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福气包》 第1章 一只野生戏精 宋小言从家里出来时,天都已经黑了。 她提着一个很旧的旅行袋,从袋子侧口袋里摸出自己攒下的零用钱,一堆沉甸甸的硬币,还惹得窗口的售票员瞪了她一眼。 虽然窗口不爱收钢蹦,可宋小言也拿不出多余的钱,售票员只能一枚枚数了收下。 “到哪里去?” “望龙潭。” “明天再来,最后一班车早没位置了。”售票员快速说道。 宋小言摇了摇头:“会有人退票的。” 售票员皱眉,正要说话,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望龙潭有人退票了!” 一张票从窗口塞了出来,售票员把头伸出窗口:“小姑娘运气可真好。” 宋小言礼貌地道了谢。 说实在,每天从南安市到望龙潭的人也没几个,如果不是今天的人出奇的多。就凭南安市这十米一个弯的丘陵地貌,司机也不会咬咬牙,选择在晚上多开一趟山路。 宋小言是最后一个上的车,把票递给门口绑着腰包的小伙子之后,才发现中巴车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了。只有后排靠窗的位置,有半个座位。 之所以说是半个座位,是因为一整个后排的其余四张座位,都堆满了行李。 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长相英气的女孩子,夹在后排一大堆行李上,朝她歉意地笑笑:“挤挤吧。” 这么热的天,她居然穿了件高领。挤进座位的时候,宋小言还看见她脖子上十分突出的喉结。 但宋小言也没有往别处想,只觉得这么漂亮的姑娘,和个男人似的长了个喉结,但凡爱美一些的,没有不想遮起来的。 一坐下来,身边的女孩子就和她搭话,声音有点哑:“我也是望龙潭附近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和父母一直在市里。” 女孩子点头,瞥了眼宋小言的校服:“诶,你是市一中的学生?这年头镇子里的人都往南安市跑,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倒是别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比方说,前头那几个混混就不是人。” 宋小言忽略她话里奇怪的东西,摇摇头:“不读了,回家种田。” 宋小言的直白让女孩子噎了好一会儿,她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宋小言:“能考上一中,哪家不会砸锅卖铁供孩子上学?你一定是家里太穷了吧。” 宋小言:“……也没有很穷吧?” 她回望龙潭之前,还帮家里中了张彩票。 实际上,宋小言的神经紧绷了一天了。 猛地放松下来,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而不是和这姑娘攀谈。 可她才刚合上眼睛,一阵啜泣声就钻进她耳朵里。 宋小言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惊醒,就见到她身边的女孩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手帕,眼睛发红:“你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我和你一样,要不是我家里穷,我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跟了个老头。” 宋小言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女孩子又抬起头来,动容地看着她:“这年头成绩好的姑娘多不容易?考上大学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要是有的选,谁肯回家种田?家里人不供你读书,你就来和姐姐我一起吧。虽然钱得不多,挣够学费还是容易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回家种田,不是因为穷。” 宋小言十分后悔,答应和这女孩挤在半张座位上。不然,对方说出这些话时,她也不会侧个身子都做不到。 偏偏这个时候热闹无比的车厢,还因为这女孩子的一句话,而彻底安静下来。 宋小言甚至还看见,状似认真开车的司机的耳朵,情不自禁地动了动。 一直坐在前排的几个留着半长头发,流里流气的混混,冲她们扬了扬下巴。 为首的那个色眯眯地看着两人:“喂,你们两个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跟个老男人可惜了,不如兄弟几个好好疼疼你们?” 宋小言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混混道:“装什么纯?你们两个一定是姐妹两个出来,装成一中的学生骗老实人的钱。别磨磨唧唧的,就说一百块成不成!” 宋小言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可她良好的教养,却让她一句骂人的话也说不出来。 “当然不成!”女孩子按住宋小言的肩膀,高声说道,“照你这么说,简直亏出血了!我跟老头学手艺,一晚上还能挣几百,跟你们你们一百都拿不出吧?” 混混们左听右听不对劲,没好气地问道:“话说清楚,你们到底跟的什么人?” 女孩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当然是镇上做麻油鸡的王师傅,你以为是什么人?” “你!”混混还想说话,却听到前头开车的司机重重地咳了一声。 刚才收票的小伙子站起来说道:“在刘哥车上就别闹了。” 混混气笑了:“行行行,你厉害,爷爷我败给你了,行不行?” 女孩子得意地笑:“好叻,乖孙。” 要不是宋小言和小胡拦着,两边就打起来了。 欣赏完混混们无比精彩的脸色,女孩子勾唇看宋小言:“看见没有,都说他们不是人,一试就试出来了。” 经过这么一茬,宋小言充分认识到了身边这女孩子作妖的功力,打算就这么一觉睡到望龙潭,免得这女孩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女孩子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别睡觉呀,睡觉多没意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完,也不管宋小言答不答应,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她这一点,宋小言身上的困意居然神奇地散了。 宋小言吃惊地看了眼女孩,女孩冲她一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都说咱们龙溪的谷园村,有个叫吃人沟的地方,每年都要出几回事。只是究竟为什么出事,随着年久日深,便没多少人知道了。” 女孩的声音变得低沉了几分:“吃人沟之所以叫吃人沟,是因为沟里封印了一只老鬼。每当它想要吃人的时候,就让天上下起瓢泼大雨。但凡知道这件事的老人,都不敢在这时候往山里走,不然可就要被老鬼拉去垫背了。” 宋小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它怎么勾人?” “年纪那么大的老鬼,当然得有些派头。勾人怎么用得着自己动手,找几个苦力就是。” 话音落下,宋小言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女人的轻笑,也不知谁往她耳朵里吹了口凉气。 就在这个时候,中巴车猛地刹车。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哥蹬着他脚下的皮鞋,蹭蹭地下了车。小胡也不敢耽误,急忙跟了下去。 没一会儿刘哥第一个上了车,他骂骂咧咧地坐到驾驶位上:“操,真他妈邪门!老子开了这么多年车了,第一回撞到这种事情。” “刚才明明有个女的,站在路中间冲我挥手。我眼睛一花,人就不见了,还以为卷到车底去了,谁知道下去看连个鬼影都没有!” 宋小言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最主要的是身边的女孩抱住她,把她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嘤嘤嘤,好吓人。会不会是吃人沟那只老鬼,来拉人垫背了?”她一脸惊恐地看着宋小言,“天那么黑,万一下起雨来,我们还走得了吗?”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窗子“哗啦啦”一阵响。瓢泼一样的大雨落了下来,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了。 刘哥刚准备发车,车子却死活发动不起来,烦躁地捶了下方向盘,打开车窗一言不发地抽烟。 乘客们也听到了女孩子的鬼故事,本来都没当回事。可现在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的脸色都堪比刷了墙粉。 宋小言被一股寒气一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发现她早就关起来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她连忙关了窗,往女孩身边凑了凑:“天怎么这么冷了?” “水属阴,这可不是普通的雨。你忘了我和你说的故事吗?”女孩子眯了眯眼睛,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可一转头,她忽然脸色一变,看起来比宋小言还害怕,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调:“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今天晚上我们该不会在车上过夜吧?