本让她在冬祭的仪式上戴的,此时成了她唯一的首饰。 明依依很生气,她觉得姐夫太过分了。 连萧遥都知道给她准备一套华贵的衣服首饰随葬。姐姐贵为王妃,却连一件符合她身份的衣物首饰也没有。 这个姐夫到底有没有心?他简直就是个混蛋! 于是,她气愤地带走了处于假死状态的明静云,又在棺椁里留下一张字条:混蛋姐夫! 明依依找到了这间小木屋,见无人居住,便暂时在这里安顿了下来,运功将明静云唤醒。 明静云醒来后,两人休息了一晚,原本打算离开,明依依却来了小日子。 这时适逢天气转冷,明依依因为先前失血,身体虚弱,又连日奔波,受了风寒,这小日子来便让她手够了罪,痛得几乎下不了床。 元辰见她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没想到先前还嫌弃自己“娇弱”的毒仙,如今比自己更娇弱。 不过他此时也没有反唇相讥的想法,毕竟是自己先过分了,粗暴地揭了人家姑娘的面纱不说,还将人推倒,实在无礼得很。 他一边过去搀扶,一边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动手打我?你这是生病了吗?” 明依依气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流,推开元辰的手不让他搀扶。 元辰本就心存愧疚,此时见对方梨花带雨,更加手足无措:“别哭别哭,我错了我错了,我闭嘴……” 这时,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里顿时灌入一阵冷风。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似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到,手上的柴草“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进来的是拾柴火回来的明静云。 元辰同样是愣在当场。 时空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元辰才冲上去一把抱住明静云,哽咽道:“王妃……是你吗?我不是做梦吧?” 他上下摸了摸,破涕为笑道:“是暖的,我的王妃还活着,太好了……呜呜……”说着,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明依依不合时宜咳嗽了一声。 “咳,妹妹受不得寒冷,先松开,我关个门。”明静云红着脸道。 “哦……”元辰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明静云看到他手里的帕巾,脸色微变:“你揭了她的面纱?” 第一百九十章 变故又生 明静云看到元辰手里的帕巾,脸色微变:“你揭了她的面纱?” 元辰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还未觉察到明静云的怒意。他摸了摸鼻子,笑道:“娘子别生气,为夫知道错了。” 明静云蹙眉,一手将那手帕扯过来,帮妹妹系上,将她扶到屋里仅有的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躺下。 她冷冷地丢下一句:“当初你对我没做成的事,今天倒敢对我妹妹做了?” 元辰这才感到大事不妙,知道媳妇儿真的生气了,连忙服软:“娘子别生气,是为夫不好,给娘子赔礼了。” 明静云见他嬉皮笑脸,没点诚意,便不理他,自顾自拿了个碗,走向支在屋内火堆上烧着的一锅热水。 元辰见媳妇儿脸上像是覆着寒冰,显然对自己的道歉很不满意。为了表达道诚意,他二话不说抢过碗就去打水,谁知一碰茶锅就被烫到,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明静云仍旧没理他,在明依依的药囊里翻出一瓶药丸,自己倒了热水,将一粒药丸放在水里化开。 明依依坐起来,看了看捂着手指的元辰,翻了个白眼,从姐姐手里接过碗药,道:“我自己来。我药囊里有烫伤药膏,姐姐去给姐夫上药吧。” 元辰几乎泪流满面,向明依依一揖到地:“谢妹妹赐药!之前多有冒犯,是姐夫不好,这厢有礼了。” 明依依哼了一声,没搭理他,一边吹着碗里的热气,一边慢慢将药喝完,搁下药碗,盘膝静坐调息。 元辰乖乖伸出手来让明静云上药,几次想要说话,都被明静云凌厉的眼神阻止,只好静静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大约中午时分,风停雪止。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来是邢唐还有元辰的侍卫,一路寻了来。 “殿下可在里面?”说话的是侍卫沈迅,他算是这些侍卫里的头儿。 “本王在这里。”元辰回答道。他回头看了看明静云,见她点头,才道:“都进来吧。” 然而,侍卫们刚一进屋,还未来得及行礼下拜,便突然一个个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怎……怎么了?”元辰大惊失色。 明依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只见她笑道:“混蛋姐夫,再见了。” 话音刚落,明依依人已经不见了,门外又突然传来她的声音:“姐姐,快走吧。” 明静云走到元辰面前,取下挂在他腰间的佩剑,悬在自己腰上。 这把剑,正是明静云的佩剑——冷月。 她伸手抚上元辰的侧脸,一脸不舍:“殿下珍重,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不宜牵扯到殿下,还望殿下见谅。齐王妃已死,这件事早已对外公布,我不该让你再见到我的……对不起……” 说完,她决然转身而去,只留下一滴泪珠,无声地滴落在元辰手背上。 元辰怔怔地立在当场,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屋内寂静一片,只听到远远传来一些马蹄声,渐去渐远,最后也消失听不见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雪盲 元辰听着渐去渐远的马蹄声,一颗心也似乎跟着去了, 回想起明静云不舍的目光,看着滴在自己手背上的那一滴泪,他心中涌起这样一种感觉:若不去追,自己怕是要永远失去她了! 元辰抹去泪水,紧了紧身上的貂皮大氅,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沈迅。 只见他表情安详,呼吸均匀,似乎只是睡着了,被拍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了下眼,便又睡过去了。其他人也一样。 元辰攥了攥拳头,忍着寒冷抓了一把雪,糊在沈迅脸上。 沈迅一个激灵醒来,只听到元辰丢下一句"把他们弄醒",然后听到一声马鸣和一阵马蹄声,元辰已经策马飞奔而过去。 元辰一边沿着明静云姐妹留下的两行马蹄印追去,一边在心中呐喊:玉梅,你是我的妻子,却什么事都自己扛!你难道从没想过依靠我,接受我的庇护吗?你是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吗?还是你不信我,认为我不愿意帮你? 元辰一路都没有停歇过,甚至忘了饥渴,忘记了寒冷,只一心想要追上那人,对她说:不要走! 不知追了多久,他甚至不知自己在何处,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睛还疼痛流泪,到最后睁也正不开了。 他仍不肯放弃,闭着眼睛信马由缰,幸好那马儿十分聪明有灵性,似乎明白主人心里的苦楚,竟一路沿着一条官道向前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元辰觉得头痛欲裂,嗓子里能喷出火,意识一片混沌,只知道马儿似乎慢慢停了下来,还听到一些嘈杂声。 他终于支撑不住,人在马背上就已经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下来。 不知昏迷了多少时候,元辰又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一开始似乎很远很模糊,后来渐渐变得清晰,是一男一女在对话。 元辰一个激灵醒来:是毒仙!但另一个人是谁? 他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他感觉眼睛还有些难受,还被质地柔软的布料包裹着。 他回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自己在雪地里一直盯着脚印追寻,怕是时间太长灼伤了眼睛,得了“雪盲症”了。 他聪明好学,学识渊博,自然是知道“雪盲症”和大概的医治方法,知道自己已经被治疗过,只是仍需要些时间恢复。 他出了一身汗,感觉身上黏糊糊的,还有些热。他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包裹在一堆柔软舒服的被褥中,身下隐隐有颠簸的感觉,还听到一些马蹄声。 自己似乎是躺在一辆正在行进的马车里。说话的是正在驾车的人。 官道上,一辆外面看来普普通通的马车,不急不慢地走着。 驾车的是个黑实粗壮的汉子,一张脸并不出众,一双星目却炯炯有神,腰上还挂着一把佩剑。 车把式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似是十分怕冷的样子,戴着皮帽,用一条长布巾裹着口鼻,只露双眼——一双秋水似的眼睛。 “姐姐,姐夫追来了,这可怎么办啊?”小姑娘开口,却唤那个粗黑汉子为“姐姐”。 “唉,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丢下他吧?把他送到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好了再办事吧。”那汉子开口,虽是男子的嗓音,语气却极为阴柔。 元辰听了大吃一惊:那男子的声音,居然是玉梅?!也是,她会易容变声,说不定哪天她要躲我,我就认不出她来了……不,现在她变了声,怕也是易了容,哪怕站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认得。 更何况我如今还是个瞎子!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果然是拖累她们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追妻公子 侍卫沈迅被元辰弄醒时,神志还不大清楚,听到王爷的命令,只下意识地听话照做,那雪糊在侍卫们的脸上,将他们弄醒。 众人晕乎乎地去找王爷复命,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他,这才一个个都吓醒了。 王爷失踪了! 侍卫们,包括邢唐,都急疯了,连忙上马去追,只留下一个人赶着马车,去最近的驿站待命。 幸好雪地上留着马蹄印,众人才一路追赶,在一个市集上找到一家酒馆。 这酒馆是父子两人开的,小伙子长得壮实,手脚麻利,却有些腼腆;老头儿却是个话痨,提着杆烟枪将儿子指挥得团团转,自己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上跟人唠嗑个不停。 沈迅一进门,便拉着那小伙子打听。 他刚将元辰的形貌描述完,那老头儿便磕着烟杆,笑眯眯地道:“你们说那个追妻公子啊?嘿嘿,被人捡走了啊……至于去了哪儿……”他笑了笑,不说了。 沈迅搁下一锭银子:“还请老伯指点。” 老头儿开怀大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朵花:“嘿嘿嘿……那公子长得比姑娘还好看,大概是把媳妇儿气走了,心急火燎地跑了一路,晕倒在我们家酒馆门口。” “后来呢?”沈迅听说王爷晕倒,更急了。 那老头儿笑着道:“他也是运气好,在这里追上了他媳妇儿。哎呀,多登对的小夫妻!那姑娘见他晕倒,当时心就软了,又是喂水又是喂药,给伺候得不知多烫贴,还买了那贵得要死的牛乳给他治眼睛。” 沈迅听着纳闷:这真是我们家王爷吗?还有“媳妇儿”是怎么回事?我们家王妃不是去世了吗? 他满脸黑线,继续问道:“那现在人在哪儿?” “那公子病了,他媳妇儿心疼得呀,说要立刻送回城里去治病……还有那小姨子出手也是豪气,雇了车坊里最好的马车,送她姐姐和姐夫回家。” 沈迅一颗心沉到谷底:坏了,王爷被来历不明的女人拐走了。 邢唐见他失魂落魄,过来又问道:“老板是说,我家公子是被两个姑娘带走的吗?那两个姑娘长的什么样?” 那老头儿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家主母你不认识?” 邢唐窘道:“只是确认一下,免得搞错了。那两个姑娘是不是长的很像?有没有其中一个戴着面具或者面纱的?” 那老头儿这才点头道:“不错不错,两个姑娘眉眼很像,一看就是两姐妹。那妹妹是蒙着面纱的。” 邢唐一拍大腿:“错不了,就是孟姑娘她们。那就好,有她们在,我就放心了。” 沈迅眼睛一瞪:“放心个鬼!你说清楚,我家王……我家公子到底被谁带走了?” 邢唐将他拉到一旁:“那个蒙面的姑娘就是毒仙,另一位,就是你们家王妃呀!” 沈迅吓得脸色发青:“邢唐老哥,你别吓我!我们家王妃去世了。” 邢唐一脸认真地道:“不是吓你,我还亲眼见过毒仙从棺材里爬出来,后来又活蹦乱跳了呢。那个带走你家王爷的姑娘,真的就是你们王妃,她没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姑娘" “停车,干什么的?”城门处,元辰乘坐的马车被拦截盘查。 今日不知怎地,京城的各个城门守备似乎紧张了许多,进出都要盘查,无一例外。 明静云早将佩剑藏进车中,此时点头哈腰扮作一副恭顺的模样,偷偷将一块碎银子塞进了盘查军士的手里:“军爷,我们是户部侍郎杜大人家里的。车里是我家姑娘,出门时受了风寒,又患了眼疾。还请军爷行个方便,快点放行,好让我家姑娘回城里看大夫。” 躺在车里元辰醒了一有阵了,不过怕明静云又丢下他跑了,才不动声色继续装死。他听到明静云称车里的是“姑娘”,不禁一惊:车里哪有什么姑娘?不对,受了风寒还患眼疾?那不是我吗? 元辰在车里气得浑身发抖。 那军士顿时眉开眼笑:“好说好说,路引呢?” 明静云又恭恭敬敬递上一块牌子。这的确是户部侍郎家的腰牌子,是萧遥遇袭那天,明依依在混乱的现场中捡到,偷偷了起来。 那军士随便翻看了一下,便将牌子还给明静云:“最近不太平,你们小心些,上头风声也紧,出入都要盘查。也烦请老哥配合一下,我就看一眼,若没什么问题,就放行。” 明静云赔笑道:“好说好说,军爷请。”他朝明依依招呼道:“哎,丫头,让一下。” 那军士瞥了明依依一眼,略带警惕地问道:“这是你家丫鬟?怎么蒙着脸?” 明静云“一脸心疼”道:“哎哟,这丫头再外头摔了一跤,把脸给蹭伤了,哭了好久呢。” 明依依“哭丧着脸”地将裹脸的布巾拉下来,露出化作“一团淤青”的毒斑。 她自从得到“万毒归宗”的传承,脸上这块毒斑便能够受她的控制,可以随意改变形状、大小和位置,如今将它伪装成一团淤青,并不是什么难事。 “啧啧,好好的一张脸伤成这样,真可怜。”那军士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撩起车帘一角,看了看里面。 只见一位“美人”眼上蒙着纱布,安静地躺在车中,一张脸白净秀气,一头如瀑的长发披散。 她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还有点发抖?哦,定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果真是我见犹怜…… “军爷!军爷?” “这姑娘真好看……”那军士如梦初醒,恋恋不舍地放下车帘。 “……姑娘?!”元辰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生生气晕过去了。 …… 安国公府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驾车的汉子上去敲门,门房的家丁将门打开一条缝,问道:“谁呀?” 驾车的汉子一拱手,道:“这里的主人是姓萧吗?有人托我将这位公子送来。” 那家丁问道:“车里是谁?” 那汉子道:“我不认识他,只知他姓元。” 家丁大吃一惊,打开车帘一看:“哟,这不是六殿下吗?来人来人,快来帮忙!” 府中有人匆匆忙忙赶了出来。 管家林海问道:“是谁殿下送来的?” 那家丁一回头:“咦?人呢?” 驾车来的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只想做条咸鱼 这几日里,京城发生了连环刺杀案,刺客来无影去无踪,目标只指向一人——左相章明瑞。 之所以说是“连环”刺杀案,那是因为被刺杀的全都是左相的替身,从皇帝赐给他的府邸到他另外购置的别苑,京城中他明里暗里的产业,都被这刺客关顾过。 而左相也确实不是那么好杀的,真正是“狡兔三窟”,他先前被刺客刺伤,如今还养着,人却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还搞出不知多少个“替身”,乔装成他的样子,为他挡刀。 除了左相被刺杀,京城里原本也并不平静。 事因安国公遇刺,皇帝勃然大怒,下了死命令彻查凶手。后来查出刺客所用的毒出自江湖门派“百毒门”,于是皇帝以清剿百毒门余孽为由,将京城乃至周边的江湖帮派清洗了一遍,闹得满城风雨。 说来也奇怪,经过这么一番清洗,江湖帮派倒是安静了,揪出的百毒门余孽也都被清理干净,唯独刺杀左相的刺客似乎根本不受影响,依然闹腾得欢。 …… 安国公府。 “呵呵,这刺客好样的,又把左相的别苑闹得天翻地覆,不过好像还是替身,又没找到本人。”元辰玩味地道。他大概能猜到,这刺客是谁。 经过几日的调养,他的身体已经好了,眼睛也恢复了。 他刚被送到安国公府那天,把一府上下都急坏了。 大夫将他救醒,他听到表哥的声音,大哭了一场,然后安安稳稳地睡到地老天荒,醒来时已经在宫里了。 身体养好之后,元辰恢复了往常的生活,每天去崇文馆上学,只是下了学便往宫外跑,却也不是出去玩,而是溜去了安国公府。 当初萧遥让邢唐将自己的伤势往重里说,元辰心里确实有气。但见到萧遥如今的样子,元辰却气不起来了。 萧遥自从受伤,就几乎没出过门。当时内伤严重,他休养了好些天,还会不时咳血,下床走几步路就没了力气。后来不咳血了,却也畏寒怕冷,整天恹恹的没有精神。 萧遥以前也在崇文馆上学,受伤之后就没再去过,都是元辰将功课带给他。可萧遥的精神大不如前,写不了几个字就呵欠连天,东倒西歪。 元辰劝他出去走走。两人在院子里想要活动下筋骨,萧遥拉开架势打算练练拳,没想到刚动两下,就浑身剧痛,痛得他几乎要晕过去。 “我的武功好像废了……”萧遥绝望地惨然笑道。 萧遥自从那天之后,就一直很颓废,只有聊起那个锲而不舍地刺杀左相的奇怪刺客时,脸上才会稍微露出点笑容。 …… 太子得知刺客身上带着东宫的腰牌,吓得半死,心急火燎跑来探望,想要解释那是栽赃嫁祸,此事与自己无关。 萧遥以伤重身体不便为由,一直没有见他。直到他得知元辰每日的下学之后都溜去安国公府,他才找了个理由,缠着元辰要跟他一起去,才见到萧遥一面。 太子没想到的是,有人比他到得更早。 太子到时,四皇子元桢已经在安国公府里悠闲地喝着茶,还与主人相谈甚欢。 这还不止,他还带了不少礼物,而且还下了血本,连皇帝赐给他的那支珍贵无比的五百年老血参都拿了出来。 正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相比之下,太子准备的那些礼物虽然也有些名贵之物,却显得不是那么有诚意了。 元桢见太子来了,便告辞要走,太子却一再挽留,让他留下来叙话。 元桢“恭敬不如从命”,饶有兴致地聊起了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两件刺杀案。 元桢似乎对自己亲舅舅章明瑞屡遭刺杀毫不在意,也不知是根本不关心这个舅舅,还是笃定那刺客不可能找得到他的本尊。 元桢话锋一转,又说到刺杀萧遥的那件事,还有意无意地透露,说在刺客身上找到了东宫的信物。 这件事之前是皇帝向让萧遥安心养伤,故意没有透露给他,不曾想却被元桢捅了出来。 萧遥听了,只是淡淡地一笑,说这只不过是栽赃陷害,还安慰太子,叫他不要太过在意。 “这两人看来是斗上了?”送走两位兄长,元辰看了眼琳琅满目的礼物,玩味地道。 “他们是来看我废了没有,”萧遥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微笑,“看看我有没有拉拢的价值,有没有资格做他们的筹码……” “父皇不会让你去当别人筹码的,你别趟这趟浑水。”元辰脸色微沉,警告道。 “嘿嘿,我才没兴趣陪他们玩,我现在只想做条咸鱼……”萧遥有限地将双手放到脑后,懒洋洋地躺在罗汉榻上,看上去十分惬意。 第一百九十五章 肝肠寸断 京郊,按国寺 禅房里,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坐在禅床上,一边悠闲地看着棋谱,一边摆弄着面前的棋盘。 “咳咳……”中年人似乎身体不好,不时咳嗽几声。 “施主,您的药好了。”一个小沙弥轻轻敲了敲禅房的门,轻声唤道。 中年人将小沙弥唤进了房中,让他当着自己的面,将药喝下一半,等了一阵,才将另一半喝下,还谨慎地留了个碗底。 小沙弥走后不久,中年人突然脸色一变,将手指伸进喉咙里想要将喝下去的药抠出来,却已经迟了,身体一软,瘫倒在禅床上。 只听得“吱呀”一声,禅房的门人推开,一个年轻公子悠闲地走了进来:“我的好舅舅,毒药的滋味如何?” 章明瑞腹痛如绞,额头上冷汗涟涟,眼神中确实充满了惊恐和哀伤。他咬着牙,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殿下……?!” 进来的人是四皇子元桢,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空药瓶。 元桢把玩着药瓶,目光清冷:“舅舅,母后服用此药后,就再也没醒过来。这药藏在暗格里,母后没让别人知道,却没有瞒着我。我还知道,这药是舅舅给的。舅舅不解释一下吗?” “哈哈……哈哈哈哈……”章明瑞一怔,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皇后实际上是过量服用“紫香凝露”致死,可以算是中毒而死。但皇室为了脸面,只对外宣称她是病逝的,甚至为了保密,不惜让凤仪宫的宫人殉葬。 因此,因为遇刺受伤,连皇后的葬礼也没能赶上的章明瑞,还没有得到消息。 当时的刺杀他的程万里逃脱,让他心生警觉,从昏迷中醒来后,便立刻挪了地方,之后又安排了一些替身,才躲过这段时间频繁的刺杀。 章明瑞一开始还十分淡定,甚至没有离开京城,还布下天罗地网,准备捉拿刺客,逼出幕后主使。但随着刺杀的事件一次又一次发生,刺客一次又一次轻松逃脱,他便开始慎重起来。 他发现,即便刺客没能找到他本人,却也从来不怕他安排的埋伏,更不怕满城的追捕,每次都能轻轻松松全身而退,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章明瑞知道,自己现在可以以受伤为由躲起来,但只要回到朝堂,公开露面,就一定会被刺客找到机会。 他开始害怕了,这才离开京城,躲到这座报国寺来。 他没想到,找上门来的不是他日夜提防的刺客,而是他曾费尽心思,一心想要扶上皇位的四皇子,自己的好外甥。 又或者,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错了?原以为刺客与自己先前开罪的安国公府有关,而实际上刺客却是受命于四皇子? 不然,怎么解释这刺客怎么能藏得那么密?如果说“他”实际上是受到四皇子的庇护,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此毒名为‘肝肠寸断’,与母后去世时我的心情简直是绝配。这滋味,我很想让舅舅也来尝一尝。”四皇子的声音冷得像冰。 “终究是逃不掉吗?”章明瑞心中不寒而栗。 心神激荡之下,他低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刻骨铭心 章明瑞是痛醒的,却不再是原来的腹痛,而是浑身的骨头像是被碾压般的剧痛。 “舅舅醒了?”四皇子清冷的声音传来,“您放心,‘肝肠寸断’毒性虽猛烈,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致命,我已经用药帮你克制住了。您还满意吗?” “啊……”章明瑞惨叫一声,脸色惨白,被咬破的嘴唇鲜血淋漓,再次痛的昏过去了。 然而,胸口处的一阵急剧而尖锐的刺痛却让他在痛醒过来。 “呼……呼……”章明瑞瘫倒在禅床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不停地大口喘气,如雨般的冷汗,混杂着痛出的眼泪,“滴滴哒哒”地滴落在榻上,又将冬日里层层衣衫湿透。 “呵呵,”元桢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此药名为‘刻骨铭心’,能克制‘肝肠寸断’之毒,就是滋味不大好受罢了。” “你!……你到底想怎样!”章明瑞咬牙切齿,用嘶哑得自己都几乎认不出来的微弱声音喊道。 他没想到,眼前这张酷肖自己妹妹的脸,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他感到陌生和可怕。 “我曾想过要舅舅以命抵命,但是转念一想,我需要仰仗您的地方还很多,您这条命,不如就先留着吧。‘肝肠寸断’的毒,会一直留在你身上,以后我会每个月给你一次‘刻骨铭心’,给你缓解毒性,不过就要让舅舅您吃些苦头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将舅舅牢牢地绑在我这条船上,不要被别人抢了去。”元桢轻描淡写地道。 他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舅舅是我的!” “殿下大可不必如此,”章明瑞涕泪齐流,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而是因为心痛,“殿下!娘娘不在了,不论如何我都会竭尽所能,为你排忧解难的。哪怕您不这样对我,我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元桢微微皱了皱眉,道:“知道是知道,我也知道您对我母后的心意,但她最后不也死在您的手里么?” “哈哈……哈哈哈哈……”章明瑞仰天大笑,笑声却凄厉恐怖。 元桢攥紧了拳头:“你还笑得出来?你给父皇下毒,让他差点随母后一同去了。你以为没人知道是你干的?舅舅一向精明,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自从陆谦交还了避毒珠,皇帝便常见佩戴在身上,对他下毒可谓难之又难,却被章明瑞找到了机会。当时皇帝派萧遥前往圣心谷购药,怕他与圣心谷这些“毒物”们周旋有所损伤,便将避毒珠也拿了出来,给他防身。 章明瑞正是趁着这个空档,让安插在凤仪宫的暗桩将“噬心蛊”的母蛊下在皇后的饮食中,又将子蛊下在皇后为皇帝准备的莲子羹里。 他这么做,是因为知道皇后命不久矣。 皇后一直将这位“熙哥哥”视若珍宝,视若心中最爱,但皇帝心里最爱的却另有其人。皇后得到了尊崇的地位,却得不到爱人的心,这件事一直让她很难过。 “既然骊儿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就让她最爱的人去陪她吧。”章明瑞如此想。 章明瑞确实失算了。 他曾以为皇后还能撑上一段时间,这样他就可以想办法扳倒太子,扶持四皇子当上储君。到时皇帝随皇后一去,皇位便是四皇子元桢的了。 他没想到皇后会去得那么早。 此时元桢的羽翼尚未丰满,太子的根基还在,若皇帝此时驾崩,太子应该能顺利登位,等他掌握实权,首先遭殃的,肯定是最能威胁他地位的四皇子,还有四皇子的母族。 若皇帝逃过此劫,事后必当彻查。皇帝手下自然有能人,又怎可能查不出真相?得罪皇帝,能不死都已经是奇迹,什么野心欲望就更不用想了。 章明瑞已经笑不出来了,脸上淌着泪,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让她开心罢了!……骊儿……会明白我的……” 元桢没有听见这些话,只自顾自地走出了禅房,离开报国寺。 章明瑞一个人躺在空空荡荡的禅房内,意识一时清醒一时模糊。恍惚间,他似乎听到女子的声音:“‘肝肠寸断’、‘刻骨铭心’?这四皇子是找了个怨妇帮他配毒吗?啧啧啧,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倒是挺爽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毒舌诛心 京郊,两匹马沿着官道奔了一路,却因为前方路窄,又被一辆缓缓而行的宽大马车阻挡,才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马上一男一女。 男子是个中年剑客,皮肤黝黑,脸上满是风霜岁月的痕迹。他头上的发髻松松垮垮,衣服显得有些宽松,整个人看上去吊儿郎当,不修边幅,唯有背上的长剑被布条一丝不苟地裹着,不露出剑柄和剑鞘上丝毫的纹饰。 女子背着一个长形布包,一身青布衣衫,腰上挂着一支竹笛,头上戴着帷帽,隐约看见脸上还遮着一层面纱。 “呵呵,真的是比演戏还精彩,”那女子笑呵呵的,心情相当不错,“那人怎么也没想到,他费尽心思想要扶外甥上位,外甥却下毒折磨他。嘿嘿,看他生不如死的样子,真是报应!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这叫什么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 中年剑客一直没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咦?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不开心吗?”女子竟然将那中年剑客唤作“姐姐”。 “我……我是放心不下他……”那中年虽是男子的嗓音,语气却阴柔似女子。 这两人正是乔装离京的明静云姐妹。 之前刺杀左相的刺客,实际上就是她们二人。 几乎清掉了左相留在京城的替身后,她们也终于打听到了他真正的下落——京郊报国寺。 两人潜入寺中,原本打算再行刺杀,却无意中看见了左相和四皇子的这一场好戏。 明依依看得心里爽翻了,觉得如果自己要是想报复左相,做法也大概是如此了。 不过这件事如果是让四皇子来做,就显得更有意思了。因此她只躲在一旁看戏,没有出手。 事情到了这个点步,明依依认为也该了结了,没必要再留在京城里没日没夜地躲避搜捕,于是暗中联络了陆谦,告知他自己准备离京。 明依依又将左相身中剧毒,生不如死的事告知秦万里,告诉他不必为自己复仇,还让他养好伤后去一趟圣心谷,说有事要拜托他。 至于萧遥,明依依原本也想着去跟他道个别,但几度试着潜入安国公府,都发现有一道强大的气息守在附近。 原来,竟是皇帝将贴身保护他的那名高手留给了萧遥。 明依依无奈,只好托陆谦给萧遥带了口信,还给他一份清单,说若一个月内他的伤势没有起色,便带这些药材来圣心谷找她。 因为最京城风声紧,又在搜捕刺客,明依依劝姐姐跟自己一起走,免得受到连累陷入困境。 明静云同意了。 能够离开皇宫这座牢笼,重获自由,是明静云梦寐以求的事。可如今愿望实现了,她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我……放心不下他……”明静云伪装出男子的嗓音,低声道。 “可他是齐王,是尊贵的皇子,你的出身和他相差太远,甚至连个正式的婚礼都没有呢……”明依依道。 “我们是道侣,也是结发夫妻了……” “呵呵,”明依依冷笑道,“结发夫妻?你为他而死,皇家给你一个追封的名分,顶多花点钱,人家也不缺那一点。可你要是活着……” 明静云的眸子垂了下来:“我活着,便是碍了人家的事了?……” 明依依毫不留情地道:“你顶着王妃的身份,免不了要出入宫廷,结交权贵家的女眷。那些个名门贵女,不过是投胎投得好,却能拿来优越个一辈子。她们会嘲笑你的平民出身,会孤立你,找各种机会来欺负你!你跟我走,逍遥自在的不好么?何必受这样的窝囊气?” 明静云低着头,没有搭话。 明依依又道:“哪怕你不跟她们计较,不在乎那些无知妇孺,可你家那位呢?如果因为王妃是平民出身这种事,让他的兄弟拿来笑话他,让他觉得没面子,因此埋怨你,拿你来撒气,你也不在乎?” “你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又没有个有权势的娘家替你撑腰,少不了要忍气吞声,这样的处境,你能忍受得了多久?不如早点跟我走,妹妹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明静云一时语塞,咬牙绞着衣带,眼圈一红几乎要流下泪来。 此时,不紧不慢走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那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上走下一个家仆打扮的人,鬓染风霜,面白无须,一开口却是阴柔尖锐的男声:“两位,我家主人请两位到前方一叙。” 明静云一看,这人竟是大内总管太监郑安。 明依依却不认得他,但敏锐的察觉力让她一开始便发现此人是宫中内侍。她却只装作不知,问道:“阁下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么?要是不认识的,那还先请说明来意。” “咳哼……”郑安面无表情地看了明依依一眼,上下打量着明静云,似乎有些犹豫不定,道,“这位其实是齐王妃吧?齐王妃,陛下就在前面,还请过去一叙。” 明静云一怔,也恢复了女子的嗓音:“陛下……亲自来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燕不归 得知皇帝亲临,明静云惊讶万分,此时不也敢造次,恢复了女子的嗓音:“陛下……亲自来了?” 郑安心这才发现眼前的“男子”才是齐王妃,心中也惊骇万分:齐王妃居然还有这等易容的本事?这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个人,也不知陛下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定了定神,点点头道:“王妃一去便知。还有这位……姑娘,陛下命你一同觐见。” “看来这回是走不成了……”明依依小声嘀咕着,跟着姐姐下马,走上到马车前行礼。 车帘依旧紧闭,车中传出了皇帝的声音:“咳哼,刚才的话,朕都听见了。” 明静云尴尬地低下头。 明依依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听见便听见吧,是真话。” 郑安却在一旁斥道:“妄议皇家,该当何罪?” 明依依却理直气壮地看向郑安,丝毫不让:“虽说是真话,我估摸着皇帝陛下不爱听,也没上赶着跑到皇宫去说。不曾想陛下纡尊降贵,却跑到宫外来听了。若是说我议论皇家不对,那怎么不见陛下一视同仁,也去听听那些王公大臣的墙角?恐怕比我说的还要精彩不知多少倍吧?” “大胆!你……你放肆!”郑安气得脸都绿了。 “哈哈哈……”皇帝却大笑起来,道,“无妨。听闻毒仙一张嘴比毒药还毒,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明依依大大方方地躬身一礼,如有荣焉:“谢陛下谬赞。” 只听得皇帝道:“辰儿,你可都听见了?看来你想找回你媳妇儿,还得过你小姨子这一关。” 车帘突然被打开,可以从车窗中窥见里面的三人:皇帝、元辰,另外还有一个宫装美妇。 元辰含着泪看了乔装成男子的明静云许久,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玉梅?真的是你么?你不要走,好不好?” 明静云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明依依一手揽过她,道:“陛下恕罪,我们姐妹失仪了。可否让我们稍事整理再来见驾?” 皇帝点了点头:“准了。” 两人再回来时,虽还是那一身衣衫,形象却大有不同:明静云褪去易容,将头发梳理整齐,高高束起;明依依摘下帷帽,卸下面纱,改戴了萧遥赠她的凤羽面具。 “哟,这就是齐王妃的易容术么?还真是神乎其技!”车内的宫装美妇赞叹道。 “齐王妃和毒仙都上来吧。郑安,让他们都退下。”皇帝吩咐道。 两人上了马车,这才发现车内十分华贵舒适,与低调的外观大为不同。 “这是朕的皇姐,长乐长公主。”皇帝微笑道。 两人在车中行礼拜见。 明依依见到长公主,居然莫名紧张起来,一颗心扑扑乱跳,又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了女中豪杰:“原来她就是萧遥的母亲,长得倒是有几分像。不过……他似乎还是更像他舅舅多一些?” 待两人见完礼,皇帝敛去笑容,摊开手上握着的一个卷轴,念道:“李玉梅,安庆府人士,其父乃府衙书吏,名李仕堂。生母孟氏早逝,有一双生妹妹,腿有残疾。家中尚有继母梁氏,育有一子,名李佳晟。” “和光十六年,朝廷正选良家子入宫。李玉梅入选,年十三岁。和光十八年,李玉梅分配到凌华殿,伺候淑妃。凌华殿失火,李玉梅受罚被贬为杂役宫女,调入太医院。同年,被荣妃收为记名弟子,后被大掌教收作亲传弟子。和光十七年十二月初九,与齐王元辰成为道侣,翌日,终。” 念完,皇帝又摊开另一个卷轴,念道:“孟轻云,安庆府人士,原名‘李玉兰’,腿有残疾,不能行走。和光十七年,李玉兰嫁与方家被拒婚,返回途中投河自尽,生死不知。” “同年,李玉兰女扮男装于安庆城中行乞,被城中富户王善人认作亲儿,拜大儒邹礼为师。同年,王善人于菊花宴上下毒,胁迫靖安侯陆谦,意图窃取皇家宝物。李玉兰巧杀王善人,以自身中毒为代价,为菊花宴上众人解毒。” “同年,李玉兰化名‘孟轻云’,腿伤痊愈,行走如常,常戴面纱,不见真容。孟轻云进京探望亲姐,一日后离开,赶往圣心谷。同年,红叶山庄英雄会,孟轻云击败同门师兄莫尘,助其义父孟青重掌圣心谷,‘毒仙’扬名武林。” 皇帝合上卷轴道:“这些就是我大周密探组织‘燕不归’所搜集的情报,可够详实?可有谬误?” 第一百九十九章 抉择 皇帝合上卷轴道:“这些就是我大周密探组织‘燕不归’所搜集的情报,可够详实?可有谬误?” 明静云听到“燕不归”三字,神情颇为激动,道:“原以为‘燕不归’早已不复存在,不曾想仍活跃于大周朝的暗夜之中。如今的‘燕不归’,可还是由长公主掌控?” 长乐长公主点头道:“确实。今日我来此,便是为了招贤纳才。你们二人,可愿意成为我‘燕不归’的密探?” “当密探?”两人异口同声,带着同样的震惊。 皇帝点点头道:“不错,你二人是女子,无法入仕,还带着一身江湖习气,与朝堂格格不入,却有一身好本事。若就此错失人才,乃是我大周的不幸。朝堂不适合你们,‘燕不归’却十分适合,你们可愿意加入,为大周,为百姓出力?” 明依依看了看一旁目瞪口呆的元辰,突然问道:“陛下,能不能提个问题?这种事不是应该很隐秘吗?陛下连太子都没带,怎么却带着这位齐王殿下?他看上去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皇帝点点头,道:“不错,朕有一件要务,要辰儿去办,他需要帮手。不过‘燕不归’有个规矩,若有亲属同时效命于‘燕不归’,则两人不能同时执行同一项任务。你们二人,我只能让一人与辰儿同去。” 他看着明静云道:“老六媳妇儿,你可愿继续留在我们家六郎身边,为他分忧解难?” 明静云眼睛一亮,几乎就要开口答应,却瞥见妹妹阴晴不定的一张脸,那一声“愿意”顿时又咽会肚子里。 明依依无奈地叹气道:“陛下这一声‘老六媳妇儿’,算是把我姐姐给吃住了。姐姐心中既然已经有了决断,便不要再顾虑我了。其实我也不是讨厌姐夫,只是不想姐姐在宫闱内院中蹉跎岁月,浪费大好时光。如今她有用武之处,我自然是替她高兴的。” 元辰大喜过望,向明依依行了一礼,道:“多谢妹妹成全。”他又牵过明静云的手,道:“玉梅,你妹妹的顾虑担忧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这些委屈的,不论别人怎么看待你,你都是我的王妃。谁要是敢在背后议论你嘲笑你,为夫定不饶他!” 皇帝见两人如胶似漆,脸上也露出慈爱的笑容。他又道:“你们先别高兴得太早,朕还要你们做第二次选择。齐王妃,齐王此次的任务,若你以王妃的身份同去,多有不便,皇姐已经给你准备了另一个身份。不过你要是不愿舍弃王妃的身份,朕也不会勉强,你可以留在京城,为齐王管理王府,王妃该有的待遇,一样都不会少。” “你现在又两个选择:一是留在京城里,安安稳稳留在家里当个养尊处优的王妃,二是以另一个身份随他出行,患难与共,风雨同舟。” 明静云微笑着看了元辰一眼,道:“之前妹妹也说了,我并不需要齐王府那口闲饭。既然殿下有需要,那我便是赴汤蹈火,也要护持在他左右。” 皇帝颔首道:“好。明日,齐王妃李氏的葬礼,会按照王妃的规格,由皇室操办,家人也会得到抚恤。而你,将会有一个新的身份,重新进入齐王府。” 明静云叩首:“遵旨。” ——第四卷鸟语花香完—— 第一章 复脉丹 明家姐妹离京前一日,安国公府。 陆谦带着明依依给他的一份药材清单,去探望萧遥。 两人已经成为莫逆至交,萧遥此时正在接受太医张逢春施针,却也直接将陆谦请入内室,丝毫不避讳。 此时元辰也在,还在太医施针时,将今日崇文馆夫子将的内容给萧遥读了一遍。 “凤鸣,身体可好些了?”耐心地等待施针完毕,张太医离开,陆谦才问道。 “凤鸣”是萧遥的字,两人如今关系亲厚,都是直接称呼对方的字,而不再以封号爵位互称。 “也还是那样,不好不坏。”萧遥恹恹地道。 陆谦将明依依的那张药材清单递给他:“这是小师妹临走时留下的,说若是一个月内不见起色,便备好这些药材去圣心谷找她。” “白华芝、灵根草……怎么好像有点耳熟?咦?她好像在圣心谷就提过这个白华芝,还说要百年以上的,我还答应帮她寻来着,她走了吗?”萧遥拿着那清单,问道。 “嗯,”陆谦点头道,“她要回去了,原本也不想不辞而别的,就是……就是你这府里有位高手,她说不想打架,就没来……” “呵呵,那毒仙小姑娘倒是精得很。”这时,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竟是皇帝陛下,没让人通传便直接进来了。 众人慌忙起身见礼。 “不必多礼。”皇帝穿着一身便服,乃是微服前来。 皇帝看着陆谦道:“陆爱卿,你这位小师妹,本事大得很哪……” 陆谦听皇帝的语气,似乎话里有话,忙躬身道:“微臣惶恐。” 皇帝笑道:“呵呵,朕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你这个师妹有办法医好遥儿的病,那也不必等一个月了,现在就去找她回来吧。皇姐,她们现在在哪儿?” 皇帝说完,长乐长公主也跟着进来了。 长公主笑道:“那两个小姑娘,把左相折腾得够呛,满城追杀他,现在终于查探到他确切的位置,估计很快就会追到报国寺去了。” 元辰一听,心中一阵激动:“姑姑,您知道玉梅的下落?” 长公主看了看皇帝,但笑不语。 皇帝微微一笑,道:“看来辰儿是想去把媳妇儿追回来?巧了,朕有事要问那个毒仙小姑娘,咱爷儿俩一道去吧。” …… 元辰没想到,他的父皇居然就这么纡尊降贵,亲自去将这姐妹俩请回来。 但他没能和明静云恩爱甜蜜多久,就又要分开了。 成为“燕不归”的密探,明静云需要接受一系列的训练。 让她意外的是,妹妹居然没有和她一起参加训练。 “你妹妹另有任务,暂时不参加训练。而且她也有些特殊,有些训练她已经不需要了。”长公主这样解释道。 明依依被皇帝带到了一座优雅别致的别苑。 此处名为“琳琅山庄”,竟是皇帝私下里的产业,里面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珍稀草药,还有专门的练功房和炼丹房。 “这座别苑可以借给你暂住,这里的总管高福你见过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提。你给遥儿的那份清单,朕给你备齐。朕要你尽快将他医治好。”皇帝吩咐道。 明依依笑道:“陛下倒是是爽快。我有一丹方,名为‘复脉丹’,能修复受损的经脉,正好能医治因为‘金线蚕’毒造成的经脉损伤。就是药材比较珍贵,不大好找。不过对陛下来说,应该不难。只要药材备好,民女便立刻着手炼丹。” 皇帝不置可否,还似乎陷入了沉思,甚至欲言又止。 后来,他叹了口气,问道:“这个‘复脉丹’的丹方,也是那人给你的吗?……朕说的是……教你炼‘百解丹’那人。” 第二章 复颜丹 “这个‘复脉丹’的丹方,也是那人给你的吗?……朕说的是……教你炼制‘百解丹’那人。”皇帝问道。 “回陛下,不是同一人。”明依依回答道。复脉丹的丹方,是传自她的授业师父。 “陛下是对炼丹感兴趣吗?”明依依又问道。 自古以来,不少帝王贪心不足,权势富贵什么都有了,就想着要“长生不老”,甚至有为此寻仙问道,或者沉迷炼丹,以至于荒废国事的。明依依以前翻阅师父的藏书,看过不少正史野史、话本小说,这样的故事屡见不鲜。 然而这次却是明依依想错了,大周这位和光帝是个务实的人,倒是没有做这样的千秋大梦。 “百解丹”此药,他也曾听闻,甚至还知道有一个人能够炼制,只是那人多年来渺无音讯。如今骤然听闻此丹的消息,他心中不禁燃起一丝希望:是那人吗? 皇帝和颜悦色地道:“朕只是想知道,是何方高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 明依依却误会得更深了,心道:“皇帝是贪心不足,要我给他炼丹还不够,还想请我师父出山?”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师父……嗯……也就是个隐居深山的糟老头子,头发胡子都白了,老态龙钟的,走路也不利索,也不愿意下山来……” “阿嚏……”某处深山中,有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其实师父倒不是老态龙钟行动不便,明依依是故意这样说的,为的是断了皇帝“不切实际”的念头:你看咯,我那个师父自己都老态龙钟,行将就木,可没本事给你炼制什么“长生不老药”。要不他怎么不先让自己恢复一下青春?…… “老头子吗?……原来你不是那人的弟子……”皇帝似乎在感叹什么往事,没理会明依依心里的这些“小九九”。 沉吟片刻,皇帝将思绪拉了回来,问道:“你能炼制‘百解丹’,炼丹的本事应当是不错的。当初朕从你圣心谷购买‘碧玉冰心莲’,遥儿说你还为此自荐,可以用冰心莲为朕炼制丹药,不知这丹药有何功效?” 明依依回答道:“此丹以碧玉冰心莲为主药,名为‘复颜丹’,能使白发变黑,恢复青春,还能修复容颜,让肌肤变得光滑白嫩,可以说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美颜圣药。” 皇帝听到“白发变黑”几个字时,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两眼开始放光,还越听越激动:“好!好!好!……你若能炼制出复颜丹,朕重重有赏!” 明依依听到“赏”字,也来劲了:“陛下,一株碧玉冰心莲应该够炼制两枚复颜丹,民女有个小小的要求:能不能丹成后,分……不,赏给我一枚?” 皇帝当初曾见过她脸上毒斑溢出的模样,料想她想要是为自己修复容颜。毕竟复颜丹对于像她这样毁了容的女子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个重获新生的希望。 “好。”皇帝微微一笑,欣然答应了。 “谢陛下!”明依依连忙下拜谢恩。这是她拜得最恭敬认真的一次。 “你收若能收到我为你求来的这复颜丹,也会这样高兴吗?”看到明依依欢天喜地的样子,皇帝心里不知道对谁默默地道。 第三章 自己的影子 明依依在琳琅山庄舒舒服服地住了一段时间,将复脉丹和复颜丹炼制好。 当初萧遥来求购碧玉冰心莲,明依依提出的要价里,就包含炼制复脉丹的重要药材:白华芝。 这味药在圣心谷中没有,不过皇帝富有四海,得知萧遥是他外甥,这个便利明依依自然是要利用一下的。 巧的是,萧遥因为中毒之后强行运功,导致经脉受损,正好也需要这复脉丹。 于是,明依依毫不客气地索要了炼制两份丹药的材料,一枚炼好了给萧遥送去,另一份则自己“落袋平安”。 明依依过府送药时,见萧遥正穿着厚厚的白狐裘坐在暖阁中,打开窗户赏雪。 当时元辰也在,铺开画纸正在将雪景绘下来。 明依依见那画面实在太美,一时技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来笔墨画纸,将这《二美图》画了下来,还说要带回家里收藏。 元辰当时还以为自己出幻觉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毒仙的身手竟有这般快,一时叹为观止。 萧遥看到画中自己的形象,不大满意:“你这画的不是我们吧?明明就是两个女人!” 明依依笑嘻嘻地道:“你们那么美,说是姑娘也有人信呀!当初季家嫂子还想绑架你呢!” 萧遥想起当日自己被季风霖夫妇当做花季少女,掳去取血做药的事,不禁莞尔,笑骂道:“你自己画技差,还强词夺理!” 明依依见他笑了,一拍手道:“看来我这趟是来对了。皇帝陛下说了,萧公子因为受伤的事,一直心情郁闷,没什么精神,还叫我来看看你,给你开解开解呢。” 元辰不禁咋舌:“就你那张毒嘴,还开解人?还是免了吧……” 明依依叉着腰,嘟着嘴道:“好哇,姐夫你还嫌弃我?你是要质疑陛下的眼光吗?” 萧遥摇了摇头,笑道:“表弟,你可是误会孟姑娘了。毒仙其实不是嘴毒,而是眼毒。她是个很敏锐的人,能捕捉到一些别人察觉不到的细节,甚至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有些事,若是被人说破了,自然是不好受的。就像当初,她看出我……没有父亲身边那样。”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 元辰看向明依依,瞪大眼睛像是见到怪物一般:“真的?这你都看得出来?” 明依依苦涩地笑了笑,垂眸道:“其实这也没什么神奇的,只不过我在萧公子身上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你们知道的,我原本姓李,被义父收留后,才改名叫孟轻云。之前,我死过一回……” 萧遥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这样…… 他知道毒仙并非毒王亲生,不过在她被收养前经历过什么并不知晓,只猜测她大概是个孤女,因缘际会被失去妻女的孟青收养。 后来知道她有个在宫里当宫女的姐姐,料想这个姐姐应当是她唯一的血脉亲人。不过后来明静云被册封为齐王妃的时候,却听说她还有父母家人在。 明明有亲人在,为什么她却从来不提? 有父母在,她却为什么要拜孟青作义父?还连姓名都改了? 明明有家,可以过安稳的生活,却为什么要跟着义父行走江湖? 想起当初明依依这样问过他:“你该不会是被抛弃的吧?” 此时萧遥心中料想:孟姑娘大概曾经被父母抛弃过…… 他又想到:孟姑娘当时被人掳走,落入奸人之手时,会不会绝望无助,以为自己被姐姐和朋友抛弃了呢? 想到这里,萧遥再也坐不住了,走下地来,认认真真地对明依依一揖到地:“孟姑娘,当时是我一时疏忽,才累你落入奸人之手,是我对不起你。” 明依依连忙还礼道:“萧公子不必自责,害我的人又不是你,我怪你作什么?更何况我最后也不算吃亏嘛……皇帝陛下赏了我不少好东西呢!” 萧遥不知道的那些关于“李玉兰”的过往,元辰却是知道的。 元辰多次被明依依刁难,却仍诸多忍让,一来看在自己媳妇儿面上,二来也因为对方也曾救过自己一命。可忍让归忍让,毕竟他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忿的。 此时他才想起,眼前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毒仙,与传闻中那个身有残疾,还落水失踪的可怜少女,竟是同一个人。 当初玉梅知道妹妹被逼得投河自尽,那伤心欲绝的样子仍历历在目。 毒仙与自己为难,难道是觉得自己抢了她姐姐? 不过看她提到父皇的赏赐就兴高采烈的样子,突然发现这个小姨子原来是个财迷! 想到这里,他心中豁然开朗,知道小姨子这关该怎么过了:“妹妹,你姐夫是王爷,别的或许没有,但钱还是有一些的。你以后来京城,想要吃什么买什么,姐夫全都包了!” 第四章 这回带上你 圣心谷。 明依依带着皇帝的赏赐,还有姐夫送的礼物,大包小包一大车,“衣锦还乡”。 “白姐姐,这是我为你炼制的‘复脉丹’。您因为经脉损伤,行动不便,这丹药是我专门为您炼制的,您快服下吧。”明依依见到白姐姐,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复脉丹来献宝。 “你有心了,”白姐姐在此处调养了一段时间,精神健旺了许多,话也变多了,笑道,“我还担心你被那个有钱公子骗走,不想回来了呢。” 明依依笑道:“哪能呢?圣心谷这么好,怎么舍得不回来?这里才是我家呀。” “家?”白姐姐有点失神,目光失去了焦距,思绪似乎飘向了远方。 明依依心道:“坏了,白姐姐好像一直四处漂泊,好像没有家,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亲人在世……” “那个……白姐姐,圣心谷就是您的家,我就是您的亲人。您身体好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您不要忘了我,常回来看看好不好?”明依依恳切地道。 白姐姐笑了笑,抬起左手摸了摸她的侧脸:“好,只要你不忘记我,我就还是你的好姐妹。我或许不会一直呆在圣心谷,不过我会记得,有这么一个地方,我可以回来。还有我的小姐妹,会想念我。” 明依依笑道:“是啊,我也不会一直呆在圣心谷,也要出去走走呢。” 正在倒茶的赵四娃一听,一张脸垮了下来:“啊?老大,你又要走啊?又要撇下我和师父吗?” 明依依笑道:“这回可以带上你啊。” 赵四娃喜出望外:“真的?” 这可是老大第一次说要带上他出门。 孟青却皱眉:“怎么又要走?” 明依依道:“如今南方边境的漓城出现疫症,疫区现在缺人缺物资。我们不是赚了一笔钱吗?我打算捐一些物资,还有我本身也是医者,去疫区增援。这次我需要人手,不止要带上师弟,我还会回安庆府一趟,召集以前丐帮的兄弟,叫他们一起去帮忙。” “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花销可不小。可别小看了这笔数目,还有药材和物资,你赚的那笔钱看着不少,但要是拿来赈灾什么的,就不大够看了。”孟青提醒道。 “这倒不用担心,我背后还有一个赞助者。”明依依道。 这个背后的赞助者,其实就是皇帝陛下。 听说漓城发生疫症,明依依原本也有以医者的身份,去疫区增援的打算。她还盘算了一番,打算捐物资捐药材,带点人手去帮忙。 没想到长乐长公主找上了她,给她布置了成为密探之后的第一个任务:以民间医者的身份前往疫区,暗中监视朝廷派往疫区的官员,监督赈灾款项去向,如有被挪用和贪墨,密折上报。 长公主特地交代明依依:如今她已经是朝廷密探,有些江湖习气要改一改,有发现官员贪墨,一定要上报,不要擅自出手,更不能直接杀害朝廷命官。 “那如果有人干坏事,比如杀人越货呢?”明依依问道。 “不能暴露自己。”长公主这样回答。 明依依懂了: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出手,只要不暴露就行了。那我就低调点…… 第五章 热情邀请 复脉丹有修复经脉的作用,但修复的过程却不好受。 之前萧遥经脉受损,武功几乎全废,好在医治及时,才保住性命,还没影响正常活动,否则也会像白姐姐一样,行动不便,生活无法自理。 萧遥服下复脉丹后,浑身上下像火烧一般地疼,疼得他几乎要满地打滚。还是明依依给他服用了安神的药物,让他睡过去,又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三天,他才好起来。 之后要恢复武功,还需要一段时间调养才行。 白姐姐的情况比萧遥还要严重得多,连服下安神药都会疼醒过来,却因为要修复经脉,不能用药麻醉,更不能点穴。明依依只能一刻也不合眼,一直陪着她,为她吹奏乐曲、念书,让她转移点注意力。在白姐姐实在太疲倦睡着时,明依依才闭目静坐调息,恢复精神体力。 如是这般三天过去,白姐姐的经脉修复完成,人也像是虚脱了一般,沉沉睡去。 明依依累得话都不想说了,直接叫赵四娃背她回去睡。 “老大怎么越来越轻了?”赵四娃背着沉沉睡去的明依依,心道。 他自从跟了孟青做徒弟,吃饱喝足,身体便开始猛长,短短几个月,便长高长壮了不少,如今将老大背起来,越发觉得她的身体轻得可怜。 他眉眼越来越长开了,虽然皮肤仍有些黑,但配上整个人的气质,加上清秀的眉眼,看上去是越来越俊俏了。 他在心中默默地道:“老大,你看见了么?我如今背你可是一点都不费劲了。你放心,我会努力变得更强大,尽快能够帮得上你。” …… 白姐姐醒来后,身体的行动已经恢复如常,不过她急着恢复功力,甚至没等明依依睡醒,便急着闭关去了。 明依依睡了快两天才起来,得知白姐姐已经闭关,有些懊恼。 为了给白姐姐惊喜,现在复颜丹还没给她呢,真看到她惊喜的样子。 年关将至,明依依和赵四娃去镜湖城里办了些年货,欢欢喜喜准备过年。 两人没想到的是,在镜湖城里居然遇上了熟人。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在城里乱逛,在一家叫做“顺风楼”的酒楼角落里,居然见到了明依依心心念念的“方四娘包子”。 两人进去一看,卖包子的还真的是季风霖夫妇。 季风霖说,他们夫妇之前为了活命,偷偷拐了些少男少女取血做药,虽然也偷偷送了他们回去,但心里总是不安,觉得做出了有辱师门的事,没脸面回去,又见镜湖城风景不错,便干脆在这里住下,以卖包子为生。 他的妻子邵英说,孟姑娘是她的知音人,她只要看到孟姑娘吃包子,心里就特别高兴。她说,镜湖城离圣心谷近,想着孟姑娘可以常来,就决定在这里留下了。 而“顺风楼”背后的东家,居然是云清岚。 云清岚居然没有回云家本家,而是因为腿部骨折,留在了镜湖城休养。不过他这个少家主似乎颇有手段,云家族老不但不敢对他先前独断专行,与孟青了解恩怨的事表露出任何责怪之意,反而派了一位代表,低声下气地求他回去继任家主之位。 云清岚豪爽地请了两人吃午饭,还热情地邀请,叫他们过年的时候来城里玩,一定要去他家的别苑逛逛。 不知为何,赵四娃总觉得云清岚总是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毛…… 第六章 有师兄真好 明依依两世为人,这是第一次体验人间俗世的“过年”。以前在山上,师父是道士,没太多讲究,给姐妹俩一人一包压岁钱就算过了。 赵四娃自从父母去世,便流落街头,靠乞讨和偷盗度日,每逢过年,一些善长仁翁施舍一些粥米馒头,算是最为欢喜的时候。 孟青自从失去妻女,就再也没好好过过年。 如今三人都格外珍惜这样团聚着一起过年的时光,又都不大清楚过年的一些习俗,闹了不少笑话。还是邀请了季风霖夫妇一起来谷里过年,有他们帮忙张罗着,才过了个像样的年。 大年初二,云清岚便派人来请,孟青不愿出门,就让两个小辈和季风霖夫妇一起去了云家别苑。 云清岚给两人包了红包,还热情地邀请两人在别苑里住几天。 明依依婉言拒绝了,她打算赶去安庆府,赶在初七给老师邹老先生,还有恩人牛寡妇母子拜年,还踌躇着要不要回一趟李家看看。 当然,安庆府是大府城,明依依要筹集捐到疫区的物资,也在这里会方便些。 安庆府离圣心谷不算太远,几日便到了。 赵四娃想要见他的好兄弟牛阿毛,还可以给明依依打下手帮忙,于是也跟着一起去。 两人带着当初邹夫子布置的那一大箱功课,还有拜年的礼物,到了安庆府城郊,邹夫子家里去拜年。 此时杨瑞和付祁峰也都没回家,留在了老师家里过年,说过了十五就启程赴京赶考,两人正好可以结个伴。 而初七,是邹夫子的学生们往年约定,若能赶得过来,便在这天来给老师拜年。 于是,明依依又见到了不少师兄们。 家宴上,明依依提起了要前往漓城赈灾的打算,邹夫子老怀大慰,当即说要出资捐米粮。 师兄们也大赞小师妹巾帼不让须眉。他们都是能人,当即踊跃参与,不止捐钱捐物,还当场制定了个募捐方案,以官办善堂“兰心堂”的名义,向附近州府村镇的官民募捐。 “小师妹,这件事若能得知府大人支持,应当能顺畅许多。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去拜访魏大人,和他谈谈这件事。”一个唇上留着两撇短须的青年道。 那青年名叫叶伯君,年纪轻轻就考中二甲进士,之后外放地方,如今即将升任邻近奉阳府的知府,与魏大人平级。他此次是在上任途中,顺道来给老师拜年的。 他以前管治的县闹过洪灾,还出现过小范围的瘟疫流行,也是他处理得当,很快便控制住了。也是因为如此,他明白在这种时候,物资和人手是多么重要。 他一听说小师妹要前往疫区增援,便十分赞成,第一个站出来,出谋划策,又出钱出力,还愿意帮忙奔走。 “那就多谢师兄了。”明依依行了一礼道。 这事情到了有能力又有经验的人,就完全不一样了,甚至许多原来不知如何着手的事情,还有一些明依依没想到的细节,经过师兄们一番讨论和整理,就变得清晰明了,井井有条了。 明依依感觉自己简直成了师兄们的团宠。她再一次觉得:有师兄罩着,感觉真好! 第七章 你都知道? 翌日,叶伯君果然与明依依一同去安庆府城,拜访知府魏学成大人。 还没到衙门,就见到知府大人穿着整齐的官服,骑着马带着衙役随从,仪仗齐全走在大路上,路人纷纷避让。 魏大人后面,还跟着一队衣着光鲜,威风凛凛的武士,骑着高头大马,为首的武士还端端正正地捧着一个木匣子。 明依依去过京城,还出入过皇宫,一眼就认出这些是宫中禁卫。 那队禁卫军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从轱辘的声音和车辙可以大致推断,车上装满了东西,还挺沉。 叶伯君也命车夫停车避让。 “老爷爷,大人这是要去哪里?”明依依好奇地车帘,向一个乐呵呵看热闹的老人问道。 “听说我们安庆府出了位王妃,听说皇上还下了道圣旨敕封呢。大人应该是去王妃娘娘家里,呃……那个叫啥来着?哦,宣旨!”那一脸慈祥的花白胡子老爷爷磕了磕手里的烟杆,一边笑眯眯地道。 那老爷爷旁边有个一脸憨厚的壮汉,手里还抱着个扎冲天辫的小丫头,也是一脸乐呵:“嘿嘿,那就是宫里的太监吗?俺还是第一次见。听说有圣旨,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家里有这宝贝呢,真想跟去看看呢……” 原来,这京城意外的地方,老百姓没什么机会见到太监又或者是天子身边的禁卫军,民间的戏文里大多是由太监传的圣旨,来的这些禁卫又都比较年轻,面白无须,才被当作太监。 “王大个你也别羡慕,”一个瘦小的汉子道,“好好养你闺女,长大了说不定也混个王妃当当,到时你想要啥宝贝没有?” 王大个听了,“啵”的一声亲了自己闺女一口,乐呵呵地道,“钱老八说得对!闺女,今晚想吃什么?爹给你买!” 明依依听了心里很不对味,放下车帘,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叶伯君见她突然没了精神,还道她身体不适,问道:“小师妹,怎么了?可是累了?” 明依依摇头道:“没什么,看来魏大人今天没空见我们的了。” 叶伯君道:“这里吵了些,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听说小师妹是安庆府人,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明依依想了想,现在自己在安庆府算是有两个“家”,一时倒是不知该先去哪个,于是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没事,有个地方倒是想去一下,不知师兄能不能陪我?” “哪里?” 明依依打起精神道:“兰心堂。那里要作为收集物资的地方,正想请师兄去看看,指点指点。” 为了办兰心堂,明依依当初可是花了不少心血,可以说是把它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 “就是你捐资办的那家善堂?好啊,是该去看看。”叶伯君和蔼地笑道。 待宣旨的人马走过,叶伯君刚要吩咐车夫掉头去兰心堂,却见一名知府衙门的差役来到马车前,拱手道:“孟轻云姑娘可是在车里?知府大人有请。” 原来那魏大人眼尖,明依依戴着面纱,又坐在高高的马车上,有些打眼,竟被他一眼认出。 “小师妹挺有面子呀,”叶伯君略带惊讶地调侃道,“师兄我还要沾你的光呢。” 他两榜进士出身,本就聪明得很,又当了好几年的官,听那差役说的是“知府大人有请”,而不是“传唤”,怎会不知这当中包含的份量? 明依依赧然道:“师兄别笑我了,我也只不过是沾了家里人的光。” 马车于是跟上了魏大人的队伍,果然是停在了李仕堂家门前。 “见过大人。”明依依下车,跟着那差役来到魏大人跟前,向他行礼道。 叶伯君也自报了家门,与魏大人互相行了平辈礼。 “贤侄女,你回来的正好,你们家有大喜事,你也快进去接旨吧。”魏大人笑眯眯地道。 明依依却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兴奋:“圣旨那么快就来了?” 魏大人奇道:“你都知道?” 第八章 圣旨和家书 魏知府见明依依似乎早就知道圣旨的事,奇道:“你都知道?” 明依依垂眸应道:“是,民女不久前刚从京城回来。” 魏知府恍然大悟:“怪不得,看来贤侄女是在京城闯出些名堂来了?那位韩大人还让我帮着找你呢。” “韩大人?哪位?” “嗯,就是捧着圣旨那位,从京城护送圣旨来的,羽林卫都尉韩大人。等宣完旨,给你引见。” 魏大人心中有几分感叹:当初那个若质纤纤的小女娃,如今一边与自己平级的官员平辈论交,一边还受宫中贵人的器重,影响力怕是自己这个知府也未必能与之相比。自己那位老部下若是知道了,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李仕堂早就接到了消息,摆好香案,听到魏大人中气十足的那声“圣旨到——”,便带着一家老小跪拜迎接。 宣读圣旨是十分神圣和严肃的事情,在场所有人,不论官民,连在围外面看热闹的街坊邻里,都必须下跪,肃静听旨。 魏大人庄重地打开木匣,摊开圣旨宣道:“门下,圣天子敕曰:李氏有女,聪慧贤淑,与六皇子齐王佳偶天成,宜为齐王正妃。齐王妃父李仕堂,教女有方,擢升为安庆府别驾,官正五品下。钦此。” 所谓“别驾”,是州府县长官属下的属官,大都是虚职,一般都是拿俸禄而没有实权。李仕堂原本是个九品小吏,如今突然给了个正五品的官衔,连跳数级,可谓一步登天。 李仕堂原本只听说女儿成了王妃,想着来的应该是女儿的册封诰命,没想到却是给自己升官的敕文。 他晕乎乎地听着,几乎忘了谢恩,还是魏大人提醒,才茫茫然领旨谢恩。 魏大人将李仕堂搀扶起来,祝贺道:“恭喜李贤弟了,今后还请李贤弟多提携才是。” 韩都尉又递给李仕堂两份礼单,一份是皇帝的赏赐,还补上给李家的聘礼,另一份是元辰送给岳父的礼物。 李仕堂笑得合不拢嘴,捧着圣旨,请两位大人入内堂吃茶。 明依依却向魏大人和李仕堂行了一礼道:“大人,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李仕堂因为第一次接圣旨太过紧张,居然没留意到明依依回来,此时才见到她,吃了一惊:“兰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姐姐当了王妃了,你可知道?” 明依依脸上没有丝毫欢喜的神色,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知道。” 继母梁氏见状,皱眉道:“这孩子,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还好像不高兴?” 明依依见这一家人的欢喜状,料想他们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对外宣称齐王妃去世的事,也觉得此时并不是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于是再次行礼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魏大人一直想着改善她和李仕堂的父女关系,见她在这个家里显得那么生分,有些着急,忙挽留道:“贤侄女不是才从京城回来么?可有见到王妃?有没有什么话或者书信带回来?” 明依依叹了口气,看向那位羽林军的都尉韩大人。 韩大人名叫韩千。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郑重递给李仕堂:“这是齐王殿下托本官交给李别驾的,是殿下的手书。” “这……”李仕堂手里还捧着圣旨,但王爷女婿写给他的书信,却也没有让旁人代接的道理,一脸为难。 魏大人笑道:“李贤弟莫急,先将圣旨供奉起来,再看家书不迟。” 李仕堂满头大汗,忙点头称是,将圣旨供在祠堂里,又跪又拜又是祷告,折腾了半天才转回到客厅来。 第九章 丧门星 花厅里,梁氏命仆妇给在坐的大人们奉上茶果,笑盈盈地与魏知府、韩都尉攀谈。 明依依默默站在一个角落里,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若非魏知府再三挽留,她其实不愿意待在这里。 叶伯君在早些时候听明依依耳语了几句,便借口有事在身,先一步告辞离开。 魏大人见李仕堂的小儿子李佳晟乖巧可爱,便随手拿起桌上一个苹果逗他。 李佳晟年纪虽小,却很听娘亲的话。梁氏早教过他,说这些苹果是招待客人用的,不许他自己偷吃。 皆因运输不便,水果算是比较金贵的东西,以李仕堂原来的俸禄,也是不能常买的。这一回皆因要招待知府大人,还有京城里派来的那位都尉大人,才下了血本,咬牙买了。 李佳晟虽然从魏大人手里拿了一个大苹果,大人还热情叫他吃,他却巴巴地看着娘亲,就是不敢咬下去。 梁氏其实心里也在滴血,平日里买这样的水果,都是一个切开娘儿俩分着吃,此时不想在知府大人面前落了面子,于是强打笑容点头道:“晟儿乖,大人叫你吃,你就吃吧。” 李佳晟却拿着苹果欢欢喜喜地跑到明依依面前,咧开小嘴笑道:“阿姐,有苹果吃,阿姐一半,晟儿一半,好不好?” 明依依没想到这个家里居然还有人能这么念着自己,一时眼圈都红了。 梁氏在心里狂骂儿子笨,却不想给知府大人留下苛待继女的印象,勉力堆笑道:“晟儿,大人们在这里谈事情,你小孩儿家,跟阿姐到外面去玩好吗?”算了,眼不见为净。 这时,李仕堂却匆匆赶了回来,跟魏知府、韩都尉告了罪,才重新分宾主落座。 韩都尉将元辰那封手书递上。李仕堂笑呵呵地接过,看了一遍,突然脸色一变,“嗖”的一声站了起来,似乎不敢相信,又看了一遍,突然两眼一翻,仰头向后倒去。 只见人影一闪,在场的人还没看清,明依依已经抢了过去,在李仕堂倒地前将他接住。 韩都尉是武官,反应也十分迅速,而且似乎早有预料,也忙抢过来帮忙。 “李贤弟?”魏大人吓了一大跳,却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很快镇定下来,去拿了杯茶水过来。 明依依一言不发,给李仕堂喂下一颗保护心脉的药丸,以免他急火攻心生出什么大病来,又掐他的人中将他救醒过来。 李佳晟怔了片刻,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手里的苹果“咕噜噜”滚落在地。 李仕堂缓缓睁开眼,一开始神情呆滞,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突然捶胸顿足,放声痛哭:“我苦命的孩儿啊……”哭着哭着,一口气没上来,又晕过去了。 梁氏不认识字,不知那书信写的什么,一开始吓呆了,待回过神来,见场面混乱,又被哇哇大哭的儿子吵得心烦,一时火起,竟抬手一巴掌向明依依甩了过来:“你个丧门星,一回来准没好事。原本你爹好好的,你一回来就被你克成这样!” 第十章 我走了 面对梁氏突然之间的发难,明依依只低头避过,并不还手,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将李仕堂背了起来,道:“父亲受刺激过度,需要静养,还请母亲照顾好弟弟,别吵到父亲。” 说完大步流星走出花厅,将李仕堂送至卧室,安置他躺下。 她是习武之人,当然不至于没力气背起李仕堂,但毕竟身材瘦小,在魏大人看来,却是像要被压垮了一样。 魏大人很不放心,于是也顾不得避嫌,一路跟到卧室里来。 韩都尉毕竟与李仕堂不熟,只送到跨院门口,便留在外头没跟。 梁氏先前发难,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一时还被明依依震住了,发作不起来。她将儿子交给奶娘去哄,自己失魂落魄地跟到卧室,才突然哭起来:“老爷啊,你到底怎么了?” 魏大人早捡起了元辰的那封书信,此时才念了起来:“岳父钧启:余与妻李氏,于和光十八年十二月初九完婚。余与妻执手情深,本欲长天比翼。不奈天不遂人愿,余之爱妻,于翌日病逝。呜呼,哀哉!余之痛,如山河崩,日月坠。余垂泪告噩耗之予岳父,望节哀。婿,辰,顿首。” 魏大人念到最后,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那一纸书信。 梁氏听完这文绉绉的一篇,大部分都听得云里雾里,却有一个地方听懂了:余之爱妻,于翌日病逝。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大……大人,我妇道人家,听不懂这许多弯弯绕绕。您能不能直说,这信里说了什么。” 魏大人黯然道:“王妃她……去世了。” 李仕堂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时终于呜呜咽咽地哭道:“我苦命的孩子,怎么这就去了?呜呜呜……” 明依依安慰道:“父亲请节哀,姐姐去的时候很平静,没什么痛苦,也没什么遗憾。” 她不能将姐姐其实没死的秘密说出来,也只能这么安慰李仕堂了。这倒也不是什么假话,当初当着皇帝的面,明静云在答应假死的时候,态度坚决,神色平静,确实没什么痛苦和遗憾。 魏大人皱眉,不悦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不先回来跟你父亲说一声?这般大喜大悲,你让他怎么承受得住?” 明依依原本想辩解,但转念一想,魏大人太过执着于所谓的“百行孝为先”,自己无论如何辩解,他都会认为是自己的错,辩了也是白辩,干脆低头认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没及时赶回来报信。” 一边的梁氏却扯开嗓门骂道:“好你个丧门星,你是诚心气死你爹是不是?明明早知道了,还躲在旁边看热闹。你就是个丧门星,一回来准没好事!” 明依依听她越说越离谱,不由得心头火气,“刷”的一声站起来,道:“母亲这话可就过分了。没能及时回来报信,如果说是我疏忽,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再不行当着大人的面,您若觉得我做了有违国法人伦的事,告我一状将我按律惩处也行。可我好歹要叫您一声‘母亲’,您拿什么‘丧门星’这种帽子往我脑袋上乱扣,又是什么道理?” 梁氏冷冷地道:“难道不是吗?你克死了自己亲娘,去了趟京城又克死了自己姐姐。你爹原本好好的,如今你一回来,他就这样了,你是不是还想克死他?” 明依依感觉身体剧烈地颤抖,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像是这身体的原主“玉兰”自身的情绪。这般恶毒的言语,玉兰恐怕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她勉力镇定下来,冷冷地向梁氏问道:“您这话的意思,是我不该回来,还是不该活在这世上?” 梁氏一时噎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仕堂却听不下去了。他怒目圆睁,气喘吁吁,嘶哑着嗓子艰难地道:“滚!都给我出去!” 明依依叹了口气,跪在床前向李仕堂拜了三拜:“女儿走了,父亲珍重。”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再一眨眼,却是连人影都不见了。 韩千原本在院门外来回踱步,忽然看见人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惊得目瞪口呆:世上竟有这等轻功? 第十一章 绝不赊账 明依依一路飞檐走壁,不知奔了多远。 她心里乱得很,实际上一路都漫无目的地乱走,现在根本不知自己在哪里。 她胡乱走着,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喂!我娘说了,我们这里不赊账,你们要给钱!” 明依依驻足一看,只见这人长得黑黑瘦瘦,一张嘴,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正是久违的牛阿毛。 只见牛阿毛张开双手,站在一家小酒馆门外,拦在一辆马车前。 前文提过,明依依给牛寡妇母子打本,在安庆城中开了家小酒馆,酿酒的方子还是孟青提供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如今这小酒馆已经在安庆城站稳了脚跟,生意做得有声有色,还有大酒楼来这里订货,母子俩的生活算是过得不错。 “小兄弟,通融一下吧,我真的有急用,而且信物也给你留下了,你到拿着那牌子去支取便是,我们不会失信的。”那驾车的人道。 驾车的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虽其貌不扬,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坐着,但明依依看出,他若是对牛阿毛出手,至少能让牛阿毛死个四五回了。 明依依几个纵跃来到马车前,拉了拉牛阿毛的衣袖道:“阿毛,你给通融一下吧,我作保。” 牛阿毛一眼认出明依依,立刻眉开眼笑,咧嘴露出八颗白牙:“媳妇儿,你回来啦?” 明依依面纱下的脸微微一红,微嗔道:“阿毛别胡说,我才不是你媳妇儿。” 那老者乃是行家,虽不认识明依依,但见她来时的身法,猜到对方武功不弱,听到两人对话,只当是小两口打情骂俏,忙接腔道:“是啊是啊,小兄弟,既然你家娘子都肯作保,便通融一下吧。我真有急用,信物都给你留下了,不会赖账的。” 明依依白了那老者一眼,不过见他焦急的神情,许是真有急事,便劝道:“阿毛,这位老人家可能真的有急事,你通融一下吧,他应该不会失信的。对了,那信物能不能给我看看?” 牛阿毛将一块牌子递给她,一脸为难地道:“可是阿娘说了,买酒要给钱,这人将就全部买走了,还不给钱……娘又出去了……” 原来那老者一来,就将店里所有的存货全都清了,全塞到马车里,却没带够银子,只拿一块牌子交给牛阿毛,叫他自己去支取。 明依依拿过来一看,那牌子的质地非金非玉,似是不知用什么金属打造,却又轻有硬,做工精致,上面刻画着雪花纹样,中间用篆书刻着一个“凌”字,上下用丝绳缚着,还挂着流苏装饰,看质地做工绝非凡品,像是世家大族子弟的身份标志。 明依依向那老者道:“老人家,我家哥哥就是太听娘亲的话,脑筋不大会转弯,还请您莫怪。请问您怎么称呼?” 那老者道:“老头子姓袁,这是我家主人的信物。姑娘拿着这信物到城里任何一家招牌上带着同样雪花纹样的米铺,比如旁边那条街的‘泰昌米行’,就能支取这笔酒钱。” 明依依问道:“好,我这就收下了。虽说我相信老人家不会失信,但我作这个保,却不能作得糊里糊涂。关于这信物的主人,可否告知名号住处?” 那老者笑道:“小姑娘倒是精明!告诉你也无妨,我家主任姓凌,江南人士。若果真支取不成,你去文兴街‘凌宅’找我老袁便是。” 第十二章 拉劳工 那姓袁的老者走后不久,牛寡妇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扛着米袋油瓶的赵四娃。 这两天,明依依赶去给老师拜年,赵四娃则先一步来了牛寡妇这里。原本孟青还有一所宅院就在旁边,他先打扫了一番也好让明依依回来有住的地方。 今日赵四娃带了些礼物来给牛寡妇母子拜年,牛寡妇热情地留他吃饭,却说要去买菜,将他拉去当劳工,柴米油盐都让他来扛。 牛寡妇见店里的酒被一扫而空,没等牛阿毛开口便冲到柜台那里打开抽屉,一见里面只有三三两两的几枚铜钱和碎银,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一把揪住牛阿毛的耳朵,嚷道:“少了三十四两零八钱,是谁?没给钱就走了!” 牛阿毛咿咿呀呀地喊疼:“娘啊,放手啊……疼……” 明依依虽知牛寡妇向来锱铢必较,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这么激烈,而且数口也是精得让她叹为观止。 她忙过拉开牛寡妇,劝道:“牛大婶,您听我说,买酒的是个大户人家,没带够现钱,把随身的饰物押这里了,叫我们上他们家去取。您放心,那人不会失信的,我给您作保。或者我先把钱垫上也行。” 说完,明依依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牛寡妇。 牛寡妇这酒馆是小本生意,存货最满时价值也不过五十两左右,明依依这二百两,差不多够买下整个酒馆了。 牛寡妇眉开眼笑:“这……这怎么好意思?哎我说丫头,你可要小心别当了冤大头!”说着,一边喜滋滋地将那银票小心收起。 明依依笑道:“没事,这安庆城里,敢欠我钱不还的大概是没有的。这些您也不用还我,就当时过年我给您和阿毛的‘利市’钱,讨个好彩头,祝您生意兴隆。” 明依依当初被牛阿毛所救,又蒙牛寡妇收留,让她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这份恩情可不是拿钱还得清的。 不过明依依可是太了解牛寡妇了,什么都比不上直接给她钱更能让她高兴。 牛寡妇年纪轻轻就守寡,丈夫生前还欠了赌债,她一手将儿子拉扯大,还将债还清了,个中的辛酸艰难只有她自己明白,哪怕如今手头宽裕了,特别紧张钱的这种习惯还依旧改不了。 因为赌徒丈夫的拖累,让她觉得男什么的还没有钱靠得住,铁了心一辈子不嫁人。她开这家酒馆,订了条铁规矩:绝不赊账。 这也是牛阿毛不肯给那老者赊账的原因。 赵四娃在酒馆刚开起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帮过忙,轻车熟路,将身上的大包小包拆开来,将物品取出放好。 此刻他才插得上话:“老大,你昨天去给老师拜年,今天应该一早能回来,怎么现在才回?” 明依依道:“昨天我说了去漓城赈灾的事,我那些师兄们可热情了,帮我出谋划策,想了不少点子。唉,原来我还有挺多地方疏漏的呢。今天我有位当官的师兄,说要陪我拜见咱们安庆府的知府大人,可大人没空,这事情算是耽搁下来了。我闲来无事,便回来看看。” 明依依在路上乱逛,没想到误打误撞却跑回家来了。 她想起牛寡妇算账时那精明劲儿,突然灵机一动,道:“牛大婶,有件事我需要您帮忙。我需要个人帮我管账,没有人比您更合适了。” 第十三章 寻人 明依依突然灵机一动,向牛寡妇道:“牛大婶,有件事我需要您帮忙。我需要个人帮我管账,没有人比您更合适了。” 牛寡妇得意地笑道:“管账?这个我在行。”然后她转而皱眉道:“可是,你要我去哪里管账?我这酒馆怎么办?” 明依依道:“这不正巧将存货全卖掉了吗?您还有在酿的酒吗?可都有找到买家?如果您真能将酒馆暂停一段时间,其中的损失我给您补贴。我还需要很多人手,想请阿毛也来帮我的忙。” 牛寡妇双手一合:“对哦,那些酒倒是不用担心,酿好了卖给那两家酒楼倒也可以。不过,丫头你是在外面发了财么?这样大手大脚花钱可不好,不存点嫁妆怎么行?” 明依依笑道:“最近我确实靠卖药发了点小财,以后也打算靠这个营生,能养活自己,也不想嫁人了,顶多存点养老的本钱,让我爹先给我管着。” 她正色道:“不知您有没听说,南方边境的漓城爆发了疫症,药材和医者都很紧缺。我爹说了,我已经出师。我打算筹集一批物资送过去,也会在那里驻留一段时间。大婶,您管钱可厉害了,您能不能帮我?帮我管钱管物资。” 她拉着牛寡妇的手,诚恳地道:“那些都是漓城百姓救命用的,我不想被手脚不干净的人挪了去,您帮我盯紧了,好吗?” 牛寡妇第一次被这样委以重任,也有几分激动,握住明依依的手道:“丫头,你放心,我别的不会,钱我算得可精了,定给你盯得死死的,一个字儿也不会少。” “诶……不过……”牛寡妇略带几分忸怩地道,“丫头,你看我们家阿毛,一直窝在家里,学不到什么本事。想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又怕他跟了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你要去那个什么城?能不能带上他?跟着你呀,我放心。他打不过你的,要是敢学坏,你给我狠狠揍他。” 明依依笑道:“行啊。不过我们都走了,您一个人怎么办?” 牛寡妇道:“我这里倒没什么,街坊邻居都混熟了,有事可以搭把手。还有些个道上的人,说是看在你面上,都关照着我。有他们在,就从来没有人在我这里闹过事。” 牛寡妇说的这些人,是明依依以前当丐帮老大的时候收服的一些江湖帮派。明依依虽有段时间没住在安庆城,但余威仍在,这些人知道牛寡妇跟她的关系,都关照着牛寡妇母子。 当晚,明依依和赵四娃留在牛寡妇家里吃饭。当他们正高高兴兴地准备晚饭的时候,魏知府却急着到处找人。 他当时在李家,见明依依和李氏夫妇起了争执,明依依负气出走,也觉得十分没趣,当即也告辞离去。 韩都尉自然也一起走了。 梁氏送他们到门口,隐约还听到韩都尉与魏大人道:“王妃尸骨未寒,若泉下有知,得知她妹妹在家中这么不受待见,不知作何感想?……” 梁氏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后来还连续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韩都尉还有事要找明依依,却不知她去了哪里。于是魏知府发散了人手,到处寻人。 第十四章 冰火两重天 魏知府和韩都尉焦急地发散人手到处寻明依依。 得知叶伯君如今住在安庆城的驿馆里,两人亲自前去拜访,知道了明依依的打算,却依旧找不到她的人。 这下连叶伯君也开始担心起来,问道:“小师妹会不会去了兰心堂?” 魏大人摇头道:“已经让人去找过了,她没去那儿。” 韩都尉皱眉道:“她会不会出城去了?这可就难找了。” 叶伯君又问道:“小师妹在城里还有什么熟人吗?有没有别的地方落脚?” 魏大人忽然眼睛一亮:“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她还用‘孟轻云’的名字在城里落户来着,那文书还是我签的呢!在哪里来着?” 魏大人连忙派人飞马回去查,果真查到了户籍地址。 魏知府原本还想派人去传,叶伯君却要亲自去找,连韩都尉也来凑热闹。这两人都与魏知府平级,他也不好再摆父母官的架子,也亲自陪着两人去登门。他一边走一边这样安慰自己:这是去见王爷的小姨子,不丢人,不丢人…… 孟青在安庆城里置了个三进的小院,三位微服大人等在门口,手下的人敲了许久的门,又喊又叫,里面却静悄悄,没人答应。 良久,只听得对面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弯腰驼背,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拄着拐杖出来:“你们别喊了,孟郎中去年回了老家,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这时,旁边的小院的门也被打开,一个皮肤黝黑,五官清秀的少年探出头来,问道:“几位找谁?我师父不在家。哟,周爷爷好。” 出来的是赵四娃,还以为这几个人是来找孟青的。 那周爷爷见到赵四娃,眉开眼笑道:“哟,这不是孟郎中徒儿吗?你师父呢?” 赵四娃道:“师父在老家打理药田,抽不开身,我老……我师姐有点事,我陪她回来的。” 周爷爷捋着胡子笑道:“孟郎中闺女也回来啦?好哇好哇,去年我中风,是孟郎中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还没好好谢他呢。娃儿,我这儿有些腊肉,拿去跟你师姐一块儿过个好年……” 赵四娃恭敬不如从命,过去领了两条腊肉提了回来。 魏知府觉得这少年有几分眼熟,听两人对话,猜到两人口中的“师姐”应该就是明依依,便问道:“这位小兄弟,孟轻云姑娘可有回来过?” 赵四娃朝牛寡妇的院子喊道:“老大,有人找!” 他喊完,又回头问道:“几位怎么称……咦?知府大人?”赵四娃这才认出其中一人乃是本地的父母官,知府魏大人,忙下跪行礼:“小……小人拜见大人!” 三人这才看到,赵四娃身上系着围裙,如今手里还提着两条腊肉,显然是在厨房正干着活。此时他下跪行礼,两条腊肉却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一时间手足无措。 明依依刀下如风,将案板上的萝卜切剁成几块,对做饭被打扰有些不满,嘟囔道:“谁呀?我还饿着呢……” 牛寡妇刚煮开了一锅肉汤,香味散了出来,让明依依再次咽了几下口水。 魏知府让赵四娃免礼,一边走进来一边笑道:“呵呵,孟姑娘好兴致,可怜我们三个还饿着肚子满城寻你呢。” 牛阿毛正在院子里劈柴,问道:“媳妇……呃不……老大,你的朋友没饭吃吗?这么可怜?要不要留他们吃顿饭?” 牛寡妇在厨房里听闻,拿着汤勺跑出来,几乎要将儿子揍一顿:“阿毛,别胡说八道!” 明依依微微一笑,道:“行啊。牛大婶,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既然阿毛开口留他们吃饭,您就给个面子答应了吧。柴火钱我出。刚好对面的周爷爷给了两条腊肉,咱们切了下酒,好好过个年。” 牛寡妇这才没说话,继续将切好的萝卜放到肉汤里。 她又回头对赵四娃道:“师弟,去把我爹藏的酒那两坛出来,今天有贵客光临,要好好招待。” 她又向那三位官老爷道:“三位,这里的主人是我的大恩人。既然主人开口留饭,三位可赏面留下来吃顿便饭?” 叶伯君坦然得很:“我们这几个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是要劳烦小师妹下厨了。” 韩都尉脸色微变,心道:“我的娘啊,毒仙请你吃饭,你居然还敢答应?你不怕死吗?”他强行压下拔腿就跑的冲动,看了看魏知府。 魏知府有些后悔刚才喊饿,但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拼命填上,于是他硬着头皮道:“行啊,也好让本官尝尝你的手艺。” 后回归后悔,他心中其实十分好奇:这个在父母家冷得像块冰的小姑娘,居然也这般热情如火的时候,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到底这家人有什么特别,能让这个小姑娘的态度来个冰火两重天? 明依依赧然道:“我……我其实不怎么擅长厨艺,我们今天做点包子煮个汤,我也就打打下手。不过我师弟倒是跟一位高人学了一手,今天正要展露一下呢呢。” 赵四娃知道明依依嘴馋,在镜湖城住的时候,特地向邵英请教了做包子窍门,只为给老大做些好吃的。 明依依笑道:“毒王的弟子难得出手,几位可要好好品尝哦。” 那三人听了,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十五章 泰昌米行 和光十八年正月初八,安庆城,牛宅。 三位官员体察民情,在一户布衣之家用膳,官民同乐,其(提)乐(心)融(吊)融(胆)。 牛寡妇知道来的是安庆府的父母官,吓得忙拉着牛阿毛跪拜行礼,刚被魏大人扶了起来,听说另外那两人也是官老爷,吓得又跪了下去。 明依依一边偷笑一边也要跟着行礼,却早被叶伯君一手拦住。 牛寡妇战战兢兢地将饭桌擦得一尘不染,端上食物后也不敢同席,拉着牛阿毛和赵四娃躲到厨房里吃。 明依依一人伺(陪)候(同)三位大人用膳,一个人比其余三人吃得都多还快,叫人叹为观止。 不过毒仙的酒量同样差得叫人叹为观止。商量了一些募集物资人手等事宜,敲定后四人共饮了一杯,毒仙便“咚”的一声倒在桌上,怎么唤也唤不醒。 叶伯君没有参加过去年的中秋宴和菊花宴,此时见小师妹醉态可鞠,自己也打了个嗝,摇头苦笑:“小师妹酒量不好,同窗们似乎提过。昨日在老师家里,大家都劝着不让她喝酒,原来竟会是这样!” 赵四娃出来收拾碗筷,见状也摇头道:“那可是我师父的珍藏,之前是还没到时候,才没挖出来带走。不过真有那么厉害吗?老大,醒醒啊……” 其实并非孟青珍藏的酒太烈,明依依的酒量也未必真那么差,这时她却是想醉不想醒。 在得到“万毒归宗”的传承后,她不但能万毒不侵,还能千杯不醉。她能够将酒对自己身体的影响减少甚至抹除,当然也能将这些影响增强。只要她愿意,醉与不醉都在她一念之间。 只因魏知府聊完了正事,又想劝她回去跟李仕堂和好。但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魏大人怎么就不懂这道理呢? 明依依不想明着得罪魏知府,只好大醉不醒了。 …… 一连几日,明依依都忙着张罗筹集物资的事。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她拿着那姓袁的老者给她的信物,在城里转了转,竟发现城中有许多家招牌上带着这样雪花标志的店铺,几乎全部都是以贩卖米粮为主,且店铺规模都不小,位置也绝佳。 能让袁老这样的高手为他们卖命,又拥有这么多店铺,看来这姓凌的人家是大财主。 明依依进了袁老提过的那家“泰昌米行”,向掌柜的递上那块雪花造型的“凌”字牌子。 那掌柜的一看,立刻恭敬起来,还请了明依依到内堂去喝茶。 明依依表明了来意,那掌柜果然爽快地将酒钱结了,还多给了一成,说是利息。 明依依见对方果然守信,便试探道:“掌柜的,你们东家可是姓凌?实不相瞒,我有件事想约你们东家谈。” 那掌柜面露难色道:“这……实不相瞒,我们东家确实姓凌,不过本家却不在此地。姑娘想见东家,小的却是做不了主。” 明依依对此早有预料,也不急着去找东家,只将自己要捐赠一批粮食到漓城疫区的事说了,请那掌柜的尽量尽量将价格压低一些。 那掌柜的一来看在东家的信物份上,而来见到明依依拿出的订金,也实打实地给了一个优惠的价格,出售一批粮食。 这样,明依依募集的第一批粮食算是定下来了。 第十六章 上元节 和光十八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今日安庆城中热闹非凡,男男女女走上街头,赏花灯,猜灯谜,参加各种游乐活动,晚上更有游行活动,官民同乐,还放焰火。 每年的上元节,都会有一场由官府牵头举办的花灯评选活动,在知府衙门前那条全城最宽阔的大街上,搭起十个竹架子,作为预留给“灯魁”的位置。 每年的十个“灯魁”位置,大都会被一些商贾富户竞价拍下,然后制作规模庞大的花灯,放在架子上参加评选。 评选的方法是“投花选灯”,就是由官方提供投票的红稠花,人们可以购买这些稠花,放在架位上。在灯会结束时,获得最多红花的花灯,便是“魁首”。 获得“魁首”的花灯,将会挂在城头展示十日,同时花灯的所有人能够获得一笔奖金。 而那些用作投票的红稠花,是需要花钱买的,价格亲民,老百姓也买得起。而贩卖稠花得到的利润,通常是用来补贴举办活动的成本,还有部分作为“魁首”的奖金。 官方为了评选的公平,规定每人每次只能买一朵稠花。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人会出高价格买下别人手里的稠花,为自己想投的花灯造势。不过一般价格不会超过官方价格的两倍,且不能公开,否则会以“扰乱秩序”的罪名被逮捕。 因此,会这么做的,一般都是自己有份参与“魁首”评选的商户,花钱雇一些“自己人”,不停地去排队买稠花,投给自己的花灯。 制作花灯的成本其实不算很高,真正贵的是那个“灯魁”的位置。不过因为“灯魁”音同“登奎”,相当吉利,因此城中的富商都趋之若鹜。 通常情况下,得到“魁首”能够获得的奖金,未必能弥补得上雇人买稠花的那笔巨大投入,常常是得不偿失。但依然每年都有人这么做,因为这些人大都是富商巨贾,花得起这个钱,要的是打响自己的名气,为自己的商户造势。 一般来说,竞拍灯魁的事宜在正月之前就会完成,明依依回来得晚,已经错过了。而今年却有一个位置流拍,让她用圣心谷的名义,以竞拍的最低价获得。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知府大人暗中关照。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将圣心谷的名堂在安庆城打响,然后高调宣布向疫区捐赠药材和银两,将钱银物资交由兰心堂调配。 叶伯君说,要有人高调带头,才能让人信任兰心堂,跟着捐钱捐物。这么做虽然算是当“托儿”,但这是为了行善,使些手段,也并不违背初衷。 如今虽说灯魁的位置拿到了,赶制花灯却又成了难题。幸而兰心堂救助的一位孤寡老人,曾经是做纸灯笼的手艺人,因洪灾和家人失散,一个人流落到了安庆城。 这位姓郑的老人就作为花灯的主创,明依依又发动兰心堂里所有能够帮忙的人,还 在兰心堂众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一座美轮美奂,栩栩如生的麒麟灯终于在正月十四那天堪堪赶制完成,搭建在最末的一个“灯魁”位置上。 上元节这天,原本就有奇装异服,装神扮鬼出门的习俗,有驱邪祛病祈福的寓意。 明依依在赵四娃的撺掇下,打扮成一个翩翩少年,牛寡妇母子都大赞好看。 明依依仍不喜欢将脸上的五彩凤蝶毒斑显露在人前,又在街上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面具戴上。 第十七章 我们有约 上元节这天,明依依打扮成一个翩翩少年,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面具,混迹在人群当中,享受着这一刻的安乐祥和。 知府大人亲自点亮的第一盏灯,灯会便开始了。 为了显示“与民同乐”,知府大人会亲自坐在第一辆游行的车上,还会给老百姓派发“利是”。 之后除了舞龙舞狮等表演游行外,还有今年准备赴京参加会试的举人也都会坐在一辆特制的彩车上,抛头露面参加游行。 这样做一来是让举人们接受百姓的祝福,祈求金榜题名;二来老百姓也将这些举人当做祥瑞,希望沾一沾福气,祈求今年一切顺利平安。 杨瑞和付祁峰作为安庆府的举人,自然也参加这次的游行。 明依依一边品尝这街上卖的各色小吃,一边欣赏游行,一不小心和赵四娃他们走散了,便干脆然后尾随着举人们的彩车,准备去跟师兄们打个招呼。 “哎呀呀,笑得脸都僵了,没想到这么累……”付祁峰一边下车,一边使劲揉着脸,低声抱怨道。 “我这是第三回了,”一个留着三缕漂亮长须的中年举人表情呆滞,喃喃地道,“为了不用再受这罪,我今年非要考过不可……” 他是五年前中的举人,参加过两次会试均没有考上,原本打算不再上京赴考。去年遇上皇帝四十岁寿辰,开了恩科,今年又多了一次恩科会试,他才又打算再搏一回。 “杨师兄,付师兄,今日我在人群中可是看到了,两位风姿卓绝,迷倒万千少女啊……”明依依上前,规规矩矩地向两人行了揖礼。 杨瑞一听这声音便认出来了,笑道:“小师……小师弟,你不去赏灯看热闹,怎么跑这里来了?” 付祁峰也笑道:“是啊,你是跑来看我们热闹来了吗?哎哟,太累人了,这位郭兄说得太对了,为了不再受这份罪,今年非得考上不可。我可是饿惨了,我知道个地方,我们去找点吃的。小师弟要不要一起?” 明依依听到一个“吃”字便两眼放光:“好啊好啊,哪里?” 这时,又有两人从车上下来,是鸿福书院的学生,江若明和郑放之。这两人曾经在菊花宴上投壶输给明依依。 安庆府参加会试的举人共有八人,鸿福书院就占了其中的一半,且四人都在去年的乡试中,获得不错的名次,其中付祈峰还是解元。因此,四人都被寄予厚望,其他人也自然而然与他们保持了些距离。 江若明、郑放之与杨瑞、付祈峰因为去年菊花宴上的赌约,略有些不对付,但外人面前不好表现出来,只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依然有说有笑,显得关系亲厚。 另外,江若明和郑放之总认为邹老先生会给杨瑞和付祈峰开小灶,帮他们押题,因此对两人也格外关注,希望从他们嘴里能套出些什么重要的讯息来。 此时江、郑二人见杨、付二人与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少年说话,还以为是邹老先生派来传递消息的,赶紧互相递了个眼色,过来招呼道:“杨兄、付兄,可有兴趣一起吃酒?我们请客。这位是……?” 明依依如今的外形与之前菊花宴时已有很大的不同,没有坐轮椅,又戴着面具,也难怪江、郑二人没认出她来。 之前的“王平”,已经被对外宣称是“英年早逝”,明依依没打算装鬼吓唬这两人,于是干脆随便编了个身份:“在下孟云,是个江湖游医。” 杨、付二人微微一怔,却立刻明白了:小师妹是将自己的名字去掉了一个字,用了假名,大概也没有与这两人交朋友的心思。 付祈峰亲热地拍了拍明依依的肩膀,笑到:“两位,不好意思,孟小兄弟是我们二人的救命恩人,今日我们有约,怕是无法应二位的约了。实在抱歉,我们后会有期。” 第十八章 春江花月夜 付祁峰带着杨瑞和明依依两人,进了一家名为“梦蝶居”的酒楼,直上第四层楼,在一个独立的包间雅座落座。 这家梦仙居坐落在安庆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上,这四层的阁楼算是这条街上几乎是最高的建筑,能清晰地看到整条街的景象,关键是还可以将十座“灯魁”一览无余。 这样的位置,明依依自然相当满意。 “少东家,若没有其他的吩咐,小的便先退下了。”付祁峰点完菜,小二端上酒来,伺候在旁的掌柜才恭恭敬敬地告辞退下。 这座“梦蝶居”只有三间这样的包间,而且在上元节这样的节日,价格肯定不菲,但少东家开口,自然是要为他留一间的。 而这一连三个包间中,中间那一间最为宽敞舒适,价格也最贵,两侧的两间略小一些。付祁峰也只是预留了西侧的包间,最贵的那一间,留给出价更高的客人。 此时另外的两个包间也已经有了客人,看来在上元节这样的节日,这样好的包间哪怕再贵,也还是会有人愿意掏腰包。 “付师兄,原来你还是这家梦蝶居的少东家?这里我知道,还会将每天一些剩下的食材和没卖出去的包点送到兰心堂去,这也是师兄你授意的吗?”明依依问道。 付祁峰点头道:“这酒楼是我父亲买下来的,已经算是我名下的产业,盈亏都由我来支配和承担。其实我专心读书,并不怎么会经营,也都是父亲关照,给了我一些忠心得力的人,才有今天。当初受你大恩,我无以为报,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略尽些绵力罢了。” 明依依见此处没有外人,便顺手将面具摘了下来,向付祁峰行了一礼道:“我替兰心堂受惠的那些人多谢师兄了。师兄仁心仁德,定会有福报的。” “小……小师弟,你的脸?”杨瑞这才看见明依依的真面目,一时惊讶失言,又将她喊成了“小师弟”。 明依依摸了摸脸上的凤蝶毒斑,略带几分羞怯地道:“我跟我爹回了趟老家,有些奇遇,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还是很奇怪,是吗?” “不不不,”付祁峰回过神来,怜惜地道,“我的小师妹,很好看。” “对对对,”杨瑞也附和道,“你穿男装本来就很好看,如今看来,多了这凤蝶,倒是平添了几分妖冶,是越发动人了!想不到来这梦蝶居,居然看到这么好看的凤蝶,当浮一大白!来来来,为小师妹的奇遇,喝一杯!” 三人举杯,都是痛快地一饮而尽,杨瑞和付祁峰两人却突然脸色一边,同时喊道:“糟了!” 两人紧张地看着明依依,却见她像没事一般,只略微有些惊讶,问道:“怎么啦?” 杨瑞道:“小师妹,你……没事吧?都怪我,不该撺掇你喝酒的……” 明依依脸色微红,脸上的毒斑似乎变得更加鲜艳了。她如今还有“万毒归宗”的传承在身,可以随意增强或削弱酒对身体的作用,喝酒时想醉便醉,想不醉便不醉。 她笑道:“其实我的酒量也没那么差……嗯……实话告诉你们也无妨,去年中秋宴那次,我是装醉的。我当时被王善人下毒要挟,被迫去偷陆师兄的宝物,那时装醉是想透露些信息给他,让他防备的。可我又不能明说,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去年中秋宴时,明依依装醉,一则是为了确认避毒珠是否被陆谦贴身收藏,二则是想借醉透露些信息给陆谦,因此说了些奇怪的“醉话”,好让他有所防范。 不过当时明依依说得实在太隐晦,王善人又太过精明狡猾,最终还是没能防住他在菊花宴上下手。 但经过那一次,“小师弟酒量奇差,还会发酒疯”的事,就在同窗之间传开了。 “敢情你当时发酒疯,都是骗我们的?”付祁峰瞪大了一双眼睛。 明依依手里把玩着陆谦赠她的竹笛,笑道:“是啊,若真醉了,那一曲《春江花月夜》,还成得了曲调吗?当时确实是我骗了师兄,这就位两位师兄奏一曲,以作赔罪。” 说完,她将竹笛递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仍是那一曲《春江花月夜》。 第十九章 风鸣九天 一曲《春江花月夜》奏完,杨瑞、付祁峰二人沉醉了半天,才如梦初醒,大赞余音绕梁,还嫌意犹未尽,要求明依依再奏一曲。 明依依笑道:“再奏一曲不是不可以,不过小妹有个小小的请求。今年小妹不才,也竞得一个‘灯魁’的位置,就是最边上那个‘麒麟献瑞’。” 两人一看,果然见最末尾的“灯魁”位置,安放的是一座麒麟花灯。也多亏兰心堂的那位老艺人手艺精湛,那麒麟做得十分精巧:头顶的鬃毛做了些设计,能随灯火燃烧产生的热浪左右摆动;前脚上踏的火球也糅合了走马灯的做法,能够转动;还有那一双眼睛,使用了特殊的材质,能随着火光明暗的变化,看清来像是在闪烁一般。 而旁边的几座花灯虽也各有特色,但与这“麒麟献瑞”相比,都显然逊色了不少。 杨、付二人看了,都大赞那麒麟灯做得精巧。 明依依看了看麒麟花灯周围的红稠花,确实也比旁边其他的花灯要多一些,但要和排在最首位的那座“凤鸣九天”,却还有些差距。 只见几年排在首位,也是用竞价最高的那个“灯魁”位置上,安放着一座色彩鲜艳的凤凰花灯。 那凤凰确做工精巧,活灵活现,且那材质并非是使用竹篾和彩纸,竟是用的铁架和绸缎。这材料价值不菲,却能使得整个花灯的架构更为灵活多变,颜色也更为鲜艳夺目。 因此,那凤凰看十分大气,似乎真有一飞冲天的气势,把其他的花灯都比下去了,获得的红稠花,也明显比其他的灯魁都多。 明依依道:“原本我们的‘麒麟献瑞’倒也不错,我还想着争一争那‘魁首’,也好为之后的募捐做些宣传。但如今看来,我的麒麟和那凤凰相比,却还有不少差距。不知两位有没有办法,帮我那麒麟多争取些红绸花?” 杨瑞笑道:“不知师妹想要多少?师兄我大不了为你多排几趟队,再叫上些亲友帮忙,倒是能为你挣那么几多,不过只怕力量有限,未必能帮得上大忙。付兄说不定能多帮上一些。” 付祁峰也笑道:“那也行,不过这酒楼今日比较繁忙,我也不好叫他们去排队,倒是可以赠送些菜式给在座的客人,请他们帮个小忙,用一朵红稠花来换。” 说完,付祁峰走出包间,唤了掌柜的来,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掌柜的答应着走了,却在暗自摇头:“这位少东家,这般挥霍钱财,也不知东家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付祁峰并不知道这些,也不会在意,回头开门打算回到包间,旁边的那个包间却有人开门出来,向他拱手:“这位公子,不知在于几位友人一道?我家主人想请几位一叙。” 付祁峰尚未回答,明依依却不知什么时候戴回那夜叉面具,走了出来:“这不是袁老吗?原来你也在这里呀?” 原来这人竟是熟人,是前几日到牛寡妇的酒馆赊账买酒的袁姓老者。 第二十章 故人重逢 明依依奏完一曲,旁边的包间的客人请三人过去一叙,来的却是熟人,原来竟是前几日到牛寡妇的酒馆赊账买酒的袁姓老者。 那袁老看见明依依,也是一怔。像他这样的高手,五感何其敏锐。哪怕明依依此时装束与当日大有不同,但光凭身形动作和声音,他也能认得出来。 袁老一拱手道:“原来是阁下。说起来主人还承你一份情。不知阁下是否赏脸,与我家主人一叙?” 明依依之前还想去拜访这位大金主呢,只是后来去了袁老说的那地方,却得知主人恰巧外出访友,当时还略有些失望。 后来事忙,明依依没再上门拜访,不曾想今天倒是遇上了。 明依依笑道:“袁老客气了,我也想见见你家主人呢。” 走过袁老身边时,明依依隐约闻到他身上有药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低声问道:“袁老,你受伤了?” 袁老低声回答道:“一点小伤,不妨事,姑娘有心了。” 杨瑞和付祁峰面面相觑,原本以为小师妹因为容貌的缘故,不喜与人交往,原本还想帮她推辞掉,没想到她自己倒是那么爽快地答应了。 三人来到中央的包间,只见此处陈设雅致,比之前他们所处的西侧包间更为宽敞舒适。 只见包间里坐着四人,其中两人也是熟人,竟是江若明和郑放之。 而端坐主位的,是一个身穿华贵的火红衣裙的女子,脸上覆着一个制作精巧,用翠羽装饰的皮质面具。面具覆盖住上半部分的脸,露出两片小巧玲珑,娇艳欲滴的樱唇。 另一人是一位紫衣公子,脸上也覆着一个与那红衣女子相似款式的皮质面具,不过没有用羽毛装点,而是黑底描金,衬上他英挺的鼻子和两片柳叶似的薄唇,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线条刚柔相济,配上他挺拔的身姿,显得神秘而俊秀却不失阳刚之气。 他身边还放着一个琵琶,看来是还个风雅人。 有这两人在,明依依戴着的那个在街上随便买来的纸糊面具虽狰狞,此时却显得滑稽可笑了。 不过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与杨瑞、付祁峰一道,大大方方地与众人见礼。 郑放之见到三人,笑着打招呼道:“这不是杨兄和付兄吗?还有这位……我记得,是孟云小兄弟吧?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江兄你们认识了,也是去年恩科考上的举人,这位姑娘是我表妹,姓凌,江南人士。这位是我堂弟郑玉安,有秀才功名。他啊,能文能武,又精通琴棋书画在我们安庆城里算是个名人,人称“惊鸿公子”。 原来郑放之家里也是本地豪族,他有位伯父在京城做官。那位凌姑娘是郑放之姑姑的女儿,到安庆府是来探亲的。 郑放之又介绍道:“表妹,这两位也是去年恩科考上的举人,算是我在鸿福书院的同窗,这位是杨瑞杨兄,这位是付祁峰付兄。还有这位……孟云小兄弟,是他们两位的朋友。” 付祁峰抢过话头道:“这是我们的小师弟,孟云。” 当初对外宣称“王平”身死,是怕明依依遭王镜的仇家报复。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也平息了下来,大家都希她以邹夫子关门弟子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着,不用再藏在阴影之下。 凌姑娘和郑玉安也都与三人见了礼。 凌姑娘问道:“表哥说,两位是他的同窗,这位孟公子,是两位的小师弟,那也是表哥的同窗吗?” 江若明奇道:“小师弟?我记得邹老先生去年收了一位关门弟子,叫做王平,可惜英年早逝。难道他老人家又收了弟子?” 郑放之也奇道:“对啊,上次菊花宴,我们还打赌来着,后来我们中了毒,据说还是他救的我们……” 明依依一拱手,笑道:“难得两位还记得王平,我替他谢过二位了。” 两人惊得目瞪口呆,江若明半晌才突然冒出一句:“你……你的腿好了?” 明依依笑道:“有了些奇遇,虽然付出了不少代价,但总算是行走如常了。” 江若明又问道:“那你是打算入仕了?” 明依依摇摇头:“可惜,还是不能,所以我承了父业。” 杨瑞道:“说起来,你们还欠我小师弟一个大人情呢。当初王善人在菊花宴下毒,你们也都中了剧毒。若非我小师弟舍命相救,恐怖你我今日都要在阎王殿吃酒了。” 第二十一章 十面埋伏 江若明和郑放之听闻,忙端酒过来,郑放之道:“原来如此,当日听闻小兄弟中毒身亡,我等也是扼腕痛惜。原来你竟还在人世,庆幸之致!来,我们敬你一杯。” 两人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当初相争也是因为一时意气。当日中毒,险死还生,这份恩情,两人还是记在心里的。 明依依倒是豪爽,酒到杯干。 那袁老也向凌姑娘道:“姑娘,这位……孟公子,为人仗义,之前我们有急事的时候,是她帮的忙。” 凌姑娘听了,也举杯道:“公子仗义,我敬你一杯。” 她虽是女子,却一点也不扭捏,饮酒也是十分豪爽,一饮而尽。 明依依也十分喜欢这样的女子,稍稍将面具抬起至唇上,也将一杯酒喝干。 凌姑娘走近时,明依依惊讶地察觉到,她中了一种奇毒。 “怪不得她要急着买酒。”明依依心道。 如此一来,那位惊鸿公子郑玉安未免受了些冷落,不过他也极会把控场面,此时也端了一杯酒来,道:“刚才一曲,应该是阁下所奏吧?当真是精彩绝伦,让人为之倾倒!我敬阁下一杯。” 明依依之前都酒到杯干,如今若是推脱,难免让对方难堪,于是也满饮了这一杯。 郑放之一时兴起,提议道:“既然孟小兄弟精通音律,玉安贤弟又文武全才,今日不如请孟小兄弟吹奏一曲,玉安贤弟舞剑,让大家尽兴如何?” 