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传》 第一章 去京城的少年 细狭的山道上。 哒,哒,哒。 一头灰色的小毛驴慢慢地走着,背上坐着一个穿粗布麻衣的年轻人。 小毛驴无精打采,全身上下最欢快的地方,就是为了驱赶蚊蝇来回摆动的尾巴。 年轻人却很精神,至少一双眼睛很亮,眼神澄澈地看着远方。 锵!锵!数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小毛驴停在原地。 从山道两边的草丛里跳出七八个蒙面人来。 年轻人叹了口气,“我只是去一趟京城而已,一路上这么多劫匪,古代人的生存就这么没有保障吗?” 这是韩肖遇到的第七伙山贼,对他们的出手方式很熟悉,这些人和电视剧演得根本不一样,不会喊什么此路是我开的口号,从树林里钻出来二话不说提刀就砍。 喏,你看,已经来了。 打头的是一个身形削瘦的精壮汉子,提着一柄已经出鞘的长剑,冲上来以30度角直刺韩肖面门。 “停!”韩肖打手势,“我认输!除了这头毛驴你随便拿!哎!你怎么还刺?” 对韩肖的话置之不理,汉子的剑离陈歌越来越近。 四周是提着刀剑同样向这边袭来的劫匪。 千钧一发之际,韩肖从驴背上一跃而起,驴背上挂着的弯刀同时被拔了出来。 蒙面人的一剑落空,韩肖从空中滑至后方,落在地面。 又是这样!韩肖想,我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素质教育的年轻人,作为一个在世界五百强企业勤恳工作的精英,现在居然沦落到要杀人,这在我们那儿是要犯法的你们知道吗? 这些人当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奇怪想法,脚步急促,整齐一致向这边冲来。 不得不说,这些山贼不像山贼,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连续七伙人,一伙比一伙强,有种打游戏机闯关去见boss的感觉。 蒙面人疾掠而来。 韩肖抿了抿嘴唇,握紧手中的弯刀迎了上去。 他的手很稳,他的脚步很快,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裤卷起裤管,远处瞧着滑稽可笑,但他的表情很认真,动作很熟练,就像在山下无数次宰狼屠虎,就像在院里无数次斜劈竖砍。 于是蒙面人的眼里看到一道闪电,每个蒙面人眼前掠过一道带着血光的惊鸿。 持刀而立。韩肖仰天长叹,“何必呢,何必呢,何必要逼我,出手呢?” 扑通!蒙面人齐齐倒地。 韩肖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四下看了看倒地的几人,可惜了,小爷这么帅,装了这么有逼格的比,居然没人看到。 不远处小毛驴站在原地,尾巴还在悠闲地驱赶蚊蝇。 哒,哒,哒。 韩肖骑上小毛驴,继续走在蜿蜒狭窄的山道上。 韩肖没有去动那几具尸体,不是怕脏,而是忌讳碰死人的身体。老头子说过,做人留一线,死了的人,就算身上万两白银也不要去碰,现世报现世报,人死之后万物成空,你如果再去取走一点什么东西,就是背在身上的债,总会有吃不尽的苦果。 这不是迷信,这是尊重老人,韩肖自认为是一个相信科学的人。 想到相信科学。韩肖叹一口气,科学没教我说原来人真的可以穿越,科学不是说什么平行空间什么穿越都是无稽之谈吗,那我现在特么到底是什么情况。 事情,大概是在,十一,十二年前发生的。 韩肖像往常一样乘地铁上班,6号线,人很多,车上有人因为拥挤而发生矛盾,一位大妈破口骂出的一句话让韩肖记忆犹新,那是韩肖听到的最后一句中文,大妈面目狰狞地呲着牙,“挤你妈皮啊!” 就在这一个瞬间,韩肖忽然异常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 大妈嘴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诡异地停在半空,看样子再有0.01秒就可以成功落在对面女人的脖子上。 韩肖想要去摸胸口,却发现手脚无法移动,只有眼珠子还可以转动。 左边站着的高大老外的鼻毛,旁边穿着黑色丝袜的女人的****,都清晰地进入陈歌的视线。 鼻子下方感觉痒痒的,韩肖很确定,自己一定是流鼻血了。 就在万物静止,整个世界都寂静到只剩下自己心跳声的诡异情况下,韩肖终于感觉自己的手脚可以移动。 然而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引力,一阵致人全身心恶心到极点的天旋地转,韩肖陷入某种类似于时空穿越的无尽黑暗。 再醒来的时候,韩肖已经躺在一堆草垛上,身旁躺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韩肖觉得脑袋有点痒,伸出手挠了挠,接着觉得有些奇怪,把手放在眼前,手小了很多。 韩肖一骨碌爬起来,四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好像确实小了不少,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韩肖从草垛上跳下来,“镜子呢,镜子呢?” 老人被韩肖弄出的响动惊醒,坐了起来。 韩肖问:“大爷,镜子呢?” 老人看着韩肖,就像看到某种不可能出现的怪物,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喜悦,缓缓开口,声音如瓷器之间的摩擦声,尖锐沙哑,“你说什么?” 这句你说什么,韩肖当时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老人说的是前世绝对没有的语言。 交流了大概十几分钟,韩肖终于表达了自己要照镜子的想法,老人指了指屋外。 韩肖跑出去,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河。 走向小河的时候,韩肖很紧张,最后看到河中自己的倒影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样子没变,只是年纪小了很多,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 也就是因为样子没有变,韩肖很奇怪自己是什么情况。 经历了前世的信息爆炸时代,韩肖对穿越重生这类字眼并不陌生,但是像自己的情况还真是闻所未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当时情况很复杂。韩肖用了三年时间,对这里的语言才慢慢熟悉,对这个世界的情况也终于大致了解。 韩肖自己原本是个哑巴,这是老人听到韩肖开口后难以置信的原因。 韩肖和老头一直住在骊山下,这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骊山不远处有一个秋水镇,秋水镇是大燕的领土。 大燕,虽然听上去熟悉,但绝对不是前世的那个大燕,因为现在是大燕在六年前换了皇帝,国号洪乾,洪乾皇帝叫武瑞瑞。 一个皇帝居然叫武瑞瑞,韩肖想想前世那些名字动辄霸气到气吞山河的王,绝对不可能有叫武瑞瑞这种挫名的。 韩肖在骊山下待了整整十二年,之前想错时间是因为今天就是过年的日子。 这十二年里,韩肖的日子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来这个世界之前韩肖是一个提公文包,提倡低碳生活所以不愿意开车,每天坐地铁上下班的白领,当然了,不开车去上班更重要的原因是帝都的路实在太堵。 但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家里那个老头子就让自己去劈柴砍树,每天临近黄昏还让自己做一些奇怪的非常耗费体力的动作。 来到这个世界第二年的某一天,老头扔给自己一把刀,让自己去宰一头狼。 我的天,那是狼,不是羊,而且就算羊韩肖都没宰过。 韩肖想过逃,数次无果之后才发现是痴心妄想,老头子虽然年龄很大,放在前世的路上碰个瓷都没问题,但是老头子身手很好,好到韩肖练了十二年的功夫,杀狼宰虎不过尔尔,但就是打不过他,那他年轻的时候有多强? 韩肖不知道。 因为经常被老头子虐,所以韩肖一直以为自己身手很差,所以遇到第一伙劫匪的时候,韩肖吓得腿快发软,真的开打才发现这些人菜的要死。 韩肖一开始不愿意杀人,但是这些人好像和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不死不休,韩肖忍无可忍最后杀了他们。 杀人的感觉,怎么说呢,韩肖以前以为杀人很难,但是这几天下来,韩肖发现其实并不难,弯刀砍在人的脑袋上,就像切西瓜一样,除了有些腥味,没有其他的区别。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真奇怪,这些人身手这么差,为什么还要来做劫匪,去砍砍柴种种地,没事干还能逗逗蛐蛐,那样多好。 