你说,刚才刘哥看到的是什么?会不会就是那老鬼,那它是不是已经在车上了?怎么办,人家好害怕啊。” 目睹一切的宋小言:“……”求你别说了成么? “开车啊,怎么不开车?”听到女孩的话,为首的混混烦躁地问道。 刘哥扔了烟屁股:“你他妈行你来开,车都熄火了怎么开得动?” “妈的,这辈子没这么晦气过。”混混骂了句娘,叉着腰在过道上来回走了几遍,突然说道,“走,下车!反正也快到我们村了,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 女孩笑:“活人倒不会,就是胆小鬼会。” 刘哥瞪了一眼女孩,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拉开中巴车的门:“谁他妈要下趁早走人,但老子先说了,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别找到老子头上!” 宋小言的感觉实在不好,见那几个混混真要下车,连忙道:“雨这么大,你们还是等雨停了吧。” “走走走,省得一个小姑娘都笑话我们!” “我还就不信了,我们几个大男人走在路上,还能见鬼了不成!” “就是,都快要到村口了,还能被一阵雨关在这里?” 没想到她的话居然轻了反效果,几人找了个塑料袋包了手电筒,呼啦啦下了车。 宋小言不赞同地看向女孩。 女孩子眨眨眼睛,她的眼睛可真好看,像拘了一束阳光在瞳孔里:“你等着吧,他们几个迟早要回来。” “你……” “话说,你身上的功德金光这么盛,借我一点吧。” “你说什么?” “不然的话,他们回来找你,我可就跟不上去了。” 第2章 小道长 宋小言皱了皱眉头,不明白女孩到底什么意思。 女孩却微微一笑,眼神很勾人:“不说话就代表你同意了。” 雨一遍遍冲刷着车窗,外面的景色都已经看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果然看见几人拿着手电筒回来了。 刘哥冷哼一声,给他们开了门:“是不是早和你们说了走不了?就爱给老子逞能,淋了一身湿,现在很好过是吧?” 几人在雨中被冻得脸色苍白,上车之后一张嘴居然吐出一口白雾来,听到刘哥嘲讽的话也面无表情。 他们走到宋小言身边坐下,直勾勾地盯着宋小言看。 其中和她们搭过话的那个,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小妹妹这么漂亮,来陪我们玩玩吧?” 宋小言感觉女孩把自己的脖子勒得更紧了,只听女孩子娇娇地说道:“你眼睛不好吗?明明我也很漂亮,你们为什么只看着她!” 宋小言居然从四个混混呆滞的目光里,看出了为难之色。 他们看看宋小言,又看看女孩,分别抓住两人的手臂:“你们两个一晚上一百块。” 司机刘哥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你他妈出去淋了一趟雨,把脑子淋坏了?” 刘哥的话音刚落下,就被人“砰”的一下砸在门上。 刘哥的身高足足有一米八,是个彪形大汉,居然被一个才一米七左右的男人,像提小孩一样提起来。 众人都被眼前的这幕惊呆了。 女孩见状哭起来:“我是做麻油鸡的,又不是做那种鸡的,你们抓我干嘛!” 小胡跳起来,随手抄了一根木棍,狠狠地打在最末的那个混混背上。 木棍一下断成了两截,可那混混却什么事都没有,反倒一掐小胡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宋小言眼看着小胡被掐得翻白眼,连忙道:“你们别动他,我跟你们走!” 混混们听到宋小言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把小胡扔在座位上,拖着宋小言走进雨里去。 车上的人都被这一变故吓得腿软,更别提出来帮两人了。 就算他们再迟钝,也都发现混混们的不对劲了。他们的脸太过僵硬,身上的体温冷得不像一个活人。再加上刚才司机刘哥看见的东西,只怕他们这回是真的撞了邪了! 冰冷的雨水浇在宋小言身上,她被混混拖着走了没多远,就在一块梯田下边发现了几人的尸体。从梯田下来的高度并不大,可他们不知为什么就摔死了,还被整齐地叠在一起。 他们拉着宋小言从梯田下去,把她抬了起来,放在最上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另外两个混混抓着的女孩不哭了,甚至连一点声响也没了。 宋小言不敢想象,那个女孩是不是也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喂,小姑娘。”好在这个时候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带着笑意问道,“你怕不怕?” 宋小言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她不知道对方怎么还笑得出来,这个女孩子简直就是神经病。 如果她们能活着回去,宋小言一定建议她去精神病院看看。 “你就说你怕不怕,你要是怕的话,我有办法。”女孩又说道。 宋小言抽抽噎噎:“这下我们死定了。” “谁说我们死定了?”女孩突然咳嗽了一声,变成一个干净的少年的声音,“小姑娘,你未够也太小瞧我了吧?” 宋小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少年出手就撂倒了抓着他的两个混混,他扔掉假发,露出内里的一身道袍,和背上背着的一把铜钱剑。 “你……”宋小言警惕地看着他。 少年似笑非笑:“要是不扮成女孩子,再从你身上借点气息,我能顺利跟着你到这里?亏我在车上和你说了那么久的话。” “对、对不起。”宋小言连忙道歉。 剩下的两个混混刚想逃,就见那少年一把抽出背上的铜钱剑,“刷刷”几下打在他们背上,又拿出一个布袋,把被他打散的像气体一样的东西全部收了回去。 “还不快从死人身上下来?” 宋小言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他们几人的尸身上,吓得一下跳了下来,正好被那少年接在怀里。 “你干什么!”宋小言感觉自已的屁股被摸了一下。 少年没有说话,努了努嘴示意宋小言看他们脚下。 只见泥泞的田里,伸出无数双黑色的触手一样的东西,正试图把宋小言拽下去。要不是这少年接着她,也许她早被这些触手绊住了。 “想下去吗?” 宋小言赶紧摇摇头,圈紧少年的脖子。 少年叹气:“女人啊,真是心口不一的生物。” 两人离开梯田到了公路上,雨还在下个不停。宋小言这才发现,少年身上亮着一道淡淡的金光,也许是因为这金光的原因,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纯正的气息。 这种气息,与她进过的寺庙道观里的气息很是相像,也难怪这少年一路上折腾了她这么久,她居然生不出一点厌恶之心。 雨中的少年就像一座指路的灯塔,让宋小言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小道长,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少年抽出一根红绳,把布袋子系住,让宋小言帮他拿着:“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要先答哪个才好?” 宋小言感受到布袋里四处乱窜的东西,差点没把手上的袋子扔了,听到少年的声音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不如,换我来问你。”少年的目光严肃起来不少,“刚才,你答应过他们放了别人,你就和他们走,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宋小言愣了愣,点头:“我……我不知道。” 少年低下头看着布袋,数起数:“一,二,三,四。” 少年数完数,抬起头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宋小言:“你确定你这副小身板,真的消受得了四只厉鬼?” 宋小言:“……不是我们两个么。” 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 少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抚着铜钱剑,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和你哪里一样?他们现在知道我是个男的了,铁定对我没了兴趣。但你可不一样,你答应了他们,就是同他们结下了因果。虽然不一定这辈子就兑现,可还会跟着你转到下辈子。你总不想到了下辈子,还被他们跟着吧?” “那要怎么办?”宋小言急了。 少年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这样吧,你当着他们的面,答应做我的媳妇。这份因果就转到了我身上,他们自然也找不了你了。” 宋小言看着少年真诚的目光愣了愣:“你不会有麻烦吗?” 少年道:“我就是做这行的,还怕几个鬼怪吗?你也不想想,我今天为什么假扮成女孩,跟着你一起来这里。如果不是我算到你有这一劫,干嘛辛辛苦苦到这里来?” 少年看向宋小言的脸,被她身上金灿灿的光芒晃得眯了眯眼睛。 这么亮的功德金光,自已要修上多久才能修成?也难怪平时这里被他们青阳观封印得好好的,这姑娘一经过,那东西就出来作祟了。 都是被这姑娘诱的。 “那……我就做你媳妇吧。”宋小言有些别扭地说完,又问,“小道长在哪家道观?我一定去添些香火钱。” 这小道长说起这个,居然还谈笑自若,果然是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他正沉思着,忽然就听到宋小言答应做他媳妇的话,不由地一愣。 也就是一愣之间,身后的群山之中,忽然有一阵冲天而起的阴气。 整座山体都在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随时都可能破土而出。这回的阴气,竟比刚才几个混混身上加起来,都要重上数倍。 