郑玉安笑了笑,露出一对酒窝:“我倒是无妨,不知孟公子可否赏脸?” 付祈峰道:“刚才小师弟说了,若要她再奏上一曲,需得为那一座麒麟献瑞添一些红绸花才行。” 明依依不好意思地道:“诸位见笑了,我只是仗着师兄们疼我,一时胡闹罢了。诸位若是愿意帮这个忙,我也当然乐意承这份情。若是不愿,我又岂有勉强之理?” 凌姑娘笑道:“这倒也不难,袁老,吩咐凌家的下人,现在开始,买到的红花投到麒麟那里,工钱照算。” 袁老点头去了。 明依依拱手道:“多谢了。” 明依依向郑玉安道:“郑公子要舞剑,不知在下能否借公子的琵琶一用?在下不才,愿为诸位奏一曲。” 杨瑞惊讶地道:“小师弟,原来你不但会吹笛,懂得奏琵琶么?好好好,我可要开开眼界了!” 郑玉安轻轻抿了抿嘴唇,又马上笑道:“小兄弟多才多艺,在下佩服,请便。” 明依依调了调琴弦,见袁老恰巧也回来了,于是轻拨琴弦,奏起一曲《十面埋伏》。 郑玉安缓缓拔出长剑,跟着音乐的节奏舞动起来。 他身段极好,腰细腿长,动作优雅,配合着音乐的节奏舞动,看上去五分阳刚,两分杀伐之气,还夹杂着三分妖娆妩媚,赏心悦目,动人心魄。 他身上还撒了香粉,舞动起来的时候,淡淡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沁人心脾。 一曲毕,明依依抱着琵琶往旁边一倒,竟是醉得人事不知。 众人还沉醉在乐曲和剑舞之中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听得袁老一声暴喝:“什么人?滚出来!” 第二十二章 真面目 众人还沉醉在乐曲和剑舞之中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听得袁老一声暴喝:“什么人?滚出来!” 旁边东侧的隔间虽然有客人,却一直静悄悄不想欢宴的样子,此时一曲颇具杀伐之气的《十面埋伏》奏过之后,那里的杀气终于掩藏不住,被袁老察觉。 突然,只见四支小巧玲珑的弩箭,从旁边东侧包间的隔板缝隙中射出,两支射向袁老,另外两支则直取凌姑娘。 这四支弩箭的箭簇上闪着墨绿色的幽光,显然淬了毒,用机括弹出,力道极大,眼看就要射中两人。 “姑娘!”袁老奋力想要扑过去救主,不料身体却突然没了力气,只堪堪避开射向自己的两箭,便“扑通”的一声摔倒在地。 “可恶!” 原来他竟不知什么时候遭了暗算,身上中了毒,一点内力都提不起来。更糟糕的是,刚才用力过猛,牵动了之前的伤势,鲜血透过衣服渗出,还当即吐了血,脸色惨白倒地不起。 就在他绝望地看向自家主人时,却惊讶地发现,她竟毫发无伤。 只见那郑玉安长剑在手,冲上去挡在凌姑娘身前,“叮叮”两声,荡开了射向她的那两支弩箭。 紧接着,一声尖哨响过,东隔间那实木雕花的隔板,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如今被人一脚踹开个大洞,从里面闯出数名提着利刀的黑衣蒙面人。 “姑娘快走!”袁老手握长剑,奋力想要挣扎着爬起来护主,不耐伤势不轻,又在早前遭了暗算,身体没有力气,怎么也爬不起来。 “哇啊啊~~~”“救命!”现场乱城一锅粥,只有一人不动如山——醉倒在地的明依依。 那郑玉安不退反进,与这些黑衣蒙面人缠斗起来。 那些黑衣蒙面人看着气势汹汹,却是中看不中用,与郑玉安交手几下,便大叫:“点子扎手,快撤!” 这些人来得快去得更快,一窝蜂似的退出房间,冲下楼四散而去。 “唔……”那凌姑娘似乎受了惊吓,浑身颤抖,摇摇欲坠。 杨瑞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也早已吓得瘫坐在地。 明依依突然揉着眼睛坐起来,拍手大笑道:“哇哈哈,这些唱戏的演得真好!付师兄,那是你找的戏班子吗?”。 “噗……”袁老身受重伤,喷出一大口黑血,倒在地上瞪着眼呼呼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老……”那凌姑娘见状,一时气急,竟也吐出一口血来,身体一软眼看就要倒下,却被郑玉安一把接住。 “表妹,你没事吧?”郑玉安搂着她,关切地问道,动作却带着几分暧昧。 “我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此时,在场的杨瑞、付祁峰等人也纷纷觉得身体酸软无力,一瘫倒在地,爬不起来。 唯独明依依仍坐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像个好奇宝宝:“咦?你们怎么都躺着?天又黑了吗?嗯,那我也……”话未说完,又“咕噜”一声倒下,呼呼大睡起来。 郑玉安嘴角扯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揭去凌姑娘脸上的翠羽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脸。 “你……你想干什么?”凌姑娘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剧烈地颤抖着,高挺的双峰随着呼吸急促地起伏着,脸上现出不健康的潮红,泪水濡湿了纤长的睫毛,看上去越发楚楚动人,娇艳欲滴。 郑玉安轻轻擦去凌姑娘脸上的血痕,轻轻撩起她额前的乱发,柔声安慰道:“别怕,我这就帮你,以后再也不会难受了……” “玉安!你……你干什么?”郑放之不可置信地怒吼着。 郑玉安微微一笑,道:“凌姑娘身中奇毒,需要有人帮她解毒,我正好可以效劳。” “禽兽!咳咳……放开我家姑娘!”袁老怒不可遏,又喷出一口血来,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吼道。 郑玉安将凌姑娘放下,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秀的脸,然后笑吟吟地走过去,“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袁老脸上。 第二十三章 我姓孟 惊鸿公子郑玉安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袁老脸上。 “你!……”袁老羞愤难当,剧烈地咳嗽着,不停地咳出血来,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郑放之痛心疾首,落泪道:“玉安,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郑玉安走过去,同样“啪”的甩了他一巴掌:“变?我应该是什么样子?像我爹一样逆来顺受?哼哼,他忍了一辈子,熬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熬出头。他是长子,却什么都要让给二叔和三叔,就只因为他是庶出吗?” “我跟你们一起长大,哪一点不如你们?家里两个人考中了秀才,他们立刻为你铺路,去求大儒邹礼收你作弟子,哪怕不成,也二话不说把进入鸿福书院的名额给了你。我呢?我考中了秀才,家里除了我娘,没有一个人为我庆祝,连参加乡试的钱都是我娘给我省下来的。” “我没考上举人,你是没看到,他们都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就连这个女人也瞧不起我,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一眼!”说着,他指了指躺在瘫软在地上的凌姑娘。 郑玉安越说越激动:“我受够了!我不会再指望郑家,我要为自己找出路!横竖都是被人瞧不起,这点破尊严我干脆不要了,至少给我和我娘换点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好。表妹家不是想要招个上门女婿么?可她眼睛长在头顶,没瞧上我这个落第秀才。没关系,我会让她看到我的好的。” 说完,哈哈大笑,抱起凌姑娘,往门外走去。 凌姑娘泪流满面,发出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不要……” 就在众人绝望之时,包间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郑玉安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青面獠牙的夜叉面具。 不,应该说,他是对上了一张戴着夜叉面具的脸。 然后“咚”的一声,郑玉安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浑身僵硬,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明依依扬了扬手里的一块手帕,道:“你那软筋散倒是挺厉害,混在香粉里,遇酒起效,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吧?连袁老都着了道。可惜你遇上我,算你运气不好。我这上面的药粉刚好能压制你那软筋散的药效,就是起效慢了些。” “你自己服了解药吧?呵呵,我这药粉要是和你的解药合用,药效过强,很容易就会导致身体强直发硬,对了对了,就是你现在这样。” 原来明依依刚才是在装醉。她在闻到郑玉安舞剑时散发出来的香粉味道,便知道不妥。只不过她也很好奇这个郑玉安到底想干什么,才装醉到现在。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林姑娘从郑玉安怀里接了过来,给她把了把脉。 “你这毒有点棘手,你乖乖等一下。”她将凌姑娘轻轻放下,让她倚靠墙边坐着,塞了一粒药丸到她嘴里,用茶水灌下,又拿出银针刺在她头部、颈部和手腕几处穴道上。 凌姑娘的呼吸果然很快就变得平稳,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明依依又向杨瑞等人道:“师兄,你们中的毒应该解得差不多了,可以试着慢慢起来。这位袁老情况要遭一些,我先给看看。” 说完,她径自走过去,将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袁老扶起,稍稍把了把脉,喂给他一粒药丸,将他挪到房间一角,然后麻利地处理起伤口来。 袁老的脸色渐渐好转,意识也清醒了些,见她随身带着药囊,又手法熟练,知道是遇到了高人,艰难地开口问道:“敢问阁下何人?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明依依手里不停,淡淡地回答道:“我姓孟,毒王孟青是我爹。” 第二十四章 江南凌家 见袁老问起自己的来历,明依依只淡然回答:“我姓孟,毒王孟青是我爹。” 袁老一听,激动得又咳嗽了起来,缓过一口气后,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原来你是就毒仙,怪不得!先前失礼了。我……我们家姑娘的毒,你能帮忙看看吗?若能解毒,必当重谢……” 明依依道:“这毒确实有些棘手,哪怕是我,也是要费些力气。” 那硬邦邦躺在地上的郑玉安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嘎嘎嘎……好……好撒(大)的呕(口)气!那丫斗(头)健(现)在毒发了!不……不早(找)个男人,看你怎么解!” 原来那凌姑娘中了一种情毒,名为“半月仙”,每半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身体燥热难耐,需用大量的酒擦身才能缓解。若要解此毒,需在发作之时,与人欢好。 中了这种半月仙,若身心受到刺激,也容易导致毒发。凌姑娘原本今日还不到毒发之时,如今却因为受到刺激,心情激荡而导致毒发。 明依依听那郑玉安说得过分,回头踹了他一脚,怒道:“这里只有你一个男人吗?怎么就非得要你?我打听过了,凌姑娘家里是江南首富,你盯上她,未必就是真心喜欢她,大概也是就是馋人家的家业罢了。” 原来凌姑娘出身江南凌家,是江南首富,还是黄商,以经营米粮为主业。凌姑娘闺名“素凤”,是凌家家主的独女,从小被当做男孩子来教养。 凌素凤是商界奇才,七岁会算账,九岁开始打理商铺,如今十九岁,已经是一省商会的名誉会长,经手的商铺已经有数十家。 凌家家主不打算让凌素凤嫁人,还力摆众议将她定为家主的继承人,还准备让她招赘。 世上总不乏贪婪之人,凌家这份家业实在太过诱人,觊觎家主之位的人不在少数。 凌家家主也曾使用雷霆手段,清理那些不安份的人。可这边的苗头刚压下去,那边的又生出来,压都压不住。 凌素凤从小便因为木秀于林,为此受到不少针对,有的盯上了她夫君的位置,更有甚者想要将她直接抹杀。 因此,凌家家主也重金聘请高手,贴身保护她。这位袁老,曾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奔雷手”袁景鹏。 袁景鹏拳剑兼修,年轻时也闯出不少名堂,后来遭人暗算,幼子被害。他最终为子报仇,却得不到家人的谅解,妻离子散。之后他似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却不曾想原来是成了凌素凤的护卫。 可是千防万防,还是被人寻得了机会,在凌素凤的饮食中下了毒。 …… 明依依勾了勾郑玉安的下巴,轻笑道:“你喜欢当上门女婿是吧?好啊,我家虽不是什么首富,却也有那么十几亩田地,算是个土财主。” 若是普通的农田,有那么十几亩地顶多算个富农,像郑家这样的豪族,肯定是看不上的。 但明依依所说的十几亩田地,却是圣心谷中开垦出来种植的药田。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田地,所种植的每一株皆是珍品,可以说每一亩地都价值连城。更何况谷中最为值钱的,还不是这些培植的灵药,而是那些天生天养的那些天材地宝。 明依依笑道:“呵呵,我呢,不喜欢女人,我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不如就从了我吧?” “小师弟!”付祁峰脸都黑了。杨瑞的脸色也同样不好,只不过没吭声。 明依依并没有理会他们,继续笑道:“我这一张脸,说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你不会吃亏的。”说着,缓缓揭开脸上的夜叉面具。 只见明依依此时脸上横七竖八,布满了五颜六色的毒斑,看上去狰狞可怖,又何止“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妖魔退散。 这是明依依故意为之,只要她愿意,脸上的那块毒斑甚至可以遍布全身。此时只是布满一张脸,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那郑玉安大叫一声,绝望地昏过去了。 第二十五章 闪电金箴鱼 明依依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将郑玉安吓昏,然后迅速将面具戴了回去。 她摘下面具的时候背向众人,只有郑玉安看见了她故意弄出来的那张可怕的脸。 郑放之虽为郑玉安的行为所不齿,但毕竟是自家堂兄弟,不忍见他被人欺凌,开口替他打抱不平:“王平!原来你存的是这般龌龊的心思,算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你!” 他一时激动,嘴快喊出了旧名。 明依依冷笑道:“他就是这样欺负凌姑娘的,我只不过是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你放心,我只是吓吓他,让他尝尝被人强迫的滋味,给他个教训罢了。别说得我像没见过男人似的。” 付祈峰也训斥道:“小师弟,这玩笑开得太过了!” 明依依这回倒是恭恭敬敬地受教:“师兄教训道是,我知道错了。不过他若不诚心悔过,我也是不会向他道歉的。” 她心道:“我这么做,要是江湖上的那些朋友,肯定会拍手称快,痛饮三杯。可是这些读书人却执着于礼教,虽也不能怪他们太过迂腐,但他们怕是不明白,他们这样是没法治得了那些恶人的。” 杨瑞见气氛有些僵,便开口解围道:“小师弟行事虽然有点过激,却也算是手下留情了。澄明,你也别太苛刻了。” “澄明”是付祈峰的字。 这时,昏睡中凌素凤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意识尚未清醒,却露出痛苦的表情,口中喃喃道:“好难受……救我……” 明依依赶忙过去查看她的情况,把了一会儿脉,突然回头问道:“袁老,她最近吃过什么特别的药吗?” 袁老赧然道:“之前郑玉安十分热情地推荐了位郎中,那郎中说鹿鞭对姑娘的病情有帮助,于是我就去了城外的山里猎鹿,还被猛兽所伤……难道有什么问题?” 明依依翻了个白眼:“郑玉安果然没安好心!鹿鞭不但不能解毒,还会加重毒发时的症状。如今怕是难以缓解了,必须尽快解毒才行。他这么做,是逼着凌姑娘非从了他不可,否则性命难保。亏你们还为他抱不平,这种人,哼,他配吗?” 郑放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走马灯似的变换着颜色,歉然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管教不严,我也该向表妹道歉。还有王……嗯,那个,孟兄弟,我刚才说的话太重,对不住。” 明依依摆摆手道:“这倒也没关系。现在救凌姑娘要紧。” 袁老恳切地道:“一切拜托了。不知毒仙可有解毒的办法?” 明依依托着下巴想了想,道:“若是能带她回圣心谷,这毒倒也不难解,解毒的灵药虽贵重,但以凌姑娘的财力,也是买得起的。只不过她如今这种情况,怕是来不及送去圣心谷了,需另想办法。” 郑放之诚恳地道:“若孟兄弟能为我表妹解毒,无论是凌家还是我郑家,也都会感念你这份恩情,也都必当有重谢。 明依依道:“这个谢嘛,我倒确实有事想请诸位帮忙,不过如今救人要紧,此事容后再说。现在我需要一味特殊的药材,是城外安庆湖中两条珍贵的闪电金箴鱼。” 第二十六章 有子逾墙 为凌素凤解毒,需要一味特殊的药材:闪电金箴鱼。 一般箴鱼通体银白色,有养阴益气、解毒的功效。而这闪电金箴鱼,乃是极其珍稀的特异品种,身体金黄色,接近尾部的地方有银白色的闪电纹,能飞跃到空中,游速极快难以捕捉,针形的长喙有毒,蜇人极痛,身体还能释放电流。 今年天气特别寒冷,一向极少结冰的安庆湖,今年都有部分湖面结冰。 初七那天师兄们去给老师拜年,有位师兄生在北方寒冷之地,知道凿开冰面钓鱼的方法,给大家露了一手。当时便有一条金色的箴鱼从洞中跃出,却十分狡猾,不去咬鱼饵,动作又十分灵敏迅速,众人抓捕不及让它逃走了。 明依依知道那金箴鱼棘手,又有毒易伤人,且极为珍稀,若没有必要,不想滥捕,于是便没有出手。 也算这位凌姑娘运气好,那金箴鱼的喙有毒,却能以毒攻毒,刚好能克制她身上的“半月仙”之毒,而且它的鱼肉还是解毒良药,配以药膳,就能够彻底解除“半月仙”之患。 听明依依简单解释了闪电金箴鱼的效用,袁老如释重负道:“那就好,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去捕鱼吧。” 明依依道:“如今是深夜,城门已经关闭了。我要赶在清晨日出之时,那鱼儿在结冰的湖里呆了一晚上,尚未完全清醒活跃之际去捕,才能事半功倍。我今夜就要越墙出城去做准备,还需要有人接应帮忙。袁老你受了伤,怕是帮不上。两位师兄要上京赶考,明日要出发了,我也不敢耽误你们的行程。” 付祁峰道:“如果只是一两天,也不怕耽误这一点,毕竟救人要紧。” 杨瑞也道:“是啊,一两天不碍事的。” 郑放之也道:“事关我表妹,若我就这么走了,怕也是不能心安。大不了路上辛苦点,赶得快一些就是了。” 明依依点点头,取出腰间的竹笛,运气吹奏起来,让那笛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不一会儿,有两人“噔噔噔”跑上楼来,正是赵四娃和牛阿毛。 牛阿毛认出了袁老,露出八颗牙笑道:“赊账老头,原来你在这里。还好你守信用,不然我要被我娘打死了。” 明依依指了指赵四娃道:“诸位,这是我爹的徒儿,姓赵。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由我师弟为凌姑娘施针,缓解症状。” 她又向牛阿毛道:“阿毛,我要去城外采药,需要你帮忙。一会儿我会带你翻城墙出去。” 杨瑞和付祁峰几乎要对她那不守法度的做法免疫了,也知道她这是为了救人,事急从权,若此时还讲究什么法度,未免太过迂腐。 杨瑞道:“你们先去,我们两个明日一早出城,去老师家里会合。” 明依依道:“将病人也带去。” 郑放之道:“好,明日要叨扰邹老先生了。不过……我堂弟怎么办啊?”他看了看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郑玉安,皱眉道。 “药效过了就会恢复的,之后怎么管教就随便郑兄了,这货我可不要。” 第二十七章 落水 是夜,明依依带着牛阿毛翻过城墙,连夜敲开了邹老先生家的门,将事情的原委告知老师。 邹老先生听闻,觉也不睡了,指挥家丁婢仆张罗开来,腾出个院子来给明依依使用。 连累老师为自己熬夜,明依依连连道谢,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邹老先生却开怀大笑道:“想不到我老来收个女弟子,还有幸亲眼看她行医救人。哈哈,若是一年前,我想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陆谦说得不错,你是巾帼不让须眉,为师高兴得很呐。你可是上天给为师的一个大大的惊喜呀,哈哈哈……” 明依依笑道:“老师,现在时间还早,您还是歇一下吧。我也还需养精蓄锐,等清晨时去采药。” “好好好,你有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做,他们都听你差遣。哈啊……我再睡会儿……” 送走了邹老先生,明依依自行静坐调息,静待黎明的到来。 清晨,太阳还没出,明依依带着牛阿毛来到安庆湖边,小心地在冰面上开了个洞,在临水的平台上坐等金箴鱼出现。 随着天边色渐渐发白,天边出现了一抹耀眼的金黄。很快,太阳像是“咚”的一声突然从天际云端跳出,几乎同时,冰面的洞中“哗啦”一声,跳出一条通体金黄,尖嘴长身,带着银色闪电斑纹的鱼儿。 明依依身形一闪,人已经到了冰冻旁,用网兜一捞。 不料那鱼儿嘴尖体长,一挣扎竟从网眼挣脱,逃了出来。, 明依依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鱼身。 那鱼儿被抓住,拼命挣扎,同时释放出电流。 明依依浑身一颤,身体一下子变得麻木,几乎失去意识。 那鱼儿身体极为滑溜,趁着这空档,已经从明依依手中滑走,落在冰面上。 被电的感觉真不好受,幸而只是一瞬之间。 明依依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见那鱼儿在冰面上不停地跳动,正不断想着冰洞靠近。 明依依微微一笑,这次不直接用手去抓了,伸脚过去一勾一踢,将那鱼儿踢到邹夫子家那木平台上。 “别碰!拿网兜!”明依依喊道。 早有家丁等候在那平台上,听到吩咐,忙拿着木盆网兜过来,将那鱼儿捞进盆里,还用细绳网盖住以防逃脱。 “老大,抓到了!”牛阿毛喊道。 明依依斜坐在冰面上,半边身被冰冷的湖水打湿,她自从上次在京城被司徒翔暗算失血,虽然服过了补气血的灵药,但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还是比较怕冷,此时被冷风一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开始变得僵硬,似乎整个人都快要结冰了。 她打了个哆嗦,正要从冰面上站起,不料那冰面太薄,竟“哗啦啦”一下子碎裂开来。 明依依原本反应也算迅速,立刻跃起,打算施展轻功跃回,不料冰面太滑,竟一跤滑倒。 她赶紧用手一撑,却撑在了碎裂浮动的冰块上,无处借力,身体失去了平衡,摔在了破裂的冰面上,落入冰冷的湖水中。 “老大!”岸上的牛阿毛大急得大叫。 明依依冻得几乎直接失去意识,想要游出水面,却发现手脚已经冻僵,不听使唤了。 第二十八章 错认 明依依落入冰冷的湖水中,手脚冻得僵硬不停使唤,意识还越来越模糊,眼看就要往下沉去。 “老大!”牛阿毛急得大叫一声,差点要直接跳湖里去救。 “用网兜!”守候在岸边的老管家机警,一把扯住他,将手里的长竹柄捞鱼网兜伸出去,喊道:“姑娘,快拉住!” 明依依隐约间听到呼唤,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伸过来,只凭着一点求生的本能奋力挣扎,终于攀住网兜边缘的铁圈,拼尽全力抓住不放手。 岸上的众人齐心协力,将明依依扯了上来。 明依依此时冻得浑身僵硬,脸色惨白,嘴唇黑紫,已经不会说话了,仍死死拽着那网兜不知道放手。 众人七手八脚忙拿厚棉被裹着她,牛阿毛更是几乎将她手指掰断才让她松了手,将她送到房间里烤烤火。 明依依慢慢缓过气来的时候,杨瑞等人已经带着凌素凤赶到了。 两位师兄看见她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裹着棉被在火炉旁瑟瑟发抖的样子,都心疼得落下泪来。 幸好邹老先生昨夜因为熬了夜,又太过兴奋,几乎一夜没睡,今早反倒睡过头了,否则定要难过得不行。 师母一早醒来,听说明依依掉到湖里,十分心疼,亲自煮了姜茶来探望,又特地准她免了“不在食堂以外的地方进食”的规矩,让婢女送了热腾腾的汤面来,让她暖身和填饱肚子。 明依依吃饱喝足,静坐调息了一阵,身体总算恢复了些力气,但又觉得喉咙又干又痛,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知道自己受了风寒,怕是要生病了。 但凌素凤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明依依当即着手疗毒。 她将银针刺在凌素凤的穴道上,配以手法,刺激她身体里的蛊虫,让蛊虫变得兴奋。 接着,她将那闪电金箴鱼捞进烈酒里泡了泡。那鱼儿跳了两下,便躺平在盆底不动了。 原来那闪电金箴鱼长喙上的毒,要活体时的效果才最佳,因此明依依才需要将鱼弄醉了使用。 明依依用银针在凌素凤后腰的命门穴上刺下,运转真气慢慢捻转,透过针法,将真气缓缓输入她体内。然后将内劲凝在指尖,出指连点她元关、气海、神阙、乳根、膻中、等穴,然后直接将金箴鱼的长喙作针,刺在她天突穴上。 凌素凤皱着眉,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手下意识地乱扯乱抓,竟扯住了明依依裹在脸上的布巾。 明依依此时两手都腾不开,还要用身体来支撑着凌素凤,只得任由她将自己脸上的布巾扯了下来。 不一会儿,凌素凤“哇哇哇”连吐出几口黑血来。 “呼……”黑血吐出,凌素凤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软绵绵地瘫倒在明依依怀里,出了一身淋漓的大汗,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捞出来一般。 明依依扶她躺好,这才捡回自己的那块布巾,重新包住脸。 她将那醉得半死的闪电金箴鱼交给候在房间外的赵四娃,让他剖鱼取肉,配上之前郑家派人在安庆城买好的药材,做成药膳。 交代完这些,明依依才松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却擦不到一滴汗珠,这才开始感觉到自己头昏脑涨,浑身乏力,似乎发热了。 因为要施针和点穴,需要褪去衣物,凌素凤又是女子,明依依为了避讳,没让赵四娃进来帮忙。此时还需要帮凌素凤擦身穿衣,明依依哪怕身体不舒服,也只能强撑着自己来了。 明依依刚给凌素凤穿好中衣,却发现她迷离着眼,正偷偷看着自己。 凌素凤眼波流转,用微弱的声音道:“孟公子,是你给我解了毒吗?” 原来凌素凤先前看见明依依是作男装打扮。此时明依依为了方便治疗,只将头发挽成了一个简单方便的道髻,还借了身书童的衣服穿了,活脱脱一个小书童一般。 第二十九章 误会至深 凌素凤眼神迷离,将明依依错认为男子。 原来为凌素凤祛毒,需用闪电金箴鱼长喙上的毒来以毒攻毒,这个方法虽能解毒,但过程却十分痛苦。明依依为了减轻她的痛苦,使用了曼陀罗来麻醉。 曼陀罗十分适合压制闪电金箴鱼的毒造成的疼痛,本身却也有毒,分量过重容易致死。因此明依依使用时对分量的把控十分小心,甚至还让她保持了一点意识,整个治疗过程中还不停地和她说话,叫她回应自己,不让她完全睡过去。 若她睡过去了,明依依便唤她的名字,将她唤醒,又继续跟她说话。 凌素凤纵然一直昏昏沉沉,却也认出了为她祛毒的人,正是精通音律,戴着夜叉面具的神秘少年“孟云”。 此时已经治疗结束,曼陀罗的药效却还没完全过去,明依依料想凌素凤应该十分疲倦。 她坐在床沿,柔声安抚道:“凌姑娘,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你放心,只要之后好好调养,将余毒清除,便不会有什么后患。你好好休息一下吧。”说完,起身要走。 凌素凤却一把扯住了明依依的衣袖:“孟郎,你……你要了我的身子,可要对我负责!你可愿入赘我凌家,成为我的夫婿?” “啊?……”明依依被这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一问震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曼陀罗有致幻的效果,“半月仙”是情毒,治疗过程中两人又有肌肤接触,凌素凤在神智不清之时,竟生出幻觉,以为明依依轻薄于她。 “你不要担心,”凌素凤娇羞地道,“我父亲不是迂腐的人,我们事先没有征得他同意,但你这也是为了救我,他不会怪罪的。” 明依依原本就在发烧,此时只觉得一阵恶寒,头也开始痛了起来,不禁扶额皱眉,露出难过的神情。 凌素凤见状却彻底误会了,以为明依依厌恶自己:“你……你竟然嫌弃我!你!……呜呜呜……” 凌素凤又羞又怒又悲伤,伏在枕头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门外的袁老听到房中两人争吵,“砰砰砰”地敲门:“姑娘,怎么了?” 明依依此时脑袋昏昏沉沉的,根本没听清凌素凤在说什么,只觉得眼前发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强撑着摸到门边,勉力打开门。 人影一闪,袁老冲进了房间,抢到哭泣的凌素凤床前,着急地问道:“姑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明依依此时筋疲力竭,无声无息地软倒,晕过去了。 “老大!”牛阿毛忙抢过来接住她。 凌素凤因为曼陀罗的作用还没过去,哭了几声便头脑发晕,只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喊,却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 凌素凤醒来时,赵四娃正一勺一勺往她嘴里喂鱼汤。 凌素凤呛咳了一声,扫了一眼四周,只见到一直忠心耿耿守候在旁的袁老和她尚不认识的赵四娃,却没看到她想要见到那人。 她脸色一沉,撇开头避开赵四娃伸过来的汤勺,冷冷地问道:“孟云呢?让他来见我。” 赵四娃见凌素凤态度如此不友善,也来气了,将汤碗一搁,道:“凌姑娘,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来告诉你,这里可不是你能发脾气,想使唤谁就使唤谁的。” 第三十章 占便宜 赵四娃见凌素凤态度不善,心中来气,道:“凌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能随意发脾气,想使唤谁就使唤谁的地方!” 凌素凤一怔,看了看袁老,问道:“袁老,这是哪里?他是谁?” 赵四娃抢着解释道:“我跟你说,这是大儒邹礼老先生家里,平时连你那位表兄郑举人都没资格进来。我老大是老先生的关门弟子,老先生是看她面上,才破例让你们呆在这里的。” 袁老是江湖人,对所谓“大儒”没什么概念,但想起郑放之在这里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也知道此间主人身份不一般,点头道:“是啊,表少爷知道能进来这里见到那位老先生,当时还很激动呢。” “什么?”凌素凤作为一省商会的名誉会长,常与三教九流各色各样的人物打交道,又与江若明、郑放之相熟,自然听说过邹礼的名号。 她问道:“蒙邹老先生收留,荣幸之至。不知小兄弟可否引见,让我去拜见一下,当面致谢?” 赵四娃摇摇头道:“邹老先生一向很少见外人,让你们住在这里,已经是破例了,他应该不会见你们。” 凌素凤略微有些失望,又问道:“邹老先生不见外人,那孟云呢?他怎么也躲起来不见人?” 赵四娃不耐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喏,这个药膳,里面的药材都很金贵,快趁热喝了,还有那鱼肉,可是我老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来的,都要吃完,可别浪费了。” 凌素凤听闻,脸色稍稍好转了些,低头看了看那碗鱼汤药膳,心道:“原来他为我花费了不少心思吗?那我可不能浪费他一番心意。” 这样想着,她便没再多问,埋头喝起鱼汤来。她原本不大喜欢鱼腥味,此时也强忍着,咬牙将鱼肉吃了个干净。 她昏睡许久,许多事情都不知道,袁老一边看着她吃,一边慢慢解释道:“姑娘慢点,别呛着。您睡了快一天一夜了,表少爷他们今早见您没有大碍,便出发上京赶考去了。” 他又指了指赵四娃道:“姑娘,这位是赵公子,是圣心谷那位毒王的弟子。姑娘原本不也打算去圣心谷求医吗?定是姑娘心善,上天保佑,刚好遇上了圣心谷的少主,是她为姑娘祛的毒。” “啊?”凌素凤捧着汤碗,忍不住惊呼道,“你是圣心谷的少主?是你给我解的毒,不是孟云?” 这次她出门,一则是在家中中毒,一时未能查出幕后主使,感觉家中不安全,想要暂避;二则是长老们又在向她父亲施压,要逼他将亲事定下来,父亲也想让她避避风头;三则是她身中奇毒,得知毒王孟青重掌圣心谷的事,打算去求医。 赵四娃摇头笑道:“我才不是什么少谷主,老大才是。原来你知道是老大给你解的毒啊?没错,确实是她,我还没出师,没那个本事。” “老大?你是说孟云吗?他姓孟……毒王孟青是他什么人?”凌素凤又问道。 “是她爹啊。不然怎么说是少谷主呢?老大可是尽得我师父的真传,如今已经出师了呢。”提起老大,赵四娃总是一脸的骄傲。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没想到竟有这般本事。”凌素凤脸上一红,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倒是有资格当我凌家的夫婿。” 袁老搭腔道:“是啊姑娘,圣心谷传人出手可不同凡响,这回的医药费可贵了,光药费就要十万两银子。” “咳咳……”凌素凤喝下最后一口鱼汤,听到这话当场被呛到,一阵呛咳之后,怒道,“什么?他占了我便宜,还敢收我医药费!” 第三十一章 全力支持他 凌素凤听袁老说明依依要收十万两银子的药费,当场发怒:“什么?他占了我便宜,还敢收我医药费!” 赵四娃一听也火了,忿忿不平地道:“什么叫占你便宜?看病给大夫诊金,抓药给药费,这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吗?哪里占你便宜了?老大尽心尽力为你解毒,自己都累得病倒了,要我说我还觉得老大亏了呢。” 凌素凤目瞪口呆:“你说他病了?他自己不是圣心谷的传人吗?自己怎么反倒病倒了?” 赵四娃两眼一瞪,冷冷地道:“很讽刺是不是?要不是为了给你捕这条闪电金箴鱼,老大怎么会掉到冰湖里?她先前受了伤,身体还没复原,一着凉就生病了。她自己着凉生病了还强撑着给你解毒,天地良心,哪里占你便宜了?” 凌素凤一颗心揪了起来,不顾身体虚弱,掀被下床:“他在哪里?我要去看看他。” 赵四娃伸手扶住颤巍巍站立不稳的凌素凤,摇头道:“你还是别去了,老大这时候定不想见你。” 凌素凤身体僵住,像是从头到脚被一盆冷水浇透,抬起头看着赵四娃,眼神中满是困惑和不甘:“为什么?” 赵四娃叹了口气,回答道:“老大是个很要强的人,不愿意被人看到她难受虚弱的样子。” 他在心中默默地道:“她生病了,从昨日昏睡到现在都还没醒,我总不能让她睡觉还戴着面具。如果我没征得她同意,就让外人看了她的脸,她一定会生气的……” 灵素凤却突然眼睛一亮:“他是不是介意他脸上刺青?” 治疗时,凌素凤曾经扯掉了明依依脸上的布巾,看见她眼角下的凤蝶毒斑。 当时她意识模糊,只看到一只美艳的五彩凤蝶,却不知为何“孟云”脸上会有这样的凤蝶。如今想起,只以为那是以块刺青。 大周奉行圣人之说,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认为奉行孝道的人,不应毁伤自己的身体。因此,一般只有受刑的人,又或者是被卖作奴隶,才会“黥面”,也就是在脸上刺青。 但明依依脸上的五彩凤蝶,并不像是受“黥邢”的犯人那般的刺字。而奴隶身上被打上的标志,通常是奴隶贩子打上去的,手法粗糙,常用烙铁而不是刺青,且为了好出手,一般不会直接破坏面相,会打在身体其他的地方。 而明依依脸上的凤蝶,色彩鲜明,造型精致,不似寻常奴隶身上的标志,反倒像是某些风俗特异的番邦,会有一些身份特殊的人,通常是巫医一类,身上带有的含有特殊意义的刺青。 凌素凤虽然也很好奇这“刺青”的来历,却也认为这并不重要。 她道:“我不会因为这样就瞧不起他的。他可能因为这样无法入仕,可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该就此埋没才华。” 她脸上一红,羞涩地道:“我……我可以支持他,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指的是,如果“孟云”入赘凌家,她可以运用凌家的财力和影响力来支持“他”。不管“他”是想要做药材生意,还是专注医药毒术的研究,她都为“他”可以提供资金支持,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赵四娃却误会了,以为凌素凤是与明依依达成了什么协议,答应为正在发生瘟疫的漓城捐赠物资,支持明依依赈灾。 他大喜道:“你愿意支持老大?那太好了。老大知道这个消息了吗?我去告诉她!”说完,急匆匆走了出去。 凌素凤让袁老扶着她,也跟着赵四娃走出来,来到一间厢房门外,却正好遇见了杨瑞和付祁峰。 原来两人今日收拾好行装,已经向邹老先生辞行,准备出发了。他们知道小师妹病了,放心不下,走之前再来看看她。 厢房的门开着,是赵四娃走进去时太过兴奋,忘记关上的。 “老大,你可算醒了,太好了,”只听得赵四娃兴奋地道,“凌姑娘说了,愿意支持你,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太好了,不知凌姑娘愿意捐多少,如果直接是米粮就再好不过了。” “捐多少?米粮?”凌素凤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似乎有了不详的预感。 杨瑞与付祁峰听闻,对望一眼,突然双双向凌素凤一揖到地。付祁峰道:“凌姑娘宅心仁厚,我们替漓城受灾的百姓谢谢姑娘。” 第三十二章 终究是错付了 杨瑞和付祁峰双双向凌素凤行礼,谢她为受灾的漓城百姓出力。 凌素凤当时就懵了:“我……我……你们谢我干什么?我没做什么呀。” 杨瑞道:“小师妹说了,这次为凌姑娘你疗毒,收取的医药费会全部换成物资捐给边境受疫灾的百姓,还说想向你们凌家募捐米粮呢。刚才听赵兄弟说的,你不是答应了吗?” 凌素凤听了,又是感动又是钦佩,更加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她激动地道:“真的?他真这么说?对,我答应了,我们凌家要捐米粮。药费十万两银子未免收得便宜了些,我这条性命金贵着呢。圣心谷的传人出手,诊金加药费至少也值个三十万两。如果孟少主认为不够,还可以再加。” 此时,明依依虚弱的声音传来:“师弟,扶我起来,我要当面谢过凌姑娘。” 她先前服了药,睡了将近一天一夜,也才刚刚醒来,出了一身大汗,热度也退下去不少。 她此时饥肠辘辘,几乎连说话都没力气了,不过听闻凌素凤愿意慷慨解囊,心中激动,想要硬撑着爬起来去行礼道谢。 赵四娃连忙阻拦道:“老大,你还病着呢,别着急起来,自己身体要紧。” 说话间,凌素凤已经在袁老的搀扶下,走进了明依依的卧室。 此时明依依披头散发倚靠在床上,只穿着中衣,那衣服还被汗水湿透没来得及换下,一脸病容,样子甚是狼狈。 凌素凤却并不介意,因为她自己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热情地坐到床边,牵过明依依的手:“孟公子,你……” 接着,凌素凤突然脸色大变:“你……你是女的?!” 她牵上明依依纤巧柔软的手,发现竟比自己的手还小。 如此近的距离,凌素凤能嗅到对方身上的少女气息,再看到明依依平整光滑的脖颈,汗湿的衣衫贴在身上让身材若隐若现…… 这!分明是个妙龄少女! 凌素凤只觉得五雷轰顶,几乎要晕过去。 “凌姐姐,你没事吧?” 凌素凤回过神来,听见明依依正焦急地唤着她。 她心中苦笑:这声音,清脆动听,分明是少女的嗓音。自己却还当做是少年人年纪尚小,尚未变声。 “凌姐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明依依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问道。 凌素凤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误会……终究是错付了么?……”凌素凤用力摇了摇头,推开明依依的手,觉得再也没有面目留在此间,急匆匆掩面而去。 “她这是怎么了?”明依依不明所以。 赵四娃也挠挠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一醒来就怪怪的,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袁老打圆场道:“姑娘身体还虚弱着,大概是累了。我去看着她,告辞。”说完,也一溜烟跑了。 他人老成精,看到凌素凤先前“少女怀春”的模样,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他心中暗道:既然你们这几个年轻人没明白,那就还是别明白的好,不然姑娘该有多尴尬!” 第三十三章 道歉 凌素凤得知“孟云”竟是女子,自己一番心意错付,一时心如刀割,掩面哭着跑出了明依依的卧室。 她心乱如麻,低头猛冲,不料竟“咚”的一声撞在一个人怀里。 “凌姑娘,你怎么了?”那人柔声问道。 凌素凤此时各种委屈、伤心一起涌上心头,终于是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人并没有推开她,甚至任由她一双粉拳在他身上乱捶乱打,眼泪擦在他衣襟上,将一身用料上好衣衫弄得像一锅咸菜一般。 “啊?”凌素凤醒悟过来,羞得满脸通红,像是只受了惊的小鹿,惊呼一声,连忙后退两步,抬起头来。 只见付祁峰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并没有介意她刚才失礼的举动:“姑娘还是不舒服吗?是不是我小师妹的医术不精,让你受苦了?” 凌素凤的脸更红了,羞怯地擦干眼泪,连连摇头。 跟在后面走出来的赵四娃听到付祁峰的话,为老大鸣不平:“付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唔唔……” 他话没说完,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原来是杨瑞,一边笑嘻嘻地将他往里面拉,一边笑道:“小兄弟,小师妹怎么样了?你快带我去看看。” 他又回头向付祁峰道:“澄明,你好好照顾凌姑娘,我替你跟小师妹道个别,一会儿在外面等你……” 袁老全程一脸慈祥,像是磕糖一般微笑着站在旁边看着,完全没有插手的打算,此时才道:“麻烦付公子送我们姑娘回房,我去厨房看看粥熬好了没有……”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厨房不是那边……”付祁峰想提醒已经来不及了,不知不觉人一下子都走光了,身边只剩下一个羞答答的凌素凤。 “凌姑娘,我送你回房?”付祁峰彬彬有礼地询问道。 “嗯,有劳了。”凌素凤垂眸,乖巧地道。 …… 付祁峰走出邹府时,是袁老送他出来的。 杨瑞见他上了车还不时回头,便轻轻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笑道:“澄明兄,你的姻缘到了?” 付祁峰一怔,摇头苦笑道:“凌姑娘家里是打算招赘呢,我父母估计不会同意的,难啊……” 杨瑞笑道:“若真是两情相悦,排除万难也是会想要在一起的。凌姑娘是个好姑娘,你可别错过了,我看好你哦……” 翌日,明依依感觉身体大好,将一大锅粥吃了个底朝天后,便与赵四娃一道去给凌素凤复诊。 她来时匆忙,没带什么替换的衣服,如今仍穿回来时那一套少年郎的服饰,用纱巾遮面。 袁老在门外等候,见到明依依,行了个江湖人的抱拳礼,然后叹了口气,苦笑道:“孟姑娘这一身打扮,可是把我们家姑娘骗得好苦……” 明依依一怔,想起昨日凌素凤那伤心的模样,隐约猜出她是因为自己的这个小小的玩笑而伤心,歉然解释道:“实在抱歉,我一时贪玩,在上元节作了异装打扮出门游玩,并非有意欺骗。若是让凌姑娘误会了,一会儿我诚心诚意当面跟她道个歉。” 袁老叹了口气,默默为他们开了门,又默默关上。 第三十四章 敞开心扉 “凌姑娘,我来给你复诊了。”明依依背着药箱走进凌素凤的卧室中。 “嗯……”凌素凤恹恹地应了一声。 明依依在床沿坐下,专心诊脉,一时间针落可闻。 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般,让人憋闷。 明依依开口问道:“姑娘还有哪里感觉到不舒服吗?” “没有……”凌素凤话语简洁,了无生气。 明依依收起脉枕,铺开笔墨写下一张药方,道:“姑娘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余毒也清除得差不多了,按照这药方调理身体,注意休息,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嗯。”凌素凤依然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明依依见状,将药方放下,端端正正地向凌素凤一揖到地:“凌姑娘还生气吗?我在上元节异装打扮游玩,没想到让姑娘误会,虽并非有意欺瞒,错却也在我,我给姑娘赔不是了。” “这……” 凌素凤见她这般郑重,也吓了一跳,起身来扶:“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礼我怎么受得起?” 她叹了口气,拉着明依依一起在床边坐下,抬手轻轻触了触明依依脸上的面纱,道:“能让我看一下吗?” 明依依点点头,解下了面纱,露出真容。 凌素凤好奇地看着明依依脸上的凤蝶毒斑,问道:“这是刺青吗?” 明依依摇摇头:“我以前中过剧毒,险些丧命,后来身体痊愈,只留下了这个后遗症。” 凌素凤听闻,心中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她怜惜地搂住明依依,动容道:“好妹妹,你也太不容易了……” 明依依听到这一声“好妹妹”,知道对方原谅自己了,大大地松了口气,轻轻回以拥抱,道:“好姐姐,我可是听说了,你是商界奇才,世间奇女子,我对你可是佩服得很呢。” 凌素凤笑了笑,放开了明依依,牵着她的手道:“你才叫人佩服是呢,圣心谷的少主,毒圣的传人,年纪轻轻就出师了。你是怎么给我解的毒?” 明依依将解毒的手法简略地解释了。 凌素凤听了,又是感慨又是羞愧:“是我误会了你,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早该想到了,圣心谷传人来给我解毒,自然有妙法,怎可能会……会走寻常路?”说着,她禁不住脸上一红。 明依依摇头道:“这也不怪姐姐,曼陀罗有致幻的作用,换作是谁都会被幻象所蒙蔽,无法认清现实。不过我倒是好奇,姐姐到底梦见了什么,让你那么生气?” 凌素凤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没……没什么。既然是假的,那也不必再提了……” 这事情算是揭过了,明依依自然不会蠢到继续追问,转移话题道:“凌姐姐,我筹集好物资,就要准备去漓城了,你之前说的捐资捐物,可还作数?” 凌素凤腰杆一挺:“当然作数。我们凌家金字招牌,信用可是极好的呢。” 明依依大喜道:“那我替漓城的百姓多谢姐姐了。我今日要回城里,姐姐要不要和我一道?” 凌素凤点头道:“好,我叨扰邹老先生许久,也该辞行了。” 第三十五章 任凭处置 明依依与凌素凤很快便成了密友,两人还愉快地共乘一辆马车回安庆城。 明依依对以女子之身成为家主继承人的凌素凤又是佩服又是好奇,一路上拉着她问长问短,相谈甚欢。 因为这副身体的原主“玉兰”的遭遇,再加上先前肢体残疾还有毁容的遭遇,明依依其实对婚姻之事十分抗拒,甚至在得到了圣心谷的传承后,依然留着脸上的毒斑,为的也是不让自己坠入爱河。 原本打算断情绝爱的她,见到姐姐与姐夫恩爱有加,愿意患难与共,也曾经有过些许动摇。但回到圣心谷,见到华发早生白姐姐,又再次让她对情爱之事心生抗拒。 直到遇到凌素凤,见她豪迈疏爽不输男子,爱恨分明不似寻常女子般扭捏作态,又高调表示招赘,让男人成为自己的附属品,明依依觉得她简直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凌姐姐,”明依依好奇地问道,“你说凌家打算为你招赘,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凌素凤脸上一热,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来:“嗯……我希望是一个能够支持我,又在我需要时给我依靠的人。当然,人品相貌都不能差,不许背叛我,最好能够包容我一点小小的任性……”说着说着,她的脸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知为何,明依依脑海中也浮现出一张十分好看的脸来。 凌素凤娇羞地把玩着衣带,一张脸红的像个大苹果:“不说我了,妹妹你呢?我也很好奇,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我们的圣心谷少主?妹妹,妹妹?” 明依依被连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道:“我怎么想起他来了?” 她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曾打算,这一辈子都不依靠男人。况且我这个毒仙的声名在外,怕是没有哪个男人敢靠近我吧?” 凌素凤听得这话有几分萧索的意味,拉过明依依的手怜惜地道:“好妹妹,你说的是,像你我这般女子,确实可以这辈子都不依靠男人。不过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上天定会眷顾你,终有一天,会有人能够走进你心里的。” 明依依笑道:“那是。姐姐你也是哦,没有挑到最好的之前,千万不要将就。别人要是敢说你,就凭实力让他们闭嘴。” 凌素凤也笑道:“好啊,那我们说定了。好妹妹,姐姐成亲那天,定要请你来喝喜酒,你可要赏脸哦。” …… 两人一路畅谈,到了凌家在安庆城置办的宅院门前,还意犹未尽,却被一阵喧闹声打断。 只见郑玉安被人五花大绑,衣衫不整头发散乱,鼻青脸肿跪在凌宅门前,引来许多路人围观。 凌素凤一下马车,便有一矮胖的中年人迎了上来,行礼道:“凌姑娘,我乃郑家长老郑文周,代表郑家向姑娘赔罪来了。郑玉安这个逆子,得罪了姑娘,已经正式被家族除名。我等将他送来,任凭姑娘处置。” 第三十六章 你说不了 明依依与凌素凤回到安庆城的凌宅,却遇到郑家人正上演一出“绑子登门、任凭处置”的戏码。 那位代表郑家的长老郑文周,还十分夸张地带来了好几车礼物来赔礼道歉,算是给足了凌素凤面子。 毕竟凌素凤和郑家算是亲戚,明依依不打算掺和别人家的事,于是便打算先告辞回去,凌素凤却一把拉住了她:“妹妹别急,我们不是还有事商量吗?这件事本来我也打算邀请郑家参与,既然郑家长老来了,我们也刚好与他说说。” 明依依点头答应,叫牛阿毛先回家报个平安,免得牛寡妇担心。 郑家长老是来道歉的,姿态摆的极低,凌素凤说刚从外面回来,要休整一下再见客,他便客客气气地等在客厅里,一句也不敢多说。 这座凌宅外表低调,内里却十分气派奢华。凌素凤邀请明依依一同在建得十分豪华的浴池中沐浴,还为她准备了一套精致的服饰。 凌素凤似乎很喜欢鲜艳的颜色,特别是红色,又换上了一身火红的衣裙。 她给明依依准备了一身紫色衣裙,比她去红叶山庄赴宴的那一身用料更好一些,与她白皙的的肌肤相得益彰,还让她带上几分神秘和妖冶的感觉。 明依依也十分喜欢,赞道:“这一身紫,总觉得和我‘毒仙’的名头很配呢。” 凌素凤拉着明依依坐在梳妆台前,给她梳妆打扮,描画上精致的妆容。 明依依赧然道:“一会儿还不是要戴上面纱,这胭脂和唇脂用上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凌素凤却笑道:“怎么会?妹妹那么好看,不画全套才叫可惜了呢。我给你挑了几件首饰,你戴上试试?算是你救我性命,我给你的谢礼。毕竟诊金药费,你全都捐了,自己一分钱都没留下。” 明依依却之不恭,道:“好,那就多谢姐姐了。” 明依依一眼看中了一个凤蝶造型的发钗,设计精巧,翅膀竟能微微颤动,像是在扑棱翅膀,栩栩如生。 凌素凤看了看,赞道:“不错,这个发钗有个名堂,叫做‘蝶恋花’。虽然造型上没有花,而戴它的人却更胜花。” 明依依笑道:“可人毕竟不是花,我觉得有个名堂更适合它,可以叫做‘庄周梦蝶’。” 凌素凤眼睛一亮,道:“好啊,以后这个‘庄周梦蝶’,就是妹妹的了。” 两人打扮停当,才慢悠悠出来客厅,与郑文周见礼。 “郑长老,这位是圣心谷的少主人,毒王之女孟轻云姑娘,外号‘毒仙’,是我的救命恩人。”凌素凤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明依依行了一个女子的福礼,乖巧地打招呼:“郑长老好。” 郑文周听着“圣心谷”、“毒王”的名字,觉有些耳熟,略微一怔,然后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千金难求一药的圣心谷?” 凌素凤点点头:“是啊,孟姑娘就是老谷主毒圣前辈的徒孙。” 被绑着跪在地上的郑玉安一听,突然瞪大了眼睛叫道:“你……你是之前那个孟云!是你给她解的毒!?你是女的!?” 明依依笑道:“呦,认出我来了?我是女的呀。我之前还问你要不要去我们家当上门女婿来着。我说过什么来着,我们家也有那么些家业,还有十几亩田地。 郑玉安目瞪口呆,心里乱七八糟不知什么滋味,似乎有些后悔,但想起那天见到那张可怖的脸,又禁不住心中生出一阵厌恶和恐惧。一时间恐惧和贪婪两种情绪在她心中打架,但似乎还是恐惧占据了上风。 “我忘了说了,一亩地里栽种的灵药,大概能买下一个安庆城。”明依依继又道。 “嘶……”郑玉安两眼放光,贪婪一下子将恐惧压倒。 明依依继续笑道:“不过我记得你已经拒绝了。” 被明依依吓昏之前,郑玉安确实说过一个“不”字。 明依依顿了顿,又道:“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便强迫,毕竟那样挺没意思的。” 郑玉安瘫软坐倒,呼呼喘气,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七章 点子扎手 听明依依调笑郑玉安,郑家那位长老郑文周面子上也不好过,站在一旁略显尴尬。 不过他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既然能作为郑家的代表,也是八面玲珑,十分通透。 他明白得很:既然郑家已经表明立场,宣称将郑玉安从族中除名,任凭处置,那他被人如何羞辱,都与郑家无关。 明依依一张嘴虽毒,但在该针对谁不该针对谁,把握得也如她用毒一般精准。她的话锋一直都只针对郑玉安,一点都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凌素凤看明依依将郑玉安气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暗爽,笑道:“这位什么惊鸿公子,可真没福气,竟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姻缘。” 明依依摇摇头道:“如今他被打成这副狼狈模样,还和能什么‘惊鸿’扯上什么关系?这张脸也不知有没有破相,我现在看着也是没什么胃口了。姐姐打算如何处置他?” 凌素凤皱眉道:“我和妹妹一样,看到他就倒胃口,妹妹可有什么好主意?” 明依依道:“这种人可不能便宜了他,否则就太不公平了。如果姐姐高兴,我倒是不介意让他尝尝各种毒药的滋味,不过毒药浪费在这种人身上,我觉得有点对不起那些药材。” 凌素凤一挑眉:“妹妹说得有道理。” 明依依又问道:“他的所作所为,若是送官,依律定罪,该是什么处罚?” 郑文周道:“大概是革除功名,流放充军吧。若凌姑娘认为送官妥当,我们照办就是,但这样只怕……”他看了看凌素凤,没往下说。 但他的意思大家都懂了:若是送官,将事情闹大,怕是对凌素凤的名声不好。 女子注重名声,若是名声不好,怕是好人家的儿郎不敢提亲,又或是遭夫家厌弃,抬不起头来。 凌素凤冷哼一声道:“笑话,作恶的人不怕丢脸,反倒是受害的人因为怕丢脸而要忍气吞声?这世道若是这样,那我就偏要和世道斗一斗。” 明依依拍手赞道:“姐姐好魄力!不愧是女中豪杰,妹妹佩服!既然姐姐决定送官,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写张诉状,递去知府衙门,告这个郑玉安入赘不成,意图谋杀。” “谋杀?”众人愕然。 郑玉安再也沉默不下去了,大叫道:“什么谋杀?我没做过的事,休想给我乱安罪名!” 明依依笑道:“当时不是有一伙人持刀行凶么?我和袁老都在场可以作证,那不是意图谋杀是什么?郑秀才,那伙人是你指使的吧?要不要我把他们找出来,跟你当面对质?” 郑玉安瞪大眼睛,还在硬撑:“你……你别诈我!有本事你把凶手找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明依依笑道:“当日喊‘点子扎手’那人,叫做段老三,是青竹帮的一个头目,平日里干些什么打架抢地盘、收保护费的事。他手下有一伙人,除了收保护费,还干些摆天仙局骗钱、开地下赌摊的营生。我说得可对?” 第三十八章 怒怼渣男 明依依指出上元节那日在梦蝶居持刀行凶的黑衣人是郑玉安指使,郑玉安却抵死不认。 明依依笑道:“当日喊‘点子扎手’那人,叫做段老三,是青竹帮的一个头目,平日里干些什么打架抢地盘、收保护费的事。他手下有一伙人,除了收保护费,还干些摆天仙局骗钱、开地下赌摊的营生。我说得可对?” 郑玉安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知道……?” 明依依眉眼一弯,一双星眸闪闪发亮:“要是他们知道‘孟老大’也在那里,怕是不敢接你这一桩买卖了。” 原来那青竹帮,是当地的一个江湖帮派,以前经常和“丐帮”抢地盘,明依依甚至和他们的帮主打过架。帮主自然是打不过的,青竹帮被治得服服帖帖,一看见“丐帮老大”便掉头绕路走。 袁老一直抱剑默默站在一旁,似乎事不关己,此时却突然开口:“人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是这地头蛇里面,却也有龙头。看来你小子运气可真是不好,偏偏遇上了这里的龙头老大。” 郑玉安他突然抬头看着明依依,目光怨毒:“原来如此,看来我是彻底栽在你手里了。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明依依睁大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上下打量他:“你想做鬼?呵呵,这事定了罪,料想应该也是顶多判个流放,还不至于杀头,怎么你倒是自己想死了?” 她冷笑道:“我平日没做亏心事,半夜也不怕鬼敲门。倒是你,像你这样的,死了怕也是立刻被勾去阎王爷那里,勾舌头的挖心的。还想作祟?做梦吧你!敢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就得做好下地狱的准备!” 郑玉安听了面如死灰,垂头丧气,无言反驳。 袁老叹了口气道:“年纪轻轻的,受了那么一丁半点打击就要死要活,我要是你爹,非揍得你屁股开花不可。” 郑玉安听闻,吃惊地抬起头看着袁老。 袁老道:“年轻人,不想死后下地狱,就在活着的时候积点德。你是犯了错,可到底是还没铸成大错,还有机会改过赎罪。” 郑玉安怨毒地道:“可你们说要把我送官!见了官,定了罪,就要革除我的功名,断我的前程!还说什么改过赎罪!我的前程都毁了!还有我娘!我若是被流放,她一个人可怎么活!” 明依依冷冷地道:“你这时候知道自己还有功名前程,还有娘亲在了?你对凌姐姐下毒手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说人家瞧不起你这个落第秀才!你现在觉得这落第秀才值钱了?说什么别人瞧不起你,一直都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罢了!” 郑玉安怔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什么!对!不是他们瞧不起我,是根本就没瞧过我一眼!好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只是想让我和我娘过上好日子,这有错吗?” 明依依怒喝道:“你还觉得自己没错是吧?你那些所作所为,如果有人对你娘亲也做了同样的事,你是不是也觉得没有错?” 郑玉安瞪大了眼睛:“这……” 明依依摇头叹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没学会,你的书白读了。这秀才功名,你不配。” 郑玉安颓然坐倒,无言以对。 突然,凌素凤开口问道:“我中毒的事极为隐秘,凌家内部知道的人也极少,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三十九章 榜样的作用 凌素凤问道:“我中毒的事极为隐秘,凌家内部知道的人也极少,你是怎么知道的?” 郑玉安一怔,道:“我有个远房的表舅,是凌家十二位大掌柜之一。是他派人送了一封密信给我,告诉我你中毒的事。你打算招赘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如今他心中那道防线早已崩溃,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倒了出来。 凌家的商业体系架构分明,共有十二位大掌柜,打理各处商行的事务,凌素凤也是其中之一。这些大掌柜在凌家的商业事务上有极高的话语权,直接听命于家主,却并不都姓凌。 “你这位表舅叫什么名字?”凌素凤眉头一挑,问道。 “谭昆。”郑玉安老老实实回答道。 “敢情这小子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了?”袁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明依依摇头叹道:“不知你那位表舅,如今还在不在人世……” “什么?”郑玉安大吃一惊。 “杀人灭口,江湖上常见的手段。”袁老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 到凌素凤回到江南时,果然得到消息:这位谭昆大掌柜,在年初时突然暴毙。此乃后话。 郑家长老郑文周十分会做人,不需凌素凤吩咐,便自行派人写上供状,让郑玉安画押,拿去知府衙门报官自首。 郑玉安最终还是流下了悔恨的眼泪,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低声下气地求郑家人善待自己的母亲。 凌素凤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若他好好悔改,我便也不再追究其他人。” …… 郑玉安被带走,凌素凤才向郑文周提出:“郑长老,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你的心意我领了,东西带回去吧。” 郑文周愕然:“凌姑娘这是不愿意接受郑家的赔礼?是还责怪郑家管教不善吗?” 凌素凤摇头道:“郑长老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指了指明依依:“当初表兄郑放之曾经许诺,若轻云妹妹能治好我,郑家必当重谢,不知这还作不作数?” 郑文周连忙道:“当然作数。凌姑娘的意思,是要郑家另备谢礼,答谢孟姑娘吗?好,我们这就去办。但这赔礼……” 凌素凤又摇摇头:“赔礼我可以收,不过不是你们送来的这些。” 郑文周恭顺地道:“愿闻其详。” 凌素凤道:“如今边境的漓城爆发疫症,此事郑长老可有听闻?” 郑文周道:“自然是有的。前些日子郑家还收到兰心堂募捐的帖子,此事,家中族老已经在商议。” 凌素凤道:“我的要求,便是郑家答应捐赠物资。至于数量,不能少于给我的这笔赔礼的价值。至于给轻云妹妹的谢礼……” 郑文周立刻接话道:“这好办,就依照这笔赔礼的价值,给孟姑娘一笔谢礼。” 明依依笑道:“那就多谢了。我要的谢礼,同样也是向漓城的捐赠。我还会以医者的身份,亲自去往漓城支援。” 郑文周站起来,向明依依行礼道:“原来如此,姑娘高义,郑某佩服。” 次日,凌素凤邀请明依依去观看她那只得到“魁首”的“风鸣九天”花灯挂上安庆城的城楼。那花灯被挂上“泰昌米行”的标志,看上去格外醒目。 凌素凤又以泰昌米行的名义,高调宣布向受灾的漓城捐赠物资,还敲锣打鼓将一车车物资游了次街,引来众多百姓围观,吸引了足够多的注意,才送到兰心堂。 这样做,既为泰昌米行做了宣传,也是起到了榜样作用,同时为兰心堂的信誉建立口碑,一举多得。 再次日,郑家也用了相同的方法,高调送了一批物资去兰心堂,再次引起全程轰动。 再之后一日,明依依也以圣心谷的名义,高调走了一次捐赠物资的过场,又是引来一次轰动。 有了这样的榜样作用,有不少富商都纷纷效仿,高调捐赠,顺便宣传自己。 也还有不少善长仁翁,捐资捐物。还有老板姓自发参与,从几枚铜板到碎金碎银,零零碎碎也凑了一笔。 那位皇帝派来宣旨的韩都尉一直留在安庆城没有走。他实际上还执行皇帝交给他的一项任务:考察明依依是否能兑现承诺,捐资捐物,亲身前往漓支援。 第四十章 你该喊我舅舅 韩都尉这段时间留在安庆城没有走,实际上还执行皇帝交给他的一项任务:考察明依依是否能兑现承诺,捐资捐物,亲身前往漓支援。 另外,皇帝除了公开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银钱援助漓城,交给朝廷官员拨入赈灾款项中,还“私人赞助”十万两,交给明依依采购药材,送往漓城赈灾。 这笔“私人赞助”,就握在韩都尉手中。 他要亲自考察,看看明依依有没有认真办事,有没有能力将事情办好,才决定要不要将这笔钱交给她。 在看到明依依促成的这三次高调的捐赠后,韩都尉才将这笔钱拿出来,交给明依依采购药材。 将募集到的物资整装,明依依又遇到了另一个难题:运送。 这么大的一笔物资,要运送到位于南方边境的漓城,路上怕是不容易。 先不说要跋山涉水的艰难险阻,光是这一路上各路帮派、各山各寨的江湖人士,就不好对付。 明依依武功虽高,还已经想好让程万里同行,却也架不住人多。这笔价值庞大的物资诱惑力实在太大,有可能引来当地豪强联手来劫。 若对方人多势众,又是地头蛇,单靠一两个高手,怕是护不住这笔庞大的物资。 与孟青交情甚好的蒋铁山,武功高人面广,还经营镖局生意,如果请这样的人帮忙,原本也是不错的。可惜蒋铁山做买卖的范围以北方为主,往南方去,他的面子可就没那么好使。 明依依正苦恼时,程万里回来了,来的还不止他一人。 一个月不见,程万里明显苍老了,头发几乎全白,整个人看上去暮气沉沉,十分颓废。 与程万里一同前来的还有季风霖和邵英夫妇。相比程万里,季风霖夫妇反倒是看起来年轻了。 自从明依依助他夫妻俩解了毒,两人的身体便日渐丰腴了起来,不复当初的枯瘦病弱模样。直到红叶山庄英雄会,季风霖见到多年不见的同门,向掌门师兄认了错,得到谅解之后,终于解开了多年的心结。 明依依这两次见到他们夫妻二人,感觉他们一次比一次显得年轻,更加精神焕发。 明依依明白,程万里自从痛失爱妻,早已心存死志。他苟活到现在,是因为还未能手刃仇人。 当他得知让幻月教灭门的直接凶手司徒翔已死,几乎就生出了立刻自尽,去地下陪妻子的想法。 不过后来又生出许多变故,他想为明依依报仇,却未能一举将仇人章明瑞格杀。而明依依却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他一时喜出望外,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贵,又生出“生”的渴望来。 可是当初与妻子的山盟海誓仍历历在目,说好的“同生共死”,如今他不想死了,又如何跟死去的妻子交代? 内心的纠结与自责,日夜折磨着程万里,让他变得苍老又颓废。 明依依大概能明白他心里的纠结,却也帮不了太多。毕竟要解开一个人的心结,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 明依依能做的,也是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比如去漓城走一趟,一来换个环境,有助于转换心情;二来通过看见他人的困境,帮助他人,为他人带来希望,也能为自己带来希望和救赎。 程万里倒是对明依依言听计从,按照她的嘱托,从圣心谷押送了一批药材来安庆城和她会合。季风霖夫妇则是主动请缨来帮忙的。 除了这三人,还有一位访客也让明依依颇感意外,他就是是云家少主云清岚。 一看到云清岚,赵四娃就开始头皮发麻。 然而这一次,云清岚却没有用热切的目光看着赵四娃,反倒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明依依身上。 “云少侠是来找我师弟的吗?”两人寒暄过后,明依依眨眨眼睛,问道。 “不,我是来找你的,”云清岚的回答让明依依颇感意外,“你是不是喊我一声舅舅?” 第四十一章 你可信得过我? “云少侠是来找我师弟的吗?”见到云清岚,明依依眨眨眼睛,问道。 云清岚原本留在镜湖城养伤,如今算起来前前后后已有三个月,伤势已经痊愈。 程万里是明依依叫来的,见到他一点也不意外,但季风霖夫妇和云清岚也一起来了,倒让明依依颇感意外。 “不,我是来找你的,”云清岚的回答道,“你是不是该喊我一声舅舅?” 明依依:“啊?” 云清岚:“嗯。” 赵四娃也是一脸懵:“老大,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舅舅?” 明依依尴尬地抹了抹额角的汗:“呃,大概是云少侠跟我开玩笑吧。呵呵,就是这笑话不怎么好笑。” 云清岚道:“我在来的路上遇到几个上京赶考的举人,无意间听到他们说话,说当初揭破王善人的阴谋,在菊花宴上为众人解毒的那个王平竟还活着,而且摇身一变成了个女娃?” 明依依眨眨眼睛:“有这种事?” “那又怎么样,这世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很稀奇吗?”明依依心道。 云清岚看她还在装傻,又继续道:“我听说了,那女娃得大儒邹礼青睐,破例收作关门弟子。我去特地去邹府拜访了一下,求见孟轻云姑娘。邹府的下人很‘客气’地告诉我:孟姑娘不在。” 人家说的是“孟姑娘不在”,而不是“这里没有什么孟姑娘”,明依依这回可没得抵赖了。 “肯定是郑放之他们,大嘴巴,把我给出卖了……”明依依小声嘀咕道。 距离这么近,云清岚当然也听见了,他笑道:“倒不是他们有意出卖你,只是喝醉了,话有点多,还挺大声的,被我不小心听见了。” 明依依只好乖乖承认道:“好吧,当初那个王平确实就是我。唉……那是我这辈子最不堪回首的一段经历,干嘛还要提呢……” 云清岚摇头苦笑道:“你可是瞒得我好苦。” 明依依将四人请到客厅落座,给他们沏了茶。 季风霖端着茶杯,笑吟吟地道:“没想到你身上的名堂还挺多,居然还是云师侄的外甥女。” 明依依大感头疼:“那个……云少主,你比我大不了多少,让我喊你‘舅舅’,我真的喊不出来。而且我也确实跟你没什么血缘关系,我叫你云大哥,可以吗?” 云清岚不置可否,只问道:“我知道你并非孟青亲生,你父母是谁?当初为什么会认王镜为父?” 明依依垂眸道:“还能为什么,被那王善人拐来的呗。他大概看中我是个瘸子,能装可怜卖惨,好帮他接近靖安侯,伺机偷取他的宝物。这与我到底是谁,甚至是男是女都没关系。谁能帮他偷宝物,他就认谁作儿子。” 云清岚道:“那么说,你确实不是王镜的血脉?” 明依依摇摇头:“不是。” 云清岚又问道:“你如此笃定,想来是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 明依依低头把玩着衣带,苦涩地回答:“知道。” 云清岚欲言又止,赵四娃于心不忍,道:“好了,这是老大的伤心事,你们就别问了。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你好像每次回来安庆城都不开心,不如早点走吧。” 明依依皱眉道:“我也想,可运送物资去漓城的事还没定下来呢。那么远的路程,真不知哪家镖局才能胜任。” 云清岚温和地道:“我就是为此事而来的。孟姑娘,你可信得过我云家?” 第四十二章 就这么定了 让明依依感到意外的是,云清岚竟主动提出帮她解决物资运送的问题。 “孟姑娘,你可信得过我云家?”云清岚问道。 明依依一听,兴奋地道:“云少主……” 云清岚却打断了她:“你还是叫我云大哥吧。唉……大概是我姐姐跟你没缘分吧。” 明依依尴尬地道:“云大哥,多谢你体恤。” 让她喊云清岚“舅舅”,她真的叫不出来。 一来是因为云清岚年纪比她大不了太多,最多十岁,一直给她“大哥哥”这样的感觉。她实在没法将对方当做长辈看待。 二来是明依依从来没有过舅舅,也不知跟舅舅相处是什么感受,只是她认识了萧遥,看到皇帝和萧遥这对甥舅的相处,那种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亲密随意的感受,她在云清岚身上体会不到。 幸而云清岚并没有勉强她。 明依依当即改口:“云大哥是想我将物资运送的任务交给云家?” 云清岚点点头:“不错。” 明依依想起当初在红叶山庄,云家人背叛云清岚,当了莫尘的走狗的事,犹豫道:“我倒是信得过云大哥,却不怎么信得过云家。” “你的顾虑,我也能理解。毕竟那些人曾经背叛,我如今还尚未正式接任家主,确实还有变数。”云清岚道。 他笑了笑,胸有成竹地道:“不过你放心,这种局面很快就要结束了。” 明依依尚未往下追问,她家的大门又被敲响了。 “轻云妹妹,你在家吗?”是凌素凤的声音。 明依依如今已经和凌素凤混得很熟了,两人因为筹集物资的事来往频繁,凌素凤也来过她家里。 赵四娃去开门,将了凌素凤迎了进来。 明依依向云清岚告了声罪,也迎了来。 凌素凤一来就开门见山,表明来意:“轻云妹妹,你之前不是问我运送物资的事吗?我回去查了一下与我凌家的商号合作的那些镖局,有两家信誉不错,在在安庆城也有分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这时云清岚也跟着出来,抱拳道:“原来是凌家少主,云清岚有礼了。” 凌家和云家都是江南的豪族,两家有过不少来往,互相也认识。 凌素凤也忙回了一礼,讶异道:“云少主也在?你们认识?” 云清岚道:“我与孟姑娘的父亲有不少渊源,还欠了孟姑娘一个大人情呢。” 何止大渊源,之前还有仇呢。 凌素凤道:“这可巧了,我刚才跟轻云妹妹提到的两家镖局,其中一家‘云鹏镖局’,就是云家的产业吧?” 云清岚点头道:“不错,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明依依欣喜地将两人请到厅堂,换上热茶。 明依依问道:“不知请动云家,这笔押镖的费用怎么算?” 云清岚道:“不用你出,人手车马,云家都给包了。这算是我云家的捐赠。” 明依依又问道:“押镖都有行规,镖物丢失,任务失败,是要赔偿的。若云家不收押镖费,那赔偿怎么算?” 云清岚爽快地道:“那我云家就按照押运的清单,再筹集一份物资送到漓城。” 明依依立刻拍板:“好,就这么定了。” 第四十三章 狂风寨 定好了负责运送的镖局,明依依领着兰心堂众人,将物资整理好,交由云鹏镖局押运。 这一次出行,路上可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热闹。 不仅有程万里、季风霖夫妇、赵四娃、牛阿毛同行,连凌素凤和云清岚也说要回江南,顺路结伴而行。 这一次是走水路,行至江南,再上岸走陆路。 明依依意想不到的是,这一路上竟顺利得出奇。 云鹏镖局的总镖头鞠良锋亲自押镖,镖师们也是挑选了精锐,而且经常走这条道。每逢到了些关键的隘口,趟子手就高呼镖号。 而附近黑白两道都很给云家面子,大部分都顺顺当当地直接放了过去,连个头都没冒。 也偶然有些水匪会驾着船只,冒个头出来喊句话,但只要镖师上前,跟对方的头目说说话,亮出鞠总镖头,又或者是云少主的名号,对方也会十分知趣地放行。 有一次,有个“狂风寨”的大寨主,叫罗昊天,十分好斗,听说了云少主的名号,扛着一把大刀,跳上船来要来找云清岚切磋较量。 云清岚自从上次在柳家庄遇袭受伤,许久没跟人动过手,如今伤势痊愈,正想活动活动筋骨,便爽快地应下。 那罗昊天确实有几分真本事,与云清岚交手数个回合,还不落下风。 那狂风寨的二寨主汪建和是个狡诈之人,见大寨主久战不胜,竟使暗手发了暗器。 明依依哪能让他得逞,当即出手接下那暗器,还接着风向用毒烟当场将狂风寨众人全部放倒,只剩罗昊天一个光杆司令。 罗昊天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云清岚卑鄙,暗箭伤人。 可当明依依将那二寨主的独门飞镖拿到罗昊天面前,揭破二寨主的卑鄙行径时,罗昊天捶胸顿足,大骂自己的兄弟不争气,坏了规矩,还坏了他与人切磋的兴致。 罗昊天得知这个擅长用毒,又敏捷得不似常人的小姑娘,竟是“毒仙”,当场就跪下来,给明依依行了个大礼:“毒仙姑娘,当初在红叶山庄的英雄宴,我中了毒,是你解救了我!你大恩大德,我还没报答,恩人在面前我都没认出来,我当真不是东西!恩人,你能不能去我寨里坐坐,好让我好酒好肉地伺候孝敬你?” 原来这个罗昊天也曾经参与过当日红叶山庄的英雄宴,还差点被莫尘当作人海“炮灰”去填了圣心谷的机关。若非当日明依依及时阻止莫尘,罗昊天怕是已经成了机关里的一团肉酱了。 明依依倒是挺喜欢他这直来直去的性子,笑道:“当时的人太多,我也没认出你来,算是扯平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急需赶路,今日就不去你寨里叨扰了。日后有机会,定去你寨里拜访。” 罗昊天一脸沮丧,又将自己那不争气的兄弟骂了一顿,回了山寨。 后来,明依依等人在附近的镇上落脚,那罗寨主居然驾着快船追了来,送来了些酒肉,还有一箱子金银,非要明依依收下。 明依依推脱不掉,就跟罗昊天说了自己去漓城赈灾的事,将这笔金银充作赈灾的善款。 那罗昊天听闻,竟亲自开着战船护送了他们一路,甚至还敲了附近一些小规模的水寨和帮派的竹杠,叫他们捐钱粮作善款赈灾,直到明依依出了他的势力范围才离去。 第四十四章 我要当家主 这日,船队到达玉杭城,也是云家的大本营所在。 玉杭城是江南重镇,也是玉杭府的府城,还是一省的首府。 云家在玉杭城的势力庞大,几乎就是个土皇帝。 听闻少主云清岚归来,云家早早就派了人在码头迎接,派头十足,声势浩大,还敲锣打鼓放鞭炮,不知道的还因为是接新娘呢。 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云清岚却反应淡漠,看不出太高兴的样子。 “云锦昭呢?”云清岚问道。 “大……大长老身体不适,不能亲自前来……”前来迎接的三长老云锦良解释道。 三长老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经常主张息事宁人和气生财,他知道云锦昭曾经和云清岚有过分歧,便一直想要从中调解,缓和两人的关系。 “嗯。”以云清岚对云家众长老的熟悉程度,又怎会看不出这云锦昭这个“身体不适”当中包含了多少水分?他也不说破,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甚至懒得虚情假意地表达一下“关怀”。 一路上,云清岚都鲜少说话。云锦良倒是十分热情周到,见有几位客人与少主同行,还带着镖队押运了许多货物,想来是云家生意上的朋友,一路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 凌家在玉杭城有自己的产业,自己又落脚的地方。凌素凤半路上就辞别了众人,回自己了自家的宅院,还约定明日再去云家拜访。 “云大哥,凌姐姐说要带我逛逛玉杭城,找好吃的,今日就先不打扰你了。明日我也能跟凌姐姐一起去你家吗?”明依依道。 毕竟孟青和云家是仇家,虽说云清岚愿意冰释前嫌,先前还用少主的身份强行压制了云锦昭等人,但明依依知道,他其实顶着很大的压力。若云家那些长老们不服,联合起来,说不定云清岚会连这个少主的地位都保不住。 云清岚却十分淡然,笑道:“当然可以,明日我接任家主,你们都来观礼可好?” 云锦良一听,大喜道:“少主,你愿意继任家主了?太好了!” 明依依却迟疑道:“我去会不会不太好?” 云清岚道:“无妨,我还请了我师父,他老人家也回来,还说想再当面谢谢你。还有一些江湖朋友,有不少你都见过,到时可热闹了。我会让人多给你备些好吃的。” 明依依一听,眼睛发亮,笑道:“好啊,那我明天一定来。”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又问道:“云大哥,你叫这么多人来,是不是有架要打?” 云清岚笑道:“尽量不打。” 明依依点头道:“哦,那如果打起来,我一定帮你。” 云锦良听他们说打架说得像是逛街吃饭一般,竟一头冷汗,腹诽道:“这小姑娘不知什么来头,怎么开口闭口就是打架?看着瘦不拉几的样子,打得过谁?唉,和气生财不好么?” …… 是日,云清岚回了云家。 云府中门大开,家中十位长老,除了亲自迎到码头去的三长老云锦良,还有称病不出的大长老云锦昭,此时都站在大门处迎接。 二长老云锦贤看上去比一路风尘仆仆的云清岚一行更为疲惫,领着众人向云清岚作揖行礼:“恭迎少主。” 云清岚面带春风,挥了挥手道:“众位长老辛苦了。对了听闻大长老身体不适,如今情况如何?可有请大夫医治?” 云锦贤略一迟疑,道:“应该……无甚大碍,少主有心了。” 云清岚道:“明日,我就去祠堂拜祖先,接任家主之位。不知大长老届时能不能来?” 云锦贤大吃一惊:“少主?此事怎么没提前告知?我等也好提前准备。” 云清岚摆摆手:“我们是武林世家,又不是什么皇室贵族,没必要搞那么多繁文缛节。拜过祖先,行过礼就算成了。对了,我还请了些朋友来,都很熟的,没什么太多讲究,好好招待他们吃顿饭就是了。” 第四十五章 过门是客 翌日,云府张灯结彩,为云清岚举行继任家主的仪式。 云家一众长老从昨日便开始匆忙做准备,有的更是忙了个通宵达旦,一个个顶着熊猫眼,强打精神招待客人。 他们大都盼了少主继任家主之位许久,如今少主突然宣布要继任,哪怕仓促些,劳累些,但总归是好事,心里更多的还是高兴。 那位称病不出的大长老云锦昭,今日依然没有出现。甚至云清岚象征式地亲自去探望,他也以病容憔悴不宜见客为由拒绝。 云清岚一早便出来迎客,二长老云锦贤和三长老云锦良作陪,引客人入大堂。 不同于二长老的一副疲惫之相,云清岚今日神清气爽,穿了一身用料上好的藏蓝色长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顶银冠束着,比平日显得稳重不少。 来得最早的是季风霖夫妇,似乎有意来帮云清岚镇场。 今日来的都是和云家关系密切的门派或家族,大部分都曾出席当日红叶山庄的英雄宴。 明依依与凌素凤一同到来时,在外迎宾的弟子大声唱名:“江南凌家少主,凌大姑娘到!” 不论是云家人还是到场的宾客,听到这声都纷纷转过头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凌家是江南首富,凌大姑娘能出席的场合,主人家都是十分有面子的。 接着,那弟子又唱名道:“‘白衣神剑’程万里先生到!” “白衣神剑”的名号威震江湖,在场的多是江湖人,程万里的名号一被报出,当即引来一阵骚动。 “圣心谷少主,‘毒仙’孟轻云姑娘到!”那名弟子又扯着嗓子喊道。 “咦?”这回惊讶的是三长老云锦良,到码头迎接,可是看着明依依和云清岚同行而来,关系似乎还挺不错的,原来竟是圣心谷的人? “少……少主,这位毒仙,跟孟青是什么关系?”三长老说话的声音都便了。 明依依笑着答道:“他是我爹啊……” “什么?……”三长老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二长老云锦贤脸色铁青,似是忍了许久,数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少主,您带毒王孟青的女儿回来家里,似乎不妥吧?” 云清岚却轻描淡写地道:“过门都是客,别失了礼数。” 却听得门外一个声音传来:“少主是带孟青的女儿回来,在打算老家主灵前杀了她,告慰老家主在天之灵的吗?”说话的竟是一直称病不曾露面的云锦昭。 此时他不是在云府里面,而是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有一些是云家弟子,其他的也都是熟人:洛北赵家家主赵正豪、五虎门门主张廷亮,还有这两家的门下弟子。 明依依笑道:“哟,我爹的仇人来了不少啊?不是还有两家吗?怎么没来?” 云锦昭冷哼一声道:“孟轻云,你做的好事你心知肚明。金沙帮沙帮主死在你手里,还有翻云寨的铁寨主,也是被你们圣心谷的门下弟子害死的。” 在场众人一听,当场哗然。 云锦昭一声令下:“来人,将仇敌之女,孟轻云拿下!” 第四十六章 等谁? 云锦昭一声令下:“来人,将仇敌之女,孟轻云拿下!” 云锦昭身后那群云家弟子听命拔出兵刃,来势汹汹,准备对明依依动手。 云清岚脸色铁青,错身挡在明依依身前,冷喝一声:“谁敢?” 云锦良也觉得云锦昭当着少主的面越俎代庖下令拿人,未免太不像话了,斥责道:“好大的胆!谁教你们这般无礼的?见了少主不行礼,还敢亮刀剑?太不像话了!” 那群弟子面面相觑,左看看右看看,一时傻了眼。有一个弟子认得云清岚,为他利刃一般的眼神所慑,手上的钢刀“咣当”一声掉落,慌忙行礼道:“见过少主。” 其他人像是被传染了一般,纷纷扔掉手里的兵刃,给云清岚行礼。 云清岚沉着一张脸道:“云锦昭,我接任家主的仪式,你装病不来,我念你这些年为云家劳心劳力,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今日当着这么多英雄好汉的面,颠倒黑白,是当当日亲历此事的这些人是死人么?你是存心不把我这个少主放在眼里了?” 云锦昭冷笑道:“你还当自己是少主?你受了毒王父女的恩惠,将杀父之仇都忘了,还有什么资格当什么少主?我已经以掌事大长老的身份,向三位太上长老提请将你弹劾,剥夺你少主之位。” 云家有三位太上长老,平日里闲云野鹤,不参与打理族内事务,却地位超热。若这三人齐出,甚至有权颠覆家主的决策。 云清岚却并不慌张,冷笑道:“是么?刚好,我也曾传书给三位太上长老,说明过当日在红叶山庄和圣心谷外发生的事。以你当日所作所为,也确实该当着太上长老的面,以家法惩戒才是。” 原来,云清岚心思缜密,远在镜湖城时便作出了布局,将红叶山庄发生的事报给了家中三位太上长老,还表示自己打算回去接任家主之位。 他虽决定放下与孟青的恩怨,不再向他寻仇,但云家的人却未必都能同意。若他只是少主,怕是不够分量压服众人。他必须成为家主,以家主的身份号令众人才行。 他知道云锦昭掌握大权已久,未必能顺顺当当地交出权力,又加上红叶山庄一事,两人意见有所分歧,说不定云锦昭会由此生出夺位之心。 因此,云清岚也早就作出了防备,不仅早就向三位太上长老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缘由,请他们主持公道,还请来了援手,壮自己的声势,为接任家主之事作铺垫。 这时,又有车马在影壁前停下,云清岚一见马车上的标志,便一边大声招呼,一边走过去行礼:“知府大人来了!大人赏光,蓬荜生辉。” 一个留着两撇鼠须的发福中年人从车中慢悠悠地下来,笑嘻嘻地回礼:云老弟今日继任家主,老哥我来沾沾光,讨杯水酒喝。 玉杭的这位知府冼大人,庸庸碌碌,却似乎天生命好,从知县一路混到知府,管治过的地方在他任下都太平得很,没发生过什么天灾人祸,还遇上了几次丰年,税收不错,政绩考核几乎年年得“上”等。 这位冼大人当玉杭知府的这几年,确实沾了云家的光。云家这些年在江南武林地位稳固,几乎没什么匪寇敢在他们的地盘上兴风作浪。江南本是富庶之地,安稳则兴旺,冼大人也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当了几年太平知府。 今日云家有喜事,冼大人收到邀请,自热赏光。 虽说冼大人这知府好当全靠沾光,但几分薄面云家还是必须要给他的。他一来,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当即偃旗息鼓,安安静静地各自入座。 知府大人是踩着点来的,确切地说,迟了一点点。他是官,云家是民。云家人等他,天经地义。不过他也算给足云家面子,只是象征性地迟了一点点,否则按照惯例,让主人家等他一两个时辰也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知府大人已经落座了,仪式却迟迟不开始。 待茶水已经喝完好几轮,都冲淡了,仪式尚未开始,众宾客开始议论纷纷。连知府大人也有些不耐烦了,叫了一位长老过来,问道:“云家主是还要等什么人么?” 第四十七章 淡泊明志 云清岚接任家主的仪式迟迟不开始,众宾客都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知府大人等得有些不耐,命人叫了一位长老来,问道:“云家主这是在等什么人么?” 那位长老赔笑道:“是家主的恩师。他老人家身体不好,受不得颠簸,路上慢了一些,已经再赶来了。大人再用些茶点?” 这位冼知府也是科举出身,“天地君亲师”乃是儒家至尊伦常,云清岚要等恩师来才开始,符合纲常孝道,他也不好说什么。 武林中人更是“师徒如父子”,知道云清岚这是在等恩师,也都体谅,耐心等候。 明依依品尝着各种精致的点心,大赞好吃。 而云清岚似乎也对她特别关照,只要她的盘子空了,立刻会有弟子奉上新的茶点,一直没断过。 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听得马蹄声响,一队车马缓缓而来。 其中一匹马特别快,带着一路烟尘来到云府门前,长嘶一声挺了下来。马上一名少女,身着蓝底白月纹武服,外罩月白色长袍,正是落月剑派的服饰。后面那一群人,穿戴整齐,都是同样的服饰。 那少女身背长剑,柳眉凤目,英姿飒爽,轻巧地跃下马来,来到云清岚面前,娇滴滴地道:“师兄,你要接任家主之位了吗?我来给你祝贺来了。” 车马来到影壁前,众弟子下马。云清岚亲自来到马车前,将掌门凌风宇扶下车来。 几个月不见,凌风宇的样子也是变苍老了,伤势虽已无大碍,但毕竟当时伤势沉重,恢复不易,又因为门户之事急需清理,没能好好休养,身心俱疲,因此恢复得有些慢,此时行动还有些不便。 季风霖夫妇也迎了出来。季风霖见到师兄这样,也是热泪盈眶,哽咽着喊了一声:“师兄!” 凌风宇见到师弟精神奕奕,心下宽慰,笑道:“师弟怎么也不回门派看看?我还留了个长老的位置给你呢。” 季风霖却摇头道:“在外面那么多年,回去怕也是不习惯了。师兄,我那位恩人,就是那位毒仙姑娘,她要去漓城赈灾,我们夫妇打算跟过去帮忙,门派怕时暂时不能回去了。” 凌风宇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是好事,师兄怎么会阻止你?去吧。” 刚才那少女走过来,向季风霖行了一礼道:“季师叔,多年不见,可还认得我?” 季风霖瞧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是青樱?当年还是个小娃娃,如今是个美人儿了?好,好!” 原来这少女是凌风宇的女儿,云清岚的小师妹凌青樱。 云清岚和凌青樱一人一边,搀扶着凌风宇,领着落月剑派的弟子进入大堂。 云家这一处名为“振宇堂”,正中挂着那位白手起家,带领云家在江南闯出一片天地的先祖——云振宇——的画像。 凌风宇一进入振宇堂,在场的无论是云家人还是宾客,都站起来,以示尊敬。 一声清亮的钟鸣之后,云清岚继任家主的仪式就要开始了。 从内堂徐徐走出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领着云家众人跪拜先祖。 礼毕,负责司仪的二长老云锦贤道:“云家第六代家主,云清岚上前听诫。” 云清岚端端正正地在正中央的蒲团跪下,认真聆听。 有一弟子捧着一个托盘上前,托盘中央放着一个卷轴,看上去颇有些历史了。 云锦贤拿起卷轴,递到云清岚面前道:“家主三诫:一诫勤俭修身,二诫淡泊明志,三诫不骄不躁。” 这个卷轴,是先祖云振宇手书的家训家规,而刚刚的家主三诫,乃是专门对继任家主的诫言,只在家主继任时宣读。 云清岚恭恭敬敬地接过卷轴应道:“云清岚领诫。” 这时,云锦昭突然道:“清岚贤侄,不知对着第二条‘淡泊明志’,是怎么理解?” 云清岚回答道:“淡泊名利,志向高远,是为淡泊明志。” 云锦昭又道:“不知忘记杀父之仇,与仇人之女结交,算不算失去志向?当不当得起这个家主之位?” 第四十八章 你怎么看? 云锦昭问道:“不知忘记杀父之仇,与仇人之女结交,算不算失去志向?当不当得起这个家主之位?” 身为司仪的二长老云锦贤觉得这话过分了,提醒道:“大长老,说话请注意分寸!” 云清岚并不气恼,道:“大长老这么一问,是认为清岚当不起这个家主之位?” 云锦昭似笑非笑道:“看来少主还是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云清岚耐心十足,摇头道:“大丈夫当仁不让,清岚自问当得起这个家主之位。若大长老有异议,为何不早点向诸位长老和三位太上长老提出,而是称病不出?我看大长老今日行走如风,声若洪钟,可不像是有恙。” “噗嗤……”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众人回头一看,见是个浑身邋里邋遢,眯着眼像是半睡半醒的人,正是疯丐齐百胜。 齐百胜无视众人的眼光,“噼啪”一声剥开一颗花生,将花生米丢进嘴里,一边“吧唧吧唧”地嚼着,挥挥手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云锦昭狠狠地瞪了齐百胜一眼,脸色涨红道:“你别岔开话题,我现在以大长老的身份,质疑你云清岚,认为你不适合当这个家主。” 云清岚依旧不恼:“既然如此,大长老认为谁更适合?” 一旁的四长老云锦升大声道:“当初老家主去世,毒霸王镜害得云家几乎覆灭。若非少主机警逃脱,向师门求援,哪里还有今日的云家?单单这份功劳,云家上下便无人能及。若少主当不得家主,那便没人当得了!” 云锦昭道:“四长老,亏你还记得老家主!当日老家主是死在谁的手里,你可是忘了?如今凶手的女儿就在此处,云清岚不将她拿下,献祭于老家主灵前,反而受了她的恩惠,还将她当做亲朋好友一般请进家门,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云清岚毫无志气,不敢为老家主报仇,我认为他不适合当家主!” 他突然一把将自己的外衣扯下,露出里面一身白色的丧服,捶胸顿足,放声痛哭:“老家主啊!少主竟忘记了您的血海深仇,跟仇人之女结交,您在天之灵,可怎么能安息啊?” 云锦昭这么一闹,云家许多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明依依,眼神怨毒。 甚至有当初折在圣心谷中弟子的亲人,开始按捺不住。六长老云锦辉激动地道:“少主,今日仇人就在眼前,还请少主为我们作主,将仇人拿下,献祭于老家主灵前!” 当即有不少弟子附和:“请少主为我们作主,拿下仇人!” 云清岚面沉如水:“云锦昭,你说完了?” 他此时已经无视对方的辈分身份,直呼其名了。 云锦昭“悲愤交加”地道:“三位太上长老,云清岚若不将仇人拿下,将人心不服,无法胜任家主一职。” 五长老云锦锋附和道:“大长老这些年为云家鞠躬尽瘁,劳苦功高。若少主不能胜任,不如让大长老来当这个家主好了。” 当即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大长老来当就好了。” 居于首位的太上长老云国杰终于开口:“清岚,如今有人质疑你的能力和志向,你怎么看?” 第四十九章 当枪使 居于首位的太上长老云尚杰开口问道:“清岚,如今有人质疑你的能力和志向,你怎么看?” 云清岚不慌不忙地拱手一礼,道:“清岚愿请自辩,以理服人。” 云尚杰点点头。 云清岚转向云锦昭道:“看来大长老也想当这个家主了。敢问大长老,大长老认为清岚志向不够高远,当不得这个家主。那大长老的志向又是如何高远,如何当得了家主?” 云锦昭道:“哼,云家祖训:志在高远,敢作敢当。若是我当了家主,第一件事,便是将仇人孟青之女拿下,献祭于老家主灵前,以慰云家众英烈在天之灵。” 当场有人附和道:“说得好!拿下拿下!” 在场有不少人都参加过当日红叶山庄的英雄宴,感激明依依救命之恩,此时不由得为她担忧起来。 明依依却十分淡定,还拿起桌上的糕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似乎事不关己。 云清岚冷笑道:“我云家,什么时候窝囊到仗着人多欺负一个小姑娘,还敢把这种事叫做‘志向高远,敢作敢当’?” “哈哈哈,云大长老好大的志气,好厚的脸皮!哈哈哈……”有人肆无忌惮地拍手大笑起来。众人一看,竟又是那个疯丐齐百胜。 云家人可就笑不出来了,之前叫嚣着要拿人的,大都蔫了,不敢出声。 此时,洛北赵家家主赵正豪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孟青的女儿敢踏足云家的底盘,还大摇大摆地上门来,分明是对云家的挑衅。云少主不敢将她拿下,难道真的是怕了毒王孟青吗?” 此言一出,支持云锦昭的那些人又开始骚动起来。 明依依笑眯眯地道:“这位是洛北赵家的吧,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得你也说跟我爹有仇是吧?” 五虎门门主张廷亮道:“小姑娘好没眼力,这位是洛北赵家的家主,赵正豪。” 明依依点点头道:“哦,赵家主好气魄,带着那么多人,对着我一个小姑娘喊打喊杀。当日在圣心谷外,我爹就站在你面前,怎么没见你当场动手,报仇雪恨?敢情你是只敢撺掇别人,不敢自己动手吗?” “你!” 赵正豪气得脸都绿了,撸起袖子就想来打架,却被同门拉住:“家主,还是给云家点面子,别动手啊……” 明依依却不饶人,又向云锦昭道:“这位云大长老我也是见过的。你若这么有志气,为何不直接带人杀去圣心谷,找我爹报仇?在自己的地盘对我一个小姑娘喊打喊杀,真是好大的威风。哦,不对,这地盘你还做不了主,你说了还不算。” “够了,”居于第三位的太上长老云尚正道,“此事是我云家家务事,还请旁人不要乱插嘴。” 他又向云清岚道:“清岚,虽说为难一个小姑娘,确实有损我云家清名。但让仇人之女这么大摇大摆地入我云家,却也难以让人心服。你若想当这个家主,此事当给众人一个交代才是。” 云清岚点头道:“清岚明白。” 他转向众长老道:“其实,诸位并非质疑清岚的能力,而是在云家与孟青的恩怨的处理上,意见有所分歧,是么?” 二长老云锦贤点头道:“不错。” 云清岚看着云锦昭道:“但大长老却认为,有必要换一个人来当家主。而且,他似乎很想挑来这个担子?” 众人同时齐刷刷看向云锦昭。 四长老云锦升性情最为火爆,此时一听,破口大骂道:“云锦昭你个老狐狸,自己想要谋夺家主之位,却拿我们当枪使?” 第五十章 杯酒释恩仇 众人听云清岚一轮冷静分析,顿时明白云锦昭的所谓指控,只不过都是为他夺权铺路。 四长老云锦升性情火爆,当场破口大骂:“云锦昭你个老狐狸,自己想要谋夺家主之位,却拿我们当枪使?” 云清岚摆了摆手,道:“不过清岚倒是不怕面对质疑。清岚一直不肯接这个家主之位,是因为首恶元凶王镜潜逃不出,清岚未能手刃仇人,为父亲报仇雪恨。如今元凶王镜已经伏诛,清岚心愿已了,才安心回来继任家主。” 在场的云家众人顿时哗然。 王镜下毒害死老家主的女儿,使借刀杀人之计害死老家主,还迫害少主,想要谋夺云家家产的事,云家上下早已知晓。云清岚这些年没有回来继任家主,而是留在落月剑派苦练武功,便是为了有朝一日探得仇人的消息,手刃仇人。 但王镜已死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只因当日菊花宴上大都不是江湖人,只知道当场被射杀的凶手是富商“王善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名,更不知道他的江湖诨号。 云清岚继续道:“今日请孟姑娘来,是因为孟姑娘是此事的见证人,我想请她当面说明此事。” 听闻这个消息,连太上长老云尚杰也有几分激动,问道:“小姑娘,你当真确认,王镜已死?” 明依依记得,云清岚初次听到这个消息时,比这位老人家激动多了。 她站起身来,抱了抱拳道:“老爷爷,确实是我亲眼所见。连我爹爹也十分肯定,那人就是王镜。” 明依依将王镜盗宝不成,反被暗器所杀的事简略说了,同样也是将自己在其中做过的那些手脚略去,省得麻烦。 明依依讲完,众人沉默了一阵,云清岚见气氛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咳,此事说来,孟青同样也是受害者,家破人亡,终身残废,都是被那王镜所害。” 二长老云锦贤道:“少主虽说得有理,但两家的恩怨,早已纠缠不清,光凭这一句话,真的就能一笔带过吗?”说完,他看向了明依依。 明依依道:“当日我无意中救了云少主,我爹也没趁人之危害他,反而得知他中了毒,还允许我出手相救。” 季风霖道:“不错,当时我也在场,若毒王父女要害云师侄,他如今也不可能好好地在这儿了。现在回想起来,这毒王能有这般器量,我也是佩服得很哪。” 明依依又道:“当日在圣心谷外,我爹曾说过,在镜湖城设宴招待各路英雄,若有恩怨,一并了结。” 她看了看云清岚,道:“当时云少主和那位大长老也都在场,还前去赴宴了,也没打起来。我想着当时云少主与我饮了一杯酒,就算是冰释前嫌了,没想到大长老今日又提这事。我倒是想问问大长老,你当真那么有志气,怎么当时一句不提?” 程万里冷笑一声道:“云大长老这器量,比一小姑娘还不如,还有脸来争什么家主?真是不怕人笑话!” 这句话说得让云家众人都有几分难堪。 云清岚干咳一声道:“三位太上长老,还有在场的诸位长老,清岚认为,孟青都尚且够做到这一步,若我们云家还纠缠不休,怕是会让江湖上朋友笑话。” 三位太上长老互看一眼,点了点头。居于首位的云尚杰点头道:“少主既然已经代表云家杯酒释恩仇,这自然是作数的。” 他顿了顿,又道:“倒是大长老云锦昭,无故攻讦少主,阻挠接任仪式,该罚。如今先夺去其大长老的权力,待家主继任后,再行按家规责罚。” “哈哈哈……”云锦昭突然仰天大笑,突然从袖中摸出一物,往地上一砸。 第五十一章 当不成家主 “哈哈哈……”云锦昭知道夺权失败,突然仰天大笑,突然从袖中摸出一物,往地上一砸。 “哈哈呃……”云锦昭预料中的爆炸声没有炸响,反倒是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一双眼睛瞪得像是快要掉下来一般,张着嘴,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却说不出话来。 明依依不知何时站在了云锦昭身旁,笑道:“呀,大长老吃了什么?怎么噎住了?快,大家帮帮忙,给他弄出来。” 赵四娃自告奋勇:“我来!”说着,竟不嫌脏,将手指伸进云锦昭嘴里抠了几下,抠出一枚鹌鹑蛋大小的黑色泥丸来。 赵四娃一脸嫌弃地拿出一条布巾,将沾在泥丸上面的口水擦干,奇道:“咦惹,这什么东西?大长老怎么这么想不开?不过这方法也是够奇特的,这是叫做吃土自尽么?” “咳咳咳……”云锦昭不停地咳嗽,气得两眼翻白,差点背过气去,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清岚却皱眉道:“这是霹雳堂出产的霹雳子。云锦昭,你是打算炸了这振宇堂?” 霹雳子乃是一种炸药,撞击之下能够爆炸,就这么鹌鹑蛋大小的一颗,威力足以致刚才站在附近的几个人死命。 “拿下!”云清岚面沉如水,一声令下,便立刻有弟子上前,将云锦昭摁住,跪在地上。 “哼哼,废物!”站在一边的赵正豪突然冷笑,举起右手,似乎准备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狠狠地砸去。 “嘿嘿嘿……唔……”赵正豪原本正在发笑,笑声却如云锦昭刚才一般,戛然而止。 一只手突然伸过去,将赵正豪的手一推,一把将他拿在手里的东西塞到他自己手里。 众人定睛一看,赵正豪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正笑眯眯地捂住赵正豪的手,不让他将塞到嘴里的东西拿出来,眼睛却看着另一边的张廷亮。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张廷亮摸了摸自己的袖子,似乎想从里面掏出什么东西来,突然见众人都齐刷刷看着自己,便尴尬地笑了笑,两手垂下,不敢乱动。 “唔唔唔……”直到赵正豪一张脸憋成紫色,明依依才放了手。 “呸呸……咳咳咳……”赵正豪如获大赦,吐出一颗已经被浸湿变形的泥丸来,不停地咳嗽,难受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人影晃了晃,众人都还没看清,便听见张廷亮闷哼,左手捂住自己的右肩。 原来他右肩膀竟被生生扭脱了臼,一条右臂软趴趴地甩在地上。他却也硬气,竟没惨叫出声,甚至表情也比较平静,没什么痛苦之色。 明依依将从张廷亮手里夺过来的泥丸举起来晃了晃,扫了一眼赵正豪、张廷亮,还有他们身后的一群人:“你们谁身上还有这玩意儿?一起交出来吧。还是说想亲口尝尝它的滋味?” 霹雳子这东西,在外面卖的很贵。 这样一团火药丸子,要能随身携带不把自己给炸了,还能保证一砸就炸不哑火,这对工艺的要求很高。每年霹雳堂都是限量出售,而且还要竞价,可谓一子难求。 云锦昭这伙人竟然带了至少三颗,手笔还挺大。 “哈哈哈……”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的云锦昭仰天大笑:“云清岚,你今日注定当不成这个家主!” 他说完,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钳制跳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 谁下毒阴我? “哈哈哈……”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的云锦昭仰天大笑:“云清岚,你今日注定当不成这个家主!” 他说完,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钳制跳了起来,抽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向云清岚袭去。 “动手!”赵正豪一声暴喝,从腰间抽出一把软箭来,直指太上长老云尚杰。 “嘿嘿……”趴在地上的张廷亮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竟“咔嚓”一声将自己脱臼的肩膀复了位,似乎根本不疼的样子,还一拳向着二长老云锦贤砸了过去。 赵家和无虎门两派弟子,纷纷将藏在衣袖、靴筒中的匕首、短刀等兵刃抽出,袭向振宇堂内的云家众长老和弟子。 同时,又有一群身穿白色丧服的云家弟子闯入,袭向在场的宾客。 明依依自然也不例外,成了袭击的对象。 她轻巧地躲开一个五虎门弟子虎虎生风的一拳。 那弟子原本眼见那一拳就要打到目标了,完全没想着收势,待他反应过来那目标突然不见了,早已收势不住,这一拳狠狠砸在一根柱子上,生生将柱子砸凹下去一个洞,却也同时听到“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而那人却像是不知道疼一般,收回拳头,回头找到目标,愣是举起受伤的拳头又砸了过去…… 此时其他人也开始发现了些不对劲。 原本在这振宇堂里的,不论是云家人还是宾客,都出于对云清岚尊重,没有带兵刃在身,此时要应付这些偷偷藏了兵刃在手的偷袭者,原本就有些猝不及防。 没想到这些人还像是不怕死不怕疼一般,一动手全是以命搏命的招式,哪怕受了伤也豪不动容,出手的速度和力度都丝毫没有因伤势而减弱。 明依依游走于整个振宇堂之中,像一条泥鳅一般滑来滑去,却没有一拳一脚,一刀一剑能碰到她身上。 她走过的地方,有一些药粉被洒出,然后就听到有人打喷嚏的声音。 “谁?谁下毒阴老子?”有人开骂了。 明依依嘴角勾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自然是没站出来主动承认。毕竟下毒不是针对的你们,我还是个孩子啊,能有什么坏心思? 战况没持续很久,便见了分晓。只见云锦昭一伙人一个个无精打采,眼泪鼻涕齐流,有的还打起呵欠来,手底下的招式也软绵绵失去了力度,与之前生猛的样子简直差天共地。 很快,云锦昭一伙便彻底落败,被人用绳子捆了起来,扔在角落里。 明依依偷懒也偷得差不多了,见一切尘埃落定,才从旮旯角落里冒了出来,抱臂看着云锦昭一伙人,笑道:“哟,刚才不是还很生猛的马?怎么就不中用了?” 云锦昭气的直瞪眼:“你!你暗算我们!” 张廷亮受了一道剑伤,加上之前肩膀脱臼强行扶正,如今痛得冷汗直冒,煞白着一张脸,歇斯底里地叫道:“给我药……啊……给我药!” 其他受伤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还闹了起来:“云锦昭,快给我们药!啊……难受死我了……” 接着,那些没受伤的人也开始不停地流泪打呵欠,有人还似乎浑身发痒,不停地抓自己,喊着难受,叫云锦昭给药。 第五十三章 传家之物 云锦昭一伙人,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无精打采,完全没了之前的生猛劲儿,一个个变得像是病鬼一般,还闹着要云锦昭给他们药。 明眼人看到这里,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云锦昭不知用什么药控制了这些人,让他们刚才突然变得生猛如虎,但一旦停药,就会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 “轻云妹妹,他们这是怎么啦?”被袁老护得好好的,连一丝头发都没乱的凌素凤好奇地问道。 明依依戴着凤羽面具,只露出樱桃般的一张小嘴,甜甜地笑了笑:“啊呀,我不小心漏了点七星花点花粉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那花粉旁人吸了大不了打几个喷嚏,但如果服用了紫香凝露,就会减弱它打效果。” “这还要感谢凌掌门来得慢了些,让大家等了足够长的时间,动手时,药效已经是强弩之末。” 原来云锦昭早在云清岚在镜湖城养伤之时,便开始感受到威胁。他总觉得如果让云清岚顺利当上家主,定会秋后算账找自己的麻烦,搞不好会让自己身败名裂。 于是他就谋算好了先下手为强,打算从云清岚手里夺权。 他知道云清岚在云家声望极高,长老会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拉拢过来支持自己,于是他便打起来外援的主意。 能够成为他同盟的人不多,那些不入流的小帮派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当初在红叶山庄,一起当了莫尘的走狗那些人,都上了幻月紫花的瘾,说不定能受他控制。 他知道,当初圣心谷一战后,赵正豪张廷亮等人急匆匆去了红叶山庄,后来还闹翻了大打出手,无非都是为了争强莫尘留下药材:以幻月紫花和果实为原料提炼制成的“紫香凝露”和熏香。 他派人盯着这两派的人,待他们争得两败俱伤之时,才来个渔翁得利,轻轻松松将他们制住,还将那些药材全部收缴。 云锦昭控制了这些药材,便等于控制住了这两派人的命脉,让他们不得不听命。 回到云家,云锦昭又暗中召集了自己的一批心腹,骗他们服下了药,让他们对自己死心塌地,再策划了这一场“家变”。 