锵!锵! 刀剑出鞘的声音。 从山道两边的草丛里跳出七八个蒙面人来。 瞧,又来了。 小毛驴停在原地,韩肖骑着小毛驴,含着一支狗尾草,我只是去京城送个信,怎么这么麻烦呢? 第二章 山贼 这是韩肖遇到的第八伙劫匪。 韩肖真的累了,虽然这些人功夫很差,但是杀猪杀这么多也会累的。 这些人脑子有病,功夫这么差还要出来打劫。 而且这一伙人素质好像更差,打头的是一个圆滚滚的矮胖子,蒙着面的面巾都遮不住他鼓鼓的脸蛋。 韩肖忍不住道,“你们到底累不累,身手这么差不回家种地,整天打打杀杀有意思吗?” “老老老大,他他他说我们身手差,让让让我们回家种地!”打头的矮胖子回头说。 原来还是个结巴。 矮胖子嘴里的老大开口了,“别管他,说你的。” 矮胖子闻言回头,“嘚!此此此路是我开,此此此树是我栽!要要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伙劫匪好像和前几伙不一样。 终于遇到正常点的山贼了。 这是韩肖一路上遇到的第一伙会说话的人,忍不住想多说两句,“哎,我问你们,这一带人烟稀少,几天我都没见着几个活人,但是山贼怎么这么多?” 打头的矮胖子回头看他的老大。 老大说:“别废话,上。” 于是山贼一拥而上。 和韩肖预料得一样,这伙人果然更差劲,出手过程中污言秽语漫天飞,身手不怎么样,嘴上的功夫倒是很厉害。 韩肖拔刀斜劈。 韩肖的刀法是在骊山下老头子一手教的,出手的位置极尽刁钻,出其不意。 老头子说话不多,他只是一直对韩肖强调一个字:快。 所以韩肖的刀法除了快之外,没什么其他的风格。 韩肖这一次特意手下留情,因为他发现这伙人不太一样,他们没有前几伙人狠。 即便手下留了情,但是因为这伙人身手实在太差,韩肖一人给了两刀就没一个站着的。 尤其是那个矮胖子,趴在地上的时候腿还在抖,韩肖觉得有趣,从驴背上跳下来,踢了踢矮胖子,“胖子,你们这一带山贼怎么这么多?” 胖子左右转脑袋四处瞅了瞅。 “别找了,你们老大在你屁股后面趴着呢。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这一带山贼怎么这么多?” 胖子很害怕,“我我我我们这一带就我们一伙,不不不不知道你说的山贼还有谁。” 韩肖发现这胖子说话的规律了,每句话只有开头一个字结巴。 “不可能,我一路上遇到好几伙山贼。” 胖子屁股后面的老大瓮声瓮气地开口了,“公子,这一带确实就我们这一伙山贼,不要说这一带,这几百里都就我们这一伙山贼。公子,你想想,这一带人烟稀少,就我们一伙山贼都快饿死了,正计划这过几天搬家呢,要是好几伙山贼,那早就做了饿死鬼了。” 韩肖伸手摩挲着下巴,“说得倒也对,可是我之前遇到的那几伙人是谁?” 想了几秒钟想不明白,韩肖索性不去考虑那个问题。 踢了踢矮胖子,韩肖问:“哎,说真的,你们身手这么差,怎么也好意思来做山贼?” 几个山贼面面相觑,矮胖子快哭了,“大大大爷,不不不是我们身手差,是是是你功夫太高,我我我们在这儿好几年,从从从来没失过手。” 韩肖笑了,“那你这么说我还是高手了。” “高高高高手,绝绝绝对是高手。” 韩肖一脚踢在胖子屁股上,“高手个屁啊,我被一个七八十的老头子虐了十几年,打不过我你就说自己菜,找什么借口,我最恨的你们这种不思进取的山贼。” 老大开口道:“公子,胖子他绝对没骗你,我李三带着这帮兄弟行走江湖十几年,很少遇到过你这么高的高手。” 韩肖狐疑地看着他,“真的?那你说说,我有多高?” 老大想了想,“很高。” “废话!”韩肖又踢了胖子一脚,“你来说,我有多高。” “三三三层楼那么高。” 三层楼,就是这个世上最高的阁楼。 “嘿,这话我爱听。”韩肖说:“不过呢,虽然你这句话小爷我听着高兴,还是不能放你们走,你们在这做山贼,这么多年草菅人命作威作福的,被我碰到算你们倒霉。” “别别别,公公公子,我我我们虽然做山贼,但但但是绝对没杀过人。” 韩肖被逗乐了,“做山贼没杀过人?你这是哄小孩呢吧。” “绝绝绝对没有。” “停!”韩肖制止了结巴说话,“你说话太费劲!” 韩肖指指老大,“你来说。” 老大说:“公子,我们是真的没杀过人,最多抢抢盘缠和粮食,还不全抢,每次会给留点。” 韩肖看得出这两个人没撒谎,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身上没杀气,习武这么多年,这几天又杀了不少人,杀过人的人,和没杀过人的,他现在一眼就瞧得出来。 韩肖摸着下巴,“这样吧,我也不知道你们说得对不对,一人留一条胳膊。” 一人留一条胳膊。 矮胖子登时被吓哭了,“大大大爷,我我我们只是想抢你的毛驴,你你你” “我怎么样,觉得狠?要是觉得狠,我现在改主意了,一人一条腿。快点,再墨迹要的就是你们的命,我这个人杀人不见血,江湖人称杀神蒋门神!” 杀神蒋门神,真是个唬人的外号,几个山贼登时被吓到了。 老大咬了咬牙,站起来,朝韩肖一拱手,“公子,我这些兄弟们都是老实人,有几个已经有了家室,出来做这个勾当都是我逼的。你就放过他们,要砍腿就砍我的,一条不够就两条,两条不够就加上一条胳膊,只求您给我留一条胳膊,至少让我吃饭的时候能用筷子。” 几个山贼被感动得眼泪稀里哗啦,“老大,砍我的吧,别砍你的了。” “老大,大不了和他拼了!” 老大瞪起眼睛,“都别吵了,做这个勾当就想得到会有一天有这个下场,怨不得别人!” 看样子老大很有威信,叫嚷声渐渐平息。 韩肖笑着说:“好啊,那你砍吧,我瞧着。” 老大举起手里的刀。 “老大,别” “老大,砍我的吧” 几个山贼往上扑。 老大一咬牙一闭眼,手里的刀直直地劈向右腿。 看样子谁救都来不及了。 当,一声巨响! 老大只觉得手里的刀猛然一震,就像被千钧的重力撞到,半个身子都忍不住向右偏去。 刀飞了出去。 老大骇然地睁开眼睛,只见四周的兄弟们个个瞪大眼睛看着前面。 韩肖坐在小毛驴上,“这次我就饶了你们,下次如果让我看到你们还在这,就不是一条腿的事儿了。” 众人不迭点头。 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骑着一头小毛驴渐行渐远,一阵奇怪地歌声传来。 “冥冥之中轮回转昨世今生换半声叹 相逢相欠去而复返仇怨作因缘” 第三章 战利品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在人烟稀少的山道上,韩肖唱歌自娱自乐。 刚才在那批山贼面前装了一回仗剑行天下的侠客,韩肖很有感觉,这才是我想要的江湖。 锄强扶弱劫富济贫,最好还能来一次英雄救美。 “救命啊!” 好像有微弱地呼救声。 韩肖肯定,这绝对是幻听,作为一个生活经验丰富的人,对幻听和真实听觉听到的声音很有辨别能力。 “救命啊!” 又有呼救声。 好像真的有人?韩肖拉着小毛驴停下,四周寂静无声。 “救命啊。” 第三次传来呼救声。 韩肖拍了拍小毛驴的脖子,小毛驴又开始往前。 “快点。”韩肖这次拍了拍驴背。 小毛驴总算颠起来开始小跑。 山道蜿蜒,小毛驴带着韩肖转了两个弯,终于看到呼救的人。 呼救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边围着七八个蒙面人。 又是山贼。 韩肖赶着小毛驴过去,“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少女,成何体统,还不给我快快放手!” 说出这句话,韩肖觉得自己形象高大了很多,正义的呼喝加上英俊的面庞,这就是电视剧男一号的设备。 领头的蒙面人冷冷看了韩肖一眼,皱了皱眉对小姑娘对:“如果您执意不回去,我们就只好动手了,不敬之罪,回去之后我会自行向老爷请罪。” 小姑娘本来听到有人来了很惊喜,但是瞧了瞧韩肖的衣服和小毛驴,大概是失去了信心,垂头丧气地对蒙面人说:“行了行了,我回去就是了,出来玩儿几天而已,你们急什么!” 听他们说的这两句话,韩肖也知道自己是管了别人的闲事,一心想做大侠的韩肖有点悻悻然,拍了拍小毛驴的背向前走去。 即将穿过几人的时候,小姑娘忽然一声惊呼,“小心!” 韩肖回头。 一柄清亮如水的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韩肖的后背,看样子下一秒就极可能在韩肖身上穿一个透彻的窟窿。 蒙面人对这一剑势在必得,细细的柳叶眉皱在一起,眉心形成一个川字,两只眼睛却亮得很,紧紧看着剑尖。 韩肖怪叫一声从小毛驴的背上脱身而起向后掠去。 韩肖一身本领,其中最好的就是身法,当初在山下的时候老头子曾经问过韩肖,为什么一天时间总要拿出半天来练习身法,韩肖的理由轻佻得很却又无懈可击,“看书上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不世出的高手可以开山裂石,我想我这辈子没那样的资质了,不如多花点时间学学身法,将来跑路的时候可以快一点。” 刚开始老头子有意把韩肖扭曲的价值观矫正过来,时间久了发现没什么用也就由他去了。 剑始终追着韩肖。 韩肖此时在半空滑翔,奋力翻身挪了一寸。 长剑堪堪擦着韩肖的身子过去。 蒙面人和韩肖在空中错身而过的时候,韩肖看着蒙面人脸上的面巾忽而玩心大起,顺手将蒙面人脸上的面巾一把拽了下来。 