少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画着八卦的伞,递给宋小言:“撑着这把伞回车上去,叫那司机开车离开。我要去解决山里的那只,路上谁叫你都不要回头。” 说完,一跃消失在黑暗之中。 宋小言握着伞柄的手一下子紧了,连忙把伞撑开,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回到中巴车的位置。 “小姑娘,你咋回来了?!”刘哥头上开了瓢,小胡正拿了纸巾,替他按着止血。 他坐在中巴车门前的台阶上抽着烟,忽然看见雨中一把发光的油纸伞,向他缓缓飘来。 刘哥吓得腿都软了:“小姑娘,不是我们不救你。刚才的情形你也见到了,我们真的没一点办法。” 宋小言才反应过来他们误会了什么,连忙说道:“刘哥,我没出事,刚才是一个小道长救了我,我不信你看看,我的手还是温的。” 刘哥将信将疑,宋小言比刚才那几个混混确实鲜活多了,他伸出手让宋小言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她的手虽然被雨水泡得有些凉了,但确实是温热的。 众人听到宋小言的话,立刻想起来:“这附近有个青阳观,应该是青阳观里的道长来救我们了!” 宋小言上了车:“刚才那个小道长让我们赶紧开车走,他要去收拾山里头的东西!” 刘哥连忙发动中巴车。 这一回中巴车总算动起来,天虽然还很黑,可刘哥却把车开得飞快。过了一条隧道后,天气忽然间明朗起来。 “老天爷,求你保佑那小道长平安无事。”宋小言小声祈祷。 就在中巴车快要驶离这片地方的时候,只听到一声惊雷在身后响起。 宋小言向后看去,只见一道长长的闪电直击后方黑黝黝的山坳。 雷声过后,天地间一片至阳至刚的气息,从山坳往外扩散。 而此时的大山之中,一个穿着道袍的少年从隧道上方一跃而下,一道闪电照亮他身后的群山。 落地的瞬间,手中的铜钱剑突然散开,无数铜钱“哗啦啦”落在地上。 他嗓子一痒,吐出一口鲜血,扒开道袍,看着胸前一个青黑的鬼爪,苦笑。 还真不能在小姑娘面前吹牛,刚才如果不是那道天雷,只怕自己当真要交代在这里。 不过,那小姑娘……可当真漂亮啊。 第3章 小张同志 南安这个小城市,很久都没发生过命案了。尤其是龙溪镇最近几年出去打拼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留下来的老的老,小的小,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发生情节如此恶劣的案件,市局非常重视。除了派了大量警力去现场调查,还派了人到涉案人员家里做笔录。 被派来给宋小言做笔录的,是一个名叫张富强的年轻警察。 警校毕业生,新鲜面孔,身上带着几分腼腆的学生气。 村长领他进来时,宋小言好奇地瞧了他几眼。 他就坐在板凳上挺得板直,表情很严肃,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什么,不像来录口供,反倒如临大敌。 “小姑娘,你是什么时候从南安市出发的?” “晚上七点左右。” 张富强:“中巴车上那几个混混为什么找上你?”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就复杂了,宋小言尽力把事情用最简单的话说了一遍。 “事情真的是这样么?”张富强记得很仔细,一笔一划都斟酌老半天。 印着南安市局抬头的线条本子被揉的皱巴巴的,就像他脸上可怜巴巴的神情一样。 宋小言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她说的都是真话。 最后,还是在一旁抽烟的村长,看了一眼刚从厨房出来的老太太:“建英嫂,你把当天的情况同小张同志说说吧。” 宋小言回乡下,就是来投奔奶奶赵建英的。 她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奶奶长年一人独居在宋家老宅。因为老宋家婆媳关系不好,所以一年到头宋小言也只在每年过年见赵建英一回。 要说多亲近,那是没有的。 尤其是发生了一年前的事情之后,宋小言觉得赵建英肯收留她,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赵建英进厨房是去泡杯冰糖水的。 她听见村长的话,把手里搪瓷的杯子端给张富强,把当天的情形,按照自己的了解说了一遍。 前几天夜里,她突然接到儿子宋卫国的电话,说是孙女做晚班车从南安市回望龙潭了,不出意外夜里□□点能到。 可赵建英在村口等到半夜,才等来惊恐万状的刘哥和小胡,把自家孙女送了回来。 她是不信那些牛鬼蛇神的说法的,便把听到的神神道道的因素自动过滤了,还原了事情的“本真”。 简而言之,就是一群混混见财色起意,却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故事。 “就、就这样了?”张富强听着赵建英的描述,飞快地做完了笔录。 “不然还能咋样?”赵建英不解地看着张富强。 村长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是,小张同志,你咋还哭了呢?” “我……我是激动的。”张富强猛地站起来,不小心带倒了他屁股底下的板凳,又开始手忙脚乱。 一连跑了好几个证人家,都说得神乎其神。有说他们一群人是怎么智斗猛鬼的,有说差点被拉去垫背的。 问来问去,也就赵建英的话最靠谱了。 村长竖起拇指:“当年建英婶可是我们村里的妇女模范呢!政府组织知识分子给我们扫盲,建英嫂比男人还强。生产队时,她一人干两人的活,从来都是顶顶拔尖的人物!” “奶奶好厉害!”宋小言鼓掌,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赵建英的事迹。 赵建英咳嗽了一声:“从前的事就别拿出来现眼了。” 张富强津津有味地听着,想跟着宋小言夸赵建英几句,可嘴巴就跟糊了浆糊似的张不开。 众人聊了一阵,赵建英让宋小言送送小张同志。 张富强出了宋家大门,才想起刚才他的话术很不规范。动不动就结巴,脸红,他还是给市局丢脸了。 宋小言跟在张富强身后,只见他在包里掏了又掏,终于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满意调查表。 她接过表,问道:“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张富强一愣,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 他虽然当警察不久,却看得出这小姑娘绝对不是在骗人。 可这已经是他做的第四份笔录了,前几份一字不改地交上去,都引来了局长一顿批头盖脸的骂。如果他再继续这么做,他就要收拾东西滚蛋了。 他解释道:“我想当个好警察。” 宋小言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就明白过来了什么,笑着说道:“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警察的。” 张富强爬上警车,盛夏的烈日晒得他晕晕乎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反应过来,宋小言对他说了什么。 直到看到调查表上,每一个勾都填在非常满意上,他才心花怒放。 张富强钻出窗户,半个身子探出车外,用尽全力向宋小言挥手。 手上银光锃亮的表带,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谢谢你们,我会尽力不用回去——继承家产的!” “的的的的……” 警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张富强的喊声在望龙潭的山坳坳里回荡。 也亏得在望龙潭这七拐八弯的路上,警车里的那位警察同志还能开得这么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宋小言和村长:…… 这位小张同志,看起来家底很厚的样子啊。 午后时分,阳光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似乎要把一切都烤化。 望龙潭村的水泥路旁两旁,种满高大的月桂树。月桂树的叶子叫香叶,通常用来做香料,能去掉肉类的腥味。 明天就是农历八月十五,赵建英准备杀只鸡过中秋。宋小言出门的时候,赵建英让她在路边采些树叶子回家炒鸡肉吃。 村长好几年没见宋小言了,帮着宋小言择叶子:“你妈当年生你的时候,还是我们几个把你妈抬到市里医院去的。过得真快啊,一下就这么大了。” 要是以前宋小言还能甜甜地感谢几句,可现在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村长还以为她腼腆,又道:“有些话当着你奶的面还真不能说,我要说了,她又该批评我封建迷信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个女娃子真是好大的命!都说两百多年前,这一带出了个恶鬼,被青阳观的道长收了压在山里。我听开中巴车的小刘说,你们那天……是遇见它了?可得去拜拜菩萨除除晦气,听说见了不干净的东西,都得倒一个月的霉!” “村长爷爷,大家都说我有福气,不会倒霉的。”灼热的空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把月桂树叶子的味道分成一缕缕香气,宋小言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呀!”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村长把手里的一捧叶子塞给宋小言,遥遥指向身后的一条山道,“看见了没?顺着这山道一直走,青阳观就在青牛背上。” “谢谢村长爷爷!”宋小言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村长也露出一个笑容,忽然又想起什么:“可别和你奶提是我说的,你奶她……” 他不禁想起赵建英年轻时候,拿着菜刀把一个欺负她的男人追出去好几里地的事。 