可惜,这一场“家变”只成了一场闹剧。 “嘿嘿,”云锦昭突然笑道,“云清岚,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顺利当上家主了吗?你以为我就没有后手?告诉你也无妨,我这一次,还请了霹雳堂雷家相助,我若两个时辰内没有出去,云家,便要与我陪葬!” 原来云锦昭还不惜花血本,请动了霹雳堂雷家,在云府埋下炸药,并约定如果两个时辰内没见到他,引爆炸药,哪怕炸不掉整个云府,也足够让云家元气大伤。 云家众人一听,无不色变。 云锦昭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留什么情面了。你们这些什么长老、太上长老、少家主,都给我全部乖乖隐退,我说不定可以好吃好喝供着你们,让你们颐养天年。可如果不听话,我可不介意让你们一个个粉身碎骨。” 他不理众人愤怒的目光,仰天笑道:“哈哈哈,一个不能为我所用的云家,就算覆灭了又怎样?云清岚,云家那件传家之物,你最好一并乖乖交出来。否则,今日你连同你的那些同门,都统统要死在这里!” 第五十四章 青狼烟显威 云锦昭威胁道:“云清岚,云家那件传家之物,你最好一并乖乖交出来。否则,今日你连同你的那些同门,都统统要死在这里!” 原来,相传云家有一件传家之物,价值连城,却只有家主一人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收藏在什么地方。 当初毒霸王镜害死妻子和岳父,禁锢云清岚却留了他一命,便是想要问出这件传家之物的下落。 “怎么?你想要?”云清岚冷冷地道。 云锦昭道:“我是贪心,可我不会像你姐夫那样给你耗着。你很硬气不是?行啊,如今算起来,还有一刻的时间,我埋下的那些炸药就要被引爆了。你交出传家之物,让出家主之位,我便让他们停下来。” 云清岚两手一摊,道:“这样?可有些难了。那件传家之物,只有我能拿到,一刻之内,可拿不出来。” 云锦昭冷笑道:“你可别想像糊弄你那姐夫一般糊弄我。当初就是这样才被你逃脱的吧?哼,大不了一拍两散,那东西我不要了。” 他咬牙切齿地道:“还有孟青的女儿,那臭丫头三番五次坏我好事,我非要将她剁了不可!咦?人呢?” 他左看右看,却怎么也没看到明依依的身影。 云清岚悠闲地抱着双臂,笑了笑道:“我呢,动作慢些,一刻时间的确做不了什么。不过对毒仙来说,足够了。” 此时,空气中开始弥漫一阵烟味。 这股烟味越来越浓烈,还有些呛人,让人闻了之后忍不住想流泪。 “是毒烟!”“是云锦昭这个家伙暗算我们吗?”有人叫道。 此时,从振宇堂打开的门窗向外看去,可以见到外面不知何时漫起了浓烟,带着呛人的气味,顺着和缓的风弥漫着整个云府。 “快关上门窗!”有人叫道。 “唔,头晕……”处于门窗附近,吸入烟雾较多的人,已经开始头晕目眩,甚至有人已经站不稳了,“扑通扑通”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立刻有人遮掩着口鼻跑去关上门窗,有人大骂道:“云锦昭你个混蛋,竟还用毒烟暗算我们!” 云锦昭却一脸茫然:“我……我没有啊……” 云清岚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诸位误会了,这烟是毒仙的手笔。” 众人在振宇堂内四处张望:“咦?那毒仙小姑娘呢?怎么不见了?快叫她交出解药!” 二长老云锦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少主,你竟勾结毒仙陷害我们?” 云清岚摆摆手道:“二长老误会了,毒仙这毒烟虽会致人昏睡,却也有药可解,并不致命,也并非为了针对各位。只是如今云锦昭的党羽还没全部揪出来,清岚只好出此下策,让云家上下全都昏睡倒下,这样才能保住云家。清岚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诸位长老体谅。” 原来,明依依在昨日已经做了些布置,在云清岚的默许下,选了云府附近的一个上风位,暗中准备下了王善人曾经用过的青狼烟。 而守候在布置的地点,帮她点燃青狼烟的人,是昨日在玉杭城中遇到的故人——蒋少仪。 第五十五章 清理余毒 帮明依依点燃青狼烟的,竟是有些日子不见的蒋少仪。 原来经历了柳家庄和红叶山庄的变故,蒋少仪竟与柳莺莺互生了情愫,两家又是世交,都愿意促成这桩婚事。 但柳莺莺有孝在身,此时成亲并不合适。然而柳家庄即将由柳承志继任庄主,而他的父亲,上一任的大庄主柳怀英,却是被柳莺莺的父亲柳怀忠害死。柳莺莺身份尴尬,继续留在柳家庄,日子怕是不好过。 蒋铁山考虑她的境况,便托关系帮她找了个师门,让她先在师门学艺一段时间。 柳莺莺的师门,便是玉杭城郊外的菩提庵。 菩提庵是大周武林第一大派福隆寺的旁支,主持了方师太,辈分比如今福隆寺的主持觉明禅师还高一辈。 了方师太辈分虽高,年纪却也不算很大,比觉明禅师还年轻几岁。了方师太是位奇才,武功和医术都十分了得,见柳莺莺学医有些天分,便收作了关门弟子。 蒋少仪是来看望柳莺莺的。 两人在玉杭城里走了走,便刚好遇上了明依依。 明依依于是拜托蒋少仪帮她准备青狼烟的材料,并让他盯着云府,只要见她身穿紫衣出现在振宇堂的屋顶,便立刻点燃青狼烟。 见到青狼烟已经起效,明依依才施施然回到振宇堂,笑咪咪地道:“大家莫慌,我我写了张药方,只要按照上面的方法煎药服用,很快就没事的了。”说完,将一张纸条递给二长老云锦贤。 云家下人都被放倒了,云锦贤只好带着两位长老,自己亲自去办事了。 明依依又低声向云清岚道:“云少主,大长老他们服药已经上瘾了,间隔时间长了,药瘾就会发作,到时候就任你拿捏了。” 云清岚脸色一沉,道:“这些药害人,还是尽早毁去吧。” 明依依想了想,道:“那药原本是镇痛的良药,若给那些战场受伤的将士使用,应当是很好的。我原本要去的漓城本是边境,听说不时会有战事,我想将那些药收缴了,带去漓城。不过那熏香倒是该毁掉,云大哥,这件事我能拜托你吗?” 云清岚道:“当然。你放心,我会将那些害人的东西烧个干净,不留后患。” 明依依却摇头道:“那恐怕不能用火烧,需用特殊的方法处理,我之后再跟你说,现在还是先收拾一下眼前的摊子吧。” 云家在此处称雄一方,即便云府内陷入瘫痪,也另有办法从城中调集人手清理云府。 振宇堂中,太上长老云尚杰亲自主持,简单地将剩下的仪式完成,让云清岚名正言顺地当上家主,处理府中的事务。 不出明依依所料,云锦昭等人药瘾发作得越来越厉害,甚至不需用刑拷打,自己便忍不住将所有的谋划和布置都招了,只求一点药物缓解症状。 云清岚行事果断,将那些人锁起来,强行戒药。 而莫尘提取到的“紫香凝露”和做出的熏香,实际上进过几番波折,已经所剩无几。 明依依将剩下的紫香凝露带走,拜托云清岚用一个特殊的方法销毁熏香:用海水浸泡熏香,加以石灰溶解销毁,残渣随排入海中。 玉杭城沿河道再往下游不远便要入海,云清岚为避免余毒祸害殃及附近渔民,更是坐船出海,到无人的荒岛上处理。 另一边,镖队休整补给完毕,明依依也随队出发,继续赶往漓城。 出发当日,云清岚一直送到玉杭城门口,塞给她一堆吃食和衣物,慈爱地目送她随着车队渐去渐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他喃喃地道:“姐姐,那是个好孩子,你泉下有知,也该感到安慰才是。” 第五十六章 大人有难 让明依依感到意外的是,她的车队竟有一群僧侣加入。 他们是福隆寺和菩提庵的僧人和女尼,还有一些俗家弟子。 原来,菩提庵的主持了方师太得知漓城发生疫症,想法竟与明依依不谋而合,还写信向福隆寺请愿,两派联合组织了一批懂得医术的弟子,前往增援。 明依依在玉杭城遇到了蒋少仪和柳莺莺,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们,还在柳莺莺的引荐下拜访了了方师太。 了方师太更是亲自带队,又带了一批物资,由福隆寺挑选了一批武艺不俗的弟子护送,与明依依一同出发。 柳莺莺虽然学医时间不长,但作为了方师太的关门弟子,也一并跟随,鞍前马后侍奉师父。 蒋少仪向父亲传了信禀明情况,也加入到护送的队伍里。 一行人行至离玉杭城不远的嘉远城,此处是凌家的大本营所在,凌素凤招待一行人在凌府落脚,设宴款待。 凌素凤的父亲,凌家家主凌镜心为答谢明依依救了女儿一命,又慷慨地再添了一笔捐赠的物资,还附带安排人手护送。这样一来,队伍的物资和人数又增加了。 福隆寺的名头威震武林,云鹏镖局在这一带也是“朋友”众多,一路都畅通无阻,眼看就要到达漓城。 突然,只见前方烟尘滚滚,一队慌乱的人马逃了过来,看样子似乎在被什么人追杀,从衣饰旗号看去,竟是官军。 那些官军慌不择路,见前方有人,以为遇到敌方拦截,有名浑身浴血的军官举刀喊道:“兄弟们,随我拼了,杀出去!” 明依依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竟是在安庆府遇到过的那位羽林军都尉——韩千。 她忙策马抢到前面来,高声道:“韩大人,是我。” 韩千之前杀红了眼,如今看清来人,连忙叫道:“你是孟轻云?快走!有贼人劫掠朝廷救灾物资!” 此时,追兵赶至,人数并不多,为首的虬髯汉子挥舞着一把宣花大斧,见官军似乎来了后援,大概是财物已经抢到手,也不恋战,大斧一挥,带着人马撤了。 这些人来得快退得也快,将官军杀得七零八落,看来是当地的悍匪了。 “噗……”韩千一口鲜血喷出,一头栽下马来。 明依依突然像是原地消失一般,下一刻已经出现在韩千的马前,伸手将他接住。她招呼自己队伍里的众人,将那些官军接应下来,给他们疗伤。 韩千伤势颇重,之前全凭一口气撑着,如今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经过救治,韩千的情况算是稳定下来,只是一时还没能醒来,被安置在一辆平稳的马车中。 一名伤势较轻的校尉军官处理完伤口,就迫不及待跑来看韩千的情况。 “姑娘,我认得你,”那校尉道,“你是从安庆府来的医者,还说要送物资去漓城赈灾,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明依依点点头:“是,我也记得在安庆府见过你,你是韩大人的副手?不知怎么称呼?” 那校尉道:“我是羽林军校尉,厉建铭。” 明依依又问道:“你们怎么来漓城了?刚才追杀你们的是什么人?” 厉校尉一拳捶在车板上,咬牙切齿道:“我们奉命,护送从江南的粮仓调集的粮食物资,还有一位钦差大人,到漓城来赈灾。没想到这里的贼寇竟那么大胆,劫掠了救灾物资,还劫走了钦差大人。韩大人拼死去救,却没能救回来……” 第五十七章 黑水寨 据厉校尉所说,当地漓城当地的贼寇十分猖獗,竟劫掠了朝廷的救灾物资,还劫走了一位钦差大人。 明依依不禁诧异:“贼寇按理说都是为了求财,杀人越货、掳劫妇女都不奇怪。可这么一位钦差大人,他们要来做什么?” 厉校尉听到这么一问,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们也不明白,钦差大人身体不好,不能骑马,坐在马车里。当时贼人来得太快,马车掉头慢,被贼人连物资一同劫了去。” “后来,韩大人拼死去救,无奈对方人多,不但人没救到,自己还身负重伤……”说到这里,厉校尉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韩都尉,眼圈都红了。 明依依觉得奇怪:“钦差大人是来赈灾的,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自己给弄生病了?我看到你们队伍里还有朝廷派来的医官,没给他治好吗?” 厉校尉摇摇头道:“大人是离京时就已经生病了,却还是坚持上路,甚至不让医官诊治,只吃自己带来的药。” 明依依请来了程万里,还有云鹏镖局的鞠总镖头,向二人询问。 他们一个是游侠,交游广阔,对南疆这一带又熟悉;另一个时常走镖,朋友路数多,明依依一路上也多次向他们请教。 明依依问道:“二位,今日我们遇到的官军是奉命运送朝廷赈灾物资的,他们被这附近的绿林劫了。我看到过一个使斧头的大胡子,不知二位是否认识?” 鞠总镖头道:“那人应该是黑水寨的三当家,‘劈山狼’段飞,是个狠人。这黑水寨三位当家都是挺有本事的人,尤其是大当家尤红山,能文能武,谋略过人,将这黑水寨搞得风生水起。” 明依依又问道:“鞠总镖头,你们跟这黑水寨有交情吗?他们会不会来劫我们?” 鞠总镖头道:“我们云鹏镖局算是和黑水寨打过交道,有些交情,以往押镖,他们也算能给几分薄面,放我们过去。如果没发生什么大的变故,我们这一趟应该也会安全。我原本还打算回程时亲自带上礼物拜访一下,维持一下关系,日后这条路的镖就会好走一些。” 明依依点头道:“看来黑水寨在这一带算是称王称霸了。不过他们胆子也太大了些,居然敢劫朝廷的东西,还劫走钦差,不怕朝廷派兵来剿吗?” 程万里道:“大概因为山高皇帝远,朝廷派兵不易,这里的地头蛇才这么嚣张吧。” 鞠总镖头道:“我看那些官军打的是羽林卫的旗号,这天子亲军,平日里横行惯了,谁都瞧不起,说不定是不懂规矩,得罪了这些地头蛇,才招致祸端。” 程万里点了点头:“不错,段飞这家伙我也知道一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这些从京城来的官老爷,眼睛都长在额头上,怕是一开口就惹恼了人家。” 明依依点头道:“好,那我叫那些官兵先混进我们的人里,带他们混过去。等进了城,官府的事就让他们官府的人去对接,我们不掺和。” 鞠总镖头虽有几分顾虑,明依依却十分坚持,说既然都是来赈灾的,应该互相帮忙才是。 鞠总镖头还是同意了,亲自到前面的隘口和黑水寨的人沟通,还将程万里、季风霖、福隆寺等名号报了出去。 黑水寨的头目听到那些响当当的名头,十分给面子,客客气气就放了一行人过去。 第五十八章 他乡遇故知 来到漓城的城下,城头兵士见有大队人马前来,都十分警惕,紧闭着城门,只在城头喊话。 得知是民间自发组织来的医者和物资,城头的兵士有些兴奋,急忙去报告长官。 不一会儿,一名校尉来到城头,喊道:“若是送物资的,放下物资可以回去了,我们替漓城的军民谢谢诸位。城中有疫症,为了安全,诸位还是不要进城的好。” 那校尉用布巾裹脸,明依依听声音觉得有几分耳熟。 程万里却在人群奔出,喊道:“良玉,是你吗?” 那校尉一见程万里,激动得一把将脸上的布巾扯了下来:“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我是良玉!”原来这名校尉,居然是明依依当初上京时遇见过的县令家的公子,程万里的徒弟,陈良玉。 陈良玉当初因为被阿香用“幻月紫花”提取的药物所迷,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做了飞贼,被自己的父亲当场抓获。虽然后来证明了清白,他却仍觉得惭愧,毅然投军。 他入伍后,几经辗转,调到漓城这里来。他能文能武,智勇双全,很快便积累了不少功劳,再加上几分家族的面子,短短时日便得到提拔当上校尉。 大家都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相遇。 陈良玉激动万分,当即跑下城楼开门出来,向程万里倒头便拜:“弟子陈良玉,拜见师父!” 几个月不见,陈良玉黑了也瘦了,眼中却多了几分神采。整个人褪去了几分稚嫩,却增添了几分坚毅。 程万里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扶起爱徒:“好好好。你能在这里坚守,为师很是欣慰。我们师徒俩一起,为这漓城的百姓做些事。” 陈良玉却不无担忧地道:“师父和孟姑娘能来,我们自然是欢迎的。只是这疫症不比其他,实在凶险得很,城中的医者也有不少感染疫症倒下的。你们真要留下来吗?” 明依依点头道:“不错,我已经在来的路上和同行的医者商讨过,都知道其中的凶险,可是大家也都义无反顾。” 了方师太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门中人,无牵无挂,若能救众生于水火,即便舍弃一具皮囊又有何妨?” 她身后的众僧尼一同合十,齐呼佛号,表现得十分坚决。 程万里也道:“为师已经手刃仇人,没什么牵挂,若非还欠孟姑娘一个大人情,早就下去陪你师娘了。” “师父……”陈良玉惊得张大了嘴,“您……” 程万里摆摆手:“如今若还能救些人,做点好事,我这条性命便暂且留着,相必你师娘也是不会怪我的。” …… 进入漓城,明依依发现,这里竟几乎成了空城。 城门只进不出,家家关门闭户,商户没有一家开门的,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到处都是一片萧条的景象。 偶尔见到有人,也几乎都是用布巾包脸的兵士在巡逻,遇到街上有行人,必定盘查。 负责运送押运物资的镖师等人,将物资交给守城的兵士之后便听从劝告离去,没有入城。 陈良玉向上峰汇报过之后,亲自带着明依依一行人来到位于漓城中央的都督府。 第五十九章 拯救钦差大人 漓城是大周南方边陲要地,毗邻南方的南盛国,不同于境内其他地方,这里是由都督将军掌管地方军政。 漓城都督姓邓名子方,并非明依依想象中的高大威猛形象,反倒长相清癯,还有几分儒雅。 邓大人见到明依依,亲昵地笑道:“你就是陆谦的小师妹?他是我的同年。他派人送了信来,让我关照你。” “同年”一般是指在科举考试中同榜考中的人。没想到这位邓都督竟是也进士出身。 明依依乖巧地行了一礼:“有劳大人照顾。” 邓大人呵呵笑道:“没想到邹老先生的关门弟子,竟是这么你一个小姑娘。你能不远千里来漓城支援,也算勇气可嘉。不过这里地处偏远,不比你家乡安庆府繁华,如今又疫症横行,更是处处存在危险,你可千万别逞强,遇事要找我商量,明白了吗?” 明依依忙答应道:“谢大人提醒,我们会小心的。” 邓大人十分忙碌,寒暄几句便命人安顿明依依一行,自己去忙了。 邓大人精明强干,漓城即便爆发疫症,也没有陷入混乱。他以强硬的手段实施隔离,对扰乱秩序和不服管治者严惩不贷,有效地控制了疫症的蔓延。 但漓城的情况依旧不乐观,每天仍有军民感染疫症,甚至连医者也有感染倒下的,物资人手奇缺。 明依依送来的这一批粮食和药材,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看邓大人行色匆匆,面带忧色,料想是钦差大人和朝廷物资被劫一事让他十分头疼。 安顿下来之后,明依依便将所见所闻写成一份密折,准备上报。 长乐长公主给了她两个消息传递渠道,一个是特殊的密匣,将密信装进去后,必须用专门的手法和钥匙才能打开,若强行破坏,里面的东西也会毁掉。驿站见此密匣,须用八百里加急递送。 另一个是飞鸽传书,这样更快,但需到一个秘密的据点才能找到信鸽,且中途丢失的可能性更大。 明依依被授予一套写密信的暗号,此次是她第一次写密信。 钦差和物资被劫是大事,朝廷迟早也会知道的,所以明依依没有用密匣,而是用飞鸽传书,尽快将消息送出去。 在她意料之外的是,燕不归的联络人第二天便找上她,交代了她的第一个任务。 燕不归的密探大部分都是单线联络,只有一定级别的头目知道一队属下的全部名单,人数也不会太多。 来交代任务的那人打扮成倒夜香的人,敬业至此,让明依依挺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人十分机械地告诉知了有任务,接头的时间地点和暗号,还什么详情都不许问。 直到明依依去到接头的地方,才得知任务的内容:与另外一名密探一起潜入黑水寨打探被劫的钦差和物资的消息。 明依依的搭档就是那个伪装倒夜香的人。 执行燕不归的任务时,大家都不用本名,而是各自有个代号。 明依依的搭档,代号叫做“黄金”。 “不愧是鼓捣‘黄金’的,连名字都叫黄金。”明依依忍住笑,心道。 明依依自己的代号,则叫做“疾风”。 第六十章 易守难攻 是夜,月黑风高,适合……刺探。 明依依换上一身夜行服,黑布遮脸,来到城外的接头地点——一处打鱼人住的小屋,看到了她的搭档——黄金。 “书中自有黄金屋。”见到大晚上还戴个斗笠,摆着个夸张的姿势迎风坐在河岸上,披风飘扬的黄金,明依依强行按下冲上去揍一顿的冲动,报出暗号。 “来无影来去无踪。”黄金对上那句让明依依暗自嫌弃了许久的暗号,突然压低声线,神神秘秘地道:“姑娘,你看我这身行头如何?” 明依依翻了个白眼:“大概会被隔九条街一箭射死。” 黄金险些一头栽到河里去,收回那夸张的坐姿,悻悻地道:“这小姑娘嘴也太毒了些。唉……进屋说话吧。” 黄金领着明依依进了那间打鱼人的小屋。屋内陈设布置与寻常渔家别无二致,让人看不出破绽。 黄金拉开一张木桌,露出地上的一个暗门,带着明依依进入地下的密室。 密室竟做得十分坚固,墙壁都是用厚重的石砖砌成,还备了水、食物和寝具,俨然一个布置精密的避难所。 黄金点燃蜡烛,拿出两张画像:“喏,这是被劫持的两个人,你要记住他们的长相。” 明依依一看,忍不住“咦”了一声。 被劫的两人一个是钦差大人,一个是当时在车里给大人看病,无辜受到连累的太医。 那位钦差大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与明依依姐妹多次交锋的左相大人——章明瑞。 而那位太医,居然也是熟人,是对明静云有知遇和教导之恩的张逢春。 “竟然是他们!”明依依心中暗道。 “怎么了?”黄金见她表现得十分惊讶,便问道。 “没什么,”明依依迅恢复平静,道,“这两人我记住了。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资料,例如黑水寨的地形、防守布局之类的?” 黄金拿出一张地图,道:“我们的人花了不少功夫才整出这么一张图,地形什么的,都是从外面偷看,画下来的。至于内部,情报很少。” 明依依一看,这黑水寨三面环水,背靠高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怪不得漓城都督府都没能拿下它。图中标出了一些岗哨的位置,但从分布来看,显然并不是全部。正如黄金所言,情报很少。 明依依皱眉:“看来这黑水寨很难搞?” 黄金两手一摊:“就是啊。黑水寨那个大当家的,是个厉害的人物,我们的人想了很多办法,明的暗的都有,却怎么都混不进去。” 明依依眉头一挑:“这么说,我一来就摊上个别人都完成不了的任务?” 黄金点点头:“嗯,上头说了,让你想办法混进去打探,叫我在外面接应你。我倒是很好奇,别人都做不到的,你又有什么办法?” 明依依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办法,要么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摸进去呗,要么找个由头,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黄金眼睛一瞪:“就这?以前那么多人试过,可每一个活着回来。多你一个,也顶多是送死罢了。” 明依依并不解释,只问道:“以前的人都从哪里尝试过潜入?你觉得在哪里接应比较好?” 黄金虽心中有疑问,却仍耐心地指着地图解释道:“这里,这里,都有人试过泅水过去,但都被岗哨发现,直接射杀。” “这里呢?”明依依问道。她手指的地方,标注着三个字:断魂崖。 第六十一章 夜探黑水寨(一) “这里呢?”明依依问道。她手指的地方,标注着三个字:断魂崖。 断魂崖,是黑水寨所处的鹿鸣山的一处悬崖。 那悬崖岩层陡峭,底下是万丈深渊。据说,曾有人看见黑水寨的人从上面推过人下来,十分骇人。 悬崖的上方的石头间隙之中,黑水寨的人依着山势搭建了两三条窄窄的木栈道,连通着几间几乎是悬空而建狭小的屋舍。 明依依怀疑,这里就是关押俘虏或者犯人的地方。 毕竟只要被关在这里,就可以说是无路可逃。连看守的人手都省了。 也正因为是这样,这里的防守也是最松懈的。 大概是不会有人想到,有人能从这里爬上去吧? 黄金看着“断魂崖”三个字,眼睛都瞪得快要掉出来了:“你……你要爬这里?” 明依依点点头:“嗯,你能不能撑个小船,在崖底下接应我?” 虽说接应的风险比潜入低很多,但要在水流湍急的峭壁下固定住船只,还要不被黑水寨的岗哨发现,也不容易。 黄金“嘿嘿”笑道:“这个不难,我有条好船,今晚就可以出发。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这小姑娘,难道真有这个本事从悬崖下面攀爬上去?” 是夜,夜深人静之事,一条用浓密的枝叶覆盖伪装的小船悄悄渡过漓水,来到鹿鸣山断魂崖下。 明依依背上一条钩索,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攀着山岩,借力纵跃,只在跨度极大的地方才稍稍使用一下钩索,竟就这么爬上了那悬空而建的房舍。 建在悬崖上的房舍共有三间,错落排开,以栈道相连。其中一间建在一块突出的大岩石上,底下用石砖铺平,比较宽敞,有栈道连着一处岗哨。另外两间则是将木榫插入开凿的山壁中建成,做工精巧,却也受地形限制,比较狭小。 明依依攀上了离岗哨最远,也是最狭小的一间,无声地从木窗翻了进去。 不是明依依想象中脏乱臭的牢房,这间房舍内部陈设虽然简单,却也干净整洁。室内一床一桌一椅,床上一人正在酣睡。 明依依仔细一看,见那睡着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其中一人,太医张逢春。 原来此次朝廷派钦差来漓城赈灾,除了附带物资,还从太医院和各地医政调拨了一批医官。张逢春便是太医院被派出的医官之一。 那日遭劫时,他正在左相的车中为他诊治,被无辜连累,当了俘虏。 不过也算错有错着,身为钦差的左相,身体状况不好,若不是有张逢春从旁照料,怕是承受不住这一番变故。 对于被俘一事,这位张太医处之十分泰然,似乎并没有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反而义正辞严地怒斥黑水寨的匪寇,指责对方劫掠救灾物资,不仁不义。 那位黑水寨的大当家听人骂他,却也不恼,只冷笑了一声,叫手下将两名俘虏关在这处悬崖上。 明依依虽对这位太医大人的泰然感到钦佩,不过看他那熟睡的模样,也觉得他未免泰然得太过份了些,似乎不大正常。 她试着探了探张逢春的脉,果然发现他是服了镇静的药物,嗯,大概是被迫的,才会这般熟睡。 第六十二章 夜探黑水寨(二) 黑水寨中,明依依看见了被灌了安神药,沉沉熟睡的太医张逢春。 她没有立即唤醒他,只是轻手轻脚地出了这间屋舍,闪身到了位于中间的屋舍。 这一间屋舍比张逢春所住的要大一些。这些屋舍,并非外面看上去那么狭小,实际上是在里面的山壁上开凿了洞窟,空间还算宽敞。 不出明依依所料,钦差大人,左相章明瑞果然住在这里。不过他的待遇可并不像是俘虏,更像是贵客。 屋舍内干净整洁,还烧了暖炉给这位客人取暖,待遇也算是很不错了。 明依依走近前去,探了探章明瑞的腕脉,没想到他却立刻惊醒,翻身坐了起来。 “你是谁?”章明瑞警惕地道。 屋里黑灯瞎火,只有那燃着的暖炉隐隐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根本照不清人影。若非明依依有“观微”之能,也无法分辨眼前的人是谁。 而此时的章明瑞也只能依稀看见人影,看不出对方是谁。 明依依灵机一动,低声道:“有人托我来救你。你别声张,我这就带你走。” 燕不归的任务,只是叫她打探消息,其实并没有“救人”这一项。 只是明依依见已经惊动了章明瑞本人,也想看看他的反应,于是说自己是来救他的。 章明瑞听到是个女子的声音,略微一怔,也没有露出多少高兴地表情,仍不无警惕地问道:“你是受何人所托?” 明依依继续吹:“那人说,您知道他是谁。” 对于钦差是章明瑞这件事,明依依其实心中一直有些疑惑:章明瑞身为左相,有那么多的大事要他来统筹坐镇,按理说赈灾这种事应该轮不到他。 如今皇帝却派了他来,到底其中有什么隐秘?是皇帝不再信任这位左相,还是另有深意? 至于这位左相大人,一向老谋深算,若是被皇帝猜忌,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他身为左相,权势滔天,出这趟皇差却连个得力的护卫或者侍从都没带,轻而易举地就被俘虏了,实在是不合常理。 明依依甚至怀疑,被黑水寨俘虏一事,是章明瑞刻意为之。而皇帝说不定也在怀疑他,因此并没有给她下“营救”的任务。 明依依想诈一诈这位左相大人,看看他的态度。 只见章明瑞微微怔了怔,略一沉吟,道:“你能来得了这里,说明是有些本事的。可惜如今我被灌了药,身体没有力气,你能不能背我出去?” 明依依顺水推舟:“自然是能的。您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带走?” 被劫的可不止章明瑞,还有朝廷的物资和一位医官。明依依想知道,章明瑞若有机会逃走,他会不会在乎这些人和物。 章明瑞叹了口气道:“我的印信、随身物件都给搜了去,还有什么可以收拾?走吧,身外之物,无需挂怀。” 明依依并无二话,乖乖背转身,准备背上章明瑞:“大人请。” 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向明依依背心。 第六十三章 夜探黑水寨(三) 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向明依依背心。 明依依轻巧地闪过,回过身来时,那匕首已经到了她的手里。 她将匕首抛了抛,笑道:“没想到大人还有这一手。” 原来章明瑞还藏了匕首,打算趁她没防备时偷袭。只可惜他是文官,没有习过武,这样的偷袭,在明依依眼里就和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两样。 章明瑞脸色铁青,喝问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明依依仍旧耐着性子绕圈圈,反问道:“你觉得谁会来救你?还是说谁也不会来救你?” 章明瑞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缓了好一阵,才突然一甩衣袖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救。” 明依依“噗嗤”一声笑了:“一大老爷们儿,跟个小媳妇儿一般发脾气,羞不羞?” 章明瑞气得险些吐血,躺倒在床上呼呼喘气,半天才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滚……” “如你所愿……”风中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回答,待章明瑞回过神来,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明依依在赌,她想试探章明瑞,看他跟黑水寨是不是有所勾结。如果是,他就该会向黑水寨示警。 明依依在栈道底下的支撑木柱上等待良久,见不见动静,才从黑暗中掠出,又再次回归黑暗。 栈道的隘口占尽地利,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因此也只有一人把守。 明依依身形掠过那名看守的喽啰身边,那喽啰甚至都没发现。 以明依依的速度,加上她的“观微”之能,让她轻轻松松地就躲过岗哨巡逻,在黑水寨里摸了一圈。 她趁机将黑水寨中的地形记下,还特地找到了存放那些抢回来的物资的地方,重点标注。 在黑水寨内查探了一番,明依依算是大约明白了漓城都督府为何没端了这个黑水寨。 黑水寨的建立比大周立国还要早,当时是因为漓水泛滥,江河改道,前朝腐败,横征暴敛,导致匪寇横行,饿殍遍野。 当时有一批被流放到此的犯人造了反,与当地一群流寇联合,占了鹿鸣山当了山大王。那些人中有些人才,将黑水寨打造得十分坚固。 黑水寨背靠大山,占了不小的一片山地,山寨的人在里面种粮食、牧牛马,自给自足,哪怕不靠外出劫掠,里面的人也不易缺粮饿死。 又恰逢乱世,黑水寨靠着抢掠和自身的经营,混得风生水起。 到了大周立国,朝廷派了官军来,攻了几个月硬是没将这黑水寨攻下来,后来也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黑水寨在漓城都督府管辖范围内,都督府也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劫掠当地百姓,不与官军冲突,便不作理会。 可这一次,黑水寨却劫掠了朝廷的救灾物资,还掳劫官员,打破了与官府之间的默契。 难道黑水寨不怕朝廷真的下狠手将他们一锅端了? 还是内中另有什么隐情,又或者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第六十四章 夜探黑水寨(四) 黑水寨中,明依依摸进了三当家住的院子。 这三位当家,每人占据鹿鸣山的一个山峰,居住的地方也是峰上最好的位置,独门独院,专人伺候起居。 今日抢来了大笔赈灾物资,其中大部分是药材和粮食。像黑水寨这样的山寨匪寇,抢到粮食比抢到金银还高兴。 若是抢到金银,还需找地方销赃,换成吃穿用品。而粮食却是直接能养活山寨里的人,自然更受欢迎。 于是,这天晚上,黑水寨内大摆庆功宴,人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三当家段飞今日带头下山,做成了这一笔“买卖”,算是头功,被人轮流灌酒,此时已经酩酊大醉,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原本这院子有人值守,那守夜的喽啰也偷懒喝醉了酒,直接躺在门口睡了。 明依依翻身进了段飞的卧房,只觉得一阵难闻的酒气迎面扑来,加上如雷的鼾声,每响一下连地板都在震动,让她觉得这里如同人间地狱,恨不得立刻逃出去。 明依依强忍着不适,探头出窗外深吸了一口气,才回来翻找屋内的物件。 段飞这屋子里头,摆满了各种兵器。 他自己使的是宣花斧,平日里很少练其他的兵器,却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兵器。 屋子里摆放的,全是他的战利品。他每打败一个强敌,就收缴了对方的兵器,收藏在自己的屋子里。 如今这屋里琳琅满目,都是各色各样的兵器。当中除了常见的刀枪剑戟,还有铁骨扇、毒蒺藜等物,甚至还有一丈红绫,也不知是哪位侠女所留。 “唔……美人儿……”段飞翻了个身,喃喃地叫了两声,压着棉被继续酣睡,还露出一条胳膊。 明依依翻箱倒柜找了一阵,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刚想离开,那段飞许是梦里觉得冷,哼哼了一声,一手将身下的褥子掀了起来,整个人连头裹了起来。 明依依眼睛一亮:只见段飞的床板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格。 明依依轻手轻脚地过去,将被褥裹着的段飞往里头推了推,将整个暗格露出来。 暗格有锁,却难不倒明依依这个开锁高手。 她撬开暗格,看到里面有些大锭的金银,都有官府打造的刻印,其中大周和南盛的都有。 看来这是黑水寨劫掠回来的官银,也不知是段飞的喜好,还是因为上面有标记不好销赃,被他藏在了这里。 明依依暗自摇头,心中暗笑段飞是个“守财奴”,抢了银子却花不得,以为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正想将暗格合上,却发现暗格的底下还放着个黑木匣子。 明依依一时好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支女子戴的金钗。 那金钗做工精巧,是一只燕子的造型,眼睛的位置上镶着一颗细小的夜明珠。夜明珠极其名贵,哪怕这一颗十分细小,也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 夜明珠发着淡淡的绿光。 “不好!”明依依连忙将匣子合上,迅速放回暗格关紧,正要离去。 “金燕儿……”屋内原本极暗,伸手不见五指,那夜明珠哪怕细小,终究有光透出,惊动了段飞。 段飞迷糊间见到了绿光,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伸手向明依依抓来。 第六十五章 扑朔迷离 黑水寨三当家段飞,原本喝醉了酒正在酣睡,迷糊间见到了绿光,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金燕儿”,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伸手向明依依抓来。 明依依闪身躲过,没想到那段飞虽然醉酒,脚下踉跄,动作却不慢,一个“醉罗汉”式,身体突然拐了个弯,又一次向明依依扑来。 明依依虽然能轻而易举地躲过,却不耐段飞锲而不舍地不断扑来,且角度刁钻,出人意表。 明依依闪到摆放兵器的木架旁,顺手抄起那一丈红绫,将段飞卷住,让他动弹不得。 红绫展开,明依依便闻到了,上面带着一股香味,其中夹杂这曼陀罗花的花香。 “金燕儿……”段飞吸入了那香气,眼神很快就变得迷离,呢喃一声,整个人都变得乖巧了,一动不动。 明依依将红绫撤回,顺势一推一带。 段飞的身体被带得转了两圈,脚下一软,“咚”的一声摔在床上,闭目睡去。 明依依迅速还原现场,悄无声息地离去。 “曼陀罗?有意思。”暗夜无人之处,明依依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闪闪发亮。 接着,明依依又摸进了二当家晏菁的住处。 这位二当家看来治下极严,看守的喽啰练就了一手能够站着睡觉的本事,打着呼噜闭着眼,身体摇摇晃晃居然硬是挺着不倒,让明依依咋舌。 晏菁的屋子布置得十分雅致,墙上挂着字画,架上摆着古玩,还有个乐器架子,上面放着一把七弦琴。 不像段飞那般的粗线条,晏菁的屋子一尘不染,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像是有一位细心的女主人在精心打理着。 然而,这里却没有发现女人,又或者是她生活的痕迹。 明依依翻箱倒柜没什么发现,检查了床铺也没发现暗格,却在一幅字画后面发现了一道暗门。 她摸索了一阵,找到机关打开暗门,走进一间密室——恍如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密室不大,却像是小姐的闺房。一张小巧精致的梳妆台放在中央,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个铜镜,一边是首饰钗环,另一边是胭脂水粉。 旁边还有个衣柜,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女裙,颜色艳丽夺目。 然而这里四面不透风,也没有床,显然不是什么金屋藏娇之地。 看那些衣裙的尺寸,比明依依自己的衣裳要大上许多,看来这个女子的身材颇为高大。 明依依继续翻找密室,却发现除了女子的用品外,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出了晏菁的院子,明依依一边向大当家尤红山的山头奔去,脑海中还思索着今夜见到过的那些意想不到的画面。 她猜想,三当家段飞应该是有个叫“金燕儿”的心上人,那支带夜明珠的发钗可能是她的物件,那一丈红绫的主人说不定也是她。 而二当家晏菁则显得扑朔迷离,既不收藏金银珠宝,也不见娇妻美妾,却藏了一堆女人的衣服首饰用品,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癖好。 第六十六章 女装大佬 黑暗中,明依依如暗夜中的一阵风,悄无声息地掠进了黑水寨大当家尤红山的院子。 原以为大当家的院子,应当守卫更为森严才对。不曾想这院子却无人看守,只有两个喽啰躲在远处的角落里偷懒喝酒,如今已是烂醉如泥,连踢都不会动了。 尤红山的住处看起来十分气派讲究,门口八字对开,门外还摆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院中环境清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建筑恢弘高大,气度森严,俨如官宦人家的府邸。 明依依心中暗暗称奇:难道这位大寨主还当过什么大官? 整个院落都静悄悄的,后面的主卧还亮着灯,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走动。 明依依悄然靠近,见到窗户上清晰地投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男子身形颀长,女子妙曼妖娆。两人拉拉扯扯,举止亲密。 明依依来到窗下,偷偷咽了一下口水,心情有些小激动:这是我不花钱可以看的吗? 她偷偷在窗户纸上开了个小洞,眯起一眼,往里窥探。然而,她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什么旖旎的画面,反倒是十分辣眼。 原来,那个穿裙戴钗,涂脂抹粉,扭扭捏捏的,竟是个男人! 那穿女装的男子细眉细眼,身材修长,腰肢扭动之下竟还颇具“风情”,只可惜薄唇上那抹鲜艳的口脂,与颈下凸出的喉结、手指上分明的骨节极不相协。 “笃”的一声,明依依过于震惊,以至于额头撞到了窗格还不自知。 “谁!”那女装大佬当即警觉,“娇叱”一声,挥舞着一丈红绫往发出声响的窗户卷来。 明依依见那红绫居然在劲力灌注之下变得如刀一般锋利,还夹杂着一股劲风,知道这女装大佬功夫了得,此处又是对方的地盘,不宜硬碰硬。 待那红绫将窗格打了个稀烂,明依依早如一阵轻风,消失在夜空里。 然而,她却没有落荒而逃,反倒是趁着那女装大佬跳出破碎的窗户追出来时,从另一边翻进了大当家的卧室,“嗖”的一声钻进了床底。 刚才虽只是短短的一瞥,她却看得分明,大当家尤红山脸色潮红,眼神迷离,连走路都走不稳,歪歪斜斜地靠在那女装大佬身上,分明已经神志不清。 以明依依的速度,如今的尤红山甚至察觉不到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阵急促的钟声响起,整个黑水寨乱成了一锅粥。 躲在断魂崖底下的密探“黄金”听到示警,便立刻如约定的一般,不等明依依回来,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女装大佬面沉如水,坐在床沿上一言不发。他身后则躺着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尤红山。 “报……”一名喽啰进来,规规矩矩地半跪行礼,隔着一面厚重的屏风向那女装大佬禀道,“报告二当家,已经叫了全部兄弟去个处搜查,暂无发现。” 明依依暗暗吃了一惊:原来这位女装大佬,竟是黑水寨的二当家——晏菁。 第六十七章 大当家的秘密 黑水寨,大当家尤红山的卧室中,明依依躲在床下,看着二当家晏菁女裙下露出的一双男靴,还音乐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曼陀罗的花香。 另外,明依依还察觉到,床上一坐一卧两人,身上都沾染了曼陀罗的味道,但其中一人身上还有甘草的味道。 甘草配蓝靛汁,可以解曼陀罗毒。 此时晏菁正听着手下的喽啰走马灯似的来汇报,又不停地分派任务。 而大当家尤红山则始终没说过一句清晰的话,只哼哼唧唧抱怨太吵,扰得他睡不好觉。 这二人一人清醒一人昏聩,中毒的人显然是神志不清的尤红山了。 明依依觉得信息量有点大:二当家晏菁竟有穿女装的癖好,原来他密室里的女装不是属于他的恋人,而是他本人;三当家段飞收藏着的那一丈红绫,应该也是属于晏菁的,他到底对晏菁的这个特殊癖好知道多少?他收藏的那支镶着夜明珠的燕子发钗又是谁的呢?有没有可能还是晏菁? 还有这位大当家尤红山,似乎并不理事,与她先前听说的什么“精明强干”的形象大相径庭。 当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黑水寨这锅粥沸腾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人人筋疲力尽,却仍没有结果。 二当家晏菁也累得整个人都蔫了。 大当家尤红山开始时还哼哼唧唧地抱怨几声,后来在曼陀罗的作用下,竟睡得死死的,天大亮了才爬起来。 “卿卿,你这是……?”尤红山瞧见晏菁的憔悴模样,又是讶异又是心疼,也不嫌肉麻,开口闭口就是“卿卿”,嘘寒问暖起来。 “死鬼!”晏菁语调一变,没了指挥喽啰时的威严,却换成了十二分的酥软娇柔,一头扑进尤红山怀里撒起娇来:“你倒是睡得踏实!你可知道,咱黑水寨进了贼了?” 明依依一边数着掉在地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在心中暗骂:“你自己还是个贼头呢,也好意思说别人是贼?” 尤红山“悉悉索索”爬起来,将晏菁搂在怀里,肉麻兮兮地道:“卿卿辛苦了。那贼抓到了吗?” 晏菁“小鸟依人”般靠在尤红山身上,嗲声嗲气地抱怨道:“没呢,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竟敢来偷看咱们!这小兔崽子逃得倒是快,一下子就没影儿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小贼!” 尤红山柔声安慰道:“咱们这黑水寨铜墙铁壁一般,这么多年了,朝廷明里暗里对付咱们多少次了?哪一次不是灰头土脸,一点好处没捞着?我看啊,就是咱们自己人。不知是哪个不安分的,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想来打探一下动静。” 晏菁不无担忧地道:“难道终究还是瞒不过去么?” 尤红山冷哼一声道:“哼,他们想看,就光明正大给他们看呗。正好堵住他们的嘴……咳咳咳……”他话未说完,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晏菁站起身来,轻轻给尤红山拍背,又殷勤地斟了杯水来:“你别生气,身体要紧,赶紧服药吧,会好受些。” 尤红山咳了片刻,又隔了好久才缓过一口气来,却推开晏菁,叹了口气道:“唉,这药不能多吃,否则……咳咳咳……”说着,又咳了起来。 晏菁哽咽道:“可这病也太折磨人了……我知道,你怕服药过量会致命。可你要是不吃,怕是会先难受死……看着你这般难受,我心里……呜呜呜……”说着说着,他竟泣不成声。 第六十八章 英雄迟暮 黑水寨,大当家尤红山的房中。 穿着一身女装的二当家晏菁在这里“梨花带雨”,哭了好一阵才告罪离开。 晏菁一走,尤红山便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明依依依旧一动不动,心道:“你诈我呢?我才没那么听话!” 尤红山轻咳了两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你既不嫌床底下灰尘大,那就继续呆着,要是被老鼠咬了,可别喊疼。” 明依依知道尤红山是真的发现了她,再躲也是没用了,干脆一咕噜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掸了掸身上的尘灰,抱拳一礼:“见过大当家。” 此刻的尤红山,眼神变得清明,腰身也挺得笔直,一扫昨夜的昏聩模样。他淡淡地问道:“谁派你来的?”这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威严。 明依依也并非没见过世面,倒也不至于轻易被镇住,只慢悠悠地反问道:“大当家觉得呢?” 尤红山气笑了,没笑几声却又咳了起来。 他咳了一阵,用手帕擦了擦嘴,又将手帕收了起来。 虽只是一瞬之间,但明依依看见了,尤红山的手帕上有血。 而且,他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一种将死之人身上才有的枯败之气。 他终究是忍不过去,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了,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良久,尤红山总算是缓了过来,抬头打量着明依依,笑道:“倒是个滑头。不错,不错!” 明依依也一直盯着尤红山看。她察觉到了,尤红山的身体已经将近油尽灯枯,全靠药物缓解身体的痛苦,才让他勉强支撑。 那药能缓解病痛,却也有毒。 尤红山继续道:“你留在我身边吧。” 明依依:“啊?” 尤红山:“嗯。” 明依依:“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尤红山笑了:“我是说真的。” 明依依挠挠头:“我说,你是不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想拉个垫背的?” 尤红山敛去笑容:“你知道?谁告诉你的?” 明依依:“我看出来的。” 这次轮到尤红山不淡定:“这你都能看出来?难道说……这么明显吗?” 明依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概……不是人人能一眼看出来。对了,你们不是抓了个太医大人当俘虏吗?要不……让他试试?” 尤红山恍然大悟:“你懂医术,而且还很高明,是不是?” 明依依无奈地摊了摊手:“医术是懂,至于高明嘛……我治不好你的病。” 尤红山被她逗笑了:“哈哈哈,够坦诚!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孟青那老小子的闺女,最近名声鹊起的‘毒仙’,是不是?” 明依依眨眨眼睛:“前辈认识我爹爹?”她算是承认了。 尤红山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连圣心谷的传人都断定我必死,看来真是没救了呀……哈哈……哈哈哈哈……” 明依依听着这笑声怪难受的,却也不知怎么劝的好,只硬着头皮道:“呃……我们圣心谷,以擅长用毒出名。若说救人活命,说不定还有别人比我们更高明……” 尤红山摇头叹气道:“罢了罢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心中有数。你别一会儿给我希望,一会儿又给我掐灭掉,这般折磨我,还不如给我口毒药来得痛快!你这张毒嘴,还是别安慰人了……” 第六十九章 天上掉馅饼 面对明依依无力的安慰,尤红山忍不住叹息道:“你这张毒嘴,还是别安慰人了……” 明依依眨了眨眼睛:“我倒是觉得,与大当家棋逢对手,相见恨晚呢。” 明依依对自己的毒舌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甚至还很清楚,别人之所以觉得她“毒舌”,是因为她“眼毒”:有些东西看破了,若不说破还好,一旦说破,就是扎心。 眼前这位尤红山,不仅一眼看出她是女子,还能凭这么少的信息就猜出她的身份。此人眼光之毒,让明依依佩服得五体投地,更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又有惺惺相惜之感。 听到“相见恨晚”一说,尤红山苦笑道:“咳,不晚不晚,我没死之前还能让你见上一见,还不算晚。” 明依依没想到这位称雄一方的黑水寨大当家竟这般有趣,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大当家,您不生气吗?毕竟我没竟您的允许就进了来,还看到您与那位……呃……亲热……” 说到这里,明依依觉得十分尴尬,不由得低下了头。 “呵呵,”尤红山倒是大方得很,彷如与朋友谈论山水景色一般坦然,“不错,我好男风。我年轻时在意别人的目光,没能正视自己的心意,如今快死了,倒也看开了。人生一世,尽兴足矣,不是么?” 明依依由衷一礼:“前辈豁达,晚辈佩服。” 尤红山摇了摇头道:“什么豁达,说得好听!能活谁又想死!不过是说来安慰自己罢了……倒是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嗯……”明依依知道这位大当家洞若观火,若胡编乱造些理由,怕是骗不过去,便捡了些能透露的来说,“听闻前辈派人劫了朝廷的赈灾物资。我这次来漓城也是为了救灾,便想来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把那些东西给……要回去……” 尤红山并不气恼,反而十分欣赏地点点头道:“你倒是有魄力,敢一个人闯进来,不错不错!” 他沉思片刻,突然道:“你想要回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 明依依原以为他会断然拒绝,甚至当场翻脸,不曾想竟还有商量的余地,好奇地道:“是什么事?” 尤红山:“做黑水寨下一任的大当家。” 明依依愣在当场,半天没反应过来。 尤红山见她不答,便催道:“怎么?不愿意?” 明依依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居然能落到我身上?我一直以为天上只会掉陷阱。” 尤红山又被她逗笑了:“哈哈哈,有趣有趣!我是越来越欣赏你了,也是相信自己的眼光。” 明依依大致明白了:尤红山自知命不久矣,为了黑水寨的将来打算,需指定一个继承人。二当家晏菁看来并不得他信任,三当家段飞头脑简单不懂算计,大概斗不过晏菁,若强行推他上位,怕是守不住这份基业。 尤红山也许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决定赌一把,临时赶鸭子上架,将黑水寨托付给一个他尚未熟知的人。 第七十章 地下暗河 明依依没想到,尤红山居然如此果决,初次见面,便决定将黑水寨托付给自己。 “既然前辈信重,那晚辈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明依依认为,尤红山没必要拿这件事戏耍自己,也干脆地答应下来。 “好!有魄力!哈哈哈……咳咳……”尤红山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 明依依扶他在床上坐下,不等他拒绝,便已将柔和的内力凝在指尖,点在他大椎、天突两穴上轻轻按揉。 “嗯……”尤红山顿时觉得气息平顺了不少,倚在床边闭目静待了片刻,才睁眼摆了摆手,笑道:“毒仙出手,果然不凡。” 他牵着明依依的手,命她坐到床上来。 明依依觉得此举未免过于暧昧,刚想拒绝。 不曾想尤红山竟整个人躺了上去,道:“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明依依疑惑地坐到床上,还未开口,只见尤红山在床头某个地方按了按,整张床便翻了起来,上面的两人也跟着滑到墙里一个暗门里面。 “喀拉拉……”一阵机括声过后,暗门关上,卧室里恢复原样,明依依和尤红山则站在一处密道里。 “跟我来。”尤红山在墙上取下一盏油灯,点亮了向密道里走去。 明依依连忙跟上,边走边问道:“大当家,二当家和三当家知道这个机关吗?” 尤红山摇摇头:“这里只有我知道,应该说只有大当家知道。你以后也不能轻易告诉别人,除了你选定的的继任者。” 明依依点点头:“我记住了。” 两人一路顺着密道往下走,越走地势越低,似乎要一直走到山下去。 走着走着,只听得前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转过一个路口,密道竟通向了一条地下暗河。 “这里原来是为了危机时刻逃离的一条密道,是上一任大当家命人开凿的。”尤红山解释道。 “难道他是要告诉我,遇到危险怎么逃走?”明依依心道。 “不过最近我有一些发现,或许跟漓城的疫症有关。你莫要出声,跟我来。”尤红山郑重地道。 明依依心中一凛,忙小心跟上,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密道的出口处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小码头,上面绑着一条小船。 两人上了穿,明依依拿桨划船,沿着暗河顺流而下。 这条地下暗河的水脉复杂,不时发现细小的支流,有分出去的,也有汇聚而来的,纵横交错。 行至一处分岔口,明依依正打算将小船划到左边的宽阔一些的河道,尤红山却指了指右边:“去那边。” 明依依顺着他的指点将船划了过去,却发现这里的河水越来越湍急,小船被直接冲往下游,最后撞在一处山壁上停了下来。 原来这处水道的出口竟在水底,需闭气泅水才能钻出去。 “我身体不好,只能陪你到这儿了,”尤红山有气无力地道,“剩下的事,就看你的了。”他似乎精神不济,躺在船里闭目养神。 “我会查明的了,”明依依眉眼弯了弯,笑道,“您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扑通”一声跃入水中,泅水而去。 尤红山睁开一眼,喃喃地道:“这么轻易就信了?还是太嫩……”说完,又继续闭目休养。 然而他刚一闭眼,又突然睁开燕来,还支起身来看着明依依入水的地方,摇头叹道:“你要是不回来,我可没力气自己回去了……唉,还是被你吃定了……” 第七十一章 疫症真相 明依依顺着河道泅水而出,进入一条比之前的底下暗河更宽更深的水道。 她尚未冒头,便隔着水看见火光和人影晃动。 她潜到昏暗的地方才小心地抓住旁边的石壁,将口鼻浮出水面换气,然后又小心地潜到方才有人影的地方。 从水底睁眼看去,此处乃是一处山中的洞窟,因此白日里也需火把来照明。 在水中只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内容却听不真切,却只看到有人往水里倾倒大锅大锅的汤药,还连药渣都扔进了水里。 明依依心中暗暗吃惊,找了个暗处躲起来,偷偷冒出头来窥探动静,顺便换气休息。 那些倾倒药汤的人正忙得热火朝天,且倾倒时身边动静颇大,全程都没人发现角落里的明依依。 明依依看得分明,那指挥人倾倒汤药的,正是黑水寨二当家——晏菁。 待那些人倾倒完汤药离去,明依依才游过去潜入水底,捞起药渣来查看。 原来那药渣竟是毒物“天南星”! 天南星盛产于南盛国,能治疗风湿疼痛、中风和虫咬伤,却有剧毒,能使人喉头发痒麻痹,重则呼吸困难致死。 晏菁竟在这水里下毒!尤红山会带她来,肯定是知晓此事的。他对此是什么态度? 明依依感觉事态严重,神色也凝重起来。她沿着水路一路游去,渐行渐窄。 之后她进入了一条明显有人工开凿痕迹的暗渠,顺流来到另一条宽阔的河道上。这条河道两边建了人工的河堤,还设了障碍拦住,附近更有军士把守。 明依依顿时明白了:这是引附近的江河水入漓城明渠,供城中取水饮用! 晏菁是在漓城百姓的引用水中下了天南星的毒! 传闻漓城流行的疫症乃是咳症,开始症状都比较轻微,后来越发严重,重者呼吸困难致死。 听闻此症用药效果不佳,让医者也觉得棘手。若这并非传染的瘟疫,而是中毒,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毒性一开始不易察觉,因为毒物被河水稀释。但若长期多次慢性中毒,病症则会越来越重,甚至致人死命。 明依依有了这一重大发现,当即偷偷上岸,摸进附近的一处山林中,摘了些大片的树叶,用发簪在上面刺了些小洞。 这些小洞的排列,是“燕不归”独有的一套联络暗号,翻译出来是“天南星”三字。 明依依做了二三十片这样的树叶,将它们扔进明渠中。明渠有人看守,如看到大量的异物会将其捞起。这些树叶上所刺的小洞,明显是人为,相信应该会有人上交给上官,就能将消息传递。 明依依做好这些以后,仍顺着原路潜回到黑水寨里,逆流而上,在尤红山的小船边“哗啦”一声冒出头来。 为了方便换气,明依依之前早已将蒙面巾取了下来,此时也不避讳,直接爬上小船,坐在尤红山脚边呼呼喘气。 泅水相当耗费体力,这么一来一回,明依依也确实累了。 尤红山好整以暇地将两手枕在头下,双眼睁开一条线,看见明依依脸上的凤蝶毒斑,微微一怔,随即神色恢复自然,微笑道:“怎么样?” 明依依道:“饿死了。” 尤红山:“嗯?” 明依依喘了几口大气,解释道:“看到二当家干的好事了,不过我也快饿死了。大当家,当你的继承人可有饱饭吃?” 尤红山呵呵笑道:“当然。” 明依依也嫣然一笑:“那就好,你可别反悔……” 第七十二章 少当家 数日后,黑水寨迎来了一位“少当家”——大当家尤红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表侄子——“孟云”。 这位落魄还穷讲究的“公子哥儿”,神神秘秘戴着个皮质面具,拿着一封被虫咬了好些破洞的旧书信,带着一个白发苍苍,一副倒霉相的老仆,还有一个又黑又瘦,看着快要饿死的书童,前来投奔。 这位少年“孟公子”,自然是女扮男装的明依依。那老仆和书童则是程万里和赵四娃所扮。 原来明依依那日将缩在小船里的那位“可怜的”大当家偷偷送回他自己的住处,又跟他商量了些细节,带着他的一封书信,沿着“大当家专属密道”离开黑水寨。 她立刻找上了燕不归的那个联络人“黄金”,将在黑水寨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黄金”先前在断魂崖下听到黑水寨中的示警,虽说是按照约定自行撤离,但心中还是难免记挂着这位“疾风”的安危,担心了一夜,此时见到她,提起的一颗心总算是回到肚子里。 “居然还真被你混进去了,还打探到这么重要的消息,嘿,小丫头还确实是个宝贝。怪不得上头都还特地嘱咐我,要好好关照你呢。”“黄金”赞叹道。 明依依写了张解毒的药方交给“黄金”,让他尽快将消息传递给上峰,采取措施避开被毒物污染的水源、给中毒的患者解毒。 相信将这些事情交给“燕不归”这个组织,应该比让她自己跑去找大都督沟通解释要快许多。 明依依回了趟她在漓城,找到和她一起来的那位菩提庵主持了方师太,告诉她自己发现水源有异。 了方师太今日一早便开始来诊治病患,听明依依这么一说,道出了她自己的发现:患者虽说都出现在相邻的区域,但从疾病传播的情况仔细分析,又像是寻常的传染疫症。 两方印证之下,两人一同检查了引用水源,又一同诊治了几个病患,果然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病症并非传染的疫症,而是集体中毒! 两人正在忙碌时,大都督邓子方来访。他收到属下送来的情报,知道了水源被下毒的事,却因为燕不归内部的保密,并不知道消息是明依依探得的。 他紧急召集官员和医者,派人检查水源,询问患者的病况。 经过再次确认,邓子方才将实情写了封加急奏报,即刻命人送往京城。 明依依与其他医者一道,商定了解毒的药方,这才回到住处休息。 由于中毒的患者数量众多,明依依只休息了两三个时辰,便又忙碌起来,去救治那些中毒的病患。 幸而解毒的主药——甘草和干姜在明依依带来的救灾物资里都有,经过几日的忙碌,那些病患的情况大有好转,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四娃、牛阿毛、蒋少仪和程万里这几日都去了收容患者的地方帮忙,明依依见漓城这边的情况算是稳定了下来,便将他们叫了回来,商量自己受尤红山之邀去黑水寨的事。 四人听了,都很不放心,想要跟着一起去。明依依担心人多反而容易误事,便叫赵四娃和程万里跟着自己,让牛阿毛跟着蒋少仪,仍留在漓城帮忙照料患者,又叫他们将自己的行踪保密,对外只说她外出置办药材。 安排妥当,明依依又给“黄金”递送了消息,告知自己的行踪。 之后,她便乔装打扮,化名为“孟云”,以尤红山表侄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进了黑水寨。 第七十三章 大当家的宝贝 黑水寨内,大当家尤红山命人摆开宴席,为他远道而来的表侄“孟云”接风洗尘。 席间,酒过三巡,尤红山泪流满面,听着自己的“表侄”诉说家中变故。 “孟云”声泪俱下,不时与尤红山抱头痛哭。那场面,当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这位“孟公子”,来到黑水寨时身无分文,还差点饿晕过去,像饿鬼投胎似的吃了七八碗米饭,将一桌菜肴扫了个精光才见饱。 他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衣服都没有好的,还打着补丁,却有几件东西宝贝得不得了,说什么也不肯卖。 一件是他挂在腰间的竹笛,上面刻着花纹,这倒也罢了,主要是上面挂着的玉坠,成色上好,说是“表叔”尤红山当年送他的满月礼。 竹笛实际上是陆谦赠给明依依的,当时就挂着这个玉坠,也一并赠给了她。 另一件是老仆背在身上,哪怕是累弯了腰也不肯放下的一具古琴,说是公子的母亲留下的遗物。 这古琴实际上是明依依送凌素凤回家时,凌素凤赠给她的。古琴是好琴,不过能让“白衣神剑”琴不离身,却是因为装琴的木匣中内有乾坤,还藏着他那把名震江湖的苍虹剑。 还有就是“孟公子”那一丝不乱的发髻上别着的那支做工精致的发簪,说是他父亲的遗物。 这是当初假扮王镜儿子时,王镜专门为明依依打造的,里面藏有细针,能开锁。 这位“孟公子”一说起自己的身世,就一行鼻涕一行泪。 他说他原本家中薄有资产,又是独子,父母舍不得他吃苦受累,便让他读书求功名。 他本也算争气,聪明好学,很被夫子看好,打算去考取秀才。不料家中突发变故,一场大火不但夺走了他的双亲,损毁大部分家产,还让他烧伤毁容,无法考取功名。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一直戴着个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了。 萧遥当初送给明依依的银质凤羽面具太过打眼,已经成为“毒仙”的标志,此时不适合戴着。明依依曾见凌素凤和郑玉安戴着皮质面具,看着很不错,便也买了一个,此时用上了。 “孟公子”此时尚未成年,便去投靠亲友。哪知他自从遭逢变故,便得了个大食的怪病,一顿要吃好几个人的饭量。 他自幼读书,不懂营生,身体瘦弱干不了什么活,如今还因为毁容无法入仕,前途尽毁。加他上饭量大,还光吃饭不干活,坐吃山崩,最后亲友都厌了他,将他赶了出来。 他走投无路,才千里迢迢来投奔他这个隔了好几层关系的表叔,求他收留活命。 “我可怜的侄儿啊,”尤红山听了“孟公子”的一番诉说,心疼得捶胸顿足,泪洒衣襟,“当年你父亲,在我穷困时接济过我,想不到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就弃我而去了呀!呜呜呜……” 他抹了把眼泪,一口闷下一杯酒,又一手拍了下桌子,“诚意拳拳”地邀请道:“侄儿放心,你既然能来投奔你叔叔我,我定不会让你饿着冻着。我那院子宽敞,你今晚就住在我那儿,咱么叔侄俩来个秉烛夜谈。” 尤红山原本没什么亲眷在身边,两位义弟哪怕情同手足,也毕竟比不上血脉相连的亲人。加上这位大当家最近身体不太好,更是渴望亲情。 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勉强算是有点血缘关系的表侄,他便宝贝得不得了,恨不得日夜拴在身旁,寸步不离。 第七十四章 英勇无双孟公子 听尤红山邀请他住在大当家的院子里,“孟公子”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点了点头就要答应。 可二当家晏菁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眼看事情就要这么愉快地定下,他连忙劝道:“哎呀,大哥为了黑水寨劳心劳力,最近都病了,劳累不得,又怎能熬夜?” 他“一脸心疼”地看了看尤红山,又回头向明依依道:“我说大侄子,你还需体谅体谅你叔叔,别太叨扰他才是。如今寨里许多事务都是我在打理,我给你另寻个住处如何?” 这位二当家三十出头的年纪,面白无须,如今换回了男装,可算是芝兰玉树,风姿英俊。然而与那晚女装时的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相比,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明依依看着他,回想起他女装的样子,虽然当时确实觉得有些怪异,但如今想来,倒不觉得令人生厌,反倒生出想要把他当做闺蜜的想法。 晏菁见这少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嘴角挂笑不知在想什么,跟他说话也不答,不免有几分生气了,板起脸道:“小子,长辈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 明依依“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擦了擦还没流出来的口水,赧然抱拳赔笑道:“二当家长得真好看,我一时失神,是我失礼了,对不住。若表叔实在不方便,那我也不敢强求。可我胆子小,又认床,太吵的地方怕是会睡不着。不如这样,我去叨扰二当家可好?” 晏菁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阻止“孟公子”与尤红山住在一处,无非是不想他扰了自己的好事,干扰自己的计划。 如今倒好,这个“孟公子”还得寸进尺,想要住在他二当家的住处,胃口倒是不小!他自己都一堆秘密呢,怎可能让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堂而皇之地靠近? 三当家段飞有几分醉意,走过来拉着明依依,打圆场道:“我说大侄子,你就别为难二哥了。他有洁癖,不许人进他的屋子。” 他打了个酒嗝,醉眼迷离地道:“呃!我看你小子细皮嫩肉的,确实不能和那些个糙汉子住一块儿,省得被他们吃了,连骨头都不剩。” 他将一张胡子拉碴的大脸,凑近“孟公子”白皙细嫩的小脸,醉眼迷离地道:“呃!这样吧,你来你三爷这儿,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也太弱了点儿,三爷好好陪你练练,让你长壮实点,如何?” 说完,还举起几乎比“孟公子”脸还大的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大厅中突然变的十分安静,针落可闻。 “嗝……”段飞一个长长的酒嗝打破了宁静,还喷了“孟公子”一脸的酒气。 只听得“嘤咛”一声,“孟公子”两眼一翻,吓晕过去了。 …… 最终,大当家尤红山还是心疼他侄儿,当场拍板,让这位“孟公子”住在他的院子里,还让人称呼他为“少当家”。 紧接着,关于这位“少当家”“胆量过人,英勇无双”的传说,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黑水寨。 第七十五章 来自少年的威胁 自从黑水寨多了位“胆量过人,英勇无双”的少当家,二当家晏菁感到了赤果果的威胁。 虽说这位少当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会弹弹琴、吹吹笛外,几乎一无是处。可也耐不住大当家把他当宝贝,护短护到了家。 晏菁想要跟大当家汇报点事情,可这位少当家“孟公子”因为受了惊吓,这两天都病恹恹的,大当家急的团团转,忙着嘘寒问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待“孟公子”家身体大好了,大当家却因为之前寝食不安,劳累过度,竟又病倒了,而且似乎很严重。 尤红山这一病,不单只身体变得虚弱,连脾气也变得极差,见人就骂,动不动就砸东西,他三当家也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也只有“孟公子”在身边时,才稍稍好一些。 这位“孟公子”也果真有办法,每逢大当家闹脾气时,他便吹笛奏乐,柔声细语地陪他说话。 这位“孟公子”也确实是个心细的人,大当家吃药嫌苦,“孟公子”便拿着蜜饯来哄;大当家夜里难受,难以入眠,“孟公子”给他拍背,又吹奏舒缓的曲子哄他入眠。 有了这样的悉心照顾,大当家的身体似乎好了一些,可也越发离不开这位“孟公子”了,凡事也都不避讳他,出入都将他带在身边。 此事别人或许能忍,可二当家晏菁哪里忍得了? 这一晚,他也带着他的七弦琴,虽未着女装,却也沐浴更衣,悉心打扮过一番,香喷喷地来到尤红山的住处。 他不经通传便闯进了内室,却见尤红山半倚在床上,一手拍着床沿打着拍子,嘴里哼着乐曲,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孟云”舞剑。 “孟云”手里拿着尤红山从来不肯给别人碰的宝剑,合着节拍舞动。 剑锋闪着寒光,时而似银龙飞舞,时而似银花绽放。 “孟云”手里的动作并非与人交锋的招式,而是真正的舞蹈动作。这是她当日看到郑玉安的剑舞,偷偷学了过来。 她腰肢柔软,动作轻灵,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尤红山半真半假地看得痴痴入迷,连晏菁也一时看呆了。 “孟云”似乎舞剑舞得很投入,直到一曲结束,作了收势,才“惊讶”地发现晏菁,发出一声惊呼。 晏菁回过神来,目光变得暗淡,转身打算离开。他明白自己输了,至少是在博得尤红山欢心这一处上输得彻底。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过身来,眼中满是怨毒,手一挥,一丈红绫便向“孟云”袭去,一下卷住了“他”的脖子,猛力一拽。 明依依一副“来不及抵抗”的样子,长剑“咣当”一声落地,人也可怜兮兮地被拖倒在地,一双眼睛被勒得突了出来,双手“徒劳”地扯住脖子上的红绫,那样子让人看了十分不忍。 尤红山气得脸色涨红,一阵猛咳之后,才嘶哑着嗓子费尽力气喊了一声“住手”。 晏菁的眼神冷若冰霜,开口道:“大当家,你我多年的情分,当真比不上这个只来了几天的少年郎么?” 第七十六章 孟云的真面目 晏菁用红绫卷住明依依的脖子,眼神冷若冰霜,向尤红山问道:“大当家,你我多年的情分,当真比不上这个只来了几天的少年郎么?” 尤红山踉踉跄跄地走下地来,捡起明依依掉落在地的长剑,“嗤”的一声挥剑斩断了红绫,然后“咣当”一声抛下长剑,一脸心疼地将她扶起。 明依依捂着“险些被勒断”的喉咙,一边啜泣一边剧烈地咳嗽着,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树叶,楚楚可怜。 挣扎中,她脸上的面具脱落,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 晏菁一看见这张脸,顿时愣住了。 这脸上白皙光滑,仅有的微瑕,就是左边眼角下的一颗泪痣,哪有什么烧伤的痕迹? 明依依此时将眼角下的五彩凤蝶毒斑缩小到一个微小的点,看上去就与普通的痣无异。 晏菁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这位“孟云”公子,戴着面具遮住脸,怕是因为长得太过好看,又手无束鸡之力,缺少自保的手段,担心被心怀不轨之人觊觎,才出此下策,谎称烧伤毁容,实则是为了保护自己。 晏菁自己也生得一张俊脸,这张脸给他带来过多少麻烦,他心中明白得很。若非他自己有些本事,能够自保,甚至威慑众人,怕是没有命活到现在了。 不得不说,“孟云”这个方法还是有用的,至少他那些亲戚哪怕是厌了他,将他赶出家门,也始终没有动过要将他卖了去的心思。如今他进了黑水寨这虎狼窝,也安安稳稳没受到任何骚扰。 看见“孟云”秋水一般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秀眉拧起,神情痛苦,尤红山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了,连忙将人扶到床边坐下,端茶喂水,关怀呵护备至。 晏菁一边看着,一边用力咬着嘴唇,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明依依“弱柳扶风”般倚靠在床边,闭目微喘,缓了好一阵才眼泪汪汪地看着晏菁,沙哑着嗓子道:“二当家,孟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这般狠心,连条活路都不留给我……” 尤红山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晏菁的鼻子质问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枉我这么信任你!孟云他只是个孩子!他做错了什么?你竟下这般毒手?” 晏菁狠狠地跺了跺脚,潸然泪下:“大当家,你变了!你以前可是连句重话都不会对我说的。可如今,为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竟……竟然这样对我!” 明依依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地道:“原来如此,原来是我妨碍了二当家……我错了,我不该来的!” 她挣扎着下地,颤巍巍地给尤红山拜了一拜,含泪道:“多谢表叔这段时间的关照。孟云大概是个不祥之人,去到哪里都给人添麻烦,就不在这里麻烦表叔了。表叔珍重,侄儿去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别走……咳咳咳……”尤红山伸出一手,似乎是想要阻拦,却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明依依“愣在当场”,“手足无措”。 “大哥!”晏菁熟练地从摸出药瓶,倒了一粒药丸准备喂给尤红山。 尤红山仍不停地咳嗽着,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连药丸也滚落在地。 “大哥,您别生气,身体要紧。”晏菁哭着跪了下来,重新倒了一粒药丸,送到尤红山嘴边。 “你……道歉……”尤红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第七十七章 留他一命 “你……道歉……”尤红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艰难地向晏菁道。 晏菁回头一把拉住明依依的衣袖,垂泪道:“孟云贤侄,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你看看你表叔这个样子,你也不忍心是不是?求你别走,留在这里陪他好不好?” 明依依“慌乱”地点了点头,似乎吓坏了,小脸煞白,连话都说不出来。 晏菁来不及抹泪,连忙将药送到尤红山嘴边:“大哥您看,孟云贤侄答应了,他不会走。你放心,快吃药吧。” 尤红山这才依言将药服下,静坐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来,一手拉着明依依,一手拉着晏菁,虚弱地道:“你们一个是我的兄弟,一个是我的亲人,我不想看到你们反目成仇。你们要好好相处,可好?” 明依依一边在心中暗暗佩服尤红山这戏码演得够逼真,一边配合着含泪点头,作出一副“哽咽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晏菁“一脸诚恳”地拉着尤红山的手道:“大哥放心,将来我一定好好‘照顾’孟贤侄的。” 他将“照顾”两个字说得特别重,似乎十分诚恳,但在明依依听来,却似乎还有别的味道。 明依依毫不示弱,也“一脸恳切”地道:“表叔你放心,将来我继承了黑水寨,一定将晏叔叔当做自己的亲叔叔一般孝敬。” “你!……”晏菁气得脸色发青,一双眼睛瞪得像是快要掉下来一般。 “呵呵,那就好……”尤红山满意地笑了,却又“精神不济”,闭目垂头,一副随时要栽倒的样子。 明依依细心地扶尤红山躺下,轻手轻脚地脱去他的鞋袜,给他盖上被褥。 晏菁毕竟是男子,哪比得上明依依会照顾人,顿时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两人各怀心思,却又都默契地静默不语,安安静静地离开了尤红山的卧室。 “哼,继承黑水寨?少当家胃口挺大!”门一关上,晏菁就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 “当然,多谢夸奖,”明依依戴上面具,微微一笑,“您放心,我一定不负大当家所望。您老大可安心颐养天年。” “你!……哼!”晏菁气不打一处来,举手便要打,但想起此时在屋里安然睡着的尤红山,终究还是忍住没动手。 “哼,我当了这么久的二当家,想整死你还不容易?就凭你这小子,还想继承黑水寨?做梦去吧……”他这般想着,一甩衣袖,大步流星而去。 明依依假意摔门回房,等晏菁走远,却又回到尤红山房里,捡起晏菁扔在地上的半截红绫,笑道:“大当家,别装了。” 尤红山睁眼坐起,打了个呵欠道:“哈啊……什么装?那药吃了就犯困,我现在真的是困了。” 明依依问道:“可是我不明白,您不是很喜欢二当家吗?怎么现在倒舍得伤他的心了?” 尤红山道:“喜欢他是不假,但我也不能为了喜欢他,就什么都由着他。黑水寨是我的心血,我不能让他就这么给毁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不忍心看他的下场太惨,到时你能不能……留他一命?” 明依依想了想,道:“我只能答应您,尽量给他一点机会改过,但如果他还要继续作死,我也不可能无休止地去纵容他。” 尤红山叹了口气道:“但愿……他能够回头……” 第七十八章 切磋 翌日,晏菁居然真的备了一桌酒菜,登门向明依依赔罪。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为表诚意”,请三当家段飞作陪。 段飞喜热闹,又爱喝酒,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明依依今日似乎很“怕冷”,脖子用布巾裹得严严实实,可晏菁心中明白,“他”那是为了遮住被红绫勒过的伤痕。 她礼数周全,一口一个“叔叔”,叫得段飞心花怒放,称赞这个侄儿乖巧懂事。 晏菁这一回倒是和气,一句不好听的话也没有,还甜言蜜语,不停吹捧。他一会儿赞段飞武艺高强,英雄了得,一会儿夸明依依聪明伶俐,乖巧孝顺。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说什么“孟云贤侄仰慕三弟英雄了得,早就想要请教切磋了。” 段飞喝了些酒,早有几分醉意,听到“切磋”二字,当即两眼放光,激动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乖侄儿,算你识货!说,想跟你段三叔切磋什么?” 明依依眼珠一转,笑道:“听说段三叔豪爽,饭量过人。小侄不才,想跟三叔切磋切磋。” “噗……”晏菁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晏叔叔你怎么啦?可是呛到了?”明依依“关切”地问道。 “咳咳……”晏菁掩饰性地咳嗽起来,算是默认了。 段飞哈哈大笑:“哈哈哈,好侄儿,你这鬼主意倒是新奇得很,老子喜欢!来人,装饭来!” 段飞带来的几个喽啰随从忙去厨房,搬了两大桶米饭来。 赵四娃和程万里也借口“帮忙”,实则跑来看热闹。 段飞一看乐了:“哟,侄儿,你准备了这么多?” 赵四娃躬身道:“回三当家,我家公子饭量一向大,所以多准备了些。” 段飞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哇!说到饭量,在这黑水寨里,老子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今日难得有个对手,哈哈,来来来,咱爷儿俩切磋切磋!” 明依依没回答,只沉默而迅速地捧起饭碗,发动一轮猛攻。 段飞叫道:“好哇,你作弊!”说完,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最终,这场比试以段飞险些撑死,大叫“认输”结束。 晏菁原本还想撺掇二人切磋武艺,结果段飞捧着肚子瘫在椅上,一步也走不动了,最后还是被人抬回去的。 过了两日,晏菁又邀请尤红山和段飞去他那里赏梅花,还特地向明依依也发出了邀请。 明依依欣然前往,还备了果茶,请三人品尝。 一见面,明依依便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晏菁被尤红山斩断的那半截红绫,恭恭敬敬地送到晏菁面前:“段叔叔,这红绫我已经洗干净,现在物归原主。” 段飞一看,顿时脸色一变,一把揪住明依依的手腕,问道:“孟云侄儿,这红绫是从哪里来的?” 明依依看脸色铁青的晏菁一眼,道:“就是段叔叔的呀,那天还差点勒断我脖子。你看,到现在还青着呢。”说完,拉下围在脖子上的布巾,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淤痕。 第七十九章 挑战 段飞见到红绫,脸色大变,追问来历。 明依依不顾晏菁脸色铁青,如实说出,还露出被他红绫所造成的伤痕。 晏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连摇头,又拍了拍身上的淡青色长袍:“孟云贤侄说笑了,我一向喜欢素净,哪来这么鲜艳的布料?” 他为了转移话题,一脸关切地向明依依问道:“哎呀,你这伤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敢这么对我们的少当家?” 明依依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道:“晏叔叔怎么竟耍赖?这明明就是你的。那日还是表叔亲手斩断的红绫,怎会有假?” 段飞记得眼都红了,向尤红山问道:“大哥,是真的?” 尤红山低下头:“这个……” 他没否认,也就可以当做是默认了。 段飞激动地浑身颤抖,抓住晏菁的肩膀,用力摇晃,大声道:“二哥你就别开玩笑了。你认识金燕儿是不是?你跟她什么关系?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明依依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后退了几步,走到尤红山身边,问道:“表叔,段叔叔这是怎么了?那个叫做金燕儿的人,难道是他的心上人?” 晏菁用力挣脱段飞,见他又扑上来,连忙转身就跑,边跑边叫:“三弟你冷静点!我不认识什么金燕儿银燕儿!你别过来……” 段飞哪里肯放过他?一路穷追不舍。 晏菁东躲xz,最后躲进卧室。段飞也追了进去,乒乒乓乓响了一轮,突然就安静了。 明依依跟着尤红山慢悠悠地跟过去,却见段飞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已经晕过去了。只见他嘴角挂笑,喃喃地唤着“金燕儿”的名字。 段飞身上还带着曼陀罗的花香,虽然很微弱,但还是被明依依闻到了。 不消说,段飞定是着了晏菁的道,被他用曼陀罗药粉弄晕了。 “晏叔叔,段叔叔这是怎么了?”明依依明知故问。 “呃……呵呵。累了,睡一会儿……”晏菁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堆笑道。 经这样一闹,大家都没了赏梅的心思。尤红山打了个呵欠,说是神困体乏,回去休息了。明依依也自然也跟着离去。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尤红山意味深长地道,“再这样下去,你这个少当家怕是收服不了人心啊……” 明依依却毫不在意,笑道:“我的实力到底如何,大当家还不清楚么?放心,定让你那宝贝心肝儿大吃一惊。” 尤红山嘴角抽了抽,心中叹道:“碰上这妖孽,卿卿也是倒霉……” 翌日,演武场上,黑水寨全部人都汇集到了这里。 这是黑水寨每月的演武日,大家都汇集到此处操演武艺。 演武场上还有一个演武台,但凡演武日,任何人都可以上台,向人提出挑战,包括三位当家。 挑战有三条规矩:第一,只能一对一单挑。 第二,一旦被挑战,就不能被拒绝。 第三,挑战场上,生死各安天命,但一方如果认输,另一方则必须立刻罢手。 这三条规矩,如有违反,会被处以重刑,逐出黑水寨。 黑水寨内,禁止私斗,若有恩怨,都会在此了结。 这一日,观看了几场比斗,明依依正开始觉得无聊,便有一身高八尺,足有三百斤重的彪形大汉,“砰”的一声跳上台来,要挑战“少当家”。 第八十章 一拳 演武日,明依依到场观看了几场比斗,正开始觉得无聊,便有一身高八尺,足有三百斤重的彪形大汉,“砰”的一声跳上台来,要挑战“少当家”。 演武场原本闹哄哄的,此时突然变得寂静,针落可闻。 明依依慢吞吞地起身,向尤红山一拱手:“表叔,我去了。” 尤红山点点头,淡淡地道:“去吧。” 明依依背着双手,像是游山玩水一般悠闲,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台去。 来到演武台中央,明依依彬彬有礼地向那大汉一拱手:“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那大汉道:“我叫梁石。” 明依依笑了:“粮食?这名字我倒是喜欢。你想挑战我?” 梁石拍了下胸脯:“老子就是要挑战你,咱们比比拳脚。” 台下一片哄笑声响起。 “少当家这回可惨了,这梁石,一个顶他三个,怎么打?”有人议论道。 “还是快点认输得了,别丢人咯……” “就是就是,丢人不算什么,还是效命要紧……” 明依依充耳不闻,向那梁石摆摆手道:“做我老子,你还不够格。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乖乖认输,再喊我一声老大,我就不揍你。” 明依依这话,当场引来一片哄笑。 梁石更是仰天大笑,还一边笑一边用力捶胸,捶得“砰砰”大响。 明依依倒是显得风度十足,抱着手站在那里不动,等众人笑完。 “哈哈哈……这个少当家,脸皮可真够厚的!”台下有人笑道。 “还别说,这铁脸皮功夫,可是让人佩服得紧。”有人阴阳怪气地道。 “嘿嘿,一会儿被打脸时,但愿这脸皮挨得住。”又有人附和道。 梁石笑完,将铁锤般的大拳头往自己胸口“砰”地捶了一下,道:“少当家倒是会开玩笑!这样吧,我让你一招。来来来,我就站在这里,让你先打我。” 明依依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真的?” 梁石将两个拳头往背后一收,昂首挺立:“老子说话算话!要是我躲闪一步,就算我输!” 明依依微微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她一步一步,走到梁石面前,沉腰坐马,一声轻喝,右手一个上勾拳,结结实实地打在梁石的左侧下颌骨上。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梁石一声闷哼,竟被打的仰头倒栽了下去,像一座大山倒塌似的,“轰”的一声倒在地上,溅起一股尘埃,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现场再次陷入寂静,过了一会儿,才开始有人议论纷纷。 “这就完了?” “不可能吧?” “这梁石不是放水的吧?” “不可能啊,这梁石可是出了名的硬石头,之前连三当家都敢挑战,不像是会放水的啊……” “就是就是,当时打得可激烈了,他挨了三当家一顿暴打,却怎么也不肯认输,还差点被打死呢……” 这议论声越来越大,众人开始起哄吹口哨。 拿着面铜锣担任裁判的那名堂主名叫丁凡,他眼看场面就要失控,忙跳上台去,喊道:“梁石,若再不起来,就要判你输了。” 那梁石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明依依“惋惜”地道:“则啧啧,怎么一拳就晕了?快叫人抬走吧。” 现场一片开始骚动起来。 “梁石!梁石!”丁凡大声唤着梁石的名字,在他脸上拍了几下。 “嗯……”梁石却只哼哼了一声,连眼皮都没睁开,还果真是晕过去了。 “此局,少当家胜!”丁凡铜锣一敲,一声高喊,全场一片哗然。 第八十一章 瑞雪寒星 明依依一拳秒杀了身形一个顶她三个的大汉梁石,没有迎来一声喝彩,却引来一片哗然。 “作弊!” “这小子肯定作弊了!” “梁石你这混蛋,肯定是收了什么好处,放水了是吧?可恶……” 一片混乱中,梁石被人抬走救治。 坐在高处观战的三位当家,也是表情各异。 大当家尤红山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表情慵懒,一幅悠闲淡定的样子。 二当家晏菁咬牙切齿,两道冰冷的目光盯着明依依。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却明白得很:“孟云”所攻击的部位,正是人体要害,如被击中,轻则眩晕失去平衡,重则昏厥不省人事。 梁石下颌被击中,或许当时只是头脑眩晕,身体失去平衡。但他那么笨重的身体,一旦失衡摔倒,怕是要伤得不轻。 甚至连晏菁也无法判断,当时梁石受到的这一击,到底又多少分量。他是直接被一拳打晕的,还是摔倒摔晕的,便无从知晓了。 虽说“孟云”这一下是取巧了,但要一拳将这三百斤的大汉打得失去平衡摔倒,这其中的力量不可能轻到哪里去。显然,“孟云”之前是藏拙了,他肯定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柔弱! 三当家段飞突然拍手大笑:“哈哈哈,原来孟云侄儿还有这本事,哈哈,不错不错。” 场上的人虽然有许多不服的,却也安静了下来。毕竟三当家发话,算是承认了“孟云”这次的胜利。 明依依站在负手台上,等于在宣告愿意继续接受挑战。她迎风而立,衣带飘扬,睥睨着下方的众人,看上去竟有几分高手的风范。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又有一人跳上台来:一个留着三撇短须的精壮汉子,手里握着一柄单刀:“在下伍卓,想与少当家比比刀枪。” 明依依道:“比刀枪?你拿刀,就是要我拿枪了,是这意思吗?你等着,我去借杆枪来。” 吴卓将单刀倒提,抬手道:“请便。” 明依依向尤红山一拱手:“表叔,我看到您有一杆银枪,能不能借我?” 尤红山道:“我那银枪名为‘寒星瑞雪’,出自名师之手,枪杆是混金所铸,有二十多斤重,你怕是拿不动。” 现场又是一阵哄笑。 明依依置若罔闻,道:“拿不动,那就拄着,挡一下刀也行。” 哄笑声更大了。 “哈哈,刀剑无眼,少当家还是趁早认输算了。丢人总比丢命好!”人群中有人喊道。 “哈哈哈……”场下笑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散。 嬉笑声中,两名喽啰果真将尤红山的那杆“瑞雪寒星”抬了上来。 只见这枪枪尖由精钢所铸,银光闪闪,尖端如一点寒星;枪头有六棱,形如雪花,因而得名“瑞雪寒星”。 这枪的枪杆为黑色,用质地较轻的混金所铸,十分坚硬。说是轻质,但毕竟是金属,还是比寻常的长枪要重许多。 尤红山道:“孟云,此局你若能取胜,我就将这杆‘瑞雪寒星’传给你。” 第八十二章 这都行? 尤红山道:“孟云,此局你若能取胜,我就将这杆‘瑞雪寒星’传给你。” 全场又是一片哗然。 明依依一拱手:“多谢表叔。”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地接过长枪。 然而,她帅不过一秒,瞬间就蔫了。 那“瑞雪寒星”果然很沉重,明依依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咣当”一声将枪尾拄在地上,几乎站立不稳,出尽全力才堪堪将枪扶住不倒。 此举又引发一阵哄笑。 对面的伍卓又气又好笑,勉强忍住,将刀一指:“少当家,请进招。” 明依依似乎根本抡不动那杆枪,只能将枪拄在地上,却还死要面子,向伍卓道:“来呀,你也可以进招。” 伍卓踏步进招,一刀横劈。 “哇啊……”明依依大叫一声,头一缩,刚好躲过了劈过来的那一刀。 只听得“当”的一声,伍卓的钢刀砍在枪柄上,溅出几颗火星。 伍卓一刀不中,又接着砍出一刀。 “当当当”的敲击声接连响起,不时溅起几粒火花,明依依“哇哇”大叫,蹲在地上缩着头左闪右避,全靠拄着的枪杆挡住伍卓不断劈来的钢刀。 “嗬……!”伍卓大喝一声,一个“力劈华山”,一刀从上而下猛劈而下,声威十足。 “啊……走开!”明依依见对方声色俱厉,威势骇人,“吓得”大叫一声,奋力将手中的枪杆往前一推。 那伍卓先前见这位“少当家”,看似柔弱笨拙,运气却似乎好得很,每次都歪打正着,躲开了自己的攻击,久攻不下,实在有些丢脸。 因而他心生焦躁,急于取胜,这一招使出了十成的力气,又急又猛。 只听得“咚”的一声,伍卓的刀挥出一半,却竟被明依依推倒的枪杆砸中额角,然后顺势滚下,又“咔”的一声砸在他右肩上。 原来他见对方在自己手下毫无招架之力,若不是一根枪杆挡着,早就被劈成两半了,不免生了情敌之心,根本没有任何防备抵挡的打算。 “啊……”伍卓惨叫一声,手中的钢刀“当啷”落地,用左手捂着受伤的右额角,被倒下的银枪砸倒在地。 银枪“咣咣当当”滚在一旁,伍卓则一边打滚一边鬼哭狼嚎地惨叫。 “呜呜……救命……”明依依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咽咽地哭着喊救命。 她虽狼狈丢人,却至少毫发无伤,无论如何也比躺在地上嗷嗷惨叫的伍卓好上不知多少倍。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连担任裁判的丁凡也呆若木鸡,傻傻地站在那里。 “救命……咦?”隔了一会儿,明依依似乎察觉不对,抬头站了起来,左看右看,“这才看到”对手已经倒地不起。 “那个……我是不是赢了?”她弱弱地问道。 “这都行?”丁凡抹了抹额角的汗,“咣”的一声敲响手中的铜锣,叫道:“少当家胜!” “怎么可能?” “不公平!” “这小子肯定作弊!” 台下一片哗然,嘘声此起彼伏,都在对这次的比赛结果表示不满。 第八十三章 我们玩命 明依依“奇迹”般地战胜了擅长刀法的伍卓,引得全场哗然。 “难道真的是巧合?”晏菁心中暗道。这一回,连他这个大行家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段飞哈哈大笑,只顾看热闹,不在意场面是否就要失控。 尤红山捻着胡子,仍旧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心中也不免疑惑:“丫头这是什么功夫?难道是‘醉八仙’一类,看上去笨拙毫无章法,实际上每招每式都直指要害的精妙武功?” 实际上明依依虽未学过什么“醉八仙”,但其原理却类似。她动作看似笨拙,但能避开伍卓的攻击,却是看准了他招式中的空档,以“笨拙”的动作躲开。 而最后那一击,则是看准了伍卓这一招的破绽,和抓住他心存侥幸,不设防备的心态,一击即中。 明依依虽一击取胜,却没有人服她。 有个五短身材的矮胖汉子,挽着一张弓来。 他手短脚短,动作却轻盈灵活,轻轻一跃便上了台来,持弓拱手道:“我叫叶海。少当家,我来领教你的箭法。 现场一阵喝彩声响起。 原来叶海是黑水寨中有名的神箭手,百发百中,与人比箭从未有过败绩。 明依依一屁股坐在地上,撅起嘴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啊?车轮战是吧?赢不了就想累死我?” “诶……?”叶海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着,一时措手不及。 他在黑水寨中颇有威望,若是被人说要靠“车轮战”取胜,面子上可是挂不住的。 可台都上了,就这么下去,岂不是更丢人? 叶海脸色涨红,迟疑了片刻,道:“那你想怎样?让你下去休息够了再来?” 明依依道:“那倒不用,不过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你若败了,今日就不许再有人来挑战。” 台下面一阵聒噪,众人议论纷纷。 有名须发花白的堂主道:“若少当家能连胜三场,哪怕是靠运气,那这运气也是叫人佩服的。我们若是再胡搅蛮缠,却也是落了下乘。” 有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也道:“李堂主说得有道理,男子汉大丈夫,输赢是小事,输不起才是丢脸。” 于是众人纷纷附和,算是同意了。 明依依又道:“第二,这一场怎么个比法,我说了算。” 叶海点头道:“行,可你要是输了,可别说我欺负你!” 明依依道:“好,一言为定。” 她转头向段飞道:“段三叔,上回听您说,您曾得到一副做工精巧的弩,准头极好,威力还不输强弓,能借我用用吗?” 场下当即有人叫道:“人家用弓你用弩,这不公平!” 明依依理直气壮地道:“叶兄说道是比箭法,又没说一定不能用弩。难道用弩就不是射箭了吗?” “这……”众人被堵得无法反驳。 段飞哈哈大笑,一拍大腿道:“哈哈哈,小子,真有你的。那弩我不爱用,如果你小子能赢,我就拿来当彩头,送你!” 明依依连忙作揖:“多谢三叔。” 段飞不许人碰他收藏的宝贝,亲自去取。 明依依又四处扫了一眼,见晏菁面前摆着一盘水果,便过去在其中拿了个苹果。 她向叶海笑道:“叶兄,不如我们今天来点刺激的,我们来玩命。” 第八十四章 我没死? 明依依拿了个苹果,向叶海笑道:“叶兄,不如我们今天来点刺激的,我们来玩命。” 叶海感觉眼皮跳了跳,问道:“怎……怎么个玩命法?” 明依依将手里的苹果晃了晃,笑吟吟地道:“我把这个苹果放在头顶上,你先来射一箭,射中苹果就算你胜一局。然后我们交换,如何?” “嘶……玩这么大?”叶海犹豫了。 首先,这位少当家不知箭术如何,如果很烂,那他自己的小命就危险了。 其次,哪怕少当家箭术如神,他自己也是百发百中,但世事无常,若万一有什么意外,无论是自己伤了少当家,还是少当家伤了自己,后果都很严重…… “这……不好吧?”叶海还是想劝少当家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少年人有胆量是好事,但随随便便的就拿命去赌就太过了,得好好教导才是。 “不好?那就改一改。” 少当家答应了?孺子可教也。 “那就先由你来顶苹果。”明依依微微一笑,将苹果放在叶海的头顶。 段飞刚好取了弩回来,见状拍手大笑:“哈哈哈,叶海,以前看你射靶子,虽然全中,但总觉闷了些。这次玩出新花样来了?好啊好啊,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叶海头顶着苹果,欲哭无泪:不带这样的啊…… 一声锣响过后,比试开始。 明依依看了看手里的弩,心中暗赞了一声:好弩! 只见这弩质地轻盈,做工精巧,装箭、瞄准、发箭时都十分趁手,应是由名匠精心打造。 明依依得意洋洋地将弩拿在手中,“笨手笨脚”地装上特配的羽箭,左手持弩,右手扣住机括,眯起一只眼来瞄准。 一滴,两滴,三滴…… 明依依瞄了半天,硬是没扣下机括发出箭来。叶海额头上的汗珠涔涔而下,“吧嗒吧嗒”低落在地面。 他是使用弓箭的行家,一看明依依那持弓的姿势便出了一身冷汗。 但凡持弓弩射箭,站姿也是有讲究的:两腿要分开,前后脚站立,身体端直,才能手稳箭准,所谓“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而这位“少当家”呢?居然扎了个马步,身体后仰,探头缩颈,姿势不伦不类。 一看这姿势,叶海便知道这一箭八成要凉了,认命闭目等死。 “咦?” 在众人的疑惑声中,明依依瞄了半天,却突然将弩放下,直起身来。 “呼……”叶海闻声睁眼,见状才松了口气。 就在众人以为“少当家”要放弃认输,不曾想“他”却招了招手,叫了那个又黑又瘦的书童过来。 “赵四,借你的肩膀用用。”明依依吩咐道。 “好嘞。”这书童是赵四娃所扮,在黑水寨的时候,明依依唤他作“赵四”。 如今赵四娃已经长得比明依依高出快一个头了,他转过身来,也学着明依依刚才的样子,扎了个马步,好迁就她的高度。 明依依将弩放在赵四娃肩上,把他当成个支架,再次瞄准。 “嘶……”叶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突然觉得头顶一轻,同时听到“噔”的一声弦响,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认命地合上了双眼。 “中了!” “居然中了!” 一阵惊呼声中,叶海睁眼一看,自己毫发无伤,对面的明依依已经放下了弩,而他头上的苹果,竟被弩箭穿透,飞出好远才落在地上。 “我没死?”叶海又惊又喜,却发现自己双腿无力,几乎站立不稳,虚脱倒地。 第八十五章 是条汉子 “噔”的一声弦响,叶海下意识地闭目等死。 “中了!中了!”众人不可置信地叫道。 “我没死?”叶海又惊又喜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毫发无伤,头顶的苹果也被射穿带飞。 他却由于刚才太过紧张,如今松了口气,却险些站立不稳,虚脱倒地。 晏菁朝他身边的一名喽啰使了个眼色。 那喽啰会意,在果盘中又拿了个苹果,走到台上去递给明依依:“少当家,这回该您了。” 明依依笑眯眯地接过。 赵四娃道:“少爷,要不要我替你?” 明依依摇头笑道:“不用了,听闻叶海一向都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我又怎么会有危险呢?”说完,挥了挥手,命两人退下。 那喽啰满脸堆笑,拉着赵四娃道:“就是就是,少当家英明!咱们走吧。” 赵四娃“一脸担忧”地回头看了看,“终究还是”被那喽啰拉走了。 叶海还没回过神来,浑浑噩噩地从喽啰手里接过弓箭,前后脚站立,却感觉脚步虚浮,头晕目眩,连站都很难站稳。 他拈弓搭箭,手上却酸软无力,没法将弓完全拉开。 他深吸一口气,凝神屏气瞄准,头却更晕了,眼前视线模糊,左手更是微微颤抖,无法稳定持弓。 “中!中!中!中!……”平日里有人比箭,众人都是这般吆喝助威,可此时这声响便如天雷滚滚,一声一声在叶海脑子里炸开,让他头痛欲裂。 “唉……”叶海长叹一声,丢下弓箭:“我认输!” 现场又是一片哗然。 “不可能!我不信!” “叶海你干什么?!” “这货是不是收了好处!”…… 吵闹声中,有人高喊一声:“叶海!你这个怂包,怎么能认输呢!” 叶海如今反倒落得个轻松,干脆一屁股坐在台边,回骂道:“谁?说谁呢?啊?究竟哪个才是怂包?连站都不敢站出来,还好意思说老子是怂包?你行你上啊,你顶个苹果让人射一箭试试!” “……”台下起哄那些人顿时蔫了。 明依依也对这位光明磊落的神箭手十分感佩,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将手里的苹果递给他:“叶海,别理他们。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是条汉子,我很佩服你。今日我是取巧了,以后若有机会,咱们再比过。古人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是有真本事的,日后赢回来便是。” 叶海接过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少当家不愧是读过书的,说话特别有理!我老叶有一说一,你虽然说取巧,但能一箭射中那个苹果而不是要了我小命,这准头也不是人人能做到的。我老叶这次输得心服,不过下次我也一定会叫你心服口服。” 明依依甜甜地一笑:“行啊,就这么说定了。” 她又向台下众人道:“看见没有?这就是高手的风度。你们可得好好学学!呐,先前可是说好了,这场我若是胜了,你们可不能再胡搅蛮缠。是不是爷们儿,说话算不算话呢?” 明依依向来毒舌,让人跳脚的话可以说是信手拈来,比如说男人“不是男人”这类,几乎屡试不爽。 果不其然,场下当即有人大叫:“当然算话!说谁不是爷们儿呢!” 众人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咱都是爷们儿,说话算话!” 就这样,明依依得意洋洋地向众人拱手一礼,没人再提出向她挑战。 没人注意到,坐在高处观战的晏菁,此时用力地攥着座椅的扶手,攥得骨节发白,差点将那扶手捏了个粉碎。 第八十六章 中毒 明依依三场比试,都以令人咋舌的方式获胜。若一场倒还罢了,可连续三场都这样,未免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在场的众人按照约定,今日不能再向她挑战了,却也让众人再没了找人比试的心思,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位“运气好得出奇”的少当家身上。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位少当家,运气也太好了吧?” “就是就是,这样的比试,他本该一场也赢不了才对,怎么却来个三连胜?太不可思议了!” “要我说呀,大当家定是看中了他的逆天运气,才打算让他做接班人的。” “真的?嘿嘿,那下次赌色子,跟着他下注不就发财啦?” “要我说,这位少当家说不定是什么天选之子,跟着他,以后说不准混个什么大官当当,还能封妻荫子呢。” “是啊是啊,跟着他有肉吃!” …… 明依依没想到的是,她原打算藏拙,却用这种奇葩的方式收服了不少人心。 她带着战利品满载而归,刚一回到座位,刚才拿苹果过来的那个喽啰便又殷勤地捧了一碗茶汤过来:“少当家连胜三场,可喜可贺。少当家辛苦了,喝碗茶解解渴吧。” “呀,你还真贴心,谢了。”明依依接过,一饮而尽。 那喽啰恭恭敬敬地接过明依依递回来的茶碗,满脸堆笑道:“少当家喜欢便好。这是二当家赏给您的,味道应该很不错呢。” 明依依挥了挥手命他退下,见台上空空的,没人再上来比武,有点失望的样子:“咦?怎么都没人上台啊?你们都不比武了吗?咳咳咳……” 话未说完,她突然脸色一变,急剧地咳嗽起来,还似乎呼吸困难,竟说不出话来。 “呀?贤侄这是怎么啦?”二当家晏菁“一脸关切”地跑过来,“放心,叔叔我略通医术,给你瞧瞧。” 他有模有样地给明依依把了一会儿脉,突然急速后退,脸色大变:“你……你竟染了疫症?” “……”全场又是一片哗然。 黑水寨就在漓城外不远,寨内却没有一个人感染漓城的疫症。大家都说是几位当家约束得好,叫大家不要与漓城的人接触,才能平安无恙。 如今这位刚从外面来寨不久的“少当家”,居然感染了疫症,众人一时都慌了起来,担心被传染,一时齐刷刷地往后退。 刚才与明依依比武的三人,有两人受伤,被抬走救治,现在不在这里;而只有比箭的叶海毫发无伤,如今混在人群里。 “刷”的一声,叶海身边的人突然一下子全都离他远远的,眼神古怪,视他如毒蛇猛兽一般。 被叶海咬秃了的苹果芯“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一起滚落的似乎还有他那颗破碎的心。 “不带这样的,太欺负人了……”叶海的心在滴血。 他刚才还从“少当家”手里接过一个苹果吃了来着,这下他很可能就被传染了! 这时,赵四娃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卷摊开,从中取出银针,熟练地扎在明依依的几个穴位上,然后又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礼药丸喂她服下,这才转头狠狠地瞪了晏菁一眼,道:“二当家胡说什么?少爷明明是中毒了。” 第八十七章 揭露真相 二当家晏菁说明依依得了疫症,当即引起一阵恐慌。 赵四娃却在此时站了出来:“二当家胡说什么?少爷明明是中毒了。” “什么?中毒?”全场又是一片哗然。 赵四娃质问道:“二当家,刚才少爷喝了一碗你叫人送完的茶汤就中毒了,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晏菁的眼神中闪出一丝慌乱,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没想到“孟云”身边的书童竟有这本事,能察觉出她是中毒。 不过黑水寨毕竟是他的底盘,他可不会怕一个小小的书童。他故作镇定道:“你一个小小的书童知道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来人,给我将他绑起来,还有少当家,为免他的疫症传染给其他人,还是赶紧送走吧。” 当即有人上来,想要将赵四娃拿下。 “谁敢?”赵四娃撒出一把药粉,然后看也不堪那几人,返身背起明依依:“少爷,我屋里有药,我这就带你回去解毒。” 那几人沾到药粉的地方顿时又痛又痒,一抓还立刻破皮溃烂,一时吓得不敢上前。 “废物!”晏菁骂了一声,取下腰间的软鞭,向赵四娃脚下卷来。 “谁敢?”程万里一手扯下背在身上的琴匣,按下机关,苍虹剑当即弹出,被他抓在手里。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程万里将真气灌注在剑身,只见白光一闪,剑出如虹,干脆利落地将晏菁的软鞭斩断。 晏菁这软鞭乃是牛筋所制,比一般的皮鞭坚韧不少,若非锋锐异常的宝刀宝剑,又或者功力深厚的高手以真气灌注,普通的刀剑根本无法一下将其削断。 晏菁的脸色难看至极。 在场的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原来少当家身边竟藏着这样一位高手,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少当家若是派这其貌不扬的老仆替他上场比武,不知赢得要多轻松。而他却自己上场,甚至那老仆也没有阻止他,难道是对他有十足的信心,笃定他会赢? 尤红山看到苍虹剑上挂着的白色剑穗,回想起程万里刚才出手的一招,恍然大悟:“你……你是白衣神剑,程万里?” 两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只不过之前都只是知道对方的名号,没有见过面。 程万里潇洒地挽了个剑花,收剑回鞘:“大当家好眼力。程某不请自来,失礼了。” 明依依伏在赵四娃背上,“艰难”地抬起一手,指着晏菁“有气无力”地道:“二当家,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下毒害我?” 晏菁还抵死不认:“你别胡说八道诬赖我!明明自己感染了疫症,还跑来祸害别人。” 