两人落地。 韩肖看清楚蒙面人的模样,大笑道“原来是个女人!” 女人面色不变,手里的长剑背在身后,回头对另外几人低喝一声:“出手,杀了他!” 韩肖心里这时候也有几分火气,刚才是他几天以来遇到过的最凶险的情况,这个女人身手的确不错,看样子受过专门训练,出剑悄无声息身法神出鬼没,如果不是那个小姑娘喊了一声,自己还真的极可能着了道。 对面六个人,身手如果各个都像这个女人,还真的有点棘手,不过看这个女人应该是他们的头领,功夫最高的应该就是她。 韩肖是个很会动脑子的人,一边迎上这几人的同时一边随时准备跑路,倒不是觉得自己打不过,实在是不愿意多浪费力气。 所幸他的预料没错,除了刚才那个女人,其他五人身手都菜得很,和前几天的几伙山贼差不多。 韩肖把手里的弯刀舞出一串花左右开弓,一抓到谁的破绽就在那人腿上抹过一刀。 很快,对面站着的只剩下那个女人。 女人气喘吁吁发丝凌乱,“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肖说:“这话是我问你才对吧,无缘无故无怨无仇就向我出手。” 女人露出一丝冷笑,不再说话,提剑而上。 女人在体力上先天不如男人,刚才经过一番打斗,韩肖虽然没有重点对付她,但是她的体力消耗不小。 韩肖看出她已经是强弩之末,自认为接受过二十一世纪新新教育不和女人一般见识的韩肖动了恻隐之心难免手下留情,两人初一交手,韩肖使出暗劲震飞女人手里的剑就停了手。 韩肖用刀指着女人的下巴,“看你是个女人,小爷我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今儿算小爷我倒霉,本来打算英雄救美做一回英雄,没想到惹了一身的晦气。我再说一次,我只是个路人,你要是还不依不饶,下次我手里这刀保不准穿过去的,就是你的脖子。” 说完话,韩肖转身去骑自己的小毛驴。 一旁的小姑娘眼睛却亮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英雄,英雄!” 韩肖回过头,看着跑过来的小姑娘,“怎么着。” 小姑娘伸出两只手指在胸口绕了几圈,看上去很纠结,“英雄,我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了。”韩肖翻身上驴。 “小姐!”蒙面的女人这时候一把把小姑娘拉在身后,刚才小姑娘跑得突然,猝不及防所以被她钻了空子跑向陈歌。 蒙面女人把小姑娘紧紧护在身后。 “嘁~”韩肖笑了,“放心吧,我对你们小姐没兴趣,现在的女人,怎么一个个长得不怎么样,戒心倒是挺重的。” 小姑娘不乐意道,“你说谁长得丑呢!” “哈哈,谁应我就说谁!”韩肖赶着小毛驴向前走去。 韩肖背后,蒙着面的女人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从怀里掏出一抹亮光,以一种刁钻的手法丢了出去。 “小心!” 又是小姑娘的声音。 韩肖早已经防着女人的这一手,防人之心不可无,是他从山下出来第一天就学会的事儿。 女人丢出来的是几支小箭,箭尖上隐隐泛着绿光,看样子是有剧毒,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藏在怀里又保证自己不受伤害的。 韩肖的刀在手里转了一圈。 叮!叮!叮! 小箭都落在了地上。 小毛驴停了下来,韩肖从驴背上跳了下来,走到女人和小姑娘身边。 女人警惕地把小姑娘藏在身后。 但韩肖要找的就是小姑娘,“嘿,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小姑娘探出脑袋,“可以吗?” 女人急道:“小姐,不要!” 韩肖倏而一动转到女人身后,等到两人反应过来,已经制住了女人的双手。 女人想要挣扎,韩肖捏着女人的胳膊轻轻往上一推,女人立刻疼得汗水淋淋。 韩肖对小姑娘挑了挑下巴,“你先过去。” “算了,我不过去了。”小姑娘忽然改了主意。 韩肖见小姑娘的样子,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手上这个女人,嘿嘿一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阴险,“你要是不过去,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她?” 小姑娘急道:“哎,别,我去就是了。” 女人咬着牙说:“小姐别管我,快逃!” 韩肖的手又往上推了推,女人一声闷哼,这次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小姑娘跑到小毛驴那儿,向韩肖招手,“我过来了,你快过来吧。” 韩肖没急着过去,脑袋凑到女人耳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真香” 女人别过脑袋,眼神厌恶。 韩肖嘿嘿一笑,吧嗒在女人脸上亲了一口,“说实话,你长得还不错。”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淫贼。” “你这个女人太不讲道理了,我说我只是过路人你不信,非要出手杀了我。好啊,那我就如你所愿把你们家小姐带走。不过呢,走之前我得看看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女人声音颤抖,“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看看你身上还有有什么危险的武器没有。” 韩肖的手伸出,在女人身上一阵窸窸窣窣地摸索。 女人这次再也忍不住,声音带了哭腔,明显恨韩肖入骨,“淫贼,你倒不如杀了我!” 上下摸索了一阵,韩肖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松开女人的手,躲过女人立刻挥来的拳头,收起了之前玩世不恭地轻佻,低声道:“你要是再不依不饶,我就杀了你们小姐!” “你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女人没再出手,明枪暗箭都打不过这个淫贼,如果自己继续下去,受苦的只能是小姐。 韩肖哈哈一笑,转身向小毛驴走去,“小姑娘,跟我走吧!” 小姑娘骑在小毛驴背上,回头和女人挥手,“方姐,你回去吧,和我爹说不要担心!” 第四章 杀虎 傍晚,韩肖牵着小毛驴,小毛驴驮着小姑娘走在山道上。 小姑娘问韩肖:“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庄稼人,长得白白净净,也不像读书人,你没有读书人那么素净好看,刚才看你功夫那么好,哎,你是不是押镖的镖头?” 韩肖现在很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临时起意带上这个累赘,这不是惩罚那个蒙着面的女人,这纯粹属于自找苦吃,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的能说,一路上喋喋不休而且不带喝水的,韩肖几乎忍不住想问她渴不渴。 由小姑娘无休止地说话韩肖想起前世一个著名的段子,转过脸认真地问小姑娘:“你知道女人为什么不长胡子吗?” 小姑娘愣了愣,很显然不知道韩肖问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眼珠子转了转反问道:“为什么?” 韩肖说:“就是因为女人一说起话就像蚊子一样不停地嗡嗡嗡嗡嗡嗡,胡子怎么可能长得出来?” 小姑娘这下明白了韩肖的意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嗯?你笑什么?” 很快,韩肖后悔问这个问题。 小姑娘说:“我想啊,如果女人不长胡子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我一定要多说话,不然想想一个女人因为不爱说话长了那么长的胡子多难看啊,你说是不是。” 韩肖以手扶额,荒山野岭,要怎么把这个累赘出手! 又走了一段路,不管小姑娘怎么说话韩肖都不回应,小姑娘狠狠拍了拍小毛驴的背,“不走了不走了,好累啊!怪人,我们休息一下吧,你看天都黑了!” 怪人?听到这个称呼韩肖愣了一下,接着反映过来是在叫自己,想了想走了这么长时间,累不累是其次,肚子是真的有点饿了。 “好吧,那就休息一下。” “好,可以休息咯!”小姑娘欢呼道。 韩肖把小毛驴拉到一边,从路边拽了一把杂草喂给小毛驴。 “喂,怪人,那咱们吃什么呐?”小姑娘问。 韩肖从小毛驴背上的包裹里取出两个已经风干的馒头,“第一,我叫韩肖,不是什么怪人,第二,和我在一起,尽量少说话,不然的话,虽然我对没发育完全的小女孩没什么兴趣,但我不介意像今天对待那个女人一样对待你。” 这是韩肖想到的整治这个小姑娘的方式,杀她自己实在下不了手,她应该也看出来了,但是要像白天那样对待她,还是可以的。 韩肖下意识想了想那个场景,嘿嘿嘿,脸上露出淫.荡的笑容。 “喂,你想什么呢,手里的馒头是给我的吗?” 小姑娘的话把韩肖从yy的世界里惊醒,罪过罪过,我是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从高等学府毕业的优秀人才,怎么能有这么龌龊的思想呢,面对一个极可能还没有成年的小姑娘,韩肖,你一定要把持住啊。 在心里对自己一阵猛夸,韩肖脸上却完全没有表情,把手里的馒头揣在小姑娘手里,“你的!” 小姑娘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只咬了一口就嚷道:“你这是什么东西,好硬啊,把我牙都嗑了,根本不能吃!” 韩肖从小毛驴背上解下水壶扔给她:“水。” 小姑娘摇了摇手,“我不喝,我爹告诉我说,男女授受不亲,尤其是男人用过的水壶一类的东西,如果和男人共用一个,那就是不守妇道。” 韩肖不说话,沉默对付手里的馒头,一口水就一口馒头,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很久,风餐露宿,没什么苦不苦,什么样的条件过什么样的日子,是他前世就知道的道理。 小姑娘却受不了,从刚开始瞪大眼睛看着韩肖,到后来放开嗓子大声嚷嚷,“饿死我了!饿死我了!” 靠!不能忍! “住口!” 小姑娘背韩肖的大喝吓了一跳,泫然欲滴道:“我饿。” 韩肖头疼地抓了抓头发,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小姑娘看着韩肖。 韩肖四下观察了一阵,因为天色已经晚了,眼睛能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耳朵可以收集到的信息要更多一些。 “喂,你站在那儿干嘛呢,一动不动的?”小姑娘看不懂了。 韩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遥遥锁定西方,双脚发力窜了出去。 不动如山,虎踞龙盘,动如脱兔,有虎啸山林的威风,有箭的悄无声息。 小姑娘坐在原地,四周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怕黑是人类的天性,女人在这一点上通常要比男人更敏感。 小姑娘心里有点发毛,慢慢地挪到驴子旁边,“小毛驴,你说他去干什么了?” 驴子只是咯吱咯吱咀嚼草叶子,说是吃草,其实更像是牙齿上下之间的碰撞,在黑夜里面更显得阴森。 “怪人,怪人,韩肖,韩肖,我不说话了,你快回来。”小姑娘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你说的。”一个声音忽然出现、 “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小姑娘被吓到了,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容易丧失分辨能力,以至于小姑娘没听出这道声音有点熟悉,抱着脑袋以三千分贝的声音尖叫。 “你如果再这么叫下去,不要说鬼,山里的什么妖怪,魑魅魍魉黑白无常都会蹦出来。” 小姑娘终于停止了尖叫,看着从草丛里走出来的韩肖,嘴巴张得越来越大,由心地说出一句:“天哪!” 韩肖肩膀上扛着一只花色斑斓的大虎,身上血迹斑斑。 韩肖把老虎砰一声砸在地上,“今儿晚上运气不错,可以开个荤。” “这是你杀得?”小姑娘虽然知道韩肖功夫不错,但是没想到这么······强。 韩肖已经开始了对老虎的分解,一寸寸一条条。 打火石,屠夫刀,羊皮袋,各种调味料,这次出门韩肖带的器具还算齐,出门的时候已经想到吃野味的情况,做事之前准备万全是韩肖的习惯。 “这只老虎真可怜,你好残忍。”小姑娘闭着眼睛,不想看韩肖在做的这么血腥的事情。 “你到底吃不吃。”虎肉已经被韩肖穿好架在火上。 肉香味很快四溢。 小姑娘睁开眼睛,“吃!” 韩肖就知道,这丫头简直不要太机灵。 第五章 故事 《千金·食治》记载:虎肉,味酸,温,无毒。 虎肉性味甘酸,加上调料,烤熟之后的味道实属肉种佳品。 小姑娘丝毫不顾形象,接过韩肖递给她的肉一口咬了上去,“唔,唔,唔。好吃!” 小姑娘把手里食物消灭以后吮了吮手指,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把水给我。” 韩肖把水递给她才突然想起,“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不用我用过的水壶吗?” 小姑娘大手一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又不是老夫子,怎么也这么迂腐。” 韩肖低头不再说话,前世某位伟人说得真不错:和女人讲道理就像秀才遇到兵,这句话也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姑娘吃饱喝足了,“喂,韩肖,你知道我是谁吗?” 韩肖对这个小姑娘的身份还真有点好奇,“谁?” 小姑娘对韩肖的反映很满意,“不告诉你。” 韩肖不说话,低头消灭手里的虎脊肉,他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属于给她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她的不理不睬。 果然小姑娘见韩肖不说话了,忍不住继续道:“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韩肖说:“不想。” “你真没劲。” 韩肖沉默。 “算了算了,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小姑娘仰起脑袋鼓了鼓胸脯,得意道说:“我呢,复姓公仪,单名一个雪字。” “嗯。”韩肖答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公仪雪对韩肖的态度很不高兴,“你这是什么反映?我可是姓公仪哎,公仪知道吗?” “哦,怎么了?”韩肖依旧是半死不活地敷衍。 韩肖当然知道公仪雪的意思,在骊山山下十几年,他看过的书不说上万,几千总是有了,对大燕的了解虽然只限于书本,但就这一点书本上的知识,也足以让他对大燕有一个宏观上的认知。 大燕属于世袭制,世袭制的好处在于有利于统治者的****,但同时就会有一系列的弊端,各大世家的出现就是世袭制的弊端之一。 在大燕,要说最尊贵的自然是皇族,皇族之下最有权利和地位的到底是哪个世家就有了争议,却也不外乎是李家,清水阀,和公仪家。 李姓和当今皇族的武姓一样,由于太过常见,它们的所谓世家只限于特定地位以上的人的九族以内。 清水阀则是一个独立的部门,里面的人都是勋贵,至于怎么会有这种组织出现,韩肖找过很多书也没有查到。 最后就是公仪家,公仪家由于姓氏少见,只有不到千人,每一个姓公仪的人都会在公仪家的族谱上有名。在大燕,只要姓公仪,单单因为这个姓,就足以在大燕横着走。换句话说,姓公仪的人都是稀有动物,走在路上只要亮出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铭牌,立刻就可以受到熊猫级的待遇。 这就是公仪雪惊奇于韩肖反应平淡的原因。 也就是公仪雪初出江湖没什么经验,想想她之前众多手下守护的排场,谁都看得出她身份不凡,知道她是公仪家的人后即便惊讶,也不会觉得意外。 其实在韩肖心里,更惊讶的是公仪雪出身世家,按照书上对公仪家的人的描述,公仪家的人生性狡诈,就像是遗传来的附加属性。但是公仪雪怎么看都是大大咧咧,毫无心眼的人,何来的狡诈多疑。不久以后,韩肖才明白公仪雪为什么会这样。 公仪雪对韩肖兴趣泛泛的回答感到不爽,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好玩儿的想法,“喂,今天晚上我们在哪儿睡?” 韩肖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已经做好了忍受这个大小姐抱怨的准备。 出乎韩肖意料的是,公仪雪居然老老实实走了过去,把身上披着的轻纱铺在地上,找了些根茎柔顺的草枕在脑袋下面。 韩肖松了口气,不闹最好。 公仪雪安静地躺了一阵,终于还是本性难移,“睡不着睡不着,不睡了!” 韩肖闭着眼睛躺在不远处。 公仪雪看着韩肖,“韩肖,我睡不着。” 韩肖一动不动。 公仪雪撑着嗓子大喊:“韩肖,我睡不着!” 韩肖睁开眼睛,满脸无奈。 公仪雪说:“韩肖,我在家里的时候,每天都有人给我讲故事,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我一般听故事就可以睡着了。” 韩肖说:“我不会。” “我不管,我要听故事。” “我要听故事。” “我要听故事!” 韩肖猛然坐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公仪雪,右手发力一把将公仪雪提起翻了个身,这样一来公仪雪就成了趴着的姿势,左手同时狠狠挥了下去。 