不过,他也没大嘴巴到当着人孙女的面说人坏话。毕竟赵建英一个寡妇要不是这么悍,哪能护得住一家老小? 宋小言当然知道自己奶奶的战斗力有多强,就连她妈都是怕她奶的,她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不说是您。” ———————— 宋小言捧着香叶到家门口,看见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戴着顶草帽站在大太阳底下,用近乎讨好的语气问道:“建英婶,明天就是十五了,你家里杀不杀鸡,我……” 赵建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滚滚,都说了不杀鸡。这个月不杀,下个月也不杀,不要再来问了!” 那中年女人一转身差点撞到宋小言,讪讪地对她笑了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奶奶,刚才那个阿姨要鸡血来做什么?” 宋小言也好奇地瞅了她一眼,捧着香叶进了屋。她和赵建英一人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电视机前,猫着腰拔鸡毛。 赵建英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奶告诉你,以后看见这个人离她远点。” 正好这个时候,电视机里南安市台播报了中巴车事件的新闻。 事实自然不能公之于从,官方采用了赵建英的说法,还把那四个混混的照片挂了上来。 宋小言一直惦记着村长的话,趁机问道:“奶奶,明天可不可以带我去青阳观?” “好。”赵建英知道是青阳观的人见义勇为,“早该去了!” 宋小言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我就知道奶奶最好了!” “……水没了,奶去打点热水。”赵建英板着一张脸,嘴角刚刚扬起,似乎又觉得不妥,赶紧转过身去,脚步却轻快了不少。 宋小言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奶奶似乎和她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炎炎夏日,幽幽的青牛背上,一座道观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 整座道观散发着一股祥和的气息,如果有修为高深的人在这里,就能看出整个道观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整片山脉的灵气都往这一处地方汇集。 赵建英之所以答应宋小言,一方面是想去青阳观找那小道长道谢,另一方面则是想到林子里找点山货。 她自己倒无所谓,可是这个孙女从来没吃过苦。餐桌上一年好几顿,都是年晒的萝卜干,别说宋小言吃不惯,就是赵建英吃得都想吐了。 从望龙潭到青阳背,光是山路就要走半个小时,两人都爬得大汗淋漓。眼看着要到青牛背,周边低矮的树丛渐渐消失,一大片苍天古木密匝匝地出现在宋小言面前。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悠长的“哞”的一声钟响,林中一群飞鸟惊起。 “奶奶,为什么这片地方叫青牛背?”一抬头一座道观就撞入她的眼帘,宋小言心中顿时升起肃穆庄严之感。 赵建英不信鬼神,当然不进道门。 她正想着怎么回答宋小言,就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走出门来:“相传在很久以前,李老君骑青牛出函谷关,飞升成为仙人。青阳观建立之初,便是看中了这观底的一颗巨石,如同俯卧在地的青牛。所以,这块地方才叫青牛背。” 宋小言让赵建英在门口等自己,跟着老道长走进道观里,向他打听:“青阳观里可有一个小道长?” “没有。” “和我差不多大。” “没有。” “笑起来挺好看的。” “青阳观最年轻的道士,也三十多岁了。”老道长笑眯眯地看着宋小言。 宋小言泄气:“老道长,我怎么问什么,你都说没啊。” 几十块硬币“哗啦啦”地倒进功德箱,宋小言身上的金光又耀眼了一点。 老道也不回答,看着宋小言离开的背影,念了一句无量天尊。 没见到救了她命的小道长,宋小言其实还挺失落的。 不过,她想起要和赵建英找山货,心情就一下子明快起来。 虽然赵建英是地地道道的农妇,大儿子和儿媳两口子,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但宋小言从小就没下过田,更没上过山。 打她记事开始,她们一家三口就搬到市里去了。 从小在钢筋水泥铸成的城市长大的娃,对生机勃勃的乡下,天然有着探险的欲望。 宋小言完全没经验,赵建英又是个老人家,本来以为两人收获肯定不会多。 可没想到的是—— 先是,宋小言发现了一大片杏鲍菇。 然后,一只野鸡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 两人正要离开之际,又一只兔子一头撞晕在树干上…… “好渴,要是东西能解解渴就好了。”宋小言双眼亮晶晶,只听身边“扑啦啦”一阵响,熟透的红果果落在枯叶堆上。 宋小言把那几颗红彤彤的果实用衣服兜了起来:“奶奶,这个能不能吃?” “……”赵建英觉得自己的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开始动摇。 宋小言笑眯眯地在一旁说道:“奶奶,说不定是道观里的老神仙在保佑我们呢!” 赵建英叹气:“你说啥就是啥吧。” 祖孙两人说说笑笑,准确来说是宋小言一人在叽叽喳喳说话。走过一片林的时候 一阵邪风在宋小言耳后吹了一下。 一阵小孩子的笑声顺着风,飘进她耳里。 第4章 笑声 “谁?”宋小言立刻回头,却发现周围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赵建英什么也没听见,回到看了一眼宋小言,奇怪地问道:“言言,怎么了?” “奶奶,我刚才听到的小孩子的笑声。”宋小言背脊一阵发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像只树袋熊紧紧抱住赵建英的胳膊。 这荒郊野外,一个人影也没有,发出笑声的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两人又走了几步,同样的事情再次出现,这回宋小言的腿都在打颤了:“奶奶,那个小孩往林子里去了。” 她们身边是片竹林,竹子长得很密,林子里阳光照不进去,显得阴森森的。竹林的位置正好在风口上,虽然别的地方闷得空气都不流动了,可这里却有绵绵细细的微风,吹得竹叶“沙啦啦”地响。 宋小言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攥着赵建英闷头疾走。 可赵建英却不愿意走,她还真以为宋小言看到了小孩:“你在这里待着,奶进去看看。要是真有哪家小孩跑上山,迷了路就不好了。” 说完,一头扎进林子里去。 山里静悄悄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连风声都没了。宋小言等了很久,也没见赵建英出来,小孩子的声音倒是没听到了,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躲在暗处窥视。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声,竹林旁边的草丛突然一阵“沙沙”作响,伴随着少年惊恐的叫声:“妖怪吃人啦,快妖怪吃人啦——” “啊啊啊!”宋小言闭上眼睛,蹲在地上,用一双胳膊紧紧抱住自己,就差没把自己团成一个球,顺着山道滚下去。 “啊哈哈哈!小姑娘,这么多天没见,你还是这么胆小呀!”宋小言感觉有人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一个略有点熟悉的声音惊奇地问道。 宋小言睁眼。 只见穿着白色道袍,脚踏十方鞋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层层叠叠的竹叶间隙中,刚好泄下一缕阳光,落进他清澈的眼底。 这个小道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跳脱了。 虽说宋小言一直忘不了,她装着女孩子时妖里妖气的样子,但她仍然试图让自己对小道长更尊重一些。 “小道长!”她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怎么能这么吓人,太过分了!” 少年站起来,摇了摇手里的铜铃:“哎,心寒呐!我花了那么大力气救了你,余生几十年还要被那几个猛鬼纠缠,不就是开个玩笑,你就对我大呼小叫。” “我……”宋小言羞愧地耷拉着脑袋,低声说道,“那你也不该吓我。” 她眼巴巴看了小道长半天,却没等来回答,只好问道:“他们四个真的一直缠着你?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是、要是实在不行,我可以……” 少年正摆弄着自己手里的一柱香,忽然听到宋小言的话,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有没人和你说过,你真的很好骗?” “你!”宋小言一怔,就见少年手腕一翻,香头亮起一星火花,居然没用任何明火就点着了。 他一步跨进竹林,朝宋小言伸出手掌:“还愣着干嘛,来!” 少年一进竹林,便和那天在暴雨中一般,身上亮起淡淡的金光。这金光一亮起,纯正庄严的气息便自动散开。 有这少年陪在身边,宋小言倒也不觉得竹林里有多阴森了。 竹林的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也不知到底积攒了多久,像是踩在一层又厚又软的地毯上。 宋小言刚放松警惕,脚下忽然踩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就听到稚嫩的“哎呀”一声。 