赵四娃道:“什么疫症!二当家明明在刚才的茶汤中下了天南星,才让我加少爷中毒的。你敢不敢叫刚才那个手下出来,当面对质?” 众人环顾四周,刚才端茶给明依依的那个喽啰却不见了踪影。 尤红山气得一拍扶手:“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很快,那个喽啰就被人发现倒在一处草丛里,口吐白沫脸色发黑,已经断了气。 “好哇,你还杀人灭口!”赵四娃指着晏菁道。 晏菁一甩衣袖:“哼,死无对证,凭什么说是我干的。我刚才还看见你用毒呢,说不定是还是你干的!” 明依依道:“赵四没离开过我身边,哪有机会下手?二当家不必掩饰了,恐怕这才是漓城疫症的真相吧?他们并非得了什么传染病,而是集体中毒。二当家好狠毒的手段,竟下毒想要害死一城的百姓。你到底居心何在?” 第八十八章 杀人灭口 赵四娃揭露二当家晏菁给明依依下毒,晏菁抵死不认,还反咬一口。 明依依则当众直指要害道:“二当家不必掩饰了,恐怕这才是漓城疫症的真相吧?他们并非得了什么传染病,而是集体中毒。二当家好狠毒的手段,竟下毒想要害死一城的百姓。你到底居心何在?” 轰!现场马上就炸了锅。 “不是吧?二当家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我们黑水寨虽然不是什么良民,但也顶多打家劫舍,烧杀掳掠而已,毒害一城百姓这种事,也太过分了吧?” “我不信二当家会做这种事!二当家人这么好,每次我们犯错受罚,都是二当家求情护着我们。二当家这么心善,怎么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来?” 这下连段飞也坐不住了:“二哥,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漓城的疫症真是你搞的鬼?可你是怎么做到的?” 晏菁又惊又怒,两手藏在袖子里紧紧地攥着拳头,攥得关节“噼啪”作响,想要当场发作,却瞥见程万里手按剑柄,警惕地看着自己。 他知道此人厉害,不好硬碰,此时只好压下怒火,强作镇定,冷哼一声道:“少当家无凭无据,怎能给我乱按罪名?更何况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给整一座城的人下毒?” 明依依也不装了,从赵四娃背上跳了下来,一指台下:“二当家当然不是一个人做成的,这事情还帮凶。喏,他就是其中之一。”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竟是刚才受伤败阵,下台包扎伤口,又被人搀扶着重新回到演武场的伍卓。 伍卓刚刚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见众人都齐刷刷地看着自己,不禁一怔:“干什么?都看着我干嘛?哼!笑话我是不是?” 他被那杆“瑞雪寒星”的枪柄砸得头破血流,肩膀也被砸伤,如今头上正缠着纱布,一条手臂吊着,样子好不狼狈,见众人看着自己,还以为他们这是来看笑话的,不由地心生恼怒。 晏菁的脸色又更阴沉了些。 明依依大声问道:“伍卓,你说说,二当家是不是曾经叫你往水里倒过东西?而且还不止一次,是不是?” 伍卓又是一怔:“你怎么知道……”他话没说完,便有一支袖箭不知从何处飞来,直指他的眉心。 只听得“叮”的一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明依依便以站在伍卓身前,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面前掉落一支袖箭,箭头带蓝光,显然有毒。 伍卓像傻了一般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在场的众人大多和伍卓一样,目瞪口呆。 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少当家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少当家身法动作如此敏捷,刚才那几场比武,对“他”来说应该是和过家家差不多。难怪“他”会这么淡定地迎战,挑战的那些人,才真的是不自量力。 而作为当事人的伍卓,此时已经没心思想先前比武的事了。他死里逃生,知道有人要取他性命,却是少当家救了他。 “练有才,竟然是你?”伍卓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人群中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 练有才推开附近的人群想要逃跑,却被赵四娃拦住了去路。 练有才想要一掌推开赵四娃,却被赵四娃一手擒住,反手一扭。 赵四娃这分筋错骨的手法是明依依所教,都是对准关节要害下手。练有才的手腕顿时“咔嚓”一声脱臼,同时衣袖被撩开,露出藏在里面的袖箭箭筒。 练有才疼的冷汗直流,却仍不肯低头,另一手拿着一个瓷瓶掰开瓶塞,就要往嘴里倒药。 赵四娃哪里会让他得逞,当即擒住他另一只手,又是“咔嚓”将其扭脱臼了。 “啊……”练有才大叫一声,脸色惨白,突然从嘴里喷出大口鲜血,然后身体慢慢软倒。 第八十九章 放他走吧 练有才的手腕顿被赵四娃扭得脱臼,同时衣袖被撩开,露出藏在里面的袖箭箭筒。 显然,练有才是打算暗算伍卓,杀人灭口。 练有才疼的冷汗直流,却仍不肯低头,另一手拿着一个瓷瓶掰开瓶塞,就要往嘴里倒药。 赵四娃哪里会让他得逞,当即擒住他另一只手,又是“咔嚓”将其扭脱臼了。 “啊……”练有才大叫一声,脸色惨白,突然从嘴里喷出大口鲜血,然后身体慢慢软倒。 “他咬舌了…”有人叫道。 赵四娃脸色苍白,松开练有才,蹲下来要为他止血,却跟本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他开始抽搐,最后一动不动了。 明依依过去拍了拍赵四娃的肩膀:“别太难过了,他拼死也想替那人保守秘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救不了一个自己想要死的人。” “老大,我……”赵四娃哽咽着,不知说什好,只能默默流泪。 他毕竟年纪轻,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自己想救却无能为力,这对他冲击不可谓不大。 另一个受到冲击的是伍卓。他没想到,他只是和练有才、梁石,还有先前倒毙在草丛里那个喽啰严亮,一起帮过二当家清理过几次“熬药废渣”而已,却竟因为此事而差点被灭口。 他与练有才交情不错,不曾想今天竟差点死在他手里。而下一刻,这练有才自己却又身死。 而严亮也死得不明不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时候泪流满面的,抬手着晏菁撕心裂肺地大叫:“二当家,我们不只是帮你倒过废渣吗?为何要杀我们?” 晏菁铁青着一张脸,一甩衣袖:“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此时,沉默已久的尤红山终于开口:“二弟,不要一错再错了。” 晏菁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大哥,你在说什么?” 尤红山痛心疾首地道:“你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是我让孟云阻止你的。你若知错能改,我们以后就还是兄弟。” 段飞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什么?二哥,那个孟云说的是真的?那真的是你干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晏菁目光一凛,冷笑道,“三弟,你若想知道金燕儿的下落,就保我离开。到了山下,我就告诉你。” “什么?”段飞整个人愣住了。 “不信?”晏菁从身上摸出一支燕子造型的发钗,向段飞扬了扬,“你看这是什么?” 段飞目眦欲裂。他突然拿起放在座位旁的那对宣花大斧,回身挡在晏菁身前:“今天二当家要下山,阻拦者,死!” 程万里“铮”的一声抽出苍虹剑:“那就由我来领教三当家的高招。” “谁都不要动!”晏菁冷声道。 只见晏菁手中的发钗,此时正抵在尤红山的咽喉处。 尤红山面色如常,并无一丝慌乱:“二弟,今日你若出了黑水寨,你我的情谊便就此断绝。二弟,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晏菁一言不发,挟持着尤红山一路走下山去,来到寨门前,命人放下吊桥。 段飞眼都红了:“二哥,你若想走,我们兄弟放你便是,何必如此?” 晏菁冷笑着,没有回答,只带着尤红山过了吊桥。 突然人影一闪,明依依已经出现在晏菁身旁,还将他手里的发钗夺了过来,抵在他咽喉。 尤红山脱了束缚,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只长长地叹了口气:“孟云,放他走吧。” 第九十章 放虎归山 晏菁挟持尤红山,要求放他离开。 明依依看出来了,尤红山由始至终十分淡定,完全没有想过挣扎反抗,大概原本就是故意被他挟持的。 到了山下,明依依将晏菁用来挟持尤红山的那支发钗夺了过来,抵在晏菁的咽喉处。 尤红山脱了束缚,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只长长地叹了口气:“孟云,放他走吧。” 明依依皱眉:“大当家,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尤红山又叹了口气:“他从来都没害过我,甚至我的身体能熬到现在,也是多亏了他。” 他说的是实话。他的病情已经无法逆转,若非晏菁这段时间用药为他减轻痛苦,他可能早就死了。 明依依摇头道:“那也不行,我不能任由他祸害别人。况且,天南星这种药,在我大周分布极少,却多产于南盛国。二当家这么大量的天南星是从哪里来的?他是不是跟南盛国有什么勾连,幕后主使是谁,我都必须问清楚。” “少当家心思倒是细密,”晏菁却冷笑道,“不过我也不是毫无后手。断魂崖那里有我的心腹,我嘱咐过他,若我有意外,便将那两名俘虏推下崖去。也不知他动手了没……啊……” “哼!算你狠!”明依依一脚踹在晏菁小腿处,一眨眼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晏菁痛得他当场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可下一刻,他皱起的眉头舒展,嘴角一勾,露出一分得意之色。 没人注意到,他侧颈处多了一个细微的针孔,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却不痛不痒,甚至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 断魂崖。 明依依赶到时,果真有个喽啰将章明瑞摁在那悬空而建的木楼栏杆上,正准备往下推。 张逢春被人敲晕了瘫坐在地,一手还死死拉住章明瑞一条腿,宁死也不肯松开。 明依依一手点了那喽啰的穴道,让他浑身瘫软动弹不得,一手将半个身子掉了出去的章明瑞给捞了回来。 章明瑞呼呼喘气,稍稍定了定神,然后肃正衣冠,向明依依一揖到地:“多谢侠士相救。” 明依依闪身躲开他这一礼:“我可一点也不想救你,更不想受你的礼。”说完,径自俯身,掐着张逢春的人中,将他唤醒。 对于这位于姐姐来说亦师亦友的太医大人,明依依是十分尊敬的,在黑水寨的这几天,她也特别关照过,还偷偷送来过衣物吃食。 张逢春悠悠转醒,看见眼前的情形,心下了然,也忙站起身来向明依依躬身一礼:“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明依依只受了一半的礼便连忙上前搀扶:“大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章明瑞有些心塞锁大江,心道:“怎么这待遇比他差那么远?更何况我官职比他大!” 张逢春听到明依依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愕然地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少年”:“你……” 这声音十分熟悉,熟悉到他险些就将那个名字冲口而出。 第九十一章 坦诚相见 张逢春听到明依依的声音,一个名字几乎冲口而出。 玉梅! “你……”张逢春张口结舌,想要叫出那个名字,却分明看到眼前的人不是她。 两人是孪生姐妹,声线也是极为相似,张逢春与明静云十分熟悉,自然认得。 “大人受惊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明依依搀扶着张逢春的手臂,柔声道。 “你……是谁?”张逢春失魂落魄地道。 “我是黑水寨的少当家,孟云。大人不必担心,现在已经安全了。有我在,没人敢伤您。”明依依回答道。 “咳哼,”被晾在一边的章明瑞忍不住发声,“这位……少当家,请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也在上下打量着明依依,心下正奇怪:怎么没听尤红山提到过此人? 明依依却连看都不堪章明瑞一眼,仍搀扶着张逢春往前走。 见左相大人受到如此冷遇,张逢春虽然暗暗觉得好笑,却也到底心中不忍,问道:“少当家,左相大人问你话呢。” 明依依回头扫了章明瑞一眼:“哦,原来是左大人。” 章明瑞的脸瞬间黑了。 “噗嗤……”张逢春忍不住笑出声来。 瞥见左相大人面色不善,他尴尬地忍住笑,耐心地解释道:“少当家,左相是官职,大人姓章,‘千古文章’的章,不姓左。” 明依依头也不回:“反正他快死了,知不知道都差不多。” 章明瑞的脸更黑了。 张逢春也愕然地瞪大眼睛,一时语塞。他当然知道章明瑞快死了,他甚至还接到皇帝的密旨,让他保住章明瑞这条命,在他完成赈灾任务前务必不能让他死。 张逢春知道章明瑞是中了毒,这毒还将他折磨得形销骨立,不似人形。他还知道章明瑞自己带着缓解的药,但那药也有毒,不但让他痛苦无比,也还在侵蚀他的生命,将他慢慢耗死。 皇帝只要求保住章明瑞的性命,却没要求为他疗毒,这意味着什么,张逢春心中也大概心中有数。这当中的水太深,不该问的不能问,这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只是,这位黑水寨的少当家,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哼!”章明瑞身居高位已久,被明依依三翻四次地冷嘲热讽,终究是忍不下这口气,一甩衣袖,摔门进了自己的居室。 见气得章明瑞吹胡子瞪眼,心下暗爽,偷偷笑了笑,继续搀扶张逢春往前走。 见到她嘴角微翘,忍俊不禁的俏皮模样,跟“玉梅”如出一辙,张逢春又是心中一颤。 但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人,绝不是她! “少当家你……家中可有姐妹?”张逢春艰涩地问道。 “我有个姐姐。”明依依低声如实回答。 张逢春的心又剧烈地跳了跳:“你……”他的喉咙却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明依依推门进屋,复又反手关上,将激动不已的张逢春扶到床边坐下,给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大人关照我姐姐。” 说完,她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容。 第九十二章 不行 没有了外人在场,明依依在张逢春面前摘下了面具。 看到那张除了左眼角下一个五彩凤蝶形状的毒斑外,几乎与“玉梅”别无二致的脸,张逢春先是目瞪口呆,接着泪流满面,掩面哽咽道:“玉梅,我找到你妹妹了,你在天之灵,可曾欣慰?” 明依依见到姐姐这位恩师如此难过,却无法将实情告知,心中也颇为不忍,安慰道:“大人别难过了,我其实去过京城,见到过姐姐的。” 张逢春不可置信:“什么?” 明依依又道:“我来这里成了少当家,纯属偶然。我不叫孟云,去京城那时,我叫做‘孟轻云’,就是为六皇子解毒的那个‘毒仙’。” 张逢春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明依依歉然道:“那时姐姐为了帮我保守身份的秘密,一直没有将我们的关系公开,也瞒着大人您,实在是抱歉。” 张逢春不解:“可是,你到底为何要隐瞒身份?” 明依依垂眸:“一来,我不希望‘毒仙’的过往被人知晓。二来,姐姐在皇宫里,那是这天底下是非最多的地方,我不希望整天有人拿着我的事来议论她。如今被大人您认了出来,也还请您替我保密,他您日回到宫里,不要向人提起。” 张逢春心下了然:若眼前这位“毒仙”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自己是齐王妃的妹妹,怕也会给齐王殿下惹来麻烦。 唉,是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他苦笑一声:“唉,如今被困在这里,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回去。” 明依依忙道:“大人放心,有我在呢,保你没事。” 张逢春点点头,又问道:“之前听说你在皇宫里失踪,又传闻说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死了,怎么现在……?” 明依依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落入奸人之手,若不是服药假死,怕是逃不出来。只可惜我姐姐……” 张逢春听到这里,也是无奈叹息。 明依依看到他伤心难过,心中也是不忍。但姐姐未死的消息,她还必须保密,此时只有对不起姐姐的这位恩师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听见尤红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孟云侄儿可在里面?我来为你引见一位朋友。” 明依依开门走出,见尤红山负手站在门外,后面还跟着段飞、赵四娃和程万里。 明依依道:“大当家,这里风景虽好,但毕竟冷了些,这两位客人还住在这里,不大好吧?” 如今虽是开春的天气,但乍暖还寒,断魂崖上山峰呼啸,确实不是个宜居之处。 尤红山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皮袍,点头道:“确实有点冷,我也正是为此而来。你随我来。”他身体不好,穿的也比别人多些。 尤红山带着明依依去到章明瑞的居室,介绍道:“章兄,这是孟云。别看他年纪小,本事可不小呢。日后我会将黑水寨交到他手里。如今在寨里,他是少当家。” “嗯。”章明瑞略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尤红山又介绍道:“孟云,这位是我多年的挚友,姓章。他在朝廷里做官,官居二品。按辈分,你该唤他一声‘世叔’。” 明依依随随便便地拱手行了个礼,毫无恭敬之意,唤了声:“章大人好。” 尤红山明依依对章明瑞不敬,不由得微微皱眉。 他见气氛有些冷,又道:“孟云,今章兄中了奇毒,连我那二弟也觉得十分棘手,至今没想到解毒的办法。我知道你在这方面的本事比我二弟更高明,想请你为章兄诊治。” 明依依负手而立,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第九十三章 你可认得他? 尤红山请明依依为章明瑞疗毒。 明依依却十分干脆地道了声“不行”。 章明瑞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尤红山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孟云贤侄,章兄与我共过患难,是我的生死之交。看在我的面上,你就给他看看如何?” 他的姿态已经算是放得很低了。 然而,明依依的回答仍是那两个字:“不行。” 尤红山急了:“为什么?” 章明瑞却十分平静:“尤贤弟,莫要为难他了。”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屋梁,哀怨地道:“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这毒怕是普天之下都无人能解喽。” 明依依冷冷一笑。 想激将?可惜了,一样不行! 她向尤红山拱了拱手道:“这位左……哦不,章大人说的有理。恕孟云学艺不精,治不好这位左……不,章大人。” 说完,拂了拂衣摆,转身就往外走。 章明瑞傻眼了: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尤红山见状,连忙拦住:“孟云贤侄,你……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出手,那……那让你身边那位姓赵的小兄弟来,如何?” 他见过赵四娃用毒粉让人皮肤溃烂,料想他也是用毒的好手,便想到了让他出手。 明依依冷笑一声:“我不肯出手救治的人,他哪敢接手?嘿,除非他打算叛出师门。” 章明瑞原本因为皇后的死,自责愧疚,又被自己一心扶持的外甥记恨,心灰意冷,再加上日夜受毒药的折磨,生不如死,早就悲观厌世,不抱希望了。 然而,他今日突逢劫难,生死一线之时,竟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此时他听明依依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有办法为自己解毒,只是不愿出手罢了。 在京城时,宫中太医似乎得了什么人的授意,只一味给他开些温补的药方,连缓解症状的作用都起不到,更不用说解毒了。 来漓城赈灾,他名义上虽是钦差,实际上却跟囚犯差不多,处处都有人盯着防着,甚至连途中外出求医的机会都没有。 也是被“劫”到黑水寨来,他才有了机会让除张逢春以外的人求医。可惜尤红山为他想尽办法,却还是无法为他解毒。 如今有了一线希望,章明瑞不想就此放弃,为了活命,放低姿态去求人又如何? 他见明依依要走,忙站起来道:“少当家且慢。” 明依依虽然有回头,却停下了脚步。 章明瑞向明依依一揖到地:“少当家,你刚才救我一命,我还没好好谢你,此番有礼了。” 明依依仍旧闪开,不受他这一礼。 章明瑞也不恼,耐心地问道:“少当家,不知章某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少当家?若是章某的不是,我愿给你赔罪。” 明依依心中冷笑:这位左相大人,眼高于顶,当初大概认为弄死“毒仙”就跟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连她的长相身形都没看清过。 明依依所料不差,当时司徒翔在章明瑞的府邸所做的事,他都让府中下人打的下手,自己从来没去看过一眼,确实连这位“毒仙”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赔罪?”明依依冷冷地道,“那得用你的命来赔。” 她“吱呀”一声拉开门,指了指站在门外的程万里:“左相大人可认得他是谁?” 相隔数月,程万里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如今他一身仆人打扮,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目光内敛,一切都那么平凡,除了——他背上那把挂着白色剑穗的长剑。 “你……” 章明瑞打量了程万里好久,看到那白色剑穗时,突然眼瞳一缩。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呼之欲出。 程万里突然抬眸,一道如出鞘的宝剑一般锐利的目光直逼章明瑞。 那哪里是一个眼神?简直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剑气! 虽然只是一瞬之间,章明瑞却如遭重击,脑中的如冰封的记忆也迅速破冰而出:“你是在相府刺杀我的那个刺客!” 程万里行刺时动作太快,章明瑞根本没将他看清,但长剑没入他身体时,他目光所及,便是那白色的剑穗! 第九十四章 幕后之人 程万里一个眼神杀,便让章明瑞陷入极度的恐惧当中:“你……你是在相府刺杀我的那个刺客!” 程万里冷哼一声:“左相大人可算是认出我来了。” 章明瑞后退两步,“咚”的一声跌坐在椅上:“你……你是来杀我的?” 程万里冷冷地道:“如今的你,已经不值得我出剑了。” 短短数月间,章明瑞的变化比程万里更大。他日夜受毒药折磨,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目光黯淡,早已不复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章明瑞目光一凛:“当初你要杀我,是受谁指使?” 程万里反而气笑了:“指使?你当我是那种收钱卖命的杀手?好好好,今日我便摊开来跟你讲明白,免得到你死了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他顿了顿,又问道:“左相大人,你可还记得‘幻月教’?” 见章明瑞一脸沉思的模样,显然对着个名字没什么印象,程万里又是一声冷笑:“呵呵,也是,对于左相大人来说,这些人都是蝼蚁,又何须记得他们的名字!哼!当初你让司徒翔那厮为你寻‘幻月紫花’入药,他便将南疆的幻月教灭了门。那药你不会没印象吧?就是能止痛,还能致幻的‘紫香凝露’。” 章明瑞脸色骤变:“你……你怎么知道‘紫香凝露’?” 此事他做得十分隐秘,甚至“紫香凝露”这个名字,都只有他和司徒翔知道。 程万里冷哼一声道:“因为提取紫香凝露所用的幻月紫花,是幻月教的圣物。我妻子林潇潇,便是幻月教的圣女!幻月教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却为了得到幻月紫花,纵容司徒翔将他们一门几百人全部屠杀,连妇孺都不放过!” 程万里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他仰天长叹:“可笑的是,你这还幻月教灭门的幕后主使,却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嘿,当日我因为妻子横死,身上的蛊毒发作,日夜受折磨,生不如死。哈哈,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今日你也终于尝到这滋味了。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脸上却淌满了泪水,笑声凄厉悲凉。 “哈哈哈哈……”章明瑞也仰天大笑起来,竟也和程万里一样,一边笑一边泪流满面,“好一个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说得对,我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他的目光突然转向明依依:“所以,少当家不肯为我疗毒,是为了这个剑客?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这中间牵扯到已故的章皇后,章明瑞一向做的十分隐秘,却不知为何会让一个江湖草莽知道了。 “此人不能留!”章明瑞这样想时,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程万里身为成名剑客,剑下不知有过多少亡魂,对杀气何其敏感?他感受到章明瑞眼神中的杀气,冷笑一声道:“左相大人可是想着要杀人灭口?呵呵,可笑你自身难保,还不自量力。” 章明瑞没料到对方竟能猜到自己的心思,对程万里更为忌惮了。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程万里与自己有大仇,不可能靠几句话就能化解,于是转移话题,向明依依道:“少当家,你可知道,黑水寨这些年能够风生水起,背后是谁在撑腰?” 第九十五章 另有隐情 章明瑞向明依依问道:“少当家,你可知道,黑水寨这些年能够风生水起,背后是谁在撑腰?” “哦?难道是你?没想到啊,别的权贵顶多借些亲眷的名义经商圈钱,左相大人果非常人可比,竟还暗地里经营山寨。”明依依早发现这个黑水寨不简单,也早料到章明瑞与之有所勾连,却未曾想到他竟是幕后的“东家”。 章明瑞笑道:“少当家若打算继承这黑水寨,日后还少不得与我来往,劝你莫要自毁前程。” 明依依嗤笑一声:“前程?在你们这些权贵眼里,我们这些江湖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需要重金许诺时利用一下,利用完了就赶紧灭口。还前程?是通往阎王殿的前程么?” “你!……”章明瑞脸色一阵红一阵绿,气得说不出话来。 尤红山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孟云,别太过分了。” 明依依却不打算放过:“大当家说与这位左相大人是生死之交,我猜大概是识于微时吧?这么些年过去,左相大人位极人臣,怎么也不见提携你,给你弄个一官半职?还让你继续在这边境偏远之地做些没本的买卖?” 她目光灼灼:“大当家,要么左相大人根本没拿你当朋友,要么就是另有隐情了。若是前者,以大当家的精明,又岂会看不出来,继续任由摆布?我猜,应该是后者吧?” 明依依说完,全场都安静了,一时间针落可闻。 “哈哈哈……”章明瑞略带尴尬的笑声打破沉默,“尤红山,这孩子眼光这么毒,像你!你老实说,他是不是你的私生子?哈哈哈哈……” “你才是私生子,你全家都是私生子!”这回轮到明依依气得不轻,用力地跺了跺脚,转身摔门而去。 是日,章明瑞和张逢春摇身一变,从俘虏变成了贵宾,住进了尤红山的院子。甚至,尤红山还将自己的主屋让了出来给章明瑞居住,自己则挪到一处偏院中。 “咳咳……”偏院不必主屋住的舒服,还有点冷,尤红山一搬进来就是不时咳嗽。 明依依将一碗煎得又黑又浓的汤药塞到尤红山手里,没好气地道:“大当家要待客,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吧?您身体不好,都自顾不暇呢。” “就是!大哥,那两人来头真有那么大吗?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对别人这么恭敬过!”段飞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一边擦着自己的宣花斧一边问道。 他如今一肚子疑问,不问清楚大概是不肯回去了。 “什么恭敬?那是礼仪!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尤红山气得险些将药都撒了。 他赌气般将那碗苦得吓人的汤药一口气灌完,喝完还险些吐了,缓了一阵才道:“老三,我身体不好的事,我知道瞒不住你。我大概……没多少日子了……” “咣当”一声,段飞手里的宣花斧落地。他大惊失色:“大哥,你说什么?” 尤红山叹了口气道:“先前有些事,一直瞒着你,一是我认为还没到时候,二是怕你沉不住气露出马脚,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对不住你呀……” 段飞红着眼,哽咽道:“大哥,你别这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呀……” 尤红山道:“有些事,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了。孟云猜得不错,我与权倾朝野的左相素有来往,却没靠他的关系混个一官半职,不是因为他瞧不起我这个江湖草莽,而是我因为身份的缘故,无法入朝为官。” 第九十六章 此一时彼一时 尤红山道:“我与权倾朝野的左相素有来往,却没靠他的关系混个一官半职,不是因为他瞧不起我这个江湖草莽,而是我因为身份的缘故,无法入朝为官。” 明依依恍然大悟:“大当家,你姓尤,难道是与前朝的末代皇后尤氏有什么关系吗?” 尤红山点点头:“不错。尤氏当年乃是豪门大族,风光无限,但前朝兵败,尤氏也跟着没落,族人死的死散的散。像我这般侥幸存活的,也不可能被朝廷录用了。”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可以想象得到,他在那样一个情形下能够活下来,怕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明依依又问道:“左相这种老狐狸,能够在背后为黑水寨撑腰,应该不会真的为了什么昔日的友谊吧?他图的是什么?” 尤红山失笑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老气横秋的?你怎么知道这些老狐狸的想法?难道你跟他很熟?” 明依依并没有打算将与章明瑞的那段恩怨拿出来讲。而尤红山似乎也对章明瑞有所保留,并没有将明依依的来历详细告知他,因此也不知道两人还有这么一段恩怨纠葛。 明依依挠挠头,赧然笑道:“大概是画本子看多了,里面讲的那些身居高位的人都这样,老谋深算,利益至上。” 尤红山为之莞尔:“话本子虽是胡编乱造,但这一点倒也说得不错。章明瑞之所以在背后为黑水寨撑腰,这么多年,朝廷都没派重兵前来围缫,还能混得风生水起,是因为黑水寨实际上是他养的一支私兵。” 明依依大吃一惊:“私兵?他想造反?” 尤红山摇摇头:“以我对章明瑞的了解,他不像是个想自己做皇帝的人。他连个儿子都没有,开邦立国,又由谁来继承皇位?” “哦,原来如此。难道……?”得知章明瑞并无子嗣,而同样没有子嗣的尤红山又与晏菁是那种关系,明依依看尤红山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 尤红山见明依依两眼放光,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物种似的看着自己,顿时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不禁打了个寒颤:“嘶……你别多想,我跟他才不是你想的那样。章明瑞是国舅,我知道他很在意他那个唯一的外甥,但他却不是太子。这支私兵大概他是为了他外甥将来争夺皇位做的准备。” 明依依想起去年在京城的冬祭上章明瑞搞出的那一场风波,自己姐妹二人险死还生,仍然心有余悸。 尤红山又道:“孟云,我知你因为白衣神剑的关系,对章明瑞颇多成见,但也请你为黑水寨这几千人考虑一下。若没有他暗中输送钱粮,单靠劫掠我们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若没有他暗中庇护,朝廷若真是派重兵来缫,我们哪怕能凭地形险要撑过一时,也必定损失不小。” 明依依摇摇头道:“大当家,此一时彼一时,章明瑞如今自身难保,怕是没有能力像以前那般庇护黑水寨了。” 第九十七章 怀疑人生 明依依告诉尤红山:“大当家,此一时彼一时,章明瑞如今自身难保,怕是没有能力像以前那般庇护黑水寨了。” 尤红山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很快释然:“果真如此……么?孟云,黑水寨地处边远,虽说占了山高皇帝远的便宜,却也吃了消息闭锁的亏。你从别处来,是不是听了到什么消息?” 明依依点点头:“大当家也瞧出些端倪了吧?左相大人此次当这个钦差,怎么一个亲信都没带?京城里能人众多,他又是国舅,中了毒怎么会无法医治,还要带病跑来赈灾?难道朝中无人了吗?” 尤红山神色凝重:“你的意思是……他失势了?” …… 主屋里,章明瑞也在向他安插在尤红山身边的“钉子”打探消息。 这“钉子”是名厨子,多年前来到漓城开酒楼,当时说是曾在达官贵人的府里伺候过,做得一手好菜色,是因为得罪了贵人才躲到这边远的小城来的。 尤红山吃过一次他做的菜,便忘不了了,干脆将他绑到寨里,当了自己许多年的私人厨子。 此人是章明瑞的手下。章明瑞知道尤红山的喜好口味,专门投其所好培养了这么一个探子,安插在黑水寨。 章明瑞在黑水寨被奉为贵宾,饮食自然也是由最好的厨师——也就是这名“钉子”——来操持。 “这个少当家是什么来历?”章明瑞问道。 “据说是大当家的远房表侄,才来了没几天,文不成武不就,说是家道中落来投奔,说白了就是来吃白食的。”那厨子回答道。 “表侄?”章明瑞对此深表怀疑。 尤氏的血脉原本也就没剩下多少,能活下来的也都隐姓埋名躲躲藏藏,不知散落在了何处,这样一个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表侄”,十有八九是假冒的。 “尤红山为什么要指定他作少当家?”章明瑞又问道。 “大伙儿都觉得挺突然的,”那厨子道,“不过大当家真的很疼他,二当家还气不过,来这里闹了一场呢。之前大当家什么事都让着二当家的,结果这位少当家一来,就什么都变了。感觉二当家就像是……嗯……对了,是‘失宠’。” 章明瑞被这巨大的信息量搞得一愣一愣的,此刻方知自己多年的好友竟有这样的嗜好…… 另一边,段飞也被打击到怀疑人生。 尤红山身体不好,服了药便歇下了,剩下的事真的全交给明依依和段飞处理。 明依依和段飞带人查抄了晏菁的住所,在里面“发现”了密室,看见了收藏在内的女装。 段飞紧紧地攥着一身红色轻纱衣裙,激动地道:“二哥果然将金燕儿藏了起来!快搜!金燕儿,我来救你了!” 明依依虽有些不忍心,却还是不得不问道:“三当家,这些女装,其实是二当家穿的。” 段飞整个人愣住:“什……什么?谁穿的?” 明依依道:“是二当家,他喜欢穿女装,我亲眼看见的。你说的那个‘金燕儿’,是不是穿过一套红色衣裙,拿一段红绫当软兵器使用?那就是二当家。‘金燕儿’,不就是把‘晏菁’这个名字倒过来念吗?……” 段飞听闻如遭雷击,险些当场晕过去。 第九十八章 二当家的秘辛 段飞得知那些女装衣裙的主人竟是晏菁,几乎要崩溃。 原来他曾有一回醉酒,误闯了尤红山的住所。 当时尤红山醉卧床榻,身边有一位身着红装的“美人”。 那美人轻纱遮面,用一段红绫作武器,想要将段飞擒住。 当时的段飞虽然醉眼迷离,看不清眼前人,功夫却没失,反而“一力降十会”,将那红绫收缴了,制住那“美人”。 “美人”被迫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金燕儿”,还被段飞强行取走了一支发钗。 后来段飞醉倒,醒来后便再也没见过那位美人。若非红绫和发钗在手,他还以为那是在做梦。 他以为那是尤红山的女人,酒醒后怕被尤红山发现他调戏了“美人”,便一直不敢声张,但“美人”的倩影,却一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如今真相大白,段飞才知道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美人”,竟是与自己有金兰之义的二哥晏菁! 他呆立在原地许久,像是整个人石化了一般。 明依依没有打扰段飞,让他继续一个人“风中凌乱”,自己则跑去看望“囚犯”。 那个受晏菁指使去杀章明瑞的喽啰,之前被明依依点了穴道昏睡。他身上藏了剧毒,一醒来便打算服毒自尽,却被赵四娃又是催吐又是灌药,救了回来,一番折腾后只剩下半条人命。 “你……你快杀了我……”那人有气无力地向赵四娃道。 赵四娃将那人装进一个麻袋里,又抓来几只老鼠,不知喂了些什么药,然后扔了进去。 “吱吱吱……” “啊啊啊……” 老鼠的尖叫声,人的惨叫哀嚎声一片。 麻袋一阵激烈的滚动之后,就慢慢没了动静。 赵四娃打开麻袋,将里面浑身上下都是被老鼠咬过的伤口,已经晕过去的人拖了出来。 赵四娃喂了些水给那人,让他清醒了一些,又当着他的面,将里面的死老鼠倒出来。 那人看见那些七窍流血,死状恐怖的老鼠,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赵四娃将死老鼠扔掉,又弄来了一些老鼠,然后又将那人塞回麻袋里,如法炮制一次…… 这一次,那人身上已经没几块好肉了,人也奄奄一息。 赵四娃还不放过他,将他弄醒之后又倒了一次死老鼠,再次将他塞进麻袋。 这一次,那人被装进麻袋时还呆呆滞滞一言不发,像是麻木了一般。可当听见老鼠叫声的那一刻,他就整个人开始颤抖,抖得跟筛子一样,然后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道:“我招……呜呜呜……我招……饶了我吧……” 原来此人名叫李壮,与晏菁一样,都有一半南盛国血统。 这样的人在大周与南盛接壤之地本也不少,但晏菁的母亲却出身没落的贵族。 李壮只知道晏菁的母亲嫁给了一个贵族老爷当妾室,那人还将晏菁收作养子。 然而,晏菁却不知为何杀害了他的养父,一个人逃出了南盛国,辗转投奔尤红山麾下。 后来,晏菁养父的兄长派人联络晏菁,以他母亲的性命作要挟,叫晏菁暗中为他做事。 第九十九章 闹事 晏菁不知为何,杀害了养父,一个人逃出了南盛国,辗转投奔尤红山麾下。 一些年过去,晏菁突然接到一封密信,便开始秘密为南盛国做事。 一开始只是打探些消息,后来又叫他策反尤红山,叫他为南盛国做事。 晏菁做过些试探,可惜尤红山不为所动。 不过上头似乎对这件事并不着急,既然晏菁打入到了黑水寨内部,也不打算让他暴露,只让他继续打探传递消息。 后来,尤红山的身体每况愈下,上头便要求晏菁设法将其架空,将黑水寨的实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知道最近,尤红山的病情加重,上头叫晏菁直接下毒弄死尤红山夺权。 晏菁却顶住压力,怎么也不肯。 后来上头让步,命他在漓城军民的饮用水中下毒,制造了这一场“瘟疫”。 翌日一早,天刚大亮,尤红山的住处外便黑压压的聚满了人。 黑水寨这三位当家,各自手下都有数千人,二当家出了事,原本他手下的人便一下子失了主心骨。 尤红山原本叫他们暂时听少当家调遣。 可他们并不服明依依。 甚至还有人挑事,说什么“少当家手段卑劣,栽赃陷害二当家”,要为晏菁鸣不平,要求尤红山为他主持公道。 “公道?”明依依听说此事,只报以一声冷笑,“他们要的哪里是公道?是不服我这个少当家,想来试探我的底线罢了。” 程万里抱着剑倚墙而立,平静地道:“要不要我帮你去杀几个人立立威?” 明依依道:“这倒可以先等等。他们找了借口,打了寻求公道的旗号,我也可以摆事实,讲道理嘛,毕竟又不花钱。” 而尤红山则更为淡定,甚至借口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愣是将那些人晾了半日,才叫了几名堂主作为代表进去见他,却也不直接接见,而是隔着道屏风让他们讲。 这一来二去又是花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外面的人水米未进,又累又饿,怨声载道,明依依才命几个喽啰抬着一张软榻,将尤红山抬了出来。 尤红山此时精神状态很差,病恹恹的,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声音也很小,要叫明依依转达。 明依依先是让伍卓带着众人去到他们倾倒药汤的地方,还捞出沉在河底的药渣,又从将从晏菁的私库里找到的那些剩余的天南星展示给他们,还当场找了条狗来试药。 看着被灌了药后毒发惨死的狗,众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有一部分人犹豫退缩了,却还有一部分人在硬撑,说什么“了解二当家的为人,不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就在场面快要难以控制,双方剑拔弩张之时,段飞却突然来了,还为此事作证。 原来,明依依将从晏菁手里夺下的那支燕子发钗留给了段飞,与他原来藏起来的那一支正好凑成一对。 段飞后来将发钗拿出来把玩,竟意外发现原来那枚发钗竟然是中空的,带着一个十分精巧的机关,要用另一枚当钥匙,才能打开。 而发钗中竟藏着一封书信,是晏菁的母亲写给他的,信中只讲她在南盛国过得很好,不必挂念,却在每一行的开头藏了个字,连起来念是:切勿救我! 第一百章 演武场见 众人不服明依依,认为是她栽赃诬陷晏菁,要求尤红山主持公道。 明依依先是拿出了晏菁下毒制造漓城“瘟疫”的证据,后来段飞也发现了晏菁藏在发钗中的一封书信。 晏菁的母亲在信中藏头给他留了话:切勿救我。 晏菁做事谨慎,南盛国给他传递命令的证据,基本上都被他销毁了。唯独他母亲的这一封手书,他冒了极大的风险藏在了发钗中,大概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毁去。 而它恰恰也印证了明依依的说法:晏菁的母亲的确是南盛国人,他本人也在为南盛国做事。 证据摆在眼前,仍有些人不愿意想要耍赖不认:“谁知这书信是不是少当家伪造的?” 段飞双眼一瞪:“这书信是我发现的,藏信的发钗也一直在我手里,难道你想说那是我伪造的?” 那人被这猛金刚一瞪,顿时蔫吧了。 又有人道:“以往我们都服二当家,那是因为他本领高强,还有智谋手段。如今这毛头小子想要取代二当家的位置,我们不服!” 明依依点点头,又问道:“你不服?行啊。还有谁?谁不服?” “我不服!”“我不服!”…… 这下热闹了,“不服”之声此起彼伏,竟响成了一片。 明依依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热闹场面,十分平静地道:“好,不服的,明天去演武台,我在台上等你们。”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现场“轰”的一声沸腾起来。 明依依没理会他们,转身离去。 赵四娃步履轻快地跟在后面,还哼起了小曲。 程万里手中抱剑,嘴角一翘,也跟着转身离去。 尤红山挥了挥手,命众人退下,自己也叫人抬着软榻,回房休息去了。 段飞倒是一时有些傻眼,没想到明依依居然会打算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他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突然一笑:“哈哈哈…孟云小子,有胆识,老子挺你!”说完,大笑而去。 这个过程,有一个人一直提心吊胆地躲在暗处偷听,那便是太医张逢春。 他住进了尤红山的宅院,被安置在一处偏院里,除了不能出宅院的大门,行动还算自由。 他担心明依依,犹豫了片刻,这最后还是走进了她的住处。 院子里,赵四娃一边擦着尤红山送给明依依的哪杆长枪“瑞雪寒星”,一边仍轻松地哼着小曲。 “小兄弟,你好像挺高兴?你不担心你家小…少当家?”段飞好奇地问道。 赵四娃笑嘻嘻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需要担心的是他们好不好?”他搓了搓手,眼睛里闪着期待的星星:“哎呀,好久没见过老大揍人了,想想都觉得兴奋。” “嘶……”张逢春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疯,难以交流,果断远离了他。 他见程万里也在擦剑,觉得似乎还是这个剑客正常些,于是凑过去问答道:“老哥,你不去劝劝少当家么?她这样也太冒险了些。” 程万里“铮”的一声收剑入鞘:“她心中有数!况且有我在呢,谁要是敢动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疯了,都疯了……”张逢春风中凌乱了…… 第一百零一章 我要十个 翌日,演武场。 明依依早早就来了,坐在座椅上一边翻着尤红山给她的一本枪谱,一边“嘎嘣嘎嘣”嚼着零嘴。 赵四娃今日倒是威风,扶着杆长枪昂首挺立在旁,枪头的白色枪缨随风飘舞。 程万里也不扮作老仆了,一洗往日的颓废模样,一身白衣与剑穗飘舞,蓄势含锋,风采依旧。 尤红山披着厚厚的皮袍坐在正中央,不时咳嗽一声,脸色蜡黄,整个人看上去颓废了不少。 段飞一脸兴奋地坐在他的座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大模样。 章明瑞被奉为上宾,居于上座。 张逢春也应邀而来,陪在客座。 昨日提出“不服”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密密麻麻居然有近百人。 看热闹的人更多,除了要值守的,能来的几乎都来了,黑压压的一大片,都想往前面挤,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后来段飞看不下去,喝令他们列队,命各队头目维持秩序。 张逢春实在担忧明依依,便过来劝道:“那个……少当家,人那么多,你……真的不怕么?” 明依依还在看枪谱没回答,旁边的赵四娃却道:“没事没事,人多也不要紧,拳头硬才是硬道理。不服便打到他们服为之,江湖人就这样。先生您看看三当家,有谁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明依依很快的就将手中的枪谱翻完了,拍了拍手,将枪谱恭恭敬敬地递还给尤红山:“大当家,我看完了,一会儿还请您指点。” 章明瑞是今早看着尤红山将枪谱给她的,没想到她这会儿便归还,不禁奇道:“少当家是今天才学的枪法?” 明依依点点头:“是啊。” 章明瑞又问道:“你打算现学现卖,用现学的枪法和他们比武?” 明依依又点点头:“是啊。他们不是不服么?觉得我在这黑水寨没根没底。我如果用大当家传我的枪法,他们大概就服了吧?” 众人一听,都觉得岂有此理。 人家临阵磨枪,为的是“不快也光”。这位少当家倒好,临阵学枪,打算现学现卖来迎战! 这是哪来的自信?太瞧不起人了! 张逢春更是给她捏了一把汗:这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尤红山眉头一挑:“哦?这么快就看完了?不错。去吧,一会儿慢些,不然我瞧不清楚,可没法指点你。” 明依依应诺,从赵四娃手中接过那杆“瑞雪寒星”,“咣”的一声扛在肩上,来到演武台上。 尤红山皱眉道:“这姿势就不对。我尤家枪法,哪有这般懒散的动作?握枪行走,或可朝天,或可夜叉探海,疾行可用拖刀势。哪有像你这样,像樵夫挑柴一般?” 明依依微微一笑,这才认真起来,将枪柄往地上一拄,抱抢向尤红山一拱手:“多谢大当家指点,受教了。” 她复又转头,向那些来挑战的人道:“今天人这么多,一个个来太麻烦了。这样吧,你们一批一批上。这一轮,我要十个。” 第一百零二章 再来一遍 明依依向那些来挑战的人道:“今天人这么多,一个个来太麻烦了。这样吧,你们一批一批。这一轮,我要十个。” 现场一片寂静。 十个?就少当家那细胳膊细腿的,连杆枪都不会扛,还想十个一起打? 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哈哈哈……”段飞突然拍手大笑道,“好样的!孟云侄儿有魄力!那个……张立,之前你不是叫得最大声吗?你挑九个人跟你一起,十个人一起上!” 被段飞挑出来的张立,正是昨日对明依依言语挑衅的,言辞最为激烈的几个为首之人其中之一。 张立脸色变了变,此刻反倒是他奇虎难下:去吧,又似乎太欺负人了些;不去吧,就等于服软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叫了九个人,与自己一起走上台去。 张立上前一步,拱手道:“少当家,得罪了。” 明依依招了招手:“来来来,一起上。” 张立扬了扬手,两名喽啰一左一右提刀欺了上去。 明依依枪尖向下,“呼”的一声一个横扫,那两人还没看清,便被扫中腿部,“扑通扑通”滚在地上,抱着腿“哎哟哎哟”地大叫。 “没用的东西!”张立眼角抽了抽,挥了挥手,叫其余人和他一起上。 明依依站在原地不动,待那八人冲过来将她围在中间,她才骤然出手,依旧是枪尖向下横扫。 只听得“扑通”“哎哟”之声不绝,剩下那八人也与先前两人一样,腿部被长枪扫中,抱着腿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不断。 明依依“咣当”一声将枪拄在地上,抬头看着尤红山,等待他点评。 尤红山嘴角勾起一丝微笑,道:“群战时瞄准下三路,倒是不错的打法。不过你这使的是棍法,而不是枪法吧?” 明依依在山上跟师父学艺时,确实习过棍法,而枪法倒是没习过。当时师父说,但凡长兵器,都能使用棍法招式。习棍法,可以为其他兵器打下基础。 而尤红山传她的二十四势尤家枪法,其中如“泰山压卵势”等,也属于棍势。二者有相通之处。 明依依一拱手:“果然瞒不过大当家。” 尤红山又道:“对下三路,你可尝试滴水势。” 明依依点头道谢。 很快张立等人被人抬走,明依依又对着台下道:“再来十个。” 一名堂主拔出佩刀,点了九人走上台来:“少当家原来有些真本事,我们倒是都被你骗了。不过既然你敢夸下海口,以一对十,就别怪咱们人多欺负你!兄弟们上! 那十人各自持兵刃在手,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众人眼前一花,明依依已经化作一道残影,待她停下来时,那十人已经“哎呀哟”地倒了一地,还有不少抱着鲜血直流的脚边哭边喊“救命”。 明依依再次将枪尾拄地,抬头看向尤红山。 “呃……太快了,没看清……要不你再来一遍?”尤红山赧然一笑。 明依依豪爽地大手一挥:“再来十个!” 第一百零三章 有点费人 明依依狂风扫落叶般撂倒了十个人,尤红山却道没看清。 明依依大手一挥:“再来十个!” 台下的人开始畏缩了:少当家不是个废柴吗?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 说好的人多欺负人少呢?说好的单方面碾压呢? 怎么说变就变了? 段飞见台下的人都迟迟疑疑不敢上台,便指着一个脸上有颗黑痣的汉子道:“姚胜,你昨天不是喊得挺大声的吗?怎么现在哑火了?怂了?嘿嘿,你上!” 姚胜被点了名,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上就上!少……少当家本领高强,十个人不是你的对手,我们要上十五个!” 赵四娃忍不住啐了一口:“呸!不要脸!” 明依依也直接翻了个白眼:“二十个都行。别废话,再不上当你们认输!” 姚胜当真点了二十人上场,连他自己共二十一个,几乎将整个演武台都占满了,还“丁铃当啷”的带了不少长矛大刀这样的重型兵器,其中有一壮汉挥舞着一个硕大的流星锤,虎虎生风。 明依依嘴角一翘,也懒得跟他们计较,招了招手让他们上。 姚胜仗着人多,一声呼喝命众人一起冲了过去。 明依依身形一闪,已经从人群中穿了过去,还顺势用枪尖在那使流星锤的壮汉小腿处一扫一带。 只听的“轰隆”一声,那壮汉站立不稳,像座小山崩塌一般滚倒在地,流星锤也飞了出去,“唏哩哗啦”砸倒一大片。 那些人奔跑中倒下,所带的长兵器又误伤带倒周围的人,当下一片混乱,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缩在最后的姚胜,竟被明依依回头一脚踹在屁股上,向前扑倒摔了个“狗吃屎”,还连带撞倒了前面两人,“哎哟哎哟”叫着滚在地上。 这一回合,除明依依外,还站着的人也只剩下四五个了。 那几人站在原地,傻了一般一动不动。 明依依“呼”的一声将枪尖抵在姚胜的咽喉,喝道:“认不认输?” 姚胜十分没骨气地大叫:“认输!认输!少当家饶命……” 明依依扫了一眼剩下那几人:“你们呢?” “咣当咣当……”那几人连忙扔下兵器,跪地投降认输。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回过神来时,只看见最后姚胜等人投降那一幕,根本没瞧见明依依是如何让这倒在地上那十几人败阵的。 明依依再次收枪,看向观战的尤红山。 尤红山挠了挠头:“嗯……还是没看清……要不再来一次?” 明依依将枪一摆,向台下道:“听到没有?你们败得太快了,大当家都没看清,怎么指点我枪法?再来!” “我勒个去……”台下众人心中暗暗叫苦,“什么叫我们败得太快?是你动作太快了,没人能看清好不好?这还是人吗?这简直是妖孽好不好?完了完了,这回要完蛋了……” 坐在太上观战的章明瑞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却也从未见过这般的比武,听到明依依这一说,被他逗笑了,边笑边摇头道:“我说尤贤弟啊,你这杨指点枪法的……有点费人啊……” 第一百零四章 有点耳熟 章明瑞一边笑一边摇头道:“我说尤贤弟啊,你这杨指点枪法的……有点费人啊……” 尤红山点头笑道:“嘿嘿,指点枪法是其次,主要是想让你瞧瞧,我挑选的少当家的实力。” 原来如此,尤红山故意放手让明依依来处理这次的纷争,是为了让她展示实力,一来是为了在黑水寨内部树立威信,另一方面则是想让她得到章明瑞这个“幕后支持者”的认可。 他们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可演武台离得近,台下不少人都听见了。 什么?敢情大当家是早知道少当家有这般实力,却故意在不插手,等着看戏呢? 那群人一个个哭丧着脸,你推我让,没有一个敢上台,甚至还有吵起来的。 段飞双眼一瞪:“吵什么吵?刚才谁在吵的?给我滚上台去!你,你,还有你?看什么看,刚才吵得最大声了,给老子上去!” 那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拖拖拉拉不情不愿地走上台去,那神情,就像是赴刑场一般。 明依依神气地将枪一拄:“就这几个?还有人要上来吗?” 台下那群人“刷”的一声,整齐划一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像是操练过一般。 明依依将枪一摆,向台上众人道:“你们放心,这次我保证慢一点。” 然而这一回,却有人动作比她更快。 只见那人“咣当”一声抛下手里的钢刀,同时“扑通”一声跪下:“少当家饶命,我认输了。” 这都行?剩下那些人一看,也赶紧跟着跪地认输,生怕慢一步就来不及了。 明依依挠挠头:“哎呀,这可怎么办?我还要求大当家指点了。” 她扭头看了看台下那群人:“你们要不……” 此话刚出,台下那群人也如同刚才一般,齐刷刷地跪下:“少当家饶命,我们认输……” 开玩笑,要是跪慢一点,少当家动手了可就后悔莫及了。 明依依威风凛凛地将枪一拄:“呐,既然认输了,你们可服我管束,听我调遣?” “服服服……我们服了……”众人纷纷道。 明依依点点头:“行,现在听我号令:都散了。” 围观的人当即“轰”的一声四散而去,原来说不服要来挑战的,更是如获大赦,逃命一般溜得最快。 尤红山笑眯眯地道:“不错不错。嘿嘿,章兄你看,我这个接班人实力不错吧?” 章明瑞沉吟片刻,却转移了话题:“你先前说想让他给我解毒,他可真有这个实力么?” 尤红山点头道:“若她没有,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不应该说只有一个人有这实力了。可惜她的朋友跟你有仇,想要让她为你解毒,怕是难咯……” 章明瑞眼睛一亮:“你说还有人有这实力?是谁?若他能为我解毒,我愿以重金酬谢。” 尤红山道:“大概只有毒王孟青有这本事了。” 他心道,让你寻到了也没用,人家女儿都明说了不肯给你解毒,那当爹的又怎么肯? 章明瑞若有所思:“这名字有点耳熟,我好像听说过。” 第一百零五章 你们什么关系? 章明瑞听到孟青的名字,若有所思道:“这名字有点耳熟,我好像听说过。” 尤红山道:“咳,那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他可是圣心谷毒圣,司徒崇明的关门弟子,销声匿迹许久,听说他最近重出江湖,还重掌圣心谷。” 他又叹了口气道:“唉,当年毒圣在世时,听说圣心谷外常年候着倾家荡产求医寻药之人,让他出手,可以说是千金难求。如今圣心谷传到他的弟子毒王手上,怕也是和毒圣在世时差不多了。” 章明瑞一听,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想起来了,当时被自己藏起来弄毒药的那个司徒翔,正是圣心谷毒圣的弃徒。而更要命的是,司徒翔当时为了炼就什么“毒人”,竟害死了圣心谷的少主人,毒王的女儿孟轻云。而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帮凶。 也会时说,孟青和他有生死大仇,别说为他解毒了,见面不弄死他都算客气的了。 明依依还活着的消息,他并不知晓。 当初明依依姐妹两人满京城的追杀他,他东躲xz,连老底都掏出来了,才堪堪躲过追杀。 可因为她们来无影去无踪,章明瑞一直查不出这刺客是谁,还以为是他的那些政敌雇的职业杀手。而他中毒以后,这杀手却再没出现过,他便以为是四皇子的手笔。 而且从那以后,他就处处收到限制。 他的相府,被以“搜寻刺客,捉拿内奸”为由,来了一轮大清洗,心腹得力之人被冠上“勾结刺客”的罪名,流放充军。 他朝中的亲信,要么被查出贪污受贿获罪,要么“明升暗降”,调离重要职位,被赋闲职。 而他自己当这个钦差,更是连个贴身随从都不能带,沿途由金吾卫严密看管着,除了衣食住行仍有配得上他身份的待遇,就跟个被押送的囚犯差不多了。 能联络上尤红山,还是因为他出发前冒着极大的风险,几经波折,才让人冒死送出了一封书信。 若非如此,也就没有黑水寨劫掠救灾物资,掳劫钦差这件事了。 章明瑞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即便损失黑水寨这一步暗棋也在所不惜。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尤红山居然也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急需寻找一个继承人;而黑水寨内部也出现了些问题,需要清理门户。 如今门户算是清理了。但这个继承人,实力是有,可还能不能继续让黑水寨为他章明瑞所用? 章明瑞思索着,一张脸阴晴不定,像走马灯似的变幻着颜色。 此时,明依依倒提着“瑞雪寒星”,一步步走回看台,来到尤红山面前:“大当家,我回来了。” 尤红山笑道:“孟云啊,抱歉啊,原本说要指点你枪法,可我老眼昏花,实在是没瞧清楚。” 章明瑞听到“孟云”二字,突然浑身剧震,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你……你姓孟?你跟毒王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爹啊……”明依依笑眯眯地回答道。 第一百零六章 生死之交 章明瑞听到“孟云”这个名字,突然浑身一震,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你……你姓孟?你跟毒王是什么关系?” 明依依笑眯眯地道:“那是我爹啊。怎么?左相大人知道他的名字?” “你……你……你……”章明瑞目瞪口呆,浑身颤抖。 他并没有像张逢春一般,发现眼前的“少年”其实是女子,还以为这个“孟云”是“毒仙”的兄弟。 突然,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两眼翻白,身体缓缓瘫软,昏倒在椅上。 “章兄!”尤红山大惊失色。 张逢春最快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施救。 经过施针和按摩,章明瑞才半死不活地醒来,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拉着尤红山的手一直流泪。 尤红山什么也做不了,急得眼圈发红。 之后章明瑞便下不来床了,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直到他身体里的“肝肠寸断”毒性发作,让他痛醒过来。 尤红山一直不曾合眼,见章明瑞醒来,原本有几分欣喜,却见他表情痛苦,满头大汗,不禁心下一沉。 服下最后仅剩的一剂“刻骨铭心”,章明瑞趁着这一刻难得的清醒,拉着尤红山的手艰难地道:“送我……离开……黑水寨……” “好。”尤红山含泪道。 “啊!!!”“刻骨铭心”的药力发作,章明瑞痛得死去活来,先是满床打滚,然后脱力瘫软,陷入昏迷,却又再次痛醒,来回重复刚才的过程。 纵使尤红山一声经历过不少风浪,看见章明瑞此刻痛苦凄惨,生不如死的模样,心神激荡下,竟又吐了血。 张逢春也忙得不可开交,寸步不离照顾章明瑞,见这边这个也不好了,忙赶过来救。 尤红山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脸色却难看之极,坐在椅子直喘气。 明依依一直在门外窥探,比时一言不发走了进来,一手抵在尤红山背后,给他输入一道柔和的真气,让他好受一些。 章明瑞晕过去又痛醒,来回往复几次,终于像是被榨干了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像死人。 见张逢春撤去银针,章明瑞不知是死是活,尤红山忍不住扑过来,探了探章明瑞的鼻息,见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才终于终于放下心来。 “呼……”尤红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突然眼前一黑,“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 当年战乱,少年尤红山躺在死人堆里装死才侥幸活了下来。后来,又有个少年来翻找死人堆,那便是章明瑞。 章明瑞在那个死人堆里翻了许久,不知在找什么人。 “妹妹……”章明瑞似乎没找到要找的人,崩溃地跪在地上痛哭。 “女孩子的话,很可能在人贩子手里,”尤红山饿了几天,已经没力气动了,若不抓住机会求救,怕是要饿死了,“我知道怎么找人贩子,你给我找点吃的,我帮你找人。” 章明瑞用半个脏馒头救了尤红山一命,两人合力从人贩子手里将章明瑞的妹妹骊儿救了出来,三个孩子在城里流浪,互相打掩护偷食物,最终一起活了下来,还成了患难生死之交。 第一百零七章 最后的请求 尤红山自从在章明瑞病床前吐血昏厥,身体的状况便急转直下,眼看就要不行了。 段飞日夜陪在尤红山床边,纵然他平日里英雄了得,此刻也是伤心不已,流下了男儿泪。 章明瑞所服下的“刻骨铭心”,药效要持续好几天,虽说会一天比一天减弱,但过程却十分难熬。 在尤红山的再三哀求下,明依依弄了些安神的药物,让章明瑞睡过去,减轻他一些痛苦。 明依依这么做,也不完全是为了尤红山,她也不忍心看到张逢春太过受累,要一直靠施针来给章明瑞缓解痛楚。 因此,在尤红山弥留之际,章明瑞却在药物的作用下继续昏睡,并不知晓他的好友即将逝去。 尤红山在最后的时刻,拉着明依依的手哀求道:“孟云,今后黑水寨就交给你了。那是我半生心血,我不求什么千秋万世一统江湖,只求寨里的兄弟能吃穿不愁。” 他又对段飞道:“老三,我将黑水寨交给孟云而不是交给你,你心中可有怨?” 段飞虎目含泪,哽咽道:“大哥,我段飞是个浑人,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我知道你打理这个寨子很辛苦的,我也操不了这份心。我相信大哥的眼光,以后就着跟着孟云这小子。你放心,若这小子敢将黑水寨败了,我第一个不饶他。” 明依依道:“大当家放心,三当家的性情我了解,我定会让他服我。”她在尤红山耳边低声道:“不服我打到他服。” 尤红山扯开嘴角,虚弱地笑了笑,又道:“孟云啊,我那朋友,我知道你们之间有嫌隙,但你能不能看在我面上,帮一帮他?”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毕竟救过我的命,我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痛苦,若你实在不愿帮他解毒,那就给他个痛快,可好?” 明依依却摇头道:“大当家,若章明瑞愿意来个痛快,早就自行了断了,又何必等到今日?这毒每个月发作一次,虽说毒发很痛苦,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说不定并不想死呢?不就一个月来一次么,来者来着就习惯了。” 尤红山气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你……你……你这简直是歪理……咳咳……”话未说完,他却再次无力躺倒,不停地咳出了血沫,说不出话来。 明依依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道:“大当家别生气了,我不是想拂逆你的意思,只不过我是真觉得这位左相大人并不想死才这么说的。若你坚持,我现在就去给他个痛快。” 尤红山却拉住了她,虚弱地摇了摇头:“黑水寨能有今天,少不了他的襄助……”他说着,又流下一滴混浊的泪水来。 明依依知他这算是最后的请求了,终究还是不忍心,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是想报答他。好吧,我答应你,在这黑水寨里,我不会为难他。” 尤红山已经说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却睁着一双混浊的眼睛,迟迟不肯合上。 明依依见状,一咬牙道:“好,我接手黑水寨后,会以大当家的名义答应他一个要求,作为这些年他襄助黑水寨的回报。” 尤红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终于缓缓合上了眼睛…… 第一百零八章 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 黑水寨。 尤红山的灵堂中,章明瑞哭得昏天黑地,还晕过去两次。 章明瑞此人,确实很会搅动气氛。 在他的带动下,整个灵堂哀声一片,响天彻地。 “装!继续装!”赵四娃在心中暗骂道。 “少当家……”章明瑞抽噎着问道,“尤贤弟临终前可有什么遗言没有?” 章明瑞这一问,全场立刻安静下来。 “他问了三当家,说黑水寨交到我手里,他会不会心中有怨。”明依依回答道。 “没有,我听大哥的。”段飞抹着眼泪道。 “还有呢?”章明瑞又问道。 “大当家让我给你个痛快。” “嗯?”章明瑞吓了一跳,当即出了一身冷汗,“此事……呃……就不劳烦……” “可我没答应。”明依依打断了他。 “啊?哦……”章明瑞又是一怔,悄悄松了口气。 “他说想报答你这些年对黑水寨的襄助。我答应了大当家,在黑水寨里,我不为难你。在我接手黑水寨后,我会以大当家的身份,答应你一个要求。” 章明瑞一听,当即放下了心头大石,向明依依长身一揖:“那就多谢……” “当初大当家答应送你离开黑水寨,现在仍作数。”明依依却再次无情地打断了他,“你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章明瑞忍住怒火,一甩衣袖:“好。” …… 黑水寨外,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停在那里。 明依依提着枪,程万里背着剑,赵四娃将双手笼在袖子里,三人骑候在一旁,还另外带了匹空马。 章明瑞爬上马车,又伸出头来问道:“少当家,先前三当家将我劫来时,可是劫掠了不少救灾物资,你不打算归还吗?” 明依依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左相大人倒是忧国忧民。若左相大人临危不惧,义正辞严,命我等归还,在下定当遵从。” “哼!”章明瑞气呼呼地一摔车帘,躲进车中。 他可不傻,若提出了这个要求,这位“少当家”便算是完成了尤红山的嘱托。日后他章明瑞想要再提出别的要求,人家便不见得会答应了。此时提出,岂不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然而他又不死心,随即又钻出头来道:“劫掠朝廷物资可是大罪,你就不怕朝廷派兵来剿你?” 明依依笑道:“这就不劳左相大人费心了。反正黑水寨平日里做的就是没本的买卖,不论是绑架你这个钦差,还是劫掠朝廷物资,哪一条都是大罪,劫都劫了,还不还不都一样?朝廷也没见得为了救你,兴师动众地来讨伐呀?” “你!”章明瑞气得脸都绿了,摔下车帘坐在车里呼呼喘气。 只听得明依依又在车窗外道:“如今大当家不在了,我留着你这个钦差没什么用,宰了也没几两肉,连卖都没人要,还得那米饭养着,不如早点赶走了事。至于那些钱粮嘛,嘿嘿,我黑水寨有这么多人口要养活,自然是用得着的。再说了,若我就这么还了,岂不是对不起当日出力的众位兄弟?” 赶车的那个喽啰当日也参与了抢劫,一听这话,立刻竖起大拇指道:“少当家英明。” 明依依又道:“不过我答应过大当家,答应左相大人一个要求。若是大人命我归还,那即便我再舍不得,也还是要信守承诺的。” 那喽啰连连点头:“那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那个什么马难追!” 章明瑞的脸此时变得比锅底还黑。 跟着上车的张逢春听得一头雾水:“大人,少当家都说了,只要你开口,他便答应。你怎么……” “你闭嘴!”章明瑞怒吼道。 第一百零九章 拿下 漓城下。 明依依将章明瑞的马车送到城门口,到了查验身份的关卡前,便命驾车的喽啰下车上马,自己也提着枪勒住马,停了下来。 “左相大人,前面就是漓城了,我们不便进城,就只送到这里了。”明依依道。 “嗯。”章明瑞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将“瑞雪寒星”上的枪缨摘下,丢进了章明瑞的车里:“左相大人,我答应了大当家的事,一定会做到。你什么时候想提出这个要求,便命人拿这个来黑水寨寻我。” 章明瑞一路上都没提出他的要求,明依依也没催他,只交给他一个信物。 “这个要求,只有你当面与我提出,才能作数。”明依依又提醒道,“还有,如果左相大人想让我给你配制解药,最好早点说,不然等解药配好,你却已经死了,那可别怪我。” “哦?”章明瑞恢复了往日里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的语气,“多谢少当家挂怀,本相记住了。” “驾……”张逢春顶替了车夫的位置,驾车上前。 左相大人哪怕是落魄,派头还是要有的,如今连个车夫都没有,他却也不可能自己驾车,这事只好由太医张逢春代劳了。 “老大,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许下这样一个诺言啊?这不是任由他拿捏吗?你这是挖坑给自己跳啊……”看着马车慢慢驶向城门,赵四娃忍不住问道。 明依依笑道:“既然有这么好的事,你说左相为什么不赶紧提出要求?再拖下去,他可都要没命了。” 赵四娃挠挠头:“说的也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他头上悬着一把利剑——”程万里摸了摸身后的白色剑穗道,“就是这把苍虹剑。” 明依依点头道:“我是许下了承诺,但老程可没答应过什么。你别忘了,老程为何没有动手杀他?” 赵四娃恍然大悟:“是因为他如今被毒药折磨,生不如死,若是一剑杀了他,反倒是便宜了他。可若他解了毒……” 程万里目光森森看着前方的马车:“他这一刻解毒,我下一刻便取他项上人头……” “不过……”他皱着眉,抬头看了看城上,“怎么没见良玉?” “咻……”突然,一支劲箭从城楼上激射而出,直指明依依胸膛。 明依依人在马上,腰身一扭,避过来箭。 这时,又有数支劲箭射出,对准的却是明依依等人的马匹。 明依依不退反进,舞起“瑞雪寒星”精准地荡开了三支来箭。剩下的两支则被程万里挥剑挡下。 城楼上突然冒出一排弓箭手,箭头对准了明依依等人。 同时马蹄声响起,城门内跑出一队盔甲整齐的骑兵,用长矛对准明依依等人。 城楼上有人高喊:“黑水寨逆贼,竟胆敢来犯漓城,拿下!” 先前驾车那个名叫祝昌的喽啰当场傻眼:“二……二当家!” 只见城头站着一人,一身红衣猎猎,竟是晏菁。 晏菁今日虽是男装打扮,却描眉画眼,又穿了一身妖艳的红衣,看上去比女人还风骚。 第一百一十章 我来救你了 明依依将章明瑞送到漓城,却遇到了晏菁。 晏菁穿着一身妖艳的红衣出现在城头,向军士下令道:“黑水寨逆贼,竟胆敢来犯漓城,拿下!” “是!”那队骑兵当即走开阵型,眼看要将明依依等人围在中间。 “走!”明依依岂会坐以待毙?她纵马提枪,一马当先向对方尚未形成合围的缺口冲杀过去。 程万里和赵四娃紧跟其后。 走过祝昌身边时见他还在愣神,赵四娃喊道:“喂,你那二当家要杀你,你走不走?” 祝昌如梦初醒,连忙圈转马头跟上。 明依依一马当先冲出了包围,赵四娃和祝昌跟上,程万里断后,四人反应迅速,在合围前勉强冲了出去。 “孟云,再不投降,我就杀了他们!”晏菁的声音传来。 明依依回头一看,只见章明瑞和张逢春已经被城门口的兵士押下马车,脖子上还架着明晃晃的长剑。 “驭……”明依依勒停马匹,另外三人也只好跟着她停了下来。 那队骑兵也追赶过来,将四人团团围在中间。 明依依却看也不看晏菁一眼,只笑吟吟地向章明瑞道:“左相大人,需要我救你吗?只要你开口,我定答应。” “哼!”章明瑞扭头不看她,完全没有求救的意思。 “拿……”晏菁正要下令“拿下”,却见明依依突然“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晏菁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那个“下”字便喊不出声来。 那些骑兵原本正准备动手,却迟迟没听到命令,不禁觉得奇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若非他们头盔上连着面罩,比刻定能看见他们脸上古怪的表情。 突然,其中一名骑兵不接命令便擅自动了手,一长矛向断后的程万里刺去。 程万里举剑去挡,却发现那人这一击看似气势汹汹,实则软绵绵的根本没什么力,长矛被剑身轻轻碰了一下便整支飞了出去。 那长矛看似被无意弹飞,结果却准得离谱,“咣当”一声当头当脸砸在另一名骑兵的面罩上。 “啊……”那被砸中那人惨叫一声,人仰马翻。 “呀!……”失了长矛那骑兵仍不罢手,又大叫着抽出一把长剑,“呼”的一声夹杂着劲风向程万里砍来。 程万里看见那把剑时略微怔了怔,可他是剑术大行家,几乎想都不用想,本能地侧身避开来剑。 那骑兵似乎用力过猛,身体失去了平衡,露出个破绽,被程万里抓住腰带一提,生擒了过来。 “师父,是我!”那军士低声道,竟是陈良玉的声音。 “分头冲!”明依依早已一提马缰绳,纵马从被长矛砸翻那人身上跃了出去。 赵四娃紧跟其后。 而程万里则从陈良玉的缺口冲出重围。祝昌曾是尤红山的亲卫,尚算机灵,也紧跟着程万里冲出。 明依依让赵四娃跟着程万里先走,自己则掉转马头,向被挟持的章明瑞和张逢春方向大叫一声:“张大人,我来救你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彻底不要脸 明依依大叫一声:“张大人,我来救你了”,策马想着章明瑞和张逢春的方向冲去。 “放箭!”晏菁目光凌厉,下令道。 “咻咻咻……”一时间城头上箭如雨下。 然而,那些箭矢大部分都像“长了眼睛”似的,全射到旁边去了,仅剩两支算是稍微近一些。 原来,明依依叫了声“张大人”,张、章二字同音,那些弓箭手听了便以为她是要去救章明瑞,于是箭都往那里射了。 像这样瞄准移动中的目标本就艰难,需要对目标的路线作出一些预估,否则箭都射到后面去了,白白浪费。 弓箭手们预估不准,发箭自然也就不准。 那两支侥幸能近她身的,反倒是因为那弓箭手技艺不精,准头不好,反倒错有错着,可惜力道也不足,射程未到便软绵绵往下坠。 明依依将“瑞雪寒星”往地上一插,伸手一捞,将那两支箭矢抄在手中,向张逢春急冲过去。 明依依接着马匹奔跑的去势,反手将两支箭矢掷出。只听得“戳戳”两声,两支羽箭应声插在了挟持张逢春的那两名兵士的喉咙里。 明依依骑马奔至,一手将张逢春提了起来,横放在马背上,拉马转向朝,朝程万里等人奔去,还途中经过插着她那杆“瑞雪寒星”的地方,顺手拔枪提在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当中,待站在城头傻了眼的晏菁反应过来,再下令放箭时,明依依已经拔了枪,全速向前奔去。弓箭手慌忙之中再重新放箭,却已经是没什么威胁力了。 “拦住他!”晏菁手一指,又指挥骑兵拦截明依依。 明依依将枪一摆,准备正面冲杀。 “孟云,”突然听得章明瑞叫道,“你说过答应我一个要求的,我现在就说!” “嗯。”明依依低声应了一句。 “我要你为我做三件事。这就是我的要求!”章明瑞生怕明依依听不见,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明依依手一滑,气得险些把枪都扔了。 此时骑兵队已经逼近,数支长矛向明依依刺来。 赵四娃赶来接应,双手一扬,数枚钢钉飞出,都是射人先射马,有的打中马脖子,有的打中马后腿。 “希律律……”嘶鸣响成一片,中钉的马匹有的乱冲乱撞,有的又叫又跳,还有人立起来的,骑兵队顿时乱成一团。 明依依策马直冲,还顺道趁乱撂倒了两匹尚未失控的马,冲到赵四娃身旁。 她冷哼一声,甚至连搭理都不打算搭理章明瑞一下,还夹了一下马肚,加速离去。 章明瑞急了:“孟云!你不讲信用!你答应过尤红山的,你说话不算话,算什么英雄好汉?!” 明依依放慢速度,等到了弓箭手的射程边缘,才让马停下来,圈转马头冷笑道:“哼,若是被左相大人这般厚颜无耻之人称作英雄,我反倒觉得是一种耻辱!” 章明瑞彻底不要脸皮了:“我不管,你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我要你为我做三件事:第一,救我;第二,为我解毒。第三……” 明依依打断他:“第三件,你若敢说出‘再为你做几件事’这种话,我敢保证,那便是你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美人晏菁 章明瑞厚颜无耻,竟提出让明依依为他做三件事。 一个要求就这么变成了三个要求,明依依几乎气炸了。 章明瑞彻底将脸皮豁出去了,一气呵成地道:第一,救我;第二,为我解毒。第三……” 明依依打断他:“第三件,你若是敢说出再为你做个多少件事这种话来,我敢保证,那便是你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章明瑞立刻道:“成!第三件先留着,等想好了我再说。” 这时,程万里等人都凑了过来,陈良玉趁乱抢回一匹马,自己骑在上面。 明依依将被巅得七荤八素的张逢春提起来,放到赵四娃马上让他们并骑。 “要不要我现在就帮你杀了他?”程万里扫了章明瑞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 “不必,”明依依咬牙道,“你们先走,不必管我。” “老大……”赵四娃犹豫了一下。 “走!” 赵四娃一向最听老大的话了,见她态度坚决,也不敢多说,乖乖圈转马头,策马奔去。 程万里等人见状,也都转头离去,却都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以防万一。 明依依提了提手中的银枪,拉转马头想着章明瑞的方向,看气势是准备要冲了。 “拦住他!”晏菁一声令下,骑兵队剩下的军士马上应诺,列队拦在中间。 城头上的弓箭手也搭箭拉弓,蓄势待发。 “驾!”就在众人都以为明依依要冲杀过去救人时,她却突然将调转马头,策马狂奔而去。 众人当场傻眼。 章明瑞更是气得几乎吐血:“孟云竖子!不守信用……” 明依依哈哈大笑:“左相大人,我答应救你,可没说现在便救!你放心,等我配好了解药,这两件事我一并完成。你可要好好留着这条命来等我,别自己先死了哟……” 笑语声与马蹄声渐行渐远,消失在风中,只剩下一群人在风中凌乱…… “陈公子,漓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路上,明依依问道。 “这位小兄弟是……?” 明依依如今作了男装打扮,又戴着面具,陈良玉一时没认出来。 程万里笑道:“傻小子,你不认得啦?这是……” “咳哼,”明依依打断了他,“我是孟云。” 如今祝昌在这里,明依依尚不想让黑水寨的人知道自己是女的。 “孟云?”陈良玉一脸疑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小兄弟,而且他的声音也很耳熟。 “咳,在麓城给我解毒的就是她,换了个面具就不认得了?”程万里无语地扶了扶额:自己怎么收了个这么笨的徒弟? 陈良玉仔细打量,这才恍然大悟:“你是孟姑……孟公子,孟云小兄弟!” 明依依微笑着点点头:“嗯,是我。” 陈良玉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漓城的疫症消退,前来增援的江湖人士也陆续走了。有段时间城里的盗抢案件多了起来,大都督忙前忙后,想要尽快恢复秩序。有次大当家出去巡街,一个美貌女子被一群地痞纠缠调戏,就顺手帮她一把,赶走了那些人。没想到那美人将自己装进一个箱子里,要将自己当礼物送给大人。” 明依依联想到那场面,忍不住笑出声来:“噗……哈哈哈……那美人就是晏菁?” 第一百一十三章 漓城告急 据陈良玉说,邓子方前些日子救下一个美人,那美人却将自己装进箱子里,当做礼物送给他。 想象着晏菁“婷婷袅袅”地从箱子里爬出来那模样,明依依忍不住笑出声来:“噗……哈哈哈……那美人就是晏菁?” 陈良玉抹了抹额角的汗道:“是啊,我们一开始都被他骗了,以为他是女子。” 明依依又道:“没想到啊,原本看这邓大人也算精明能干,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啊,怎么见到个美人就一下子晕头转向了呢?” 陈良玉摇头叹道:“唉,不止是邓大人,连他手下的那些心腹的幕僚、将领也都一个个被迷得晕头转向,还为了那美人打起来了呢。” 张逢春和赵四娃几乎同时道:“他下药了。” 陈良玉苦笑道:“谁说不是呢,现在回想起来,自然是明白了的。可当时场面混乱,更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能搅出那么大的事来。” 赵四娃问道:“那后来呢?那晏菁就‘后宫干政’了?” 陈良玉嘴角抽了抽,道:“后来邓大人病了,他的副将又莫名其妙地受了伤,大人就把印信交给这位‘晏大人’,叫我们听他调遣。” 明依依不解道:“可是晏菁在这里毫无根基,大家就都这么乖乖听话?没人造他的反吗?” 陈良玉道:“怎么没有?可邓大人给他撑腰,将造反的人关了大牢,其中还有他自己的心腹呢。大家背地里都说,邓大人疯了。后来又有人造反,但那晏菁身边却不知哪里冒出来一支十分精锐的卫队,就是刚才那队骑兵,个个武艺高强,不说以一敌百,但以一敌十也并不夸张。那卫队就更狠了,将造反的人全都杀了。再后来,就没人敢造反了。” 明依依奇道:“那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陈良玉腼腆地笑道:“自然是偷偷干掉了一个,顶替他混进去的。还好有面罩遮住脸,里面换了芯子也没人发觉。” 赵四娃笑道:“老程,你徒弟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他干掉了一个以一敌十的,不就是比以一敌十更厉害吗?” 程万里腰杆挺得笔直,一点都不觉得有谦虚的必要:“我白衣神剑的弟子,自然不会差。” 明依依又问道:“那么说,如今漓城实际上是掌控在晏菁手里了?那他处心积虑的将漓城拿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良玉神色凝重:“他想放南盛国的大军入境!” 众人一听,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消息可有传出去?”明依依问道。 陈良玉摇摇头:“漓城实际上已经被封锁,只进不出,所有烽火台也被控制,消息一点也传不出去。我混进骑兵队里,本是想找机会混出城去,向邻近的灵瑜县求助,没想到竟遇到了你们。” 明依依交给他一些干粮和食物:“快去吧。” 陈良玉道谢接过,策马飞奔而去。 明依依道:“你们先回黑水寨,我还要去个地方。”说完,也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张逢春从刚刚开始一直皱着眉,欲言又止,此时还是终究忍不住喊道:“孟……少当家,你既有本事救我,为何不救左相大人?” 明依依头也不回:“因为我不想救!” 第一百一十四章 血腥 见明依依要走,张逢春忍不住喊道:“孟……少当家,你既有本事救我,为何不救左相大人?” 明依依头也不回:“因为我不想救!” 这回轮到张逢春在风中凌乱了:“玉梅的妹妹,居然是这么狠绝,这么肆意妄为不计后果的么?她姐姐可是个十分谨慎,又很会替别人着想的人……” 他不知道的是,若是在京城,左相大人权倾朝野,明依依大概也不会明着得罪他。可此处身处江湖之远,章明瑞被磨去爪牙,威风不再,也就是死要面子不肯低头罢了。明依依是连客套都懒得装了,一点面子都不再给他。 程万里笑道:“嘿嘿,章明瑞这只老狐狸,哪有死得那么容易?刚好和晏菁这狐媚子搅在一起,说不定还臭味相投呢。” 另一边,明依依先是动用了她专用的密折通道,打上最高级别的加急印记,将漓城的消息传往京城。然后,她秘密前往了“黄金”的联络据点。 燕不归的密探都是单线联系,“黄金”是她唯一的联络人,漓城出了那么大的事,“黄金”都没来找她,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明依依担心之前与“黄金”见面的那渔夫小屋已经不安全,没有贸然进入,而是远远地将马和长枪藏入密林,再悄悄潜到附近。 当她看见小屋门旁边挂着的那件蓑衣时,心不由地“咯噔”跳了一下。 “晴天斗笠雨天蓑衣”,这是一个暗号。 原来,两人约定,若是平安无事,“黄金”会在门口挂一个斗笠,若是有危险,则会挂上蓑衣。 此时挂上的是蓑衣,看来“黄金”果然出事了。 明依依在附近巡了一圈,果然发现了附近的草丛和树林中各有一处暗哨在盯梢,于是暗中点了那两人的穴,将他们藏了起来。 感觉两人身上有毒物的气息,于是搜了他们的身,在两人心脏的位置各发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青黑色刺青,绘成响尾蛇的图案。 明依依还发现,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刺青。配制刺青的药水中混有十分霸道的毒药,这是一个“毒刺青”。 带着这种刺青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需服用压制毒性的药物,否则很快就会毒发身亡。而刺在心脏这个位置,这两人每隔十天就需服一次解药,而即便一直能够服药,也顶多能活个三到五年。 明依依看到,其中一人眉心已经开始出现黑气,刺青附近皮肤红肿溃烂,这是毒性开始压制不住,失控外泄的征兆。此人怕是只有一个月可活了。 明依依忙了一早上,早已饥肠辘辘,在这两人身上找到些干粮,便不客气地吃了。 “这两人留着或许还可以审一审,看能不能打听到些什么消息。”明依依这么想着,就先将这两人丢下不管。 她再来回巡了一遍,确认附近再没有盯梢的暗哨,才“嗖”的一声窜进了渔人小屋。 明依依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失踪之物 明依依一进渔人小屋,便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搜刮过,血腥味是从隔着一道木板墙的卧室里传来。 转进卧室,地上、床上,到处都是血迹,梁上吊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应该说是一具尸体! “黄金”赤裸着上身,被绑着双手吊在屋梁上,浑身上下都是鞭打的伤痕,闭目垂头,身体冰冷僵硬,已经死去多时。 从他口中流出大量的鲜血,流得满身都是,还滴洒在地上留下一片干涸的血迹。 他是被严刑拷打之后,咬舌自尽的。 明依依找到他们曾经进入过的密室,发现那里的入口已经被强行破坏,里面也是一片狼藉。 不过明依依相信,以“黄金”的精明,既然能挂上蓑衣示警,那便不会留下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让对方搜到。 明依依在屋内搜索了番,想看看“黄金”有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暗号之类的,却一无所获。 “要么这么容易就能让我发现的话,肯定早让对方搜走了……”明依依自言自语道。 将“黄金”的尸体放下来,明依依发现他表情安详,根本不像是被人虐打致死的模样,不由得心中疑惑。 既然“黄金”能够咬舌自尽,为何还要挨那一顿拷打?早点咬了不就少受点罪吗? 除非……他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为什么要拖延时间?难道是要为什么人制造机会逃走吗? 明依依向“黄金”的尸体恭恭敬敬地行过了礼,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却也没什么发现。 明依依心情沉重,将“黄金”的尸体简单地用草席卷了扛出屋外,准备就地掩埋,寻找铁铲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不对:似乎少了点什么! 是了,钓鱼竿呢? 明依依看向了通向水边的简易木台。 渔人小屋外有一个用木板搭建的小平台,算是一个简易的码头,上面还经常绑着一条小船。 明依依记得,“黄金”当初送她去爬断魂崖,就是在那里带她上的船。 当时他还得意洋洋,夸他这条小船有多好多快。当夜月黑风高,但明依依有“观微”只能,还是发现了这条小船的秘密:船底有个活塞,只要拔下,小船便很快就会沉没。 “你这船,难道就是那传说中‘出了名的快’?”明依依当时还这么调侃他。这里的“快”,指的自然是“沉得快”。 如今,木板搭建的简易码头还在,那“沉得快”却不见了。 黄金拼死拖延时间,难道为的是让什么人乘船逃走? 明依依走到河边,见此处有不少杂乱的泥脚印,还有两截被人生生拗断的钓鱼竿,丢在草丛只之中。 看来“黄金”是在此处被人逮住的。 但明依依发现,鱼竿虽在,钓线却不见了。 明依依向草丛中寻找,却并未见到钓线鱼钩等物,正心生纳闷。 突然,她瞥一支片芦苇花孤零零地飘在河水中,随着滔滔江水上下浮动,却不知为何,久久没向下游飘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了完了 明依依瞥一支片芦苇花孤零零地飘在河水中,随着滔滔江水上下浮动,却不知为何,久久没向下游飘去。 这种芦苇在漓水边十分常见,在附近的浅滩中都有许多,偶尔有折断的芦花落入水中并不奇怪。 但这支芦花却没有随波逐流,被河水带走,而是一直在原地浮浮沉沉,便是奇怪了。 看芦花周围并没有礁石,应是在水底被什么挂住了,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明依依还知道,“黄金”还曾用这种芦花来当钓鱼的“浮子”。 所谓“浮子”,是钓鱼人用羽毛、竹木或荻梗制作,挂在钓鱼线上的一个“浮标”。钓鱼时,“浮子”浮在水面,一旦有异动,就说明有鱼上钩了。 如果说这芦花真的是“黄金”布置的“浮子”,底下连着固定之物,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难道这就是“黄金”要留给她的东西? 明依依决定要去将这浮子捞出来。 断魂崖下的这一段河水,水流湍急,暗礁林立,明依依纵然会水,也不敢直接下水去捞,如今又没有船只,只能另想办法。 她见那浮子的位置离这边河岸较远,却离断魂崖较近。若做好准备,以她的本事,倒是可以借助钩索从断魂崖那边攀下,再将那浮子捞出。 此事需要回到黑风寨去再办。 现如今,该先审审那两个探子了。 …… 渔人小屋不远处的树林中。 两名探子赤裸上身,如同“黄金”死去时一般,双手被绑吊在树上,双脚离地三尺。 “咻!咻!”明依依用手指弹出两粒小石子,解开那两名探子的穴道,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挖坑。 那两人悠悠转醒,见自己和同伙都双双被绑在树上,树下放着一卷草席,从一头还露出一双人脚来,里面卷着……尸体? 还有个人头戴斗笠,拿着把铁铲在挖坑。看那坑的大小,应该是拿来埋尸体的。那人已经挖了好两个,还正在挖第三个。 “嘶……”两人互相看了一样,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同时心道:“这一个坑埋死人,另外两个,不是要埋我们俩吧?” 明依依停下手里的活,摘下斗笠,抬头看了看那两人,冷冷地道:“别装死了,我知道你们醒了。” “嘶……”两人看见明依依那张脸,不由得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此时的明依依,在“黄金”的屋子里找了身打鱼人的麻布衣裳穿上,摘去面具,将头发用一根小树枝松松垮垮地绾着,戴上斗笠,让毒斑爬满整张脸,打扮成一个“渔家丑女”。 她“刷”的一声掀开草席,露出“黄金”伤痕累累的尸体,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是谁杀了我家汉子?是你?还是你?” “完了完了……”那两人心道,“那群天杀的,折磨死这人还把尸体留在这里,叫我们来盯梢。这回完了,人家婆娘回来寻仇了。那倒夜香的死得那么惨,如今我们落在他婆娘手里,定是要拿我们给她汉子陪葬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如你所愿 她“刷”的一声掀开草席,露出“黄金”伤痕累累的尸体,冷冷地扫了两名探子一眼:“是谁杀了我家汉子?是你?还是你?” 她站在树下,斑驳的阳光照在她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上,再配上她如利刀一般的眼神,不可谓不瘆人。 “嘶……”那两人只觉得背后发凉,心道,“完了完了那群天杀的,把人折磨死了还把尸体留在这里,叫我们来盯梢。这回完了,人家婆娘回来寻仇了。那倒夜香的死得那么惨,如今我们落在他婆娘手里,定是要拿我们给她汉子陪葬了……” “嗤”的一声,明依依挖好了最后一个坑,将铁铲一把插在土里。 她将“黄金”的尸体盖好,扛到坑里,又一铲一铲地盖上土,埋了。 她一边埋人,还一边絮絮叨叨地念道:“唉,我说当家的,你虽干的是倒夜香这种又脏又臭的活,挣的钱也不多,不过也没拈花惹草,算是对得起老娘。老娘怎么说都是要替你报仇的,你说这两个人,怎么弄死好呢?” 如今虽是开春时候,却仍春寒料峭,那两人赤着上身被吊了这许久,被山风一吹,冻得浑身发抖,被明依依这么一吓,更是抖得厉害。 左边那人道:“喂,这位大嫂,冤有头债有主,你男人可不是我们俩杀的。” 明依依停下手里的活,抬头问道:“不是你们?那是谁?” 那人又道:“你放了我们,我们就告诉你。” 明依依又“嗤”的一声将铁铲插在地上,擦了擦手,然后摸出两颗药丸,捏在手里左看右看:“这是从你们身上搜出来的,保命的东西吧?” 那两人身上都各有一个“毒刺青”,需要用药物压制毒性方可保命,两人身上都各带着一颗,此时已经被明依依搜了出来。 那两人一看脸色不由得都变了。 明依依“啪”的一声,将其中一颗随手一扔,丢进了密林草丛之中。那药丸“咕噜噜”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那两人看着,心里凉了半截。 明依依将剩下那一颗对着两人晃了晃,笑道:“只剩下一颗了,谁老实就给谁。” 左边那人忙道:“我老实,给我,给我!” “哦?”明依依拿着药丸,向那人走去。 “哼!别做梦了,”右边那人道,“任务搞砸了,我俩回去也是死。如今落在你手里,算老子运气背。横竖也是死,来呀,不如给老子个痛快!” “你想死?”明依依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胸口开始溃烂的毒刺青,“那就如你所愿!” 说完,她绕到那人身后,抬手在他后腰的命门穴上一戳。 “呃……”那人闷哼一声,两眼凸出,脸色发黑,浑身抽搐,还越抽越厉害,直到把整棵树带得“悉悉索索”地乱晃,抖落了不少枝叶,连带着吊着的另一人也摇摇晃晃,像是荡秋千一般。 那人抽搐了好一阵,突然“哇哇哇”狂吐了几口黑血,脸色由乌黑转成惨白,胸口的刺青渗出黑血,再有气无力地抽动了两下,便“呃”的一声咽下口气,两腿一蹬头一歪,直挺挺地一动不动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诈尸? 明依依在右边那人命门穴上一戳,那人当场瞪眼抽搐,不久便口喷黑血,两腿一伸,直挺挺地没了动静。 左边那人吓得魂飞魄散,颤声唤了声:“嘿,嘿,醒醒啊……” 明依依近左边那人,抬起手,指甲在他后腰轻轻挠了挠,笑道:“怎么样?想不想跟他一样,来个痛快?” 那人被这一挠,浑身寒毛倒竖,拼了命地扯开嗓子大喊:“姑奶奶……姑奶奶饶命!我我我……我什么都说……你你你……你别戳我啊……” 他正叫着,明依依又给他挠了一下,他就直接尖叫起来。 明依依忽然问道一股骚臭味,只见那人裤子湿了一大片,还滴滴哒哒滴下水来,竟吓尿了。 原来命门穴属督脉,位于腰部,腰为肾之府,明依依这一下虽未曾用力,却也对穴道有些刺激,再加上惊吓,便泄了他的肾气,导致遗尿。 “啧啧啧,男人,这样不行呀,”明依依摇头道。“看你这怂样,想来知道的也不多,不如杀了?” “不不不,我知道的”那人赶忙招了,生怕晚了就会变得与他那同伙一样的下场,“都督府失窃,你男人涉嫌夹带赃物出城,才会被拷问。” 明依依捡了根树枝,狠狠抽在他身上:“胡说!若是官府查问,怎么不带回衙门里审?当老娘是傻子呢?我早搜过你们的身了,都没有衙门的令牌,你们根本不是官差!说,你叫什么?是谁派你们来的?”说完,又拿树枝猛抽他。 明依依身负武功,这随手一抽,也是鞭鞭到肉,是要让这人尝尝被人鞭打的滋味,替“黄金”报仇。 那人每被抽一下便惨叫一声,身上也跟着多一条血痕。他知道糊弄不过,忙道:“我说我说,我叫沈均,我们的上峰叫杜余,是他让我们守在这里的,就是他带人来搜查赃物,弄死你男人的也是他的手下。” “杜余是什么身份?你们又是什么人?弄死我汉子,你也有份是不是?” “我……我不能说……啊……” 沈均刚说了一个“不”字,明依依手上的树枝便当即抽了上去。 “不行,打死也不能说……”沈均咬牙忍痛道,“说了会死得更惨!你杀了我吧……啊……啊……” 明依依手中树枝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他身上,将他打得浑身上下险些淋漓,不断惨叫。打到后来,那人都晕过去了,却一直不曾松口。 沈均醒来时,一双手仍被绑着,却已经不是被吊在树上,而是躺在土坑里。他左右两边还有两个土坑,一边是被草席裹着的“倒夜香人”的尸体,另一边则是他那毒发惨死的同伙,如今却是表情安详,若非脸色比纸还白,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明依依一铲一铲地往三个坑里填土,还十分平均地一坑一铲,来个“一视同仁”。 她呵呵笑道,“我本还想着,你若能助我替我那死鬼当家的报仇,我便嫁你。可你也太怂了些,一吓就尿,二吓还晕,看来是肾精不固,那方面肯定不行。算了,留着没什么用,还是埋了吧……” 沈均欲哭无泪,看了看左右两边,心道:“算了算了,如果不死还得娶这又凶又丑的女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看了看左边“黄金”的尸体,默念道:“兄弟,你的苦我算是明白了,先前我还觉得愧疚来着,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帮你解脱了,也不算是坏事……” 他又看了看右边:“老潘,跟你搭伙已经快一年了,如今跟你死在一起算是……嗯?”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如今两人离得近,他看得真切:那躺在土坑里的老潘,居然还有气息!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女侠救命 “嗯?” 沈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躺在土坑里的老潘,居然还有气息! 他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一翻身从土坑里坐了起来,不顾自己双手被缚,奋力从坑里爬了出来,然后艰难地将他的同伴也拉了出来,激动地喊道:“老潘,老潘,你果然没死!快醒醒!” 老潘听到了同伴的呼喊,回魂似的抽了口气,缓缓睁开眼来。 明依依一直没有阻拦,而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双手抱臂蹲了下来,笑道:“哟,这男人命还挺硬,居然没死!” 老潘终于看清让他险些丧命的明依依,气得浑身颤抖:“你……” 沈均却惊叫道:“老潘,你的毒解了?” 他惊讶地发现,他自己在拖拽时无意中擦去了老潘胸口的血迹,此时只见老潘胸口的毒刺青已经褪去了乌青的颜色,只留下一个疤痕。 原来老潘在胸口刺下毒刺青的时间已经有三年,毒性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泄,他已经离死不远了。 若想要他活命,需得过生死关:让毒性彻底外泄,遍布全身,再行解毒。若外毒性泄这一下他承受不住,便立刻死亡。但若这一关挺住了,解毒之后便能彻底除掉这个隐患。 明依依捅他命门穴,正是破而后立,让他踏入了这个生死关。过则生,不过则死。 这生死关极其凶险,实际上十有八九的人都是跨不过去的,老潘算是十分幸运的另一个。 明依依拍手笑道:“不错啊,这么命硬的男人,应该能活得久一点。老潘是吧?老娘嫁你如何?” “呃……”老潘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老潘,老潘?”沈均探了探老潘的鼻息,见他还有气,才放下心来。 他将老潘放下,突然“咚”的一声朝明依依跪下,磕头如捣蒜:“大嫂,你救了老潘,我们谢谢你。我也中了一样的毒,求你救我一救!” 明依依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默默带上斗笠,埋头一铲一铲往“黄金”的尸体上盖土。 沈均见状,忙连爬带滚,用被缚的双手帮着往土坑里堆土。 两人都一言不发,直到做好了“黄金”的坟茔,沈均见墓上无碑,才试探着问道:“大嫂,不给大哥立个碑吗?你不识字?要不要我帮……” 旁边躺着装死的老潘偷偷睁开一只眼,踢了他一脚。 沈均立刻自己打了自己一嘴巴,在心里骂自己:“叫你说话不经大脑!你害死人家男人,还好意思在人家墓碑上留字?这不找打吗?” 明依依眼尖,自然是瞧见了。她没理会那两人那些小九九,只看着面前的土堆,幽幽地道:“不留了,我不知道他名字怎么写,那就不写了。” 那两人以为她是不识字,越发觉得她可怜,又多了几分愧疚。 明依依扛起铁铲就走,将那两人丢下不管。 老潘一直偷眼看着,见明依依要走,也顾不上装死了,一骨碌爬了起来。 沈均灵便一些,三步并作两步,绕到明依依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求女侠救命。” 第一百二十章 投名状 沈均见明依依要走,忙三步并作两步,绕到明依依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求女侠救命。” 明依依扫了他一眼:“救你?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沈均稽首道:“女侠,我们自知罪孽深重,但杀你丈夫并非我等本意,我们也是听命于人。” 他指着自己胸口的毒刺青道:“女侠你是知道的吧?我们中了毒,性命捏在别人手里,不得不替别人做事。你就不想亲手杀那主使之人替你丈夫报仇吗?若女侠能救我性命,我甘为女侠效犬马之劳。”说完,他一头拜倒在地。 老潘也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与沈均跪在一起:“女侠,求你救救……嗯?” 老潘原本跪下磕头,眼光触及明依依双脚,顿时觉得不对:“你……你不是渔家女?你根本不是那个倒夜香的老婆,你到底是谁?” 明依依丝毫不介意被人拆穿,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不错呀,还真被你瞧出破绽了?怎么瞧出来的?” 一旁的沈均也是一脸惊愕。 老潘道:“那倒夜香的,穿的是草鞋,你穿的却是布靴。丈夫尚且没钱买布鞋而穿草鞋,你若真是他老婆,一个渔家女,哪来的布靴可穿?” 此事倒不是明依依做事不够仔细,而是“黄金”那屋子里确实没有一双合她脚的草鞋能给她穿。且若是真的渔家女,平日里风吹日晒,脚上的经历风浪的痕迹装不出来,明依依也就干脆不去费这事了。 老潘又道:“那倒夜香的屋里还有密室,分明就是个探子。可我们搜查他屋子的时候,连一样女人用的物件也没有,可见他根本就没有老婆。若我猜得不错,你不是什么渔家女,而是跟他接头的探子。” 明依依几乎要为他鼓掌了:“不错嘛,果然还是探子最了解探子。不过我倒是不明白了,你是太聪明还是不够聪明?这些都被你知道了,你觉得你还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老潘突然伸出手指,往自己右眼狠狠一插,将眼珠挖了出来,扔在地上。 “啊?……”一旁的沈均吓得惊呼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老潘单膝跪地,抬头惨笑一声道:“这算是我谢罪的诚意。我潘江从今日起,要叛出‘响尾蛇’,不会再为他们做一件事。” 沈均吓得目瞪口呆:“你……你……” 他复又在明依依面前低下头颅:“我本来没几天可活了,如今在鬼门关走过一遭,除了活命别无所求。你既能一眼看出我的症结所在,必定是高人。若你能为我解毒,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主人。我潘江自挖一目起誓,今后听凭主人吩咐,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都会为你去闯。若有违此誓,下场有如此目!” 说完,他抬起一脚,突然一下将那丢在地上的眼珠踩碎,踏进了土里。 “行啊,”明依依抽出匕首,割断了缚在潘江手上的绳索,指了指吓瘫在地的沈均,“你既然要投诚,那就拿出投名状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考验 明依依指了指沈均,向发誓背叛原来的组织,转而投靠她的潘江道:“你既然要投诚,那就拿出投名状来。” 潘江应诺:“是,主人。” 他抬头起身,一步步逼近沈均:“沈均,是你运气不好,别怪我。” 沈均可怜巴巴地挪着屁股往后退:“老……老潘!别……别……别杀我!……万事好商量……” 潘江自行挖去一目,此时脸色苍白,右眼眶处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鲜血流了一脸,手上也沾满血迹,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 他一边走一边道:“沈均,今日我叛出组织,即便主人不叫我杀你,我也不能留你。你若识相,便乖乖的……” 潘江这话,带着威胁,却又似乎在暗示这什么。 沈均怔愣片刻,终于在老潘那血淋淋的右手抵在他命门穴的刹那间灵光一闪,大叫道:“我投诚!别杀我!我也投诚!” “呼……”潘江暗自松了口气,停下手转头看向明依依。 明依依倒没怪他耍小伎俩,只向沈均摇摇头道:“说投诚就投诚,一点诚意都没有,这可不行。想要投诚,先要像老潘那般,过一过这生死关。” 她命令道:“老潘,动手。” 潘江应诺一声,不敢再犹豫留手,手上用力,一指戳在沈均命门穴上。 “只能祝他好运了……”潘江心道。 “啊……”沈均大叫一声,然而,他想象中的痛苦难当,全身抽搐什么的全都没有发生。潘江这一指,竟然什么作用都没有。 明依依叹了口气道:“唉,看来你中毒未深,还未到过这个生死关的时候……” 沈均被吓出一身冷汗,几乎要晕过去,瘫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潘江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和血迹,求情道:“主人,求主人留下沈均吧。他虽然笨些,又怕死,却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我以前帮过他一次,他一直都记着,今日我二人差点被埋,他都没忘记把我拉出来,没丢下我不管。若主人能为他解毒,他定会对主人忠心不二。” 明依依看了看沈均:“沈均,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可不要首鼠两端的人。” 沈均“扑通”一声跪下:“主人,您可就别消遣我了。老潘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今天主人如果不收我,我就必须死。我根本就没得选……” 潘江道:“沈均,你入这个组织晚,有些事情还不知道。