啪! 公仪雪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在脑海里飘啊飘,他打我屁股! 啪!啪!啪! 公仪雪终于反应过来,挣扎道:“你放开我!” 韩肖手下不停,连续十一下。 公仪雪从刚开始的嚷嚷逐渐变成了啜泣。 韩肖下手的力道逐渐变轻,最后停了下来。 公仪雪被韩肖一番‘整治’终于消停。 韩肖躺回原地的时候心情还没有平复,刚才他气极了才出此‘下策’,现在心情平复了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最重要的是,刚才的手感的确···很好。 听着公仪雪压抑的抽泣,韩肖有点赧然,“公仪雪。” 公仪雪肩膀一耸一耸的,没有说话。 “公仪雪,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公仪雪放下掩面的手,露出梨花带雨的脸蛋,“我要听虫谷地游记。” 这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韩肖心里因为公仪雪小孩般善变的可爱泛起柔和,但是··· “这个,我不会讲。” “那我要听万劫山探秘。” “这个我也不会。” “那你会什么。” “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我们大燕没有叫白雪的公主。” “假设有,故事里有。” “妄议朝政有罪。” “呃,这个故事和朝政没有关系。” “说来听听。” “有一个王后坐在王宫里的一扇窗子边,正在为她的女儿做针线活儿。” “我们大燕的王后从来不做这些粗活。” “先听故事!一不留神,针刺进了她的手指,红红的鲜血从针口流了出来。她说:但愿我小女儿的皮肤长得白里透红,看起来就像这洁白的雪和鲜红的血一样,那么艳丽,那么骄嫩,头发长得就像这窗子的乌木一般又黑又亮!” 白雪公主的故事在另一个世界已经通俗到烂大街的地步,但在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出现,公仪雪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故事,渐渐入了神。 这个故事的效果很好,但是讲故事途中状况不断。 “这个王后长得非常漂亮,但她很骄傲自负,嫉妒心极强,只要听说有人比她漂亮,她都不能忍受。” “当今圣上还是稚童,哪来的王后,不过你说的这个人,和端西太后倒是有几分相似,你是在影射端西太后?” “呃,我没有,先听故事!她经常走到镜子面前自我欣赏······七个小矮人每天到山里寻找金子和银子,白雪公主则待在家里干些家务活” “我知道你说的白雪公主是谁了,你果然是在影射朝政。” “我没有······” 第六章 画皮 韩肖的本意是想让公仪雪安安静静听故事从而安安静静地睡觉,却没想到公仪雪越听越有精神,眨巴着眼睛催促韩肖,“你快讲,白雪公主拿了梳子以后怎么了?” 韩肖昏昏欲睡,“白雪公主拿过梳子,想在头上试着梳一梳,但就在梳子刚碰到她的头时,梳子上的毒力发作了,她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接着呢,接着呢。” 韩肖闭着眼睛,“你不要催,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公仪雪很有精神,等着韩肖把故事讲完, “呼,呼,呼······” 这分明是打呼噜的声音,公仪雪推了推韩肖,“喂,你不会睡着了吧。喂,喂!” 韩肖翻了个身子,“呼,呼,呼······” 公仪雪没再推韩肖,只是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笑意和狡黠,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本以为是个闯荡江湖的浪子,却偏偏这么好骗,说他傻,刚才的故事又分明意有所指。 公仪雪这是真的冤枉韩肖了。 山下十数年,韩肖刚刚出山,虽然有一身的本事,但是没有一丁点的政治头脑,他哪知道白雪公主这个故事会‘意有所指’。 公仪雪暗自思忖,看他赶路的时候常常向南边眺望,要去的应该是京城,我到底要不要跟着他去。他这个人这么有趣,跟着他一定会有不少好玩儿的事情,只是出门的时候我已经和我爹说过,他一日不解除婚约我就一日不回京城,这才出来多久就回去,京城虽然大,但是城门只有那么七个,只要我一进京城我爹一定会知道,到时候在我爹面前未免太没面子。 “呼,呼,呼······” 韩肖的打呼声越来越高打断了公仪雪的思路,公仪雪看着熟睡的韩肖,心想原来书上说人的打呼声可以如车庭过市闷雷滚滚是真的,这人睡得这么死,难道就不怕我逃了? 她却不知道韩肖这时候就想着她走。 韩肖装作熟睡,就是希望公仪雪识时务赶快逃了。 在骊山山下的时候,韩肖整天除了练功无所事事,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老头沉默寡言,每天说的话不超过十句,韩肖想,等自己出了山一定要找个人聊它个天昏地暗,但是遇到公仪雪,韩肖发现自己想错了,他现在无比怀念山下的老头。 两个人各怀心思,最后抵不住睡意,双双睡去。 常言说山上更深露重,但实在山上早起雾浓的时候露水要更重一些。 昨天晚上虽然睡的晚,但韩肖的生物钟十几年来一直都是日出之前醒,老头在的时候是老头催促,现在没了老头,反而自觉了很多。 以往韩肖醒过来必定先做一套老头教自己的几个招式,但是今天韩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韩肖轻悄悄地坐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小毛驴旁边把缰绳打开,心下一阵激动,终于可以摆脱公仪雪了。 “韩肖,你干嘛去呢?”一道含着睡意的声音响起。 韩肖的身形将在原地,逃走的时候被人抓到,好尴尬。 韩肖回头,一脸正气,“我刚才醒的时候想了想,我这个人虽然在江湖上快意恩仇,对敌人也算的上心狠手辣,但是你一介女流,我还是放你一马比较好。”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公仪雪说:“所以你就带着我吧。” “这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男女授受不亲。”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韩肖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来,胸口一阵抑郁,“我说放你走你就走,怎么这么多废话。” 女人的脸六月的天,刚才还一脸笑意的公仪雪似乎被韩肖这句话刺激到了,泫然欲滴:“这荒山野岭的,你放我走根本就是害我,山上坏人这么多,我一个小女孩” “停,停,停!”韩肖打手势求饶道:“你之前不就是一个人吗,我遇到你的时候,听那些蒙面人说,你明明是一个人逃出来的。” 公仪雪眼泪汪汪,“不是的,其实我之前带着两个手下,但是后来遇到山贼,他们就,就被山贼杀了!” “停!”韩肖制止了两只眼睛又有发大水嫌疑的公仪雪,“你跟着我到了山下,然后就各走各的,怎么样?” 其实韩肖猜到公仪雪说的话不尽不实,但公仪雪有没有说谎并不重要,根本原因是韩肖心软,很久之后韩肖才知道,人心狠一点会少很多麻烦。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公仪雪像个小麻雀一样不停地叽叽喳喳,让韩肖想起前世大话西游里面一脸严肃唱“onlyyou”的唐僧。 入夜,韩肖把小毛驴拴在一颗树旁,转身找了一棵树半倚着坐下。 “过了这道山应该就是一个小镇,今天休息一下,明天中午就可以到,到时候你我分道扬镳。”韩肖说。 “应该?为什么不是一定,难道你没有来过?”公仪雪问。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过了这座山就是一个小镇。” 又开始了,十万个为什么转世的公仪雪又开始了询问模式,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韩肖都不会再说话,但今天最后一晚,韩肖想了想还是答道:“一本书上有。” “书上?什么书。” “《竹书记》” “没听说过,看你的样子读过很多书咯。” “三四千本吧。” “切~”公仪雪明显不信,“那你每天晚上给我讲的故事也是从书上看的咯。” “嗯。” “什么书?” 韩肖没有说话,心想莫非要我告诉你,白雪公主是格林童话,倩女幽魂是聊斋志异,西门公子和潘姑娘是金瓶**? “怎么又不说话了?今天晚上你讲什么?” 韩肖看着面前的火苗,越过火苗看着脸庞被映得红通通的公仪雪,竟觉得这个极可能还没有成年的小女孩有了几分妩媚,心脏莫名急跳两下,韩肖不敢再看,目光又投向火光,“今天晚上讲画皮。” 