她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截森森的白骨,吓得魂飞魄散:“这、这是什么骨头?” 少年平静地说道:“这些当然都是人骨。” “不可能,这骨头那么小,怎么可能是人骨?”宋小言下意识反驳。 少年冷笑:“呵,还不是那些人做的好事?” “他们做了什么事?”宋小言不解。 可少年没再回答,而是摇了摇手里的铜铃,对着空气吆喝了一声:“走喽!” 宋小言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跟着少年在竹林里走了一圈,又跟在他身后出了竹林。到了竹林外面,才看见赵建英急得团团转。 原来,这竹林是环状的,在山腰上绕了一圈。 所以,两人才一直找不到对方。 “言言你这孩子,不是让你在原地等奶吗?”赵建英拉着宋小言的手急道。 宋小言笑着指着身后道,“是上次救了我的小道长……” 回头一看,竹林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小道长? 宋小言心里毛毛的,又不好说出来,想起竹林里的事,心情更加沉重:“奶奶,为什么竹林里会有人骨?” “还不是那烂了心肝的!”赵建英一愣,随即一脸愤慨地说道,“虎毒还不食子呢,生下丫头就活生生地扔在林子里埋了。现在带鸡血饭,烧纸钱求心安,以前做的事情就一点都不亏心吗?要我说丫头和小子还不都是自家孩子?他们也真狠得下心!” “怎么会这样?希望这些孩子来世能投个好人家。”宋小言长长叹了口气。 赵建英听到宋小言的话,想说人只有这一辈子,哪里有什么来世?可看着孙女真诚的目光,她只能把话咽进肚子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希望,人能有来世。 不然的话,对于这些刚出生就被扼杀的小生命,何其不公平? 祖孙两人渐渐走远。 竹林的竹枝上,少年看着两人的背影,表情渐渐柔和。 他顺着竹子滑落在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袋子,把几团无形的东西一兜,用红线系了直来,塞了鼓鼓囊囊一团,便背回青阳观里去。 袋子里的东西还在四处乱窜,吵得他耳朵疼,没办法只好拍了拍它们:“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态度不好。下次见到她,我道歉还不行吗?” 少年脚步轻快地回到青阳观,把袋口往地下一倒,一阵阴风便沿着地板吹开,几个模糊的小影子整齐地站在地板上刻的八卦阵上。 “一、二、三……不对啊,明明有七个,怎么还跑了一个?”他抓了抓头上的短发,又挨个点了一遍,“算了,再跑一趟吧。” 他拿起桌上的家伙正要出去,一个手持拂尘的老道长走进来:“上回受的伤还没好,怎么又出去了?” 少年一见这老道长,便泄气地坐在椅子上。 一片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洒在他向阳的侧脸上,照得他的眼底满是明媚:“老头儿,不是我说。你的那些徒子徒孙也太没用了一些,没有我出马,上回那只厉鬼能被灭了?” “你倒好大的胆子,为了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去斗有数百年修为的厉鬼。你可知道上回封印它,费了我多大的力气?”老道长笑眯眯地拿起混了艾草的糯米,解开少年的衣裳,露出他胸口狰狞的爪印,“你骗骗他们就罢了,那小姑娘福缘深厚,身上又有功德金光。你能活下来,只怕是因为人家。” “嘶……”少年胸口上的爪印冒出一阵白烟,疼得直吸气,“说起那个小姑娘,刚才我在竹林里又遇见她了。啧啧,身上那层厚厚的功德金光好像又亮了一点,看得我都眼馋。” 说着,又指了指乖乖听两人说话的六小只:“呐,这几个钉子户,要不是她都不肯跟着我回来。怪不得谷园村吃人沟那只老鬼,被封印压着也能馋醒了。” 他话音刚落下,几个稚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那个姐姐身上好暖和呀。” “我们可以投胎给这个姐姐做宝宝吗?” “要是我的妈妈是这个姐姐,一定不会不要我吧?” 少年拢了拢衣裳,冷哼:“你们那么多个,当她是母猪吗?再说了,她可是答应做我的媳妇,有你们什么事?” 闻言,那几个声音当即瘪嘴哭了起来。 老道长赶紧一挥拂尘,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叹了口气:“都说不怕小鬼哭,就怕小鬼笑。这几只怎么哭起来,听着也叫人这么难受?” 少年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正色道:“本来有七只跑了一只,还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老道长闻言掐指一算,脸色不大好:“不在竹林里了。” “该不会跟着那姑娘了吧?”少年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一柄拂尘拦在他面前:“冤有头,债有主,一定是有人进了竹林。原本它是离不开的,可今天来的这位功德深厚,沾了她身上的功德光芒,非但怨气没化开,反倒走了歪路,也该受这份因果。” “不是我说,老头儿你嘀嘀咕咕半天到底在说什么?”少年听说宋小言没事,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 老道长挑了挑眉,笑着说道:“你改天到三清殿前的阴阳池里,捞一黑一白两只金鱼过去,问那小姑娘到底收不收。” “收不收关你什么事?” “你这泼皮……按我说的做就是!” 青阳观附近的竹林里,半人高的草丛里突然窜出一个提着竹蓝的中年女子。她神色惊慌地看着自己身后,一不注意摔了个大马趴,竹蓝里的冷饭倒了一地,还有一些用上的纸钱香烛也散落在各处。 可她连捡都不敢捡,提着竹蓝一瘸一拐地跑下山去,嘴里念念有词:“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 第5章 捉虫 宋小言和赵建英从竹里出来,一路看到不少上山扫墓的人。 原来望龙潭这一带,每年扫墓的时间是在农历八月十五,而非清明节,也难怪她刚才在竹林里看见不少刚烧完的纸钱。 宋小言本以为赵建英会带她去爷爷墓前除草,没想到赵建英径直回了家里,连去墓地的意思都没有。 途中,宋小言还遇到村长宋昌来。 村长的几个儿子挑着担子,担上放了宰好的鸡鸭。他大儿媳妇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了香烛。 宋小言隐隐瞧见她肚子里,藏着一团弱小的气,这种情况宋小言见过,多半是怀了孩子了。 两家人打了个招呼就分各自离开。 村子里一个认得赵建英的老婆婆一直跟在村长一家人身后,直到赵建英走了,才不屑地说道:“要我说,建英也太狠心。她男人走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八月十五去墓前烧过一次纸钱,难怪她二儿子……” 宋昌来连忙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那孩子是为国家牺牲的?虽然建英嫂八月十五没去拜,可谁不知道老宋家坟头最干净?不是建英嫂子除的草,还能是卫国啊?” 那老婆婆被宋昌来一堵,也不知该说什么,讷讷地走开了。 赵建英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可宋小言一向五感比常人灵敏,两人对话却顺着风隐隐约约地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奶奶,别人家都去扫墓,为什么我们家不扫?”宋小言拉了拉赵建英的袖子,认真地问道。 赵建英说道:“要是心里真记得,怎么会每年就去看一次?有时候啊,咱们可不能被表面功夫迷惑。不能光听别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那才是他的真心呐!” 宋小言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似乎又不懂。 她帮家里中了彩票,可宋小琴一闹,爸爸妈妈还是坚持把她丢给了奶奶。奶奶虽然不爱说笑,却一直对自己很好。 “所以,奶奶对我一定是真心。”她肯定地说道。 赵建英一愣,摸了摸宋小言的脑袋,笑着说道:“你这孩子。” 王春花跌跌撞撞地从山上跑下来,到家里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树枝勾破了,膝盖上也磕出两片淤青,身上还多了不少新鲜的血口子。 虽然站在夏天的大太阳底下,可她仍然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 “春花嫂,你快把你家海子领走吧!早上找不到你,就到处嚎,哭得我头都要大了。”隔壁邻居见她回来了,像见到救星一样,到了她面前却吓了一跳,“唉哟,春花婶,你怎么弄成这样了?知道的知道你去上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鬼追了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王春花打了个寒颤。 可不就是么……那片竹林那样邪门,就算从竹林里出来了,还是觉得有人在远远地盯着自己看。 可王春花很快就回过神来,她可不能被吓倒,她要是倒了,她儿子靠谁去? 王春花露出一个笑容,往邻居手里塞了个鸡蛋:“多亏你了,我这就把海子领回去。” 望龙潭里但凡上点年头的房子都是土木结构的。 这种房子的好处就是冬暖夏凉,维护得好的话,人住着很舒服。坏处就是,几乎没有什么隔音效果,夜深人静时楼上说个悄悄话,楼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春花走进院子里,听到房间里传出动画片《大力水手》的声音。 也许是听到王春花的声音,房里传出“咚咚咚”赤足踩着地板的跑步声。 