我告诉你吧,你胸口这个刺青,迟早会要了你的命的。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还有我上一个搭档,因为毒性压制不住,伤病缠身,在一次出任务时暴毙而亡。他当时全身溃烂,惨不忍睹,连尸首都没法带回,就地焚烧。你我若不想办法脱离,迟早也是那般的下场。” 沈均听了之后一阵哆嗦,最后终于一咬牙:“拼了!虽然不知这位……会不会是什么夜叉罗刹,可总比没了命的好……” 明依依点头道:“老潘说你笨,其实倒也不笨嘛。不过你两人想要投靠我,还需通过考验才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响尾蛇 明依依道:“你两人想要投靠我,还需通过考验才行。潘江,你作为第一个投诚的人,你的简单一些,我要将你和你原来组织的来历、架构、你们的任务这些情报统统告诉我,不许有所隐瞒。” 潘江应诺,开始一五一十地道来。 原来潘、沈二都是大周人士,都是从小被人拐卖,转手被卖进了一个叫做“响尾蛇”的组织。 潘江年长一些,入组织入得早,知道的内情也多一些。 当初他入组织时,曾经历过一场可怕的厮杀。被丢进场中的共有百余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十六个。 活下来那十六人,被打上了响尾蛇图案的刺青,每个月可以领到一枚解药,又开始被训练,训练怎么刺杀,怎么隐藏,怎么收集情报。 可训练还没结束,就已经有两个人先后暴毙而亡。 到训练结束时,十六个人只剩下八个。 那些死去的,无一例外,都是暴毙而亡。 剩下的八人,被分去了不同的组,有五个成了杀手,而潘江则与另外两人一起成为探子。 两年后,潘江偶然得知,那五个当杀手的全都已经死了。 而他的搭档——一个比他资历更深的探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一次出任务时死在了路上。 潘江见过他前搭档的死法,和他死在训练时的那些伙伴如出一辙。 他又凭借着自己打探消息的那些本事,得知那五个当杀手的伙伴,又两个是任务失败被杀,另外三个,全是这样暴毙身亡。 他几乎完全断定,是那块毒刺青害死了他们。而且他还发现了规律:越是体能优秀的人,死得越快。 他于是开始韬光养晦,任务能偷懒则偷懒,那种别人都觉得无聊磨人,类似盯梢这样的任务,他是最愿意接的。 可即便是这样,死亡的阴影却还是开始将他笼罩。 后来组织也似乎发现了这里面的问题,选人进来时,也不再使用像他当初经历过的那种类似“养蛊”的方式,只挑选一下体格体能,把太差的淘汰掉,然后刺上刺青,就直接训练分组。 因此,资历较浅的沈均,便没有经过像潘江那样的一场厮杀,而是直接成了探子。 他胆子小,甚至从未动手杀过人,却有一手保命逃跑的好本事,反倒比那些胆大的活得长。 至于这个“响尾蛇”组织,也是相当神秘。 他见过面的,就只有当初一起训练的伙伴,还有就是同组的人。 级别再高一些的,一般很少会出现在他们这样的底层探子面前,即便是出现也不会露脸,都是穿着大斗篷戴着面具,看不见身型样貌。 潘江讲完,明依依看向了沈均:“沈均,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能指出潘江在什么地方不尽不实,或者有意欺瞒,那我就不给他解毒,只把这个机会留给你。” 沈均得知毒刺青真正的可怕之处,刚刚才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听明依依这样一说,怔愣片刻才道:“我……我知道的还没这么多呢……嗯,我想想……噢,我知道,‘响尾蛇’听命于南盛国人!” 这回轮到潘江脸色大变:“你……你说什么?” 沈均道:“上回咱们不是临时被抽调去当护卫吗?据说是保护一个‘响尾蛇’里的重要人物。你记得吗?那人脾气臭得很,还踹了我一脚。他踹我的时候斗篷掀了起来,里面的衣饰,是南盛国的款式。”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陷阱 沈均偶然发现,响尾蛇的一个高层竟是南盛国人。 沈均道:“这事我没对任何人说过,连老潘也没有。怕说出去就没命了。” 在“响尾蛇”这样的地下组织,要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怕是随时都有被灭口的可能。 明依依道:“这样说来,老潘也是不知道的喽?” 沈均如鸡啄米般点头:“是,所以不是他故意隐瞒,是真不知道。” 明依依笑道:“你们俩倒是挺默契的嘛,一个入伙也不忘拉上另个一个,另一个也算仗义,生死关头也没背后捅刀。行啊,你们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两人大喜,双双拜倒在地:“多谢主人。” 明依依正色道:“先别忙着谢我。潘江,你虽跨过了这生死关,但毒还没解,三日之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 潘江苦笑道:“我就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主人请吩咐吧,需要我们去做什么事?” 明依依道:“你都快死了,还做得了什么事?还是给我老实点吧……”话未说完,她突然出手如电,连点潘江身上几处穴道。 潘江尚未反应过来,便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见沈均紧张得一下子蹦了起来,明依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老潘没死,只不过如果一直醒着,血气运行,难保毒性不会提前发作,还是让他睡着了好。” 沈均这才安了心。他却没有察觉到,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个红点,像是被蚊子咬了一样,却不痛不痒。 她又问道:“沈均,你之前说的什么上峰叫‘杜余’的,是假名吧?” 沈均挠挠头赧然道:“杜余是确有其人,是漓城一个收税的小吏,我跟他有些不对付,嘿嘿,想嫁祸给他……我真正的上峰代号叫‘毒蝎’,真名确实不知。” 明依依:“就是他让人害死我那朋友的?那你们在这里盯梢,等的是什么?” 沈均道:“你那朋友是个探子,毒蝎说他夹带了一间重要的物件出逃,说是个老虎形状的东西,好像是个什么……护符。可那人被拷问了许久,都死咬着不肯透露,后来还咬了舌头,死了……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可也没找到那件东西。上头说这探子应该有接头的人,叫我们在这里盯着。然后,然后你就来了……” 明依依点头道:“好,你替我办件事。 她将先前那一粒从两人身上搜来的解药还给沈均,问道:“你们响尾蛇,平时都隐藏在哪里?” 沈均道:“平日都在漓城外的一个山庄里,那里偏僻难找,且伪装成一个大户人家的私人庄园,外人都不知道。不过最近我们被调到漓城,听一位晏大人差遣。” 明依依精神一振:“晏菁?” 沈均点点头:“是,他好像是什么大都督的幕僚。” 明依依道:“好,我交给你个任务:消息带回去,你就说,接头的人来过了,抢走了尸体,还把潘江抓走了。” 沈均:“啊?” 明依依:“你带他们沿着漓水向下游去寻。记住,千万别说出具体的方位,只能带着他们来追,这样你才有活命的机会。这个,就算是你的投名状。你若能完成这个任务,助我手刃仇人,我就收你这个手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附骨之疽 沈均带着疑惑离开了。 明依依没有告诉他,自己在他身上下了毒:附骨疽。 这可不像是“响尾蛇”的毒刺青那样的半吊子东西。明依依这毒,一旦种下,便潜伏在身体里很难清除,犹如“附骨之疽”;且十分精准地受控,不需要定期服用解药,也极难被察觉。 这种药旁人做不出来,明依依却能。她有“万毒归宗”的能力,只要在配药时将自己的点头发丝掺进去,便能做到精准地控制药力。当然,这种控制也需要在一定距离范围之内,如果距离太远,效果也会变差。 不过明依依很珍惜自己的头发,并没有大量配制这种“附骨疽”。如今用在沈均身上,主要也是当做一次试验,观察它的效果。 至于沈均,明依依也需要考验他的忠诚,才能决定要不要收归麾下。 …… “啊……”当潘江感到全身剧痛,“垂死病中惊坐起”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眼前是个陌生的黑瘦少年。 那少年一脸欢喜的模样:“你醒了?来来来正好来喝药,省得我灌你。” “我这是在哪里?主人呢?” “你说老大啊?她有事忙去了,把你交给我。放心,虽然我还没出师,不过老大把药方、解毒步骤全都教给我了,肯定没问题的。” 这少年不用多说,正是赵四娃。 此时已经是深夜,明依依将潘江带回了黑水寨,将他交给赵四娃后,自己便去了断魂崖。 她借助钩索,从断魂崖上攀下,用一根长竹竿将漂浮在水中的那支芦花捞了过来。 那芦花上果真连着一条钓鱼线,是个浮子没错。 明依依连忙拉扯钓线,扯上来一个用铁打造的匣子。 然而,明依依打开匣子,却只看到一小片布料,应该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上面用红色的油漆画着一个三角形。 “这是什么意思?”明依依不禁皱眉。 他们约定的联络暗号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三角形。 思索间,明依依突然瞥见不远处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也画着这么一个红色的三角形。 “原来是这样!”明依依懂了。原来,这块突起的岩石棱角分明,向上的一面向山壁微微倾斜,若不是从上往下看,根本看不见这一个三角标志。 明依依接住钩索荡了过去,在那块岩石的石缝中取到一个带有机关锁的铜制六角形筒。 明依依知道这种筒,是“燕不归”传递重要物件的用具,制作精巧,与陆谦用过的“七窍玲珑锁”类似,需要用特殊的手法打开。只要手法一错,里面的物件就会被强腐蚀性的液体毁去。 明依依将这个筒带回黑水寨去研究。 这个八卦筒,上面有八个可以拧动八角环,上面按照伏羲六十四卦,总共刻了六十四个卦象图案。 只有按照正确的顺序排列,才能将锁打开。 明依依纵然是开锁的行家,对这个筒也是十分头痛,因为成不成都只能一次过,根本连试错的机会也没有。 第一百二十五章 搞点钱 “算了……”明依依干脆放弃了那个八角筒,“可能只是叫我保管起来,未必是让我打开看的,不费这个劲了……” 反正“燕不归”也没有下指令让她打开这个八角筒。若真打开了,说不定还会惹来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翌日,明依依在演武场进行了简单的仪式,正式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成为黑水寨的第三任大当家。 明依依又邀请程万里坐第二把交椅,算是有一个得力的人帮她镇场子。 段飞曾私底下找程万里切磋过,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心甘情愿当老三。 三人讨论过今后的打算,明依依将黑水寨实则是章明瑞暗中养的私兵一事告知二人。 程万里顿时脸都黑了:“要我帮那人做事,当他的走狗?门都没有!” 段飞也道:“那丑当官的,老子看他就不爽。老子也不想给他做事。” 明依依笑道:“那行啊,咱们不听他号令便是。不过这些年,黑水寨能壮大到今日这地步,少不了那家伙的钱粮支持。当然,他也把这里当做兵库和粮仓,而且应该是瞅准了漓城这个兵家重地,必要时占了它。” 程万里道:“那如果咱们真的跟那姓章的翻脸,不就断了一条财路?黑水寨有这么多人要养活,可不容易。” 明依依道:“其实呢,我发现咱们黑水寨有宝贝,靠那个能换钱,能够养活自己了。” 段飞眼睛一亮:“真的?我们以前怎么没发现?” 明依依“嗤嗤”笑道:“是你相好的给你留下的宝贝。” 段飞老脸一红:“什么相好的,别胡说!” 明依依道:“是你以前的二哥晏菁,偷偷在他住的那山上种了片药田,是天南星。” 程万里:“就是他给漓城下毒用的那玩意?” 明依依点头:“对啊。天南星有毒,但也能入药。只要用合适的方法炮制,就能去毒增效。原本天南星在大周极少分布,药材都要从南盛国商人那里买,价格也高。如今咱们黑水寨能种,我还知道炮制的方法。我们自己种出来,做成药拿去卖,定能卖个好价钱。” 段飞挠挠头:“我连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大清呢,这个我不大懂。靠谱么?能卖多少钱?” 明依依道:“咱们做的是大周独一份的买卖,价格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明依依还估算着,最近南盛国搞的那些动作,大概是两国要开战了。她见过大周的皇帝,虽然对她们姐妹还算和蔼,但也只是看在亲儿子亲外甥面上罢了。但凭那君临天下的威压,明依依就能判断,这位君王绝对不是好惹的,谁敢动他的江山,虽远必诛的那种。不知南盛国哪来的自信,竟敢来挑事。 两国一旦开战,贸易定是要中断的了,到时像天南星那样的药材,价格必定会飞涨。而他们黑水寨只要能把握住这次的商机,定能赚一大笔,靠这笔钱打下基础,让黑水寨转型,安居乐业不成问题。 明依依是这样为黑水寨打算的,毕竟她也不想一辈子当这个山寨头子。 另外,若两国开战,覆巢之下无完卵,黑水寨地处两国交界,难免会受到牵连,也要早作打算才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团灭 黑水寨中。 “大当家,那些人来了。”喽啰来报。 如今的明依依,也是有喽啰可以使唤的“大佬”了。嗯,感觉比当初在安庆城当丐帮老大还要再威风一些。 毕竟在安庆城这样的大府城,江湖帮派见不得光,顶多就是抱团捞点钱,小打小闹的不成气候,能垄断点黑市交易的已经很了不起了。可黑水寨不同,人强马壮明目张胆,是一支强悍的军队。 而她在演武场两次接受挑战,一人单挑数十人的战绩更是惊艳了所有人。强者为尊,实力至上,明依依这个大当家的位置,算是已经坐稳了。 盯梢打探这种小事,如今也无需明依依自己去做了,派些喽啰去就行。 一方面,她派人盯紧了漓城的动静,另一方面,叫人在“黄金”的渔人小屋附近埋伏。 在明依依收服潘江和沈均之后的第二日,沈均果然带着“响尾蛇”的人出现了。 密林中,明依依带着一队弓箭手,埋伏在路旁。 潘江被赵四娃又是放血又是灌药,上吐下泻被搞得只剩下半条人命,却被黑水寨的喽啰们强行用软轿抬了出来。 赵四娃给潘江喂了点姜糖水,总算让他又活了过来。 “潘江,你看看,那个是不是‘毒蝎’?”明依依问道。 “不错,就是我们那组的头儿,搜查、拷问,都是他下的命令。” “那些人,都参与其中吗?” “是的。” “叶海,除了走在最前面那个,其他一个不留。” “是,大当家。”带领弓箭手的正是神箭手叶海。他听到命令,当即下令放箭。 一轮箭雨过后,除了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沈均,“响尾蛇”的这一队人全部躺在地上,团灭。 “不留活口吗?”潘江苍白着一张脸,问道。 “不必了,都是些杂鱼,不想浪费时间。”明依依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潘江的脸色更白了。 “把那小子带上来,现场的箭全部回收,收队。”明依依干脆利落地下达命令。 “老潘?你活了?太好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沈均看见潘江,又惊又喜,激动得一把抱住他,几乎泪流满面。 潘江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沈均后面这句话有几个意思。 “还不给主人见礼?”潘江提醒道。 “哪儿呢?”潘江没头苍蝇似的找了一圈,总算看见了一身男装,戴着面具的明依依,总算是恍然大悟,再偷偷回头看看潘江,见他点头,才走过去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拜见主人。” “看那怂样,老大怎么连这种货色都收?……”赵四娃嘀咕道。 明依依笑道:“沈均这次干得不错,你这投名状,我认了。以后你就跟着我。” 沈均大喜,再次拜倒:“多谢主人。” “乱了乱了,这叫法全乱了,简直乱七八糟……”一旁的叶海暗自摇头。 “老潘,你的毒解了?”回山的路上,沈均悄悄问道。 “这位小兄弟说还有些余毒要清,”潘江指了指赵四娃,“但我觉得比之前好多了。” 沈均“扑通”一声向赵四娃跪下,拉住他的衣摆哀求道:“小兄弟,求你大发慈悲,救我一救……”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景独好 沈均“扑通”一声向赵四娃跪下,拉住他的衣摆哀求道:“小兄弟,求你大发慈悲,救我一救……” 若不是身体虚弱,潘江很想跳下软轿去踹这个丢人的家伙一脚。 不过这件事还是让满脸黑线的赵四娃给代劳了:“去去去,走开,别拉着我……” 沈均几乎要嚎啕大哭了:“兄弟呀,我不想死呀……我还那么年轻,还没娶媳妇儿呢……” “滚!别来烦我!” “没事,你帮我解毒我就不来烦你……” “滚!” 听着后面传来的吵闹声,走在前面的明依依突然拉住了跟在他旁边的叶海:“我说叶海啊,咱们寨里那么多兄弟,大伙儿想不想娶媳妇儿呀?” 叶海“嘿嘿”笑道:“想自然是想,可那么多人,压寨夫人也轮不到咱们,只好天天想着喝酒吃肉打架了……” 明依依若有所思地道:“你说如果咱们能有个营生,够让大伙儿喝酒吃肉,还能娶媳妇儿安家,但是不能打架杀人放火抢劫,这样大伙儿会愿意吗?” 叶海一时没回过神来,想了想,突然也像沈均那般,“扑通”一声跪下,给明依依来了个五体投地大礼:“大当家英明!” 后面却有人嘀咕道:“不能打架杀人,那多没意思啊……” 那人原不打算让明依依听到,可他不知道,明依依有“观微”之能,听力非寻常人可比。 明依依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是了,黑水寨是章明瑞粮仓和私兵,为的是有朝一日让他们卖命。这些人原本大都是些亡命之徒,为了有口饭吃才来的这里。但自己接手之后,定不会再让这些人给章明瑞卖命了,也在想着为他们寻个出路。 没了章明瑞的庇护,朝廷要是知道了这里藏着一伙这样的强人,说不定哪天就会派兵来剿。以前说漓城山高皇帝远,派大军过来耗费人力物力,剿匪没太大价值。但时移世易,南盛国最近这些动作,说不定两国真会开战,到时大军过境,又怎么会放过黑水寨这个粮仓呢? 黑水寨,怕是不会长久了。 明依依希望他们能够安居乐业,但这些亡命之徒,愿意安居乐业的又有多少呢? …… 回到黑水寨,又有喽啰来报,从灵瑜县来了一队兵,想要进入漓城被阻,撤退时却被一队黑甲兵埋伏重创,几乎全灭。如今剩下的几个人在往黑水寨前的这条路逃走,都已经受了伤,快支撑不住了。 明依依果断下令:“开寨们,把那几个人接应过来。” 她向程万里道:“老程,辛苦你跑一趟。” 程万里的徒弟陈良玉去了灵瑜县搬救兵,也不知这一次有没有跟着一起过来。明依依知道他担心徒弟,便直接让他去跑一趟了。 程万里领命去了。 等他回来还需要些时间,明依依便先去找潘江了。 之前让赵四娃用了些野蛮的方法给潘江祛毒,如今去得差不多,该她出手了。 潘江和沈均的待遇还不错,被安排在了断魂崖上,左相大人曾经住过的那处风景独好的屋舍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封锁 “老潘,问你个事。主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明依依走到门口时,就听到沈均在说话。 “不该问的别问。”潘江的声音古井无波。 “这都不行?”沈均被噎了一下,“心里不踏实啊……身份不知道,姓名不知道,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响尾蛇’不也是这样的吗?”明依依推门走了进去,“老大是谁都不知道,我看你挺习惯的呀。” 沈均抽了自己一巴掌:“主人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您就当我没说……” 潘江想要起身见礼,明依依按住了他:“不用起来。你中毒日久,毒性侵入脏腑,我如今虽能保住你性命,帮你祛毒,但要让你受损的脏器恢复却是很难。你要做好准备,身体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比较虚弱,甚至缠绵病榻。” 潘江点了点头:“好死不如赖活着,劳主人为我费心了。” 明依依让潘江褪去上衣,用银针封住他心脏周围的经脉,让他喝下一碗浓浓的药汤。 尤红山将黑水寨经营得风生水起,连药材仓库的储备都很齐全,再加上段飞先前劫了朝廷的赈灾物资,解毒的药材大部分都能凑齐,只有少部分是明依依命人去附近的县城临时买来。 “啊……”潘江服药后不久,就难受得几乎要打滚,明依依让沈均死命摁住他。 吐出一口黑血后,潘江才无力地瘫倒在床,沉沉昏睡过去。 照顾潘江睡下后,明依依又对沈均道:“沈均,你跟潘江搭档有些时日了吧?我看你们还算挺默契的。这段时间你的任务是先好好照顾潘江。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睁大眼睛看着,我有没有本事替你们解毒就是了。” 沈均心中豁然开朗:是了,自己以前不就是为了吊命,才听命于“响尾蛇”么?现在只是换了个主子,连理由都没换:吊命。 他单膝跪下,虔诚地行了一礼:“遵命……” “停,”明依依却叫住了他,“你这是什么姿势?大周的礼仪不是这样的,给我改过来!” 原来沈均居然鬼使神差,习惯性地行了个在“响尾蛇”内部下属见上司的礼: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鞠躬,用明依依的话说,就像西域画本里摆放死尸的姿势。 沈均讪讪一笑,这才改了个不大标准的拱手礼。 明依依硬是按照当初走老夫子教她礼仪那般,仔仔细细地教了一遍,又让他练了十遍才放过他。 …… 程万里回来了,带着几个受伤的人。其中伤得最重的,是陈良玉,后腰上中了一箭,身上又多处刀伤,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了。 程万里一脸担忧,赵四娃正挥汗如雨,领着一群喽啰给众人处理伤口。 明依依也忙活起来,将最好的伤药给陈良玉用上,又请了张逢春来帮忙,总算是让他的伤势稳定下来。 张逢春原本对明依依不肯出手救左相大人有些生气,这几日都躲起来生闷气,程万里亲自来请,他还有点不高兴。可一见陈良玉等几个穿着官兵服饰的人浑身浴血躺在那里,他便知道事态严重了。 “怎么回事?”给一名灵瑜县的军官处理完伤口,张逢春问道。 “我们本来要去漓城,谁知道路上被堆满大石,堵住去路。我们好不容易绕路去了,可那边城门封锁,不让进出。我们知道出事了,想回去报信,不曾想又遭伏击,还是陈校尉指引我们朝黑水寨这边逃走,才保住了性命。”那军官心有余悸地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匪夷所思 漓城的城门封锁,谁都不许进出。 明依依指着重伤昏迷的陈良玉问道:“你们是灵瑜县的官兵吧?他是漓城驻守的军官,前往灵瑜县求助。按理说漓城如今的情况,带个几千人来也未必顶事,你们就来了才来了几个人?来干什么,送人头么?” 那军官为难地道:“那个……不是我们县令大人不愿意相助,而是调兵需要虎符。他一人只身前来,一无军令信函,儿无调兵符印,无法调动灵瑜县的官兵。不过这消息太过骇人,县令大人不敢掉以轻心,才让我们来漓城一趟,核实消息。唉,没想到……这次还真是多谢了!在下齐林,不知几位如何称呼?日后好登门拜谢。” 说完,他站起来,团团一礼。 先前身临绝境,白衣神剑从天而降,有如天兵神将,在千钧一发之时救他性命。 他虽知道,这位白衣剑客是为了接应徒弟才顺手救他一命,但不论如何他对这个救命恩人还是很感激的。 明依依摆摆手道:“这个你就先别管了。军情紧急,你们还是快些回去报信吧。我派人护送你们。” 程万里站起来:“要不我再跑一趟?” 明依依摇头道:“让段三叔去吧,让他们乔装,混在咱们的人里面,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把军服一穿,就又是官兵了。如果碰到刚才那些伏兵,还可以顺手抢劫一下他们,希望他们别太穷。” 程万里拍手笑道:“秒啊,真有你的。” 明依依向齐林道:“为了你们的安全,要委屈你们一下,扮成我们寨里的人混出去。” 齐林目瞪口呆:“这……这都行?” 当段飞全身武装,带着人候在寨门口时,齐林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你……你是黑水寨的三当家,段飞?” 他们被救时被打得失魂落魄,见路就跑,甚至没留意原来自己居然进了黑水寨。 段飞笑道:“你小子认得爷爷?” 段飞在这一带威名赫赫,县城里都有他的悬赏令。 可那悬赏令贴了也是白贴,根本没人动得了黑水寨的三位当家。 但黑水寨发生的变故外界还不知晓,灵瑜县那边还没人知道如今黑水寨已经易主。 “段三叔,一路平安,快去快回。”明依依拱手一礼道。 段飞拱手回了一礼,笑道:“你是老大,叫我老三就行。” “这……这位小兄弟是……?”齐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云,现在他是大当家。喏,穿白衣服背把剑那个是老二,我还是老三。”段飞介绍道。 齐林如遭雷击,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般荒诞之事——自己身为官军,遇到危难之时,出手相助的竟是凶名赫赫的盗匪。 “大当家,为何出手帮我们?”齐林忍不住问道。 “匪夷所思是不是?”明依依笑道,“我是匪啊,匪夷所思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个鬼!”齐林面色古怪,心道。 “因为我是大周人。”明依依突然正色道。 齐林心中豁然开朗,当即拱手一揖:“大当家大义,我齐林没齿难忘。我那些受了伤道兄弟,就有劳了。” 他带来的人,在遭到伏击时死了大半,剩下的几个也都身上挂彩,两个伤势较重行动不便的,连同重伤昏迷陈良玉,如今都无法带回灵瑜县,只能暂时安置在黑水寨,交托给明依依照料。 第一百三十章 夜探漓城(一) 送走了段飞、齐林等人,明依依回去看了看那些伤患,见陈良玉仍旧昏迷,于是向程万里道:“老程,今晚我要出去一趟,寨子里的事就劳你坐镇处理了。 程万里:“你要去哪里?” 赵四娃道:“老大又要出去?我和你一起去?” 明依依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要潜入漓城看一看。师弟你留在这里,还有伤患要你照顾呢。” 程万里一惊:“太危险了,我陪你一起去。” 明依依摇头道:“我只是担心老季还有阿毛他们。先前没想道漓城会出这样的事,把他们留在城里。我们没回去,他们很可能没更其他江湖人一起撤离,还在等我们。” 赵四娃一听也急了:“那就麻烦了,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程万里道:“有季风霖在,倒也不用太担心。他武功很好,又是老江湖,牛家小子有他关照着,应该是不会吃亏的。” 明依依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我终究是不放心。于私,阿毛对我有大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有事。于公,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国家有难,我虽是女子,也希望尽自己的一份力。” 程万里不禁动容:“丫头,我本早就该去见我那亡妻了,老天要我留着这条命,想必是留着还有用。如果用我这条命能换天下百姓的安宁,我是随时都愿意豁出去的。你有需要也尽管开口,老程我赴汤蹈火也不在话下。” 赵四娃也激动地道:“老大,我的命也是你救的,我是跟定了你。我没老程那么好的武功,医术毒术也比不上你,可我也是能为你赴汤蹈火的。你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有事也记得带上我,让我帮你。” 明依依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说你们俩,我只不过是去打探一下消息,怎么说得像是我要英勇就义了?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吉利的?什么老大威武,大获全胜之类的话?” 程万里翻了个白眼,还是很给面子地挤出一个笑容。 赵四娃讪讪地道:“老大威武,大获全胜……”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明依依又是一身夜行衣,从悬崖峭壁上降下。 漓城是边陲重镇,上倚悬崖,下临漓水,周围都是崇山峻岭,扼据隘口而建,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天设之险。 出了漓城再往南,便是与南盛国交界之地。 漓城一旦失守,南盛国大军便可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漓城地形险要,城池坚固,如今城门封锁,要进入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从东侧的崖峭壁上降下,二是翻过城墙进入。 以明依依的身手,原本也可以翻过城墙。只是城外有大片宽阔的地面没有任何遮挡,如果靠近的话就一定会被守城的兵士发现。 于是明依依选择了悬崖这条路。 她时而像飞鸟,时而像猿猴,借着一条钩索,趁着夜色贴着悬崖落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城头。 明依依闪进黑暗当中,轻轻松松地躲过守城士兵的视线,绕过瓮城,进入内城。 然而,一进入内城,明依依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门洞上方的城墙正中央竖着一杆长枪,枪尖上挑着一个人头,赫然是羽林军都尉——韩千。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探漓城(二) 明依依一入内城,便看见韩千的人头被挑在枪尖,高高地挂在城楼上。 羽林军都尉,天子近臣,负责护送钦差章明瑞和一批救灾物资,从京城千里迢迢来都漓城,如今却身首异处,惨死在这里! 明依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月黑风高,城楼上点着火把,在外界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无异。 然而,进入漓城内部,才发现早已天翻地覆。 摇曳的火光下,只见韩都尉面目狰狞,死不瞑目,肮脏蓬乱的头发和布满伤痕的脸都是他死前经历过一番痛苦挣扎的证明。 明依依竭力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那个曾经与她一起吃着饺子喝酒谈笑,曾经浴血奋战保护救灾物资的人,如今凄惨地死了。 然而,在她还没从震惊和悲伤中回过神来时,就看到一条黑影“咻”的一声窜上了城楼,摘下被挑在枪尖的头颅,又“咻”的一声藏进了黑暗里。 那人身形瘦削,动若脱兔,在旁人看来已经快得不可思议,但在明依依眼里却算不得真正的“快”。 虽然只看到背影轮廓,但明依依看清了,那是个女子。 “什么人?追!”有人喝道。紧接着,就有几条黑影从黑暗的角落里窜出,紧紧跟着那女子。 原来韩都尉的头颅被挑在此处,并非只为了示威,也是个诱饵。 早有人埋伏在附近,若有人来取那头颅,便立刻锁定目标跟上。 明依依悄无声息地跟在那群人身后,从最后一个开始,时不时撂倒一个,等最后剩下那三人里有人发现不对,想向同伴示警,却发现同伴已经失去意识倒下。 那瘦削女子也十分警觉,早发现有人跟踪,此时突然回身,干脆利落地出手,将离她最近那人一刀割喉。 几乎同时,明依依也将最后一人放倒。 那瘦削女子虽黑衣蒙面,但就在她转过身来的一刹那,明依依认出来了。 是邵英,季风霖的妻子! “多谢阁下,你是……?”邵英向明依依拱手一礼,却保持着警惕,紧紧地盯着她。 “邵前辈,是我,孟轻云。”明依依上前一步道。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听到这声音,邵英也认出了明依依。她激动地一把抱住明依依,她的双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微微颤抖。 明依依心下一沉:邵英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此刻却失去了从容,能让她这般,定是出了大事。 她回抱住邵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还好吗?” 邵英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擦去眼角的泪痕,放开明依依,牵起她的手道:“这里不安全,我们回去再说。” 明依依点点头,两人消失在黑暗里。 一处废旧的民宅中,季风霖躺一张摇摇欲坠的破床上,牙关紧咬,全身痉挛。牛阿毛跪在旁边流眼泪。 “师父……”牛阿毛吓得脸色苍白,手足无措,一边哭一边道,“师父,你还没答应收我做徒弟呢,你千万别死啊……呜呜……” 第一百三十二章 悲壮 一处废旧的民宅中,季风霖躺一张摇摇欲坠的破床上,牙关紧咬,全身痉挛。牛阿毛跪在旁边流眼泪。 “师父……”牛阿毛吓得脸色苍白,手足无措,一边哭一边道,“师父,你还没答应收我做徒弟呢,你千万别死啊……呜呜……”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阿毛,我来了。” 两个人走了进来,正是邵英和明依依。 “老大!”牛阿毛破涕为笑,脸上还挂着泪睡,憨厚地露出八颗白牙。 明依依点了点头,也不多废话,径直走到床边,检查季风霖的情况。 季风霖受了重伤,右下腹部曾被利刃贯穿,如今发了高热,全身痉挛,角弓反张,样子十分可怕。 他们躲在这里,缺医少药,若非之前明依依配了些上好的金疮药给他们防身,季风霖怕是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 但邵英和牛阿毛能做的也只是上药止血,如今季风霖的症状,应是伤口感染所致。 牛阿毛从安庆府一路来时便与季风霖夫妇十分投契,明依依外出这段时间,季风霖指点了他一些拳脚功夫。他这个人实心眼,一直闹着说要拜季风霖做师父。 季风霖原本没打算收徒,牛阿毛资质也不算上佳,加上没有回门派禀明掌门师兄,就没答应。 此时他已经失去意识,听不见牛阿毛喊他师父了。 明依依给季风霖按揉穴道,缓解了他的痉挛症状,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据季风霖的症状,是破伤风。 后院还停着两具尸骨,一具是韩都尉的无头尸,如今头颅已经找了回来,被放在一起。另一具是校尉厉建铭的尸体,他不顾危险拼死抢回韩都尉的尸体,自己却伤重不治而亡。 明依依向邵英询问了一下情况。 与陈良玉所说的一样,漓城的假疫症被破解之后,对症的解毒药物用上,“疫症”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民间组织的医者、前来支援的江湖人士也都开始撤离。福隆寺和水月庵的僧侣也离开了,柳莺莺和蒋少仪也跟着队伍离去。 牛阿毛和季风霖夫妇都打算等明依依回来会合,因此一直留在漓城没有离开。 他们是老百姓,并不知道都督府发生的事,只是前些天突然发生了一些变故。 先前来赈灾的钦差大人被山匪劫走,护送的羽林军遭受重创,漓城因为正遭遇疫症,大都督邓子方忙于应对,无暇派兵救援。之后羽林军都尉韩千多次向邓子方请求派兵去救,却也都被压了下来。 然而这一日,钦差大人却被毫发无损地送了回来。 韩千率领一种羽林军求见钦差大人,不但不获接见,还被下令逮捕。 校尉厉建铭因为那日身体抱恙休假,侥幸逃脱,被人追杀时遇到路过的季风霖,被季风霖救下。 而漓城守军也发生了变故,负责守卫城门的将官不知为何听大都督的命令,擅自将城门封锁起来,任何人不许出入。 之后,钦差大人没有露面,韩千却被当众斩首。 季风霖和厉建铭冒险劫法场却没能成功,反被埋伏重创。厉建铭拼死抢回韩千的无头尸首,自己却伤重不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奇怪的感觉 羽林军都尉韩千被当众斩首。 季风霖和厉建铭冒险劫法场却没能成功,反遭埋伏重创。厉建铭拼死抢回韩千的无头尸首,自己却伤重不治。 “姑娘,我夫君怎么样了?”邵英含着泪问道。 明依依叹了口气:“有点棘手,是破伤风。” “啊?”邵英脸色大变,忍不住惊叫出声。她江湖经验丰富,知道破伤风的厉害。据她所知,曾经有成名的武林人物与人比武受伤,伤不致命,却死于破伤风。 明依依安慰道:“不用太担心,这病能治,关键是要找药材。我对着片地方不熟,偷药材需要点时间。” 邵英道:“我知道哪里有药材铺子,我带你去,我们还要顺道偷点吃的回来。” 两人手拉着手出门,不像是去做贼偷东西,倒像是闺蜜约着去逛街一般。 两人都是好手,一路飞檐走壁,视巡查的兵士如无物,窜进了一家药材铺子。 明依依找到了白附子等药材,却还缺一味天南星。 这药在黑水寨倒是不缺,甚至还自己种植,而在这家铺子里却没有。 明依依又在邵英的带领下,连找了两间药铺,都没有找到天南星。 “姑娘,这城北片区就只有这三家药铺了,别的地方如今封锁着,守卫多,怕是过不去。”邵英为难地道。 原来漓城出于军事的需要,划分为“北、中、南”三个区域。都督府居中,漓城守军大部分驻扎在这里,老百姓不能进入。在中部区域的“内城”东西两侧各有一条狭窄的通道,连通南北两区,可以给百姓通过,也可以将通道两边的城墙作为战略制高点,起到类似“瓮城”的作用。 如今明依依所在的是北边的片区,与北城门相连,是大周进入漓城的通道。南面的片区则是与南城门相连,更接近南盛国。 漓城既是城镇也是关隘,南城片区允许南盛国人居住、开店铺做买卖,而北片区则住的都是大周的百姓。 当初漓城疫症,大都督邓子方便是将患者隔离在南城。 如今连接着些片区的城门全部封锁,不论日夜都不开放,全城戒严,城门附近都有大量的兵士看守。即便邵英轻功了得,也不敢轻易去闯。 明依依还是决定冒险一搏,将搜寻到的药材交给邵英,让她先回去煎药,自己则往南城去了。 明依依犹如夜间的一阵轻风,又如暗夜里的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掠过兵士守卫的城墙,来到南城区。 大概是先前“疫症”封锁的缘故,南城区静悄悄的,连居民都很少。明依依连闯了几家店铺,发现尘埃满地人去镂空,店铺早就关门倒闭了。 看来南城的店铺也指望不上了。 明依依决定再冒险一回,去漓城的核心要地——中城区查探。 进入漓城后,明依依一直就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询问邵英和牛阿毛却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概是因为他们是百姓,军队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他们还不知道。 按照陈良玉所说,晏菁把持了都督府,漓城的军队应该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下才对。 然而,进入漓城之后,明依依看漓城的军队并不像是已经失控的样子,除了城门封锁外,其余依一切旧是井然有序。 第一百三十四章 哗变 进入漓城后,明依依就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按照陈良玉所说,漓城的军队如今实际上是掌控在晏菁手中,而晏菁是南盛国奸细,他这么做是为了放南盛国大军入镜。 可如今看来,漓城的南北两城区虽然有些萧条,街道也不怎么整洁,却也没陷入混乱。城门紧闭,却有军士轮班值守,并不像是失控的样子。 她翻山越岭而来,还曾爬上漓城西侧最高的山峰眺望,也并未见南盛国大军逼近。虽然实际上两个国的界碑是在五十里外,说不定真的有对方的大军在边界地集结,而她一无所知,不过至少还不是兵临城下那种火烧眉毛的境地。 难道晏菁实际上并没有掌握漓城的城防? 原本从陈良玉那里得知漓城的情况,明依依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漓城关防被破,南盛国大举入侵,自己即便没有到“燕不归”的命令,也会尽力阻止。甚至万军之中刺杀敌军将帅这种危险的事,也在她的计划当中。 明依依收回思绪,如夜风般轻轻掠过一排排整齐的屋舍,向都督府掠去。 那些屋舍是军营,漓城守军生活起居的地方。 屋舍漆黑没有人点灯。军营里都是按点作息,规矩极严,违纪者轻则打军棍,重则问斩。 此时是深夜,军营安静漆黑原属正常,但以明依依的“观微”之能,五感的灵敏度异于常人,能听见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嗅到别人察觉不到的气味。 然而,这些军营里一片死寂,没有鼾声呼吸声,也没有男人身上的汗味,里面竟然是空的。 明依依心中一凉:这么多漓城守军,难道凭空消失了?漓城难道实际上已经是座空城? 大都督邓子方手中,统共约有三万人马。但这些人并不都集中在一个地方。漓城据险而守,地势险要,但也因此受限,面积有限,只驻守了五千兵马。 其余的人马,有两万分别据守在东西两侧的灵瑜县和成安县,还有一些小的关口、要塞,加起来约五千人。 而邓子方认为自己身为大都督,就该亲自镇守最关键的地方,因此将都督府定在了漓城。 如今军营中却不见人,漓城这些守军都去了哪里? 明依依找到一处屋舍,外面挂着军医标志的幡,进去摸了一圈,发现人去楼空,连药材物资都被搬走了。 远远看见前方的都督府仍亮着灯火,明依依迅速向前方掠去。 都督府大门紧闭,有卫兵把守巡逻,防卫森严,还放了防冲撞的木刺。 这种东西,是用削尖了的圆木捆扎而成,主要是放在城门口防冲撞的。如今这东西放在了都督府门口,难道是怕城里有人闯都督府不成? 怎么回事?难道是士兵哗变了? 军营空虚,都督府守卫森严,难道这些兵士都已经脱离了大都督邓子方的掌控,不听他号令了? 若真如陈良玉所说,邓子方被晏菁所挟持控制,这反而是好事。 晏菁哪怕是控制了邓子方,却也无法让漓城的守军听他调遣,开门放敌军入城。 明依依如一个影子一般,在人群中一闪而过,翻进了都督府。 都督府果然配备齐全,还有专门的医师和药材储备。明依依在这里果然找到了天南星。 准备回去时,一处明亮的灯火还有时断时续的人声引起了明依依的注意。 “啪……啪……”都督府正堂,鞭子声打破了寂静,邓子方双手被绑吊在梁上,赤裸着上身,一条沾了盐水的皮鞭正一鞭一鞭抽打在他身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画面太美 “啪……啪……”都督府正堂,鞭子声打破了寂静,邓子方双手被绑吊在梁上,赤裸着上身,一条皮鞭正一鞭一鞭抽打在他身上。 皮鞭浸泡过盐水,每抽打一下都在邓子方身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鞭痕。邓子方已经挨了好多下,身上纵横交错鲜血淋漓。他身上还有些旧的鞭痕,新旧伤痕重重叠叠,触目惊心。 “说,虎符在哪儿?”一个柔和悦耳的男声传来。 晏菁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身红彤彤的衣裳,胸怀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肌,一头柔顺的秀发披散在肩上,赤着白皙修长的双足,脚跺上还挂着个金铃。 他慵懒地倚在一张贵妃椅上,手里端着一个茶杯,优雅地呷了一口香茶。 他穿的虽是男装,却比女子还要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啪!”又是一皮鞭抽打在邓子方身上。邓子方似乎已经叫不出声来了,身体有气无力地抽动了一下,头往下一垂,没了动静。 挥鞭的是个黑衣武士,他探了探邓子方的鼻息,向晏菁躬身道:“公子,他晕过去了。” “泼醒了继续审。”晏菁似乎失去了耐心,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搁,赤足踩地,起身要走,脚上的金铃发出“叮铃叮铃”悦耳的声响。 “哟,美人儿,地上凉,快把鞋穿上,乖……”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传来。 只见一个紫袍人快步而入,殷勤地拿起放在地上的木屐,放在晏菁脚前催他穿上。 让明依依惊奇不已的是,此人竟是章明瑞。 短短一两日的功夫,章明瑞像是换了个人。原来的他,形销骨立,枯槁得像一截腐朽的枯树枝。而如今的他,虽然消瘦的身体无法在一日只见变得风雨起来,却一扫先前的憔悴落魄,变得容光焕发,犹如枯木逢春,一夜之间开出花来。 这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儒雅清癯,一个妖冶妩媚,若非后面还吊着个血淋淋半死不活的**男人,这样画面大概都能被绘在画纸上,加上飘落的花瓣点缀。 殿内的黑衣武士显然不懂得欣赏此番画面之美,十分煞风景地端了盆冷水过来,“哗啦”一声泼在邓子方脸上。 邓子方身体颤了颤,哼哼了一声,缓缓抬头。 看见两人亲昵的动作,邓子方气得差点吐血。 他怒目圆睁,叫道:“钦差大人,你怎么能和这贱人搅和在一起?他可是奸细呀……” 章明瑞仰天大笑,笑了很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钦差大人?哈哈哈……漓城的疫症宣告结束的那日,我作为钦差的使命就结束了。我作为左相的权力,在我离京的那一天已经移交出去。没有权力,我也就没什么责任了。何况我快死了,我兢兢业业,劳碌了一辈子,临死前还不能好好享受一下么?哈哈,人之将死,管他洪水滔天……哈哈哈……” “你!……”邓子方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又晕过去了。 晏菁又气又急,忙指挥道:“快!快叫军医来,别把他弄死了,明天还要带着他去见那些城门守将呢!” 明依依明白了,晏菁虽拿捏住了邓子方,但负责守卫漓城各个城门的守将却不知为何并不听他的号令。而且晏菁还似乎忌惮着那几位城门守将,不敢让邓子方死。 只见晏菁转头向章明瑞埋怨道:“死鬼,别太过分了,把他弄死了坏我的好事,我可要不理你了。”他那副“娇嗔”的模样,哪里是埋怨,简直是撒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吃错药了 章明瑞把邓子方气得吐血晕厥,惹得晏菁不高兴了。 章明瑞哄道:“是是是,是我不好,美人莫恼。”他又转头向那些黑衣武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叫军医来呀!唉,别把人弄死了,美人会生气的。” 明依依快要吐了。 她曾满京城地追杀这位左相大人,在黑水寨里与这位落难钦差有过不少接触,她一直觉得章明瑞是个骄傲的人,哪怕身陷绝望,他也从未放下过自己的骄傲。 可如今他的形象完全崩塌了,居然溅兮兮地去讨好晏菁。明依依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叮铃叮铃”,一阵铃声将明依依的思绪拉回,是晏菁脚上所挂的金铃。 这铃声很悦耳,似乎能让人精神振奋。 明依依一直尾随着两人进入都督府的主卧室,只见婢女捧上来一碗热乎乎的蘑菇汤,给章明瑞享用。 章明瑞如获至宝,像是对待龙肝凤肉一般,喜滋滋地将那碗蘑菇汤喝得涓滴不剩,就差去舔碗底了。 明依依暗暗称奇,按理说像章明瑞这种人,什么人间美味没品尝过?一碗蘑菇汤而已,还能比他以前吃过的珍馐美味还鲜美不成? 那碗蘑菇汤似乎是单独为章明瑞准备的,晏菁自己没有吃。他静静地坐在一旁,不知是不是看完章明瑞的吃相觉得心情大好,竟哼着小曲跳起舞来。 “叮铃,叮铃……”晏菁脚上的金铃十分有节奏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时快时慢,往复循环。 此时章明瑞眼神迷离,脸上出现了不健康的坨红,先是摇头晃脑掌应和着歌声,晃着晃着便慢慢往后瘫倒在椅背上,嘴里喃喃地反复念着一个名字:骊儿…… 明依依恍然大悟:章明瑞真的是吃错药了。 南盛国的贵族圈里流行一种名为“魅菇”的毒菌。它价格高昂,而且有毒。 它的毒性不强,少量服用顶多有点头晕,大量服用才会有危险。 但有些贵族却不顾生命危险,大量服用,只因为它能致幻。在“魅菇”产生的幻境中,几乎“要什么有什么”。 每年都有不少南盛国人服用魅菇致死,他们却还是前赴后继,只因身处幻境中实在太过快乐,让人无法自拔。 明依依还知道,南盛国曾经有一个神秘的家族,懂得一种特殊的魅惑术,就是利用“魅菇”的效果,配合一种有节奏的铃声,便可以让人产生特定的幻觉,例如让他们看见“神”从天而降等等,从而对这些人进行精神控制,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人臣服于自己的脚下。 这种方法,与莫尘当初在圣心谷使用的“一线牵”类似,不过“一线牵”还有配合其使用的“魔音”更为复杂和精准,能直接控制人的行动。 而神秘家族的做法类似于“洗脑”,受控的人仍能够控制自己,只是对幻境中发生的事深信不疑,对施术者忠心不二。 南盛国的当权者曾经利用这个家族的能力获得利益,也给了他们无上的荣光,后来却又忌惮他们的力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将其抹除。 神秘家族虽然消失了,但当时因为有许多重要的皇室成员都迷上了“魅菇”,因而它的种植方法被保留了下来,还在贵族圈中盛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任务 明依依夜探都督府,发现章明瑞在这里有“美人”相伴,醉生梦死,过得倒是快活。 “如果现在把他救走,左相大人大概会不乐意吧?”看着章明瑞乐不思蜀的样子,明依依不禁这样想。 “报!……晏大人,大事不好了!”门外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兵士冒冒失失地闯进了院子,被黑衣武士拦在卧室门前,却在外面大喊大叫。 原本已经半梦半醒的章明瑞被这一声呼叫惊醒,像是屁股下面装了弹簧一般,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晏菁原本赤着脚在擦得发亮的木地板上跳着舞,聚精会神地控制着铃声的节奏,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叫喊打乱了节奏,脚步一错,“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晏菁虽然摔倒,却也还尽力保持着风度。 只见他衣袖一拂,眉头微蹙,摆出一个楚楚可怜的姿态,正要喊疼,却听到“哇”的一声,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传来。 只见章明瑞脸色发青,正捂着肚子往地上吐彩虹。 晏菁皱眉掩鼻,厌恶之色难掩,想要爬起来走远一些,不料刚一动便感到脚上一阵钻心的疼,竟是刚才摔倒时崴了脚。 他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怒喝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喧哗?” 那兵士一听,便知道闯祸了,连忙跪下,自己猛抽自己的脸认错:“小的该死,小的莽撞……” 章明瑞大吐特吐了一阵,吐到最后只剩黄疸水了,脸色由青转白,最后一头栽倒在自己那堆可怕的呕吐物里,晕过去了。 “咦惹……”明依依看见哪怕是落魄到被山大王抓去当俘虏也要将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的这位左相大人,此时瘫倒在一堆又脏又臭的黏糊液体中,脸上头发上胡子上都沾满恶心的呕吐物,也不禁心头一阵恶寒。 晏菁平日里对章明瑞多少有点避忌,不会什么事都让他知道,不过此时见他这般模样,料定他定然是昏死过去无疑,便也放松了警惕,直接让外面的兵士进来回话。 那兵士连爬带滚摸了进来。只见他穿的是漓城守军的服饰,可能是奔得急了,衣冠不甚整齐,样子有些狼狈,眼下乌青形容憔悴,似乎没睡够。 他向晏菁行了一礼,禀道:“晏大人,挂在城头上的那个人头被人偷走了,埋伏的人去追了,但一个也没回来。” 明依依心道:“糟了!” 明依依和邵英虽然当时已经将那些追兵全部灭口,尸体藏在一间废弃的店铺中。尸体或许一时间难以被发现,但那些人的失踪却也难免会被人注意到。 晏菁气得用力一拍书案,叫道:“来人,调集府兵,给我全城搜捕!” “是!”立即有一名黑衣武士应声而去。 明依依一听急了,化作暗夜魅影,闪身离去。 明依依没来得及听到,屋内另一名黑衣武士在晏菁耳边低声道:“大人,我们能调动的兵越来越少了……” “滚!滚!”晏菁大发雷霆,将书案上的书本笔墨纸砚“乒乒乓乓”全扫到地上。 那黑衣武士和跪在地上的兵士屁滚尿流地滚了出去。 章明瑞依旧躺在呕吐物中一动不动。 一名婢女走过来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低声道:“少主人,主人给你的时限快到了,再不快些,就无法完成任务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虎符 明依依一路飞掠,一边在心中整理这一夜收集到的情报。 第一:都督府和邓子方本人确实落在了晏菁手里。 第二:晏菁虽掌控了都督府,却无法指挥守卫城门的将领。 第三:晏菁不敢让邓子方死,可能是要跟城门的守将交代,而且还似乎在逼问“虎符”的下落。 所谓“虎符”,是调动军队使用的的符印,常见的是用铜或铁铸造成虎形,因而叫做“虎符”。 “虎符”通常是一分为二,掌兵的将领持一半,只要有人持另一半前来,掌兵的将领就必须听从调遣,认符不认人。 邓子方手里有不止一枚虎符,其中一枚,另一半是直接掌握在大周皇帝手里。这是大周国最高规格的虎符,整个大周,这样的虎符不超过十枚。只有皇帝派出的使者,带着天子亲授的虎符和诏书,才能调动他手里的兵。 而邓子方手里还有其他的虎符,调动相邻两个县的兵马,就需要用到虎符。 漓城里的兵马,算是邓子方的直属,一般直接听他号令,但有一条除外,那就是大开城门。 漓城是大周一道十分重要的防线,城防是重中之重。 漓城南北两边的城门都各自有一座瓮城,进入瓮城后才是正式的城门。城门有三道,正中央一道最大,但平时一般都是关闭的,商贩行人走的都是小城门。小城门低矮窄小,人骑在马上都过不去,需下马步行。 如果要打开大成门,就需要动用虎符。 邓子方还特别打造了一枚虎符,还定下这样的规矩:只有他持官印和虎符亲临,当面下令,才能叫城门的守将打开大城门。如果少了其中一样,就说明当中有问题,很可能是他本人被劫持。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命令则不被执行,负责看守城门的将领会立即下令关闭城门,吊起吊桥,放下千斤闸,全城封锁,进入备战状态。 备战状态只有两种情况可以解除:一是邓子方持官印和虎符,亲自下令。二是朝廷派出特使,带着天子的虎符和圣旨,接替邓子方的职务,由新任大都督下令解封。 在邓子方出事之前,这个约定也只有几名核心的将领知晓,像陈良玉这样的中下层军官是不知道的。 所以他最担心的事情也还没有发生,且他之前出城报信,也可以说是立下大功了。 晏菁挟持了邓子方,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下令开城门,谁知弄巧成拙,导致漓城封锁。 军队都一层管一层,如今将领们脱离大都督的控制,邓子方这个就变成了一个光杆司令,只能指挥得动都督府那五百府兵了。 邓子方虽一度被晏菁迷惑,却也不是傻子,危急关头先一步将虎符送走藏起,让晏菁一直找不到。 也是这么一手棋,不但让漓城免于直接沦陷,也救了邓子方一命,让晏菁投鼠忌器,为了追问虎符的下落,一时不敢杀他。 不过一直拖下去怕也不是办法,若真的大军压境,缺了邓子方这个大都督坐镇指挥,又无法调动兵马来援,漓城兵力有限,被攻陷也是迟早的事。 另外,明依依也还面临另一个危机:晏菁还有一定的调动权力,能派人搜捕季风霖等人。 他们现在危险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危险的地方 大都督府中,鼓声咚咚,府兵迅速集结。 晏菁挟持了邓子方,却因没有虎符漏了馅,被守城的将领识破,不听他号令。 如今他能调动的,也只有都督府那五百府兵了。 这五百府兵,算是邓大都督的亲卫,无论什么时候都听命于大都督。大都督要亲自冲锋陷阵,他们就紧紧跟在大都督身边,与敌人拼杀;大都督有危险,他们哪怕是当肉盾,也要护大都督周全。 晏菁不敢直接杀了邓子方,他手里虽然有一支精锐护卫,但要是真的跟漓城五千将士干起来,还真是不够死的。 他只能每天给邓子方灌下些迷幻的药物,先让五百府兵见一见,让他们投鼠忌器,知道大都督还在他手里,要听他调遣。然后他又带着邓子方上城头,让那些守城的将领见一见,知道大都督的命还捏在他手里,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造反。 今日晏菁要搜捕贼人,只能调动这五百府兵了。 他们平日里就负责城中治安巡防,这事也算拿手。府兵们敲着铜锣,走街串巷,喝令城中居民出屋清点人数,查问来历,然后一间一间进屋搜查。 明依依回到季风霖等人落脚的那处废弃的民宅时,搜查的官兵还未集结完毕。 邵英在出门前吩咐牛阿毛在后院刨个坑将那两具尸体埋了,牛阿毛也算胆大,也不怕尸体,乖乖照做,等明依依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处理好了,还在邵英的指挥下,移了些柴草掩盖翻土的痕迹。 邵英正在熬药,屋里透出些火光。 明依依一进门就赶紧灭了火,将消息告知 季风霖身体虚弱,原本昏昏沉沉地睡着,迷迷糊糊听到明依依说话,也惊醒了。 “这可如何是好?”邵英皱眉道。 “别管我,你们走……”季风霖虚弱地道。官兵人多,哪怕季风霖没受伤,也难以应付,何况如今他还成了拖累。 邵英一听就落下泪来:“你说的什么话?我们夫妻,死也要死在一起……” 明依依道:“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要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争取,不然当初我为啥要给你们解毒?” 邵英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姑娘说的对,夫君,我们可不能辜负了姑娘当初救我们的恩情。我们得留着这条命,好好报答她。” 两人已是多年的患难夫妻,彼此心意相通,季风霖明知道妻子是为了鼓励自己才这么说的,实则心里也没底。不过为了安慰妻子,他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明依依道:“这条巷子偏僻,官兵还没搜到这里来,我们还有机会。季大嫂,你对城里的地形熟悉吗?知道大都督的府邸在哪里吗?” 邵英一惊:“怎么?你要去都督府?这太危险了。” 明依依摇了摇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止我去,是我们都去。他们要找我们,我们就偏偏躲在都督府里,看他们怎么找!” “妙啊!哈哈……哎哟……”躺在床上的季风霖激动得一拍床板坐了起来,想要大笑,却扯到了伤口,笑声变成了痛呼声。 第一百四十章 大人物 漓城北城区。 三处废弃的民宅着火,分别位于不同的街区,让搜捕的官兵一时措手不及,乱了阵脚。 “混账!救什么火!贼人都跑了,赶紧给老子搜!”一名校尉一巴掌打在一名指挥灭火的队正脸上,破口大骂。 “在那儿!”有人高喊。 “哗啦”一声,一块瓦片扔在了官兵的脚下,一条人影飞速声闪过,瞬间窜上了一处屋顶,又朝官兵脚下扔了块瓦片,又迅速窜上另一处屋顶,几个起落又不见了。 此人身法极快,来如影去如风,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狗贼子!给老子追!”那名校尉气得直跺脚,一边骂一边指挥道。 官兵一窝蜂似的向着那黑影遁去的方向追去,没人注意到,有三个兵士跑进一条巷子取水后再也没出来。 片刻之后,三个穿着官兵服饰的人从巷子里转了出来,其中一个满脸是血,被另一人背着。三人急匆匆往中城区方向去了。 三人从一处小门进入中城区,把守的兵士将三人拦下,查看他们的腰牌,边看边问:“怎么回事?挂彩啦?” 背着伤者那人灰头土脸,气喘吁吁,用沙哑的声音道:“可不是吗?那贼人可恶毒了,还拿瓦片扔我们。唉,这哥们倒霉,脑袋被砸中,都不省人事了……” 另一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一边帮着托住那伤者的身体,一边掩面哭泣:“你别死啊……呜呜呜……” 兵士见状,挥了挥手让他们过去:“去吧去吧,快去包扎一下,唉,伤成这样……” 三人左拐右拐,消失在黑暗中。 这三人其实就是季风霖、邵英和牛阿毛。季风霖扮成伤者,邵英背着他,牛阿毛跟在一旁。 至于那丢瓦片的人,自然是明依依了。 她引开搜查的官兵,为的是让三人混进中城区。 一处挂有红幡的空屋舍前,三人等待了一会儿,明依依便拜托了追兵前来会合。这里是他们来支援赈灾时曾经落脚的地方,如今已经空了。 “姑娘,我们就躲在这里吗?”邵英问道。 “不,我们去都督府。”明依依道。 “啊?这……”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嘛。放心,有人能收留我们。” “谁呀?连京城来的军官都被杀了,还有谁能有这本事?” “那人是个大人物,权势滔天,肯定没问题的。对了,一会儿称呼要改改,你们都要管我叫‘大当家的’。” 于是,当四人出现在都督府一处宽敞的院落里时,“大人物”、左相章明瑞大人傻眼了。 “左相大人,我来给你解毒了。”章明瑞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却被这“亲切”的声音唤醒。 “怎么……呜……”章明瑞还迷迷糊糊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不由分说塞了一粒东西到嘴里。那人还十分顺溜地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起来,贴心地抚着他的胸口帮他把气一顺,那粒东西便“咕噜”一声顺滑地被他吞到肚子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给你解毒 漓城都督府,被奉为上宾的钦差大人,左相章明瑞半夜被人塞了一粒药丸,吓得一咕噜从床上爬起,一双眼睛瞪得像两个灯笼。 明依依穿着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左相大人,晚上好啊。我来给你解毒啦。” 屋里黑灯瞎火,只有廊下挂的灯笼隐约透进来一丝灯光,章大人眼神又不太好,一时间竟认不出眼前人:“你……是谁?” 明依依眉眼一弯,笑道:“自然是来救你的人。大人忘了吗?是您当面对我提的要求。您还叫我给您解毒呢。” 章明瑞恍然大悟:“你……你是孟云?” 明依依点头道:“是啊。这几天我好不容易弄齐了材料,给您配了副解药,还制成药丸。刚刚您已经吃下去了,感觉如何?” 章明瑞稀里糊涂不知被人塞了一粒什么药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如今知道是解药,才把心吞回肚子里:“原来如此……呃……” 话未说完,他突然脸色一白,捂着肚子像只虾米一般弓起身来,浑身颤抖。 他抖了一阵,似乎有所缓解,抬起一张被冷汗湿透的惨白的脸,正要开口说话,却又突然“啊”的大叫一声,捂着胸口仰面倒在床上,肢体扭曲,比先前抖得更厉害了。 明依依却十分淡定地将一个被角塞在章明瑞嘴里:“哦,忘了告诉你了,你中的毒呢,不会很快要你的命,也就致在折磨你。不过你中毒的时间有点久了,毒素积聚的厉害,所以这解毒的过程也不大好受,那什么‘肝肠寸断’、‘刻骨铭心’的效果会轮番发作。嗯,你也不用担心,不会死的,也就难受点而已,熬过去就没事了。” 章明瑞听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痛的,两眼开始翻白,似乎要昏厥过去,却被一阵锥心的剧痛刺醒,死死咬着被角发出低沉的惨叫,一咕噜坐了起来,卷着被子从床上滚落。 他睡的是拔步床,这种床像是一间小屋子,用木架子围成一个方形的空间,分为内外两层,内层是睡觉的床,外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平台,上面还放了一张小木桌。 拔步床原本宽敞舒适,可一旦摔下来就惨了。 只见章明瑞“嗷”的一声惨叫,磕上了拔步床内外间的矮桌,又“咚”的一声一头撞上木柱,然后才滚到地上来。 此时还有几个人也都在这里,季风霖斜倚在一张椅子上,另外两人站着,看到屋内的情景都觉得毛骨悚然,一声也不敢出。 明依依倒是不客气,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般,招呼道:“哎呀,左相大人还要熬上好一阵呢,这床太窄怕是不够他折腾。阿毛,你来帮我,把大人抬到前面那个大罗汉榻上去。老季你还病着呢,去床上躺着吧。嫂子,那边有个煮茶的炭炉,先对付着拿来用吧,赶快给老季熬药,他要赶快服药才行。” 于是,花厅里的那张宽大的罗汉榻被撤走了上面的矮几,章明瑞则被人用大被一裹,“呼哧呼哧”抬出去放在了上面。 季风霖则毫不客气鸠占鹊巢,躺上了章明瑞原本睡的那张架势十足的拔步床。 章明瑞在罗汉榻上不知打了多少滚,身上不知因为撞上围栏而多了多少淤青,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痛的死去活来,最后喉咙里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惊变(一) 章明瑞服下了明依依给的解毒药,却不曾想解毒的过程痛苦难当,竟足足被折磨了一个时辰,还吐了血。 不过这一口鲜血吐出之后,章明瑞似乎感觉松快了很多,疼痛的症状也慢慢缓解了。 半刻之后,痛苦的折磨终于结束,章明瑞半死不活,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湿透,得像是水里捞出来一般,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瘫在罗汉榻上,却已经没有力气挪动身体了。 在这段时间里,明依依似乎出去了一趟,章明瑞被她丢在那里生不如死地满床打滚,只留下个一脸憨厚的牛阿毛在一旁看着,也就仅仅是不让他摔到地上而已,至于磕磕碰碰,可就免不了了。 因此,章明瑞此时因为毒药造成的疼痛虽然缓解,身上却多了许多伤痕,可他却似乎已经麻木了,嗓子也早哑了,没力气喊疼,双眼无神地睁着,身体微微颤抖。 明依依推门进屋,见状去倒了被水,吩咐牛阿毛喂给章明瑞。 牛阿毛一直看着,一颗心还在“扑扑”乱跳。他一边撑起章明瑞的身体给他喂水,一边问道:“老大,刚刚吓死我了,这人吐血了,会不会死啊?” 明依依一边给章明瑞把了把脉,一边道:“不会的,这血吐得好,吐了才不会死。他原本中了毒,快要死了,我给他吃了解毒药,这会儿是把毒血逼出来了,他算是有救了。” “咳咳……”章明瑞呛咳了两声,也不知是因为喝了点水,还是知道自己有救了,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神采。 牛阿毛憨厚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呵呵,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 明依依又叹了口气道:“唉,可惜他中毒很深,不下点猛药不见效果,可用药太猛也不行,会把直接他弄死,只好分几次来咯。嗯,大概再来个三五次,应该就能把他治好了。” 章明瑞一听,顿时凉了半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滴泪珠默默滚下:不是吧?还来?这是要把我折磨死? 牛阿毛见状,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喂,你很冷吗?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明依依指了指他脸上的泪水:“他这是高兴的,你看他都哭了。” “噗……咳咳咳……”章明瑞为之气结,一阵呛咳,将一口茶水喷出,还带着一些残留在口中的血。 牛阿毛整个跳了起来,叫道:“哇啊……别乱喷啊!咦,老大,他好像又吐血了……” 明依依给章明瑞拍背顺气,平静地道:“没事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章明瑞抖得更厉害了,这却是气的。不过他已经没力气骂人了,“呼哧呼哧”喘了几口大气,便翻着白眼瘫倒在榻上,晕了过去。 …… 第二天,天色微亮,都督府的角门里抬出一具尸体。 那据说是个暴病身亡的婢女,被人用草席简单地裹着,草席的一头露出一头乱蓬蓬脏兮兮的头发。 那女尸的身材似乎很高,抬尸体的兵士隐约从草席的一端看到了一双布满伤痕的赤脚,这双脚似乎很大,大得不像女人的脚。 不过士兵不敢多问,怕因为多嘴而被责罚甚至灭口,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将尸体抬上一辆简陋的板车。 都督府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暴毙的侍女了,士兵们轻车熟路,将尸体运到水沟旁边,打算弃尸。 谁料尸体的太高而板车太短,停车时失去了平衡,那尸体便从板车上滑落。只见草席散开,里面滚出一具衣不蔽体,伤痕累累的尸体,竟是个男的! 两名兵士大吃一惊,其中一个胆大的过去撩开尸体的那头乱,发查看他的面貌。 突然,那兵士大惊失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颤声叫道:“大……大都督!是大都督!他他他……他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惊变(二) 清晨,都督府抬出一具尸体,原以为是暴病身亡的婢女,而却被士兵发现是大都督邓子方。 士兵一声惊呼引来了巡城的军士,于是有大批人迅速跑了过来,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处理尸体的是都督府的府兵,先前邓子方吩咐他们听从晏菁的调遣,这条命令只要邓子方还是大都督,他不发话便不会更改。 而被他们引来的则是负责守城的兵士,听命于自己所属的将军。 这些人听说大都督死了,都急匆匆赶过来,一个个都跪了下来,落下男儿泪。 “谁?是谁害死了大都督?”一个暴怒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个全身披挂,身材魁梧,威风凛凛的将军像一阵狂风一般呼啸而来。 来者正是负责守卫城门的四位将军之一——雷挺。 他声如洪钟,一声暴喝有如惊雷,仿佛地面都跟着震了三震。 那群吵吵嚷嚷的兵士瞬间噤了声,抬尸体那两名府兵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几乎瘫倒在地。 人群自动分开,雷挺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前面来,见到邓子方衣不蔽体,满身伤痕,悲怒交加,“扑通”一声跪下,哽咽着喊了声“大都督”。 众人以为他要放声大哭,却见他虎目含泪,陡然回头站起,一把揪住其中一名府兵的胸口,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喝问道:“说!大都督是怎么死的?” 那府兵几乎被这惊雷一般的吼声震得心胆俱裂,惨白着脸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不……不知道……” “废物!”雷挺大怒,将手中那人一把推在地上,又用同样的手法,揪着另一名府兵的胸口将他提了起来,同样是一声暴喝,问道:“你来说!大都督怎么死的?” “不……不……”那人浑身颤抖,牙关“咯咯”作响,连“不知道”三个字都说不全了。 “混帐!你要是敢说不知道,信不信老子灭了你?”雷挺气得暴跳如雷,将那人揪起来一顿猛摇。 可怜那人脖子都快被摇断了,手脚像狂风吹柳条般一阵乱晃。 待停下来时,他已经面如死灰,整个人蔫巴得像根烤熟的韭菜,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大大大……大都督还有气,还……还活着!”刚才那个被扔在地上的府兵突然叫道。 他被推得摔了个狗啃泥,刚好扑倒在邓子方的“尸体”旁边,手还碰到了邓子方的肩膀。 他听到旁边的“尸体”轻轻哼了一声,还见他微动了一下。他感觉到了邓子方的体温,不是凉的!人还没死! “什么?”雷挺再次发出惊雷般的一声大喝,不过这次声音中却是带着惊喜。他一手扔掉手里的“韭菜”,像老鹰一般扑到邓子方身边,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嗷!”邓子方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睁眼抬头。 原来雷挺这一下扑得太急,手肘压不小心倒了邓子方的胸口。 邓子方受了不少酷刑,伤势不轻,原本昏昏沉沉,被抬到此处后,迷迷糊糊当中听到阵阵嘈杂声,吵得他头痛心烦,才勉强动了一下。此时他被压了一下,触到受伤的地方,才骤然痛醒。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大都督,你还活着!哈哈,哈哈哈……”雷挺一边涕泪齐流,又一边咧嘴大笑,紧紧搂住邓子方,像是怕他突然消失掉一般。 “呃……”邓子方原本虚弱不堪,被雷挺这样熊抱哪里受得住?他只觉得全身肋骨都几乎要全断了,喘不过气也叫不出声来,眼前一黑,再次晕过去了。 雷挺激动了半天,见邓子方毫无反应,才将他放开:“大都督,您怎么不说话?您怎么啦?……” 一名士兵这才战战兢兢地提醒道:“将军,大都督怕是受了伤,得赶紧治疗。” 雷挺大喝一声:“混账!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说着,他解开身上的大红披风,迎风一展,将邓子方裹在其中,横抱起来就走:“军医,军医在哪儿?快救人……” …… 另一边,都督府中也是乱作一团。 邓子方原本被关在都督府关押囚犯的地方。如果有将士违抗军令,又或者为奸细被捕获,便会关在这里。 看守邓子方的两名黑衣武士竟在值守时睡着了,一觉醒来吓得魂都没了,抬眼看见守中的那名仅有的囚犯仍安安静静地被铁链锁着捆在木架上,才松了口气。 两人原本以为只是虚惊一场,为逃避责罚打算将此事瞒下。 谁料到早晨,这两人打算给这囚犯喂水时,却发现人已经凉透了。 两人大惊,知道瞒不住了,只好赶紧上报。 长官来了之后,命人查验尸体,才发现这具蓬头垢脸的尸体并非邓子方,而是晏菁身边的婢女——迎红! 那迎红穿着邓子方原来那件血渍斑斑的中衣,赤着双脚低着头,保持着邓子方原来的姿势被捆在木架上。 她蓬头垢脸的,那两名看守的武士醒来时惊魂未定,见囚犯还在便安了心,竟没发现俘虏已经被调了包。 这迎红似乎是晏菁的亲信之人,如今却不知为何死在这里。 她身上除了那件松松垮垮的囚衣,再无其他衣物。 她的尸体布满各种伤痕,有的深有的浅,有利器刺伤也有钝器挫伤,甚至还有咬痕和掐痕,越往下越是触目惊心,简直惨不忍睹。 她应该……是被强暴凌虐至死的…… 第一百四十四 花瓣浴 晏菁身边的婢女迎红,被发现死在牢狱中,尸体被拿来掉了包,替换不翼而飞的邓子方。 府兵大部分都已经调了出去,都督府内出了怪事,黑衣武士忙去报给晏菁,谁知连晏菁竟也不见了,整个都督府顿时乱作一团。 这一切其实都是明依依的手笔。 原来昨夜明依依将季风霖等人安顿在章明瑞的住处之后,只觉得饥肠辘辘,便溜了出去,打算偷点吃的回来。 她找到后厨,见一名婢女独自一人,正在往一锅鸡汤里“加料”。 都督府原本全员皆兵,邓子方的起居也是由贴身的侍卫照料,府中的仅有的婢女,实际上只是在城里雇的女工,做些烧菜洗衣、缝缝补补之类的杂活。 这些女工都是包吃住,平时住在都督府里,与士兵们隔开,休沐的时候可以离府回家。 这些婢女都来自穷苦人家,穿着府里制式统一服装,也不讲究打扮,只需干净整齐就好。 而如今明依依见到的这婢女却不同,穿着一身用料不错的棉布衣裙,脸上薄施脂粉,头上还戴了支发钗。 她这身打扮如果放在京城里,与那些官宦人家的丫鬟相比,确实不算特别。但在漓城这个地方,和一堆面黄肌瘦素面朝天的女子放在一起,简直是鹤立鸡群。 而且她还在煮鸡汤。 在漓城这里,连打仗的士兵都不是每天能吃到肉。明依依在后厨偷到的,也就是些大饼之类的干粮。在都督府里有资格喝这鸡汤的,通常只有大都督本人。 而她还在往里“加料”。 “加料”之后,那婢女便弯下腰去熄炉火,明依依趁机靠近,嗅了嗅那锅加料的鸡汤。 是催情的药物“两生花”。 两生花一株双花,一雌一雄,并蒂而开,取花入药,有催情的效果。 原来那婢女刚才在汤里放的,便是两生花晒干后磨制而成的药粉。 明依依那双水汪汪的大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一颗八卦的心“扑扑”乱跳:这婢女想要给谁下药?难道是追求俊俏的郎君不成,想要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用强硬的手段逼对方就范,成为他的女人? 明依依浮想联翩之时,那婢女已经端着那锅汤,出了厨房,却是拐了个弯,走向后院,进了一处由低矮屋舍组成的小院,推门进了其中一间。 这屋子不大,看陈设似乎只有一个人居住。但这府中不论是兵士还是婢女,基本上都是几人同住,睡的是大通铺,这婢女能自己独自一屋,待遇已经算是十分好了。 然而这屋里却还有另一人。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坐在浴桶中,听到有人进来,似乎吓了一跳,怯生生地问道:“是……是迎红姐姐吗?” “是我。”端着汤锅进来的那婢女回答道。 她是晏菁的贴身侍女,是晏菁进府之后,邓子方“鬼迷心窍”,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的南盛国女奴,名叫“迎红”。 迎红端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绕过布帘走到浴桶旁,将托盘放在一张圆凳上。 浴桶水雾缭绕,隐约看见水面上飘着花瓣,泡在水中的少女长发披散,一张脸不算出挑,却也算端正。 阿芳娇羞地抬起头来,惴惴不安地问道:“迎……迎红姐,为……为什么要叫我洗花瓣澡?我长这么大,都从来没见过人在洗澡水里放花瓣……”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送羊入虎口 阿芳惴惴不安地问道:“迎……迎红姐,为……为什么要叫我洗花瓣澡?我长这么大,都从来没见过人在洗澡水里放花瓣……” 迎红笑道:“先前跟你说了,今日我身子不大爽利,没法去给公子送汤,只好请你代劳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公子他爱干净,靠近他的人一定要干干净净,最好是香喷喷的,不然他会生气的。” 阿芳露出了害怕的表情:“那要不……我还是别去了。我……我笨手笨脚的,怕惹公子生气……”说着,就想从浴桶中站起。 迎红一边用葛巾擦干阿芳的头发,一边笑吟吟地道:“别担心,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放心,有什么事我担着,还有你好处呢。你看,那锅鸡汤那么大,公子一个人不会喝完的,一会儿我先弄点出来,给你尝尝,给你点肉吃。” 阿芳一听便来了精神,舔了舔嘴唇,一脸窃喜地点了点头。她长这么大,也就来都督府做工才能有顿饱饭吃,平时连肉都甚少有机会见到,如今给她一碗鸡汤,甚至还有肉吃,简直是天大的甜头。 之后,阿芳便乖乖地穿上那身纱衣,扭扭妮妮地走了出来。纱衣轻薄半透,里面的红色肚兜若隐若现,让人遐想万千。 迎红正在往一个精致的瓷汤盅里盛汤,装好之后盖上盖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托盘里,然后果真如她所言,另外盛出一碗,放到阿芳面前。 “坐吧,”迎红将一个铜制香炉放在托盘一角,放入一块熏香点燃,盖上金兽炉盖,笑道,“这是公子喜欢的熏香,你到时一起端进去,放在案上就行。” 她又起身转到了布帘后面,有意无意地搅动了一下浴桶中的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你先慢慢喝,我收拾一下就来。”说完,她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表的动作:用葛巾沾了浴桶里的洗澡水,拧干裹在自己脸上。 那碗汤有点烫,阿芳即便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却也不得不慢慢吹着喝。 喝着喝着,阿芳似乎开始乏了,以一手支着头,可是鸡汤实在太好喝了,她即便眼皮都在打架了,还不忘有一下没一下地舀汤来喝。 终于,汤勺“啪”的一声掉进几乎清空的汤碗里,阿芳再也支撑不住,撞翻了汤碗倒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这整个过程,迎红都躲在布帘后用湿布包着脸偷看,直到阿芳倒下,才用袖子捂住脸走出来。 她急匆匆走过去,将熏香熄灭,挥了挥袖子驱散烟气,又赶忙去开窗通风。 这时,门被敲响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迎红姐,公子在催了,东西准备好了没?” 迎红撇了撇嘴,应道:“快了快了,抬进来吧。”说完,转身去开了门。 两名府兵抬进来一张软榻,上面放着一张棉被,还有绳子。 迎红挥了挥手,两人便退了出去,还带上门。然后将伏在桌上的阿芳搀扶起来。 那迷香的效用不算很强,阿芳虽然昏昏沉沉,却并未完全失去意识,感觉被人搀扶,还下意识地往外推了推,想要拒绝打扰。 迎红不由分说架起阿芳,扶她到软榻上躺下,拿棉被将她裹起来,还拿起绳子准备捆绑。 明依依躲在屋梁上,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原来迎红在汤里“加料”,并不是为了推倒俊俏郎君,而是要将这被迷香迷晕的小姑娘送入虎口。 第一百四十六章 自食其果 明依依躲在屋梁上,看着迎红骗一名叫“阿芳”的少女喝下加了料的鸡汤,用迷香迷晕了她。 原来迎红在汤里“加料”,并不是为了推倒俊俏郎君,而是要坑骗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要将她送入虎口。 明依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迎红不知自己被人盯着,一脸恶趣味地将阿芳塞进棉被里。 突然,迎红觉得眼前一黑,屋里的灯火被不知哪里来的怪风吹灭。 迎红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身上一凉,裙子滑落,上裳也几乎同时被人剥了去。 那人身法动动作快得匪夷所思,简直不像是人! 迎红尚未来得及惊呼,便有一件衣衫罩在了她身上。那衣衫质感凉飕飕的,穿了几乎等于没穿,正是本应穿在阿芳身上的那件薄如蝉翼的纱衣。 那人给她穿衣服穿得极其随便,甚至都没有系上衣带,只是胡乱搭着,更没有像阿芳一样有个肚兜打底。 之后,她就被人推倒,就倒在软榻上那张棉被里。紧接着,她觉得脚上一凉,连鞋袜等也被人扯掉了。 她这才想到要挣扎呼喊,却陡然发现自己张口而无法发出声音,身体酸软无力,手脚都不听使唤,根本无法动弹。 之后,有人捏开她的嘴,将一碗滚烫的液体灌到她嘴里。 那人手法娴熟,还刺激她咽喉附近的穴道强迫她咽下。 那液体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真是她自己煮的那锅鸡汤! 之后她就被棉被裹上,还感受到棉被被人勒紧,用绳索捆上。 这一切说来繁杂,却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迎红这才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吓得浑身颤抖,几乎要晕过去。她大概猜到了,今天她对阿芳所做的一切,正被人无法炮制施加在她身上。 那棉被已经被捆好,外面的两个府兵才反应过来,敲门问道:“迎红姐,怎么啦?” 灯光再次亮起,屋里传出一阵女子的咳嗽声:“咳咳……没事,风吹……咳咳……” 一人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条缝,问道:“迎红姐,你没事吧?” 背对门口坐在桌边的女子头戴发钗,穿着一身棉布衣裙,掩面咳嗽:“咳咳……没事,喝水呛到了……咳咳……”她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道:“抬走吧……咳咳……” 两名府兵应诺,见软榻上放着一卷棉被,一头黑色长发从一头露了出来,便不再多问,将软榻抬出。 他们没看见,布帘后面的浴桶旁边还躺着一个人,长发披散一动不动,身上胡乱盖着血衣物。 背门而坐那女子一边掩面咳嗽一边关上门。 咳嗽的声音渐渐停止,她放下手,露出一张清秀中带这几份俏皮的少女的脸,左边眼角下的五彩凤蝶随着她嫣然一笑,仿佛煽动着翅膀翩翩起舞…… 这少女自然是明依依了。 另一边,迎红被一卷棉被裹着,用一张软榻着,摇摇晃晃如坠云雾。 此时她什么也看不见,手脚酸软无法挣扎,甚至发不出声音。她猜想着将要发生的事,一阵令人窒息的恐惧感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笼罩,甚至越收越紧。 棉被里本来就很闷,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加上恐惧和摇晃,迎红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伴随着一声轻响,身下的一下震动让迎红瞬间清醒了,原来软榻已经被放下地来。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迎红虽然看不见,却能猜到自己身处何处。 她猜得不错,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邓子方专门辟给晏菁住的院子。 一个脚步声靠近,伴随着一阵粗重的喘息。 棉被被人解开,昏暗的灯光下,迎红看见了一双野兽般的眼睛…… 第一百四十七章 包围 清晨,晏菁从一处厢放开门踏出。 只见他头发披散,衣衫不整,脚步虚浮,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收拾一下。”晏菁嘶哑着声音道。 两名守在门外的黑衣武士应诺,欠身让道,然后进了屋内。 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收拾善后了,轻车熟路,也不点灯,拿了张草席,摸黑进屋去抬“尸体”。 谁知道这一抬,竟发现这“尸体”竟还动了一动! 若她这一夜的经历发生在一般的女子身上,怕是受不了身心的摧残,早已毙命。而迎红实则是南盛国女探子,受过各种各样的严格训练,竟生生熬过去,还剩一口气。 不过此时她脸上又是伤痕又是脏污,早就面目全非了,加上光线极暗,两名黑衣武士根本认不出她来。 “哟,捡了个便宜,就是脏了点!”其中一人道。 “嫌弃就滚开,我不嫌!” “谁说老子嫌弃?老子发现的,老子先来!” …… 另一半,筋疲力尽的晏菁进了自己的卧室,倒头便睡。 这是他利用“魅菇”施展“魅惑术”的后遗症。 此术但凡施展,需要施术者的精神高度集中,甚至是普通人难以得到的程度。 因此,晏菁通常会服用辅助的药物,再点上一种特殊的熏香,一来帮助他自己迅速进入状态,也增强“魅菇”的效力。 他服用的药物,刚服下不久时能让人很快进入安静的状态,可一段时间过后,便会导致身体燥热不堪忍受,精神亢奋难以抑制。 每当这时,晏菁都会找一个女子来泻火。 然而他实则讨厌女人,却又只有女人能消解他的痛苦。 于是,每次他都会用各种方法凌虐迎红给他送来的女子,将她们折磨致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稍快乐一些。 迎红被抬进来时被点了穴道,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却又是完全清醒的。 她也曾不止一次听到被她送进来的女子开始痛哭惨叫才离开,第二天又看着尸体被清理。 而这一回却轮到她了。 她对此作何感想已经无从知晓了,因为她被两名目光闪烁的黑衣武士抬出时,已经凉透了。 明依依从牢狱中救出邓子方,给他稍稍处理了一下份口,正愁不知该将他送去哪里,刚好遇见运送尸体的两名府兵,突然灵机一动,便顺手来个“李代桃僵”,将这份“大礼”送给他们,又拿迎红的尸体去牢里顶替失踪的“囚犯”。 …… 章明瑞醒来时,他的院落很安静。 他躺在罗汉榻上,榻上,不,应该说是他怀里还有个人! 只见“美人”散发,敞胸露怀,还露出半边“香肩”,一条大长腿半隐半现,正在睡得十分香甜。 看到这“香艳”的画面本该喷鼻血才是,章明瑞却没半点旖旎的心思,反倒觉得惊悚。 因为这“美人”不是别人,正是晏菁! “左相大人,这礼物还满意么?”明依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幽幽地问道。 “你你你??他他他??”一向云淡风轻的左相大人此时也语无伦次了。 明依依黑衣蒙面,一双秋水般得大眼饱含笑意。 这时,有人在外面高声叫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识相的自己乖乖出来,否则对你们不客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李代桃僵 章明瑞醒来后发现晏菁躺在自己怀里,吓得话都说不好了。 明依依黑衣蒙面出现在他身边,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 原来,她李代桃僵将邓子方偷走,并一路暗中护送,亲眼看着他被雷挺接走,才返回都督府。 这时都督府已经开始乱了,黑衣武士聚集在晏菁的房门前,为首一人恭敬地行着礼,反复高呼有要事禀报,却迟迟不见动静,仔细一听,还又微微的鼾声传出。 明依依藏身在一棵茂密的树上,从窗户的缝隙中窥见晏菁正睡得死死的,竟对外面的声响毫无反应。 原来晏菁利用“魅菇”施展“魅惑”之术需要精神高度集中,这本就十分耗费心力,加上他使用了药物辅助,后遗的药效又导致他极度亢奋,宣泄之后他可以说是整个人已经虚脱了,至少要昏睡一天一夜才能醒来。 这时,又有黑衣武士匆匆来报,说都督府已经被大批官兵包围,人数众多,恐怕难以抵挡。 那为首的黑衣武士一咬牙,下令闯入晏菁的房间,强行将他带走。 可当众人将房门轰开闯了进去,却立刻傻了眼:晏菁竟消失不见了。 这其实也是明依依的手笔,她趁众人刚得知被围困,出现短暂的慌乱时,一阵轻烟似的从窗户溜进晏菁的卧室,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偷了出来,又恶作剧似的放在章明瑞怀里。 …… 章明瑞惊魂未定,突然听得有人在外面高声唤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识相的自己乖乖出来,否则对你们不客气!” 原来是漓城的守军,接应到邓子方后,很快便攻入了都督府。 原来的府兵很快就会部投降,而晏菁手下的黑衣武士群龙无首,与官兵遭遇后被围困,大部分战死,只有十几人不敌被擒,却不见晏菁。 于是官兵们在府中到处搜查。 明依依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应道:“钦差大人在此,谁敢无礼?”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语气虽然懒洋洋的,却似乎蕴含着无形的威严。 刚才态度傲慢的喊话人顿时呛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谨慎地开口:“那个……原来是钦差阁下。卑职白渭,是大都督邓大人麾下参军。卑职斗胆,想请大人现身一见,不知大人是否方便?” 钦差大人的身份似乎并未将外面这位姓白的军官吓住,对方语气虽然收敛恭敬,却也没有要退走的意思。 明依依双手抱臂倚在门边,回头看了看章明瑞。 章明瑞叹了口气,身体坐直,理了理衣衫,恢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的姿态:“叫他们等一下。” 明依依大声向外面道:“还请白参军稍等,大人刚起,待大人整理仪容,再行与各位相见。” 白渭等人不敢硬闯,只好耐心等待。 章明瑞走到衣架前,习惯性地伸开双臂,等着丫鬟奴仆来为他更衣。 明依依见状,嗤笑一声道:“左相大人这是养尊处优得太久,生活都无法自理了吗?” 章明瑞却也坦然:“我是个久病虚弱之人,生活难以自理,怕是要劳烦大当家了。” 明依依没好气地伺候他更衣束发:“罢了,举手之劳,这次算我免费送你。” 章明瑞又问道:“大当家送我一份礼,意欲为何?”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三件事 章明瑞向明依依问道:“大当家送我一份礼,意欲为何?” “礼物”指的自然是还睡得死死的晏菁。 明依依一边为他束发一边道:“给大人一个机会,开口求我呀。” 章明瑞一怔,瞪大了一双混浊的眼睛。 明依依解释道:“大人让我做的两件事,第一是救你,我做到了。” 章明瑞问道:“你是说……我现在能自由行动了?” 明依依点点头,指了指晏菁:“困住你的人都被我抓住了,送到你面前,我算是救你脱困,功德圆满了吧?” 章明瑞狐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外面的人自称是邓子方的手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明依依淡淡地道:“昨夜出去办了点事,如今邓大都督已经不在牢狱里了。” 章明瑞愕然:“你……你把他揪出来了?” 明依依并未回答,只道:“看现在的情形,都督府应该是被他们控制了。你是钦差大人,应该不会有人敢对你怎样吧?这第一件事我算是做到了。” 章明瑞摇头道:“有些勉强,我如今孤身一人,身边无人保护。邓子方不知对我态度如何,若有人对我不利,还需你护我周全。 明依依摊了摊手道:“好吧好吧,救人救到底,我暂时充当你的护卫好了。哦,还有我那几个朋友,也都是练家子,我可以叫他们也一起来给你撑撑场面。” 章明瑞笑道:“那几个是江湖人吧?受了伤来求本相庇护?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若他们能护我周全,本相自会关照一二。” 明依依点点头,继续道:“这第二件呢,是为帮你解毒。解药我已经研制出来了,效果跟我预估的一样,虽说还没完全清除,但只要你配合服药就不成问题。” 章明瑞苦着脸道:“你这解药比毒药还毒,你真不是故意的么?” 明依依眨了眨眼睛:“大人,正所谓良药苦口。你中毒已深,性命堪忧,需用猛药……” 章明瑞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只要你不耍什么花招,继续为我祛毒,我身体大好,便算是你做到了。” 明依依又道:“至于第三件,既然你故意吊着不说,那我就给你制造机会。如今我的这位晏叔叔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你要是舍不得这位美人,想要从官兵手里救下他,现在可以开口,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章明瑞冷笑道:“这人是南盛国探子,我为什么要救他?就凭他软禁我,想从我这里打探朝廷的动向吗?” 房门敞开,章明瑞端坐在花厅正中,身前的书案上端端正正地放着天子的诏书和钦差的大印。 明依依黑衣蒙面,立在一旁。 披坚执锐的兵士鱼贯而入,分列两边站好,白渭挎着腰刀居中行礼:“见过钦差大人。” 两旁的兵士也跟着行礼:“见过钦差大人!”这一声见礼声音洪亮,似乎整个屋子都震了震。 他们虽说是行礼,却带着兵刃,声势慑人,倒不如说是示威。 章明瑞见惯了大场面,自然不会被吓到。他也并未计较众人都无礼,只平静地点头,抬了抬手:“免礼。” 第一百五十章 留下你的人 漓城都督府一处花厅,一队披坚执锐的兵士鱼贯而入,对章明瑞行礼,声势慑人。 章明瑞从容应对,纹丝不乱。 为首的军官白渭道:“敢问大人,可有看见可疑之人?” 章明瑞:“昨夜我的护卫确实发现可疑之人,并将其拿下。“ 白渭:“如此甚好,还请大人将那可疑之人交与下官,好带回去让大都督发落。大都督定当重谢。” 章明瑞摇摇头:“此人冒犯钦差,当属大罪,本相正打算将其就地正法。如今既然是大都督想要,本相自然会卖他个面子,只要大都督亲自来见,本相定无二话,将那人交与大都督审问。” 白渭心中暗骂,却也不敢当面得罪,只得退一步道:“大人的意思,下官定会如实转告大都督。不过那犯人十分重要,不知可否让下官看一看,确认一下?” 章明瑞看了看身旁的明依依:“可以,你随我的护卫去就是了。” 白渭跟着明依依,绕到屏风后,果然见美人侧卧而眠,发丝披散衣衫不整,手脚被布条绑着,看上去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感觉。 白渭一时竟看得痴了。 “他被我制住,暂时还醒不过来了。”明依依道。 白渭如梦初醒。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为掩饰尴尬,随口问道:“不知这位大人在哪里当差?” 明依依黑衣蒙面,男女不辨,也难免让人产生疑惑。 明依依道:“我是大人的暗卫。” 所谓的“暗卫”,就是经过训练,善于隐藏,暗中保护重要人物的特殊护卫。朝中的一些重要人物、皇族亲眷,朝廷一般会在他们外出时安排这样的暗卫跟随。这些暗卫的身份大都是大内侍卫,有官职在身。 也有一些权贵会自行培养训练暗卫,有的是亲王的下属,有官职,有些则算是侍卫幕僚,没有官职。 暗卫在保护对象需要时也会现身,但姓名身份则不会对外透露。明依依说自己是暗卫,白渭若是懂规矩,便不会再打听她的身份。 白渭虽是低级军官,不知道这么许多,却也懂得“宰相门前三品官”的道理,知道左相大人位高权重,哪怕是他的马夫也是自己惹不起的,能当他护卫的必定武功高强,不管明卫暗卫,总之就是不要得罪的好。 白渭识趣地退了出去。 明依依曾与程万里有约定,要在十二个时辰内回去,如今日上三竿,也不好再多耽搁了。 明依依于是向章明瑞道:“左相大人,你的解药我还没配齐呢,需回一趟黑水寨,我的朋友也要跟我一同回去。你有何打算?” 章明瑞皱眉:“邓子方还没来呢,怎么这般着急?怎么说也是你救的他,怎么不向他邀功领赏就走?” 明依依眨眨眼睛道:“你那解毒的疗程可耽搁不得,三日之内必须服下第二剂,我配药还需两日时间呢。那药配好,也不能放太长时间,一定要尽快服下,否则失去药效。” 章明瑞:“这样啊?那你留下那几个人保护我。”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谁都逃不掉 听说明依依要走,章明瑞不愿意了:“让你的朋友留下保护我。” 明依依眉毛一挑:“大人若觉得这漓城不安全,何不去我那黑水寨躲躲?这样我也算达成了你的要求,功德圆满了。” 章明瑞摇摇头:“我堂堂钦差,当朝左相,有官衙府邸不住,跑去你那……呃,山寨,像什么话?日后我回到朝中,可是会落下话柄的。” 明依依讥讽道:“原来你还想着要回去啊?我还以为皇帝陛下把你扔到这么远的地方,是打算让你死在这里了呢。” 章明瑞一张脸霎时黑得像锅底,“砰”的一声拍案而起:“我乃当朝国舅,皇后娘娘尸骨未寒,陛下怎可能如此待我?!” 明依依玩味地看着他:“哟,这么激动?小心血气运行过快,激发毒性,小命不保。” 章明瑞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屁股跌坐在椅上,呼呼喘了好一阵大气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给我闭嘴!” 明依依眨了眨眼睛:“这算是第三个要求吗?” “你!……咳咳咳……”章明瑞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趴在书案上咳得直不起腰来。 明依依不慌不忙地过去慢慢给他顺气:“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这张嘴呢,是出了名的毒,把人气得吐血也是常有的事。没事,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咳咳咳咳……”章明瑞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还果真咳出一口血沫来。 这时,听见牛阿毛叫道:“老大老大,那人醒了!” 原来一直沉睡的晏菁终于在这时睁开眼来,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绑,“娇嗔”道:“哪个天杀的,竟敢绑老子!” 章明瑞看了看明依依,示意她上前答话。 明依依走过去,在榻边坐了下来,问道:“晏叔叔,可认得我是谁?” 晏菁一怔,仔细辨认了一下,惊讶道:“你……是孟云?你……我这是在哪里?” 明依依道:“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晏叔叔你,就是邓子方跑了。你现在落在钦差大人手里,正打算把你交给邓子方呢。” 晏菁轻蔑地一笑:“就这?” 他暗运内功,捆住他手脚的布条便“噼里啪啦”断成一截一截,变成一堆碎布渣。 原来明依依用这些布条绑住晏菁,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给那参军白渭看的,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正当晏菁得意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时,他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凝固了,之后就变成了痛苦的表情,闷哼一声,整个人弯成一只虾公,开始在榻上打滚翻腾。 章明瑞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忙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明依依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晏叔叔大概是犯了什么病吧?” 章明瑞狐疑道:“你会不知道?” 晏菁艰难地伸出一手,指着明依依咬牙切齿地道:“你下毒暗算我,卑鄙!” 明依依笑道:“下毒这种事,晏叔叔不是经常干吗?这‘卑鄙’二字,我原封不动送还给你。” 晏菁脸色发青,表情狰狞,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地滴落,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以为你赢了吗?哈哈……我落在你们手里,大不了一死。不过很快,你们就会来陪我,谁都逃不掉……哈哈哈……”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兵临城下 另一边,邓子方被雷挺亲自护送回了都督府。 四位守城将领都来了,围着邓子方又哭又笑,吵闹了好一阵,见邓子方始终不醒,便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老雷,大都督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直不醒?”一个身型高瘦,留着三缕长须,名叫张开云的将军问道。 雷挺挠挠头:“大都督身上有伤,已经让军医瞧过了,说是伤势有些重,又发着烧,需要休养些时日。” 原来,邓子方被雷挺救下后,曾清醒过一段时间,还下过返回都督府,召集收拢府兵,还有捉拿奸贼晏菁的命令。 只是他的精神实在是不好,没清醒多久便开始发高烧,烧得昏昏沉沉,还说胡话,后来灌了些药便睡过去了,如今一直沉睡未醒。 另一名腰圆膀宽,古铜脸色,名叫彭勇的将军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道:“这可如何是好?万一真醒不过来怎么办?” 最后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将,名叫吴然。他用他那嘶哑的声音道:“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需得有多手准备才行……” 雷挺激愤地道:“都怪晏菁那小子,把大都督害成这样,他人在哪儿?我非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 此时,一匹匹快马,载着背上插着令旗的士兵,正接二连三地奔往都督府,传递着一道道紧急军情。 “报……城外的烽火台被点燃,发现敌情!” “报……五十里外黑山岗哨发现大批人马,人数未知。” “报……黑山岗哨发现南盛国军队,人数众多,粗略估计有数万之众。” “报……南盛国大军压境,先头部队已经越过黑山岗哨,逼近三十里外的第一道防线。” “报……第一道防线失守……” 原来,漓城谁说地处两国边境,但非直接建立在上国界的最边缘,真正的界碑立在五十里外的黑山,大周在此处设立了岗哨。 黑山岗哨的作用主要是侦查敌情,若有敌军来犯,则立即点燃烽火台,向漓城示警。 漓城外还有三道防线,互相相隔大约十里,若出现敌情,可以防守,即便是大军进犯,也能稍作拖延,让漓城这边能有更多的时间作出反应。 这些防线之间也有烽火台,若发现前一个烽火台点燃,这下一个也会立即被点燃,以最快的速度传递消息。 可如今大都督邓子方仍昏睡未醒,是进是退还需他来定夺,众部将也都围在议之事厅里,等待着部署命令。 众将听得军情紧急,只好暂由吴然代邓子方发号施令,以解燃眉之急。 章明瑞的院子这边,很快就被官兵层层包围,水泄不通,晏菁只发出阵阵冷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明依依见状,道:“晏叔叔这么淡定,莫不是因为给邓大都督下了蛊毒,想着可以趁机拿捏他吧?” 原来,晏菁在邓子方身上下了一种名为紫金蛊的蛊毒,因中毒死亡者脸色呈紫金而得名。 不过这毒对明依依来说并不难解,她已经顺手给处理了。只是副作用是会让邓子方睡上几个时辰。 晏菁冷笑道:“毒确实不算什么,可如果兵临城下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军压境 晏菁似乎对邓子方是否中毒并不在乎,冷笑道:“毒确实不算什么,孟云侄儿既然有本事给我下毒,会一两手解毒的本事也不奇怪。可如果兵临城下呢?不知孟云侄儿有没有这个本事退敌?” 章明瑞一听,脸色都变了:“你是说,南盛国真的胆敢出兵进犯我大周?” 晏菁笑得直不起腰:“胆敢?哈哈哈……听说钦差大人在大周位极人臣,这是身居高位久了,便谁也瞧不起了吗?犯就犯,你看看我们南盛国敢不敢?哈哈哈……” 这时,听得钟声响起,十二响钟声之后,又是十二响鼓声,之后又是十二响钟声、十二响鼓声,一共往复三次。这是大都督召集全城军民的信号。 明依依早已在这七十二响钟鼓结束之前上偷偷溜上城楼看了看,发现晏菁所言非虚。 只见烽烟四起,号角声此起彼伏,一队队士兵在将领的指挥下,紧张而有序向校场集结。 原来,城墙和山壁中都有藏兵洞,之前兵营空虚,兵士们都藏在了这里,此时便从中蜂涌而出。 明依依登上城头,见城外烟尘滚滚,铁蹄声震耳欲聋,果真是大军压境! “钦差大人,城外三道防线都已经沦陷失守,南盛国大军压境,已经兵至城下,就差直接攻城了。大人,那晏菁是个重要人物,将军说了,必要时可以拿来做筹码,还请大人将此人交出,之后大都督必有重谢。” 明依依回来时,那参军白渭又来了,还是为索要晏菁而来。 明依依在章明瑞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章明瑞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沉吟片刻之后,章明瑞忽然道:“带上那个姓晏的。我要亲自去见大都督,还有你们那几位将军。” 白渭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连连点头称是,叫了几个兵士来将晏菁五花大绑,带到都督府。 晏菁身上所中的,是明依依在黑水寨时便给他种下的“附骨蛆”之毒,此时先暂时为他压下毒性,把人留给邓子方作筹码。 章明瑞带着明依依、季风霖夫妇和牛阿毛,让他们充当护卫,去议事厅见众将军。 季风霖服药后情况有所好转,如今已经能行走,临时充充场面还是可以的。 此时邓子方也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些虚弱,坐在软轿上被人抬出来。 章明瑞依旧端起钦差大人的款,接受众将的行礼。 众多将见到晏菁,一个人个恨得牙痒痒,吵着要斩他祭旗。 邓子方最终下令,将晏菁绑在城头,若对方攻城,便让他死在前头。这样也可以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于是,晏菁被绑在一个架子上,高高竖在城头。 章明瑞、邓子方带着众将登上城头,察看敌情。 不多时,一名骑着一匹黑马,黑盔黑甲的将军领着部队当先面至,在城下摆开阵势,却并没有急着攻城。 邓子方命雷挺出面喊话:“来将何人?为何犯我大周边境?” 那黑甲将军回答:“我乃征北大将军李文义麾下先锋官罗刚。你们大都督呢?怎么不出来说话?是不是死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战 南盛国大军压境,漓城方面刚刚平息了一场内乱,军心不稳,不知能否撑过眼前的危机。 只见南盛国一名黑甲将官策马出阵,出言挑衅:“我乃征北大将军李文义麾下先锋官罗刚。你们大都督呢?怎么不出来说话?是不是死了!?” “哈哈哈哈……”对方军士齐声哄笑,声音如巨浪拍山,声势骇人。 漓江城这边的将士看着连路都走不了,需要人抬着的邓子方,心里不是滋味,士气更低落了几百分。 雷挺气得暴跳如雷,张口大骂:“你个龟孙子说什么呢?老子剁了你!” 他声如果洪钟,此时暴怒之下的一声吼,几乎让整个城楼都震了三震。 “小子嗓门倒是大,敢不敢出来,跟爷爷战上三个回合?”罗刚轻蔑地叫道。 “战就战!”雷挺全身披挂,提了一对金瓜大铁锤,点了二百兵士,开了城门放下吊桥,一声暴喝如惊雷,向着罗刚冲杀过去。 邓子方并未阻止,反倒命人擂鼓,为雷挺助威。 漓城不久前才经历疫灾,又逢变故,如今更遇大军压境,准备不足,将士难免慌乱。若此时再避而不战,只会让军心涣散,士气低迷。 雷挺看似冲动鲁莽,实则心中敞亮,想要借一场胜利来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罗刚挥舞着长刀,催马出阵迎战。 两人你来我往,“乒乒乓乓”战了数个回合,一时难分胜负。 两边的军士都高声呐喊,为各自的将军助威。 两人又交战了几个回合,都各自有些气喘,战马也开始焦躁嘶鸣,跺蹄子打响鼻。 两人都神色凝重,立定马头,互相紧紧盯着。 打了这许久,两人对双方的实力有了几乎一致的判断——势均力敌。 谁也不容易在对方手里讨到便宜。 下一刻,两人几乎同时催马前冲,又同时大喝,挥动武器奋起决定胜负的一击。 只听得金铁交错之声刺耳,同时火花四溅,两人的兵器撞在一起,交缠磨挫。 他们竟同时使用了以伤换伤的打法。 只见罗刚的长刀在雷挺的左肘上开了道口子,而雷挺右手的铁锤“咣当”一声砸上罗刚背后。 “噗……”罗刚口喷鲜血,几乎掉下马来,狼狈地逃回阵中。 雷挺得胜,耀武扬威庆祝欢呼一阵之后,也见好就收,鸣金收兵。 