画皮是前世聊斋里面公认最恐怖的故事之一,今天晚上刚巧空气干燥,微风吹过来的时候没有半点湿意,给鬼故事添了几分冷飕飕的可怖。 “一个叫王生的书生早上出行,遇见一个女郎,怀抱包袱,独自赶路,步履非常艰难。王生急跑几步赶上她,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女子” 过了不久,韩肖就开始后悔,那么多故事自己怎么偏偏选中了这一个? “王生蹑手蹑脚走到窗口窥看,见到一个面目狰狞的鬼,翠色面皮,牙齿长而尖利。鬼在榻上铺了张人皮,手拿彩笔在人皮上绘画;不一会儿扔下笔,举起人皮,像抖动衣服的样子,把人皮披到身上,于是鬼变成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就像你这样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公仪雪以三万分贝震人耳膜的声音进行了婉转蜿蜒弯弯曲曲音调高低不平堪比海豚音的惨叫。 第七章 诗? 历经十几天,不知道多少小时,韩肖走出了山区,叉着腰站在山下,心里一阵激动,我韩肖终于出来了! 对了,身边还有一小累赘。 韩肖看了看身边明显没那么兴奋的公仪雪,“好了,出了这片山,往前不远处就是一小镇,去了小镇找一间茶馆休息休息,你我就分道扬镳。” 出乎韩肖意料的,公仪雪居然老老实实道:“好。” 《竹书记》上记载,北康山脉往南,山下就是一无名小镇,镇上多茶肆,茶肆里总有一个讲评书的人,这也是小镇上唯一的娱乐活动。 韩肖带着公仪雪走了不远,果然隐隐约约看到几间小屋,再往前走,更多的房子显出影来。 进了小镇,街上的人只有零星几个,看见韩肖他们的时候眼神有些奇怪,公仪雪偷偷拉住韩肖的衣角,“哎,你说,他们怎么这么看着我们?” 韩肖也心生奇怪,但没有表露什么,只是说:“少说话,一会去了茶肆瞧瞧,如果不对劲,直接出镇。“ 走了大概十几步,韩肖远远看见一个门口挂着茶字的屋子,看样子这应该就是书上说的茶肆,只是和《竹书记》上记载的小镇多茶肆不同,走了这么远,两人只见到这么一家茶肆。 茶肆里人不多,只有几个锦衣玉带的年轻人,高谈阔论,听口音应该是京城那边的人。 韩肖过去十几年里从没听过老头之外的人说话,之所以知道他们是京城方向的人,是因为在山下的时候看过一本名为《学舌》的书。 口音这种东西,要用文字刻意形容还真形容不出来《学舌》里边写得巧妙,它把每个地方最经典的骂人的话摘录了两页。 这几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哥自然不可能骂人,但一个地儿有一个地儿说话的味道,韩肖听得明白。 见茶肆里还算清净,韩肖带公仪雪进了茶肆。 小茶肆里,没有专门待客的小二,收银和招待都是掌柜的一个人。 韩肖安顿公仪雪坐下,走到柜台前,“掌柜的,来壶茶。” 柜台处的掌柜的面露难色,压低声音说:“对不起,公子,今儿我们已经没茶了,您要是想歇会,就先坐着。” 别人没茶,韩肖自然也不可能强人所难,转身回来告诉公仪雪,“茶卖完了,就坐会吧,休息一会我们就走。” “哦。” 那边几个公子哥听到这边的响动,转过脑袋看了看这边,掠过粗布麻衣的韩肖,目光定在公仪雪身上。 几个公子哥眼前一亮,互相看了一眼。 穿白色长衣的年轻人举起手,“掌柜的,往那桌上两壶茶,要是还有糕点什么的,也上两盘。“ “好嘞!”掌柜的应了一声,从后面端上两壶茶来,看向韩肖的时候面露惭色,低声道:“如果您要是过路的,喝完茶就赶紧走吧。” “为什么?”公仪雪问。 公仪雪这一声为什么没压低,茶肆里的人都听得到,那边几个公子哥立刻看了过来,“哎,李老头,上完茶杵还在那儿干什么。说书的今儿到底还来不来?” 李老头走过去,“宇少爷,您再等会,已经去请了,应该一会儿就到。” 说话间门口进来一个人,满头大汗,“李叔。” 李老头走过去,“说书的怎么说?” “一家家跑遍了,愣是没一个肯来的。” 李老头隐蔽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回头对公子哥说:“宇少爷,说书的恐怕今儿来不了了,他今天家里有点事儿。” 公子哥正要发作,眼角余光看到公仪雪也在看这边,摆了摆手说:“行了,一个评书而已,不听就不停,你先去吧。” 掌柜的如获大赦,小跑到了后台。 “宇少爷,镇子上说评书的那么多,这老头一个都没请来,明显就是瞧不起你。” “嗳,我们是读书人,读书人大度能容不平事,算了算了。” 后厨,刚刚跑进来的小厮问掌柜的,“李叔,今天那姓宇的怎么突然发了善心,这要是换成以前,今天的事可不能善了。” 掌柜冷笑道:“他哪儿是发了善心,他是起了色心。” “那怎么办,这个姓宇的强抢人家闺女的事儿可不是第一次干。” “我刚才提醒过他们了,一会尽量帮帮他们,没别的办法。” 公仪雪这时候却很开心,她已经瞧出了那边几个公子哥不是什么好人,真是有趣,又能瞧一场好戏。 宇少爷那一桌已经开始猜拳,猜拳喝茶作诗,三样物事绑在一起。 大燕和前世有很多不同,例如语言,但又有很多异曲同工之处,例如作诗。 这个世界作诗的规矩和前世相差不大,但由于语言上的差异,要直接抄诗过来是天方夜谭,韩肖偏偏是个性格执拗不信邪的人,十几年的时间,学会新语言的同时,口音虽然略有怪异,闲暇无聊的时候还会做翻译,把前世一些晦涩难懂的诗句翻译成这个世界的语言,和书上那些诗句对比了一下,有那么点意思,即便有些地方不是很合理,但意境还在,这就足够了。 宇少那一桌猜完拳,输者微抿一口茶站起来,来回踱了两步,抬头望着天花板,开口吟道:“片片···花瓣···片片香,重重山外···重重雾。” 一句完全没什么中心思想的诗出了口,韩肖正暗自好笑,另一边却叫好声四起。 “好!” “刘兄高才!” 被众人叫做宇少爷的年轻人这时候站了起来,“刘兄这首诗做的十分工整,十分的有意境,小弟不才,也即兴做了一首诗。” “少爷的才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少爷你就快点念出来,让我们几个好好品一品。” 宇少抬头望着天花板,来回踱了两步,韩肖看他的骚包样子,心想这应该是这个世界上读书人特有的姿势,瞧着鸭子一样,和前世读书人的风骚和倨傲倒是有相似之处。 “无心观昼日,太阳上东楼。” 诗句出口,眼看众人又要叫好,一声轻笑率先响起,“噗嗤!” 公仪雪咯咯笑道:“你把别人好好的一句诗改了几个字,就说是自己做的,脸皮怎么厚?“ 韩肖也不由觉得好笑,微微摇了摇头。这句诗原本是‘无心爱良夜,明月下西楼。’,是大燕的著名诗人唐念的名句。 宇少正因为公仪雪的嗤笑下不来台,看到公仪雪旁边粗布麻衣的年轻人在摇头,看样子很是同意公仪雪的观点。 宇少怒气上涌。 第八章 进京 “喂,那个小子,你笑什么?”宇少大声问道。面色不善。 韩肖愣了一下,奇怪道:“我没笑。” “少爷说你笑了就是笑了,还敢顶嘴,欠抽是不是?”宇少身后的几人站起来。 韩肖摇了摇头没理他们,从桌上拿起两个糕点塞进嘴里,“唔,味道不错。” “你!”刚才说话的人要往过走,看样子是想动手。 宇少拦住了他,“哎,我们读书人,要大度,和不懂诗的人不要一般见识。” 宇少说话的时候朝身后几人投了一个眼神。 几人自然知道宇少动的是什么心思,那一桌坐着的女孩生得清丽无瑕,属于难得一见的美人,宇少这个色中饿鬼自然是见猎心喜。 但宇少虽然好色,却还有个骚包的毛病,喜欢在女孩面前表现自己的温文尔雅和腹有诗书的才华。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走了出来,“小子,虽然你出言不逊,但是宇少大度不和你计较,听你刚才的笑声好像对宇少的诗很是不屑,敢和宇少比比吗?” 宇少给了这人一个赞赏的目光,他最喜欢的就是和别人斗诗,在大燕,斗诗属于最常见也最有档次和面子的比试。 宇少其实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因为作诗太烂,被嘲笑不是一回两回。但是在这个全镇找不出一个秀才的穷乡僻壤,宇少还真不信能找出比自己作诗更好的人,看这两人身上穿的戴的也都不是什么好料子,料定他们没什么身份背景。 韩肖却好像没有听到刚才那人说话,轻声问公仪雪,“吃饱了没?” “吃饱了。” “那我们走吧。” “嗯。” 韩肖带着公仪雪往出走。 宇少朝着身后看了一眼,众人会意,快走两步堵在门口,“小子,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一听要和宇少斗诗,怂了?” 韩肖却好似没看到他们,就这么走过去,眼看就要和对面那伙人撞上,韩肖伸手轻轻一推,挡在门口的两人向后飞去。 扑通!两人落在茶肆外的地面上喊疼。 原来是个练家子。宇少带着另外两人跑出门外,“小子,站住!” 其实韩肖对这些人很感兴趣,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一定会留下来和他们玩玩,但是现在身边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韩肖觉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在镇上还没人敢惹我,这是宇少的想法,从来不被人忤逆的宇少忽然被人跳出来给了两个无形的耳光,温文尔雅再也装不下去,指着陈歌大喊,“给我揍他。” 