一个肥头大耳看起来快三十岁的男人探出头来,一脸委屈地说道:“妈,你又到哪里去了?我肚肚都要饿扁了,快给我做饭,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王春花有几分尴尬地说道:“乖啊,这就回去给你做饭吃。” 她说完,低头一看,问道:“裤子怎么还湿了呢?” 邻居闻到一阵尿骚味,立刻跑进房里一看,果然见到自己房间木地板上一滩黄澄澄的尿水。 王春花连忙拿了拖把进来,抱歉地说道:“对不住啊,孩子小不懂事,你多担待担待。” 邻居皱了皱眉头:“春花嫂,你家海子这么大人了,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怎么还这个样子?让他长点心眼儿吧,要不然等你们老腿一蹬去了,他自己连饭都不会吃,那可怎么办哦!” “我……我们家海子就是晚熟了点,男孩子都这样,大了就好了。”王春花讷讷地说道。 邻居看着母子两人离开摇了摇头,正好宋小言和赵建英在山上采了不少新鲜东西,送了一点过来,便听她说道:“这个王春花真是没救了,她前头几个女儿要是都留下来,现在外孙都不知道抱了几个了。结果,非要生个傻子,真是可怜呐。” 由于海子和正常人有几分不同,宋小言不由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个名叫王春花的女人,是昨天来家里要新鲜鸡血的中年女人。 赵建英连看也不看王春花,问道:“海子还是那样?” “都快三十岁了,还跟个三岁小孩似的,路都走不稳,还说能好呢,我看是好不了了。” …… 又是一阵唏嘘。 宋小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鼻间盘桓着一股淡淡的腐烂的气息。这股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哈哈哈……” 她刚想进门,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吓得她打了个激零,连忙问道:“奶奶,你听到有小孩在笑了吗?” 赵建英笑着指了指邻居,说道:“你婶子家有个小姑娘,正在房间里看动画片儿呢!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宋小言当然没去看,她见过了小姑娘,一个五六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孩子,绝对发不出那么阴森的笑声。 赵建英见到宋小言情绪不高,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王春花回到家里,给她儿子做了顿午饭,就觉得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她连饭都没吃几口,就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她梦到日头快要沉下西边的山岭时,她自己一个人双手捧着碗鸡血饭又上了山。 暮色四合,山道又暗又难走。 眼看着又到了那片竹林前,王春花吓得瑟瑟发抖,一步也不敢迈进去。可不知为何,一眨眼她却在竹林里了。 她手里盆着鸡血饭,双手像是黏在碗上了一样,怎么都扔不掉。忽然感觉脚上一阵冰冷,低头一看一个皮肤红彤彤的婴儿,正抱着她的腿,一口一口地咬着她的血肉。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妈妈,我不想死,我想活下来,我想长大!” “妈妈,妈妈,妈妈……” 婴儿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眼眶里流出一道血泪,一咧开嘴满口腔的獠牙,像只怪物一样朝她扑了过来。 “啊!”王春花吓得肝胆俱裂,尖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已经全黑了。 她出门一看,外头正是梦里的时分,看着那如血一样的夕阳,她全身都在打颤。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拔足跑到院子门口,对着空气大骂起来。 “你个讨债鬼,死了就死了,还要回来吓我!信不信我能弄死你一次,就能弄死你第二次?” “滚,不要再来找我!要是再不长眼地找上来,我就不这客气了,让青阳观的道士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恶狠狠的声音消失,院子门口依然静悄悄的,像是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这时,一个老农一手拉着海子,一手提着自家的鸡,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把那鸡往王春花面前一丢:“春花,我说你好歹管管你家海子,这都第几回了?” 海子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被拉着走到自家门口。 他有个毛病,一发起愣来就拔自己的头发,后来被王春花绑了两次,便不拔自己的头发了,改成把任何一个他遇见的有毛的动物的毛发。 为了这个,王春花不知给多少人赔礼道歉过。 王春花见了人,脸上的表情立刻怯怯的:“要不,这只鸡我买了,五十块钱,您看成不?” 她从口袋里摸出崭新的五十块钱,那老农见了两眼发光,一下把钱抢了过去:“这还差不多,这就当给你家孩子买个教训,鸡我也带走了。下次再这样,我可就不只是骂两句了。” “你……”王春花气得面红耳赤,一回头却看见海子傻乎乎地对她笑。 “妈,我肚肚饿了。” 王春花无奈地看了眼海子:“好,妈这就给你做!” 半夜,王春花突然被海子的大吵大闹弄醒。 她走到海子房里开了灯,就见到他捂着肚子,脸皱着了个包子:“妈,我要屙屎,我要屙屎!” “你这孩子!”王春花闻着满屋子的恶臭,急忙拉着他出了门。 她看着门外黑漆漆的夜色,心里一阵打鼓,可闻着身边混身臭味的海子,只好赶紧让他在门外的空地上解决。 好不容易解决完了,她赶紧让海子进来,自从感觉那东西跟了她回来之后,她整个人都渗得慌。 哪里想到,海子提起裤子,突然弯下腰,嘴里喊道:“快吃我大力水手的波菜罐头!” 王春花毫无防备,只感觉一团带着体温,且散发着浓烈恶臭迎面而来。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大门上贴的门神,只见门上沾满了污秽,她心中大喊一声完了,便感觉一阵腥风扑了过来…… 青阳观。 一个少年盘腿坐在钟楼上吐纳,看着山脚下被一片银灿灿的月光包裹的望龙潭,突然生出一道浓郁的怨气,便叹息着摇了摇头:“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居然不思悔改,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第6章 鬼娃娃 宋小言第二天醒来,是因为村长急急来找她。 她匆匆忙忙刷了个牙,又洗了个脸,就被村长拉出门外,着急地问道:“小言,我上回听司机小刘说。你好像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上回吃人沟那代不对劲,也是你第一个发现的?” 宋小言从小到大,确实可以看见寻常人见不着的东西,便点了点头。 赵建英听到动静,连忙从厨房探头出来:“哎,到底怎么了?” “回头再说,人命关天,我先拉小言去看看!”村长头也不回地说道。 王春花的院子里站了一群人,有人围在门边,有人站在窗口,指着房间里窃窃私语。 老房子的光线并不好,除了一扇窗户能透进点光亮,就只能依靠天花板上装的灯泡了。此时,王春花的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她坐在窗边的桌子前,嘴角带着悠闲的笑容,用梳子一下下地给海子梳头发。 海子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身小了几码的西装,硬生生把自己塞进去,但扣子实在系不上,只能箍在身上。 他可不像王春花那么高兴,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喊着:“我要不梳了,我不要梳了!” 宋小言盯睛一看,发现王春花手里的梳子齿尖上沾着一丝血迹,也不知道梳了多久,居然把海子的头皮都梳破了。 “怎么样了?”村长连忙问道。 宋小言摇摇头,她只是觉得王春花的房间有股阴冷的感觉,并没有在她身边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村长叹了口气:“还是得找青阳观的道长来看。” 他话音落下,立刻就有人说道:“要肯来早就来了,青阳观的道长不是说了,给谁看都不给他们家看。我看啊,今天这事玄喽!” 果然,又等了不久,去青阳观的人回来了,对着众人摇了摇头。 村长找到人群之外,蹲在天井旁边抽烟的一个中年男人。 这人穿着条纹衬衫,腰上别着皮带,皮带上挂着几串钥匙,还有一个放手机的皮夹的中年男人,很典型的小老板打扮。 门外还有辆小轿车,应该就是这男人开来的。 “这事……你想咋样?要不送医院瞧瞧?”村长建议道。 男人摇了摇头,把烟屁股戳在地上按灭:“昌来叔,这事邪门了,去了医院也瞧不了。” 宋小言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叫宋援朝,是海子他爸。一个人在南安市做生意,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回家一次。 昨天晚上他开车回家,一回到家里就见到王春花把自己吊在房梁上,蹬了椅子不停地挣扎,而海子则站在底下看着,还兴高采烈地拍手叫好。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说不定现在王春花已经死了。 众人也觉得奇怪,王春花活得好好的,家里又有几个钱。虽然儿子是傻了点吧,可也不至于到上吊的地步不是? 