雷挺入了城门,便有军医赶来为他处理伤口。他担心邓子方的病情,急着去见,连甲胄都没脱,只随便包扎一下便急匆匆赶去复命。 雷挺刚一单膝跪下向邓子方行礼,还没说话,突然两眼翻白,一头栽倒在地,抽搐不止。 军医大惊,失声叫道:“毒!那刀有毒!雷将军中毒了!” 一条人影窜出,快如鬼魅。众人眼前一花,只看得一个残影,回过神来时雷挺已经不见了。 “谁?谁干的?老雷呢?”张云开怒喝道。 “大家稍安勿躁。”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见钦差大人身边的一个黑衣人在说话,脚边躺着一人,不是雷挺是谁?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旗倒了 雷挺首战告捷,正要向邓子方交令,不料却突然倒地,竟是中毒了。 眼看雷挺命在旦夕,军医一时束手无策,众人正焦急时,雷挺却突然不见了。 “稍安勿躁!”明依依黑衣蒙面,半跪在章明瑞身旁,脚下躺着一人,正是众人为之心焦的雷挺。 只见雷挺嘴里塞了块布条,是他半条原本用来束额的发带,手臂上绑了发带的另一半仍翻着白眼不停抽搐。 明依依一手持匕首,麻利地割开雷挺伤口的衣物,另一手持一个火把,直接一把烫在雷挺的伤口上。 “你干什么?”有人大声喝骂,撸起袖子准备冲过来干架。 “妙哇,”突然听得那军医大叫道,“用火祛毒,此法妙极!” “唔唔……”雷挺吃痛,几乎整个人弹起来,嘴里塞着布条喊不出来,抽搐却也果真逐渐缓和下来。 待雷挺平静下来,明依依才取下他嘴里的布条,给他喂下一粒解毒药丸。 原来先前雷挺全身抽搐,牙关紧咬,若不拿软物堵嘴,甚至会咬断舌头,失血致死。当时无法喂下药物,明依依只能冒险,以热力破坏毒药的药力,才争取到时间救下雷挺性命。 军医过来给雷挺检查伤势,处理完了伤口,欣喜地抬起头道:“禀大都督,雷将军的伤势已经稳定,已无大碍了。” 邓子方讶异地向明依依道:“是阁下为雷将军解的毒吗?你是什么人?” 一旁的章明瑞干咳一声道:“咳哼,他是本钦差的护卫。” 邓子方连连拱手:“原来是大人的属下,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本事,难怪能成为大人信重之人。大人这恩德,下官记下了。” 他原本见负责护卫钦差的羽林卫都在都督府的那场变故中尽数被杀害,对成了光木钦差的章明瑞没剩下几分重视,此时见他身边竟突然冒出如此得力之人,身法快似鬼魅,更有不俗的医术,难免大吃一惊。 章明瑞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当初韩千等羽朴卫号称是保护他,实则是监视,并不听他调遣,到了漓城完成赈灾使命后,甚至就管他的死活了。 章明瑞岂是坐以待毙之人?他和晏菁互相利用,借晏菁的手除掉了监视他的羽林卫,却也成了光杆钦差,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谁也指挥不动。 明依依露了这一手,邓子方自然会重新审视眼前这位钦差大人的分量。 这时,敌方军士突然变换阵型,向两边一分,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一匹高大神骏的枣红马缓缓走出,身后旌旗招展,写着一大大“彭”字。马上一身披黑色披风,留着短黑须的将军高声喊道:“哈哈哈,我们左先锋的毒箭滋味如何?刚刚那大嗓门,现在怎么没声了?该见阎王了吧?哈哈哈……” “卑鄙无耻……”漓城这边的军民听了,无不咬牙切齿,顿时骂声一片。 对方那将领又叫道:“漓城的人听着,我乃南盛国元帅手下右先锋彭明。你们识相的就自己乖乖开城投降,否则刚才那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 漓城这边又是群情汹涌骂声一片。 只听得“噔”的一声弦响,章明瑞身边另一黑衣蒙面,一身劲装的武士持弓发了一箭。 只见箭如疾风,不偏不倚正中彭明身后的旗杆,大旗当即“咔嚓”一声倒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狠狠打脸 章明瑞身边一名黑衣蒙面的武士引弓发箭,射中南盛国右先锋彭明身后的旗杆。 大旗“咔嚓”一声倒下。 发箭的人是邵英。她原本武艺高强,见南盛国手段卑鄙、气焰嚣张,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才出手锉一锉对方的锐气。 旗帜是一支队伍的标志,若未战而旗倒,会被认为是十分不吉利的事情,是大败的预兆。 即便是不信鬼神的将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军心不振不宜作战,通常会下令收兵,以免军心涣散而导致惨败。 原本正在哄笑的南盛国军士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彭明却在硬撑:“哪个龟孙子放的暗箭?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有胆冲你爷爷来!”说着,还一边把胸口的铠甲拍得“当当”作响。 邵英虽是女子,多年来隐姓埋名混迹市井,但此时表现出来的高手气度却丝毫不输给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将。 只见她轻巧地跃上了城头高处,再次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彭明所乘战马的右眼。 邵英并非不敢直接向彭明发箭,而是彭明身上这套甲胄实在是密实得令人发指:整体严丝缝合,关节处还有锁子甲保护,连面部都有面罩护着,也难怪他敢叫嚣冲他发箭。 因此,邵英只能退而求其次,射人先射马。 那战马一声长鸣,人立而起,将彭明抛在地上,乱叫乱跳了一阵,便倒在地上,还差点压住摔在地上的彭明。 彭明因为身披重甲,又从马背上重重摔下,自己挣扎了半天也没爬起来,还是旁边的将士关键时刻抢过去将他拉起来,才没让他被自己的战马压死。 彭明“咿咿呀呀”半天才爬起来,衣甲头盔歪歪斜斜,面罩打开了一半,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指着邵英破口大骂:“龟孙子,有种把脸露出来!遮遮掩掩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邵英冷笑一声道:“英雄好汉?我本就不是。” 她内功深厚,声音提气送出,听起来并不觉得很响,却清清楚楚第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她迎风立在城头,衣带飞扬,虽身型瘦削,却有一股岳峙渊渟的气势。 邵英迎风解下蒙面布巾,再将束发的发带扯下,一头飘逸的长发顿时随风飘扬。 “女人!她是个女的!”在场的双方战士纷纷惊呼道。 彭明更是又惊又怒又尴尬,竟一时忘我,一手掀开面罩,目瞪口呆看着这个让他狼狈不堪的对手。 这么好的机会邵英岂会错过? 只听得一声弦响,下一刻,彭明已经仰面朝天倒下,沉重着地的铠甲发出一声巨响,激起一阵烟尘。 待烟尘散去,只见彭明满脸鲜血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一支利箭从他张大的嘴里射入,直插咽喉,当场毙命。 “好!……” “好样的!” 片刻的寂静之后,漓城上的大周将士突然欢声雷动,响彻天际。 堂堂南盛国右先锋,竟就死在一个女人手里,犹如狠狠给了南盛国一个巴掌,对南盛国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耻辱。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恩人呢 南盛国右先锋彭明,被邵英一箭射杀。 堂右先锋,首战失利,还死在一个女人手里,实属奇耻大辱。 漓城将士欢声雷动,狠狠地扬眉吐气。 “弓箭手准备!”老将吴然大声喝令道。 “是!”漓城将士个个精神振奋,摩拳擦掌。弓箭手迅速就位,一支支利箭已经对准城下的南盛国兵将。 如今双方的气势逆转,这样的好时机又岂能错过? “放箭!”吴然一声令下,城头箭如雨下,城下的南盛国兵士因为失去将领的指挥,慌乱中抵挡不住,开始丢盔弃甲四散逃窜,还与后面的部队发生冲突,互相踩踏,乱作一团。 “咚咚咚”一轮鼓响,漓城上又是一轮箭雨落下,而南盛国一方的阵营中终于传出一阵锣响。 正所谓“催命鼓救命锣”,鸣锣又叫“鸣金”,是收兵的信号,南盛国军士一听,如获大赦,一窝蜂退散。 邓子方摆了摆手。 吴然会意,按下令旗,并不下令乘胜追击,而是调度安排将士值守,轮番回营休息,随时备战。 今日这一战,漓城这一方虽然获胜,却并未对对方造成重大的损失,若不见好就收,怕是要吃大亏,得不偿失。 是夜,都督府中摆起了一场小规模的庆功宴,大都督邓子方坐主位,四位城门守将作陪,宾客就只有章明瑞一人。邵英一身黑衣,扮演一名忠实的护卫,跟在一旁,并未列席。 明依依此时已经趁着夜色翻出城墙,回了黑水寨。她以为章明瑞配制解药为由,左相大人自然无法拒绝。 季风霖身上有伤,需要静养,明依依便让他留了下来,交代牛阿毛好生照顾。 反正这里好吃好住,章明瑞如今还需仰仗他们,自不会亏待了去。 邵英今日立了大功,章明瑞也面上有光,加上明依依今日露了一手,宴会上明显看到漓城这几位首脑人物对他的态度改变不少。 几位将军轮番向章明瑞敬酒,也都不忘也向一旁的邵英敬上一杯。 邵英年轻时也好酒,后来中了奇毒,喝酒会引发毒性,因此戒了许多年。解毒后夫妻和睦,也不时对饮几杯。此时有人来敬酒,她倒也豪迈,酒到杯干。 众人对这英气豪迈的女子更添了几分好感。 雷挺因为受伤不能饮酒,在一旁看着众人推杯换盏,馋得口水直流,却被邓子方看得紧,不敢动酒,只能以茶代酒去敬。 他敬过章明瑞后,又向邵英道:“这位女将本领高强,实在让人佩服。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邵英像她之前饮酒一般将敬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雷挺又问道:“对了,怎么不见另外那几位,今日救我性命的那小兄弟呢?我还想好好谢谢他,跟他喝上一杯呢!” 章明瑞却抢先道:“咳哼,本钦差派他去办点事,他有任务在身,不便前来。” 几人正交谈着,突然又有军士来报:“大都督,城下又有人来叫阵!” 第一百五十八章 问个明白 邓子方正在都督府里,与几位将领设宴招待章明瑞,又有军士来报:“禀大都督,城外又有人来叫阵,说是对方主帅,指明要请大都督一见。” 邓子方一听,“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好!来人,取我披挂来!既然对方主帅来见,那就见他一见!” “是!”众将齐刷刷地站起,齐声应诺。 章明瑞也站起来道:“既然是对方主帅来了,本相就随大都督一道,会他一会。” 此时,整个漓城已经进入战时状态,临近两个县的守城将军也收到了命令,紧急备战,随时增援。 邓子方已经向朝廷发了告急文书,以八百里加急送出。 不过形势仍十分严峻。敌军在城外十里扎营,人数有十万之众。 这一回南盛国大军来得极快,漓城经历变故之后,情报缺失,几乎措手不及。 邓子方的身体仍然虚弱,穿着盔甲几乎走不动路,还是被人抬上城楼的。 雷挺也坚持带伤上了城楼,却只是站着,喊话的任务交由另一位将军徐勇接替。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徐勇喊道。 此时,城下整整齐齐排列了无数火把,南盛国军队的阵列再次集结在此。队伍从后往前,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两员大将当先引路,一辆八匹战马拉的大型战车从队伍中缓缓驶出,车上一人,一身金盔金甲,在火光掩映之下闪闪发亮。 车上高高竖着帅旗,绘着“征北大将军李”。 那两员大将一人黑袍黑甲,一人红袍红甲。黑甲将军身后黑旗绘着一个“蒋”字,红甲将军身后的红旗则着绘着一个“张”字。 看来战车上的金甲人便是对方的主帅李文义了。 李文义是南盛国名将,外号“鬼见愁”,以诡计多端,不按套路出牌闻名。 “城上可是大都督邓子方阁下?”李文义左边那黑甲将军反问道。 “这位,就是大都督。来将通名!”见对方问得还算有礼,徐勇耐着性子回道。 战车上那金甲人行了个南盛国式的揖礼,终于开口:“大都督阁下,李文义有礼了。” 他又介绍道:“这边穿黑甲的,是副帅杨宪。那位穿红甲的,乃前部正印先锋张千山。” 杨宪的名字,邓子方倒是听过,可张千山却是个不熟悉的名字。 邓子方略一沉吟,突然脸色微变,问道:“那位张将军,不知张北宁是你什么人?” “大都督知道我父亲?”那红甲将军头盔的款式与别人不同,并没有面罩,出一张年轻的脸。 张北宁在南盛国被称为“军神”,征战无数,败绩极少,为南盛国立下汗马功劳。据闻他因为功高镇主,为南盛国先皇所猜忌,投闲置散已久,没想到他儿子竟是这次的先锋。 李文义道:“小张将军将门虎子,得他作先锋,是本帅的荣幸。” 邓子方道:“原来如此。不知南盛国为何发兵犯我大周?今夜既是李大帅亲自前来,本都督正好问个明白!”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言不合 邓子方向城下的李文义问道:“不知南盛国为何发兵犯我大周?今夜既是李大帅亲自前来,本都督正好问个明白!” 李文义“哈哈”一笑:“我南盛国主就是看上了你们这片花花江山,想要成为它的主人,不知你们大周的国主同不同意?哈哈哈……” 城下道南盛国军士也发出一阵哄笑。 邓子方脸都气绿了,道:“好好好,算我白问了。邓某人虽不才,骨气却还是有的。大周的国土,一寸也不能让!” 他身体虚弱,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让负责大声转述的徐勇几乎热泪盈眶。 “对!寸土不让!”雷挺不顾伤势,大声呼应。 “寸土不让!寸土不让!……”漓城将士齐声附和着,情绪激昂,声势雄壮,满腔斗志竟竟就这样被激起。 “寸土不让?”李文义冷笑道,“大都督果真有骨气,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实力。” “哼,废话真多!”邓子方“回敬”道,“想知道道话,那就来试试!我大周的将士,没有孬种。” “切,死鸭子嘴硬!”李文义撇撇嘴,冷笑道。 他这一句并没有大声喊出去,只有两旁的两位将军听到。 黑甲副帅杨宪发出的几声干巴巴的笑声附和着,却反倒显得更冷清了。 另一边的红甲将军张千山则叼着一根草梗,一副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李文义的面子。 “咳哼,”李文义清了清嗓子道,“邓大都督,我们作笔交易如何?” 邓子方微微一怔:“交易?你想叫我献城?绝不可能,免谈!” 李文义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劝了。只是想问问大都督,那个被你绑在城头的人是犯了什么罪,要被如此对待?”说完,他指了指被绑在木架上的晏菁。 邓子方冷哼一声道:“哼,李元帅特地询问,怕不是跟这人认识吧?不错,他是你们南盛国人,日前潜入漓城,干了些违法乱纪的事。此人罪大恶极,在此受刑。李元帅若是要攻城,那他便是此战下的第一个亡魂。” 李文义摇头道:“哎呀哎呀,瞧大都督这话说的,此人看起来骨瘦如柴,弱得像个女人似的,想干坏事怕也是有心无力吧?阁下堂堂大都督,与这样的人计较不显得掉份儿?不如放了他,我让大军后退三十里,三日不攻城,如何?” 邓子方想起自己被骗受辱,气得咬牙切齿,怒道:“哼,此人罪大恶极,本督恨不得吃他的肉,扒他的皮。将他绑在这里,给他机会死在自己国人的刀兵之下,算是本督的仁义了。不过李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若真想救他,你们现在马上退兵,并向我大周献上一座城池作为赔礼,本督便放了他。” “哼,想得美!”李文义终于被激怒了,向一旁的张千山道:“张先锋,动手!” “噗!”张千山吐掉早被他咬成渣的草梗,取下挂在马北上的长弓,搭箭,瞄准,向着城楼上一箭射出。 第一百六十章 晏菁之死 张千山弯弓搭箭,向城上瞄准。 只听得“噔”的一声弦响,一支劲箭射出,目标竟是被绑在城楼上的晏菁。 “啊……”晏菁胸口中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怒目圆睁,似乎不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漓城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哈哈哈……”李文义大笑道,“他立下大功,是我南盛国的英雄,不该受此屈辱折磨,如今舍身取义,求仁得仁,他也该含笑九泉了,哈哈哈……” “你……你才含笑九泉!你全家都含笑九泉……”晏菁喘着粗气,虚弱地骂道。 原来那一箭从城下隔着宽阔的护城河射上来,已是强弩之末,没剩下多少劲力,插得不深,且偏了些许,没能正中心脏,因此晏菁虽然受伤,却没有死,甚至还能说话。 “呃……”然而,他话未说完,却突然脸色大变,喉咙一梗说不出话来,接着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竟与雷挺先前的中毒症状一模一样。 原来李文义还怕张千山这一箭射不死晏菁,竟命人在箭簇上抹了毒。 “嘶,好狠……”见李文义竟对自己人恶意这般狠毒,在场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现场一片沉默,只剩下晏菁因为身体剧烈抽搐,带动那个绑着他的木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加上夜风猎猎,一时间让人毛骨悚然。 晏菁抽着抽着,突然双脚一蹬,双眼合上把头一垂,便一动不动了。 “放下来瞧瞧!”邓子方脸色铁青道。 高高竖起道木架很快就被放倒下来,有兵士上前探了探晏菁的鼻息,上前禀报:“禀大都督,那人断气了。” 邓子方脸色发白,身体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一旁的的两位将军连忙将他扶住。邓子方勉强镇定下来,低声道:“知道了。” 章明瑞也似乎被吓坏了,面如土色,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瘫坐在地呼呼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都督满意了吗?”李文义在城下问道。 “李帅好狠的手段,就不怕寒了自己属下的心吗?”邓子方“一脸沉痛”道,“那姓晏的如果还有命,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吧?为国出力却被无情舍弃,落得这般下场。城下的南盛国将士看好了,将来有一日陷入困境,你们的主帅也必定像今日一般,亲自下令射死你们,绝不手软!” “大都督不必挑拔离间,”李文义道,“我南盛国将士不畏死。若有为国捐躯者,身后必有荣光。我们素来敬重英雄,只要大都督你善待他的尸首,将他完完整整地送出,即便他已经死了,我却依然可以为他退兵三十里,三日不攻城。大都督意下如何?” “大都督,何不试试再讲讲价钱,多要一点?”吴然提醒道。 邓子方点点头,向李文义道:“你退兵一百里,一月内不许攻城,我便答应。” 李文义怒道:“哼!竖子无耻,还想得寸进尺?准备攻城!”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一百六十一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 李文义与邓子方交涉无果,便当即下狠手,命张千山用箭射死晏菁,却又提出只要善待和交还晏菁的尸体,便可退兵三十里,三日不攻城。 邓子方与几位将军低声商量,了几句,便拍了板:“好,就依李帅所言。” 他顿了顿,又道:“此人虽然与我立场不同,不过他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打算投降,也算是值得敬佩。李帅放心,我定然善待他的尸首,还要给他最好的棺木,用对待英雄的礼节,用最隆重的方式将他送还。只不过准备这些都还需要时间,我们就以三日为限,请李帅三日后来接你们的英雄回去吧。哦,对了,这人是你们南盛国的英雄,你让来接他的人卸甲、解去刀兵,以表敬意,不过分吧?” 李文义气不打一处来,可气又怎么样?先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是他自己说的,还当着两国这么多将士的面,总不能反悔,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 “大帅?就这么便宜了他们?”副帅杨宪忿忿地问道。 “也就便宜他们多活几天而已,有什么要紧?反正代价已经有人给了,卖他个面子又如何?”李文义冷笑一声道。 “嘿嘿,”扬宪陪笑道,“国师这回还真是大手笔啊。也不知那人究竟跟他老人家是什么关系?” 张千山脸色一沉,道:“不该问的别问!” …… 漓城,都督府。 邓子方正召集手下的将官和幕僚,商议应敌的对策。 军医仔细检查过晏菁的尸体,确认他已无心跳脉搏、身体冰冷僵硬,确实已经死亡无疑。 章明瑞对着晏菁的尸体,一言不发呆坐许久,突然喷出一口黑血,一头栽倒。 邵英早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已经时刻留意不敢离开,此时见状,忙上前将他扶起,出手如电连点他身上数处穴道。 这是明依依在离开前交代过的,说章明瑞身中剧毒,如今正在医治过程中,需注重保养。过于剧烈的活动或者情绪的大起大落,都有可能导致毒发。 若一旦毒发,则危险万分,需封住身上大穴,减少血气运行,延缓毒性蔓延,才有机会拖到明依依回来,救他脱险。 “钦差大人这是怎么了?还是赶快叫军医来吧!”守卫的兵士见状,也慌了神。 “不必,”邵英冷静地道,“大人只是旧疾犯了,我们当中有人通医术,大人的病一向由他料理,旁人插手反倒不好。” “这……那我还是得去禀报大都督。”那兵士迟疑了一下,转身急匆匆离去。 章明瑞这一夜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有时冷得如坠冰窟,有时热得如置身火炉,有时浑身痛得像被巨轮碾轧,有时痒得像有无数虫蚁在身上爬过咬过,似乎曾经有人在说话,又曾经万籁俱寂,曾有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甚至看见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在向他招手,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却只剩下无边的黑暗笼罩着他…… 章明瑞再度醒来时,明依依正戴着一个皮质面具,坐在桌旁吃着一盆大得吓人的面条。 “听说大人因为晏叔叔的死,伤心过度,提前毒发了?”见章明瑞醒来,明依依“吸溜”吸进去一根面,抬起头问道。 章明瑞将脸别向墙壁,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明依依却并不打算放过他,追问道:“大人向我提出要求,我便让他活过来,如何?” “什么!?”章明瑞“刷”的一声坐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谁这么大手笔? “什么!?”听到明依依说能让晏菁活过来,章明瑞垂死病中惊坐起般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原本黯淡的眼神中突然又有了神采。 “呀?没想到啊,大人竟然这么在乎我晏叔叔?”明依依戏谑地道。 章明瑞的反应大得确实让明依依感到惊讶。 章明瑞十分激动,一把抓住明依依的手腕,颤声问道:“你……你真的能够起死回生,让死去的人复活?” 明依依见他紧张又可怜的样子,也不忍心逗他了,认真地回答道:“若是旁人呢,我可就没办法了,可若是晏叔叔,我有办法。” 章明瑞的目光立刻黯淡下去了几分,皱眉道:“为何?” 明依依道:“因为晏叔叔不是真的死了,他是假死。” 章明瑞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假死?” 明依依心道:你面前就有一个曾经假死从你手里逃脱的人,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这眼也是够瞎了……哦,他眼神确实不好…… 章明瑞急了:“什么假死?你说清楚。” 明依依道:“我检查过晏菁的尸体,城楼下那人射的那一箭,根本就没射中要害,箭头上抹的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是一种假死药,能让人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 章明瑞:“那你是怎么知道他没死的?” 明依依心道:论玩毒我可是祖宗,这种把戏瞒得过别人,怎可能瞒得过我?不过这些话明依依是不可能说出来给章明瑞听到的。 她解释道:“那种假死药我刚好认识,叫做‘冰凝草’,中毒者的症状先是会抽搐,之后身体会发僵变冷,呼吸心跳越来越慢,几乎停止,看起里像是死了一样。不过冰凝草唯一的破绽,便是中毒者耳后会出现细微的淤青痕迹,若不仔细检查,一般很难发现。即便发现,也可能会以为是这个‘死者’‘生前’受过什么虐待所致。若不是知道冰凝草的药性,怕是不会想到这一点上去。” “这么说,晏菁真的还活着?”章明瑞说这话时,眼神有点复杂,有几分欣喜激动,却又带着几分迷茫,几分忧伤。 明依依点点头又摇摇头:“冰凝草是假死药,却也是毒药,需要解药来解,不然时间一长,就怕是真的会死。也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大手笔,冰凝草十分稀有珍贵,只在南盛国最高的地方,坤山玉顶峰上有。解药更是难得,乃是剧毒无比的紫衣王蛇的蛇胆。这些东西,不是贵那么简单,简直是有价无市。” 章明瑞思索道:“南盛国人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 明依依眨眨眼睛:“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左相大人不妨猜一猜,什么人有这样的财力,又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换一个人?” 章明瑞思索道:“那人要么是富可敌国,要么手握大权,又或者两者兼俱。不对,能使得动李文义的人,必定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嘶,难道是——皇帝?” 第一百六十三章 晏菁身世 章明瑞得知晏菁是假死,惊喜之情难以掩饰,又得知让晏菁假死所需代价极大,便猜测这一切是由皇帝主导。 其实章明瑞的猜测已经离真相相差不远了。 原来明依依回到黑水寨,想起当日从“黄金”给的线索中取得的那个带锁的铜制筒,便拿出来研究了一下,意外发现转动上面的机括时,转到某一个位置时声音有异。 明依依运用“观微”之能,很快便找到了所有机括的特异位置,然后竟轻松打开了锁,从中取出两样物件。 这两件物品,其中一件便是晏菁用尽办法也没得到的,属于邓子方的那枚虎符。 另一件却是一份潜伏在南盛国的探子冒死获取的一份关于晏菁的情报。 原来晏菁的生父,竟是南盛国当今的国师。 南盛国的国师姓薛名鹤年,据说十分得皇帝的宠信,看来花大代价保住晏菁的,应该就是他了。 明依依笑道:“大人如果舍不得这美人,不如留下他吧。” 章明瑞一怔:“谁……谁说我舍不得?不得胡言!” 明依依道:“我可是听说了,晏菁一‘死’,大人便像是丢了魂一样,定然是十分伤心的。” 章明瑞一张脸一阵红一阵黑,走马灯似的变着颜色。 明依依只当作没看到,继续道:“既然如此,大人何不向我开口?我帮你留下他便是了。” “这……”章明瑞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没再说话。 明依依从身后取过一个食盒打开,里面竟是一碗香喷喷的杂菌汤。 章明瑞双目圆睁,一时竟呆了。 他想起当日两人相处甚欢,晏菁也是为他准备过几次杂菌汤。晏菁另有目的,却也着着实实让他得偿夙愿,若此时不把握机会,怕是日后再也不能了。 “你既说那解药珍贵难得,那你又有什么办法让他活过来?”章明瑞问道。 他可不是好糊弄的。明依依的心思他明白,无非是想要他开口提第三个要求,好早日兑现对尤红山的承诺,脱离这段关系束缚。 “去偷啊,”明依依轻描淡写,说得像是去园子里摘花一般,“那敌军元帅,叫做李什么文什么的大营里,应该就备有解药的,不然晏菁叔叔很快就真的要见阎王啦。” “你是说……你要到李文义的大营里去偷?”章明瑞又是吃惊不小。 明依依点点头,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疯狂的想法:“嗯,不过未必偷得到。” 章明瑞:“???” 明依依:“毕竟具体藏在哪儿还不知道,要花点时间找找,三天未必来得及。” 章明瑞觉得这对话实在是让他心累:“不是,你不怕你就这么回不来了?” 明依依“噗嗤”一声笑了:“呀,难得!还被大人关心了一回。” 章明瑞板起脸道:“哼,如果你死了,那我的毒谁来解?” 明依依叹了口气:“唉,就知道你老人家并没有那么爱我晏叔叔。怪不得那他死也要死回南盛国去,这里已经没人爱他了。” 章明瑞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左一句‘晏叔叔’,右一句‘晏叔叔’的,叫得这么亲热,看来是真爱你这个叔叔啊?要不送你好了?不用谢我!”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为你做到更多 明依依告诉章明瑞,只要去敌军的大营里将解药偷回,便能救活晏菁,将他留下。 章明瑞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同意。 明依依见他不为所动,又道:“这样吧,我与你做庄买卖。那能将晏菁救活的紫衣王蛇蛇胆,是一味解毒圣药,并不只能解冰凝草的毒,对你身上的毒也有奇效。只要你开口,我便为你取来。” 章明瑞皱眉:“你是说,解我身上的毒,需要用到这味药?怎么没听你说过?先前你不也在给我配药的么?不对,我都服过你的药,昨夜却还是毒发,莫不是你在骗我?” 明依依不悦道:“你别瞎说,若不是我的药,你早就死了。我药钱可都还没收呢。” 章明瑞:“???你你你……你还收钱?你不是答应了……” 明依依打断他:“我是答应了给你解毒,可也没说不收钱啊。请我出手很贵的!看病付诊金,用药给药钱,天经地义!” 章明瑞气得吹胡子瞪眼。 明依依又道:“罢了,我也不费那事,若你要求免去你诊金药钱,那就免了吧。反正你口袋里那百来金叶子,也不够买什么贵重药材。” 章明瑞作为“钦差”来漓城赈灾,待遇却几乎和“钦犯”没太多两样,连个贴身侍从都没能带在身边,自然也带不了多少细软,只贴身带了些金叶子。 他两次被劫,第一次是被劫上黑水寨,尤红山虽夺了朝廷的那批赈灾物资,却把身上的私人财物归还了他。 第二次是被晏菁所劫。晏菁为了从他口中套取情报,竟也没去动他的财物。 他自从京城出发,一切吃穿用度都没花过自己一分钱,两次被劫,却没损失一分财物,堪称奇绩。 章明瑞毒发昏迷时,明依依贴身照顾,早将他身上物件翻了个遍。他有多身家,明依依一清二楚。 章明瑞怒不可遏:“你简直是强盗!”可话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一嘴巴:笨,笨到家了。 明依依也被逗乐了:“呵呵,我本来就是啊。” 章明瑞哼了一声,赌气不说话了。 明依依话锋一转,道:“大人可记得昨夜毒发时的滋味?” “嘶……”章明瑞回想起昨夜的经历,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明依依道:“我原来的解毒药方虽能救你性命,但个中滋味你也尝过了,不好受吧?若有那紫衣王蛇的蛇胆,可就不一样了。” 章明瑞被她说得有些心动了:“有何不同?” 明依依眨了眨眼睛:“那蛇胆除了味道不大好之外,倒不会引起太大的不适,且解毒效果十分好,一次就能给你祛除毒素,不留残余。也就是说,你只需服一次便可彻底摆脱被两种毒药的折磨的痛苦。” 章明瑞听到这里,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明依依目光何其锐利,当即引诱道:“怎样,想要么?只要你开口,我便去为你取来。甚至,我还能做到更多……” 章明瑞双眼一亮:“更多?你指的是……” 明依依:“例如,取李文义的项上人头!”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左相的秘密 明依依告诉章明瑞,她不仅能为他盗来灵药为他解毒,甚至还可以做到更多,例如取李文义的项上人头。 “不可!”章明瑞失声叫道。 “为什么?”明依依不解。 “李文义算不得什么,南盛国只有一人值得忌惮,那便是军神张北宁。对方可是大军来袭,即便你能够得手,李文义身死,军中无主帅,以漓城现有的兵力,也不足以乘胜追击,给对方主力以沉重打击。若对方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还派来一个更得力的主帅,到时候漓城可就更危险了。”章明瑞解释道。 明依依却不以为然,以手为刀做了个“砍”的手势道:“管他什么军神军鬼,来一个我再杀一个便是。来多几次,看他南盛国还有多少旗鼓可以重整,多少将帅能够领兵?” 章明瑞气得摇头又跺脚:“你简直不可理喻!张北宁号称南盛国军神,不知有多少势力想要暗杀他,可他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敌方元帅哪里是那么好杀的?千军万马之中,即便让你得手,你能有把握能活着回来?还有机会去杀第二次?” 明依依想起自己姐妹之前想要找章明瑞报仇,多次暗杀他未果,后来还是亲眼见他被剧毒折磨,生不如死,才留了他一条性命。此时听他如此一说,也确实觉得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我会小心一些的,”明依依沉吟片刻,道,“那紫衣王蛇可是好东西,我志在必得,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趟。至于李文义那条命,你若想要,趁我没走你赶紧说,不然怕是没机会了。” 章明瑞突然对明依依一揖到地。 明依依吓得退开一步:“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章明瑞道:“孟云你若真有本事在万军之中斩敌将帅,我倒是有一计,希望你能听我的。我并非为我自己所求,而是为漓城百姓,乃至整个大周的百姓求你。” 明依依嗤笑道:“哟,这倒是新鲜了。左相大人双眼一向长在头顶,什么时候关心过老百姓了?你若说得出一个漓城百姓的名字,我倒还真会信你。” 章明瑞老脸一红:“我……我也并非眼高于顶,只是年轻时为了博取功名日夜苦读,把眼睛给熬坏了。如今大活人站在我面前,我也看不清眼耳口鼻……我身居高位,高处不胜寒,不想被人抓住弱点,趁机来攻击我,只好假装孤高冷傲。这倒不妨事,让人觉得我不好巴结,反倒少些麻烦。这是我的秘密,我连这都告诉你了,你看……” 明依依却不为所动:“这算什么秘密?我懂医术,又岂会看不出你眼神不好?我也没兴趣知道你的什么秘密,只是对于你心里头没装着百姓这件事,我是一丝半点怀疑也没有。所以,什么‘为了百姓’这种烂借口,你还是不要提了。” 章明瑞苦笑着摇头叹道:“你确实慧眼如炬,我不如你,也不如尤红山。我是真的眼瞎……” 他自问没有看清四皇子,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被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外甥算计,一度心灰意冷,至今无法释怀。 他叹了口气,突然抬头道:“孟云,你英雄出少年,就这么甘心一辈子窝在这里当个强盗头子么?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才是。你听我一言,我送你大功一件。将来还朝,我为你表功,你封侯拜将不在话下,如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意外的消息 章明瑞突然游说起明依依来:“孟云,你英雄出少年,就这么甘心一辈子窝在这里当个强盗头子么?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才是。你听我一言,我送你大功一件,将来还朝,我为你表功,推荐你为官,日后封侯拜将封妻荫子,如何?” 这回轮到明依依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能不死在这场动乱之中已是不易,还想回朝为相,为我表功?谁信?” 章明瑞呵呵笑道:“是啊,连你也觉得,我翻盘无望了是不?想我死的人不少,可我还活着。我的背后是一个世家大族,还有一堆门生故旧。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中间太多利益牵扯,要动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明依依却还是摇头:“我还是没法相信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这些权贵,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这些江湖人,顶多当我们是棋子,利用完了就灭口,怎可能真心实意地为我打算?” 章明瑞见她软硬不吃,心中窝火,一甩衣袖,怒道:“我也只是想叫你想办法拖住李文义,让他既攻不了城,又不至于被人替换下来。等到我朝大军一到,定叫那李文义灰飞烟灭。” 明依依面具下的一双翦水大眼闪闪发光:“大军?你是说朝廷很快会派大军来援?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明依依这般惊讶,并不只是因为听到了将有大军来援的消息,还因为她此次外出,再次与“雁不归”取得了联系。 这一次,用的是长公主专门训练的渡鸦,用只有两人知道的暗号,给她一道密令:设法拖延南盛国军的进步伐,拖得越久越好。 这道密令,竟与章明瑞的“谋划”相一致! 虽然密令的内容里只有简单的指令,并没有说明叫她这样做的原因,但明依依已经大致猜到,这是为了要给援军争取时间。 章明瑞见明依依这般惊讶的样子,以为总算是唬住了她,嘴角一翘,背着手仰起头,呵呵笑道:“本相在朝多年,对大周内外局势了若指掌。朝廷早知道南盛国人不老实,又岂会毫无准备?若我料的不错,邓子方得加急文书以送到,朝廷便开始调兵遣将了。如今朝中有哪些将领适合领兵前来,我也心中有数。你若此次办事得力,本相便可荐你到这位元帅麾下效力。届时你只要好好表现,沙场建功,前途定不可限量。” 明依依原本就有任务要完成,来找章明瑞商量,只不过是想顺带完成了与尤红山的约定,早些了结这庄事情,免得日常梦多,没想到居然从章明瑞这老狐狸嘴里还套到了消息。 当然,对于这老狐狸空口许的承诺,明依依是绝不会相信的,正想着向他要点更实际的。 章明瑞见明依依没有像之前那般抢白讽刺他,反而低头不语,以为是将她说动了,忙继续诱导:“孟云,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你若能把握住机会,便可建功立业,前途一片光明。可如若没把握住,等大军一来,顺手掀了你那山头也并非难事。到时你后悔,怕是已经晚了。” 明依依见也差不多了,便顺势一拱手:“孟云,谨遵大人吩咐。” 第一百六十七章 潜入 章明瑞向明依依透露了大周朝廷会派大军来援的消息,还许下诺言将来为她表功,想说服她答应去设法拖住李文义进攻的步伐。 明依依本就领了雁不归的任务,便顺水推舟,拱手答应:“孟云,谨遵大人吩咐。我去偷药,顺便给李文义下点毒,让他看起来像是染病的样子,拖住他,这样行了吧?” 章明瑞满意地点点头:“好,就这么定了。” “不过,”明依依却又道,“事先说好,如果顺利,我做到这件事,还带回灵药为你祛毒,你我之间的那个约定,便算完成了。” 章明瑞一怔:“你!……你怎么又绕回去了?” 明依依道:“大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地位稳如泰山,能助我封候拜将飞黄腾达,却小气得很,咬死不肯放过那一点点拿捏我的机会。大人这般,叫我如何信你?” 章明瑞气不打一处来,却也知道,若表现得小气了,确实无法取信于人,于是一咬牙,狠狠地点了下头:“行,若你能完成本相交代你的事,又能顺利带回灵药为我解毒,再把那姓晏的弄活过来,你我之间的约定,便算你做到了。但若你做不到……” 明依依笑道:“做不到,也留着这条命,回来为大人你效劳便是。” 章明瑞走到案几旁,斟了一杯茶水,递给明依依:“那本相便以茶代酒,祝你马到成功。” 明依依豪爽地接过来一饮而尽:“谢大人!” 是夜,明依依仍回了黑水寨,吃饱喝足准备妥当,便沿着后山一条偏僻崎岖的小路下山,进入南盛国境内。 原来这条小路,是走私货物和奴隶所用。黑水寨这些年靠着这“买卖”,又向其他走私商人收买路钱,赚了不少。 南疆一带本就潮湿多雨雾,夜半又下是起了蒙蒙细雨,南盛国大军今日急行奔波,早已疲惫不堪,连值夜的兵士也是无精打采,瞌睡连连。 明依依轻轻松松地避过岗哨,闪身入了南盛国军大营,一边暗自查探记下军营的情况,一边向着中军大帐摸去。 只见南盛国大军的营帐排列有序,装备精良,军士都是些青壮,看来是为此战做了充足的准备。 明依依发现,有一处军营的营帐上方比别处都多了一支红色的旗帜,看旗号原来是直属于张千山的先锋营。 明依依感受到了,此处有毒物的气息,而且十分密集。她知道,离目标——紫衣王蛇越来越近了。 不过按照她的计划,她还是先去了李文义的中军大帐。 大帐附近的灯火和岗哨最为密集,还有军士拿着火把巡逻,若换做他人,定然很难潜入。 但明依依身法何等迅捷,只趁着一丝空当,便犹如一阵轻风,轻巧地进了账中,甚至直接在值夜军士的身边掠过也不曾被发现。 中军大帐比别的军账要大,里面用屏风隔成三个区域,正中摆了地图沙盘,是元帅与将军幕僚们议事的地方,一侧是卧室,另一侧相当于书房。 军营中军规森严,需按时作息,连元帅本人也不例外。如今夜已深,中军大帐中已无灯火,卧室中传来鼾声阵阵。 今日李文义率军来到城下时,明依依并不在场,此时才有机会一睹这为敌军主帅的真容。 据邓子方提供的情报,李文义身材并不魁梧,眉眼下垂看上去像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实则十分精明狡诈。 卧室中熟睡之人生了一双八字眉,下垂眼,身形中等,正是情报中说描述的样貌。 “啪!”李文义有气无力地在自己脖子上拍了一下,挠了挠,翻了个身,又开始发出鼾声。 第一百六十八章 紫衣王蛇 明依依潜入李文义的中军大帐中,用一根细针扎在他脖子上,给他种下了自己的独门毒药——附骨疽。 附骨疽可以算是蛊毒,发作的时间和强度都能受明依依控制。 这毒的原材料大部分都是圣心谷独有,再加上材料特殊……总之配制不易,明依依在晏菁等人身上试过效果后,便不再轻易使用。 如今用在李文义身上,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若能顺利得到紫衣王蛇,那边不算亏!”明依依这样安抚自己那颗滴血的心。 气息越来越近了,明依依甚至开始听到“嘶嘶”的蛇类吐信声,还有它们爬动时发出“窸窣”之声。 夜间正是紫衣王蛇活跃的时间。而听声音应该是有很多蛇在活动。 “有这么多?南盛国道也真是下了血本。”明依依心中窃喜。 原来紫衣王蛇的珍贵,不但因为它剧毒无比,还因为它极其稀有。紫衣王蛇实际上是紫衣八步蛇的雌性。 紫衣八步蛇乃是南盛国内一处名叫清水湖的湖泊中一处无人小岛上特有的物种。 清水湖十分奇特,湖水清澈见底,却没有任何鱼虾水草。湖面常年雾气氤氲,雾气中有毒,人若乘船渡湖,往往有去无回。 清水湖一年中仅仅在清明前几天突然雾散云消,能够沉船渡去。 清水湖十分广阔,有许多小岛,岛上往往有些奇珍异草,但大多有毒。 这些岛上几乎没有动物,除了最大的一个岛。岛上长满紫色的毒荆棘,还被一种紫色的毒蛇占据,那便是紫衣八步蛇。 因为环境特殊,紫衣八步蛇从卵中孵出,九成以上都是雄性,全岛只有一雌蛇能活到成年,那便是紫衣王蛇。 紫衣八步蛇十分霸道,以同类雄性为喂食,体形比成年的雄性要大上许多,乃真正意义上的王。整个岛上只能有一个王。每逢有雌蛇从卵中孵出,若上一代的王还在,雄蛇为了活命,会将年幼的雌蛇咬死,保证只留一条王蛇繁衍后代。只有上一代的王死去,才能有另一条雌蛇被留下来活到成年,成为新的王蛇。 蛇胆不易保存,若要入药,需生取,以酒浸泡,且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失效。 紫衣王蛇胆的珍贵还在于,蛇胆取出需在三日内服用,功效最好。超过三日则功效大减,变得与其他的紫衣八步蛇胆无异。 要解冰凝草这样的奇毒,就必须在蛇胆取出的三日内服用。 且紫衣王蛇需以同类为食,只吃活蛇,且离开了原来生活的小岛便极难存活。 因此,紫衣王蛇胆这样的药材,简直是天价,而且是有价无市。 而南盛国军中,竟养了一条活的紫衣王蛇!不,应该说是一整窝紫衣八步蛇。 宝贝呀! 明依依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向着养蛇的地方靠近。 让明依依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紫衣王蛇竟然就被养在李文义所乘的那辆硕大无比的车驾里。 原来马车那么大,却只有前面很小的一处空间是李文义的座驾。车厢后面的部分包裹得十分严密,只有车尾一个开口,里面竟是一个用琉璃瓦打造的特大水缸,里面一半是水,一半有泥土,种植着紫色的荆棘。荆棘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紫色的毒蛇。 而蛇群的最上方,盘踞着一条特别粗大的紫色毒蛇,蛇头正中央,有一块别的蛇没有的金色斑纹,形如王冠,正是明依依心心念念的紫衣王蛇。 第一百六十九章 九死一生 明依依惊喜地发现,那南盛国军中,竟养了一整窝紫衣八步蛇! “宝贝呀!发财了!”明依依两眼放光。 “嘶嘶嘶……”瓦缸内的群蛇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敏感地抬起了蛇头。 明依依淡然一笑,扫了蛇群一眼。 她身负“万毒归宗”的能力,是一切毒物的克星。群蛇被她目光一扫,顿时蔫了,将头伏在地上。 这一下引起了王蛇的注意。王蛇将身体盘成一团,蛇头高高昂起,张嘴吐信,露出尖锐的獠牙,发出“呼呼”的声音,显露出满满地敌意。 它是王者,不容许丝毫的挑衅。 蛇群在蛇王的带动下,也都将头转向明依依,一副戒备的模样,却不敢将头抬起,仍趴在地上。 明依依毫不畏惧,狠狠地瞪回去。 对峙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王蛇终究是败下阵来,乖乖地趴在地上,像是温驯的家养宠物。 蛇群更是不敢动了,甚至没有任何一条蛇敢吐信或者发出“嘶嘶”声。 明依依身形一闪,已经将那王蛇抓在手里。 紫衣王蛇宛如明依依之前驯养的竹叶青一般,乖巧地缠在她手臂上,亲昵地蹭着她的手指。 明依依“万毒归宗”的能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毒物进行控制,比如散发一些气息,刺激或者安抚毒物,也可以助长或者压制。 在这些毒物面前,明依依才是真正当之无愧的王者。 先前驯服紫衣王蛇时,明依依用的便是压制的方法,迫使它折服。如今则是安抚,让毒物亲近自己。 明依依又取了一个瓷瓶,装了一瓶水,用布裹着手折下一段紫色荆棘,像是插杨柳枝一般插在瓶中。 就在此时,明依依听到了脚步声由远而近,人数还不少。 明依依暗叫一声“不好!” 这些人走路的时候大都没有甲胄碰撞的声音,反而带着“叮叮当当”的铁链拖地的声音。 这说明,这些人并非巡逻的军士,而是奴隶或者俘虏。 明依依赶紧走出水缸,从车门的缝隙向外看去。 果然,只见一群披枷带锁的人,大部分是大周百姓的打扮,有人泪流满面,有人面如死灰,被披坚执锐的南盛国士兵押着,缓缓向这边走来。 明依依摸上这辆大车时,曾经撬开过内外两层锁。为了防止毒蛇逃脱,这两道门都是设计成从外面上锁,里面无法打开的样式。 明依依人在车中,也只能将车门虚掩,无法将外面的锁锁上,如果有巡查的人上前查看,必定会发现端倪。 而且,这么多被束缚的人向这边走来,若明依依猜得不错,他们应该是来取蛇胆的! 紫衣八步蛇有剧毒,能在短时内致人死命。紫衣王蛇更是剧毒无比,除了它生活的这个岛上这种特殊的紫色荆棘能不受影响外,它所过之处都是草木枯萎,虫鸟靠近则中毒死亡。 南盛国军中能养这一窝蛇,绝对是靠人命堆积才做到的。 如今他们要取蛇胆,大概也是用人命去填。不过他们为了保留战力,自然不会牺牲士兵的性命去做这件事,所以才抓了些在两国边境附近活动的大周百姓,逼他们去完成这九死一生的任务。 第一百七十章 夜叉降临 是夜,月明星稀。 南盛国军营中,一群披枷带锁的人被数名披坚执锐的南盛国士兵驱赶着,缓缓向着元帅李文义的车驾走去。 这群人大都是穿着大周百姓的服饰,男女老少皆有,有的哀哀切切地哭着求饶,有的破口大骂,却仍被无情地驱赶着,还不识有皮鞭抽打在他们身上。有的人已经衣衫褴褛,遍体鳞伤。 正在他们快要走到车前时,车门突然“砰”的一生从里面弹开。紧接着,一群密密麻麻的紫色小蛇从车中如潮水般涌出,落在那群披枷带锁的人面前。 “哇啊啊……”惊呼声响成一片,无论是那群俘虏奴隶还是后面驱赶的兵士,无不大惊失色。 蛇潮过后,又从车中走出一人,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下车来。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如夜色,面戴夜叉面具青面獠牙,一手持瓶荆棘插其中,一手绕毒蛇紫衣金冠。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抓住紫衣王蛇当宠物的明依依。 那夜叉面具,就是是明依依在安庆城过元宵节时所戴。先前一时贪玩,来漓城时便顺手带在了行李当中。 潜入南盛国军营前,她也作了多手准备,若是运气不好行藏败露,哪怕偷不成药,也要弄出点动静来,吓吓这些南盛国人,扰乱一下他们的军心也好。于是,她便将这面具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此时则刚好用上了。 那群披枷带锁的人原本见得蛇群已经吓得不轻,有不少瘫坐在地,哭爹喊娘,此时又见到形象诡异恐怖的明依依,有好些人当场就翻白眼晕过去了。剩下的有的想跑,却被脚镣绊倒,满地打滚,有的面如土色呆立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那些南盛国兵士也同样吓得不轻,有的已经顾不得什么军纪了,掉头就想跑。 蛇群像是通人性一般,竟纷纷绕开了那群惊慌失措的俘虏和奴隶,径直爬向后面拿着皮鞭驱赶他们的南盛国兵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他们的身体,咬在他们不被铠甲覆盖的脸上、手上。 “啊……啊……”、“扑通扑通……” 几声惨叫过后,那些士兵便分分捂着各自的伤口栽倒在地,一个个两眼翻白,张口流涎。 明依依把玩着手中的紫衣王蛇。群蛇咬了人后,便四散乱窜,钻入了军营中,不久便听到一阵阵惨叫声此起彼伏,越传越远。 那些倒地的军士有气无力地扭动几下,之后后便慢慢不动了。 那些原本在哭泣的俘虏和奴隶,看到此情此景,已经吓到哭不出声来了,原本还站着的几人也吓得跪倒在地上,朝明依依不住磕头,口中喃喃,求夜叉鬼老爷饶命。 明依依看到一名俘虏,是个青年男子,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抱着晕过去的同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她走到那人身旁,取出一根弯折的细针,轻巧地打开了他身上的镣铐。 那人还没回过神来,明依依却动作极快,已经连续打开了好些人的枷锁镣铐。 “多……多谢恩人!”最先获得自由那人终于回过神来,死里逃生喜出望外,忙用力摇醒晕过去的同伴,拉着他一起向明依依磕头道谢。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他乡遇故知 “多谢恩人!”“多谢夜叉老爷……”受明依依解救的一群俘虏和奴隶,经历了一连串离奇的事件后,开始有人反应过来,明白是眼前这戴着夜叉面具的神秘人救了自己,纷纷下跪磕头,感谢救命之恩。 “去搜一下那些兵的身,看有没有钥匙。”明依依朝躺在地上的南盛国士兵,放粗嗓音,怪腔怪调地咬道。 虽然明依依开锁的动作极快,但人数太多,现在仍有许多人被锁着。她不想将体力浪费在解锁这样的事上,便指挥那群人自救。 “是,快去!”最先获救那人依旧是反应最好的一个,立即转头去,往最近的一名士兵身上模去。 众人一见,纷纷效仿。 “啊!他……他死了!”一名俘虏突然失声惊叫道。 原来那些被蛇咬了的南盛国士兵,一直都躺在地上没了动静,如今一看靠近,竟已经都没有了气息,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吵什么,”明依依斥道,“如果他们不死,如今死都就是你们!”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先前反应很快的那青年附和道:“恩人说得对,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大家听恩人的,找钥匙要紧!” 众人如梦初醒,顾不得顾忌死人了,很快在尸体身上找到钥匙,解开枷锁。而那说话的青年,已俨然成为这群人中的为首之人。 明依依当初第一个解救他,是因为见他虽然也神色惊恐,却没有哭也没有乱跑,更没有晕倒,算是比较镇静的一个。 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不由得又多看了他几眼。 只见这青年虽蓬头垢面,却眉清目秀,若洗干净了也定是个英俊青年。而且明依依觉得他越看越眼熟。 他脸上有一块地方又青又黑,乍看之下像是污渍,仔细看来原来是块刺青——受了黥面之刑留下的痕迹。 按照大周的律法,一些犯了比较重的罪,但罪不致死的人,会被流放到边远之地充军或者当苦役,并在脸上刺字,留下终身的耻辱痕迹。 这种在脸上刺字的刑罚,称作“黥刑”。 看来这人是犯了罪,被黥面流放到这里来的。 明依依突然想起这青年人是谁了!他是安庆府人,明依依在鸿福书院时的同窗郑放之的堂兄弟,名叫郑玉安,外号“惊鸿公子”。 不过如今他的脸上被刺了字,那张英俊的脸算是毁了,“惊鸿”二字,恐怕这辈子跟他都再没什么关系了。 说起来郑玉安会成了这幅模样,明依依居功至伟。当初他对凌素凤下药,意图不轨,被明依依识破阻止,才会有今日的下场。只是明依依也没想到,兜兜转转,竟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度与他相逢。 “恩人,”待众人获救,纷纷再次跪下来感谢时,那郑玉安跪行几步,来到明依依跟前,激动万分地道,“恩人救我等于水火,等同于我等的再生父母,从此刻起,我等愿追随恩人,供恩人差遣,恩人但有所命,我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旁边有几人也被郑玉安这慷慨激昂的陈词感染到,竟异口同声地附和:“不错,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依依四十五度仰望星空,暗自在面具的遮挡下翻白眼,心道:“我可是来做贼的,你们这群拖油瓶跟着我算是几个意思?明明就是想赖上我了,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郑玉安忒不要脸!”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战!战!战! 明依依潜入南盛国军营偷药,却意外解救了一群被驱赶去冒死取药的俘虏和奴隶,更让人意外的是,当中还有熟人,是曾和明依依有过节的郑玉安。 这些人对明依依感激涕零,郑玉安更是恬不知耻地贴了上来,名义上是效忠,实际上是打算赖上她了。 此时,军营中响起一阵节奏短促号角声,是敌袭的信号。 明依依背手道,:“我可我来这里本就是行凶险之事,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你们若想跟着,需有本事才行。这样,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我要你们去烧了南盛国大军的粮草。” 众人一听,有的面如死灰,有的直接瘫软,只有少数人眼中燃起了斗志。 明依依一闪身不见了人影,下一刻又突然出现,手里拿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士兵头盔,里面不知装着什么水,往人丛中一泼,道:“这水有腐蚀性,沾上皮肤上很快就会红肿。但我的毒蛇会因此不咬你们。你们现在可以散了,谁能活着完成任务,与我会合,我会给解药,到时若还想跟我,我就答应他,收作他我的手下。” 话音刚落,明依依人已经去得无影无踪,只轻风拂过。 原来,这车中浇灌荆棘和滋养紫衣八步蛇的水,是来自清水湖。清水湖之所以清澈而无鱼,是因为湖水中所含的矿物具有腐蚀性,一般的水草鱼虾都无法存活。 而蛇岛上的荆棘和紫衣八步蛇对这些矿物有特殊的抵抗力,偏偏能在这样的环境存活。还有一种特殊的小虫,以吸取荆棘为食,又为紫衣八步蛇提供食物。 明依依沷在那些人身上的,就是清水湖的水。水中所含的矿物会让人皮肤红肿甚至溃烂,还会发出臭味,紫衣王蛇讨厌这种味道,若非遭到攻击主动反抗,一般都会避开。 那群人有不少直接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 郑玉安则异常冷静,拾起一名死去的南盛国兵士的配刀,挂在自己腰上,又拾起一跟倒地的长矛,塞在旁边一名同伴的手里:“战吧。此时此刻若还指望别人搭救,倒不如不己了断好过。你们战还是不战?” 接过长矛那人双蹆一直抖个不停,却紧紧抓住手中长矛,双手青筋凸起。 “战!”他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这一声不大,却似乎有着特殊的感染力,人群中很快又有零星的回应:“战!”“战!”“战!” “战!”一名身材魁梧的奴隶突然一声大吼。 “战!”“战!”“战!”…… 激昂的喊声终于响成了一片,连老弱妇孺也都神情激动,眼神中燃起了战意。 “谁知道粮草在哪里?”郑玉安问道。 “我知道!我之前就是喂马的。”一名奴隶应道。 “带路。” “是!” “战!”郑玉安一声长啸,拔出腰刀,向着那奴隶所指的方向率先冲去。 “战……”众人齐声呐喊,随手捡起遗落在地上的各种武器,也跟着郑玉安奔跑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狡兔三窟 是夜,南盛国军营各处都发出了些骚乱:先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毒蛇袭击了军营,许多军士在睡梦中被蛇咬死。有巡逻的军士发现后示警,却因毒蛇游走的速度太快,指挥官反应不及,甚至已经被咬死,导致场面浑乱,惊惶失措的士兵在逃散过程中发生踩踏,还烧了些营帐,伤亡惨重。 接着是粮仓燃起熊熊烈火、被关押的俘虏和奴隶还趁乱袭击看守的士兵,逃脱了控制。虽然最后火势被扑灭,逃走的人也有被抓回或当场格杀,却也有更多的人不知去向,粮草更是损失大半。 元帅李文义和先锋官张千山,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露面,副帅杨宪连盔甲都没来得及穿,衣冠不整匆匆忙忙登上点将台来指挥,却连话都还没说,就突然在喉咙那里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了一地。 他睁着一双惊恐而空洞的眼睛,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咔咔”的声响,便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两腿一蹬,死了。 “有刺客!”杨宪的亲卫个个拔刀在手,却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慌乱。 “在那里!”集结在点将台前的军士有上官约束,勉强没有乱作一团,人群中却突然有人惊呼,手指着点将台后面不远的中军大帐。 只见大帐的顶上,有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立在大旗杆的顶端,一身黑衣几乎融合在夜色之中,身形似乎还随着夜风与大旗一同飘飘荡荡,脸上却戴着一个青面獠牙,色彩鲜明的夜叉面具,在火光的掩映下显得狰狞可怖。 立在旗杆上的,正是明依依。她此时是有意现身,达到威吓震慑的效果。 “竖子敢尔!?”一声暴怒的喝问传来,是李文义的声音,却不是从中军大帐中传出。 只见李文义虽未着披挂,一身淡蓝色衣袍却整整齐齐,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束在银色的发冠里。 原来中军大帐中那人并非李文义本尊,而是他为了防止被刺杀而找的替身。而他本人,则住在另外一处在营帐中,与亲卫的营帐混在一起,鱼目混珠。 “不愧是‘鬼见愁’,果真是狡兔三窟,确实是不好杀。”明依依用刻意掩饰过的嗓音道。 “你是何人?是附近部族的人?叫什么名字?”李文义上下打量着明依依,问道。 原来漓城一带是两国边境,却不止这两国百姓在这里居住。这里多山地,附近还有许多小部族各自散居,或依附于这两个大国其中之一,或避世中立,互不干扰。 南盛国这次大举进犯大周,大军所过之处,凡是不肯降服,或者给出的“孝敬”不够让人满意的,都被大肆劫掠了一番,族人也被抓来当奴隶。 先前明依依救下的那些奴隶,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这些部族形象风俗各异,信奉不同的神。李文义见明依依戴着个狰狞古怪的面具,还以为是某个附近部族的独特风俗,以为她是这些部族的人,才有此一问。 “我是来杀你的!”明依依回答道。同时一道寒光飞出,直射向李文义的咽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残存之人 “我是来杀你的!”伴随着明依依冰冷的声音,一道寒光飞出,直射向李文义的咽喉。 李文义身边的亲卫队中一声呼哨发出,立刻有数名卫士迅速上前,在他身前排开一堵人墙。 只听得“叮”的一生,那寒光被打落,原来是一枚透骨钉。 这实际上是明依依放水了。她依照章明瑞的嘱咐,没真打算在这里杀掉李文义,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否则,他身前那堵人墙简直就如同儿戏,毫无作用。 李文义并不知自己仍处在极度的危险中,淡定自若,微微一笑道:“想杀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他轻轻将手一挥,下令:“拿下。” 亲卫队中立刻分出一队人,如狼似虎地向明依依扑来。 “想抓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夜风中飘来明依依若有若无的讽刺声,人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文义这才惊出一身冷汗:这身法,是人? 正在他惊讶之时,突然一枚钢针插入了他的左颈…… 大约一个时辰后。 在南盛国军大营外不远,一处隐秘的山洞中,那些原本披枷带锁的奴隶和俘虏,都躲到这里来了。 则附近原本是一个叫做“风族”的小部族的聚居地,南盛国军队在这里烧杀抢掠一番,将剩下的族民抓来当奴隶。 那些被明依依解救的奴隶和俘虏,不但去烧了南盛国军的粮草,还去劫狱,将其他的奴隶和俘虏都放了出来。 一场乱战下来,这些奴隶和俘虏折损了大半,只剩下少部分人,跟着几个熟知地形的风族人逃到这个山洞里,借着夜色的掩护,成功躲过了南盛国士兵的追捕。 老弱病残几乎都死在了刚才那一战中,活下来的这些人大多是青壮男子。但也有一些外的:一个妇人失去了丈夫和女儿,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却像是傻了的一般,也不知道哀伤,只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整个人呆呆呆,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活气。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原本身体健壮,却为了保护儿子受了伤。他儿子是个粗壮的青年,硬是把老父亲扛到这里来。可老者伤得实在太重,如今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一对小姐妹互相拥着,妹妹在哭泣,姐姐却厉声呵斥责备,不许她表现出软弱。 一个比她们更小的男孩也活了下来,虽然满脸泪水,双手颤抖,却一直仅仅握着一把形状小巧,沾着鲜血的小弯刀不放。 郑玉安也混在这群人当中。他用脏污残破的衣服擦了擦手里的腰刀,发现刀身已经有了好几处缺口,刀口也砍钝了。 这刀基本上算是废了,郑玉安毫不犹豫地将它一手丢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喂,秀才,”一个与郑玉安一样脸上被刺了字的粗壮汉子喊道,“刚才那个戴面具的,说话还算不算话?怎么还不来找咱们?不是哄咱们的吧?” “是啊,”另一名异族打扮的汉子愁眉苦脸地道,“刚才那么乱,他会不会死了?就算没死,他能找得到我们吗?” 郑玉安剑眉一挑:“耐心一些吧,那人是个有本事的,我们都没死,她怎么可能死?” 话音刚落,洞口便传来一个声音,称赞道:“好好好,还有这么些人活着,当真不错。” 第一百七十五章 跟着你有吃的? 一群在战乱中死里逃生的奴隶和俘虏,惶恐不安地躲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中,等待那个戴夜叉面具的神秘人出现。 “好好好,还有这么些人活着,当真不错。”突然,洞口处传来一声赞叹,一个戴着狰狞夜叉面具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山洞中的空气犹如凝固了一般,一时间针落可闻。 那重伤垂死的老者咽下最后一口气,含笑闭目倒在儿子的怀里。 扑通!扑通! 有两个人之前没见过明依依,见她戴着个狰狞的面具,身上还缠着一条蛇,看上去诡异又恐怖,又见老者死去,以为她是什么索命的鬼差,便直接吓晕过去了。 又听得“咣当”一声,年纪最小的那男孩终于握不住手中的弯刀,让它掉落在地上。 他强撑到现在,早已筋疲力竭,又如惊弓之鸟,受到一点刺激便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坐倒在地上。 “哇……”刚刚被姐姐训斥,才止住哭声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呜呜呜……”那些被其他奴隶或者俘虏救出来,先前没见过明依依的人,大多以为是追兵寻来,又或是遇到了凶残的鬼怪,不少人流下了绝望的眼泪。 而郑玉安等见过她的人,则欣喜万分,还有喜极而泣的,纷纷向明依依围了过来,恩人长恩人短,七嘴八舌吵吵闹闹。 原本南盛国军大营中有俘虏和奴隶五六百人,如今十不存一,只剩下三四十人。 众人吵闹了一阵,那些绝望哭泣的人看到另外一些人的反应,慢慢猜测到明依依并无敌意,也都渐渐止住了泪水,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她。 “诸位,”郑玉安向众人道,“这位便是之前解救我们的恩人,之前指挥毒蛇杀死士兵,放了我们的人就是她。我们如今能逃出来,还是多亏了她!” “多谢恩人……”众人听闻,纷纷拜倒在明依依脚下,七手八脚行着各自不相同却都十分隆重的礼,向她表示感谢。 “不必多礼,”明依依道,“既然如今你们已经自由了,便各自散去吧。” 郑玉安睁大了双眼,讶异道:“恩人之前不是说,我们可以跟着你吗?” 明依依淡然道:“之前你们受困,为了脱困想要找个靠山,这我也理解。如今你们既然已经脱困,也就没有这个必要跟着我了。而且你们也是靠自己拼命厮杀活下来的,还帮了我的忙烧了粮草,也算是报答过我了。咱们就算是两清了,你们不欠我什么,不用再跟着我,可以散了。” “这……”许多人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依依见时机差不多了正想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脚被人抱住了。 “跟着你,有吃的吗?”先前拿弯刀的那个小男孩,手脚竟十分利索,在其他人还愣在原地时便迅速接近,一把抱住了明依依的双腿,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殷切地问道。 明依依原本也并非不能避开,只是见小男孩那双清澈的眼睛,一时竟不忍心甩开。 第一百七十六章 恩人受伤了? “跟着你,有吃的吗?”使弯刀的小男孩一把抱住明依依,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问道。 “嘶……”明依依微微皱了皱眉。 “有血腥味,”男孩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端倪,他吸了吸鼻子,问道,“你受伤了?” 明依依叹了口气:“是啊,还是大意了……” 原来,明依依在南盛国军营中偷袭李文义,向他的侧颈刺下一枚钢针。 不料,那所谓的“李文义”竟又是个替身,他所站的位置竟然被布下陷阱,周围的“人墙”也故意留有空档,就等着人来刺杀。 明依依一脚踩上“李文义”身边的那个空档位置,便感觉脚下一空,险些掉进下面的陷阱里,幸而她身法够快,在机关触发到陷阱中的暗箭飞出的一丝空档时间中已经避开。 但李文义布局缜密,机关布置了一层又一层,甚至用自杀式的手段,将铺天盖地的箭雨射向那个替身所在的一大片范围,拼着折损手下士兵的性命,也要将敌人留下。 那替身和那些护卫,甚至聚集在附近的数百兵士,自然没一个能活下来,而明依依也因被人群阻拦了一下,陷入箭雨中。 若非她身法动作足够快,恐怕是要死在南盛国军中了,幸而当初白姐姐曾用严酷的方法训练过她,才让她堪堪逃了出来,却也因为要保护身上缠着的紫衣王蛇,被一支利箭擦伤了小腿。 幸而明依依受伤不重,拼尽全力总算脱离险境,循着先前在那群福利和奴隶身上,加了药物的湖水的味道,寻到这里来。 途中,明依依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收拢了些先前散出去的紫衣八步蛇。 那些毒蛇经此一役,也是十不存一,伤痕累累。 明依依跟过来,本来也只是打算确认一下郑玉安的生死,日后若是回去遇到郑放之,也好有个交代。 只是明依依没想到,靠近这里之后,一股特别的气息吸引了她。 而这股气息,就在现在抱住她这个小男孩身上,不,应该是说是在他身上那把弯刀上。 原来,那刀上涂了一种树汁,那树汁有剧毒,号称“见血封喉”。男孩的族人以狩猎为生,常用这种树汁涂在箭头上,动物被射中,即便没有中要害,也会很快倒地死亡。 动物的肉经过烹煮,毒便会失效,可以食用。 可以说,这种树汁是兵器淬毒的绝佳原料,制作方法简单,且不像蛇毒那般容易失效,能保持比较长的一点时间。 明依依这才现身出来,与这山洞中的这些人相见。 “恩人受伤了?”郑玉安一脸关切地问道,“要不要紧?要不要赶紧休息一下?” 说着,他殷勤地用站起来,让出自己原本倚靠的洞壁,还又脏又破的衣袖扫了扫。 明依依奔波劳碌了一夜,早就疲惫不堪,虽看不惯郑玉安如今那副讨好巴结的嘴脸,却也不想管那么多了,赶紧坐下来,掏出一块干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面具塞进嘴里。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交换 明依依旁若无人地嚼着干粮,让那群皮黄骨瘦的俘虏和奴隶看得口水直下三千尺。 “恩人,”郑玉安咽了下口水,没话找话,“那个,您这面具挺别致啊,我好像在我家乡见过,不知恩人是哪里人士,说不定咱们还是同乡?” 明依依没理他,又塞了块干粮。 使弯刀的小男孩眨巴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泪汪汪地拉着明依依的衣角哀求道:“恩人,给点吃的吧……” 郑玉安忙接话道:“是啊恩人,我们在南盛国军营里,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净吃些馊饭剩菜,吃不饱还得不停地干活。你可怜可怜我们,给口吃的吧……” 明依依看了眼郑玉安,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想当初这位“惊鸿公子”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竟会说出一句明依依早之前在丐帮当老大时最耳熟能详的那句话来,让人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 明依依咽下一口干粮,冷冰冰地道:“你可别给我得寸进尺,当初我在毒蛇和刀枪之间必死的境地下救下你们性命,也算仁至义尽了。我又不欠你们什么,还必须得负责养你们一辈子吗?” 众人沉默了。 “呜呜……”一个女孩的哭声突然响起,她呜呜咽咽、有气无力地道,“姐姐,我饿……” 原来是那对幸存的小姐妹,妹妹又饿又绝望,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的姐姐咬咬牙,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拿出一个乌溜溜,圆环状的东西,递给明依依:“我把这个给你,换点吃的给我妹妹,行么?” 她妹妹大吃一惊,伸了伸手想要阻止:“姐姐!” 拿姐姐却一手甩开她:“你闭嘴!如今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明依依看那东西上面沾满炭灰泥土,又脏又丑,而那两个小姑娘却似乎把它当宝贝,贴身收藏,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瞒了过去,没让南盛国兵士搜出来抢走。 那姐姐将那东西一把摁在明依依手里,还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偷偷拿指甲在那东西上面刮了几下,露出一丝锃亮的光泽来。 明依依恍然大悟,原来小姑娘给她的这个东西,是个用金属打造的臂钏。为了遮掩它的光泽,还故意用炭灰泥土抹在上面,让它看起来又脏又丑的不起眼,居然真的瞒过了南盛国士兵的眼睛,没将它收走。 明依依暗自掂了掂那臂钏,感觉它质地强韧却不沉重,色泽非金非铁,不知是由何种材料打造而成,应该是件有价值的东西。 见小姑娘一手仍摁着那臂钏,一手摊开,意思很明显:一手交食物一手交臂钏。 明依依点了点头,摸出一块干粮交到小姑娘手里:“识趣,拿去吧。” 那小姑娘激动地站起来,还不忘向明依依行了一礼,欢欢喜喜地拿着那块干粮,塞到妹妹嘴里。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还有些人蠢蠢欲动,似乎打算去抢。 “嗯?”明依依扫了他们一眼,那些人便不敢动了。 “我……我拿银子换!”郑玉安突然叫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快……快逃 郑玉安见有人拿东西向明依依换了食物,也咽了咽口水,叫道:“我……我拿银子换!” 说完,他在他那头乱蓬蓬的头发里摸啊摸,还真摸出来一块细细扁扁的小银块来,虽然小得可怜,却无论如何都比那群身无分文的俘虏和奴隶强上太多。 明依依拿过拿小银块掂了掂,点头道:“行啊,我也就剩这么一点了,都给你。”说完,将一块比刚才给小姑娘那一块还要小一些的干粮扔了给他。 郑玉安一手抢过,立即囫囵塞到了嘴里,乱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有些人听说干粮没了,眼神也变了,说不定会不顾一切来抢。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果然有人扑了上来,揪住他想要扒开他的嘴,幸而郑玉安还练过点功夫,挣脱了逃到明依依身边来。 还有人想扑上来,明依依却已经出手了,一人一拳,打的全是脸。众人都没看清,那几人已经被鼻青脸肿,翻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 众人不知是什么手段,只看见明依依似乎动了动,那些人便已经这样了,对她的敬畏更又添了几分,甚至有人开始跪地磕头,哀求道:“恩人饶命,请救救我们……”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开始有光线从山洞口照射进来。 明依依道:“天亮了,南盛国兵保不准还会来搜寻,我要走了。我也不留你们,如今你们得了自由身,赶紧走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有些无措。 那对小姐妹倒是果决,手拉着手来到明依依面前,向她行了大礼,便告别离去。她们还告诉明依依,日后若有需要,可以凭她们给的那物件来寻。 有些人犹豫了一阵,也告别而去。 那拿弯刀的小男孩一直眨巴着眼睛看着明依依似乎一直没有想走的意思。 明依依低头看了看他,问道:“你自由了,你不走吗?你的父母呢?” 小男孩摇摇头:“你是问我阿爹阿娘吗?他们睡着了,叫我自己走。我能跟着你吗?跟着你有吃的吗?我……要不我拿这个给你换?”说着终于递出了握在手里许久的小弯刀。 明依依摇摇头:“我已经没有干粮换给你了。不过我有这个。”说着她翻开手掌,上面托着一颗药丸。 “你要是想跟着我,就吃了它,不用拿东西来换。”明依依道。 小男孩想也不想,一把抓来往嘴里一塞,也像先前郑玉安吃干粮那般,胡乱嚼了两下便咽了下去。 明依依被他拿憨样逗笑了,问道:“味道如何?” 小男孩呲牙咧嘴,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只不停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还没走的那些人见状,都笑了起来。 谁知,那小男孩突然脸色一变,身体开始摇摇晃晃,然后“咚”的一声倒在地上,闭目不动了。 变故陡生,众人都大惊失色。有人想起先前初次见到明依依时,那些事南盛国士兵死装,失声惊呼:“他死了!他……他是被毒死的!” “快……快逃!”剩下的人一听,顿时吓得大乱起来,哭爹喊娘逃也似的从山洞里冲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身份暴露 “快逃……”见男孩中毒倒地不起,一群人吓得疯狂逃窜,山洞内最后只剩下明依依、郑玉安,还有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男孩。 明依依心情复杂地看着郑玉安,有些头疼:这人怎么还赖着不走? “啪、啪……”山洞内响起郑玉安干巴巴的掌声,只听得他阴阳怪气地道:“好,好手段!不愧是你,赶人的手段都那么新奇……” 明依依冷哼一声道:“什么叫‘不愧是你’?说明白点。” 郑玉安撇了撇嘴:“毒仙大人贵人多忘事,大概是不会记得我这落魄之人了,只是……”他指了指自己连上的刺青:“我之所以有今天,全是拜您所赐,您一句‘忘了’,难道就想揭过去?” 明依依知他认出了自己,不过自己如今是以“孟云”的身份在此处行走,郑玉安也没见过自己的真容,若不承认他也没什么办法,于是干脆抵赖到底,岔开话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郑玉安笑道:“不管阁下是不是我那位故人,一身本事倒是毋庸置疑。正所谓‘良禽择木’,跟着你,自然是想建功立业,留名后世啊。” 明依依:“呵呵,还‘良禽’?你是个流放犯人,能是什么好鸟?不过你还能有这样的野心,也算难得。那你敢不敢揭一揭以前的伤疤,把你犯过什么事说来听听?” 郑玉安顿时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双拳攥紧拧得指骨“噼啪”作响。只是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值得说的,就是想算计人没算计成,反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我输了,代价便是这个。”说完,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刺青。 明依依越听越来气:“照你这么说,你只是输了,而不是错了?如果让你赢了,付出代价的就是别人是么?郑玉安,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错?!” 郑玉安冷笑道:“原来毒仙大人还记得在下的名字?到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明依依暗骂自己蠢,装了那么久不认识,最终还是被对方套出了话,装不下去了。 郑玉安又道:“毒仙大人若是认为我错了,那我就认个错呗。只要您老人家肯带上我,一切都听您的。” 明依依不解:“你都说了,你如今的下场是拜我所赐。你这么恨我,为何还要跟着我?你是被流放到这里来的,被看管着不得自由。如今你有机会逃走,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从此海阔天空不好么?你要跟我回去?不怕再被抓起来吗?难道是枷锁戴惯了,舍不得摘下来?” 郑玉安叹了口气:“你号称‘毒仙’,我总以为你是心狠手辣,铁石心肠,想不到倒是会替别人着想。”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孩:“那孩子应该没死吧?你之前不肯承认你是毒仙,如今被我揭穿了,也没立即杀我灭口,说明你不是嗜杀之人,我应该没看错人。” 他单膝跪下,俯首道:“虽然你我之间曾有过节,但你这次也确实救了我,我也该感激你。我来到漓城这里,看到有跟我一样被流放的犯人,因为戴罪立功而得到赦免,有了军功还能被提拔,家人也脸上有光。我还有母亲在家,我若逃了或者死了,她的日子必定难过极了。可我若挣得军功,光耀门楣,她的日子便会好过些。我会被南盛国军抓住,就是因为被派出来刺探敌情,来不及撤离。我如今得了情报,只要回去报告,便有功劳。毒仙大人,求你带我回漓城吧。” 第一百八十章 药呢? 漓城下,明依依黑巾蒙面,腰间挂着个夜叉面具,背上背着个布袋,手里拿着章明瑞的给的信物令牌,直接叫开城门入了城。 她还带回来两个人:一个衣衫褴褛,是脸上被刺了字的配军;另一个是个异族小孩,伏在那配军背上昏睡不醒。 明依依腿上带伤,走路不大灵便,邓子方派人抬了张软椅来叫她坐着,抬进了都督府。 昨夜南盛国军营大乱,烈火冲天,早被邓子方派出的探子打探到消息,连夜报告给他。 邓子方当时还一脸懵,不知究竟是何方友军帮了自己的忙。今日一早明依依拿着章明瑞的令牌来叫门,他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立刻命人打开城门放她们进来,还亲自出府来迎接。 章明瑞接到消息,也匆匆赶了来,还“一脸关切”,询问明依依的伤势。 明依依做出恭谨的样子,简略向章明瑞报告昨夜刺杀李文义的经过。 听说明依依两次下手遇到的都是替身,还遭到对方不计代价地围杀,众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 邓子方向明依依问起她带回来那两人的来历。郑玉安立即向明依依挤眉弄眼,暗示她替他说好话。 明依依照直说了如何在敌营中顺手救下郑玉安,把烧粮草的功劳都归给了他,却没提跟他是旧识的事。 郑玉安也算知趣,功劳领受,对过往之事只字不提,只当两人之前并不认识。这也是明依依先前跟他约定过的。 至于那个男孩,明依依只说是随手捡来的俘虏,见他可怜便暂时收留他,日后打算送他回自己家。 “你冒险去找药,可有收获?”章明瑞又问道。 “什么药?”邓子方不解道。对于章明瑞不跟他打招呼就私自让明依依行动,邓子方是有些生气的。他认为若双方提早商议好,说不定能趁对方大乱之时,配合作战再给对方一击,自己这边也能捞到些好处。如今这样,他却是后知后觉,显得被动了。 明依依解释道:“大都督,有件事先前我没说,是因为尚无把握,如今却是确定了。那晏菁实际上没死,李文义想要救他出去,才设计让他假死的。” “什么?!”邓子方气得眉毛鼻子拧成一团,险些把椅子的扶手捏碎。 “孟云说,李文义军中应该藏着能叫晏菁起死回生的灵药,我才叫他冒险出城去打探,若有可能,便将那药取来。” “真的?可取到药来?”邓子方忙问道。 明依依伸脚勾了勾放在旁边地上的布袋,点了点头:“就在这里。” 众人其实早就见到那个布袋了,还发现里面不时的动一下,不知装了什么活物,此时一听,都不禁好奇起来。 邓子方笑着走过来:“好好好,孟云小兄弟立了大功,该好好奖赏。我看看这是什么奇药……哇啊啊……” 他话未说完,只见明依依从布袋里抓出一条紫色的蛇,那蛇张大蛇口,正咬着另一条体型稍小,也是紫色的蛇,一点一点地往下吞咽。而那已经被吞了半截的小蛇,却还在扭动挣扎着身体。 “呕……”章明瑞第一个忍不住吐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起死回生 漓城,都督府一处地下密室。 一个硕大的木盆中,一具硬邦邦的“尸体”被泡在又黑又浓的药液中,正是被明依依判定为假死的晏菁。 浴盆旁站着两人,一个身材瘦小,一身黑袍,黑布蒙面,正是明依依。另一人|一身青布长衫,正在铺开一排细细的银针,是太医张逢春。 由于张逢春一手针法十分了得,明依依才邀请他来一起为晏菁疗毒。 之所以要在地下密室进行,主要是因为明依依要现场取蛇毒入药,而紫衣八步蛇也被养在这地下密室中,一则环境阴暗潮湿,适合蛇类生活,二则毒蛇不易逃脱伤人。 漓城是边陲重镇,整座城都是按战时需要来打造的,城中各处布置了不少藏兵洞,都督府中也建了好几处地下室,有的用于储藏物资,有的能藏人,甚至还布置了机关陷阱。 如今邓子方拨给明依依使用的这一处密室,是布置了机关陷阱的。 赵四娃和牛阿毛也被叫了来做帮手。赵四娃给明依依打下手,牛阿毛则负责把守在密室的入口。 特制的木盆当中,晏菁全身衣物几乎全被褪去,只留一条纱布遮身,整个人几乎被药液浸泡着,身下垫了些木板木块,将他整个人斜斜地托着,水面上只露出他一张灰白色的脸。 这是冰凝草的一种药效造成。冰凝草作为假死药,降低体温、使肢体僵硬的效果极佳,但减弱呼吸和心跳的效果却并不十分理想,比明依依用过的两仪花还是有一些差距,然而它却又有另一种特殊的药效,能使人的肌肤颜色变得晦暗灰白,一眼看去就感觉是死透了,从而逃过被反复检查确认的危险。 在温热药液的浸泡下,他原本冰冷僵硬的肢体开始变暖,慢慢开始软化,整个人也由原本直挺挺的姿势,慢慢变成半坐半躺在盆中。 少时,明依依左右掰转了一下晏菁的头脸,确认了他颈部的肌肉已经软化之后,便让赵四娃将他的上身扶起垫高,让他稍微坐直一些靠在盆边,头向后仰露出水面。 此时的晏菁,脸上依旧灰败的颜色,整个人看上去平静安详,精致的五官配上一头湿漉漉的散发,带着几分凄美的感觉,让人不忍心打扰他的平静。但若耐心仔细探查,却能偶尔从他的脖颈处探到一丝几乎微不可察到搏动,还有鼻孔下细若游丝,几乎不带半点温度的一点气息。 晏菁胸口的箭头已经被拔出,伤口由于冰凝草降低体温和减少流的作用而迅速凝结,如今泡在水里倒也无碍。也由于身体机能降至极低,他如今也没有半点知觉,与死人无异。 明依依取来一个冰镇过的药瓶,将其中的清液用一根细木棒缓缓引流,导入晏菁的鼻孔当中。 那是明依依采集了紫衣王蛇的蛇毒,纯化之后加入药物配制而成。紫衣王蛇浑身是宝,其蛇毒也是灵药,遇血虽有剧毒,皮肤接触甚至口服却无碍,对解冰凝草之毒有效。 只是灌入到起效的过程十分缓慢,良久之后,终于见晏菁回魂似地抽了一口气,脸上灰败之气尽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相互威胁 明依依一手抓着紫衣王蛇,一手捏着一根粗针,一步步走向晏菁,气势汹汹似是想杀人一般,叫一旁的赵四娃吓了一跳。 明依依麻利地抓住紫衣王蛇的七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它的蛇尾处一针刺下,然后轻轻一挤,将一滴蛇血准确无误地滴到了晏菁的一个鼻孔中。 “嘶嘶……”紫衣王蛇扭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要挣扎,却见明依依用一块浸泡了麻药的药棉按住刚刚刺出的伤口,另一手从袖口里抓出一条紫衣八步蛇,喂给了王蛇。 那尊贵的女王蛇顿时变乖了,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在明依依手指上蹭来蹭去,十分亲昵,让在场的张逢春目瞪口呆。 明依依露了这一手御蛇的功夫,让张逢春觉得,论玩毒毒本事,即便是在宫中被称作“疗毒圣手”的苗太医,跟眼前这位毒仙比起来,简直就是个门外汉。 少顷,晏菁脸上的灰败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成了苍白,脉搏开始变得明显,虽然呼吸仍旧微弱,且时断时续,但胸口处轻微的起伏已经足以证明他是个活人。 “呀,真是活的!”虽然见闻已经有所涨,但这等精妙的假死术赵四娃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他不禁惊讶地叫道。 “只能说是暂时没死,但要他活过来,却没那么简单。”明依依道。 果然,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晏菁的生命体征虽然一点一点地在恢复,气息也慢慢变得连贯了,意识却没有一点要恢复的迹象,仍旧了无生气地躺在已经微凉的药水里,肌肤苍白如纸,头向后仰保持着被灌药时的姿势,四肢瘫软松弛垂落水中,秀发像一蓬乱水草般飘在水面,看上去凄美又诡异。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入口处便传来郑玉安焦急的声音:“这位兄弟,我有紧急的事要告诉孟云大人,麻烦你通传一声。” 原来这密室原本就有藏人的设计,外面的声音能够传到里面,里面的声音却很难传出外面去。 只听得牛阿毛在外面应道:“不行,老大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就是不准。” 郑玉安更急了:“我跟你说,我可是奉了大都督的命令来传话的。如今我有十分紧急的军情药通报,你通融一下,让我传个话好么?” 牛阿毛虽然憨厚,脾气却倔得像头牛,老大说一不二,任伸开两手拦住郑玉安,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都不肯放他进来。 郑玉安急得直跳脚,顾不得许多,一边推搡牛阿毛,一边大声喊道:“孟云大人,大都督命我传话,南盛国大军如今已经兵临城下,说若再交不出那人,便要立刻攻城!” 张逢春和赵四娃听了,都不禁脸色微变,一起看向了明依依。 明依依却不回答,指了指早就备在一旁,铺着大棉巾的一张软塌道:“你们把他捞出来,准备施针吧。” 两人虽迟疑了一下,却仍照做了。 明依依走到密室道门前,将门打开一条缝,朝外道:“告诉对方,若敢攻城,我便将那人碎尸万段!”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杀千刀的 就在明依依他们为晏菁疗毒的时候,郑玉安急急来报,说南盛国大军兵临城下。 郑玉安还说,对方要求交出晏菁,否则就攻城。 明依依却让他去传话:“若敢攻城,我便将那人碎尸万段,拿一堆渣渣还给他。” 郑玉安吓得浑身一颤,犹豫道:“这……不大好吧?” 明依依厉声道:“你到底是哪边的?若是我这边的,便照我的话做!”说完,“喀啦”一声把门关死,掉头回到密室内。 郑玉安还愣在当场,牛阿毛见他还磨磨蹭蹭不走,便催促道:“喂,你没听到老大说什么吗?怎么还赖在这里?哦,我知道了,你记性不好,记不清老大刚才说的话?我来教你……” 郑玉安气得翻白眼:他好歹也是考到过秀才的人,居然被人说记性不好,连传句话都做不到! “哼!”郑玉安打断了牛阿毛的话,负气甩袖而去。 牛阿毛挠挠头:“我就是好心想帮他啊,怎么还生个气了?这人怎么就不知好歹呢?” 尚未走远郑玉安听见,脚下一滑…… 那边在城墙上与南盛国君对峙的邓子方表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却没底。若非章明瑞把握十足地作保,他还不敢答应明依依让他去折腾晏菁。 他也没想到,南盛国前日才发生了那样大的骚乱,今日李文义便像没事一样率领大军逼到城下来。 可偏生这两人如今都不在这里。明依依藏在密室中为晏菁疗毒,章明瑞则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原来明依依除了用紫衣八步蛇的蛇胆将晏菁的解毒药准备好,也同时配好了章明瑞的那份解毒药,以解他身上的“肝肠寸断”与“刻骨铭心”之毒。 明依依只交代章明瑞,服下解药后睡一觉便会好,之后便急匆匆进了密室。 谁知那解药力迅猛霸道,章明瑞服下不久便突然浑身剧痛,接着“哇哇哇”连吐几口黑血,之后便翻了白眼不省人事。 当时在场的有邓子方派来的几名杂役,以为钦差大人服毒自尽,都慌了手脚,有个机灵的忙跑去报告给邓子方。 邓子方匆匆赶来时,章明瑞躺在床上不知死活,季风霖夫妇也在房里。 邓子方刚想发问,躺在床上挺尸的章明瑞却哼哼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突然睁眼坐起,张口一字未吐,便“哇”的一声开始吐黑血。 季风霖淡定地拿个盆给他接着,邵英则默契地拧了条纱巾候在一旁。 原来这已经是第三回了,侍从告诉邓子方,前两回章明瑞也是生生痛醒,一醒来就吐黑血,吐完了又再次陷入昏迷。 但这一回章明瑞吐出来的血没有先前的那么黑,最后一口还是鲜红的。 鲜血吐出,章明瑞虽然一条命没了大半,却似乎轻松了许多,也没像先前一般立刻失去意识,自己有气无力地要水漱了口。 邓子方见状,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大人可要千万保重,如今南盛国大军……” “杀……”章明瑞有气无力地开口。 杀?邓子方心中无比感动:不愧是钦差大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上阵杀敌? “杀千刀的……”章明瑞呢喃着,突然一头栽倒,扑在邓子方怀里。 这般温文尔雅的左相大人,刚才好像骂人了?不对!怎么不动了?不会死了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给我攻城 章明瑞服下明依依配制的解药后吐血昏厥,邓子方闻讯前去探望,被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吓了个半死。 章明瑞扑倒在邓子方怀里,邓子方还以为他死了,赶紧去探他鼻息。 章明瑞睁着眼喘气,只是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力气都没有了,软绵绵地瘫着。 季风霖淡定地取出一粒药丸塞到章明瑞嘴里,拿了碗水“咕噜噜”灌了下去,道:“孟云说了,等你吐了鲜血,就可以吃这安神补血地药,睡一觉就好了。” “噶……”章明瑞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药效挺快啊?……”季风霖喃喃自语。 “这分明是给气的!”邓子方心道,他抹了抹额角的冷汗,一时无语。 如今兵临城下,双方对峙之时,章明瑞仍然未醒,明依依也还在密室里还没出来,邓子方心里实在是没底。 虽然在第一次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就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可当真事到临头的时候,数万将士,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明日不知还能剩下多少人生还的时候,他的心里仍旧酸楚至极,忍不住眼眶泛红。 郑玉安这时刚好回来,将明依依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了。 邓子方一时怔愣,不知在想什么。他心中实际上是在苦笑:想不到之前几番动作,都没能拖出对方的脚步,钦差大人口中的大军也没见来,最后仍是这般不利的局面,只能由他自己来面对。 郑玉安海静静地候在原地,等待他决断。 邓子方看了看自己四周,看见的是一张张或惊恐,或绝望,或凄楚,或决然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他感觉一股热血上涌,心中豪情大起,大喝一声:“拿琴来,拿酒来!” 众人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很快有近卫为他取了一具七弦琴和一坛酒来。 “就不够!再去拿!拿碗来,每人一碗!”邓子方又喊道。 “诺!”一群军士齐声应了,快速而有序地下了城楼,然后抬了许多酒坛和酒碗来,很快就将酒分了下去,集结在城头和城中的军士每人也都分到一碗。 邓子方调了一下琴弦,边弹边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兴于王师,修吾戈矛……” 这是一首古时流传下来的一首战曲,曲调简朴雄壮,歌词通俗易懂,是军中流传最广的战歌。 军士们听闻,纷纷跟着唱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一曲唱完,邓子方一声令下,众军士齐齐将碗中酒饮尽,在大笑声中,将成千上万个碗乒乒乓乓从城头上扔砸下去,有一些已经砸在了南盛国大军阵前几步之遥。 李文义面无表情地问道:“大都督这时在给自己壮胆?还是饯行?” 邓子方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在给你那个假死的所谓’英雄‘饯行!那是个重要人物吧?值得你花这么大的代价换回他?可惜不能让你如愿了!只要你一开始攻城,我就把那人碎尸万段,把个渣渣扔下去还你!哈哈哈……” 李文义气得脸都绿了:“好你个邓子方!敬酒不吃吃罚酒!众将士听令,给我攻城!”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风起,云飞扬 李文义一声令下:“给我攻城!” “嘟……嘟……”号角声一声一声传了开去,战鼓声此起彼伏,呐喊声响彻天际。那声响之大,连城头的大周将士都有地动山摇之感,也传到了城内军民的耳朵里。 “不……不好了!敌人准备攻城了……”郑玉安气喘吁吁地跑到明依依藏身的军用仓库门前,一脸慌张地向牛阿毛道。 牛阿毛也已经听到城外的喊杀声,只是因为老大交代了任务,不敢擅离,没去向人打听消息。他听到郑玉安的报讯,想了想,道:“老大说了,如果攻城,就将那人碎尸万段。好,我去告诉老大,让她把那人剁了。” 郑玉安一听急了:“我说兄弟,千万别冲动啊!你老大一句话,就把对方那个什么元帅气得脸都绿了,这不下令攻城了么?还没开始呢,阵势就已经跟打雷似的,要真攻进来,咱们还有命吗?你好好劝劝你家那位孟大人,把那人交出去,保一城平安,好么?” 牛阿毛不懂这许多,只说一切都听老大的,转身进屋,把郑玉安关在门外。 明依依听了牛阿毛的报讯,回答道:“你让那人转告大都督,先扛一阵,我把那人弄活了,就给他送过去。要是真扛不住,该怎样就怎样吧。” 她心里清楚,南盛国既然派大军压境,就不会轻易罢手。若无援军,漓城失陷是迟早的事,差别只是损失多少的问题。而她也相信,邓子方早就做好了这一手准备。 关上密室的门,明依依看着正在专心致志为晏菁施针的张逢春。 只见张逢春用三根手指轻轻捏着一根细细的银针,正一分一分,缓缓地刺在晏菁唇下的承浆穴上。 晏菁如今已经有了明显的生命体征,与先前那像僵尸般的模样大有不同,只是仍没有半点意识,像个活死人一般。 而如今张逢春要做的,不仅是打通他的经脉,还需给他足够的刺激,来唤醒他的意识。 赵四娃在一旁打下手,看着张逢春凝神屏气,小心冀冀地沿着晏菁的任脉从上往下依次施针,然后取了针,将人扶起来过来,又沿督脉从下而上施针。到了最后一针水沟穴,只见晏菁的身体抽动了一下,眼皮翻了翻,还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活了?”赵四娃撑着晏菁的瘫软身体,问道。 “还没。”张逢春大大地吐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道。 明依依取出陆谦赠她的竹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她吹奏的曲调明快,让人精神一振。 张逢春拈起银针,又开始下针。这一回,张逢春的手法有所变化,动作快了许多,让赵四娃有些应接不暇。而每一针下去,晏菁都会微微抽动一下,甚至开始皱眉,露出痛苦的表情。 另一边,李文义下令擂鼓,指挥军队开始攻城。 突然,双方的军旗都飘动了起来。原来如今虽已是四月,天气渐热,却不时还会有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如今一场西北风夹杂着寒气袭来,正是突然变天了。 这还不止,只见南盛国大军西北方的一处高地上突然升起浓浓黑烟,像一团黑云向南盛国大军笼罩过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攻城第一战 李文义下令攻城。 南盛国大军西北方的一处高地上突然升起浓浓黑烟,像一团黑云向南盛国大军笼罩过来。 浓烟所到之处,南盛国的兵士纷纷掩面呛咳,之后很快就倒地不起,不知是死是活,甚至连战马都跟着倒地。 而且浓烟一直蔓延开去,随风飘散,慢慢变淡而变成紫青的颜色,威力却并不减弱,所过之处人马披靡。 “有……有毒烟!……”眼看着这烟厉害,南盛国大军的阵脚有些不稳了,临近青烟吹到的地方更是战马嘶鸣,还有失去长官约束的兵士掩面四处乱窜。 副帅杨宪大声呵斥,喝令将官约束兵士。先锋张千山“咻咻咻”连珠三箭,三名不听指挥的兵士都被一箭穿透喉咙,倒地身亡。 剩下的兵士不敢再乱跑,却有更多的兵士吸入毒烟倒地不起。 李文义面无表情,仍命令兵士继续攻城。 山林隐蔽之处,程万里脸带着十数名喽啰,脸上都蒙着浸过药水的湿布,隔岸眺望南盛国大军的情况。原来这毒烟,正是程万里的手笔。 在知道南盛国大军压境后,明依依也为黑水寨留了后手。这毒烟便是其中之一。它是在青狼烟的基础上进行改良,名为“紫青狼烟”,药性更为猛烈,不止有麻醉的效果,还会导致呼吸麻痹,最终致死。 随着越来越多的南盛国兵士吸入毒烟倒地昏迷,兵士对毒烟的恐慌越来越大,最终大过了对中箭身亡的恐惧,又开始乱起来。 这一次,不止兵士乱跑,还有受惊的战马不受控制,也乱跑乱动,已经有兵士被惊马踩踏而亡。 就这样,南盛国军队的阵脚开始控制不住,乱了起来,攻城的节奏也由此被打乱。城上的也不是吃素的,滚木垒石一个劲儿地往下砸。 李文义为了控制场面,只好暂停攻城,下令后退十里。 程万里见状,也赶紧带着喽啰回了营寨。南盛国这数十万人的大军实在人数太多,紫青狼烟在只这一个地方点燃,麻倒几百上千人已经是极限,再大的范围,毒烟稀释得太多,作用就会减弱,最后消散。 程万里此举,顶多能拖延一下南盛国大军的步伐,给他们造成一些损失而已,要真正退敌,仍是举步维艰。 都督府内,张逢春继续在为晏菁施针。他每一针扎下去,晏菁都会有一丝抽动,到后来,竟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双拳紧握,脸上青筋暴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而他们所处的这处军备仓库,也临时成了军医治疗伤员的营地,源源不断地有伤员被送来,郑玉安也在其中。 郑玉安这一次表现得十分勇猛,还带着和他一起跟明依依回来的那个少年,一起在城头山往下扔石头,两人都受了箭伤。 那少年名叫“阿布”,几乎被一箭贯穿左肩,却十分倔强地不肯喊疼,只双目含泪,抱着自己那把弯刀死不放手。 渐渐地,阿布的双手失去力量,弯刀掉在了地上,人也晕过去了,嘴角流出黑血。 第一百八十七章 苏醒 明依依带回的异族少年叫“阿布鲁”,他让明依依叫他“阿布”,说以前只有阿爸和阿妈这样叫他,现在就只让恩人这么叫他。 阿布鲁出身于一个叫做“巴布”的部族,世代生活在两国边境的巴布山谷中。他的阿爸是族长,阿妈是大巫祝。 南盛国大军途径巴布山谷,向巴布族索要供奉,因不满意供奉,便屠村抢掠。 阿布鲁的父母都死于这场劫难之中,族人也几乎被屠杀殆尽,只剩他和几个孩子幸存,被抓去当奴隶。那几个孩子都先后不堪折磨而死,只剩下他一人。 阿布鲁的族人以狩猎为生,懂得在密林深处找到一种特殊的毒树,用树汁涂在箭上,射中的猎物很快便会中毒瘫软死亡。 阿布鲁的小弯刀便是涂了这种毒。那弯刀本是被一名军官当作战利品收缴了,阿布鲁却趁他在河里洗澡的机会,偷偷用这把弯刀在他身上划了道口子。 那军官中毒后倒在河中溺毙,别人都以为他是不慎溺水而亡,甚至没人对他的死因有过怀疑。 就这样,阿布鲁偷回了弯刀,一直偷偷藏着,后来才有机会在明依依刺杀李文义的那天晚上一路所向披靡,最后得以幸存。 明依依当时把阿布鲁带回来,一来是因为他想要跟随自己的态度坚决,不似他人般举棋不定;二来也是准备去他的家乡一趟,采集那种见血封喉的毒树汁。 如今阿布鲁受伤中毒,性命危在旦夕,郑玉安抱着他跑到牛阿毛跟前,声泪俱下地恳求,求明依依出来救人。 因为密室建造时作了对外监听的设计,密室内的几个人能听到一些外面的动静,郑玉安在那里大喊大叫,声音早就传到了密室中众人的耳朵里。 只见明依依拈起一枚枚紫黑色的尖刺,一次一扎在晏菁身上。张逢春则披头散发,衣衫被汗水湿透,瘫坐在椅上,憔悴不堪。 他先前的用银针在晏菁的奇经八脉都走过一遍,如今已经累得不会动了,剩下的操作由明依依来完成,他只在旁出声指点。 此时明依依正在晏菁的手三阳、手三阴经脉上施为,用的也已经不是普通的银针,而是带毒的尖刺。 这毒刺就是明依依从南盛国军大营中带回,原本生长于清水湖蛇岛的那种荆棘上削下来的。 这荆棘毒刺锐利非常,本身虽没有什么致命的毒性,刺到皮肉上时却是让人疼痛异常。 为了手法精准,施针的人必须直接用手去拿这些毒刺。 在场能够做到这点的也只有明依依了,她可以不受这些毒的影响。 如今晏菁身上已经密密麻麻扎了许多毒刺,像个刺猬一般,若换作平时,怕是已经痛死了。可晏菁如今因为中了冰凝草之毒,处于昏迷中,恰好需要这种刺激来唤醒他的意识。 此时的晏菁仍躺闭目在床上,却与先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大有不同。只见脸上和手上都是青筋暴起,呼吸急促,面露痛苦的神色,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每挨一刺,身体都会抽动一下,到后来,还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终有,明依依在手阳明大肠经的最末一穴刺下一枚尖刺后,晏菁终于大叫一声,睁眼坐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是白莲花 “啊……”晏菁大叫一声,睁眼弹坐起来,脸色铁青,呼呼喘着粗气。 “活了活了!唉,真累死个人了!”赵四娃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脱了形。 这时,郑玉安焦急的喊声又传了进来,声音中带着哭腔,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也隐约听到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明依依长长地吐了口气:“李文义真的攻城了,如今总算赶上了。你们给他拔一下针吧,别像个刺猬似的,一会儿拿出去不好看。我去外头看看。”说完,她净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嘴里塞了点干粮,便匆匆开门走出密室看看外头的情况。 晏菁刚刚醒过来,还没搞明白自己身处何方,就突然感觉手指上一股钻心的疼,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才看清是赵四娃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竹夹,从他手指上拔下一根紫褐色的尖刺。而他身上,竟密密麻麻插满了这样的尖刺! “啊!啊!……我……我杀了你!”这尖刺刺下去的时候疼,拔出来的时候也疼,赵四娃手法麻利,拔得那叫一个快,可怜晏菁一下又一下地忍受着,泪水汗水流了一脸,不停叫骂,想要挣扎。然而他只要一动,扎着刺的地方反而更痛了,又不得不停下来。到后来他也没力气叫了,身体瘫软一动不动,又痛昏过去了。 “咦?喂!别死啊!”赵四娃见状,忙想去唤醒他,手上的动作却忘记停下来,下意识地又去拔下了两根尖刺。 “呃……杀……杀了我吧……”晏菁悠悠转醒,有气无力地啜泣道。 “这可不行,老大费了那么大劲才把你救活,你怎么能死呢?”赵四娃一边摇头着回答,手上不停仍在往外拔刺。 “呜……”晏菁泪流满面,悲愤地闭上双眼,心道“哪个杀千刀的救我,我日后定要杀了他!” 另一边,明依依刚出密室来到外间,就见到郑玉安抱着已经失去意识到阿布鲁,一脚踹倒牛阿毛闯了进屋。 明依依忙何止住郑玉安,从他手里接过阿布鲁,给他喂下一颗解毒丹,又连点他身上数处穴道,封住他的经脉防止毒气继续蔓延,再将手按在他头顶,将一股柔和的真气从他头顶缓缓灌入。 她有“万毒归宗”的传承,若将真气灌入对方体内,效果自然十分强悍,无论是在短时之内完全解毒,还是致人死命,都在她一念之间。 只不过这样做对自身的损耗极为巨大,之后她怕是要虚弱几天,严重的可能连路都走不了。 不过如今阿布鲁中毒实在太深,脸上已经泛着黑气,呼吸微弱,靠药物已经难以逆转,只能放手一搏了。 然而就在此时这时,变故陡生,只见郑玉安一个箭步靠近明依依,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是白莲花!”然后发出一声呼哨,十几个原来躺在那外面“半死不活”的伤员突然跳了起来,一起闯进屋内,向密室的入口一窝蜂涌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杀了他们 郑玉安突然在明依依耳边说了一句:“我是白莲花!” 明依依顿时一怔。 原来明依依在南盛国军营闹出那场大动静之后,曾收到过“燕不归”用鹰隼送来的一封传书,上面用密语写着:“襄助白莲花。” 密信上并没有说明这个“白莲花”是谁,但她知道,对方会在需要的时候亮明身份,而“白莲花”既是代号,也是接头的暗语。 明依依见到这个骚包的名字,还以为这个“白莲花”是个女人,不曾想竟会是郑玉安。 只见郑玉安一声呼哨,原本躺在外面“半死不活”的数名“伤兵”,竟突然都跳了起来,闯进明依依所在的仓库,跟着郑玉安向密室的入口蜂拥而去。 那群人走过时,明依依便闻到了一股独特的尸臭味道——一种特殊的慢性毒药,中毒已深压制不住,身体开始溃烂腐败发臭,与毒药的气息混杂而成的一种特殊的气味。而这种毒药,正是她先前遇到过的,杀死“黄金”的那些人——一个名为“响尾蛇”的神秘组织,所使用的毒药。 当时明依依遇到的潘江和沈均,都是中了这种毒,而潘江因为中毒已深,几近毒发身亡,身上发出腐臭。明依依也是闻到过这种味道,才会察觉出来。 而当时明依依根据潘、沈二人提供的情报,掌握了这个“响尾蛇”组织的一个窝点的所在,并且已经让黑水寨那位勇猛的三当家——段飞,去把它端了。 但当时那窝点中全都是和潘、沈二人一样,被迫帮组织做事的喽啰,真正的首脑人物似乎并不在那里,而那些头目自知不敌,竟不惜服毒自尽,甚至防火焚毁了整座庄院。 在那之后,那个神秘的组织似乎销声匿迹了,不曾想此时又再次出现。 