宇少的四个狗腿子扑向韩肖。 韩肖随意一笑,一招四两拨千斤出手,跑在前面的两个人转个身给了身后两人一人一拳。 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狗腿子,对付他们还真不用费多少力气。 公仪雪这时候也骑上了小毛驴。 韩肖走过去牵驴子,回头对宇少说:“说实话,你的诗特烂,你不适合作诗。” 宇少火冒三丈,指着韩肖半天说不出话,嘴唇却渐渐泛白,最后翻了翻白眼滩在地上,没了动静。 一干狗腿子围上去,“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韩肖和公仪雪都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茶肆里掌柜的急匆匆跑出来,号了号宇少的脉,一脸悲痛之色,但眼睛里的喜悦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少爷他,已经去了!” “喂,老头,你不要瞎说,就这么两句话,人怎么可能就死了?”公仪雪在小毛驴上喊道。 掌柜朝韩肖拱手道:“我在开这间茶肆之前,做的就是郎中,所以不会看错。宇少他从小体弱多病,又由于,由于不懂节制亏损过度,这段时间又因为天气的原因虚火旺盛,受些刺激就此,就此长辞也是正常的。” 掌柜的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常常斟酌用词,想来是怕用词不当惹得宇少这几个狗腿子不爽招来麻烦。 韩肖看到掌柜的手隐蔽地朝自己做了个走的手势,回头看了公仪雪一眼,嘿嘿一笑,牵着小毛驴向镇外跑去。 宇少的四个手下,出事之后一个跑去请医生,一个跑回宇少家里,留下的两个狗腿正围着宇少痛哭,所以没人注意到韩肖的离开,或者说即便注意到了也没有吱声,之前韩肖出门时候露过的两手让他们明白,这时候去拦韩肖,除了挨顿揍没其他的效果。 掌柜的是现场最高兴的人,宇少是去年来到小镇的,据说是京城某个大官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个镇子。从宇少来到小镇的第一天起镇上就不得安静,最近这段日子宇少瞄准了个个茶肆,在茶肆里听评书,听得不高兴了就打人砸东西,没过多久个个茶肆就都关了门,只剩下这么几家苟延残喘。 这就是韩肖来了小镇后发现小镇的情况和《竹书记》上记载不符的原因,但他不知道这些,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气死一个人渣,无意之中就惹了京城的某个官,于是事情就好玩儿了。 韩肖和公仪雪离开小镇,路上公仪雪咯咯笑个不停。 韩肖有些好奇公仪雪笑什么,忍住没有问,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问,这一路上就不要想清静。 出了小镇走了大概一个钟头,在一个小树林里韩肖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 “什么?” “我们说好的,一旦出了小镇,就分道扬镳。这不是在山里,不会有山贼猛兽,你要活下去很容易。”韩肖已经做好了费一些口舌的准备,不管公仪雪说什么,都一定要把她甩掉! 出乎韩肖意料的,公仪雪从小毛驴上下来,拍了拍小毛驴的脖子,“好吧,那我们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韩肖牵着小毛驴走了几步,翻身上驴,回头道:“后会无期。” 公仪雪笑得花枝乱颤,狡猾地像只小狐狸,“想得美,明天见。” 韩肖走远后,公仪雪说:“出来吧。” 从树上掠下一个身着灰衣的男人来,很高很瘦,瞧着很轻盈,他的轻功也的确很好。 刚才陈歌说要分道扬镳公仪雪本想反驳,但是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鸟叫声,公仪雪立刻明白,这是那个人来了,所以公仪雪同意了韩肖的提议。 韩肖骑着小毛驴赶路,悠哉悠哉,哼着一首歌,“笑红尘,画朱颜,浮云蹁跹,情如风,情如烟,琵琶一曲已千年。” 前世的这首《千年缘》经过韩肖的翻译改编,曲风大致相同,韩肖哼着自得其乐,感觉还不错,不知道大燕的人听起来怎么样。 韩肖很期待,不着急,不着急,来日方长。 小毛驴的速度比步行稍快一些,背后这个家伙比那个姑娘可重多了,小毛驴带着满心的不乐意一步步向前走去。 垂下的影子渐渐拉长,太阳眼瞧着就要落山的时候,韩肖抬头看着高高的城门,城门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燕城。 字写的很有力,瞧着就像有人用剑一气呵成刻上去的,一股金戈之气扑面而来。 韩肖看了看用斧子都不定凿不出来一个口子的城墙,笑着摇了摇头,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可笑,有人用剑写出来,还一气呵成?别逗了。 韩肖牵着小毛驴进了城,看看天色,今天不知道找不找的到老头子交代的李家,还是先找住处要紧,赶了这么些天的路,先找个地儿美美的洗个澡要紧,钱什么的不是问题,韩肖摸了摸胸口藏好的银票,那是老头子出门前交给韩肖让他给李家的。嘿,哥不差钱。 不差钱的韩肖开始满城找住处。 第九章 斗诗(上) 京城的客栈很多,但韩肖不是很清楚客栈里提不提供洗澡的服务,要是能有人能给舒舒服服地搓搓背、捏捏脚自然是最好。 韩肖的一身粗布麻衣已经换成了上好的翠毛锦制成的长衫,瞧着文质彬彬,有那么几分才子的模样。 衣服是韩肖进城后买的,以前在山下没有条件,吃什么穿什么也就随便将就了,但是现在进了城,自然不能和以前一样。 要说会享受,古时候的人哪比得上21世纪的小白领。 韩肖进了一家客栈,径直走到柜台前。 掌柜的笑脸相迎,“这位公子,是要住店。” 韩肖点点头。 掌柜的笑容更甚,“小店有天字号,地字号房和人字号房。公子想要个什么房间呢?” 韩肖想了想,:“我能先看看房间吗?” 看房间这个要求不过分,很多客人都会提出来,掌柜的喊了一声,“小二,去带这位公子去看看房间。” 于是韩肖三种房间挨个看了过去,人字号房摆设简单,空间狭小,只有一个床,不过也还算是干净整洁;地字号房要好一些,房间里多了一张桌子,还有一张屏风;天字号房则要奢华很多,空间比地字号房大了一倍有余不说,中间摆放着一张精美的八仙桌,桌上铺着一块漆布,一张大床足够睡下四五个人,两张屏风摆在床前,韩肖走过去摁了摁床的质地,很松软。 韩肖回头问店小二,“小二,天字号房,住一晚上要多少钱?” 店小二嘿嘿笑道:“这个您得下去问掌柜的。” 韩肖心中了然,看来这价钱还是看人而定的。 到了一楼。 掌柜的很和善,“公子,怎么样,挑好住哪一间没?” 韩肖说:“天字号房,住一晚上多少钱?” “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韩肖想,怎么这么便宜,算起来,老头临走前塞给自己的这一打银票还真是一笔巨款,之前自己兑了一张,就这一张也够自己随便花上十天半个月的。 掌柜的见韩肖的样子却以为他是嫌贵,连忙堆笑道:“公子,我们这价格绝对不贵了,现在正是士子进京赶考的季节,您要是稍加犹豫,房间就可能被人抢了去。” 韩肖摆摆手说:“不是贵。掌柜的,我问你。” “您问。” “你们这里边能洗澡吗?” “可以啊,只要您吩咐一声,店里立刻给您把木桶和水准备好,不过这皂角嘛,五文钱一块。” “哦,那搓澡和捏脚的有吗?” 掌柜的看韩肖的眼神变了。 韩肖问:“有吗?” 掌柜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有那么几分生气,指了指门口,“我告诉您,出了这条街,往左走百八十步,那地儿由您说的东西,至于我们这儿,小本经营,只提供住宿!” “哦,谢谢老板啊。”韩肖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走了,主要是看了人家的房间最后却不住,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地道,不过,我要搓澡,我要做足疗! 掌柜的看着韩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又是这种斯文败类!” 韩肖顺着掌柜的指点的路线走着,最后到了一家名为宜林居的客栈前,听里面动静不小,热闹得很,看样子大燕的人也是很喜欢搓澡捏脚的。 韩肖走了进去,客栈大厅里的人很多,多是峨冠博带的书生,个个端坐在桌前。 这应该就是大燕的五星级酒店了吧,韩肖看着这家和之前那一家客栈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气派。 