村长瞧着没法子,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起把王春花拉开了。 海子这才捂着头,哭喊着跑到一边去,拉着宋援朝的手嚎啕大哭:“爸,妈她非要给我梳头,非要给我梳头!” 宋援朝烦躁地撇开海子的手:“你妈上吊你也不拦着?” “妈笑着套脖子,好玩!”海子委屈地说道。 若是小孩子做出这副表情还好,可他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长得又胖,做出这种表情,直接让宋援朝气得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换作以往,王春花早就过来和宋援朝拼命了。 可现在,王春花却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出“咯咯”的笑声:“乖乖儿,穿西装。穿西装,做新郎。娶老婆,生个娃,生了一个鬼娃娃,嘿嘿嘿嘿……” 不止宋小言,在场大多数人都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宋小言见这里没自己的事,想着赶紧离开,却没想到王春花突然朝着宋小言一指,开怀地喊道:“妈妈!” 旁边一个认得宋小言的妇女,赶紧把她拉走了:“昌来叔也是的,叫你一个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这不是吓你吗?不要怕,王春花也不知道是不是疯了,一见到女的就喊妈,宋援朝家里恐怕不好过喽!” 宋小言回到家里,把王春花的事情告诉了赵建英。 赵建英端了碗稀饭放在宋小言跟前,说道:“那个王春花平时看着老实,其实她才是最狠的那个。在海子之前,一连生了四个女娃娃,都被她扔尿桶里了。扔到第二个,她就有点不正常了,当时去请青阳观的道士做法。道士帮了她一回,后来见她还弄死孩子,就再也不肯来了。” “要我说,就是她亏心事做多了。天天疑神疑鬼,现在终于精神出问题了,都是活该,现世报!” 夜深人静,不少人家家里养的狗,都纷纷狂吠起来。 宋小言是被家里大黄狗的叫声吵醒的,她打开房门看了看,那大黄狗就夹着尾巴跑到钻进她的房间里,一人一狗对视了许久。 不过好在它终于不叫了,宋小言只好让它待着,关了灯回到床上,大黄也就趴在她床底下,闭上眼睛发出一阵阵呼噜声。 被一只狗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的宋小言:…… 这种事情一连持续了好几天,直到这天村长来家里,避开赵建英神秘兮兮地对宋小言说道:“小言,你可得注意这些。村子里有人起夜,说是看见了一个脸上白生生的小鬼,正露着獠牙,把鸡脖子咬断了呢!” 宋小言被唬了一跳,瞪大眼睛问道:“怎么会这样?那人没看花眼吧?” “谁知道呢?”村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最近村子里人人到了夜里都不敢出门,他这个当村长的也着急的很,“都说王春花杀的丫头回来缠着她了。” 想到赵建英和宋小言祖孙两人相依为命,家里又没有男人守着,便又特地嘱咐了宋小言:“你奶不信这个,我要是同她讲,她铁定为了打破封建迷信的谣言,晚上特地出门。这件事我就不同她讲了,我看着你奶一点,别让她晚上出门瞎晃!” 宋小言赶紧答应,把村长送出了门。 到了晚上,她便拉着赵建英在家里看电视。也不知看了多久,两人都有点困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宋小言顿时一个激灵,刚才那个敲门声无比清晰,赵建英也听到了,可见不是她的幻觉。 但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三更半夜的,谁还会来找她们? 赵建英开了门,左看右看没发现人,低头一看却发现门前的台阶上,放着一只被扭断了脖子,鲜血淋漓的鸡。 “这又是哪个天杀的?”赵建英很恼火,可到底还是把鸡捡了回来,“丢东西的人肯定没走远,我倒要看看,是谁整天装神弄鬼!” “奶奶!”宋小言听到声音从房间里追出来,可惜赵建英已经不见了,外头黑漆漆的一点光线都没有。 忽然一阵小孩子的笑声响起。 宋小言感觉自己全身的毫毛都竖起来了,她立刻关上门,却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硬生生按住。 王春花苍白的脸出现在宋小言面前,她不复平时的老实木讷,眼中一片邪肆阴森:“小言,建英嫂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家娃娃想找个好人家投胎,相中了你,你就行行好吧!” 说着,一把把海子从自己身后扯了过来:“海子,你不是想娶媳妇吗?这个媳妇够漂亮吧?” 海子看了眼宋小言,高兴地拍手:“漂亮,漂亮!” “漂亮还不快上?”王春花狠狠地推了海子一下,把他推了一个踉跄,“扑通”一下跪在宋小言面前,“把她的裤子扒了,把娃娃种进她肚子里!” 宋小言拼了命挣扎。 “居然还敢反抗!”王春花恶狠狠地一巴掌扇过来,扇得宋小言眼冒金星。 这下,宋小言终于看清楚了,王春花的肩膀上,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婴灵。与其说是个小孩子,不如说是一个血块。 它一靠近,竹林泥土潮湿的味道,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涌进宋小言的鼻腔。 “救命!”失去意识之前,宋小言是多么希望,有一道像在谷园村那么粗的天雷劈下来,直接把面前的鬼婴劈成灰烬。 轰隆隆—— 月明星稀的晚上,不知何时飘过来大片乌云。只见乌云之中闪过一片电光,一身巨响就在望龙潭的上空响起。 门外,一个少年捧着青花瓷鱼缸,鱼缸里一黑一白两只金鱼缓缓游动。他刚想敲门,天空中却突然炸响一声惊雷。 “这雷,有几分古怪啊。”他眯着眼睛看向天空,眸中的金光隐隐浮动。 与此同时,院子里附在王春花身上的鬼婴顿了顿,心中烦躁不已。 早知道它就找一个脑子正常的来了。要是面前的不是个傻子,它早就可以投胎了,哪里等到现在? 第7章 姐姐 砰—— 只听一阵巨响,一层薄薄的尘土扬了起来。 赵建英家里那扇不大结实的门,轰隆一声倒在地上。 门外,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道袍的少年,收回自己的脚,手中端着的鱼缸却一滴水都没溅出来。 宋小言被这声音惊醒,又惊又怕地叫了句:“小道长!” 他脸上的笑容一敛,把鱼缸放在地上,一跃落在宋小言身边:“小姑娘,你没事吧?” 同时,手中射出一道金色符箓。 王春花一个后仰,用极奇诡异的姿势,躲过了那道符。 宋小言吓得瑟瑟发抖,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小道长,你终于来了!” “乖啊,不怕。” 少女柔软香甜的躯体入怀,让少年一阵心神荡漾,险些就让那鬼婴脱离王春花的身体跑了。 他一手拦住宋小言的腰,另一手放出一道红线编成的网,冷哼一声,眉目凌厉:“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我媳妇的主意?你信不信,马上就有一道天雷霹下来,直接把你霹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天空中的雷声一阵接着一阵,鬼婴自然不会没听到。它刚才不过是心存侥幸,只要它进了宋小言的肚子,就算是天雷也奈它不得。 可现在—— 鬼婴看着光着屁股满院子乱跑的海子,心中一股浓浓的怨恨。都怪这傻子不听指挥,脱了自己的裤子就要学蜡笔小新满世界遛鸟。 可就算他是个傻子,在王春花眼里,也比自己重要一万倍。 “我居然连一个傻子都比不过。”鬼婴眼眶中流出一股股血泪。 这个时候,一直在院子里乱跑的海子听见鬼婴的声音,居然也不害怕,好奇地走过来打量:“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骑在我妈妈脖子上?骑马很好玩吗?我也要骑!” 说着,便抓着王春花抬起自己的一条腿,要往她脖子上跨。 他可没什么羞耻心,至今仍然没把裤子穿上。刚才那个动作,更是没有一点遮挡地展示了,他跨下甩动的某物。 宋小言脸上一红,立刻把目光移开了。 鬼婴也惊得忘了反抗,失声尖叫:“你要干什么?” 还是少年上前,一把把海子给扯了下来:“想让你妈把脖子折断,你就骑上去玩!” 海子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扁了扁嘴说道:“不玩就不玩嘛,那么凶干什么?那为什么它可以玩?我却不能玩?” “那是你姐姐。”少年不耐烦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就连他一个同性,都无法直视海子,更别提宋小言和鬼婴了。看着鬼婴吓得脸都扭曲了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到底有多熊。 可就在这个时候,鬼婴盯着海子看了良久,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下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而已!” 宋小言有少年护着,胆子大了一些:“你错在不该打无辜的人的主意。” 鬼婴却执拗地看着宋小言:“我想进你的肚子。” “小道长,我不要。” 宋小言吓坏了,赶紧往少年身后躲了躲。她才刚刚十八岁,还要上大学,还有很多精彩的人生没去过。最重要的是,她要生孩子那也是心甘情愿,给自己喜欢的人生。 年纪轻轻地当未婚妈妈算什么。 少年侧头看了宋小言一眼,拍拍她的手背说道:“别怕,有我在呢。” 鬼婴委屈地说道:“你不是很希望我们过得好吗?那就来当我的妈妈啊。钻进别的女人的肚子,谁知道会不会再被打掉!” “啰嗦什么?趁你没犯下大错之前,跟我回道观去,把你这身怨气给洗干净了,到时该投胎去投胎,一定给你找户好人家。”少年看了眼身后的宋小言,这姑娘嫩得很,怎么就有小鬼非想当她的孩子呢? “真的?” 鬼婴脸上的表情有点松动,她知道青阳观的道士有本事。