而郑玉安刚才凑近来说话时,明依依也感应到了同样的毒药的气息。只是他中毒的时日较短,还不会出现溃烂腐臭的现象。 看来郑玉安已经加入了这个“响尾蛇”组织,却同时又是“燕不归”的人,代号“白莲花”。虽不知这个双面探子究竟是向着哪一边的,但既然“燕不归”的命令是助他,那明依依也照做便是。 于是,她的行动缓了缓,在郑玉安带着两三个人闯进了密室后,才一手将牛阿毛推出门外,一手仍抱着昏迷不醒的阿布鲁,闪身进了密室,拧动密室中的机关。密室的门迅速关上,而外面的那间仓库的大门也瞬间锁死,从墙缝中射出各种暗器,很快便将留在屋内的数人射杀。 郑玉安等人闯进密室时,赵四娃正拿着个竹夹,一根一根把扎在晏菁身上的毒刺拔出来。 “放开少主!”郑玉安见状,一声猛喝,同时拉开衣襟,露出胸前的响尾蛇刺青。 “干……干什么?”正在仔细干活的赵四娃被吓了一跳,手一滑将一根毒刺斜着拔了下来,把原来的小伤口划成一道血痕。 “啊……!”晏菁大叫一声,却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啜泣着呢喃道:“你!……呜呜……谁……谁来给我杀了他们?……” 第一百九十章 毒手夜叉 “谁……谁来帮我杀了他们?……”晏菁绝望地啜泣道。 跟在郑玉安身后的几个人也是拉开衣襟,露出胸口的响尾蛇刺青,整准备给晏菁行礼,此时听到他的话,齐声答应道“是!少主”。 郑玉安面无表情,举起阿布鲁的那把淬着见血封喉剧毒的弯刀,刀上暗绿色的幽光闪动,让人心底发寒。 “都别动,”赵四娃也是个机灵的,一把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架在晏菁脖子上,“谁动我杀了他!” 这匕首是明依依在安庆城时请城中的名匠打造,与她自己随身携带那把几乎完全一样,都是材质上乘,吹发即断。赵四娃还在孟青的指点下自己配药它给淬了毒,上面隐约泛着暗蓝的磷光。 “哼!谁怕谁?”郑玉安刀势一转,招式由实转虚,一手扣住不懂武功的张逢春,另一手将弯刀架在他脖子上。 明依依将手中仍昏迷不醒的阿布鲁轻轻放躺在地上。已她经稳住了阿布鲁的伤势,自己却也筋疲力尽,站着已经是勉强了,再没力气抱人。 她问道:“郑玉安,你不是大周人吗?你知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人?他可是南盛国探子,敌方主帅十分看重的人物。你为何要帮着外人?” 郑玉安“嘿嘿”冷笑:“外人?谁是外人?谁是又自己人?”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刺青,恶狠狠地道:“我有今日,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现在跟我说什么里人外人的,不觉得好笑吗?我帮谁都不帮你这个仇人!” 原本昏昏沉沉的晏菁此时半睁开眼,看了看郑玉安,用虚弱沙哑的声音问道:“你跟他有仇?” 郑玉安恭顺地回答道:“是的,少主,他是我仇人!我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就是因为她,坏了我的好事。这还不算,我已经栽了,她还不放过我,让我身败名裂,吃尽了苦头,我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明依依“呵呵”笑道:“原来你对我这么刻骨铭心啊?怎么当初我让从了我,你却不肯呢?” 郑玉安一脸厌恶的表情,啐了一口道:“呸!你这丑八怪,谁会要你?!” “你跟他……?晏菁似乎来了兴致,连伤痛都忘了,更忘了自己如今是个被挟持的人质。 郑玉安道:“少主有所不知,此人是我同乡,惯会使用毒药,一张脸奇丑无比,外号‘毒手夜叉’。当初见我生得好看,居然心生歹毒,破坏我与一名门女子道婚事,还害我功名被夺,名声和样貌俱毁,吃尽苦头流落至此。她以为再救我一次,这事就这么揭过了。我告诉你孟云,我郑玉安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即便你救我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会感激你!” 晏菁妩媚一笑:“行啊,你以后可以跟着我。” 赵四娃见晏菁无视自己,心中来气:“喂,你还在我手里呢,得意什么?” “我就得意,你能拿我怎样?”晏菁笑着,冷不丁一把拔出自己手上剩余的两根毒刺,扎在赵四娃手腕上。 第一百九十一章 密室混战 晏菁笑着,冷不丁一把从自己手臂上拔下两根毒刺,扎在赵四娃手腕上。 赵四娃没有提防虚弱不堪的晏菁会来这一手,痛得“啊呦”一声把匕首都丢了,下意识地将晏菁往外一推。 晏菁这一下对自己也是够狠的,痛得眼泪直流,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点力气也用光了,眼看就要狠狠摔在地上,却被几个人七手八脚接住。这几人正是郑玉安带进来的“响尾蛇”组织的那几个人。 只可惜那几人手下没个轻重,此时晏菁手上还残留着几根毒刺,被那些人不小心碰到,伤口撕扯,鲜血直流,痛得他又“啊”的惨叫了一声。 “谁这么狠毒,拿这破玩意儿扎咱们少主?我给您拔了!”一名一脸胡碴的高大汉子叫骂了一声,也不顾毒刺扎手,三下五除二硬生生把那几根剌给拔了下来。 “呃……”晏菁又气又疼,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趁着这混乱的当儿,明依依鬼魅一般闪到郑玉安身旁,两根毒尖刺分剁在他手肘的曲池、手背的合谷穴上。 郑玉安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弯刀脱手,眨眼却已到了明依依手上,反架到了他自己的脖子上。被他劫持的张逢春也同时被推了出去,离开他的控制。 “不用管我,带少主先走……”郑玉安反应也算极快,打算以自身为代价绊住明依依,叫同伙先撤。 明依依反手用刀柄将郑玉安敲晕。 那一头对方剩下六人,方才那胡碴壮汉一把将昏迷的晏菁扛在肩上,迈开长腿往外飞奔而去,剩下的五人分头行动,四人分别两两夹击赵四娃和明依依,一人持刀砍向刚脱离郑玉安钳制的张逢春。 那几人都是好手,又提前服了什么兴奋的药物,不要命似的缠上来。赵四娃一时间左支右拙,被纠缠住脱不了身。 明依依身法灵巧,又有利器在手,轻松撂倒了两名纠缠她的汉子,千均一发之际用巧妙的手法在几乎要砍中张逢春的那把刀上轻轻推了一下,那刀便拐了个弯砍在了拿刀那人的脖子上。 只听得“噗呲”一下,张逢春被溅了一脸血,要杀他的那人也应声倒地身亡。 可毕竟明依依运功为阿布鲁解毒后,身体损耗巨大,动作还是慢了许多,只来得及救下张逢春,却来不及阻止晏菁被那高大汉子扛走。 眼看那汉子就出了密室就要离去,明依依急忙想要去追,却听得脑后风声,竟是有一硕大物件朝她“呼”的一声飞了过来。 明依依低头侧身想要避过,却瞥见飞来的不是什么物件,而是个人——是阿布鲁。 阿布鲁是被人扔过来的,扔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敲晕”的郑玉安。 许是服用了一些能让人兴奋和痛觉变得迟钝的药物的缘故,原来郑玉安虽被击倒,却并未失去意识,此刻竟爬了起来,抓起昏迷躺在地上的阿布鲁,直接当做“暗器”砸向明依依。 眼看阿布鲁就要摔在掉落在地上的两把刀上,明依依不得已向前一扑,抱住他滚在一旁。 就这么慢了一下,郑玉安已经被他两名同伙搀扶着走出了密室。 郑玉安回头冷笑,随手一按,竟熟练地操控了密室的机关,将通道锁死关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接连变故 那郑玉安手中的情报量实在惊人,竟对这间密室的机关了如指掌,一出手便准确无误地启动了机关。 只听得“喀拉拉”机括运转的声音响起,密室出口处那厚重的石门便开始缓缓关闭。这密室是设置了不少机关的,平时的出入口藏在一处木柜后面,能够多次开启和关闭,而其后还有一块用千斤重石打造的石门,一旦关上,便是将密室锁死,再也无法使用机关开启。 如今郑玉安动手关闭这石门,便是打算将明依依关死在里面。 石门因为厚重,无法迅速关闭,但在机关开启的同时,密室中的机关暗器也会如暴雨般射出。若是换作别人,哪怕不死在暗器箭雨之下,也会被其阻隔,无法闯出。 “嘿……这场景倒是似曾相识……”明依依想起当初与萧遥一同闯过圣心谷机关的场景,心中不禁默默感叹。 她眉心发热,凤凰精血滴溜溜旋转,竟趁着那石门缓缓关上之际,幻影一般来回三趟,终于在石门“轰隆”一声锁死前的一刹那,堪堪将张逢春、阿布鲁、赵四娃依次从密室中带出,毫发无损。 “见……见鬼了?”郑玉安回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他连明依依的影子都没看清,只看见人影闪动了几下,张凤春等几人便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密室门外。 “喂,干什么……啊……”守在外面的牛阿毛见出来的不是自己老大,过来想要阻拦,却被人狠狠踹倒,一时爬不起来。 明依依将赵四娃带出来后,也脱力倒在了地上,脸上的皮质面具匆忙中掉落在地,露出一张爬满毒斑的脸。 她的力量使用太过,调动了“万毒归宗”的能力,不得已使用了当初白姐姐炼制的“大力丸”的功效,才堪堪带着众人逃出密室,代价就是脱力虚弱和脸上毒斑泛滥。 郑玉安作势要举刀砍过去,明依依却举起一条紫色的毒蛇,喝道:“谁敢过来?” 密室的石门关闭前,明依依也顺手打破了里面养着紫衣八步蛇的水缸,如今也有小部分幸运儿跟着她逃出了密室,见到王蛇,全都抬起头围在四周,形成一个蛇阵。 “快走!”“响尾蛇”的人心急要护晏菁离开,不想过多纠缠,见状忙招呼郑玉安离开。 “哼!”郑玉安露出一副愤恨的表情,扭头跟上那些人,很快便消失在乱糟糟的民巷中。 “老大,你怎么样了?”赵四娃扶住脱力软倒的明依依,焦急地问道。 明依依艰难地摇了头,闭目调息片刻,才睁开眼道:“不必追了……”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明依依面前停了下来。明依依抬头一看,竟是季风霖夫妇,邵英背上还背着脸色蜡黄的章明瑞。 季风霖先前受伤还没全好,如今体力活都落到了邵英的身上。 “不好了,”季风霖气息微乱,道,“大都督打算弃城,我们该怎么办?”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尸山血海 邵英面带忧色,向明依依道:“大都督突然派了五十人,叫我们护送钦差大人离开,也不说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压低声音,附耳道:“我怀疑他是打算弃城。” 明依依没想到变化来得如此突然,总以为以漓城如今的兵力,再凭天险固守,怎么都能守个十天半月,说不定真能拖到援军前来。可如今这么快就撤离,确实是始料不及。 不过转念一想,即便是死守硬扛,代价也必定十分巨大,早点让章明瑞这个累赘撤离,减轻一下守城官兵负担,也是好的。 “别想太多了,”明依依勉强笑了笑,道,“这样也好,大都督大概是怕这位左相大人仗着自己官大,在这里瞎指挥碍手碍脚,干脆把他请走。对了,我们在都督府的行李都带出来了吗?” 邵英点点头:“自然是都带了的。” “那就好,我先睡会儿……”明依依打了个呵欠,见马车宽敞舒适,干脆上了车,把章明瑞往角落里挪了挪,赵四娃把受伤昏迷的阿布鲁也抱上车,还叫受惊又受累的张逢春也上车休息,然后自己倚在角落里,沉沉睡去。 待明依依醒来时,发现周围又黑又冷,血腥味扑鼻而来,而她身上不知压了什么,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艰难地摸索了一阵,明依依发现压在她身上的是个人,应该说是个死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奋力推开压在她胸口的一具尸体,明依依终于喘了口大气,勉力坐了起来。 尸山血海!尸山血海! 借着星光,明依依终于看清楚了:原来她不是被一两个死人压着,而是被埋在死人堆里! 她穿着一身大周士兵的服饰,盔甲俱全,却满身满脸都是血污。 “这是怎么回事?师弟呢?阿毛、老季他们呢?”明依依回过神来,挣扎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回头向里翻找,却并没有找到赵四娃等人的尸体。 那堆尸体有数十人之多,一律都是穿着大周士兵的盔甲服饰。明依依认得其中一些面孔,就是被邓子方派出来护送章明瑞离开漓城的那队士兵当中的人。 “肯定是他们出事了!”明依依心中一凛。 就在这时,有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都是军靴踏出的声音,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明依依四周看了一下,发现这里是片空地,不远处有片树林,便充满跑过去,隐藏在黑暗之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火光出现,从林中小道中转出一队人,都是武士打扮,未批盔甲,但从统一制式的服装和军靴,可以判断是大周的士兵。 这些人拿着火把,推着几辆板车,车上装着柴草。 “动作利索点!”一名头目下令道。 众人答应一声,开始将车上的柴草卸下,堆成一个柴堆,又将那尸体堆中的尸体一件一件拉出来,将盔甲脱下,尸体堆到柴堆上。 “这是要烧尸体?”明依依在暗处看着,同时也留意着那些尸体,看看有没有熟悉的面孔。 那群武士果然将尸体都堆起来,点起熊熊烈火。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人面花 明依依在尸山血海中挣扎着爬了出来,还没搞清楚状况,便看见有人来焚烧尸体。 尸体被搬动时,明依依终于在其中找到了熟悉的面孔:那是被邓子方派出去护送章明瑞离开的那队军士中的人。按照数量算了算,人数也恰巧是四十九人,加上明依依自己,刚好是五十人,也正好相符。 明依依大致明白了,她是被人换上了军士的衣服,混在了死人堆里。而这么做的人,大概是自身难保,才用这个方法,让她躲过追捕。 而明依依也在感叹自己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因为这个方法十分冒险,若她在被当作尸体运送的途中被人发现气息尚存,便会被人抓起来。又或者再晚一些醒来,如今怕是要被烧成烤猪了。 明依依猜测,想出这办法的人,应该是季风霖夫妇或者是赵四娃。他们当时坐在章明瑞的马车上,护送他去附近的灵瑜县城避难,大概是途中出了事,护送的官兵全军覆没,章明瑞等人被俘,季风霖等人自知不敌,便临时应变,用了这个方法,让她顶替一名官兵,假死逃脱。而那人如果没死,则应该是顶着她“孟云”的身份被俘。 明依依在自己身上翻了翻,竟还在贴身的地方翻到了军士们行军携带的干粮袋,里面还有两张大饼,而且还算干净,没被染上血污。 明依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也顾不上周围焚烧尸体的味道熏人,狼吞虎咽起来。 可惜那一点干粮份量太小,根本不够明依依塞牙缝,于是她又在林中摸索一番,找到些菌菇和野果,甚至还有一些毒花毒草,反正她也不惧有毒,就干脆直接生吃,至于野果酸涩、生菌菇腥臭,毒草味苦,也就只有强忍了。 也是明依依运气好,竟在这片山林中找到一株奇葩,名为“人面花”,花朵奇丑,形似人的一张哭脸,块状的根有,吃了会让人血脉贲张,兴奋致死,却也有大补元气的奇效,只是一般人承受不住罢了。她先前她为垂死的阿布鲁祛毒,又强行使用“大力丸”的药力,身体本来十分虚弱,正需要这种奇药来补充元气。 吃了“人面花”的根之后,明依依调息了片刻,便将药力吸收,感觉精神充沛,身体也有力了。 她睁开眼来,见那群来清理尸体的人挖了个大坑,开始将从尸体身上扒下来的盔甲丢下去,准备掩埋。 因军士的盔甲多有用铁制成的部分,不易焚烧,他们便分开处理,将其掩埋。 只见见他们一边将甲胄丢下大坑,一边将头盔堆在一旁,数着数量,大概是在用这个方法来清点人数,务必赶尽杀绝。明依依不多思索,使出当初在“文雀”学到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不过不是偷东西,而是将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那一身盔甲混进堆里。 果然,那些人正好数够五十个头盔,便将其一起推进坑中掩埋起来。 那一堆尸体生生烧了一夜,待大火缓缓熄灭,只剩下一堆焦炭与一股黑烟飘散时,天色已经微亮。 待他们将焦炭掩埋清理,整队准备离开时,却发现少了一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毒蛇咬伤之人 那队来焚烧尸体的兵士,在集队准备离开时,竟发现少了一人。 “是谁?少了谁?”那领头的喝问道。 “我!我!王五!刚刚出恭去了。”一人提着裤子,从林中跑了出来。 “ x娘的,还不快点儿!”那领头的喝斥道。 “是,是。”王五连连答应,匆匆忙忙加入队伍。他一边跑,一边伸手在脖子上抓痒。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在他脖子上有个蚊叮般的小伤口。 这些人一路沿着大路走,明依依远远地吊在后面,跟了一路。 天色渐渐明朗,明依依辨了一下方向,发现他们是在往西北方向走。而此处所在的位置,应该是漓城以北,往西北应该是青山县所在的位置。 青山、灵瑜两县的县城也是两座边陲要塞,常驻数千兵马,城墙坚固,青山县据山势而建,有四个瓮城,周围更是有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号称“坚不可摧”。 一路走着,遇到一队人马正在路边的林中休息,穿的是南盛国骑兵的服饰,其中一匹马上竟还拖着一人,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被拖得只剩一些布条,几乎辨认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喂,喝点水,别渴死了。”一名兵士没好气地拿了个水囊,往那人脸上倒。 水哗啦啦地在那人脸上流着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喂,你怎么了?不是没气了吧?”那兵士慌张地蹲下去,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其他兵士听闻,似乎也都紧张起来,忙凑过去看个究竟。 谁知那人突然睁眼抬手,手上竟抓着条紫色毒蛇,往最近那兵士脸上扔去。 “啊……”那兵士被蛇咬伤,捂着脸倒在地上。那蛇接二连三地窜出,咬了人又马上窜到另一人身上,窜到第五次时,才被一名军士抽刀砍成两截。 那蛇竟十分厉害,断成两截竟还未立即死去,而是窜到那砍它到人身上,死死咬住他脖子,最后跟着那人倒地,到死也未曾松口。 躺在地上那人趁着这混乱的当儿,竟翻身而起,从拖他的那匹马上取下弓箭,“嗖嗖嗖”接连几箭,竟箭无虚发,将剩下的军士全都射死。 “唉……”那人杀了人后,自己也体力不支,软倒在地上。 明依依见他悍勇至此,心下佩服,虽然不知他身份,但刚才见他杀南盛国军士毫不犹豫,相比是自己人,于是走过去看了看。 明依依看得分明,刚才他手里拿的,正是紫衣八步蛇。而如今他自己手臂上也有一个被蛇咬伤的伤口,想必杀敌的同时,自己也被咬到的。 “救……救我……”那人突然睁眼,拉住明依依的衣袖,哀求了一声,复又晕了过去。 想着只要日后循着“附骨疽”之毒,便能寻得着那王五,追查他的身份。但眼前这人被紫衣八步蛇所咬,命在旦夕,若再不施救,定然没命。 于是,明依依停了下来,从那人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缠住他手臂,又从南盛国军士身上找来一把刀,将那人手臂上的伤口划大,张嘴开始吸他伤口的毒血。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毒蛇咬伤之人 那队来焚烧尸体的兵士,在集队准备离开时,竟发现少了一人。 “是谁?少了谁?”那领头的喝问道。 “我!我!王五!刚刚出恭去了。”一人提着裤子,从林中跑了出来。 “ x娘的,还不快点儿!”那领头的喝斥道。 “是,是。”王五连连答应,匆匆忙忙加入队伍。他一边跑,一边伸手在脖子上抓痒。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在他脖子上有个蚊叮般的小伤口。 这些人一路沿着大路走,明依依远远地吊在后面,跟了一路。 天色渐渐明朗,明依依辨了一下方向,发现他们是在往西北方向走。而此处所在的位置,应该是漓城以北,往西北应该是青山县所在的位置。 青山、灵瑜两县的县城也是两座边陲要塞,常驻数千兵马,城墙坚固,青山县据山势而建,有四个瓮城,周围更是有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号称“坚不可摧”。 一路走着,遇到一队人马正在路边的林中休息,穿的是南盛国骑兵的服饰,其中一匹马上竟还拖着一人,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被拖得只剩一些布条,几乎辨认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喂,喝点水,别渴死了。”一名兵士没好气地拿了个水囊,往那人脸上倒。 水哗啦啦地在那人脸上流着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喂,你怎么了?不是没气了吧?”那兵士慌张地蹲下去,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其他兵士听闻,似乎也都紧张起来,忙凑过去看个究竟。 谁知那人突然睁眼抬手,手上竟抓着条紫色毒蛇,往最近那兵士脸上扔去。 “啊……”那兵士被蛇咬伤,捂着脸倒在地上。那蛇接二连三地窜出,咬了人又马上窜到另一人身上,窜到第五次时,才被一名军士抽刀砍成两截。 那蛇竟十分厉害,断成两截竟还未立即死去,而是窜到那砍它到人身上,死死咬住他脖子,最后跟着那人倒地,到死也未曾松口。 躺在地上那人趁着这混乱的当儿,竟翻身而起,从拖他的那匹马上取下弓箭,“嗖嗖嗖”接连几箭,竟箭无虚发,将剩下的军士全都射死。 “唉……”那人杀了人后,自己也体力不支,软倒在地上。 明依依见他悍勇至此,心下佩服,虽然不知他身份,但刚才见他杀南盛国军士毫不犹豫,相比是自己人,于是走过去看了看。 明依依看得分明,刚才他手里拿的,正是紫衣八步蛇。而如今他自己手臂上也有一个被蛇咬伤的伤口,想必杀敌的同时,自己也被咬到的。 “救……救我……”那人突然睁眼,拉住明依依的衣袖,哀求了一声,复又晕了过去。 想着只要日后循着“附骨疽”之毒,便能寻得着那王五,追查他的身份。但眼前这人被紫衣八步蛇所咬,命在旦夕,若再不施救,定然没命。 于是,明依依停了下来,从那人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缠住他手臂,又从南盛国军士身上找来一把刀,将那人手臂上的伤口划大,张嘴开始吸他伤口的毒血。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仓夷族 明依依在路边的林中遇到一个被南盛国兵士拖在马后的男人,见他机智地反杀了南盛国兵士,却身中剧毒命悬一线,便起了惜才之心,为他疗毒,救了他一命。 明依依刚为那人包扎好伤口,林子里就窜出一群人,将明依依围在中央。 那群人都是男子,穿着暗红色的衣衫,以白巾包头,手中拿着长矛,身上背着弓箭。明依依一看他们的衣着便认出来了,那是仓夷族人。 仓夷族是居住在漓城附近的一个土着部族。与漓城以南两国交界地一样,漓城以北,大周境内,也有许多各自独立的土着部族,平常与大周军民河水不犯井水,仓夷族便是其中之一。 仓夷族人擅长养蛊,懂得种植草药和豢养能够入药的毒虫,族中有不少优秀的毒医。 黑水寨与仓夷族素有往来,会用一些粮食布匹换他们的药材。 因为女子操控蛊的技术比男子高明,因而仓夷族女子的地位比男子要高,族中都是女子当家,婚俗也是男子入赘女家。不知是水土的原因还是因为常年浸淫毒物,仓夷族人中男婴的出生总是比女婴少,比例失衡。而仓夷族女子并不接受一夫多妻,男人若对妻子不忠,十有八九会被妻子用蛊毒死,剩下那一两成不死的,也必定是备受折磨,生不如死。这便让原本失衡的男女比例雪上加霜。 因此,仓夷族人也会对外招女婿,女子若看到心仪的外族男子,家中一般会开出优厚的条件招来入赘。 如今仓夷族中也有一些外族女婿来自黑水寨,领地中还有一条黑水村,村中的男子全都是黑水寨的人。 这也是尤红山与仓夷族族长的一个约定。因黑水寨建在山林之中,山中多毒蛇毒虫,毒草毒菌,不时有人误中,死于非命。仓夷族中有优秀的毒医,但族中规矩严,不得为外人疗毒,违者会被施以重刑。而黑水村的仓夷族女婿,大部分曾经因为中毒而向仓夷族求医的人。若要仓夷族人不违反族规帮他们治疗,他们便要娶仓夷族女子为妻,这样就不再是外人了。而另外一些,则确实是想娶媳妇,被优厚的条件吸引而留下来的。 黑水寨中男子多,正好满足仓夷族的需要。尤红山对此也是鼓励的,与仓夷族的族长商议一同建了这样一条村子,还让这些女婿们每个月多放几天假,可以回家去陪娘子。 在明依依还是黑水寨的“少当家”的时候,尤红山便带她拜访过仓夷族的族长,而且族长眼光十分毒辣,一眼便看出她是女子,还帮她委婉地回绝了族中几个大家族的求亲。 如今仓夷族人一出现,明依依便认出来了。她向那些人行了个仓夷族人的礼,向他们道:“请带我去见族长吧。” 仓夷族人鲜少与外人来往,知道他们礼节的,一般都被他们当作自己人。因此那几名仓夷族男子见到明依依行了这个礼,便立刻收了长矛,向她回礼,还带她去了族长的住处。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仓夷族 明依依在路边的林中遇到一个被南盛国兵士拖在马后的男人,见他机智地反杀了南盛国兵士,却身中剧毒命悬一线,便起了惜才之心,为他疗毒,救了他一命。 明依依刚为那人包扎好伤口,林子里就窜出一群人,将明依依围在中央。 那群人都是男子,穿着暗红色的衣衫,以白巾包头,手中拿着长矛,身上背着弓箭。明依依一看他们的衣着便认出来了,那是仓夷族人。 仓夷族是居住在漓城附近的一个土着部族。与漓城以南两国交界地一样,漓城以北,大周境内,也有许多各自独立的土着部族,平常与大周军民河水不犯井水,仓夷族便是其中之一。 仓夷族人擅长养蛊,懂得种植草药和豢养能够入药的毒虫,族中有不少优秀的毒医。 黑水寨与仓夷族素有往来,会用一些粮食布匹换他们的药材。 因为女子操控蛊的技术比男子高明,因而仓夷族女子的地位比男子要高,族中都是女子当家,婚俗也是男子入赘女家。不知是水土的原因还是因为常年浸淫毒物,仓夷族人中男婴的出生总是比女婴少,比例失衡。而仓夷族女子并不接受一夫多妻,男人若对妻子不忠,十有八九会被妻子用蛊毒死,剩下那一两成不死的,也必定是备受折磨,生不如死。这便让原本失衡的男女比例雪上加霜。 因此,仓夷族人也会对外招女婿,女子若看到心仪的外族男子,家中一般会开出优厚的条件招来入赘。 如今仓夷族中也有一些外族女婿来自黑水寨,领地中还有一条黑水村,村中的男子全都是黑水寨的人。 这也是尤红山与仓夷族族长的一个约定。因黑水寨建在山林之中,山中多毒蛇毒虫,毒草毒菌,不时有人误中,死于非命。仓夷族中有优秀的毒医,但族中规矩严,不得为外人疗毒,违者会被施以重刑。而黑水村的仓夷族女婿,大部分曾经因为中毒而向仓夷族求医的人。若要仓夷族人不违反族规帮他们治疗,他们便要娶仓夷族女子为妻,这样就不再是外人了。而另外一些,则确实是想娶媳妇,被优厚的条件吸引而留下来的。 黑水寨中男子多,正好满足仓夷族的需要。尤红山对此也是鼓励的,与仓夷族的族长商议一同建了这样一条村子,还让这些女婿们每个月多放几天假,可以回家去陪娘子。 在明依依还是黑水寨的“少当家”的时候,尤红山便带她拜访过仓夷族的族长,而且族长眼光十分毒辣,一眼便看出她是女子,还帮她委婉地回绝了族中几个大家族的求亲。 如今仓夷族人一出现,明依依便认出来了。她向那些人行了个仓夷族人的礼,向他们道:“请带我去见族长吧。” 仓夷族人鲜少与外人来往,知道他们礼节的,一般都被他们当作自己人。因此那几名仓夷族男子见到明依依行了这个礼,便立刻收了长矛,向她回礼,还带她去了族长的住处。 第一百九十七章 意外的表白 “少当家,哦不,现在应该叫大当家了吧?大驾光临,可真是蓬荜生辉呀!”仓夷族的族长水若冰上下打量了明依依几眼,笑道。 安置好那名伤者之后,仓夷族人便带明依依去见他们的族长了。 水若冰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双明眸闪着精明亮光,两片薄唇吐字生莲。她一身黑衣,与其他女子不同,头巾的束带不是黑色也不是红色,而是紫色。 她看到明依依后先是有些错愕,细细打量几眼之后便面露笑容,屏退了左右,打趣起她来。 明依依笑眯眯地回道:“族长就别笑话我了,也就是你好眼力,我都污糟成这幅样子了,你都能认出我来。”她如今还穿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的那身衣服,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可谓狼狈至极。 “好好的女孩子家,平时爱扮男装也就算了,今天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水若冰拉着明依依进了内室,吩咐人为她准备热水洗澡,担心地问道。 明依依大致将在漓城发生的变故讲了,后来的事她也不大清楚,反倒还需拜托水若冰帮她打听。 仓夷族人与外界鲜少往来,消息也不甚灵通,漓城发生的变故水若冰也还不知道。她听闻后面色凝重,嘱咐明依依好好洗漱休息,自己则忙去召集族中长老商议事情。 明依依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一身仓夷族人的服饰。仓夷族男子穿红,白巾包头,女子穿黑,戴黑底绣纹头巾,妇人用黑带绑头巾,姑娘则绑红带。明依依如今正是仓夷族姑娘的打扮,以黑纱遮面。她先前吃了不少毒草,脸上的毒斑扩大了些,之前有血污挡着看不出来,如今洗干净了却需要遮挡了。 “姑娘,你救的那人醒了,一直在喊‘姑娘姑娘’的,应该是在找您。”水若冰与长老议事还没回来,明依依稍稍打坐调息时,便有仓夷族人来报。 那个被明依依救下的人被安置在另一座吊脚楼里,由毒医照料。 他伤势不轻,曾被人用绳子绑住腰部拖在马后,跑得稍慢一些便会被拽倒拖行。那些南盛国军士还戏耍他,拖他一段路又给停下来,让他爬起来接着跑,跑一段拖一段,将他弄得浑身是伤。他如今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肉,全是擦伤,还青一块紫一块的,连长相都很难看清了,头被撞破了流了好多血,肋骨断了一根,加上中了蛇毒,还能活着都算是奇迹了。 仓夷族人不会为外人治疗,因此是明依依为他料理的伤口。明依依当时见他伤势虽重,脉象却并无衰败之相,料想他应该能挺过来,却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醒来。 那人看见一身仓夷族少女打扮的明依依走进来,竟强忍着伤痛,挣扎着下床,“扑通”一身跪倒在明依依跟前,拉着她的裙角,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姑娘,是你救的我吗?你是不是毒医?” 明依依微微点了点头。 那人立刻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伏在地上恳求道:“姑娘,请你嫁给我!” 第一百九十七章 意外的表白 “少当家,哦不,现在应该叫大当家了吧?大驾光临,可真是蓬荜生辉呀!”仓夷族的族长水若冰上下打量了明依依几眼,笑道。 安置好那名伤者之后,仓夷族人便带明依依去见他们的族长了。 水若冰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双明眸闪着精明亮光,两片薄唇吐字生莲。她一身黑衣,与其他女子不同,头巾的束带不是黑色也不是红色,而是紫色。 她看到明依依后先是有些错愕,细细打量几眼之后便面露笑容,屏退了左右,打趣起她来。 明依依笑眯眯地回道:“族长就别笑话我了,也就是你好眼力,我都污糟成这幅样子了,你都能认出我来。”她如今还穿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的那身衣服,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可谓狼狈至极。 “好好的女孩子家,平时爱扮男装也就算了,今天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水若冰拉着明依依进了内室,吩咐人为她准备热水洗澡,担心地问道。 明依依大致将在漓城发生的变故讲了,后来的事她也不大清楚,反倒还需拜托水若冰帮她打听。 仓夷族人与外界鲜少往来,消息也不甚灵通,漓城发生的变故水若冰也还不知道。她听闻后面色凝重,嘱咐明依依好好洗漱休息,自己则忙去召集族中长老商议事情。 明依依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一身仓夷族人的服饰。仓夷族男子穿红,白巾包头,女子穿黑,戴黑底绣纹头巾,妇人用黑带绑头巾,姑娘则绑红带。明依依如今正是仓夷族姑娘的打扮,以黑纱遮面。她先前吃了不少毒草,脸上的毒斑扩大了些,之前有血污挡着看不出来,如今洗干净了却需要遮挡了。 “姑娘,你救的那人醒了,一直在喊‘姑娘姑娘’的,应该是在找您。”水若冰与长老议事还没回来,明依依稍稍打坐调息时,便有仓夷族人来报。 那个被明依依救下的人被安置在另一座吊脚楼里,由毒医照料。 他伤势不轻,曾被人用绳子绑住腰部拖在马后,跑得稍慢一些便会被拽倒拖行。那些南盛国军士还戏耍他,拖他一段路又给停下来,让他爬起来接着跑,跑一段拖一段,将他弄得浑身是伤。他如今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肉,全是擦伤,还青一块紫一块的,连长相都很难看清了,头被撞破了流了好多血,肋骨断了一根,加上中了蛇毒,还能活着都算是奇迹了。 仓夷族人不会为外人治疗,因此是明依依为他料理的伤口。明依依当时见他伤势虽重,脉象却并无衰败之相,料想他应该能挺过来,却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醒来。 那人看见一身仓夷族少女打扮的明依依走进来,竟强忍着伤痛,挣扎着下床,“扑通”一身跪倒在明依依跟前,拉着她的裙角,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姑娘,是你救的我吗?你是不是毒医?” 明依依微微点了点头。 那人立刻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伏在地上恳求道:“姑娘,请你嫁给我!” 第一百九十八章 坏消息 那人听闻明依依是毒医,竟不顾伤痛,激动地坐了起来:“咳咳……姑娘,请你嫁给我!” “啊?”明依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咳咳……我说,姑娘,请你嫁给我。”那人声音虚弱,还不时咳嗽,但“请你嫁给我”这几个字却说得缓慢清晰,想听不清楚都难。 “你……”明依依一时竟像是傻了一般,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那两名照看伤者的仓夷族人也听得目瞪口呆,后来还是年长一些的那人先开口:“你小子行啊,这么直接就表白了。我说姑娘你怎么还不答应啊?” 仓夷族人的风俗,一般是女子先向心仪的男子示爱,送出一条由彩带编成的腰带,上面挂着一朵写着自己名字的布绒花。通常在一些节日的庆典上,一些健壮俊美的男子会收到好几条腰带。而男子若答应,便系上心仪女子的腰带,送一盏灯给女子作为回礼和答复。而其他的腰带,则退还给原来的主人。 仓夷族人女多男少,适婚男子通常都比较抢手,而如今,这名不明身份的外来男子竟直接开口向女子求婚,又怎会不让那两名仓夷族惊掉下巴? 在他们眼中,若有男子直接向女子表白求婚,女子应该立马就会答应才对。 可明依依却愣在当场半天都没反应,确实让那两名仓夷族人摸不着头脑。 “呃……”明依依好不容易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我说,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你怎么就叫我嫁给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咳咳……你……你嫁给我,就能救我……咳咳咳……”那人身体十分虚弱,说这几句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还咳嗽连连。 明依依算是听明白了:这人直接当面求婚,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情爱,只是为了活命,想要自己救治他! 她在如今这具身体里醒来时,“玉兰”生前痛苦的记忆涌进了她的脑海,关于成亲这件事,她是极为抗拒的。再加上自从脸上有了毒斑,她也彻底断了嫁人的念头,却不曾想今日竟有人为了求活命而向她求婚。 明依依心中有气,“啪”的一声甩开那人的手,怒道:“好不要脸,谁要嫁给你!” “呃……”那人本就虚弱,被明依依轻轻一甩,便“咚”的一声倒在床上,挣扎了几下爬不起来,还晕过去了。 “喂,你别死,我还有话问你呢……”明依依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还有气,才稍稍放心。不过他伤势着实不轻,怕是没那么快能再次醒来了。 明依依带着一肚子火回到水若冰的会客室时,这位族长才刚议事结束。 水若冰脸色凝重,告诉明依依:据黑水村的仓夷族女婿带来的消息,漓城昨日已经失守,邓子方想要前往青山县时,却叫不开城门,险些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如今已经退守在灵瑜县,却也损失惨重。 而回了黑水寨的人,过了约定时间也还没回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坏消息 那人听闻明依依是毒医,竟不顾伤痛,激动地坐了起来:“咳咳……姑娘,请你嫁给我!” “啊?”明依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咳咳……我说,姑娘,请你嫁给我。”那人声音虚弱,还不时咳嗽,但“请你嫁给我”这几个字却说得缓慢清晰,想听不清楚都难。 “你……”明依依一时竟像是傻了一般,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那两名照看伤者的仓夷族人也听得目瞪口呆,后来还是年长一些的那人先开口:“你小子行啊,这么直接就表白了。我说姑娘你怎么还不答应啊?” 仓夷族人的风俗,一般是女子先向心仪的男子示爱,送出一条由彩带编成的腰带,上面挂着一朵写着自己名字的布绒花。通常在一些节日的庆典上,一些健壮俊美的男子会收到好几条腰带。而男子若答应,便系上心仪女子的腰带,送一盏灯给女子作为回礼和答复。而其他的腰带,则退还给原来的主人。 仓夷族人女多男少,适婚男子通常都比较抢手,而如今,这名不明身份的外来男子竟直接开口向女子求婚,又怎会不让那两名仓夷族惊掉下巴? 在他们眼中,若有男子直接向女子表白求婚,女子应该立马就会答应才对。 可明依依却愣在当场半天都没反应,确实让那两名仓夷族人摸不着头脑。 “呃……”明依依好不容易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我说,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你怎么就叫我嫁给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咳咳……你……你嫁给我,就能救我……咳咳咳……”那人身体十分虚弱,说这几句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还咳嗽连连。 明依依算是听明白了:这人直接当面求婚,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情爱,只是为了活命,想要自己救治他! 她在如今这具身体里醒来时,“玉兰”生前痛苦的记忆涌进了她的脑海,关于成亲这件事,她是极为抗拒的。再加上自从脸上有了毒斑,她也彻底断了嫁人的念头,却不曾想今日竟有人为了求活命而向她求婚。 明依依心中有气,“啪”的一声甩开那人的手,怒道:“好不要脸,谁要嫁给你!” “呃……”那人本就虚弱,被明依依轻轻一甩,便“咚”的一声倒在床上,挣扎了几下爬不起来,还晕过去了。 “喂,你别死,我还有话问你呢……”明依依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还有气,才稍稍放心。不过他伤势着实不轻,怕是没那么快能再次醒来了。 明依依带着一肚子火回到水若冰的会客室时,这位族长才刚议事结束。 水若冰脸色凝重,告诉明依依:据黑水村的仓夷族女婿带来的消息,漓城昨日已经失守,邓子方想要前往青山县时,却叫不开城门,险些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如今已经退守在灵瑜县,却也损失惨重。 而回了黑水寨的人,过了约定时间也还没回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逾期未归的女婿 明依依听说,有一个回了黑水寨的仓夷族女婿过时未归,便请仓夷族的族长水若冰帮忙查问。 水若冰召来族人水灵,就是那未归者的妻子,问明情况。那未归者名叫于杰,隶属于大当家明依依所在的山峰。 水灵是名年轻少妇,人如其名,一双大眼十分水灵,怀里抱着个婴儿,尚未断奶。她直言给丈夫下了蛊,若丈夫三日未归,蛊毒便会发作。而如果毒发超过一日,便再也无药可救,被痛苦折磨致死。 仓夷族人使用的蛊毒都是自己独家制作,别人不知道配方,也无法解毒。 水灵担忧地皱着眉道:“我家阿杰答应我两日便会回来,叫我给他准备好午饭,可现在都过了午时,他还没回来。他要是明天还不回来,怕是要死在外面了。” 水若冰也不禁皱眉:“你也是把他看得太紧了吧?连份解药也不给他带上?万一路上有什么耽搁,至少还有补救的时间嘛。” 水灵苦笑一声:“唉,我原本给他准备了点干粮路上吃,可他出门的时候阿娃饿了,我顾着喂奶,他又走得匆忙,就来得及没叫他带上……” 仓夷族女子会给丈夫下蛊,蛊毒放在平日的吃食里,解药亦然。若丈夫要出门几天,通常都会和妻子约定归期。短期几天的一般不会有什么事,时间长的,身体里的蛊毒便有可能会毒发。妻子一般会按照丈夫约定外出时间的长短,给丈夫准备一些干粮,里面放了些解药,能够延缓毒性发作。如果丈夫逾期未归,干粮吃完了,蛊毒便会发作,若未能及时赶回,便会因此丧命。 水若冰无奈道:“这样吧,我正好要派人上黑水寨,你把干粮拿来给我,我让人给你带去给于杰,顺便看看他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水灵连连答应,匆匆赶回家去取干粮。 明依依从一张鹿皮做的屏风后面转出:“族长,我要回黑水寨一趟,那干粮就由我带回去吧。” 其实,只要明依依能找到那于杰,哪怕没有水灵的解药,她也能保于杰性命无虞,甚至为他彻底解毒也无不可,只是别人夫妻间的事,她并不打算过多插手。 水若冰点点头:“我正有此意。但你救下那人怎么办?” 明依依道:“你交给黑水村的李腾吧,他来黑水寨以前在医馆当过伙计,照顾个伤患应该不成问题。 这个李腾曾经因为好赌欠了一身债,被逼债逼得走投无路,杀了一个寨主的打手犯了事,才投靠的黑水寨。后来他娶了仓夷族的妻子,却一时改不了好赌的毛病,直到有一次他瞒着妻子在外面赌钱,忘了归期以致蛊毒发作,忍着痛苦拼命赶回才捡回条命,之后才洗心革面,再也不敢赌了。 他是黑水寨的人,明依依将那伤者交给他,再适合不过。 是夜,明依依一身黑衣,没有直接从寨门上黑水寨,而是从尤红山带她走过的“大当家专属秘道”上山。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逾期未归的女婿 明依依听说,有一个回了黑水寨的仓夷族女婿过时未归,便请仓夷族的族长水若冰帮忙查问。 水若冰召来族人水灵,就是那未归者的妻子,问明情况。那未归者名叫于杰,隶属于大当家明依依所在的山峰。 水灵是名年轻少妇,人如其名,一双大眼十分水灵,怀里抱着个婴儿,尚未断奶。她直言给丈夫下了蛊,若丈夫三日未归,蛊毒便会发作。而如果毒发超过一日,便再也无药可救,被痛苦折磨致死。 仓夷族人使用的蛊毒都是自己独家制作,别人不知道配方,也无法解毒。 水灵担忧地皱着眉道:“我家阿杰答应我两日便会回来,叫我给他准备好午饭,可现在都过了午时,他还没回来。他要是明天还不回来,怕是要死在外面了。” 水若冰也不禁皱眉:“你也是把他看得太紧了吧?连份解药也不给他带上?万一路上有什么耽搁,至少还有补救的时间嘛。” 水灵苦笑一声:“唉,我原本给他准备了点干粮路上吃,可他出门的时候阿娃饿了,我顾着喂奶,他又走得匆忙,就来得及没叫他带上……” 仓夷族女子会给丈夫下蛊,蛊毒放在平日的吃食里,解药亦然。若丈夫要出门几天,通常都会和妻子约定归期。短期几天的一般不会有什么事,时间长的,身体里的蛊毒便有可能会毒发。妻子一般会按照丈夫约定外出时间的长短,给丈夫准备一些干粮,里面放了些解药,能够延缓毒性发作。如果丈夫逾期未归,干粮吃完了,蛊毒便会发作,若未能及时赶回,便会因此丧命。 水若冰无奈道:“这样吧,我正好要派人上黑水寨,你把干粮拿来给我,我让人给你带去给于杰,顺便看看他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水灵连连答应,匆匆赶回家去取干粮。 明依依从一张鹿皮做的屏风后面转出:“族长,我要回黑水寨一趟,那干粮就由我带回去吧。” 其实,只要明依依能找到那于杰,哪怕没有水灵的解药,她也能保于杰性命无虞,甚至为他彻底解毒也无不可,只是别人夫妻间的事,她并不打算过多插手。 水若冰点点头:“我正有此意。但你救下那人怎么办?” 明依依道:“你交给黑水村的李腾吧,他来黑水寨以前在医馆当过伙计,照顾个伤患应该不成问题。 这个李腾曾经因为好赌欠了一身债,被逼债逼得走投无路,杀了一个寨主的打手犯了事,才投靠的黑水寨。后来他娶了仓夷族的妻子,却一时改不了好赌的毛病,直到有一次他瞒着妻子在外面赌钱,忘了归期以致蛊毒发作,忍着痛苦拼命赶回才捡回条命,之后才洗心革面,再也不敢赌了。 他是黑水寨的人,明依依将那伤者交给他,再适合不过。 是夜,明依依一身黑衣,没有直接从寨门上黑水寨,而是从尤红山带她走过的“大当家专属秘道”上山。 第二百章 黑水寨惊变 是夜,明依依一身黑衣,没有直接从寨门上黑水寨,而是从尤红山带她走过的“大当家专属秘道”上山。 明依依实在有些担心上山的情况,漓城如今已经被南盛国占领,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她这个大当家还下落不明,不知人心会不会乱,程万里和段飞能不能镇得住。再加上黑水村有仓夷族女婿逾时不归,更让明依依有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快到上下时,就看到一支人马浩浩荡荡向着黑水寨的方向走去,穿的正式南盛国军队的服饰。明依依从路边的树林草丛潜行,数了数人数,大概有三四千的样子,为首的正是此次南盛国君的副帅——杨宪。 “哼,我黑水寨有一万人马,凭天险而守,他杨宪想凭几千人就拿下我黑水寨?这不是做梦嘛?”明依依心下奇怪,猜不到南盛国到底是情报有误还是自信过头,竟只派这么少的人马去对付黑水寨。 “副帅,黑水寨不过是群贼寇,用得着您亲自去吗?”明依依窥探杨宪时,他旁边的一名副将恰巧在跟他说话,而且似乎对这次的任务有些不满。 “这是大帅的命令,岂容你我置喙?”杨宪努了努嘴,不置可否。 明依依听了一阵,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便匆匆赶超了那支人马,顺路解决了几个在前面探路的斥候,来到黑水寨所在的鹿鸣山下。 她沿着大当家专属的那条秘道,从一个隐秘的地下暗河出口进入,推出放在石头滩上的备用小船,撑着它逆流而上。这条路下来时顺流,坐在船上很轻松,但回去却不容易,撑得稍慢一些便不进反退,有些落差稍大的的地方还需要抓着山壁上钉着的那条铁链把船拉上去。 明依依费了不少力气,沿着秘道回到自己的卧室的机关口时,从透气孔向房间窥探,竟发现房里有人! 房间里没有灯光,却有四名喽啰腰挎佩刀守在里面,还不时来回走动巡逻。 明依依心下气恼:这些人也忒无礼了,竟未经允许进入她的卧室! 她当下按动机关,从秘道里跳了出来。她尚未开口说话,却见其中一人一身呼喝,其余几人竟齐齐拔出佩刀,向她砍来! “反了你们!?”明依依手下毫不留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劈过来的第一把刀,干脆利落地割了四个人的喉咙。 那四个人的尸体还未落地,明依依已经冲到外面的花厅,将刚刚听到动静拔刀想要冲进来的五六人全部割了喉。 明依依之所以下手毫不留情,只因这些人全都死生面孔,并不是于尤红山留给她的那支亲卫队中的人。且她的卧室平日里除了她召唤,任何人是不被允许进入的。如今这些人竟带着兵器守在漆黑的卧室中,还向从秘道里出来的明依依动手,定是敌非友。 花厅的门竟是敞开的,连门口的那扇屏风也被人搬走了,外面站满了人,手拿着明晃晃的兵刃,似乎已经在这里等明依依很久了。 第二百章 黑水寨惊变 是夜,明依依一身黑衣,没有直接从寨门上黑水寨,而是从尤红山带她走过的“大当家专属秘道”上山。 明依依实在有些担心上山的情况,漓城如今已经被南盛国占领,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她这个大当家还下落不明,不知人心会不会乱,程万里和段飞能不能镇得住。再加上黑水村有仓夷族女婿逾时不归,更让明依依有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快到上下时,就看到一支人马浩浩荡荡向着黑水寨的方向走去,穿的正式南盛国军队的服饰。明依依从路边的树林草丛潜行,数了数人数,大概有三四千的样子,为首的正是此次南盛国君的副帅——杨宪。 “哼,我黑水寨有一万人马,凭天险而守,他杨宪想凭几千人就拿下我黑水寨?这不是做梦嘛?”明依依心下奇怪,猜不到南盛国到底是情报有误还是自信过头,竟只派这么少的人马去对付黑水寨。 “副帅,黑水寨不过是群贼寇,用得着您亲自去吗?”明依依窥探杨宪时,他旁边的一名副将恰巧在跟他说话,而且似乎对这次的任务有些不满。 “这是大帅的命令,岂容你我置喙?”杨宪努了努嘴,不置可否。 明依依听了一阵,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便匆匆赶超了那支人马,顺路解决了几个在前面探路的斥候,来到黑水寨所在的鹿鸣山下。 她沿着大当家专属的那条秘道,从一个隐秘的地下暗河出口进入,推出放在石头滩上的备用小船,撑着它逆流而上。这条路下来时顺流,坐在船上很轻松,但回去却不容易,撑得稍慢一些便不进反退,有些落差稍大的的地方还需要抓着山壁上钉着的那条铁链把船拉上去。 明依依费了不少力气,沿着秘道回到自己的卧室的机关口时,从透气孔向房间窥探,竟发现房里有人! 房间里没有灯光,却有四名喽啰腰挎佩刀守在里面,还不时来回走动巡逻。 明依依心下气恼:这些人也忒无礼了,竟未经允许进入她的卧室! 她当下按动机关,从秘道里跳了出来。她尚未开口说话,却见其中一人一身呼喝,其余几人竟齐齐拔出佩刀,向她砍来! “反了你们!?”明依依手下毫不留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劈过来的第一把刀,干脆利落地割了四个人的喉咙。 那四个人的尸体还未落地,明依依已经冲到外面的花厅,将刚刚听到动静拔刀想要冲进来的五六人全部割了喉。 明依依之所以下手毫不留情,只因这些人全都死生面孔,并不是于尤红山留给她的那支亲卫队中的人。且她的卧室平日里除了她召唤,任何人是不被允许进入的。如今这些人竟带着兵器守在漆黑的卧室中,还向从秘道里出来的明依依动手,定是敌非友。 花厅的门竟是敞开的,连门口的那扇屏风也被人搬走了,外面站满了人,手拿着明晃晃的兵刃,似乎已经在这里等明依依很久了。 第二百零一章 黑水寨之变 花厅的门竟是敞开着,外面的院子里站满了人,都不是平日里常见的面孔,明火执仗,似乎已经在这里等明依依很久了。 明依依一身黑衣,戴着作为她标志的皮质面具,将刀倒提,“砰”的一声将门拉开,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大当家的居所?” 那为首的汉子冷笑一声道:“嘿!还敢问我?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大当家的居所?给我拿下!” 明依依不怒反笑:“行啊,既然不认得我这大当家,就不是我黑水寨的人!我可就不留手了!”说话间,已经闯入了人丛中,一进一出,那人丛已经被从中间分成了两拨,中间像是被割的草一般倒下一片,竟齐刷刷全都被割了喉。 众人还没来得及惊呼,明依依已经鬼魅一般来到那为首的汉子面前,也不知什么时候夺了他手里的刀,抵在他咽喉:“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汉子也是个狠绝色,刀架在脖子上竟不躲闪也不求饶,反倒伸手向明依依脸上抓来:“老子看看你到底是谁……喀……” 明依依反手一推,那把刀便砍进了那汉子的脖子里了。那汉子脖子鲜血喷涌,带着刀向后仰倒,顿时毙命。 现场众人都吓得变了脸色,站得离尸体近的,有些直接站不稳坐倒在地上,有些掉头就想走。 明依依身形一闪,像是原地消失一般,之后又突然出现,先前逃跑的那些人,却都已经倒地身亡,也一律是被割了喉。 明依依扫了剩下的人一眼:“谁派你们来的?来干什么?说得快的,免死。”说完,已经欺到一个站在前排的汉子面前,将一把匕首抵在他胸口,面具几乎凑到他眼前,与他四目相对。 那汉子几乎跪下,幸好他的嘴比腿快:“是……胡林,他说大当家死了,漓城破了,说带我们归降二当家,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胡林曾是晏菁的手下,也算是个不小的头目,晏菁逃离后,他第一个率众归顺,和以前很多隶属二当家的人一起调归程万里手下。 不过程万里为人谨慎,也不敢直接重用他,作了些人手调动,将他安排到了一个不大紧要的位置。听说曾有人为他鸣不平,说他归顺有功不该只得如此待遇。但胡林本人却一直保持沉默,从未听过他有什么怨言。 明依依放开他,又扫了一眼其他人,又问:“二当家和三当家呢?” 这回有另一人嘴跟快:“三当家闭门不出很多天了,寨里乱了也没见他出来。二当家……” 又有另一人嘴快抢了他的话头:“二当家和他徒弟被关在断魂崖……” “胡林说如果他们今晚再不投降,就要处死他们……”又有另一人来抢话头递消息。 “什么?”明依依大吃一惊。 她略一沉吟,再次扫了众人一眼:“这里如今还活着的一共三十二人,你们都给我留在这里了,哪儿也不许去,待我回来若少一人,我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零一章 黑水寨之变 花厅的门竟是敞开着,外面的院子里站满了人,都不是平日里常见的面孔,明火执仗,似乎已经在这里等明依依很久了。 明依依一身黑衣,戴着作为她标志的皮质面具,将刀倒提,“砰”的一声将门拉开,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大当家的居所?” 那为首的汉子冷笑一声道:“嘿!还敢问我?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大当家的居所?给我拿下!” 明依依不怒反笑:“行啊,既然不认得我这大当家,就不是我黑水寨的人!我可就不留手了!”说话间,已经闯入了人丛中,一进一出,那人丛已经被从中间分成了两拨,中间像是被割的草一般倒下一片,竟齐刷刷全都被割了喉。 众人还没来得及惊呼,明依依已经鬼魅一般来到那为首的汉子面前,也不知什么时候夺了他手里的刀,抵在他咽喉:“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汉子也是个狠绝色,刀架在脖子上竟不躲闪也不求饶,反倒伸手向明依依脸上抓来:“老子看看你到底是谁……喀……” 明依依反手一推,那把刀便砍进了那汉子的脖子里了。那汉子脖子鲜血喷涌,带着刀向后仰倒,顿时毙命。 现场众人都吓得变了脸色,站得离尸体近的,有些直接站不稳坐倒在地上,有些掉头就想走。 明依依身形一闪,像是原地消失一般,之后又突然出现,先前逃跑的那些人,却都已经倒地身亡,也一律是被割了喉。 明依依扫了剩下的人一眼:“谁派你们来的?来干什么?说得快的,免死。”说完,已经欺到一个站在前排的汉子面前,将一把匕首抵在他胸口,面具几乎凑到他眼前,与他四目相对。 那汉子几乎跪下,幸好他的嘴比腿快:“是……胡林,他说大当家死了,漓城破了,说带我们归降二当家,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胡林曾是晏菁的手下,也算是个不小的头目,晏菁逃离后,他第一个率众归顺,和以前很多隶属二当家的人一起调归程万里手下。 不过程万里为人谨慎,也不敢直接重用他,作了些人手调动,将他安排到了一个不大紧要的位置。听说曾有人为他鸣不平,说他归顺有功不该只得如此待遇。但胡林本人却一直保持沉默,从未听过他有什么怨言。 明依依放开他,又扫了一眼其他人,又问:“二当家和三当家呢?” 这回有另一人嘴跟快:“三当家闭门不出很多天了,寨里乱了也没见他出来。二当家……” 又有另一人嘴快抢了他的话头:“二当家和他徒弟被关在断魂崖……” “胡林说如果他们今晚再不投降,就要处死他们……”又有另一人来抢话头递消息。 “什么?”明依依大吃一惊。 她略一沉吟,再次扫了众人一眼:“这里如今还活着的一共三十二人,你们都给我留在这里了,哪儿也不许去,待我回来若少一人,我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零二章 一跃断魂 明依依撂下一句狠话,便如鬼魅一般消失在黑夜中。 院子里那尚存的三十二人早已东倒西歪,连一个站着的都没有。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沉默了许久,突然有人哭出声来:“呜呜呜……太可怕了!这哪是人?分明是恶鬼索命来了……呜呜呜……” “啊?这……难道说大当家当真死了,这是冤魂索命来了?”有人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又有人反驳道,“我看见了,他停下来的时候是有影子的!他是人,不是鬼!” “唉,”有人叹气道,“若早知大当家如此神勇,我等何必在这里枉作小人?唉……” 再说明依依离开主峰,直奔断魂崖而去。为了救人,她几乎将速度提至极限,以至于沿途把守巡逻的喽啰根本没人看见她,只在她经过时感觉到有一阵狂风扫过,还有人险些被这阵风刮到掉下悬崖。 远远的,明依依就看见建在断魂崖上的木栈道上亮堂堂的火光,分明是上面有许多人明火执仗守在那里,让人插翅难飞。 再近些时,便看见栈道尽头处火光闪动得最为厉害,似乎那里的人一直在动。再靠近时,便看见那里除了火光,还有银光闪动,分明是激战中兵刃映照火光而成。 明依依飞身冲上栈道,直接踩着人头上去,顿时搅得人群中“哗”声起伏,乱成一团。 可就在此时,栈道尽头处那闪动的银光突然变了轨迹,竟然冲上面直坠而下! 明依依看得分明,是程万里的苍虹剑从崖上坠了下来,而紧接着,两个人手牵着手,冲栈道的栏杆上一跃而下。 明依依不及多想,将随身所带的钩索投出,挂在一根支撑着那悬空建筑,半插进山壁中的横梁上,同时人已经直接踩着山壁如蜻蜓点水,飞速追着二人下坠的轨迹,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借着缠在腰间的绳索荡出去,一手一个将两人腰带扯住。 这两人果然是程万里和他的徒弟陈良玉。 此时三人各自都受到不小的冲击,明依依更是觉得自己快要被绳索拦腰勒断,可她不敢停留,直接借着绳索荡出的势,在山壁上借力,直接冲回栈道,落在悬空建筑的瓦顶上。 栈道上站着的那些人从上面看不清栈道底下的情况,哪里想到有人掉下去后还能直接飞回来?待有人发现从头上的瓦顶上有一条绳索挂了下来时,明依依早已缓过一口气,从瓦顶上翻身飞扑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为首那人手里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那人正是策划和鼓动此次叛乱的胡林。 “你……你是何人?”胡林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明依依制住,一时惊慌以致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明依依冷笑一声:“哼,好大的胆!是谁让你说我死了?又是谁让你迫害二当家的?” 有人认出来明依依脸上的皮质面具:“你……你是大当家?你是人是鬼?” 第二百零二章 一跃断魂 明依依撂下一句狠话,便如鬼魅一般消失在黑夜中。 院子里那尚存的三十二人早已东倒西歪,连一个站着的都没有。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沉默了许久,突然有人哭出声来:“呜呜呜……太可怕了!这哪是人?分明是恶鬼索命来了……呜呜呜……” “啊?这……难道说大当家当真死了,这是冤魂索命来了?”有人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又有人反驳道,“我看见了,他停下来的时候是有影子的!他是人,不是鬼!” “唉,”有人叹气道,“若早知大当家如此神勇,我等何必在这里枉作小人?唉……” 再说明依依离开主峰,直奔断魂崖而去。为了救人,她几乎将速度提至极限,以至于沿途把守巡逻的喽啰根本没人看见她,只在她经过时感觉到有一阵狂风扫过,还有人险些被这阵风刮到掉下悬崖。 远远的,明依依就看见建在断魂崖上的木栈道上亮堂堂的火光,分明是上面有许多人明火执仗守在那里,让人插翅难飞。 再近些时,便看见栈道尽头处火光闪动得最为厉害,似乎那里的人一直在动。再靠近时,便看见那里除了火光,还有银光闪动,分明是激战中兵刃映照火光而成。 明依依飞身冲上栈道,直接踩着人头上去,顿时搅得人群中“哗”声起伏,乱成一团。 可就在此时,栈道尽头处那闪动的银光突然变了轨迹,竟然冲上面直坠而下! 明依依看得分明,是程万里的苍虹剑从崖上坠了下来,而紧接着,两个人手牵着手,冲栈道的栏杆上一跃而下。 明依依不及多想,将随身所带的钩索投出,挂在一根支撑着那悬空建筑,半插进山壁中的横梁上,同时人已经直接踩着山壁如蜻蜓点水,飞速追着二人下坠的轨迹,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借着缠在腰间的绳索荡出去,一手一个将两人腰带扯住。 这两人果然是程万里和他的徒弟陈良玉。 此时三人各自都受到不小的冲击,明依依更是觉得自己快要被绳索拦腰勒断,可她不敢停留,直接借着绳索荡出的势,在山壁上借力,直接冲回栈道,落在悬空建筑的瓦顶上。 栈道上站着的那些人从上面看不清栈道底下的情况,哪里想到有人掉下去后还能直接飞回来?待有人发现从头上的瓦顶上有一条绳索挂了下来时,明依依早已缓过一口气,从瓦顶上翻身飞扑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为首那人手里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那人正是策划和鼓动此次叛乱的胡林。 “你……你是何人?”胡林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明依依制住,一时惊慌以致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明依依冷笑一声:“哼,好大的胆!是谁让你说我死了?又是谁让你迫害二当家的?” 有人认出来明依依脸上的皮质面具:“你……你是大当家?你是人是鬼?” 第二百零三章 疯子大当家 明依依制住散播谣言、带头迫害程万里的胡林,逼问他:“是谁让你说我死了?又是谁让你迫害二当家的?” 胡林一开始有些慌乱,然后突然发狠咬舌,幸而明依依有观微之能,又动作极快,看他的神情动作不对便立即出手,只在他刚刚咬破自己舌头一点点时便捏住了他的下颌,冷冷地道:“怎么?你想死?我还没答应呢。” 那胡林也着实是个狠人,自尽不成,手指上做了个小动作,手上的铁戒指便弹出一个尖刺来,向明依依划了过来。 明依依一脚踢在他膝弯处,把他踢得跪倒在地,同时反手一措一扭,将他整个手臂拧脱了臼,这才把那危险的戒指收缴了。 胡林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瘫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却始终连一声痛呼也没发出过。 明依依在他太阳穴上一敲,胡林当即闷哼一声,晕了过去。明依依又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还没放下兵器的,是不是也想来杀我这个大当家?” “当啷”一声,有人手中的兵刃落地。这声音似是会传染一般,一声开始变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到最后响成一片。 众人单膝下跪行礼:“拜见大当家!” 陈良玉抱着脱力昏厥的程万里从瓦顶上跃下来,激动得落下泪来:“大当家,你可算回来了。师父他……” 明依依摆了摆手探了探程万里的脉搏,给他喂下一颗补气回阳的丹药,又将一颗开窍丸放在他嘴里喊着。 不久,程万里悠悠转醒,又缓了好一阵,才认出明依依来,扯住她的衣袖艰难地道:“快……去救段飞……” 明依依道:“你别急,慢慢说。” 陈良玉道:“还是我来说吧。大当家,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三当家突然疯了,寨子里的郎中瞧不出病因,我们不得已先把他关了起来,想等你回来商量对策。不曾想这些人竟在我们饮食中下毒,若非师父机警,我们早被毒死了。这些人又用毒烟害我们,把我们师徒逼到了这绝境之中。若你再来晚一步,我们怕是没命了。” 明依依又问:“段飞呢?现在在哪里?” 陈良玉摇摇头:“我们被困在这里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三当家的情况。只是推己及人,料想那些叛徒不会放过他。” 明依依回头扫了跪在地上不敢出声的众人一眼,指了指跪在最前面的一个,问道:“你说,你们对段飞做了什么?” 那人连连摇头又摆手:“我们……我们没对三当家怎么样。大当家是个……是个没本事的,不配当我们的头儿,我们要推举三当家来当我们的大当家。” 明依依疑惑道:“哦?一个疯了的三当家,你们倒是愿意奉他为领袖?那胡林怎么不趁机自己上位,抢了大当家这把交椅?” 旁边一人道:“他……他是打算自己当二当家的,却还是把第一把交椅留给三当家……可能是……” 明依依冷冷一笑:“怕众人不服?” 那人拜服在地:“大……大当家,我们都是被人唆使摆布,我们错了。求大当家饶命!” 第二百零四章 起火 明依依救下程万里师徒,得知胡林打算把疯了的段飞推出来当傀儡大当家,自己坐第二把交椅,做实际的当家掌权人。 明依依冷笑道:“他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坐上当家的交椅了。他背后怕是还有人暗中指使,布置这一切吧?让他坐上第二把交椅,也充其量是个二傀儡而已。可有人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他可有心腹同党?”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出声。 明依依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你们参与叛乱,险些害死二当家,罪不可恕。若不能将功折罪,可知道下场?” “不好啦……着火啦……”突然远处的栈道上有人大声呼喊。 明依依放眼望去,只见栈道起始的地方冒出火光,有黑烟升起,显然是有人点燃了柴火,想要火烧栈道。 明依依冷哼一声,抢过一杆掉落在地上的长枪,腾空而起,再一次踩着人头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到达起火的地方。 只听得几声惨叫,几个人被丢下了断魂崖,连那些着火的柴草一起,在黑夜中坠落。原来是明依依迅速撂倒了几个放火的人,又用长枪把着火的柴草挑走,扔出栈道丢下悬崖。 “快灭火!”明依依下令道。 站在附近的人听到命令,忙脱下衣服扑打剩下的火苗。 幸亏此时火势尚未蔓延,柴草被清理之后,栈道上零星的火势很快被附近的人扑灭。 而先前放火的人,除了最近的几个被直接扔下悬崖,其他十余人都被明依依用长枪伤了腿脚,倒在地上无法起身逃跑。 “拿下!”明依依下令道。 原来在栈道上险些被烧死的那些喽啰恨得牙痒痒,应声扑过来将那些人抓起。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一名喽啰突然问道。 那几个被制住的人突然相互看了一眼,嘴巴动了动,竟开始口吐白沫翻白眼,然后脸色青黑全身抽搐,不久便都死了,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人被明依依掐住下颌骨,动弹不得,只在“咿咿呀呀”地乱叫,徒劳地挣扎。 明依依撬开那人的嘴,抠出一颗“牙齿”,丢在地上,又拉开他的衣襟,露出他胸口的一个刺青——一个响尾蛇刺青。 果不其然,他是“响尾蛇”组织的人。 明依依三两下分筋错骨,将他两边肩关节扭,把那人疼得冷汗直冒翻白眼,险些要晕过去。 明依依却提着他的头发不让他倒下去,喝问道:“说,是谁叫你放火的?你的同党还有谁?” “有……有本事杀了我……”那人竟十分嘴硬。 “啊……”这时,只听得悬崖上一声惊呼,一团黑影从平台上直坠而下,竟是两个抱在一起的人。 “谁?谁掉下去了?”在场众人惊疑不定。 明依依却看见了,那两个抱在一起的人,一个是挑起这场祸乱的罪魁祸首——胡林,而另外一人,则是刚才投诚得最快的几个人里面的其中一个。 果然不多久,陈良玉便背着程万里,分开众人走了下来:“大当家,不好了!胡林被人抱着推下悬崖了!” 第二百零五章 贴身奸细 明依依正在处理纵火者,却不料上面的平台上竟有人不惜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抱着胡林跳下悬崖,灭了口。 明依依气极反笑:“呵呵,不错!好得很!杀人灭口?以为这样我就无从查起了吗?” 她下令道:“除二当家和陈公子外,所有人都给我脱下上衣。谁要是不脱,便当作奸细处理,格杀勿论!” 她这是提气喊出去的,断魂崖上下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些人当机立断,三下五除二把上衣全脱了,有些略带犹豫的见状,也跟着脱了。剩下不肯脱下衣服的,一个个神色慌张,东张西望,显然是想逃。 “不肯脱的,都拿下!”明依依又下令。 人群中零星散落着三个没有听命脱下上衣的人,一个在栈道上十分狭窄之处,一咬牙自己翻越栏杆跳了下去。另一个靠近出口,举刀想要拼死杀出去,却很快被乱刀砍死。还有一个在平台上,被众人一拥而上制住,还没押出来,就自行咬破藏在后槽牙的肚囊,毒发身亡。 明依依命人将那两具尸体的衣服剥了,果然在两人胸口处发现响尾蛇刺青。 “大当家,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一名壮汉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明依依认得此人,正是当初在演武场上第一个来挑战她,被她一拳击昏的梁石。 梁石一直觉得明依依比武时是靠取巧获胜,没有什么真本事,心中多少有些不服,背后总是用“那小子”来指代明依依,从来没叫过她一声“大当家”。加上他脾气暴躁,容易被人煽动撺掇当枪使。 当初他第一个跳出来挑战明依依便是被人撺掇,很不巧这次参与叛乱也是如此。他人高马大,把守在栈道出入口的位置,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是因为位置的关系,他这次完全看到了明依依的真正实力——跟他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也是明白她确实是有真本事才会被尤红山选作继承人的,刚才的一声“大当家”,他才叫得心服口服。 明依依没有回答,却反问道:“梁石,你可知道三当家在哪里?他的处境怕是不好,我要去救他。” 梁石神色一凛,道:“三当家就在他自己的居所里,因为得了疯病,一直闭门不出,由董胜照顾。 这个董胜是段飞的亲卫,因为乖巧伶俐,把一向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段飞伺候得舒舒服服,因此很得段飞信任,去到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 可如今看来,他应该是个藏得很深的奸细,段飞无缘无故得了疯病,怕是跟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明依依略一沉吟,吩咐道:“梁石,这里就交给你了。你给我做三件事:第一,再排查一下,有没有生面孔,又或者是身上有响尾蛇刺青的人。第二:把这里的人都给我记下份名单来,一个都不能少。二当家送回住处,名单上的人都去二当家屋外跪着,他不原谅就不能起来。”说完,她身形一闪,人就不见了。 “遵命!”梁石十分激动,大声答应着。 他没想到的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当家居然还能这般信任,把任务交给他。 第二百零六章 一点寒星 明依依吩咐梁石收拾现场,叫他把在场的人登记一份名单,还要让那些人跪求程万里原谅。 不料梁石激动万分,断然拒绝:“回大当家,我做不到!” 明依依:“嗯?” 梁石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我不听命令,可……可我不识字……” 明依依扶额:“算了算了,这样吧,如今也是用人之际,今日我准你们戴罪立功。若你们帮我平息叛乱,救出三当家,我保证饶你们性命。但是,若再生背叛之心,我定要让他钻心剜骨,受千刀万剐。” 在场众人一听,齐刷刷跪下。梁石高声誓愿:“我愿效忠大当家,如果背叛,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众人也乱纷纷地附和誓愿:“效忠大当家!”“谁背叛我第一个杀了他……” 明依依哑然失笑:“行。那你们告诉我,段飞那里情况怎样?有多少人看守?” 梁石回答道:“三当家那那里把守得可严密了,从上长青峰那条路开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白天夜晚地轮换,人数足足比以前多了一倍,即便我们人多,要攻上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黑水寨所在的鹿鸣山有三座山峰,分别是大当家住的白云峰、二当家住的清泉峰和三当家住的长青峰。 三名当家各自有一支直属喽啰兵驻扎在山上,每个山峰约三四百人。其余的人都是以村寨的形式住在三峰围绕的山谷里,平日里种田牧马,也操演武艺。 黑水寨里真正精壮的武力大部分都集中在三个当家的直属喽啰兵那里,住在山谷里的,一半是青壮劳力,一半是老弱妇孺。 如今山峰下的村寨还算太平无事,只是出口被封锁了无法外出。而发生变故的则是三个山峰。白云峰上的原本直属于明依依的人,有些被调去别的地方值守,有反抗的甚至被杀。 明依依向程万里问道:“老程,你的剑呢?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我的枪也不在我房里。” 明依依从秘道上山时,并未看见自己放在房中的那柄长枪——瑞雪寒星“。 程万里如今精神稍稍恢复了些,他向上面的平台看了一眼,回答道:“先前杀了个带头闹事的,剑还插在他尸体上没来得及拔出来呢。” 那个被程万里一剑穿心的叫李力,就是他跟胡林一起带头闹的事。 陈良玉的剑也在打斗中遗失,明依依叫了几个喽啰去寻回来。 陈良玉又告诉明依依,原本胡林打算明日在演武场举行仪式,正式由段飞接任大当家,而她的瑞雪寒星如今正在段飞的房里,算是作为大当家的信物。而长青峰上如今大多是晏菁以往的得力部下,大都因为不服明依依而叛变。 明依依吩咐道:“行,你们听着,我知道大家都累了,但迟则生变,我们休整一下,今晚攻上长青峰,救出三当家,捉拿叛贼。 “是!”众人齐声答应。 是夜,长青峰上一支响箭直冲云霄。紧接着,山下一声锣响,一支人马明火执仗攻了上去。 而山峰之上,一点寒星,所向披靡。 第二百零七章 长青山居 是夜,鹿鸣山长青峰上一支响箭直冲云霄,上下的人看见信号,便点起火把,呐喊着向山上攻去。 而山峰之上,一点寒星所到之处,必有鲜血溅出,尸体倒地。 原来,明依依率领着在断魂崖那里重新降服的一众喽啰,来到长青峰下集结。 程万里坐在一副现砍竹子临时扎成的软轿上,指挥这一场战斗。陈良玉则仗剑站在一旁监督,若发现临阵逃脱者,立斩无赦。 梁石则作为先锋,一听到命令便率先冲上去厮杀。 而明依依则先行潜入,想办法搭救段飞。 当时形势也是十分危急,断魂崖上发生的事,尽管明依依和程万里已经十分注意,但还是走漏了消息。明依依潜入长青峰,正走到半山时,恰好看见一只夜鸮从空中飞过,方向正是段飞的居所。 明依依当即加快了脚步,直接以极致的速度从守卫森严的山路上直接冲过去。把守的人只感受到一阵轻风拂过,根本每人看见她的一片衣角。 段飞所住的长青居前前后后都会有人巡逻把守,但在明依依面前却形同虚设,被她轻易绕过,直奔段飞的卧室。 段飞的卧室黑灯瞎火,附近守卫森严,连屋顶上都有人把守。明依依刚借着一阵轻风的响动闪身藏在一棵青松之上,便窥见一个人手持烛台轻手轻脚地进入,正是段飞平日里最宠信的“心腹”——董胜。 而段飞则手脚被绑,侧身躺在床上,双眼合上,似是睡着了。 段飞平日里能吃能睡,睡着时雷打也未必会醒,可如今却不知为何十分警觉,稍有光亮声响,便立刻醒了过来。 只见他怒目圆睁,开始挣扎起来。他眼神浑浊,嘴里并未被塞什么东西,却只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没能说话,似乎神智不清,只凭本能活动。 那董胜抽出一把匕首,目露凶光,向着段飞刺了过去。 明依依见情况危急,当即飞扑而出,从窗户飞身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董胜手中的匕首,同时点了他的穴道。 董胜的匕首递出一般,突然无声无息地瘫倒。他的身体还未落地,明依依已经再次从窗户跃出,下手毫不留情,直接将明处暗处守在院子里的守卫统统割了喉。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最后一人被割喉时,第一个守卫的尸体才刚好从屋顶上滚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而主屋中此时还有一人端坐正中,听到声音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可惜他尚未站稳,便也被点了穴道,失去了意识。而案头一个木架子上站着那只夜鸮也猝不及防被一块布蒙住倒提起来。 只见那夜鸮脚上绑着一只小小的竹筒,里面的纸条摊放在台面,上面写着“事败,小心孟云”。 明依依没有理会这个人,在夜鸮的羽翼上撒了些药粉,便将它放出窗外。 夜鸮走后,明依依又立刻折返段飞的卧室。 此时段飞已经滚落在地上,满地乱滚。明依依先将它击昏,再给他松绑把脉,然后将一颗药丸喂到他嘴里。7 第二百零八章 一点寒星 明依依回到段飞的卧室,却见身上还绑着绳索的段飞滚落在地,竟张嘴撕咬穴道被点瘫倒在地的董胜! 董胜此时已经血流满面,鼻子和两边脸颊血肉模糊,竟被生生撕下几块肉来。他瞪大着双眼,张嘴想要惨叫,奈何喉咙里却发不出叫声,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模样狰狞可怖。 段飞两眼通红,布满血丝,脸色也是涨红的,此刻竟突然发了大力,“砰”的一声把绑在身上的绳索绷断,发起狂来对着瘫在地上的董胜一通乱抓乱捶。 董胜很快就被揍成了个猪头,打落的牙齿和鲜血一同从口中喷出,两眼翻白奄奄一息,已经不省人事了。 明依依等段飞发泄了一通,直到见他大汗淋漓、动作明显迟滞下来之后才上前来,一手扭过他原本正在挥动的手臂,扣住他的脉门将他钳制住,另一手按在他大椎穴上,缓缓注入一股柔和的真气。 段飞一开始挣扎了几下,之后便慢慢冷静下来,大口喘着气,缓缓在原地坐了下来。 明依依松开了他,取出一颗解毒的药丸喂到他嘴里,又把他扶到床边去坐下。 段飞此时已经脱力了,两腿软得像面条,庞大的身躯像一座山一般压在身材瘦小的明依依身上,若非明依依身负武功,怕是早被压扁了。 饶是如此,明依依也花了不小力气,满头大汗才把段飞扶到床上。 此时,外面有了些声响,开始嘈杂起来。 段飞颓然靠做在床边,抬眼看了看明依依,嘴唇动了动,还是说不出话来,眼神却是清明的。 此时嘈杂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有脚步声也有吆喝声。 明依依瞥了一眼段飞放在卧室里的兵器架,目光落在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银枪上,正是尤红山传给她的兵刃——瑞雪寒星。 她拍了拍段飞的肩膀,走过去把银枪提了起来掂了掂,单手提着,另一手又去拿了挂在墙上的一副强弓,回头向段飞笑了笑,皮质面具下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道:“老三,这回轮到我来守护你了。我会让你知道,前大当家把这个位置传给我,并没有看错人。” 说完,她提枪挽弓走出门去,银枪脱手掷出,直接将两个最先冲进院子的人贯穿,穿起来钉在院墙上,然后挽弓搭上一支响箭,“噔”的一声射向高空。” 响箭发出“呜呜”的鸣响,让人心中发寒,尾部的烟花在空中爆炸发出一声巨响,程万里看到信号,便指挥梁石等人开始发动攻势。 长青居这座院子里,明依依身影如幻,人们只看见寒星一点,所过之处定鲜血飞溅,有人倒落尘埃。 明依依一路从后院杀到前院,也不用毒,只凭一柄银枪所向披靡。 众人闻风丧胆,不敢再往里进,开始仓皇而逃。只见有两人抬着一个黑衣男子匆匆往外退去。那黑衣男子正是之前坐在主屋里的那个人,却是个生面孔,明依依对他没什么印象。 那黑衣人被明依依点了穴道失去意识,那两人大概是弄不醒他,见明依依提枪杀来,便直接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想把他抬走。 第二百零九章 大当家饶命 混战中,明依依看见那个被她点了穴道昏过去的黑男子被两人抬着,混在人群中悄然退走。 明依依冷笑一声,一闪身已经到了那两人面前,一枪将那两人串了起来。那昏迷中的黑衣男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明依依却已经将抬他那两人的尸体从枪尖上甩了出去,又撞倒好些人。 众人见明依依如杀神一般,一个个胆战心惊,哪里还有半点战意?都回头抱头鼠窜,怕再跑得慢一点,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就在此时,远远听见杀声震天,又有另一拨人明火执仗从上下而来。 原本刚开始群冲上来的人都是黑水寨喽啰的装束,穿褐色衣服。而后来冲上来的,则是穿青色衣服。 黑水寨隶属三座山峰的喽啰有各自的服饰,白云峰的穿灰衣缀白云饰,清泉峰的穿褐衣缀流水饰,长青峰的穿青衣缀青松饰。这些人隶属于清泉峰,本应是程万里的下属,在他遭难时不知去向,此时却都在长青峰上。 而无论是之前在白云峰还是断魂崖,明依依都没有看见直接隶属于她灰衣喽啰。至于在断魂崖上险些逼死程万里的,则青衣褐衣都有,其中大部分是青衣,也就是段飞的下属,褐衣那几个则是包括胡林在哪点几个带头闹事的人,现在死的死,被擒的被擒。 青衣喽啰如今由梁石打头阵,在接到明依依的响箭信号后,由程万里指挥带领,杀上长青峰来接应。 明依依见一众褐衣喽啰早已战意全无,却也放慢了追赶的脚步,只倒提着瑞雪寒星缓缓跟在后面。 饶是如此,那群早已吓破了胆的褐衣喽啰也无一人敢回头,甚至前面的人已经开始跟梁石他们交上了手,也依然如此。 梁石冲在最前面,气势正盛,即便是从下往上攻,不占地理优势,却仍占领上风。 反观那群褐衣喽啰,有的硬着头皮死扛,更多的却已开始想要退回山上,却与后面急匆匆想要往前挤的人互相碰撞踩踏,场面一片混乱。 明依依倒提着瑞雪寒星立在一块高高凸起的山石上,衣带飘扬,枪尖滴血,岳峙渊渟。 她观战片刻,只见褐衣喽啰中负隅顽抗的基本上已经被梁石他们清理了,其他人乱作一团,眼神中满是绝望。 有几个走在最后的几个人原本有点想倒回去山上,看见明依依威风凛凛地站在山石上,吓得直打哆嗦,立刻绝了这个念头。后来终于有人忍不住,跑过来跪在明依依脚下不远的台阶上,磕头如捣蒜:“大当家,是你回魂了吗?大当家饶命!” 之前胡林等人策划叛乱时,曾对外宣称大当家“孟云”已经死在漓城,今日这些褐衣喽啰见到她时,有人以为是有人戴了她的面具冒充她,但当见她如杀神附体,神威凛凛时,又觉得世间哪有这么厉害的人,只当是鬼神显灵。 明依依这才用枪柄敲了山石几下,高声叫道:“全都住手!” 第二百一十章 危机再临 明依依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掠阵观战,见那一群褐衣喽啰已经战意全无,跪地求饶,这才喊了声“住手”,叫停了梁石等人。 “拿下!”明依依手一指,下令道。 以梁石为首,一众青衣喽啰如狼似虎扑上前来,将穿褐衣者全部擒住绑了起来。 明依依又领着众人重新登上长青峰,将昏迷不醒被扔在地上的黑衣男子也抓了起来。 之后众人进入长青居,将俘虏押在院子里跪着,其余人在外等候,明依依和程万里、陈良玉则直入后堂,去看段飞。 段飞之前癫狂乃是药物所致,是胡林、董胜等人为了控制他而在他的饮食中下了毒。明依依一见段飞便发现了端倪,一见面就喂他服了解毒的药物。如今解毒药发挥作用,段飞已经倒在床上鼾声如雷,有人进来也未能惊醒他。 而被段飞咬得面目全非的董胜也仍躺在地上,脸上的伤口仍淌着血,气息奄奄半死不活。 明依依给段飞把了把脉,知道他已无大碍,便叫了梁石等几名头目进来,让他们看看段飞的情况,顺便安排人手清理现场、重新安排值守。 梁石算是段飞的老部下了,他看见段飞头发凌乱,满脸是血的模样,也忍不住偷偷抹眼泪,一向粗枝大叶的他竟轻手轻脚地将胡乱躺在床上的段飞挪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另一名头目去叫了几个喽啰进来,低声吩咐他们打水给段飞擦脸擦手,悉心照顾。 众人刚刚安排停当,明依依正打算审问那黑衣男子时,却又有喽啰来报,山下来了一支人马,看守寨门的喽啰竟私自开门放了他们进来,如今正在演武场集合。 那支人马盔甲鲜明,打的是南盛国军的旗号,带兵的将军自称是南盛国军副帅杨宪,如今正在演武场等候,说要请大当家来当面一叙。 明依依拍案而起,怒道:“谁给他们的胆子?没有几位当家的命令,竟敢私自开门?” 程万里也是面沉如水,立刻叫了一名青衣头目去查寨门的情况,又向明依依道:“南盛国军此行应该是有备而来,估计寨中早已有他的内应。来者不善,我们去见吗?” 明依依冷冷一笑:“见!当然要见!还要堂堂正正地见。” 话虽如此,明依依却并没有急匆匆赶去演武场,反倒命人开锅煮饭,与众人饱餐一顿。不仅如此,就连那些缴械投降的褐衣喽啰也被松了绑,各自领到一份饭食。 众人一边忐忑不安地吃着自己的饭,看着戴着面具的明依依一顿胡吃海塞,也渐渐忘记了不安,反倒对明依依的惊人食量叹为观止。 饱餐一顿之后,天色已经大亮,明依依却也精神饱满。她命人将收缴的兵刃摊放在褐衣喽啰们前面:“清泉峰的人,你们背叛了我,原本罪不可恕,可如今我还是打算给你们一次机会。能把握住的,就有活路。”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二三四五六七 南盛国军突然前来,甚至守寨门的喽啰还未得命令私自开了寨门,将敌军将领放了进来。 明依依说要去见,却不紧不慢,反倒命人开锅煮饭,与众人一起饱餐一顿。 一夜未睡,明依依一轮胡吃海塞之后倒也并不困倦。 那些被擒的褐衣喽啰也被松了绑,同样领到了一份饭食。可惜前途茫茫,想到这一顿怕是人生中最后一顿了,有人食不下咽,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有人赌气似的狼吞虎咽;只有那么一两人像没事似的,大口吃饭大口喝汤,却掩饰不住手中颤抖,将一碗汤撒了半碗在衣服上。 明依依似乎只自己一顿狂吃,没怎么顾及别人,实则却没有放过这些细节。 她将从他们那里缴来的兵刃摊放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要给他们一条生路。 有了绝处逢生,那群褐衣喽啰原本暗淡的眼神中又重新燃起了光。 明依依命人取来一个匣子,当中放着数个瓷瓶。 瓷瓶中装满了药丸,很快就被分了下去,褐衣喽啰每人分得一丸。 明依依不紧不慢地道:“你们手中这一粒,名为‘生死丸’,吃与不吃,看你们自己。”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疑惑。 突然有人拍案而起:“大当家的意思,是让我们吃下毒药,把命交到你手里,如果不听话,就要被毒死,是这样吗?” 明依依淡淡地道:“生死丸,生死丸,一丸定生死。你要是不吃,那就把药丸放下,这里就没你什么事了。门在那边。” 那人看着手里的那颗药丸,似是想要将它看穿一般。只可惜他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来,拿着药丸的右手却是开始发抖。他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的手腕,想要阻止右手的颤抖,却连左手也一起抖了起来。到后来,他甚至连那颗药丸都拿不稳了,为避免药丸掉落,只好把心一横,一把塞进嘴里,“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明依依笑眯眯地道:“不错不错,你可以坐下了。” “唉……”那人长叹一声,像一滩烂泥一般,颓然跌坐在原位上。 明依依朝他点了点头,笑道:“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叫罗凡,大当家大概不记得我了,演武场上我们十个人向您领教枪法,大败而回。当时的十个人,今日只剩下四个了。大当家的神勇,我们是早领教过了。之前听信了谣言,背叛大当家,大当家不信任我们,甚至要杀要罚,也在情理当中。若大当家能放我们一条生路,便是大当家仁慈,要我付出代价,我也认了。我的命现在是大当家的了,赴汤蹈火,您吩咐便是。” 他说完,坐在他左右旁边的三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拿起药丸,也“咕噜”一声吞了下去。其中一人道:“我们四人本就是过命的交情,说好要同生共死的。既然罗凡吃了这药丸,我们也一起吃。如果是毒药,那我们就黄泉路上去做伴。”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拍案而起:“老子来这黑水寨,贪的就是自由自在,要我把命交到这小子手里任他拿捏?老子宁愿死!” 说完,他起身“噔噔噔”往外走去。 明依依不置可否,只轻轻数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可能的任务 褐衣喽啰中有人不愿吃明依依给的“生死丸”,起身就走。 明依依不慌不忙地数着数:“一、二……”就在她数到“七”时,那人突然捂住胸口“扑通”一声跌倒,抽搐了几下,两腿一蹬就不动了。 “嘶……”现场除了倒抽冷气的声音外,一片寂静。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绝望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叫道。 有人两眼发亮拍案而起:“我懂了,其实我们早就着了你的道!我们早就中毒了,这药丸是解药!”说完,毫不犹豫一把吞下手中药丸。 明依依这才慢悠悠地道:“不错。背叛者死,这是黑水寨的规矩。你们刚才吃的饭菜里,那药名为‘七步颠’,走出七步者亡,算是我送你们一个痛快。至于这‘生死丸’,是我给你们的一次机会。不要的,死!” 众人面面相觑,开始陆续有人去吞药丸。 明依依点头笑道:“很好。吃了药丸的,稍坐十息,便可以在门外集合了。” 看着最早吃药的那几个人站起来往外走去,一步,两步……七步,果真没事! 还在犹豫的人这下也赶紧服下药丸。 等一众褐衣喽啰都到了门外,屋里只剩下明依依、程万里师徒和青衣喽啰时,明依依又取出瓷瓶,同样将里面的药丸分了下去。 众人疑惑不解,梁石更是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当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依依笑道:“你们的饭菜里没有毒,刚才走动过的人现在也还活蹦乱跳不是?不过也曾背叛于我,还差点害死二当家,这个罪,当罚。可是念在你们曾戴罪立功,我可以罚得轻一些,不需要处死,自断一臂便可,又或者,吃下这药丸。” “这……”梁石一时语塞。 这时,另一名青衣喽啰张战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当家,请您把话说明白!您这药丸到底是什么药?哪怕是被毒死,也让我们死个明白!” 明依依点点头:“可以。这药是解药,可解七步颠之毒,甚至还有其它妙用,可也有毒,此毒可解。我如今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所以打算再给你们个机会戴罪立功。但这是有条件的,生死丸,就是条件。” 梁石苦笑一声:“好!”一把将药丸吞下。其他众人见状,也默默吃下药丸。 这时,有人来报:那南盛国副帅又来催请了,说大当家再不来,他就要亲自上峰来见。 明依依写了张拜帖,装进信封里让那喽啰带回:“你去转告副帅,我稍后就来,请他再等一会。” 那喽啰领命去了。 明依依又将众人集合起来,清点了一下人数,将带伤的剔除不算,共有六百多人。 明依依向这六百人道:“今日我让大家服下的生死丸,并非单纯的解药或毒药,它能解七步颠之毒,还能让你们的速度和力量都有所提升,你们自己应该已经有所感受了。” 有人立刻回应:“是啊,我觉得血脉沸腾,好想打架!” 哄笑声中,明依依又道:“但也是毒药,一日内若无解药,必爆体而亡。” “啊?”全场又是一片哔然。 明依依继续道:“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们,要以数向敌数千,可以称为不可能的任务。”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你就是于杰? 明依依给了这些曾经背叛她的喽啰一个机会:以六百战三千。 “什么?”众人一听,全都傻眼。 连程万里听了,都十分诧异:“大当家,这……?” 明依依摆了摆手:“如今有外敌来犯我黑水寨,虽寨中有万人之众,但并非全都是精锐战力,如今失去了山势寨门的优势,且仓促间难以调集指挥,对上训练有素的军队,并无胜算。为今之计,唯有一个‘快’字,可解危机。” 程万里恍然大悟:“你是要以精锐突袭,速战速决?” 明依依点点头:“不错。老程,虽然你已经很辛苦了,但我还是要你去帮我做件事。” 程万里肃然道:“大当家尽管吩咐,程某万死不辞。” 明依依点点头:“好。程万里听令:命你带清泉峰十人,以二当家的名义,收复寨门,严惩假传命令者。然后紧闭寨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门。” 黑水寨负责守寨门的是黑衣喽啰,有的轮流负责各处的值守和巡防,共有数千之众。但这些人平时大多时候都是耕种,闲时操演武艺,实际上当班值守的共七八百人,其中守寨门的百人。 守寨门的喽啰应该并未参与到胡林等人的阴谋,只是因为有人拿了段飞的手令假传他的命令开的寨门。如今叫程万里去收复,以他这老江湖的手段,应当没什么问题。 程万里应了,带着陈良玉,点了罗凡等十名褐衣喽啰,前往收复寨门。 明依依向众人道:“剩下的诸位,今日之战乃是是我黑水寨生死存亡之战,诸位皆是寨中精锐战力,若能在今晚的战斗中活下来,解药我自然会给。你们可敢随我一战?” 众人尚未回答,却听到后面传来了段飞的声音:“要打架怎能少了我?孟云大当家,我随你去!” 只见段飞在一名喽啰的搀扶下,缓缓从屋内走出,虽病容未去,雄风气势却尤在。 “三当家!……”青衣众人见到段飞出来,都十分激动。 明依依看段飞路都走不稳,还需要人搀扶,哪里有什么战斗力?只是不能抹了他的面子,也不忍心辜负他这一番热情,便下令道:“段飞听令:命你带人从长青峰的小路进入村寨,敲钟叫他们戒备,并召集寨中青壮战力,守住山谷入口,接应我等。” 长青峰后山有一条小路直通山谷中的村寨,若有紧急情况,可以通过这里传递消息或者撤离。 段飞笑了笑:“行啊,老程带十个人,那我也要十个。”说完,点了十名青衣喽啰,从小路下山。 和程万里一样,段飞挑的人都是相对没那么精壮的,想把最好的战力留给明依依。 明依依看了看余下的众人,见他们的眼神中绝望哀怨的之色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决然的战意,满意地点点头:“把那个在长青居抓到的穿黑衣服的家伙带上,准备随我杀敌去吧!” “是!”回答道声音也变得爽快了许多,那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很快就被人抬了上来。 他所穿的是便服,材质相当不错,与在中黑衣喽啰所穿的服饰并不相同,此时因为穴道被点,仍未醒来,却也被五花大绑,像个粽子一般。 明依依出手解开他的穴道,随口问道:“这人是谁?你们可有人认得?” 褐衣喽啰中有人回答道:“他叫于杰,是我们寨里的人,不过平时住在寨外的黑水村。” “嗯?”明依依立刻想起,这不就是仓夷族黑水村那位水灵逾期未归的丈夫吗?她还托自己带解药给她丈夫来着。 第二百一十四章 背叛的夫婿 明依依一边解开那黑衣人的穴道,一边随口询问此人的来历,不料却得出一个意外的答案:此人正是仓夷族女婿,黑水村水灵的丈夫,于杰。 若非戴着面具,明依依脸上那精采的表情就要显露于人前了,可惜如今只能看见她嘴角微微抽了抽。 怪不得在此人身上能感受到蛊毒的存在,原来这正是水灵的手笔。 “咳哼……”她干咳一声,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就是此次祸乱的始作俑者吗?还有谁是他的同党?” 梁石摇摇头:“他是个见不得光的,就在背后出谋划策,凡事都由胡林和董胜出面。” 穴道解开,于杰悠悠转醒,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动弹不得,整个人都吓醒了。他听到有人议论自己,声音却并不熟悉,睁眼仔细一瞧,看见明依依标志性的面具,又是大吃一惊:“你……你是……孟……孟云大当家?你不是死了吗?不!你肯定是冒充的!你到底是谁?偷了大当家的面具就冒充他?当我是傻子吗?放开我,我要揭穿你这个冒牌货!” 说到后面,他竟然越演越入戏,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明依依感觉自己都快要信了。 “咳哼……”明依依轻轻打断于杰,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在他面前,“于杰是吧?看看这个,你可认得?” 布包里装的是水灵给于杰准备的干粮糕点,上面还有她的独特标记,里面放了专门压制于杰身体里的蛊毒的药。临别时,水灵谆谆嘱托,请明依依务必将这些干粮带给她丈夫。 于杰几乎整个人跳起来,可惜被绑得像个粽子,动弹不了,青筋暴起,一副十分暴怒的模样:“嘿!这是我家那婆娘做的,化成灰我都认得!说,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把她怎样了?” 明依依笑了笑:“呵呵,是她托我把这个带给你的。原本吧,是这位嫂子求我,让我昨日便一定要把这个给你的,还说晚了怕你会死,不过我看你的样子并不像要饿死啊,这是为何?” 于杰“嘿嘿”冷笑:“她怕我会死?她是怕我不死吧?那恶婆娘不知在我饮食里放了多少毒,就是想要把我捏在手上任由她搓圆摁扁。哼!我好不容易摆脱她,没想到她还阴魂不散。老子再也不吃她的东西,给我拿走。” 原来于杰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有人给了他一些药,能够压制他身上的蛊毒,让他以为水灵给他下的毒已经解了。 明依依不曾料到于杰对妻子竟是这样不讲情分,嘴角的笑容消失,直接“砰砰”两拳砸了过去。 于杰“嗷”的惨叫一声,顿时变成一只熊猫,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只见他不停地惨叫着,扭曲痛苦的表情配上两只熊猫眼显得又滑稽又恐怖。他弓背弯腰,似乎痛的地方并不是在脸上,而是在胸腹之中。 原来明依依揍他这两拳,并不止揍人那么简单,而是使用了“万毒归宗”能力,在皮肤接触的瞬间将于杰身上的蛊毒引发,让他尝尝毒发的滋味。 “带上,出发。”明依依一甩衣袖,提着枪率领众人向山下的演武场而去。 而奄奄一息的董胜和很快就痛得叫不出声的于杰则各自被两名喽啰抬着,跟在队伍中。 第二百一十五章 副将赵书 春日,鹿鸣山的清晨总是云雾缥缈,如仙如幻。 南盛国数千将士已经在演武场上静候了一个多时辰。虽说这些军士平日里训练有素,站这个把时辰不算什么,可晨间露重,湿冷的感觉还是让人难受,队伍中打喷嚏和抖动盔甲的声音也越来越频繁。 坐在台上那位将领手边的茶水饮完一壶又冲一壶,茶汤越冲越淡,跟白开水似的。而他的脸色也像这茶水一样,变得越来越淡漠,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就在那将领感觉到忍无可忍,将手中茶杯“砰”的一声砸在身旁的小方茶几上,弄得茶水飞溅时,却听得一声清笑,一个一身黑色武服,身戴着皮质面具的少年似是凭空出现一般,笑着问道:“这茶不好喝吗?要不要换一壶?” 那将领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定睛再一看,那少年仍站在那里,原本端着茶水殷勤伺候的喽啰却躺在一丈开外的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那将领吓了一跳,喝道:“你……你是谁?” 明依依又笑道:“你不是要见大当家吗?我就是。我倒是要问问你,你谁啊?来干什么?” 那人定了定神,回答道:“我……我乃南盛国副帅杨宪……” 明依依:“嗯?” 此人并非明依依在路上看到的南盛国军副帅,而是当时跟在他旁边跟他说话的人。 那人继续:“的副将赵书。” “原来是个说话中间喘大气的!”明依依心道。她又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赵书仰起头,一副傲慢的模样:“你不是要投降吗?来,献上降书吧。”说完,把手一伸,在明依依面前摊大巴掌。 明依依反倒被气笑了:“是谁告诉你我要投降的?这中间人怎么不见露面呀,好让我当面谢他。” 赵书一愣:“对了,你们二当家胡林呢?怎么没来?不对,他说大当家是个威猛犀利的汉子,怎么来了你这么个小子?耍我呢?你们大当家呢?快叫他出来!” 明依依笑了:“我就是大当家孟云,威猛犀利,好汉一条,瞧不起谁呢?至于降书,没有,你滚吧。” “什么?”赵书怒目圆睁,“嗖的”一声站起,“咣当”一声将一张小茶几推倒。 明依依扫了他一眼,朝他勾了勾手指:“不服?单挑!” 赵书啐了一口:“呸,不识抬举的东西!单挑个屁!兄弟们给我上,活捉了这……” 赵书话未说完,明依依身形一闪,又回到原地,手中多了把滴血的匕首:“你输了。” “咔咔咔……”赵书说不出话来,口中吐出鲜血,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痕,鲜血狂涌,这才“轰”的一声倒在地上,死了。 “将军!”兵士们反应过来时,明依依却原地消失了。 突然不知何处出现一支响箭升空,晨雾中一声清越的呼喝传来:“给我杀!” “杀!……”喊杀声中,浓雾中杀出一支喽啰队伍,身穿青、褐两色武士服,手持刀枪,气势汹汹地袭来。 南盛国军士仓促之中应战,措施手不及。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关门打狗 “将军!”赵书的尸体轰然倒地,南盛国的兵士们才反应过来。他们大喊着冲上来时,明依依却已不见了踪影。 “宰了他,为将军报仇!”有人见刚才那个斟茶倒水的喽啰还躺在地上,似乎还动了动,便将手一指,大喊道。 南盛国一众军士见将领横死,凶手无影无踪,一腔愤恨无所发泄,便都转移到那人身上了。 “嗯?”那人适才被明依依一掌劈晕,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被来势凶猛有如雷鸣的呼喝声和脚步声震醒,还有些迷糊,可一睁眼看到眼前的阵仗,吓得“砰”的一声咸鱼翻身坐了起来,整个人吓醒了。 就在他即将被生吞活剥之际,一杆长枪破空而至,“噗噗”两声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贯穿,又扎进在第三个人胸口才力尽。前两人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当场毙命,那第三个人只发出一声惨叫便被长枪的来势带倒,被两具穿着盔甲的尸体一压,也没了声响。 场上众人都一时傻了眼,走在前面的南盛国军士停下了脚步,而那个差点被生撕了的喽啰被长枪贴着耳朵擦过,又被血喷了一脸,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吓晕过去了。 “杀!”浓雾中一声清越的呼喝,虽然不是很响,却极具穿透力,清晰地传进演武场上每个人的耳朵里。 “杀!……”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整个演武场,有雷霆万钧之势,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在杀来。 原来这个演武场处于山坳之中,明依依率领的那数百人如今正处于山壁之下。这个地方选得十分巧妙,正在浓雾的遮盖当中,让敌人看不清自己的人数,同时借助山势的回声效果为自己造势,震慑敌人。 果不其然,南盛国军士先是看见自己的将军莫名其妙横死,再被这声势一吓,顿时泄了气,看着晕倒在地的黑衣喽啰,竟无一人敢上前动手。 “咚咚咚……”一阵鼓声响起,原来是段飞已经在山谷口处收拢了原本慌乱的村寨喽啰,还叫人去村寨里取了些股来,听见自己人的呐喊声,便擂起鼓来助威。 “跟我上!”明依依一声令下,手中的刀一挥,一马当先冲了出啊去。 “杀……”黑水寨这边的人见大当家神威凛凛,加上先前的造势,心下的恐惧已经压下,豪情油然而生,抖擞精神跟着明依依冲杀出去。 明依依用一把腰刀作战,放弃了自己独战时最有优势的短兵高速战法,放慢了动作与身后的下属配合,把自己作为一把尖刀,带着队伍杀入对方阵中。 南盛国军士仓促之中应战,又无将领指挥,阵脚很快就乱了,人数虽众却没占到上风。 明依依带着她的队伍直接将南盛国军整个阵型切开两半,再汇入段飞所带的队伍里。 南盛国军这次来的共四千人,进入寨中的有两千人,另有两千由杨宪带领守在寨门处。此时寨内发生变故,杨宪并没有带着剩下的人冲进来接应,便是已经被收复了寨门的程万里成功挡在了外面。 演武场上,此时已经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 第二百一十七章 演武场之战 演武场上,关门打狗的形势已然形成。 南盛国一众兵士群龙无首,两千人竟被明依依率领的数百喽啰斩杀过半,整个阵型被切开两半。 其中靠近村寨的半边已经完全溃不成军,乱冲乱撞,自相残杀而死的有,互相踩踏而死的有。 另一半中似乎有些有本事的人,收拢了些兵士组成防御的阵型,像寨门方向缓缓退去。 明依依回头清点了下人数,也有两成的折损,但段飞组织起来的村寨中的精壮战力看到场上的激烈战况,还有大当家的神勇,也有不少人热血沸腾,纷纷表示想要加入战斗。 明依依看准了形势,又重新带着手下喽啰一阵冲杀,将溃散的那部分南盛国军斩杀殆尽。 明依依从三具叠在一起的南盛国兵士的尸体上取回自己的长枪“瑞雪寒星”。那是她一开始出阵时掷出的,将三个人钉死在地上。 明依依高高举起“瑞雪寒星”,众人齐声呐喊,声势有如响雷。 那名被吓晕过去的喽啰还躺在地上,他动了动,把眼睁开一条线,见此情景,又赶紧闭上。 这一切却瞒不住明依依的眼睛,她过去一把将那喽啰揪起来,不由分说给了他两个巴掌。 “大……大当家……”那人个激灵睁开眼来,见明依依沾了鲜血的面具怼到自己面前,很想继续闭目装死却又不敢,结结巴巴地开口。 “谁给你们的狗胆开的城门?”明依依喝问道,“还端茶倒水?真当我死了?” “大……大当家饶命,”那人哀求道,“是……张立,他拿着……拿着三当家的令牌来传令……” 张立原本也是曾隶属于晏菁,程万里对自己的直属褐衣卫队进行了人手的调整,张立被调到段飞的手下,成了青衣喽啰,此次叛变,他也是策划人之一。 段飞当时被董胜胡林等人下毒囚禁,令牌也被他们夺走,才有了这假传命令开寨门的事。 这时,剩下的南盛国军士已经退到寨门附近,摆出防守的阵势围成一圈,黑水寨这边的进攻几次都没有什么效果,喽啰们的气势开始弱了下来。 “哼!先拿下,等会儿再处置他。”明依依吩咐道。 “好。”段飞应了命人将那人绑了带下去。 明依依提着“瑞雪寒星”走到阵前,黑水寨的喽啰立刻围拢到她身后来。 明依依高声叫道:“南盛国的将士们听着,我乃黑水寨大当家孟云。今日你们若缴械投降,我饶你们不死。” “缴械不杀!缴械不杀!”黑水寨众喽啰齐声附和。 没有人回答。 明依依又道:“愿意归降的,可以加入我们黑水寨,跟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啊?”黑水寨的喽啰听着也有些疑惑,这一回每人附和。 对方却有人忍不住回骂一句:“呸!谁信你的鬼话!” “就是你!”明依依点点头,长枪还留在原地,人却不见了。瑞雪寒星没了主人操持,自然向一边倒下,然而枪才歪斜了一点点,明依依却又突然出现,而对方阵中刚才说话的人已经被割了喉,倒地身亡。 “头儿……”又兵士悲痛地叫喊着。此人是名百夫长,就是他收拢的这些军士,以战阵撑到现在。 “杀……”明依依一声令下,提枪杀向南盛国战阵…… 第二百一十八章 寨门危机 黑水寨内,南盛国主将阵亡,演武场内的兵士失去指挥,军心涣散,乱了阵脚,被明依依两轮冲杀几乎全灭。 然而对方军中也有能人,一名百夫长竟收拢了部分兵士组成战阵,摆出防守的阵势撑住了攻势,最终退到离寨门不远的地方被围。 明依依虽也佩服此人临危不乱,有勇有谋,只是两军交战,只有你死我活,容不得对敌人有半点恻忍之心,只能给他个痛快,让他死得没有痛苦。 南盛国军士因为长官身亡而悲愤交加,有人想要奋起反抗,可也只是飞蛾扑火罢了。 明依依长枪一挥,身先士卒杀入阵中,带着众喽啰砍瓜切菜一般很快就将残余的敌军尽数歼灭。 “大当家威武!”梁石酣战一场,畅快淋漓,胜利之后振臂高呼。 “大当家威武……”黑水寨众喽啰士气高涨,一起高呼。 这是明依依当上黑水寨这个大当家之后,首次率众与敌人交战,大获全胜,也是第一次真正展示自己的实力。这一战之后,黑水寨再无人不服她这个大当家了。 明依依将枪一摆,举手示意,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明依依吩咐道:“大家辛苦了。稍作休整,去寨门与二当家汇合。” 众人领命,原地休整。可是只稍稍休息了一阵,便有寨门处道喽啰来报:外面的南盛国军队正开始强攻,寨门高级,二当家请大当家前去增援。 明依依也才胡乱吃了些干粮补充体力,听到消息,立刻整队,再次奔赴战场。 黑水寨,寨门。 