不过价格应该也低不了,还是找个人问问比较妥当,毕竟自己银子虽然不少,自己能动用的却不多,剩下的都是要和信一块儿交给李家的。 韩肖就近找到一个正在闭目养神的书生,推了推书生的肩膀,“这位兄台,这位兄台。” 书生睁开眼睛皱眉看着韩肖,“大庭广众之下推推搡搡成何体统。” 书生又闭上了眼睛。 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总会为你开启一道窗。 隔壁一桌一个书生向韩肖招了招手,“喂,这儿,这儿。” 韩肖走过去拱手道:“这位兄台。” 这些动作都是韩肖从书上学得,在大燕,拱手就和握手一样,都是礼仪。 书生却一把抓住韩肖的手,一脸贼兮兮地笑,“你也是来斗诗的吧,别装高雅了,坐下说。” “斗诗?”韩肖说:“我是来住店的。” 书生的眉毛一高一低,脸上挂着猥琐的笑,瞧着贼眉鼠眼,“住店,我知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是住店的,斗诗住店嘛。” “斗诗住店?什么意思?” ‘贼眉鼠眼’瞟了韩肖一眼,似乎有点不高兴,“兄台,你再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宜林居每逢月初都会有一场斗诗会这是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 “斗诗会?” “对啊,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只要斗诗夺了冠,就能免费,呃” “免费住店?” “对,免费住店!宜林居是京城最好的场子,住一晚上要花多少银子你知道吗?至少三百两!更何况冠军就能得到她,啧啧,” “呃,兄台你先停一下,我听说在这儿住,有人会负责给客人捏脚搓澡是吗?” ‘贼眉鼠眼’一脸啼笑皆非,“捏脚?搓澡?你只要斗诗夺了冠,不要说捏脚和搓澡,想怎么样都行!” 韩肖来兴趣了,斗诗夺冠就能免费住店? “兄台,大厅里这么多人都要参加斗诗?” “不然呢,你以为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不过依我看啊,这些人都没戏。” “为什么?” “宜林居迄今为止举行过十三次斗诗,每一次都是被一个叫方寒的人夺了冠,那人作诗真的是一绝,据说很多女子听到他的诗以后都说方寒作诗句句都写到了她们的心里,说什么扫榻以待,看到方寒以后一定自荐枕席。 这也太夸张了,韩肖觉得应该不尽不实,除非他真的有前世柳永的才华。前世柳永专出入名妓花楼,衣食都由名妓们供给,求柳永赐一词以抬高身价。 难道这个方寒能达到柳永的高度? 不管怎么说,这次斗诗韩肖参加定了。 第十章 斗诗(下) “兄台,这斗诗,什么时候开始?”韩肖问道。 “快了快了。看到那边那炷香没?等那柱香烧到头,那位也就出来了。” “那位?主持人?” ‘贼眉鼠眼’愣了愣,这位刚认识的兄台时不时会冒出来两句新鲜词,听他的口音奇怪,‘主持人’大概是他家乡的特有叫法。 不过,‘主持人’这三个字倒是挺贴切的,宜林居都是大会的‘主持人’可不就是她吗。 ‘贼眉鼠眼’越想越觉得贴切,再看韩肖就觉得这位兄台是位妙人,明明不足为外人道的词,在他嘴里显得正经多了,“对,主持人,就是主持人。” 韩肖看着‘贼眉鼠眼’贱兮兮的笑,总觉得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左右脸刻着两个大大的字儿:猥琐。 一炷香很快燃到头。 台上的红布被缓缓拉开,一位掩着半面的佳人走了出来,体态婀娜,露出来的一对眼睛就像含着水,朝下面看下去,不管谁都觉得她在朝自己抛媚眼。 “宜林居每逢过节便会举行一次斗诗会,此次科考,众才子齐聚燕城也是盛大的喜事,故宜林居特地加办一场斗诗会。”女子说话时带着呢喃软语的媚气,却又如黄莺出谷般清脆得很,传到大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韩肖倒觉得没什么,这女人身材虽然不错,一对眼睛也很有神,但是见过前世信息大爆炸时代各类女明星,这女人也就气质上还算特别,有后世人所没有的古典优雅。 ‘贼眉鼠眼’却一脸兴奋,“居然是婉儿,没想到是婉儿。” ‘贼眉鼠眼’对韩肖说:“宜林居三大······三大主持人,婉儿还是第一次在斗诗会上出现。” 韩肖不能理解‘贼眉鼠眼’的兴奋,瞧这架势有点追星的意思,这个婉儿似乎很有名。 婉儿在台上继续她的‘黄莺出谷’,“此次斗诗会,和前几次斗诗会规则不同,只因适逢赶考才子齐聚,来的都是青年才俊,人数众多,单是斗诗不好较出孰高孰低,因此,斗诗之后另有礼乐数的比试。” 台下众人摩拳擦掌,个个热血沸腾,韩肖倒是可以理解这些人的心情,照‘贼眉鼠眼’说,宜林居就算是燕城最高档最有格局的地儿,前几次斗诗会下来捧出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才子方寒,现在大厅里上百人,诗礼乐数四类比下来如果拔得头筹,不说在偌大的燕城一鸣惊人,怎么着都能赚点名气。 韩肖不知道的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宜林居的住店和他所想的住店有些出入,一旦拔得头筹,台上这个美人就是囊中之物······ 这时,一个小厮挨个给桌上递宣纸,婉儿在台上解释,“此次斗诗,以‘月’为题,一炷香为限,诸位公子写好后放在桌上便好。三炷香一到自会有人收上来,由小女子选出佳作。” 韩肖悄悄问‘贼眉鼠眼’,“这个婉儿说由她选出佳作,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佳作?” “兄台你多虑了,婉儿的才学在燕城赫赫有名,依我看,就算是那个方寒,诗也未必能有婉儿作得好,所以没人会质疑婉儿。至于你说的猫腻,那就更不可能,宜林居每次都会将选出的佳作大声朗读出来,为的就是怕有人不服。” 小厮这时候走到了这边,给韩肖和‘贼眉鼠眼’各发了一张宣纸和炭笔,韩肖看到自己的宣纸上写着33号,探头一看,‘贼眉鼠眼’是34号。 铮~!古筝被拨动的琴声一响,“诸位公子可以开始作诗了。” 关于月的诗句,韩肖早已经想好,虽说古往今来关于月的诗数不胜数,但韩肖最喜欢的,还是那一首。 韩肖提笔欲写,忽然觉得把那首诗搬出来未免大材小用。 ‘贼眉鼠眼’见韩肖提笔迟迟未动,嘻笑道:“兄台,写不出来就不要强求,其实我也就是来凑凑热闹,玩一玩觉得高兴就好。” 韩肖见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忽然想到,前世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随便搬出来哪一首不是传世之作,这种时候如果不拿出来还待什么时候用,前世这些诗词的作者不也多是醉酒时候写出它们的吗,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做倒也无伤大雅了。 于是提笔一动,手下不停,一整首诗连贯写下来。 ‘贼眉鼠眼’以为韩肖是被自己一句话激到,所以胡乱填了一首以表示他会写诗,瞧着韩肖的模样摇了摇头。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又一声琴响,小厮开始收纸笔。 韩肖早已经停了笔,就等小厮过来收。 小厮拿起韩肖的诗,皱了皱眉,抬头看了韩肖一眼,倒不是觉得韩肖写的诗好,他不是很懂诗的好坏,他纯粹觉得这张纸上的字······很难看。 小厮收了韩肖的宣纸,再把‘贼眉鼠眼’的宣纸拿起,一片空白;摇了摇头,人以群分,这两个人看着衣冠楚楚,原来肚子里都没多少墨水。 一沓宣纸被收上去,叫婉儿的女子一张张读下去,脸上的表情时而欣喜,时而眉间微蹙。 大厅里所有人都等着结果。 婉儿看过的宣纸很快近半,读到其中一张时上下看了好几遍,最后抬头,皱眉看了看韩肖这边。 一时间这边很多人挺直身子,摆出自认为最风流倜傥的表情。 婉儿瞧了几眼,继续低头看诗。 时间很快过去,没人觉得不耐烦,除了韩肖。 韩肖现在觉得得不偿失,为了搓个背等这么久的时间,他已经昏昏欲睡,只是现在离开又有些不甘心,毕竟等了这么久,再等等就能享受到免费的足疗搓背一系列服务了。 旁边这哥们看着韩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刚才瞟了一眼韩肖的诗,诗句没来得及看清,字倒是瞅着了,难看得就像七岁小孩涂鸦。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婉儿手里的诗终于全部看完,小厮将筛出来的诗全部拿在手里,大声宣读。 “99号。帘外寒挂月,向日秋千地。怀春情不断,犹带相思旧子。” “61号,花底一声莺,花上半钩斜月。月落乌啼何处,点飞英如雪。” “52号,强饭日逾瘦,狭衣秋已寒。儿童漫相忆,行路岂知难。露气入茅屋,溪声喧石滩。山中夜来月,到晓不曾看。” “33号,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