寨门依山势而建,气势雄伟,以漓水为天然的护城河,河水又宽又深,水流湍急,仅能从吊桥通过,地势之险要,与漓城相比也不遑多让,可以说是固若金汤。这也是黑水寨能够多年屹立不倒,多次遇上官兵围剿也毫不畏惧的原因。 然而这一次,黑水寨却真正遇上了危机。 原来那假传命令开了寨门的张立,不止引狼入室,还手段卑劣,在程万里赶来之前把升起吊桥用的绞盘毁坏,导致吊桥无法升起来。 这样一来,黑水寨便失去了漓水天险的保护,仅仅靠一道寨门来防守了。 也是因为山势的原因,黑水寨这道寨门虽然坚固,却没有足够的空间像漓城那般建造瓮城。也就是说,只要寨门一破,敌人便可长驱直入。 如今南盛国的副帅杨宪正在指挥军队以投石车、攻城锤等器械强攻寨门,程万里则带人靠着弓箭、滚木垒石,以及寨门上方两架守城弩艰难招架。 若非在中号称“神箭手”的段海恰巧被调来这里看守寨门,带领着的一支本领高超的弓箭手队伍竭力奋战,程万里怕是难以支撑到现在。 明依依赶到时,这支队伍已有不小的折损,段海本人也被飞溅的碎石砸中头部,满脸是血,狼狈不堪。 “大当家……”段海见到明依依激动万分,哽咽着叫了一声,险些支持不住晕倒。 明依依一把将他扶住,命人扶他下去休息,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弓,从他腰间的箭壶抽出一支劲箭,“咻”的一箭发出。 “轰隆隆……”城门下,十几名南盛国兵士正抬着一根巨木撞向寨门,走在右边最前头的一名兵士突然摔倒,原来是被明依依一箭射中脚面。巨木顿时歪斜,然后失去平衡,压在了右边的一排兵士身上。 第二百一十九章 真假副帅 寨门处,明依依一箭发出,正中抬着巨木撞门的第一个兵士脚面,顿时让巨木失去平衡,压在这些人身上。 这样以来,攻门的速度立刻就受阻慢了下来,明依依抓住时机,指挥黑水寨的喽啰放出一轮箭雨。 黑色旗帜下黑盔黑甲的南盛国副帅杨宪见形势不利,令旗一挥,下令暂时撤退。 明依依拿起叶海那张特制的强弓,一箭射出,直接贯穿他的身体。 那杨宪从马背上倒头栽了下去,当场毙命。 “好!……”黑水寨这边喝彩声响如惊雷,士气高涨,箭雨更是不用钱一般密密麻麻地放出去。 南盛国军那边败势更加明显,士兵丢盔弃甲,没命似的逃窜,直到退出箭雨的射程的范围。 一轮箭雨结束,吊桥附近躺满了尸体,就只剩下几名被压在巨木底下的兵士还活着,他们开始还发出阵阵惨叫,后来却也渐渐没了声响,被活活压死了。 原以为南盛国军主帅阵亡,会阵脚大乱溃不成军,却不曾想突然一声锣响,退到远处的阵中又有一面硕大的黑色“杨”字旗帜竖起,竟又冒出来一个黑盔黑甲的“杨宪”,挥动令旗指挥军队停止撤退,原地再次摆开战阵。 “嘿?见了鬼了!”梁石扯着嘴角骂道。 明依依反倒被气笑了:“行啊,南盛国那鬼见愁元帅有分身的本事,竟也被这个副帅给学了去。得,分身了不起呀?见一个杀一个就是,我看他能有几个!”说完,又是一箭射出。 可是这一回距离太远了些,明依依这一箭落在了新冒出来的这个“杨宪”的马头前几尺的地方,插在一名兵士的右眼中。那人大叫一声倒下,很快就被人抬走了。 饶是如此,那不知真假的“杨宪”也大吃一惊,手一抖令旗掉落。 “怂包!肯定又是个假的!”明依依“嗖嗖嗖”连珠三箭射出,虽然射程不足,只有最后一箭勉强射中了“杨宪”的马头,还因力道不足被马头的护甲挡下坠落,却也吓得那战马乱嘶乱跳,将那“杨宪”摔下马来。 “撤退!撤退!”那假“杨宪”在兵士的搀扶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仓皇捡起令旗军队撤退。 “啊……”谁知那搀扶着“杨宪”的兵士突然将手中的长矛从背后刺向他,假“杨宪”大叫一声,向前扑倒,死在尘埃。 “真是个废物!”那人骂了一句,拿起令旗翻身上马,上下挥动了几下,大声命令道:“不许撤!” “这……”一众兵士虽然错愕,却都停下了脚步,没有再撤退。 “就是他!”明依依洞察秋毫,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说话间,她的身影已经原地消失,只听得“叮当”、“卡啦啦”的声音响过之后,寨门上留下一条晃晃荡荡的钩索,下方一道黑色的残影闪过。 “啊!”“咣当!”南盛国战阵中不时有各种奇怪的声音响起,局部出现了些小小的骚乱。 “敌袭……啊……”马背上手执令旗那人似乎率先反应过来,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就大叫一声,仰面翻身从马背上坠了下去,候颈鲜血喷涌,气绝身亡。 第二百二十章 大获全胜 黑水寨,寨门处不远,明依依看到一个南盛国普通兵士打扮的人用长矛刺死了那个怂包假杨宪,自己抢过令旗指挥起军队来。 “就是他!”这一切怎能瞒不过明依依的眼睛?她用钩索滑下寨门,鬼魅一般闯入阵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手执令旗之人便突然从马背上翻了下去,喉颈处鲜血喷涌,倒地身亡。 “副帅……”旁边一名军士扛着大旗的军士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般大一声大叫。 明依依猜得不错,刚刚那个杀死假“杨宪”的人,才是真正的南盛国副帅杨宪。明依依看准了这一点,才冒险独自闯入阵中,于千军万马之中将其斩杀。 “咔嚓”一声,那人话音未落,手中的旗杆突然断裂,大旗应声而倒。 “这……”那人愣在当场。而其他的军士安静片刻之后,有人叫了一声“副帅死了”,开始乱了起来。 明依依从寨门消失的那一刻,程万里便知道她的意图,此刻见大旗倒下,忙下令道:“备马,开寨门!” 不久之后,黑水寨的寨门洞开,陈良玉牵着骏马,手里拿着明依依的“瑞雪寒星”,率队候在门后。 果然,明依依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了吊桥上。她微微一笑,提枪上马,将枪一举:“兄弟们,南盛国军趁我不在欺负我黑水寨,如今他们的副帅杨宪已死在我手,军心涣散,正是我等反击的好时机。随我追!” “哦吼!追!……”众喽啰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听说大当家英勇无双,竟在数以千计的敌军阵中斩其将帅,士气顿时高涨,一鼓作气跟着明依依冲出寨门杀敌而去。 南盛国军虽说装备和人数都占优,但无人率领,未战先乱,被明依依带领众喽啰砍瓜切菜一般杀得七零八落,几近全灭。 明依依得胜归寨,安抚众人,处理叛乱事件的后续。凡是作战勇猛的,一律既往不咎,不作惩罚还得到一笔奖赏。战绩一般但全程参与的,罚薪降级,三个月之后才可以重新参加选拔,成为三峰的卫士。 原来被解散调往其他位置的白云峰灰衣卫士恢复原职,有伤亡的给予抚恤。 从原来的“响尾蛇”组织投靠过来的潘江和沈均被人害死,明依依将他们厚葬。 经过排查,将混进来的奸细全部抓获,这些人都是“响尾蛇”组织的死士,自知身份暴露便自行了断,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至于此次叛乱的始作俑者,除了在断魂崖坠崖死去的胡林,于杰和董胜都被囚禁起来。董胜伤势较重,且精神上受了刺激,神志不清,审问不出什么来,人也很快就不行了。 于杰倒是嘴硬,蛊毒发作还被严刑拷打,折磨得他半死不活,开口也就只乱骂人,一会儿骂“孟云小儿”,一会儿骂尤红山,一会儿骂自己的老婆水灵,言语恶毒污秽,却对他背后之人只字不提。 可就在于杰快要死的时候,明依依却突然来给他喂了些药,很快便压制住了他的蛊毒,又用上好的药给他疗伤,好吃好住让他过得舒舒服服,让他的伤势很快好了起来。 就在于杰暗自得意,以为“孟云”拿他没办法,想靠讨好他来套取情报的时候,他身上的蛊毒却再次发作,内脏又痛痒又像被虫咬又像被火烧,难受得想要一头撞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都瘫掉了,动都动不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仓夷族危机 明依依促使于杰身上的蛊毒发作,想要逼他说出背后之人,不料他却十分嘴硬,死活不说。 明依依在他濒死时救回他性命,给他疗伤。 于杰暗自得意,以为“孟云”拿他没办法,想靠讨好他来套取情报。 而且他发现,“孟云”似乎有办法压制他身上的蛊毒,只要他不开口,他就是安全的。 他这样想着,安心吃喝,淡定入眠。但他没睡多久,就因为身上他身上又痛又痒的感觉惊醒。这种感觉他知道,像被虫咬又像被火烧,是蛊毒发作了。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自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竟像是瘫掉了一般,动都动不了。 他惊出一身冷汗,颤声叫道:“有……有人在吗?” 嗯,嘴还能动,还能说话。可惜周围寂静一片,没有人回应。 他强作镇定,又连续叫了好多声,依旧是没有得到回应。而且更糟糕的是,他想睁眼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却感觉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还越来越黑,最终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这是……瞎了吗?”于杰再也无法镇定,声嘶力竭地大声喊叫:“喂!有没有人?给我出来!孟云我知道你在,你给我滚出来!” 但他猜错了,周围依旧没有什么声音。 “有没有人……”于杰的声音由撕心裂肺的叫喊渐渐变成低喃,最后变成啜泣般的呻吟。 就在他昏昏沉沉,即将昏睡过去时,听到了“孟云”的悠悠声音:“怎么样?肯说了吗?” “不,”于杰顿时清醒,“我要是说了,肯定比死惨一千倍,一万倍!” “行吧,把你交给你老婆了。” “不……我用一个消息和你交换,我……不要见到她……”于杰绝望地道。 “好,你说。” 于杰艰难地道:“黑水村……有危险,他们……想要蛊王……” “什么?”一个女人“噔噔噔”地跑进来,一把揪起于杰拼命地摇他:“你说清楚!是谁想要蛊王?” “你……你是……呃……”于杰不知道是被摇的还是吓的,晕过去了。 于杰恢复意识的时候,眼睛依旧看不见,手脚也还是瘫的,但身上蛊毒发作那种难受的感觉却消失了。他听见水灵的声音。 她在哭:“呜呜呜……,这死鬼太可恶了,竟然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这样骂我……呜呜……” “果然她都知道了……”于杰心道。他在外面确实碰过别的女人,还亲眼看见那个女人不知怎的突然就死了。当时他身上的蛊毒也发作,只是他被人救下,那人说能帮他把蛊毒彻底解了,条件是他能做到让黑水寨投降南盛国。 “别哭了,”这是族长水若冰的声音,“男人不好,换一个就是了。你那个男人有没有说,是谁想要对我们的蛊王?” 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来报:“族长,不好了,有大批军队来到我们寨门外,咬死了说我们抓了他们的先锋大将军,叫我们交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求婚 水若冰正在安慰水灵,说话间突然有人来报:“族长,不好了,有大批军队来到我们寨门外,咬死了说我们抓了他们的先锋大将军,叫我们交人!” 水若冰先是愕然,然后拍案而起,怒道:“什么先锋大将军?胡乱栽赃分明是欺负人!” 那人道:“那些人凶得很,说再不交人就要踏平了我们的村寨。族长您拿个主意,怎么办好?” 水若冰冷哼一声:“当我们仓夷族是好欺负的?天足卫何在?” 一名的劲装女子从门外闪入,向水若冰行礼:“请族长吩咐。”她身形高瘦,身手矫健,一身黑衣,衣襟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蜈蚣。蜈蚣身体呈黑褐色,头部和足尖呈红色,头部有三道新月形的红色花纹,拼起来犹如一张人的笑脸。 如果明依依在这里,便会立即认出:人面蜈蚣! 原来仓夷族是十分古老、源远流长的部族,以人面蜈蚣作为他们的图腾,也是他们传说中的“蛊王”。 人面蜈蚣是圣心谷五灵之一,仓夷族的先祖曾与圣心谷有些渊源,仓夷族的养蛊之法也有部分得自圣心谷,技艺十分了得,因而纵使人丁不旺,也一直没有被其他部族或者势力吞并,保持着十分封闭的方式延续至今。 仓夷族有一支流传已久的卫队,直接听命于族长,称为“天足卫”。所谓“天足”,也是他们对人面蜈蚣的尊称。 “天足卫”有男有女,个个身怀绝技,除了矫健武艺高强,他们有的善于制作毒箭等淬毒兵刃,还有善于使用蛊毒偷袭攻击的。 如今水若冰面前这女子,便是天足卫的首领——井英芳。她不但武艺高强,一手飞镖百发百中,还擅长用蛊,能致人死命而不露痕迹。 水若冰吩咐道:“召集天足卫,设阵布防,准备抵御外族入侵。” 仓夷族也不是好欺负的,毒障迷阵一旦启动,千军万马也别想靠近。 “是!”井英芳领命而去。 水若冰向水灵道:“你也先别顾着难过了,审一审你那男人吧,如今外面的敌人也不知跟他有没有关系。” 水灵一听,立刻收了眼泪,抽了抽鼻子:“族长,我听你的。我这就审审他,要真是他招惹来了外敌,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水若冰点点头:“这就对了。”大敌当前,她作为族长有许多事要安排调度,便先离去了。 “大当家,你可要帮我!”水若冰安排了布防,就来找她的盟友明依依求助。 “你放心!你我唇齿相依,自然是要互相照应的。”明依依安慰道。若对方当真来者不善,只要水若冰能拖住一些时间,明依依回黑水寨调人马来援也是可以的。 水若冰问道:“你消息灵通,可知他们要找的什么先锋大将是谁?” 明依依一边寻思一边道:“南盛国正印先锋叫张千山,听说是个厉害的,我也未曾见过,不知他样貌。对了,最近可有外人来过?” “要说外人,哎,不就是你救回来那人吗?”水若冰恍然。 “对,那人来历不明,去问问他。”明依依提议。 两人这便去了明依依先前从南盛国军手中救下那人养伤的屋中。 水若冰开门见山:“说吧,你到底是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那人休养了两日,恢复了七八分精神,见水若冰来问,回答得相当爽快:“我是南盛国正印先锋张千山。我是来求亲的。” 水若冰愕然:“求亲?向谁?” “她!”张千山手一指,竟指向了一身仓夷族少女打扮的明依依!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当然值得 听说明依依救下竟是南盛国正印先锋张千山,水若冰和明依依都十分愕然。 明依依更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初见南盛国军士虐待于他,料想他不是敌人,才出手救的他,不曾想他竟是敌军中的重要人物。想起漓城被攻占,赵四娃等人生死未卜,明依依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掐死这人。 可张千山又说出他此次前来的目的是求亲时,明依依又是一怔,而且还有点好奇。 “求亲?向谁?”水若冰问道。 “她!”张千山指着明依依道。 明依依:“啊?” 水若冰脸上的表情也是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针落可闻。 “咳哼,”水若冰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是她?你可知道她姓名,什么身份?” 张千山笑道:“我要的是她的人,不是什么身份。” 明依依面纱下的脸“刷”的一声红了。 只听得张千山又道:“你放心,我会依足你们仓夷族的礼数和她成亲,让她成为我的正式妻子,绝不会亏待了她。” 水若冰冷笑一声:“成亲?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一定会答应?” 张千山仍旧笑呵呵:“就凭驻扎在外的那一万兵马。” “一万?”水若冰傻眼了。仓夷族领地周围虽能布毒阵,但对方如果不计成本地以人命来堆,又或者烧山毁林,坚壁清野,仓夷族定也抵挡不住,甚至有灭族的危险。 明依依这时开口了:“你既不知我姓名身份,也不知我容貌,却劳师动众,弄出这般大的动静,就为了和我成亲?我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 张千山笑道:“你当然值得。你是个高明的毒医,就凭这一手本事就值得我带这一万人马来迎娶你。你只要做了我的妻子,他们都会对你恭恭敬敬的。我让这么多人为你保驾护航,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够诚意吗?” 明依依明白了,声音也越来越冷:“这么说你图的是我这手本事,而不是我这个人?” 张千山笑着点点头:“嗯哪,夫人通透。” 明依依一甩衣袖:“我不要。” 张千山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为什么?” 明依依冷哼一声:“哼!今日你觉得我有用便娶我,明日觉得别人有用是不是就可以娶别人?说不定还打算利用完我就直接把我丢弃。这样的婚姻谁稀罕谁要,反正我不要。” 张千山又笑了:“原来夫人是担心为夫负你?无妨,听说仓夷族女子有一套了得的手段,让丈夫服服帖帖不敢背叛。你若信不过我,便把那套手段都使出来,我只当是夫妻情趣,甘之如饴。我张千山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失信于你?” 明依依脸上依旧乌云密布:“你做这么多,连自己都婚事都搭上,究竟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张千山满脸堆笑:“娘子聪明,我是越来越喜欢了。也没什么,仓夷族的毒医不是不替外人疗毒吗?你救了我,为我疗过毒,我自然是要娶了你,才不算坏了规矩不是?你也不用为了规矩想着杀我,我也能活命了。” 明依依:“就这?” 张千山:“当然不止。既然你我成为夫妻了,那你去替你大伯疗毒,当然也不算坏了规矩。” 第二百二十四章 蛊王失控 明依依问张千山为何要求娶她,张千山便以活命为由搪塞。 明依依不信,追问之下张千山才道:“既然你我成为夫妻了,那你去替你大伯疗毒,当然也不算坏了规矩。” 明依依:“大伯?” 水若冰干咳一声,提醒道:“我们仓夷族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称呼,祖辈的都叫阿公阿婆,父辈的除了阿爹阿妈,都叫阿伯阿姑;同辈的都是阿兄啊姐或者阿弟阿妹。你说的那个什么‘大伯’,是你家长辈吗?” 张千山笑呵呵:“那就简单,那是我师兄,我敬他为兄长。若按照仓夷族的叫法,你可以叫‘阿兄’。师兄被人所害,中了奇毒,如今半身不遂。听说仓夷族的蛊王乃是奇药,能使瘫痪之人重新站起,如活新生。我此次来一为求亲,二为求药。” 水若冰拍案而起:“好哇,好大的胃口,想要人还不止,还想要药?你……你们!简直就是强盗!” 明依依(强盗头子)点点头:“嗯!比强盗还贪心,还要蛮横!” 张千山哈哈一笑:“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就当我是强盗好了。想我南盛国大军一路北来,抢掠过的地方不计其数,那些不听话的部族一个个的全都被灭掉,也不差你仓夷族一个。” 水若冰气得浑身发抖:“你!这算什么商量?我后悔没趁早把你这恩将仇报的家伙刮了扔去喂蛊虫!” 张千山也不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是你之前就这么做了,或者你想现在这么做,也都可以,反正外面的军队会为我铲平了你仓夷族,我想要做的事他们会替我完成。” “你!”水若冰怒不可遏,手指一弹,将一小撮不知名的药粉往张千山身上一弹:“去死吧!” 张千山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好痒……哈哈哈哈……” 水若冰一声冷笑:“你喜欢笑死吧?那你就慢慢笑吧!” “哈哈……呜呜……痒死我啦……”张千山笑着笑着,笑声开始变得凄厉,一边哭一边笑,大喊大叫,忍不住伸手去抓自己的皮肤,还撕自己的衣服。很快,他身上的衣衫就变得破烂不堪,身上脸上一条条血痕,没几块好皮肉了。 水若冰衣袖一甩:“我们走,让他好好享受一下。” 两人出来,明依依见周围无人,一把扯住水若冰的双手,像她庄重地行了个仓夷族的大礼:“族长,对不起。” 水若冰连忙还礼:“你这是做什么?” 明依依郑重地道:“此人是我招惹回来的,连累了仓夷族,是我之过。” 水若冰叹了口气:“这也不能全你,他们本就觊觎我仓夷族的之物,即便没有这个张千山,也还有张百山张万山会来。” 明依依道:“族长你放心,我惹出来的事我一定会解决。” 她嫣然一笑:“这天底下敢来娶我的男人,他算是第一个。他敢娶我便敢嫁,这个条件你大可答应他。至于蛊王,能想个办法糊弄过去吗?” 水若冰眉头紧锁:“蛊王的事,还真有几分复杂,你……” 话未说完,一名“天足卫”突然从不远处一棵树上翻落下来,几个起落已经到了两人面前,向水若冰躬身行礼,向她耳语一番。 两人以为明依依听不到她们说话,却不知明依依有“观微”之能,且距离不远,她听得清清楚楚:“蛊王失控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圣女水月 水若冰正与明依依说话间,天足卫来报:蛊王失控了。 水若冰一听,脸色骤变。她定了定神,向明依依道:“抱歉,我有要事处理,先失陪了。你先赶紧回房休息,一定不要出来。” 明依依见水若冰如此,料想蛊王之事应是仓夷族中隐秘,不想让她这个外人参与,于是点点头:“若有需要,族长可派人来寻我帮忙,我定不推辞。”虽然觉得自己应该能帮得上,但她还是打算尊重水若冰的决定。 水若冰点点头:“嗯,多谢。”说完,匆匆而去。 水若冰匆匆穿过一片雾气缭绕的小树林,来到一处竹篱笆围成,有三间竹舍和一座竹楼的小院。她走上竹楼时便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竹楼内有两人,一个是中年妇人,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另一人。另外一人年纪很轻,是未婚少女的打扮,与其他少女不同的是,她用辍着金色丝线的面纱蒙面,腰间束是一条红色金织锦束带,似乎身份特殊。 那少女打扮虽然尊贵,却面黄骨瘦一脸病容,看上去风一吹就倒,还不停地咳嗽。 只见旁边那妇人眼泪汪汪地哀求道:“圣女,求您了,快停下吧。您的身体哪里吃得消?” 被称为“圣女”的瘦弱少女不停地咳嗽,一手捂住胸口一副很辛苦的样子,另一手却伸进一个木盆中,无甚神采的双目死死盯着盆里一动不动,似乎听不见别人说话一般。 那木盆中有一条张牙舞爪的大蜈蚣,身体黑得发亮,头部和爪子呈鲜红色,身上有弯月形的斑纹,组成一张张笑脸。这已经离笑靥蜈蚣的外形有八九分相似,然而最顶上的节得斑纹却是白色而非红色。 如今那大蜈蚣正咬住圣女的手指,吮吸的她的鲜血,且身体不停地扭来扭去,十分躁动。 “不,”水若冰见这情形,脸色也是变了,一边抢过去一边急切地叫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月儿,快停下来!” “……”圣女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被惊吓到,浑身剧震,脸色一白晕过去了。 “月儿!”水若冰急忙扶住她。圣女脸上的面纱掉落,露出一张溃烂丑漏的脸。 旁边的妇人往盆里丢了块鸡肉,那蜈蚣马上松开圣女的手指,爬去吃肉去了。 妇人拿木板盖住木盆,又在上面盖了沙袋,才与水若冰合力将昏迷不醒的圣女搬到床上。 少女的身体轻得吓人,两人没费什么力气,神色却更难看了。 水若冰落泪道:“月儿的身体,竟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那被称为“圣女”的少女,是上任族长的女儿,名叫水月。她饲养的这一条十分接近于笑靥蜈蚣的蛊,被仓夷族人称为“蛊王”。 水月通过长期服食毒物,并以自己的毒血来喂饲蛊,才养出这一条蛊王来。可也因为如此身体十分虚弱,脸上更是因为接触太多毒物而溃烂。她因此深居简出,族中人能见到她的极少。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最后的愿望 仓夷族圣女水月,因为长年累月以自身毒血喂养蛊王,身体十分虚弱,如今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水若冰是水月的姑姑,见到她如此境况,心疼不已,坐在床沿上禁不住落下泪来。 负责伺候水月的妇人取出一颗药丸,用水化开给她喂了下去。 不多时,水月悠悠转醒,有气无力地睁开眼来。“阿姑,”她用十分沙哑微弱的声音道,“你不用伤心,我很快就可以见到阿爹和阿妈了。” 水若冰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道:“月儿快别这么想,你还年轻,还有好多日子要过呢。你记不记得射灯姐拔得头筹那个阿郎?你不是觉得他长得还算不错吗?若论本事,我族中男儿确实都不如他。他说了想要求娶咱们仓夷族最好的毒医。你若是喜欢,阿姑就给你作主,招他作你夫婿如何?” 水若冰很清楚,水月身为圣女,族中男子无人敢求娶,加上容貌因毒而毁,早已作了终身不嫁的准备。可她毕竟是青春少女,先前射灯节上偷偷看了才貌俱佳的张千山,便难以忘怀。 她的这个心事,虽从未向人道出,但水若冰玲珑心思,还是看出来了。此时她见水月情况不妙,便说了出来,盼能唤起她求生的欲望。 水月扯开嘴角笑了笑,却又呛咳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咯了一口血。她终究还是没有给出回答,只筋疲力尽地躺回了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月儿,你这最后的愿望,哪怕代价再大,阿姑也要帮你达成。” 水若冰流着泪帮水月掖好被角,嘱咐那妇人好生照顾她。 正当水若冰准备离开之时,突然那装着蛊王蜈蚣的木盆突然“砰砰咚咚”一阵乱响,剧烈地震动起来。很快那盆盖就被震松动了,沙袋稍一歪斜,那蜈蚣便顶开盆盖窜了出来。 此时水月正在昏睡,水若冰大惊失色,拿起木盆想去扣那蜈蚣,却已来不及了。 蛊王蜈蚣体型比普通蜈蚣大一倍,动作却十分灵活,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木盆,爬到外面的草丛中。 水若冰和那妇人慌忙跑出来,拿着竹枝往草丛中一阵横扫,却没找到那蜈蚣。过了一阵,听得“嘎吱嘎吱”的怪声,寻声而去却见那蛊王蜈蚣竟咬死了一只肥硕的癞蛤蟆,正咬开肚皮吃着里面的内脏。 水若冰拿着木盆又扣了过去。可惜那蛊王蜈蚣精得很,又让它给逃了。 水若冰急了,散出天足卫四处搜寻,却一时难以寻到踪迹。 另一边,张千山被水若冰的蛊毒折磨得七荤八素,身上一会儿痒一会儿痛,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突然,负责看守他的一名仓夷族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原来脸上竟不知何时爬上了一条硕大的蜈蚣。 “蛊蛊蛊……蛊王?”房中有两人看守,另一人见状,脸色骤变。 “呃……”脸上爬了蜈蚣那人来不及说话便瘫倒在地,脸色青灰,眼睛瞪大,已经没了气息。而那蜈蚣却已不知去向。 “蛊王?在哪儿?”原本昏昏沉沉的张千山几乎整个人跳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拜见圣女 “蛊蛊蛊……蛊王!”看守张千山的守卫一声惊呼,另一名守卫脸上爬了条蜈蚣,顷刻间瘫倒在地,脸色青灰,已经没了气息。 “蛊王?在哪儿?”原本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张千山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脸兴奋地叫道。 那蛊王蜈蚣似乎被惊到了,霎时间不见了踪影,只在被它咬死的那人脸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原来蛊王蜈蚣的毒性十分猛烈,所过之处草木尽枯,爬到活物身上都会立刻损伤肌肤,留下焦黑的灼痕。整个仓夷族,能够直接接触它而不被灼伤的,大概只有饲养它的人——圣女水月。 水若冰及一众天足卫循着蛊王蜈蚣走过的痕迹一路寻来时,那蜈蚣已经窜出了屋子,一时间又不见了踪影。 张千山拍手大笑:“好哇好哇!这就是蛊王么?太厉害了,妙哇!” 水若冰剜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切,还没见过差点被毒死还那么高兴的。” 张千山没笑几声,身上的蛊毒又发作起来,“哎哟哎哟”地叫着又倒在床上。 “在这边!”屋外一名天足卫发现了蜈蚣的踪迹,叫了起来。 水若冰不再理会张千山,匆匆带着众人寻了过去。不料那张千山竟也是个大八卦,居然忍着蛊毒发作的痛苦硬撑着跟了出来。 水若冰无暇理他,循着草木枯萎的痕迹一路追去。追了一路,终于在一处吊脚楼的柱子上见到了蜈蚣,水若冰却叫了一声:“不好!” 原来这吊脚楼是客人住的地方,也就是明依依如今的住处。水若冰看到,此时明依依大概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正戴着面纱站在窗前,向外张望。 “危险!快走!”水若冰大声示警,却已经迟了。只见那蛊王蜈蚣“咻”的一声从窗户窜了进去,腾空而起向明依依脸上飞去。 “呀!……”在场的人有不少惊呼出声。然而明依依却十分淡定,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拈,轻描淡写地就把那蛊王蜈蚣拈在手中。 “不!”水若冰失声大叫,“噔噔噔”冲上楼梯想要施救。 “怎么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手里捏着蛊王蜈蚣的明依依没有像先前那守卫一般中毒倒下,只略带惊讶地看着他们,开口问道。 “你……你没事吧?”水若冰上到二层,看到站在屋内安然无恙的明依依,惊讶得舌头都打结了。 “没有啊。怎么这么多人?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在找它?”明依依将捏着蛊王蜈蚣的手抬了抬。 “咦?”众人又是大吃一惊。只见原本张牙舞爪,十分凶悍的蛊王蜈蚣,竟软绵绵地耷拉着身体,细细的足缓缓挥动,一副温顺的样子。 “拜……拜见圣女!”一名天足卫一脸“恍然大悟”,向明依依跪下行礼。 “拜见圣女!”其他人也迅速反应过来,竟一个个跟着下跪,向明依依行礼。 原来圣女水月因为容貌损毁,也时常戴着面纱,又深居简出,即便是天足卫,平日里能见到她的人也极少。此时明依依一身仓夷族少女打扮,脸上蒙着面纱,站在二楼的窗内,外面的天足卫无法看到她腰间,不知她有没有束着那条代表圣女身份的锦带,只因为她出手制服了蛊王蜈蚣,便把她错当成了圣女水月。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井家之女 明依依将蛊王蜈蚣拈在手中,轻而易举便将它收得服服帖帖。 一众天足卫听见状,都将明依依当作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圣女水月,纷纷向她跪拜行礼。 “嗯?”明依依一时愣了,拈着蜈蚣呆立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水若冰反应最快位置也最近,端着木盆直接快步上楼推门进屋,又迅速把门关上,从窗户向着屋外众人下令:“蛊王在此,你们都退下,不得靠近。” 众天足卫应诺退下楼去,候在外面,隔窗遥望。张千山跟来看热闹,也跟在众人后面探头探脑。 明依依见水若冰打开木盆,便把那蛊王蜈蚣放了进去。 水若冰一边盖上木盆,一边低声向明依依道:“快假装晕过去。” 明依依虽不明就里,但见到张千山跟在后面,料想水若冰定是有所谋划,便仍依言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闭目软倒在水若冰怀里。 “圣女……”众天足卫见状,又有人急切地想要上楼来。 “你等退下,不得擅闯!”水若冰清冷的声音传来。众人只能应诺,守在外面。 “原来她是你们的圣女?”张千山背着手摇头晃脑地问道,一副好奇的样子。 “关你什么事?一个外人还想偷窥圣女?快走开!”天足卫没好气地下了逐客令,就差拔刀了。 “原来你是圣女?太好了!圣女,请你嫁给我!”张千山不理众天足卫,自顾自地大声叫唤。 “闭嘴!”一众天足卫怒不可遏,围上来对张千山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将他打趴在地出不了声才罢手,将他拖走。 吊脚楼内,明依依假装晕倒,在水若冰的搀扶下缓缓坐了下来。那装着蛊王蜈蚣的木盆尚未压上重物,里面的蜈蚣竟又不老实,在盆里“悉悉索索”乱爬,还“咚咚”想要顶开盖子。 明依依睁眼,轻喝一声:“老实点!” 那蜈蚣似乎十分怕她,竟乖乖安静下来。 水若冰更是诧异非常:“你……蛊王竟会听你的话?” 明依依为了让她放心,自去拿了个米袋压在木盆上面:“我在老家有个外号叫做‘毒仙’。老当家应该跟你说过吧?我对毒物很在行。这就是你们的蛊王?怎么会到处乱跑?它的主人怎么了?” 水若冰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大当家,你一定要帮我!” 明依依吓了一跳,赶紧将水若冰扶起来:“族长快起来,有话好好说。你我唇齿相依,若有能帮得上忙的,我定然尽力。” 水若冰咬了咬唇,用力作了个深呼吸,似乎下了不小的决心,道:“你随我来。”她拿了件斗篷给明依依披上,还为她罩上兜帽,把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水若冰命候在楼下的天足卫退走,带着明依依走了出来。为了安全起见,明依依出门前把那蛊蜈蚣托在自己手中,裹好斗篷不让人看见,木盆则由水若冰端着。这是连水月也无法做到的事,水若冰看见时被惊得一愣一愣的,张大了嘴差点合不上。 两人一路走到水月居住的竹楼,将蛊王蜈蚣安置好后,水若冰向照顾水月的那妇人介绍明依依:“这是井家的女儿,井华。” 那妇人听闻,竟恭恭敬敬地向明依依行了个礼:“大巫。”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巫 两人一路走到水月居住的竹楼,将蛊王蜈蚣安置好后,水若冰向照顾水月的那妇人介绍明依依:“这是井家的女儿,井华。” 那妇人听闻,竟恭恭敬敬地向明依依行了个礼:“大巫。” 不等明依依回答,水若冰便抢先道:“圣女即将成婚,大巫来给她祝福,你先出去吧。” “是。”那妇人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族长,你到底想做什么?”待妇人退出去,明依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带你见一个人。”水若冰神色凝重,带着明依依转过屏风,掀开床帘让她见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水月。 水若冰拉着明依依的手,落泪道:“这就是蛊王的主人,我仓夷族的圣女。大当家,我看你本事了得,连蛊王都收服得了,如今圣女病危,我是无计可施了,只能尽力一搏,不知你能否救她一救?” 明依依观水月的面相,便知不好,再为她把脉,更是叹息。 水若冰见状,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强忍着泪水问道:“怎么样?” 明依依无声地摇了摇头。水月因常年服食毒物,虽然也服用克制的药物,一时保持着平衡,表面看上去没有大碍,但长年累月下来,身体终究是难以承受,脏腑受损严重,加上以血喂养蛊王,气血亏虚,两害相加,如今已是油尽灯枯,难以挽救。 水若冰自己也是毒医,何尝不懂其中道理?只是想拼一下最后一丝希望罢了。若水月能早一两年放弃饲养蛊王,以仓夷族的能力,总能救她。即便是在一两个月前放弃,水若冰也还有办法让她多活个几年。可水月偏偏执拗得很,宁死也不肯放弃,谁劝都劝不住。 想到此处,水若冰心中一酸,忍不住低声啜泣了几下。 昏睡中的水月悠悠转醒,勉力睁开眼,用微弱的声音道:“阿姑不必为我伤心,我就要去见阿爹阿娘了,我……并不难过。只可惜蛊王……就差一点了……” 蛊王蜈蚣与圣心谷五灵之一的笑靥蜈蚣已经十分接了近,只差离头部最近的第一张笑脸尚未转红。水月一辈子都一心扑在了蛊王上面,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超越了历代圣女和族长,却可惜用尽了各种办法,始终就差那么一点。如今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怕是要留有遗憾了。 其实水月心中的遗憾也不止这一样,只是不愿对人提起,但水若冰心如明镜,早已了然。水若冰咬了咬牙,向水月道:“月儿,你母亲去世前,曾托付我照顾你,给你找个好郎君。我知道,前些天射灯节你也去看了,拔得头筹的郎君是个一等一的人才,虽是外人,却也是有资格向圣女求婚的。如今他带着一万人的迎亲队伍来,要向你求婚呢。大巫为你占卜过,说大吉呢。”说着,将明依依拉了过来。 原来仓夷族有两个大家族,在族中最有地位。其中一个是水家,家传的养蛊秘术高超,仓夷族历代族长都是由水家人担任。另一个则是井家,专司祭祀,族中的年节祭祀,婚丧嫁娶,都要经过他们。 井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负责祭祀的事,只有专门培养的“大巫”才有。“大巫”只由女子担任,切十分神秘,平日里深居简出,出门也总是用面纱遮着脸,旁人都看不见她们的长相。据说“大巫”体质特殊,对蛊毒有很强的抵抗能力,不惧怕族中人养的蛊。养蛊之人当中,被自己饲养的蛊反噬致死的其实不少,这些人的尸体十分危险,反噬的蛊虫随时暴走失控,伤及附近的人,只有大巫才有能力处理尸体。“大巫”虽说能力特殊,地位崇高,却大多短寿,活不过三十岁。 今日,水若冰见明依依竟不怕蛊王,变让她来冒充井族的“大巫”。 第二百三十章 浇你一身水 水若,冰让明依依冒充仓夷族的大巫,为她取名“井华”。 水若冰向水月道:“月儿,那个在射灯节上拔得头筹的年轻人叫做‘张千山’,他可是个有本事的人,是南盛国军的先锋大将,可威风了。如今他带着一万人马来向你求婚,我看他长相还不错,论身份也是配得上你的。他可着急了,既然你们两情相悦,不如明日就成亲吧。” 水月原本黯淡的目光突然有了神采:“真的吗?阿姑没有骗我?” 水若冰鸡啄米似的点头:“自然,你若不信,我叫他来,让他亲口向你求婚。” 不多时,张千山就被几名天足卫带了来。 “大巫,还请您作个见证。”水若冰让明依依摘下面具,蒙上面纱,带到窗前。 “喂,你不是要向圣女求婚吗?拿着你的箭,在你心爱的姑娘窗下跪下来,大声向她表白。若她浇你一身水,那便算是答应了。”天足卫队长井英芳向张千山道。 井英芳虽是井家人,却没有被培养成大巫。 “圣女在这里?”张千山抬头张望,就看见明依依站在窗前,当即想也不想,单膝下跪,举起当初他在射灯节射下最大彩灯的那支涂着他独有标记油彩的羽箭,大声喊道:“圣女,我是张千山。我对苍天起誓,只要你成为我的妻子,今后余生,我将敬你爱你,绝不负你。若有人让你受委屈,我定不惜一切代价,取那人性命。若有违此誓,让我万箭穿心而死!” “哗啦啦……”一桶水浇了下来,将张千山淋成个落汤鸡。这还不止,那水里不知放了什么,又呛又辣,张千山没有避让,不小心让那水入了眼,一双眼顿时又红又肿,睁都睁不开了。 “成了。便宜你小子了。”井英芳没好气地道。 “嘶……我看不见了,给我洗洗。”张千山捂着眼睛道。 谁知道这一洗,反倒更肿了,张千山像是在脸上贴了两个大桃子,肿得不成样子,更别说睁开了。 水若冰走下楼来,见张千山这般模样,笑道:“这是我们仓夷族的风俗,是对新娘新郎的第一道考验,你要是受不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张千山连连摆手:“不不不,绝不反悔。” 水若冰似乎早有准备,拿一块涂着药膏的纱布敷上张千山的双眼:“行吧,这个,两天不能摘下来,不然真就要瞎了。” 张千山千恩万谢。 水若冰道:“准备准备,明天就成亲。现在可以让自你那一万人马退开些了吗?” 张千山点点头:“可以。” 水若冰又问道:“我们圣女都许给你了,可你的诚意呢?” 张千山笑道:“行,聘礼等我见了部下之后就奉上,还有一件礼物,是给我妻子的,婚礼上我当着大家的面送她。” 是日,眼睛不方便的张千山被天足卫抬着走出仑夷族的村寨,去见守在外面的南盛国军。 水若冰和一众族中长老也去了,双方会谈,签订盟约。 第二百三十一章 圣女的婚礼 张千山仍旧蒙着眼睛坐在软椅上,被两名身手矫健的南盛国兵士抬着,手中多了一个狭长的木匣子,不知里面放了什么。他后面还跟着一群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装的全是金银珠宝,说是给圣女的聘礼。 水若冰也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里面装的是仓夷族与南盛国签订的盟约。 一行人来到张千山来到当日他遇见明依依的地方,南盛国那群军士就被仓夷族人拦下。此处,已经是仓夷族人布下毒阵的地方,外人不能轻易进入。 那两人怒极,几乎就要拔刀动手。 张千山却将他们二人按下:“安心,只要你们守在外面,这里就没人敢对我怎么样。你看,我不是没少胳膊少腿的回来见你们了,我能进去出来一次,就有第二次。再说了,他们圣女都答应嫁给我了,总不能招个死人当女婿吧。” “可是……”那两人是张千山的亲卫,可以说算是心腹手下了,其中一人眼圈一红,道,“先锋您不是说了么,你连那个圣女长得是美是丑都不知道,怎么就能就这么娶了她?要是日后她对你……” “闭嘴!”张千山怒斥道,“我自己的老婆,我喜欢就行!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能管我?我老子都没管我呢!” 另一人老成一些,却直接跪下来落泪道:“少将军,可是您这样,我们回去怎么跟老将军交代?出门前老将军还……” “够了!别拿我老子压我!要交代我自己去交代,用你多事!”张千山衣袖一甩直接从软椅上跳了下来。 “将军息怒……”两人战战兢兢地跪着,不敢再说别的什么。 回到仓夷族的村寨,张千山原来住的地方被重新打扫过一遍,还多了四名侍从伺候他,忙里忙外的说要好好为他准备婚礼。 仓夷族女子为尊,婚礼是由女方主办,由母家为一对新人准备好作为两人的小家的楼房,家具婚床则由男方准备。 张千山原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只带来些价值不菲的礼物,却也是财可通神,一应所需,皆由族中原本有采买或预订的人家让出,竟在这短短的一夜之间就凑齐了,连最后在天亮十分送来的婚床,也是木匠连夜赶工做好的。 张千山一宿没睡,两个眼睛还肿着,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别人看上去不大好看。不过依照仓夷族的婚俗,男子是要戴一个由艳丽羽毛装饰的面罩,遮住整张脸的,倒也不妨事。 婚礼也十分热闹,两人各由一名大巫陪着,坐在一辆高高的彩车上,一路巡游,最后在祭坛处接受巫师的祝福。 坐在前面一辆彩车上的是水月,她今日竟一洗往日的萎靡颓废,虽有头纱遮着脸看不清容貌表情,却能让陪着她一起坐在车上,戴着大巫面具,怀里抱着一个坛子的明依依感觉她今日确实精神了许多。 不过坛子里有些躁动,那是蛊王蜈蚣在里面。若非抱坛子的是明依依,怕是早就被它逃了。 两人都穿着沉重的婚服,行动不便,都是由井家的人抬着上的祭坛。 在井家家主井霞的主持下对天行礼,接受祝福。 井霞郑重的将一根彩绳分别放到两人手中,宣布礼成。 不知为何,站在祭坛上的张千山突然闻到一股幽香,之后便“咕咚”一声倒下,人事不知。 然而同他同时倒下的还有水月,却是倒在了明依依的怀里。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交换礼物 翌日清晨,张千山醒来第一件事,是发现自己的眼睛居然好了。 可惜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却认为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又坏了。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的确是在婚房里没错,但眼前的人…… 床沿上坐着一人,张千山先看到的是她的手。 那是一双纤长白皙的手,算得上是很漂亮了,可一条硕大的蜈蚣爬在上面就让人大倒胃口。那蜈蚣通体漆黑,头部红色,背上一串由弯月形斑纹构成的笑脸,看上去诡异可怖,正是那传说中的蛊王蜈蚣。 此时蛊王蜈蚣似乎还挺兴奋,在那一双手上爬来爬去,从左手腾挪到右手,又从右手腾挪到左手,乐此不疲。 “呃……”还好张千山还没吃早饭,强行忍住要作呕的冲动,抬眼看向那人的脸……这一看可不得了,张千山险些要晕过去。 只见这人一身仓夷族妇人打扮,衣服是新的,收拾得干净整齐,腰间束着一条红色锦带,可这一张脸……这可不是一个丑字能够形容:面目浮肿,连五官都变了形,还长满了五颜六色的毒斑。这简直是……惨不忍睹。 见张千山醒来,坐在床沿的人笑了笑。她不笑兴许还好,一笑,更难看了…… “夫君,睡得可好?”声音倒不难听,还十分耳熟,张千山确认了,眼前的人不就是他求了许久才答应嫁给自己的人吗?哦,她如今已经是自己的妻子,听说她就是仓夷族的圣女——水月。 “嗯……”张千山心中五滋六味,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良久才憋出一句“娘子,早……”声音晦涩,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难受。 明依依又笑了笑:“夫君,按照仓夷族的习俗,夫妻新婚,要互相交换礼物。听说你带了一万人来,就是想要这蛊王,可是真的?”说着,她用两根手指把蛊王蜈蚣拈了起来,拿到张千山眼前。 张千山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娘……娘子小心,我可不敢碰它。”先前那仓夷族人碰到蛊王蜈蚣后的可怖死状,他仍记忆犹新。 “我知道,你想让我拿它入药,给你阿兄治病。” “嗯。” “可以。” “嗯。” “喂,你是个死人吗?嗯嗯啊啊的真没意思。”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算了算了,外族人不懂规矩,我作为妻子,教你便是。我送了你这么珍贵的礼物,你就不知道要回礼的吗?”明依依没好气地道。 “你是说这个呀?有!”张千山终于像是把失落的魂魄给找了回来,取出他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狭长的木匣,打开来。 只见他从中取出一卷彩布,展开来是一面旗,上面绘着一弯新月,周围还有许多各色各样的图腾图案,其中便有仓夷族的笑靥蜈蚣。 “这是什么?”明依依问道。 “这是盟旗,”张千山回答道,“我南盛国大军一路北来,凡归顺于麾下的部族,我们都赠与一面这样的盟旗。只要你们将这盟旗挂出,南盛国军见到了,定不为难你们。” “你说什么?什么归顺?不是你上门来当我们家女婿吗?怎么就是我们仓夷族归顺于你了?”明依依似乎很生气。 “我说错了,是联盟。”张千山服软倒快,“娘子也知道,我可是南盛国的先锋大将,威风得很呢。你跟我去我军中,我定让你风风光光,享尽荣华富贵。我听说了,你因为这圣女的身份,这辈子都没离开过仓夷族的领地,如今我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繁华热闹,不好么?到时候你若实在不惯,我再送你回来,如何?” 第二百三十三章 给你下蛊 仓夷族真女婿张千山正与假圣女明依依交换新婚礼物。明依依要送张千山蛊王蜈蚣,张千山却不敢接。张千山要送明依依一面盟旗,代表仓夷族归顺于南盛国,从此受南盛国军庇护。 明依依心有不忿,觉得南盛国未免得了太大的便宜,不但娶了仓夷族的圣女,还得了他们的归顺,便抢白了两句。张千山倒是不恼,耐着性子哄人,说要带明依依去见识外面的繁华世界,让她享尽荣华富贵。 明依依叹了口气,道:“可惜我身体不好,受不了奔波劳累,连夫妻之事也……” 张千山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还是婚礼时的那套礼服,似乎只是行过了婚礼的仪式,却并未真正完成夫妻之礼。 “我……昨晚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是喝多了吗?我肯定醉得厉害,不然怎么连我什么时候喝的酒都完全没印象?”张千山挠挠头,问道。 原来昨夜行礼之后,水月便支撑不住直接在祭坛上倒下。陪在张千山身边的大巫早有准备,婚礼上只要有任何意外,便立刻施放迷药将他放倒。 而水月则在当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张千山中了烈性迷药,意识全无,自然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婚礼上的新娘另有其人。他得知未能行夫妻之礼,虽不明所以,但看到新娘这副尊容,简直如获大赦,干脆也装起傻来。 明依依“噗嗤”一笑:“你确实没喝酒,是我让你睡过去的。” 张千山:“你?为什么?” 明依依:“为了方便我给你下蛊呀。按照仓夷族的习俗,新婚之夜,新娘给新郎下蛊,算是新婚之礼。我是圣女,下的蛊自然更厉害些,我怕你承受不住,给你弄了点药让你睡过去,我是不是很贴心?”说着,她得意地笑了。 张千山脸色微变:“这……”他话到嘴边,迟疑了一下,又咽会肚子里,只捏了捏拳头,扭头向墙不去看明依依。 他虽忍住没有发作,但表情动作当中戒备疏离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态度与当初求婚之时的热切相差甚远,即便未曾言明,明依依又岂会看不出来。 明依依垂下一双秋水似得明眸,目光清冷如水。她取出面纱戴上,淡淡地道:“你可是在怨我?” “嗯?”张千山抬头。 明依依:“你是不是觉得,既然我无法担起妻子的责任,便不该束缚于你?” 张千山:“我……” 明依依冷笑一声:“仓夷族女子为尊,绝不允许丈夫背叛妻子,你要娶我,就要守这规矩。这就是你想要蛊王,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张千山摇头苦笑:“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他对我的惩罚……” 明依依不解:“他?是谁?” 张千山摇摇头:“没什么。你答应与我成亲后给我师兄疗毒的,他行动不便,不能前来,需你亲自去一趟。我们什么时候能动身?” 明依依道:“今天还有一件事要办,应该很快就会开始了。” 正说着,侍女来报:“郎君大人,仪式就要开始了,族长请您过去。” 张千山看着明依依:“什么仪式?” 明依依淡淡地道:“前几日有个男人背叛了自己的妻子,今日要行刑。族长说了,你若要带我离开,就必须先看完。你不是着急想走吗?那就赶紧去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全都带上 张千山被两名天足卫“保护”着,去观看处刑。 今日被处刑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黑水寨中背叛明依依的于杰。 按照仓夷族的族规,如果丈夫背叛妻妻子,妻子可以随意处置,即便是以蛊毒折磨致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不过对于杰的惩罚要更重,因为他不但背叛妻子,还勾结外人图谋不轨。至于这惩罚,是将他推入万蛊坑,算是仓夷族中的极刑了。 于杰被五花大绑推出来时,已经被蛊毒折磨了些时日,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几乎认不出原来的面目了。他被推下万蛊坑时的惨状,还有被无数毒虫噬咬时发出的惨叫声响彻天际,当场吓晕的有好几人,其余的也几乎个个面如菜色,腿软发抖,没几个看到最后还能站着。 张千山算是那没几个里面的之一,只是脸色也十分难看。他回到他的新房,却见水若冰也在那里。 水若冰捧着张千山带来的那面盟旗,向他笑了笑:“将军带来的礼物,我这就收下了,多谢。” 张千山嘶哑着声音回了句:“族长满意就好。” 水若冰看他脸色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让你看处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只要你守好一个丈夫的本分,那种事就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好啦,月儿也在收拾东西,你们要走了,就开开心心的,别苦着张脸嘛。” 送走了水若冰,张千山转入内室,果然见几名侍女在忙里忙外,帮明依依收拾衣物。 明依依坐在窗边,身旁放着那个装着蛊王蜈蚣的坛子,托着腮看着窗外出神。她戴着面纱,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她的侧影落在地上,那影子还是相当好看的。 终于达成所愿要离开了,张千山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走到明依依身旁,顺着她的眼神看向窗外的竹林,只见凉风习习,竹涛沙沙,风景甚好。 他伸手想要搭上明依依的肩膀,但就在快要触到时,却又突然停住,默默收了回来:“那个……在想什么?是不是舍不得这里?”早上两人闹得不愉快,如今搭话气氛未免有些尴尬。 明依依没有回头看他,只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我收拾些衣服,用完午饭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 张千山看了看屋内,见所有的陈设都没有动,似乎它们的主人并没有带走它们的意思。他想了想,突然道:“我的下属其实带了辆很大的车来,你可以多带些东西,比如……比如这床,这被褥,这么新,就这么放在这里多可惜,都带上吧。” 张千山说得一点都不夸张,他们出来时,等在路口的竟然是一辆八匹马拉的大车,几名身强力壮的军士还真把那婚床“嘿呀嗬”给抬了上去。 明依依想一只慵懒的猫咪,舒舒服服地歪在床上,乘着那辆气派十足的八乘大车,后面跟着万人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张千山端坐在车中,手里拿着一卷兵书在看,悠闲自得。 第二百三十五章 樵夫与猎户 “先锋大人的新娘是个病秧子,坐不了多久的车就要下车歇息”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在张千山手下那五千将士中传开。 明依依有“观微”之能,那些别人以为她听不见的议论,其实早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只不过她处之泰然,因为这是她故意为之。 一路上,她装作身体孱弱、没出过门一般,让人撩起车帘去看车窗外的风景。开始的时候还挺兴奋的,可好景不长,没一会儿她就咳嗽起来,说是见不得风,不得已将车帘放下。这还没完,没走多久她又觉得闷,还晕车作呕,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 张千山拿她没办法,只能放慢行进的速度,走走停停。原本预计半日左右的路程,他们硬是从早上拖到了下午,眼见天色渐晚,当日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目的地了,就干脆安营扎寨,让众人休息,第二天继续行程。 水若冰派了包括井英芳在内的十名天足卫护送他们的“圣女”。这十人中,其实也只有包括井英芳在内的两人是真正的天足卫,其余八人,则是明依依暗中联络黑水寨,从寨中调来的精锐,包括梁石、叶海等人。 井英芳实则是为护送蛊王而来,她奉水若冰之命,监视张千山一行的动向,查看蛊王究竟用在了哪里,是否真的入药治病,有没有被用在了别的地方。 黑水寨的人并不知道那个孱弱的“圣女”就是他们英武不凡的大当家,只是接了明依依的命令,护送仓夷族圣女,听她调遣。 这位“圣女”当真是有怪病,不止风一吹就倒,还有大食症,一边挑剔干粮难吃,却还是吃了不少,吃完倒是有了精神,说时间尚早,要四处走走看看风景。 张千山倒也有耐心,从未抱怨过一句,她要什么便都顺着她。她要去看风景,他便陪着。 明依依似乎心情不错,一路寻花觅草,摘了不少野花捧在手里,如果看到野生的草药,也会把身后的井英芳唤来,采摘下来放到她背着的竹篓里。 张千山倒也胆大,只叫了自己手下两名贴身侍卫跟着,加上自告奋勇的井英芳和叶海,总共只带了四名随从。 张千山这个人话不多,却极有耐心,见明依依一路兴致勃勃地到处看,倒也不曾催促,直到她说累了走不动,才陪着她到一处溪边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 那地方原本已经有两人在此歇脚,一人头戴斗笠,黑黑瘦瘦,背着一把斧头一捆柴,是个樵夫;另一人身材魁梧,穿着兽皮背着弓箭,腰间挂了一只刚死的野兔,是个猎户。 那樵夫和猎户坐在石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被张千山的两名侍卫赶了起来,一脸不高兴,可见对方人多,也不敢反抗,只找了个阴凉地方站着,一边喝水一边冷眼看着这一行六人。 侍卫捧了水来给张千山,张千山却先递给明依依:“娘子,喝水。” 第二百三十六章 乔装二人组 明依依随着张千山出发离开仓夷族,从行进的方向看,目的地应该是漓城。 明依依故意拖慢行程,在中途安营扎寨,她却悠闲自得,让张千山陪着游山玩水。 一行人在路上遇到一樵一猎二人,张千山的随行侍卫毫不客气将二人敢开,把坐的地方让出来。 张千山一副体贴的样子,把侍卫递过来的水捧到明依依面前:“娘子,喝水。” 只听得那年轻的猎户道:“哟,这郎君模样不错,还这么体贴,这娘子有福了。” 那年长的樵夫却道:“怎么?羡慕了?嘿,这二人一看就是新婚,还热乎着,才这么亲热,不然你看过几年,我就不信那男人不在外面拈花惹草。” 张千山还没说话,他的侍卫便抢了先:“男人纵是三妻四妾怎么了?古往今来王侯将相哪个不是这样?更何况我家郎君……嗷……”话未说完,他突然大叫一声,一手扯住一长形物事随手扔了出去。 众人定睛一看,那物事居然是一条小小的蛇。 “可恶!”那人右手按住自己左手,又叫又跳。原来刚刚有一条小蛇从旁边的树上垂下,咬住了他的左手,他一手将蛇抓住扔了出去,不曾想那蛇咬得极深,竟尚未松口,蛇身被他扯断扔了出去,三角形的蛇头还挂在他手背上,场面触目惊心。 “看这蛇的样子,怕是有毒啊。”樵夫斜倚在树干上,抱着手慢悠悠地提醒。 井英芳身为天足卫之首,自然是毒物这方面的行家,这时也慢条斯理地搭话:“那可是五步蛇,不想死的,最好坐下来别动别说话,不然毒气攻心,你就没救了。” “呜……”那侍卫将信将疑,却还是乖乖坐了下来,不敢开口说话,只一副哀求的样子看着井英芳。 张千山见状,向明依依求情:“娘子,你可有办法,救他一救?” 明依依轻轻握着一个竹筒,里面装着半杯清水,还是那被蛇咬伤的侍卫先前现场砍竹子做杯装来的。她不置可否,轻轻转了转水杯,里面的清水晃动,泛起涟漪。 见那侍卫的脸色开始变黑,身体瘫软,张千山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他站起来整了下衣袍,向明依依躬身一礼:“娘子,还请娘子看在他殷勤伺候的份上,救他一救。” “嗯。”明依依站了起来,随手将那杯水泼了。 “呜……”那侍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张千山也是脸色微变。 却见明依依一边向从旁观看的猎户走过去,一边点燃一个火折子。“借用一下。”她指了指猎户腰间的猎刀。 “请便。”猎户爽快地抽出猎刀,翻转刀柄递了过去。 “谢了。”明依依接过,把刀刃在火苗上走了走,走到那侍卫身边,轻轻一捏把挂在他手背上的蛇头取了下来,麻利地在他伤口那里划了个十字,将火折子探进竹筒里烧了烧,然后将那竹筒翻转扣在他伤口处。 这一些列动作行云流水,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明依依又在随身药囊中翻出一块药,掰成两半,一半塞到那人嘴里。 那药块是用仓夷族的手法制成,不似常见的蜜制药丸,工艺较为粗糙,药渣也多,吃起来味道口感都差很,可为了救命,那侍卫哪怕是噎死也要拼命吞进去。 明依依将那竹筒拔下,却是以类似火罐的方法将毒血吸出,又敷上另外半块药,包扎好。转眼间,那侍卫的脸色已经好多了,只是精神萎靡,无力站起。 “怪不得她冒充圣女也不会被人发现,也不知到底是何方高人。”井英芳看在眼里,暗自佩服。他们仓夷族都是用毒解毒的行家,而眼前这位,则是行家中的行家。 明依依将猎刀还给猎户。 猎户一边接刀收好,一边笑道:“砍柴的你错了!以娘子这本事,郎君怕是一辈子不敢拈花惹草了。” 那樵夫也笑了:“哈哈哈,欸,那娘子,若你男人规规矩矩还罢了,若没一心一意好好待你,你不妨弃了他,考虑考虑我这逮兔子的兄弟哈……” 二人大笑而去。 明依依面纱下的嘴角微翘。原来这两人是乔装打扮的程万里和陈良玉。他们知道明依依要路过,特意乔装了来见上一面。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妇见家翁 翌日,张千山一行人便到达漓城。 明依依随着张千山住进一户大宅院,本以为要住下来给他的师兄治病,却被告知今日只是停留休整,隔日还要再出发。 如今的漓城,已经易旗换主,物是人非。这一户宅院原来应该是个富商的住处,虽比不上都督府的气派,却也宽敞干净。 张千山指挥军士把他从仓夷族带回来的东西搬到主屋,安置明依依住下来,又命人送来吃食茶水,把负责府中事务的管事老仆召来见了主母,安排了几个事务兵听候她差遣,之后便说有军务要处理,径直离开。 张千山走后,那老管家恭敬地道:“娘子一路辛苦了,府中原没有女眷,大小事务都是一群男子在料理,如今娘子来了,可需要寻几个丫鬟来,好伺候娘子的起居?” 南盛国军攻破漓城后进行了一番洗劫,城中的青壮百姓几乎都被屠杀,剩下的一些老弱妇孺也被抓去为奴。 明依依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好奇地问道:“丫鬟是什么?能吃吗?” “这……”老管家一时语塞。 井英芳忍住笑,“一脸耐心”地解释道:“圣女,丫鬟就是家里养不起,被父母卖给别人当奴仆的女孩子。管家是怕那些当兵的粗手粗脚伺候不好您,要去买几个女孩子来呢。” 明依依一副又惊讶又怜悯的样子:“我们仓夷族的女孩子,个个都是家里的宝贝。这里的人怎能这么残忍,把它们像我们养的蜈蚣蝎子那样煮熟晒干了卖掉呢?” 那老管家几乎要吐血:“不不不……不煮熟,我们又不吃人,煮他们干什么?都是活人,留着他们干活的。” 明依依“似乎懂非懂”:“就是侍女吗?在我们仓夷族,侍奉我可是莫大的荣耀,一般人求都求不来呢。” 管家满脸堆笑:“娘子说的是,能伺候娘子,是莫大的荣耀。老奴定好好挑选,让娘子满意。” 躬身退出去后,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衣袖一甩,用他以为明依依听不见的声音道了一句:“切,什么莫大的荣耀?还不是靠的我们郎君的脸面!” 明依依虽听在耳中,却也并不介意,只风卷残云将台面的点心一扫而空,将空盘一指:“再来几份!” 是夜,元帅李文义设宴为张千山接风洗尘,贺他新婚之喜,明依依作为新娘,也在受邀之列。 军中饮宴,不比寻常官宦人家的宴会,没有笙歌燕舞,只有几位高层将领各展才华,舞剑唱歌、纵酒猜拳。 明依依仍旧是一身仓夷族女子的打扮,没加入众人的热闹中,只悄悄撩开面纱一角,巧妙地用衣袖遮住脸,埋头进食。 酒过三巡,各人都有几分醉意。一名将官拿着酒坛来到张千山面前,却将酒坛“砰”的一声放在了明依依面前:“新娘子,怎么不来敬大家一杯?” 明依依抬头,扯了扯身边张千山的衣袖。 张千山忙过来解围:“娘子身体不好,不能饮酒,我替她敬大家一杯。”说完,自己斟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那将官却不放过他们:“诶,先锋这就小气了,娘子跟你成亲,便是自己人了,怎么还叫她遮住脸?难道是怕兄弟们嫉妒,抢了去不成?” 张千山赔笑道:“兄弟这是什么话?只是娘子害羞,我们一群大男人,总不能为难她不是?” 那将官摇头道:“嗨,什么为难不为难?人道是丑妇终需见家翁,让咱们见见又何妨?咱们还能吃了她?” 第二百三十八章 碧玉晶蚕 “你想看我的脸?行啊,喝了这杯酒,我就让你看。”面对南盛国将官的挑衅,明依依不慌不忙,白皙的手轻握酒杯,递到那将官面前,眉眼中满是笑意。 她声音清越,明眸善睐,那将官一时竟看得痴了,想也不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砰!”那人脸色骤变,酒杯也被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碎片丛中,一条胖嘟嘟,形如蚕,浑身碧绿,晶莹透亮的虫子正一拱一拱地在地上爬着。 明依依像是没事发生一样,爽快地将面纱解下, 那将官“噔噔噔”后退了几步,也不知是因为看到虫子还是明依依那张脸,总之就是“咚”的一声跌坐在地,脸色几乎要变得与那碧绿色的蚕宝宝一样。这金戈铁马血肉横飞中闯出来的一个人,竟也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旁边另一名将军“铮”的一声拔出腰刀指向明依依,一边向她走来一边道:“你这毒妇,对我兄弟做了什么?!” 张千山一开始见到那碧蚕和那将官的反应,着实吓了一跳,但想起在仓夷族见过的中毒而死的人的惨状,相比之下这将官的表现更像是吓傻了而不是中毒了。他一手按下后来那人伸过来的刀,挡在他前面,向明依依行了一礼:“娘子莫怪,这人叫丁野,平日粗野惯了,没规没矩的得罪了娘子,还望娘子大人有大量,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吧。” 明依依慢条斯理地重新倒了一杯酒,起身离座,用两根手指轻轻拈起那碧蚕放到酒杯口上挂着,向丁野笑咪咪地道:“我这碧玉晶蚕好酒,一调皮就爬到酒里,幸好你酒喝的快,不然它就醉死啦。我还要谢你呢。” 她如今一脸浮肿和毒斑,一笑起来,更丑了。而那碧玉晶蚕呢,则美滋滋地趴在杯口上吸着杯中酒。 丁野看看那碧玉晶蚕,一副要哭哭不出来的委屈模样,再到明依依的笑容,两眼翻了翻,仰面躺倒了下去。 “你害死我兄弟,我跟你拼了!”那拔刀在手的将官目眦欲裂,举刀就要冲过来砍人。 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有的手按刀柄,有的已经拔刀在手。 张千山一手拦住那要砍人的将官,劝道:“吴奔你别冲动,丁野应该没死。”回头向明依依道:“我的好娘子,您别开玩笑了,丁野没死是不是?” 明依依笑道:“那是自然,我堂堂圣女,怎么会跟他一个男子一般见识?我这碧玉晶蚕可是宝贝,它泡过的酒没有毒,只不过会比原来烈上好几倍,喝了能不醉的人,我至今从未见过。” 有人忍不住问道:“那丁野是醉了,不是死了?” 吴奔已经忍不住“咣当”一声扔下手中佩刀,冲过去丁野身边,打算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然而手还没伸出去,却听见鼾声如雷,是从丁野身上传出来的。 明依依将那碧玉晶蚕拈起离开酒杯,用一个小巧的竹篓装起,笑道:“乖乖宝贝,你可是个重要的药材,可别现在就在醉死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消息 一度被以为已经中毒而死的丁野,突然又活了。 众人心有余悸,看明依依的眼神都变了,疏离又忌惮。 醉的不省人事的丁野很快被人抬走了,那个拔刀相向的吴奔想来自己得罪了张千山,也不好意思在留在这里,借口照顾丁野,告辞离开。 闹了这样一出,众人也没了玩闹的兴致,原本对张千山娶媳妇的事羡慕又妒忌,现在只剩下摇头叹息了:张先锋娶了这么一个新娘,可怜啊…… 明依依似乎浑然不觉,自顾自将那碧玉晶蚕拈起离开酒杯,用一个小巧的竹篓装起,笑道:“乖乖宝贝,你可是个重要的药材,可别现在就在醉死了。”她一笑起来……更丑了。 现场的气氛有点冷,众人表情古怪,平日里擅于打圆场的副帅杨宪又不在这里,元帅李文义不知为何今日特别沉默寡言,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张千山见状,举起酒杯打起笑容:“丁野这小子喝多了,吴奔素来直来直去,本先锋不会跟他们计较的。来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浑身是血的兵士闯了进来。他头盔丢失,头发蓬乱,左眼被砍了一刀,用渗血的布条包着,满脸是血,右臂被砍断,只简单地用布裹着止血,身上血迹斑斑,甲胄松散歪斜,军靴也掉了一只,武器早不知去了哪里,一手按住受伤的左眼,一瘸一拐地扑了进来。 那人一进门便扑倒在地,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喂,醒醒!”一个守门军士跟了进来,一边扶起那人一边向座上的李文义禀告:“大帅,这人说有紧急军情要禀。可他……” 众人围了过来,见那人嘴唇没半点血色,显是失血过多,料想凶多吉少。 众人开始七手八脚,又是喂水又是掐人中,给那昏迷的军士救治。张千山眼尖,见他手中拽着一块碎布,看材质像是一片军旗的碎片,人虽失去意识,但仅余的左手仍紧紧攥着不放。他用力掰开那人手指,展开那块布满血污,皱巴巴的碎布,只见血污下旗帜的花纹仍隐约可见,是副帅杨宪的旗号。 “水……”那人受伤并不致命,似乎终于缓过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来。他意识还不大清醒,抬眼看了看周围,见到熟悉的南盛国军服饰,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随意抓住一人,却恰好是张千山。 “杨副帅……阵亡……全军……大败……”断臂兵士只说出几个字,便气绝身亡。 “杨副帅!”“喂!你别死!”众人七嘴八舌,各种叫唤,场面浑乱。 元帅李文义不知为何,似乎反应有些慢,众人吵吵嚷嚷地乱了一阵,才发觉元帅一直没出声,慢慢安静下来。 “都……都给我滚出去!”李文义突然大喝一声。 明依依看上去像是受了惊吓,“嘤咛”一声晕过去了。 “娘子!”张千山忙抢过去将她抱起,退了出去。 第二百四十章 又见噬心蛊 明依依没想到的是,杨宪攻取黑水寨不成被反杀的消息,竟这么迟才传回这里来。 当时明依依万军之中斩杀杨宪,趁着南盛国军失去主帅大大乱,乘胜追击,几乎将四散逃走的南盛国军士斩杀殆尽,到今日才有侥幸活命的人回来报信。 但李文义给人的感觉却有些奇怪,反应迟缓,呵斥众将军时外强中干,甚至还有些……慌乱? 明依依暗自冷笑:这个“李文义”,恐怕又是个假货。 他急着下逐客令,应该是装不下去了,要去向正主请示。若是跟踪此人,很有可能就会找到真正的李文义。 不过有张千山在,明依依也不能直接原地消失去跟踪,只能另想办法。她其实也早有另一手准备,如今一只小小的毒蜘蛛,已经悄无声息地爬到了这个“李文义”的身上。 而明依依之所以假装晕倒,是因为她发现了张千山身上的异样。 张千山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就在刚才,他的胸口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痛得他险些一头栽倒。只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便消失了。但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今日月圆,入夜后他也必须回去了。明依依“晕倒”,正好给了他一个迅速离去的理由。 将“昏迷不醒”的明依依抱上马车,张千山松了口气,心里想着:没想到自己夫妻虽然是因为利益而结合,倒也挺有默契的。 他急匆匆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一颗出来吞了,转头却见明依依睁着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张千山吓了一跳。 “阿山哥,你身体哪里不舒服?”明依依眨巴着一双大眼问道。 张千山又是一愣:“你怎么……嘶……”说来就来,他话还没说完,脸色一红,捂住了胸口。 “是心口疼吗?你还有这样的病?”明依依一边问,一边从身上挂着的小竹篓中拈出一条碧绿色的青蚕,放在张千山侧颈的位置上。 张千山身上的不适感顿时减轻,很快就消失了。只不过他此时又觉得眼皮千斤重,恨不得立刻睡过去。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不过心中仅有的一丝清明让他明白,这种困顿的感觉是因脖子上的那一条小虫子而起,于是勉力抬起手,想要将放在脖子上的碧玉青蚕一巴掌拍死。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自己身体不适导致动作迟缓,还是他的错觉旁边的明依依居然以出乎他意料的速度抢先将那青蚕捏了起来。 “别打,”明依依宝贝似的护住那青蚕,着急地解释道,“碧玉青蚕不是毒,只有麻醉镇痛的作用。你不是要我给你阿兄治病吗?少了它可不行!” “是吗?对不起,娘子莫怪。”张千山挠挠头,诚恳道歉。 明依依却一点也不高兴:“你叫我娘子,别人也叫我娘子,我们仓夷族人,亲密的人之间可都不会这样叫的。我叫你阿山哥,你叫我月儿好不好?” 张千山一副千依百顺的模样:“好好好。月儿,你刚才是装的吗?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明依依:“因为我给你下了蛊啊。那叫噬心蛊,我告诉过你的,如果你背叛我,我可以让你死。” 第二百四十一章 意外的般配 明依依告诉过张千山,说给他下过蛊,这可没骗他,用的是噬心蛊。 明依依第一次遇见噬心蛊,是莫尘使用的。噬心蛊是以一种名唤“噬心草”的毒草喂饲养得,有母蛊和子蛊。噬心蛊的使用可以说是损人先损己,下蛊者需在自己身上种下母蛊,再在受者身上种下子蛊,两者心脉相连,种母蛊者可以控制子蛊,掌控种子蛊者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但母蛊有剧毒,种下后受种者只剩下七天寿命,种母蛊者一旦死亡,被种子蛊者也必定跟随毒发而亡。 原以为莫尘和司徒翔这对师徒相继死后,噬心蛊便从世上销声匿迹,明依依也不曾想到,竟会在水月的遗物中找到。 仓夷族人死后,生前所养的蛊,有一部分可以由子女继承,但一些厉害一点的,一旦失去主人的控制便容易失控,无法被继承,一般会由井家的大巫处理。水月遗留下来的蛊并不只有蛊王蜈蚣,碧玉青蚕有绝佳的麻醉效果,是其中的上品;噬心蛊损人先损己,明依依并不怎么喜欢,但它饲养极难,能够养成也算是难能可贵。水月也曾为自己未来的夫婿准备了好几种蛊,噬心蛊便是其中之一。水月死后,她留下的蛊王蜈蚣除明依依外无人能驾驭,井家的大巫人也放弃处理她留下的其它蛊,全部由明依依继承,也算是对她答应嫁给张千山,解仓夷族之围的答谢。 明依依有“万毒归宗”之能,操控蛊对她来说如指臂使,要操纵噬心蛊,她甚至不必在自己身上种下母蛊便能做到。她给张千山种下噬心蛊的子蛊,可以说是一念之间便能掌握他的生死。也是因为噬心蛊的缘故,张千山适才心脏突发剧痛时,明依依便立时感应到了。 张千山听说自己被种下“噬心蛊”,摇头苦笑:“噬心蛊?嘿嘿……我这一颗心,被这许多人惦记着,倒叫我受宠若惊。月儿,你的担心我明白,不过其实即便你不对我下蛊,我也不会去找别的女人。” 明依依已经重新戴上面纱,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张千山懒散地依靠在车窗旁,看到明依依一双明眸,心中暗暗叹息:多美的一双眼睛,可惜脸…… 他疲惫地笑了笑,道:“我身体有隐疾,今夜正是发作之时。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只是个开始……呃……”话未说完,他又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说不出话来。 明依依又赶紧将碧玉青蚕放在他侧颈:“你还是别逞强了,乖,让碧玉青蚕帮你减轻一下痛苦。” 张千山直接侧躺在车里,这次倒没有再抗拒,只轻轻拉着明依依的手,低声道:“我身体这样,活不了多长,原本不打算娶妻,跟你成亲原本也是迫不得已,没想到我们二人倒是意外的般配……”说着说着,他慢慢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明依依心中充满疑惑,搭上张千山的脉。从症状来看,他并不像是得病,反倒像是中了毒。奇就奇在明依依完全没感受到他有中毒,用“万毒归宗”的控制力尝试了一下,也毫无反应。 “喂,老头,阿山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明依依提高声量,向正在赶车的老管家问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 诅咒 “喂,老头,阿山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明依依提高声量,向正在赶车的老管家问道。 “这……这……唉,娘子别问了,待回了府,郎君自有安排。”老管家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 “哼!你不说,我自己不会查吗?”明依依赌气“咚”的一声将车门上栓,转身捋起衣袖,动手去将张千山浑身上下扒了个干净。 张千山上一次受伤昏迷,明依依为他诊治时早将他扒光过一次,与上次不同,张千山今日在脖子上挂了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是一些药丸。明依依将药丸拿在手中,嗅其气味,闭目感受片刻,便知道这是一枚保护心脉丹药,用料名贵,手法也算不错,每一粒都价值不菲,而这里面有五六粒,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了。 “对了,娘子,郎君身上带着药,若有什么情况,还请立刻给他服下。”老管家这会总算说了句不那么废的话。 此时张千山因为碧玉青蚕的麻醉效果处于昏睡当中,早已人事不知,任由她摆布。明依依正细细检查张千山的身体,却见他突然一声闷哼,脸色一变,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只见他咬牙切齿,双手用力攥住垫在身下的锦垫,脸上手上青筋暴起,汗出如浆,虽未能睁眼醒来,却躁动不已,显然十分痛苦。诡异的是,此时他胸口心脏处现出一个血红的印记,形状像是一把弓,还越来越红,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随着印记越来越红,张千山的呼吸和脉搏也从急促渐渐变成微弱,紧绷的身体也慢慢失去力气,瘫软松弛下来。明依依知道,这是因为痛苦过于强烈,他的身体难以承受,若继续下去,会让他心脉受损,危及性命。 张千山随身携带的那药丸则正好对症,明依依忙水化开给他慢慢喂了下去。张千山吞咽也十分困难,好不容易把药灌下去,再缓了一阵,呼吸脉搏才渐渐平稳,体温和脸色也慢慢好转。而那弓形的印记也缓缓变淡,最后消失不见了。 “这不是毒,难道是……诅咒?”明依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诅咒这种东西,她也只是听闻过,却从未见过。她是听师父说的,说像他们这样的修炼之士,有人专门修炼各种的功法神通,有人采药炼丹,有人画符用咒,使用阵法,还有人炼器。这其中,有些恶毒的符咒和阵法有诅咒的效果,还有些邪异的法器需要以某种献祭为代价获得特殊的能力,献祭的契约索取无度,使用它们的人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也可以算是一种诅咒。 明依依估计,那把血弓就是某种契约或者诅咒,而看张千山的情形,她的推断更倾向于某种力量强大的法器在索取献祭。 明依依正寻思着,马车却停了下来。 “娘子,我们到了,”那老管家道,“今晚郎君有要事,要在书房单独过夜,还请娘子回避。”说着,他便回头掀开车帘,刚好看到了衣不蔽体,闭目瘫在车里一动不动的张千山。 “唉哟!娘子,郎君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老管家赶紧捂眼,放下车帘。 “我怎么了?郎君身体不适,我还不能检查一下吗?我知道的,他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你老实交代,他到底怎么了?”明依依追问到底。 “娘子别问了,郎君有分寸的,还请您回避。来人!”老管家嘴巴严得很,就是不说,还叫了几名侍卫,上车去把张千山抬下来。 明依依不依:“喂,我可是毒医,让我照顾他……”她话未说完,那老管家向其中一个侍卫递了个眼色,那侍卫便突然出手,在明依依后颈处一击。明依依应手倒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密室秘道 明依依不满老管家让她回避,坚持说要照顾因诅咒而备受折磨的张千山。不料那看似老实的老管井家一边唯唯诺诺,一边向旁边的一名侍卫暗递眼色。那侍卫点点头,突然出手袭击明依依。 那群侍卫丢下倒在车里一动不动的明依依不理,开始七手八脚地用衣物将张千山包裹起来,准备抬走。 他们谁也没看到,原本吸附在张千山侧颈上的碧玉青蚕,突然不见了踪影。 碧玉青蚕若吸附了一段时间,取下后麻醉效果仍能保留一些时间,且张千山为诅咒所累,身体消耗极大,即便不再麻醉,也会持续昏睡一段不短的时间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混乱中,井英芳带着从仓夷族带出来的天足卫也闻讯赶来。他们看见车中情形,一个个表情古怪,窃窃私语。 “咳哼!”井英芳干咳一声,向那管家问道:“老管家,圣女他们这是怎么了?” 老管家面不改色:“大惊小怪,只不过喝多了,没见过么?” 看着府中侍卫将被草草包裹,衣衫不整的张千山抬出来,一名天足卫“呵呵”笑道:“呵呵,喝多了?玩这么大?圣女威武!” 老管家嗤之以鼻:“切,威武?还不是躺在那里没了动静?把人抬走吧。” 明依依身材娇小,用不着这么多人抬,井英芳直接将她抱进了卧室。闻不到她身上有酒气,井英芳知道那老管家说两人醉酒的话肯定是假的,进入卧室后便屏退左右,低声问道:“你可还醒着?” 明依依睁眼坐起,精神奕奕:“那是自然。” 井英芳眨眨眼:“可是有什么事要做?” 明依依点点头:“帮我把风,我要溜出去。” 片刻之后,井英芳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向守在门外的天足卫嘱咐道:“圣女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今夜我留在这里照顾,你们好好守着门。记住,没我的吩咐,不要让任何闲杂人来打扰。” 天足卫应诺着,没人留意到,明依依房间的一扇窗户悄然打开,窗外鬼魅般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窗户突然被关上,人影又突然消失了。 张千山的卧室中,明依依鬼魅般原地出现。 她巧妙地藏在一个阴暗处,看着一侍卫七手八脚将张千山抬上卧榻,还干脆利落地给他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袍。 “好了好了,”那老管家显得有些焦躁,衣带尚未完全系好就开始赶人,“完事了赶紧出去,别在这……” “唔……”老管家话未说完,却见张千山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弹坐起来,用手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快出去,别在这里碍事……”老管家见状,把正在往外走,听见动静又回头张望的几名侍卫推出门外,带上房门,又取出先前的药丸要喂给张千山。 张千山却摆了摆手,艰难地道:“不用,扶我进去……” “欸……”老管家似应似叹气,一边将药丸收起,一边走到旁边的书架旁,用力将书架推开,露出一个密室入口。因为是临时的府邸,那密室可以说建造得十分粗糙,连个机关门都没做。 那密室十分狭小,只能算是一道夹墙,里面并无灯火,却有红光透出。 老管家表情凝重,扶起几乎连起床都没力气的张千山,一步步往密室走去。张千山每靠近一步,密室中透出的红光便又更强盛了一些,走到密室的门口,红光亮得像要溢出来将人吞噬一般。 老管家似乎十分忌惮那红光,到了门口便不敢往里面走了,只勉力伸手将张千山搀扶扶进去,然后又用力推动书架,将入口关上。 “啊……”夹墙中一道沉闷的惨叫声传出,虽然被阻隔之后小了很多,但仍能听出是张千山的声音,墙上几个不易发觉的透气孔道都有红光溢出。 那老管家打了个哆嗦,惴惴不安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却突然无声无息地整个人往下滑去,仰头靠着椅子坐在了地上,失去意识了。 明依依出现在书架旁,用力推开。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吸血赤弓 “啊……”张千山瓮声瓮气的惨叫声从关闭的密室中传出,同时隐秘的通风口中也透出红光,整个书房的气氛显得诡秘可怖。 老管家打了个哆嗦,焦躁地在椅子上坐下,却突然整个人瘫软从椅上滑了下来,坐在地上人事不省。 弄晕他的自然是偷偷窥探张千山书房的明依依。 听得书房中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不停,明依依忍不住推开了沉重的书架,将密室的门打开。 密室中红光映照,张千山四仰八叉躺在一张木榻上,双眼微睁却眼神空洞,似乎不能视物,浑身大汗将衣衫湿透,呼吸急促气喘如牛,已经喊不出声了。他右手握着一把血红色大弓,那红光便是从这把大弓上发出来的。 只见那弓大得出奇,长度几乎与身材娇小的明依依身高不相上下,红色的木质弓臂不像上了红漆,似乎是木料本身就是血红色,弓弦也是红色,不似寻常生牛皮制成,不知用的什么材料,整张弓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相比颜色、形状和红光,这把弓最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方,是弓腹那一出,不知用何种兽类的角或是骨做成的把手处,竟有活的血管伸出,血脉拨动清晰可见,连接张千山手腕上的动脉,正在抽吸着他的鲜血! “喂,这是什么?快放开!”眼见张千山像是被榨干了一样,脸都凹了下去,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原本线条清晰可见的肌肉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凹陷,骨头凸显,明依依忍不住闯进密室,一声娇斥。 “桀桀桀,居然有女人!”那弓没眼没最,却发出阴险的笑声、破锣嗓一般的说话声,“张千山,你果然够定力,身边有了女人,纯阳之身却没破!” 张千山瘫在榻上,双目合上,只发出呼呼喘气声没有回答,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喂!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快放开他!他要死啦!”明依依叉着腰道。 “桀桀桀……”那弓又发出怪笑来,“女人,识相的最好走开,不然我连你一起吸干!” “哟,我走开就好了吗?”明依依似笑非笑,“你这怪物会这么好说话?怎么不直接来吸呢?” “你!快滚!”那弓发出一声咆哮。 “我猜猜,你是不是只喜欢男人的血,而且还是纯阳之身,却不喜欢女人的?”明依依非但不怕,反倒抱着双手一副悠闲的模样,慢慢走过去。 “桀桀桀,你这女人倒是不笨,”那弓又怪笑道,“老子不喜欢你,放你走。还不快滚?” “我猜,你是不是怕女人的血?要不要我送你一点?”明依依越走越近,伸手就要去摸那些血管。 说是迟那时快,那血管竟在被明依依触碰前“咻”的一声缩进了弓里,红光顿时消失。 “你……你干什么?”那弓发出一声咆哮,发出声音时,又突然红光大盛,刺得人眼睛生疼,同时又十分灼热,令人口干舌燥,呼吸困难。 “再见了您呐!”明依依的声音却从密室的门外传来。接着,一阵推动重物的声音响起,密室的门被书架重新挡上,张千山却已经躺在密室外的书房卧榻之上。 第二百四十五章 清心曲 血弓“咻”的一声收回那诡异的血管,明依依却比它更快,已经将张千山抢出密室。 “桀桀桀……”只听得那血弓发出一阵狞笑,“这小子的血不错,先留他小命,日后慢慢享用也无妨,只不过他过不过得了今晚可不好说。女人,记住了,他是吾的!” 明依依皱着眉,将扛在肩上的张千山丢在地上,推动那笨重的书架将夹墙的洞口封上。 “呼……”不再听见那破锣嗓音,明依依总算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千山。昏黄的灯光下,张千山那蜡黄的脸色显得更难看了,躺在那里奄奄一息。 传闻张千山在站场上红衣红甲,手挽巨弓,威风凛凛。却不知为何,明依依一次都没见到过这位“血色先锋”的威武英姿,反倒是他凄惨可怜的模样见过不少,与“威风”二字完全搭不上边。 明依依“吭哧吭哧”将他扛到床上,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他虽然气血亏虚,却无衰败之象,性命无虞,看来是事先服用了保命的药物,只要他好生调理休养,不日便能恢复。 明依依正想要离开,却见昏迷中的张千山突然再次躁动起来。只见他面露痛苦之色,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揪住身下的被褥,似乎正在梦魇之中。 明依依见状,也不忍立即抽身离去,只轻抚张千山的头发,拍拍他的手臂,以作安慰。只可惜这样作用甚微,张千山的情况不见缓解,反而种在他身上的噬心蛊几次传来感应,警示他的心脏难以承受痛苦,有性命之危。原来那血弓的诅咒十分霸道,它会产生梦魇,趁着被诅咒者身体虚弱时侵袭他的心智,吸血又诛心。 明依依无奈,只得耐下心,像是哄婴儿一般,一边轻拍手背安慰着他,一边轻轻哼着义父孟青教她的《清心曲》。 《清心曲》被记录在《圣心毒经》中,有清心安神,祛除杂念的作用,明依依曾在圣心谷以一曲唤醒被莫尘操控的一众江湖人士,一战成名。得知张千山乃是南盛国军正印先锋时,明依依也一度十分后悔当初救他性命,不但救错了敌人,还连累仓夷族被大军围困,险些陷入灭族的危机。不过此时看见他凄惨可怜的模样,明依依却还是心软了。 张千山却不客气,反手握住明依依柔弱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明依依哭笑不得,折腾了这么久她也累了,便随意在地上坐下来,慢慢哼着《清心曲》,就这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四更时分,明依依才蓦然被打更的梆子声惊醒,被点穴昏睡过去的老管家尚未醒来,抽回已经被熟睡的张千山握得发麻的手掌,悄然离去。 回到卧室,井英芳还坐在房中守着不曾离开,只是不停地点头打着瞌睡,险些一头栽倒。 明依依笑着一把扶住了她,却把她惊醒了。 “你回来了?”井英芳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道。 “嗯,辛苦了,快去睡吧。”明依依伸了个懒腰,一边打呵欠一边道。 井英芳也十分疲惫,直接在一张躺椅上和衣而睡。 翌日,张千山夫妇默契非常,双双因为舟车劳顿病倒的消息就在府邸中传遍。 第二百四十六章 霸道法器 翌日,张千山夫妇默契非常,双双因为舟车劳顿病倒的消息就在府邸中传遍。 张千山整整昏睡了三日才醒来,除了气色不佳之外,倒是能吃能走,无甚大碍。明依依这几日都曾偷偷去查看他的情况,知道他除了本身身体底子好,还服用了些天材地宝级的名贵药材滋补,才得以迅速恢复。如果他足够财大气粗,照这样再调理几天,跃马提刀驰骋沙场都没问题。 明依依料想,张千山身上的诅咒便是来自那诡异的血弓。那血弓并非凡物,而是一件法器,上面附着一只恶灵。法器一般会认主,这血弓认主的方式十分霸道,需与恶灵签订契约,献祭自身鲜血供养它,而作为交换,也能让它的主人拥有普通人无法企及的战斗力。张千山“血色先锋”之名,应是得自这把血弓的襄助。 可明依依想不明白的是,她遇见张千山那日,为何会有南盛国军士凌辱虐待他,他既有这霸道的血弓,又为何沦落至此?另外,据闻当日晏菁假死,那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刚好正中他胸膛却不将他杀死的那精准得出奇的一箭,便是出自张千山之手,用的正是一把血红的巨弓。张千山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去供养这么一个煞神,却只拿它来帮晏菁假死,自己任人欺凌也不拿出来使用?这也太不合理了! 明依依想不通便也暂时不想了,这三日趁着张千山昏睡不醒无暇管她,又装病深居简出的机会,化作一道道残影,穿梭于漓城各处,打探各路消息。她跟踪了那个被她认定为假货的“李文义”,还悄悄捉弄过他,害他疑神疑鬼,寝食不安,却怎么也没见他跑去找那个真的李文义。她又寻找赵四娃、季风霖等人的下落,一直没有找到,却听说远在京都的大周皇帝陛下加急发来了一道圣旨,任命原本来赈灾的左相章明瑞作为使者,代表与南盛国一方进行和谈,现在人在青山县。 张千山醒来后胃口打开,一顿胡吃海塞后问起近日情况,得知娘子病倒,便立即穿戴整齐,前来探望。他来时,明依依也在用膳。她把张千山晾在外面,自己躲在屏风后好好享受完一顿美味佳肴,重新戴好面纱再见他。 “月儿生病了?有没有叫军医来瞧瞧?”张千山掀帘而入,似乎没看到那一桌子饭菜全被自家娘子吃光,只关切地问道。 明依依咳嗽两声,嘶哑着嗓子道:“老毛病了,有点咳而已,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经常这样,我都习惯了。我自己备了药,吃点药休息几天就好。倒是阿山哥你,怎么突然就病了?回来的时候我见你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的。”她打算探探他的口风。 张千山挠挠头:“那个,我也跟你说过了,我身体有隐疾,平时看着没什么,发作起来却是要命。”看来血弓诅咒是他的秘密,他不会轻易透露,宁愿扯谎骗她。 不过明依依也不在意,自己不也有许多事瞒着张千山吗?连水月这个身份也是假的。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明依依突然转移了话题,“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一群人欺负你。他们……” 张千山这次倒爽快:“你是想问,那些人明明是我南盛国军士,而我是他们的先锋,为什么他们要欺负我?” 明依依点点头。 张千山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是因为那个人。明日我们就出发,去见他。”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他来了 翌日,张千山就带着明依依出发去青山县。 青山县距离并不远,快马奔驰一日便可来回,张千山却是预备了两日的时间,慢慢悠悠乘车前行,主要是照顾娘子身体柔弱晕车,不能行快。 明依依明被他拿来当枪使,却也无所谓,只当给自己长脸,反正一路慢慢悠悠欣赏风景也不错。她来的时候没有路过青山县,如今是第一次走这条道。 青山县城四面环水,城中一高两矮三座山以水相隔,互成掎角之势,都是郁郁葱葱,“青山”之名由此而来。青山县风景秀美,附近名胜古迹众多,但比起风景,青山县更有名的是它那号称“固若金汤”的城防。青山县四周是又深又宽阔的漓水,河面无桥,只能通过船只出入。县城周围隔岸都是崇山峻岭,只有一面有一出片宽阔平坦的河谷与外界相连。青山县的地理位置起不到扼守要道的作用,却因位置隐蔽、易守难攻,外面的河谷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成为了重要的产粮储粮和屯兵之地。南盛国军如今占据此处,让邓子芳的粮草供给十分捉急。 而晏菁在此地休养,也是因为此地风景宜人,生活优渥。 一路走走停停,明依依发现青山县附近自然风光确实不错,只可惜因为战祸,沿途许多村寨被烧杀抢掠过,路上不时见到有流离失所的百姓拖家带口,外出逃难。 约莫离青山县城还有十里,官道旁有一处破败的凉亭,原为行人挑夫歇脚之处,有不少难民挤在一起休息。张千山又下令停下来休息,他手下的兵士毫不客气地将里面的人都赶走。 面对或惊恐或怨恨的目光,张千山气定神闲,见到明依依皱眉不语,便伸过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娘子别怕,他们不敢过来。” 明依依叹了口气:“这些人至少还留有命在,可我当初若没有答应嫁给你,怕是现在已经全族被灭了吧?” 张千山的语气毫无波澜,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窒息:“不会,至少会让你活下来。” “哦豁,好狠的男人!为了逼人家姑娘嫁你,居然威胁灭人全族!”那些正在被赶走的人中,有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突然回头来了这么一句。这少年一身破旧的衣衫宽大不合身,显得身体十分瘦弱,像个纸片人一样,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 明依依觉得这人一眼看去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想要仔细瞧瞧,却被几名南盛国军士挡住了视线。 “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一名军士恶狠狠伸过手去想要抓那书生,却被另一名难民扑过来紧紧抱住。 “军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那人抱着那军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哀求道。 “滚开!”那军士厌恶地将那人一脚踹开。 “唉哟……”那人被踹得向后翻了个滑稽的跟头,之后却一骨碌爬起来跑了。明依依看得分明,那人身手动作分明是会武功的,而且比那南盛国军士要高明得多。而且他也让明依依觉得很眼熟,不过这人邋里邋遢,头发乱七八糟,根本看不清脸。 “姑娘,”先前那书生看着瘦弱,竟也滑不留手,竟趁乱逃到了远处,回头向明依依作揖道,“虽然姑娘遮住容貌,但想必是倾国倾城。那汉子你给我记住了,若日后你对姑娘不好,我定要来抢亲!”说完咧嘴一笑,露出一行整齐漂亮的牙齿,然后转身离去。 明依依会心一笑:原来竟是他来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敢调戏我娘子? 登上观音庙所在的千雷山,相比神清气爽的明依依,张千山的满头大汗的模样有些狼狈。两人正在庙中的观音殿前稍事休整,却听到背后一个声音传来:“哎呀,这姑娘居然嫁了个病秧子,真是太可惜了。” 这声音轻柔动听,让明依依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她转头一看,险些惊叫出声:竟是他来了! 眼前之人一身布衣,一副书生打扮,略显宽大的衣袍让他看起来十分瘦弱,然而他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一张俊俏的脸犹如冬日里的暖阳,和煦的笑容更是让人暖到了心里。 来人竟是许久未见的萧遥! 见明依依眨巴着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看着他,萧遥竟直言不讳:“姑娘这双眼睛真好看,不知为何戴着面纱?想必是因为样貌倾国倾城吧?” 明依依眉眼一弯,笑意满满。张千山从未见过她这般开心的样子,更没想到这双眼睛竟好像会说话会笑,笑起来是这般的动人,一时间竟看呆了。 而张千山身边的侍卫长见他不说话,却以为他是给气的,“铮”的一声将腰间佩刀拉出一半,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当面调戏我们将军的娘子?” “轰隆!”突然空中响过一个惊雷,天色还果真如传闻一般,说变就变,眼看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娘呀,菩萨保佑!”萧遥胆肥得快怂得更快,喊了一声娘后一溜烟跑进了观音殿,“扑通”一声跪在观音神像前的蒲团上一轮乱拜:“娘娘保佑,娘娘保佑……” 侍卫长一脸尴尬,这刀拔出一半了,因为听到雷声就收回去吧,显得很怂,跟萧遥比好不到哪里去,不收吧,这雷声一声接一声,似乎在向他示警示威,着实吓人。明依依却“噗嗤”一声笑了:“人家说的是实话,你生什么气呀?” 张千山如梦初醒,细细品味明依依的话,“倾国倾城”这样的词形容自己的娘子……似乎还真的是大实话! 他一手将侍卫长手中的刀推回鞘中,笑道:“就是,人家说实话,你生什么气?”说完,挽着明依依的手,大步跨进了观音殿。 明依依抬头看了看这观音神像,不免啧啧称奇:在大周其他地方见到的观音神像,都是完完全全的女性形象,而此处的观音却是半男半女,脸上既有胡子,身上又有婀娜体态,一双手更是以兰花指轻持净瓶与杨柳,妩媚多姿。 那侍卫长听得雷声越来越密,也顾不得形象,赶紧跪下叩拜。 听得萧遥口中仍不停地念着“观音娘娘”,明依依只装作不认识,“好心提醒”:“这位阿兄,你说错了,这里的是爷爷,不是娘娘。” 萧遥一怔,抬头一看,却也笑了。他缓缓站起,理了理衣衫,恢复了之前和煦温润的笑容:“谢谢姑娘提醒。在下听闻,观世音菩萨是从西方大陆传入的神,当初是男子之身,后来因为女信众越来越多,才慢慢演化成女菩萨。对了,在下还听闻,拜观音求子特别灵验,难道姑娘也是来求子的?那可要让你那一位多拜拜,让菩萨保佑他身体强壮些,不然神佛难助。” “你!”侍卫长气得险些跳起来,却又被一个惊雷吓了回去。 张千山却开口了:“这位兄台是何人?一再调戏我家娘子,真当我是死人么?” 第二百四十九章 听姑娘的 见萧遥不停地跟明依依搭讪,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却偏偏在自己面前一向清冷的明依依惹得眉开眼笑,不由心中来气:“这位兄台是何人?一再调戏我家娘子,真当我是死人吗?” 张千山毕竟是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人,即便脸上病容未去,却仍带着一股慑人威势,这一声喝声音虽不大,却不曾被隆隆雷声所掩盖,清清楚楚地传遍整个观音殿。 萧遥再次上演“立马怂”,“咻”的一声躲到了一个人的身后,嘴却还是那么贱:“哟,病秧子发威了,好吓人!” “你!”侍卫长气得快要炸了,刚想要绕过去把他一脚踹出来,却听到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挡在萧遥身前的,是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和尚,慈眉善目,花白的胡子飘在胸前。他合十道:“施主恕罪,还请看在老衲面上,饶了他吧。” 张千山一看这身大红袈裟,便知眼前的僧人在这座观音寺中必定地位崇高,不敢造次,忙伸手拦下身边侍卫,合十行礼:“好说。不知大师如何称?” 老和尚合十道:“老衲了因,是这观音寺的住持。” 明依依却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奇地围着了因老和尚转:“老爷爷,你的胡子好长啊。你怎么一根头发也没有?是不是吃错了东西,头发都掉光啦?” 张千山老脸一红,赶紧把明依依拉回来:“娘子,不可无礼,这老人家是这寺庙里的僧侣,就跟你们族里的大巫差不多。剃发是僧人的戒律,跟你们族里的族规差不多。” 了因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呵呵,这位女施主倒是天然无雕饰,实属难得。二位是贵客,今夜就宿在我方丈室如何?” 张千山大方答应:“那就叨扰了。”他又突然转移话题,指着还躲在了因身后的萧遥问道:“在下有些好奇,与这小兄弟是何关系?”他见老和尚像老母鸡护崽似的护着萧遥,料想两人之间必有关系。 了因哈哈一笑:“老衲惭愧,这是我在俗家的侄儿,游手好闲不用功读书,败光了家业还得罪了人,如今躲到这边陲小城镇来,却又遇上……嗯……那个,走投无路,想来我寺里当和尚。”他没说出口的那部分,大概是指“兵祸”了。他叹了口气又道:“唉,若离,当和尚这份清苦,清规戒律又哪里是你忍受得了的?” 原来萧遥又用上了“萧若离”这个假名字。 明依依“似乎懂了”:“哦,原来老爷爷没有头发不是掉光,是剃掉的。那个阿兄也想剃掉头发做大巫。不要啊,你长得这么好看,没头发就不好看了,多可惜呀!” 张千山见明依依公然夸别的男人好看,双眼冒火,不高兴地道了声“娘子”,却又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萧遥却是立刻向明依依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夸我,我听姑娘的,不当和尚了,好不好?” 第二百五十章 我来抢亲 萧遥听到明依依叫他不要当和尚,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我听姑娘的,不当和尚了!” 张千山的脸却立刻黑了:“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快?说不当就不当了?你还是当和尚好了,你头型不错了,剃光了肯定好看!” 萧遥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既然答应了姑娘,自然是要做到的。说不当,就不当!” 明依依笑得明媚:“呵呵,这人可真有趣,我又没对他下蛊,他怎么这么听话?” 这时了因方丈却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若离,莫要胡闹。今日你在菩萨面前说了话,那可就是不能反悔的了。”他声音虽严肃,表情却显得轻松。 “轰隆隆!”一声雷响之后,暴雨倾盆。 观音殿中反而安静了。 半晌,张千山终究是身体虚弱,无法久站,借口出去透气,走到殿外廊下坐了下来,看着外面的大雨出神。 此时还有其它侍卫留在殿内,明依依也不便和萧遥说什么,只跟着走了出去,见张千山闷闷不乐,也觉得无趣,只在檐下自己胡乱打转。 山上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久便雨散云收,天气转晴。 了因方丈亲自引张千山夫妇到自己的方丈室安置。 方丈果真是一丈见方,确实不大,却有一个独立的院落,种着些花草,布置了些亭台流水,景致清幽。 张千山确实累了,吃了点干粮服了药便睡下。 明依依见到院中景致,心情不错,便一个人四处走动,寻花觅草。 只是这院落确实也不大,逛了没多久便逛完了,明依依余兴未尽,见院外山景秀美,便往外走去。一名守在院门处的侍卫跟了出来,明依依只当没看到,任由他跟在身后。 没走出多远,却见两个小和尚匆匆走过,不久,又有僧人匆匆走过,去的是同一个方向。明 依依正觉得奇怪,却听到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姑娘也是去看云海的么?可是不认得路?” 明依依听声便知道是萧遥,她转过头,问道:“什么云海?刚才那些人都要去哪里?” 萧遥赶上几步与明依依并肩:“姑娘没听说吗?千雷山的雨后云海可是十分出名的,辽阔壮丽,好像仙境一般,姑娘可别错过了。” 明依依当然见过云海,她与姐姐自幼修行的山上就会在雨后出现云海,瑰丽壮观,如仙如幻。姐妹俩喜欢面对云海奏乐放歌、弄剑起舞,如此情景,暌违已久。 此时又有僧人匆匆而过,萧遥见明依依还在愣神,有些心急,拉起她的衣袖带着她往前走:“姑娘快些,要是晚了,云雾一散就看不到了。” 明依依回过神来,见后面侍卫目瞪口呆看着自己二人,知道这样不妥,干咳一声,将用衣袖抽回:“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还请你带我去看看那云海。” 萧遥讪讪收回手,转身带路。 侍卫一路跟随,两人却越走越快,顺着步梯上到一个高处的平台,此处已经聚集了不少僧人,吵吵嚷嚷的颇为热闹。两人缓缓分开人群挤到前面,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云雾在眼前翻滚流动,向远处一直铺开,无边无际,壮丽无比。 直到云雾渐散,天色渐玩,明依依才意犹未尽地回来,萧遥更是一路送到方丈小院的门口。 这时张千山已经起来准备用膳,见两人竟一同回来,脸色更是难看。 侍卫长将明依依请进院子,回头向萧遥瞪了一眼:“你这人懂不懂礼数?我家娘子有夫之妇,你老来缠着干什么?” 萧遥却笑嘻嘻:“这么好的姑娘跟了这病秧子太可惜了。姑娘,若那病秧子对你不好,可一定告诉我,我定来抢亲!” 第二百五十一章 以血为誓 明依依与萧遥观云海回来时,天已色已经暗了下来,跟在明依依身后的侍卫脸色比天色更黑。 见出来迎接的张千山脸色难看,萧遥却只当没看见,还公然挑衅:“这么好的姑娘跟了这病秧子太可惜了。姑娘,若那病秧子对你不好,可一定告诉我,我定来抢亲!”只不过他的脚却比嘴怂,丢下话后便一溜烟跑了。 “噗……哈哈哈……”明依依忍不住笑出了声。 张千山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见明依依还笑个不停,更是想要吐血,憋了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娘子这么开心,是因为这小白脸长得好看吗?” 明依依止住笑声,眉眼间却仍笑意盈盈:“好看倒也确实,不过嘛,开心是因为有人说要为我出头。” 张千山:“为你出头?” 明依依点点头:“是啊,我一出生便是圣女,族里无人不敬我怕我,自然也用不着谁为我出头。如今出了仓夷族,却知到了有人为我出头是什么感觉,似乎还挺不错的。” 张千山脸色又是一沉:“你是我娘子,我难道不会护着你,替你出头吗?要什么野男人来替你出头?你认识他么?怎知他不会骗你?” 明依依眉眼弯了弯,把手背在背后,绕过张千山径直向院子里的方丈室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我又不傻,当然知道他是骗我的。”说完,扭头又向里走去。 “就是……嗯?”张千山先是一怔,接着脸上的表情就立刻松了下来,忙追上几步,“那你高兴什么?” 跟在后面的侍卫见状,识相地停在了院门口,不去听他们夫妻间的谈话。 见张千山追了上来,明依依却转移话题:“那你呢?你刚才说的,要护着我,替我出头的话,可会骗我?” 张千山脚步顿了顿,旋即快步赶到明依依前头,回头用两手按住她双肩,直视她的一双明眸,认真地道:“自然是真的,你是我娘子,我定敬你护你,为你遮风挡雨,护你不受人欺负。若有人胆敢欺你,你也一定要告诉我,我定为你讨回公道。” 明依依却目光清冷:“如今你求着我为你阿兄治病,自然会说些好听的来哄我。可若你阿兄的病治好了,我到时就没用了,你今日说过的话,怕是不会作数的了。” 张千山微微一笑:“原来娘子一直担心的是这个。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本领高强的毒医,怎可能日后就没用了呢?更何况你还在我身上下了蛊呢,我要是敢不信守承诺,你尽管使出手段让我学乖就好了。” 明依依眨眨眼:“那如果欺负我的人是你上司,又或者是你那个关系很好的阿兄呢?你也会向着我护着我吗?” 张千山又是一怔,垂眸沉思片刻,突然抬头,抽出随身佩刀,在自己手掌划了一下,顿时险些直流:“我张千山以血为誓,此生定不惜一切代价护你周全,若有人想欺你害你,先需踏过我的尸体。若有违此誓,让我受万剑穿身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