如果自己再纠缠下去,别说这道士不放过自己,就是头顶上一阵阵的雷也会照头霹下来。 “当然是真的。”少年认真地回答。 鬼婴身上的黑气渐渐褪去,身上血肉模糊的一团也消失了,一个看着三四岁大眼睛滚圆的小女孩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春花没了鬼婴附身,“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海子也不管他妈,好奇地盯着鬼婴拍手掌:“我有姐姐咯,我有姐姐咯!” 说着,伸手就去够它,吓得鬼婴往宋小言身边一缩。 宋小言见她蔫蔫的,忍不住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女孩露出一个有点阴森的笑容,身上的影子又凝实了一些。 少年松了口气,说道:“你在竹林里待了这么多年,身上有一定修为。再加上她分了一点功德给你,没有意外的话,你下辈子会顺遂一生。算是老天给你的补偿了。” 恢复原状的小女孩已经不复刚才的戾气,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低下头小声向宋小言说道:“对不起。” “没……” 宋小言刚说出一个字,却被一个身影撞开。 少年立刻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的脑袋和地上一块石头相撞。 两人回过头,才看见王春花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根尖刺一样的东西,朝小女孩的天灵盖刺了下去,同时面目狰狞地喊道:“去死吧!” “不要!”宋小言大声喊道,却为时已晚。 小女孩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七窍重新流出一道道鲜血,整个魂体都开始不稳固了。 少年一脚把王春花一脚踹开,王春花狠狠地摔在地上,看着小女孩大笑:“这个讨债鬼终于死了,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把我害成这样。我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少年立刻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小女孩额头上画了一道符。只可惜,仍然没把她救回来,小女孩盯着宋小言看了一会儿,便彻底消散在两人眼前。 叮—— 那根金黄色的尖刺掉落在地上,碎着了两截。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宋小言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小女孩便消散在空气中了。 她紧紧攥着少年的衣裳,愣愣地看着那根尖刺:“怎么会这样?明明她都已经答应去投胎了,为什么还要杀了她?” 少年也抿着嘴,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心情愉悦的王春花。 他能捉鬼除妖,却拿一个活生生的人没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发了很久的呆的海子却冲了上去,他红着眼睛一拳一拳捶在王春花胸口上:“你杀了我姐姐,你杀了我姐姐!” 海子虽然智力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可力道却是个成年人。他一边哭一边捶王春花的胸口,疼得王春花大哭起来:“那不是你姐姐,那是讨债鬼!妈这么做是为了你,你怎么还打妈呢?” “我不管,我不管!”海子哭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你还我姐姐,呜呜呜呜……” 少年脸色铁青,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愤怒绷紧了。 他突然对宋小言说道:“报警!” “什么?”宋小言一愣。 少年正色道:“王春花唆使智力不全的儿子,对你意图不轨。虽然没有成功,可我们也不能纵容这样的人为所欲为!” 宋小言抹了抹眼泪,用力点头:“对,我要报警!” 南安市局,虽然没轮到张富强值班,但他是走的最晚的那个。 临下班前,局长突然说要亲自查看他给人做的笔录,紧张得他盯着档案看了好几个小时。 这个时候突然接到一个报警电话,说是龙溪镇的望龙潭村有个小姑娘报警,说是有人唆使强.奸未遂,被人给制住了。 虽然龙溪镇派出所的人已经去了,但这么大的事情,还要市局的人下来办。 几个值班的警员立刻站了起来,张富强听到有案子,也放下手中一枚笔盖上刻着白色六角星的钢笔:“有案子?我也去!” 虽然没有人回答他,但他还是自觉地跟着上了警车。 山区的路弯弯曲曲,夜路尤其不好开。但他们还是花了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报警的人家。 张富强惊讶地发现,这户人家他前几天来过,一看哭得眼眶通红的小姑娘,不就是先前鼓励自己的那个吗?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居然也有人想要玷污! 张富强和几个警员看向王春花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愤怒。 那个叫宋海的也就算了,患有智力障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王春花呢?出了名的重男轻女,现在为了传宗接代,居然唆使自己儿子,对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做这种事! “带走!”为首的那个警员大手一挥,直接把王春花拷了上去。 海子虽然没被拷,但因为涉了案,也被拉上了警车。警员们好不容易给他穿上了裤子,他直到上了警车,还试图捶王春花。 “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他口中的姐姐在不知情的人听来,指的就是宋小言,看向宋小言的目光更加同情。 张富强见小姑娘哭得不能自已,便把胸前别的那只钢笔拔了下来,递到宋小言面前:“别、别哭了,这个给你。” 宋小言看了眼张富强手心里,这只全身黑色线条却十分流畅,看起来虽然低调,可价值一定不匪的钢笔,连忙摇了摇头:“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张富强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生怕自已开口越说越糟糕,便把钢笔往宋小言手里一塞:“我宿舍里还有一盒子一模一样的呢,我买了最便宜的换着用,怕别人看出来又要说我。没想到这东西太经用了,我用不完……” 用、用不完? 宋小言怔怔地看着张富强朝她挥了挥手,笑意满满地上了警车。 她虽然用不起这牌子的钢笔,可她在南安一中时,见过朋友手里用过一只。 带六角星的万宝龙钢笔,就是最便宜的也得几千块钱吧? 赵建英在警察到了之后才赶回来,她说自已不过走出去了一会儿,就在村子里迷了路,走来走去都在村口来回转。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赵建英是在回来的路上,被村长宋昌来拉回来的。 他本来已经睡下了,突然青阳观的小道长拉着宋小言来敲门,用他们家的电话报了警,他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建英听了全程小跑着回家,到家之后才发现自己的鞋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脚底板的皮都被磨出血了。 还是宋昌来捡了鞋,追在背后喘得快背过气去。 赵建英年纪比他还大,他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这么快的。 “言言,你没事吧?”赵建英一见到宋小言,就把人揽在怀里,“天杀的王春花!门口那只鸡一定是她丢的,把我骗出去想对你下黑手!她王春花敢动我孙女,我明天就去把她家的祖坟刨了,叫她干这么缺德的事情!” 宋小言知道赵建英说得出做得到,立马转移她的注意力,指了指旁边的少年,说道:“奶奶,这回要不是小道长凑巧赶到救了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赵建英一晒,这才发现宋小言身边还站着一个长得十分周正的少年。 村长见状,把赵建英的鞋递给宋小言,宋小言立刻扶她坐下,拿来干净的毛巾替赵建英把脚擦干净,又拿创可贴贴了伤口。 少年立刻站直了身体,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奶奶好,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赵建英点了点头:“好!好孩子!” 第8章 阴阳鱼 村长好不容易安顿好祖孙两人,就让围观的邻居们散了,都各自回家休息。 他自己又跑前跑后,和警察们说话,算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赵建英去拿扫帚,清理地上的一滩秽物了。 这滩秽物是刚才海子不停地捶王春花胸口,王春花突然间吐出来的,很难想象她到底吃了什么,地上的东西黑乎乎的一团,还发出难闻的恶臭。 少年这才想起自己是来给宋小言送鱼的,他连忙到门边的地上,拿起地上的青花瓷盆,端到宋小言面前:“上回你捐了香火钱,这是老头儿让我送来给你的。” “送给我的?”宋小言惊喜地看了一眼盆里,一黑一白两条小金鱼,长得肥嘟嘟的,身上没有一丝杂色,不停地在盆里游动,“真好看!” 宋小言把青花瓷盆接了过来,在她接触到盆的一瞬间,盆里的金鱼突然跳出鱼缸,摔在那滩秽物中间,还把东西吃进去了一点。 两人:…… 正巧赵建英出来了,吓了一跳:“这里头怎么还有两条鱼?也是王春花吃下去的?” 少年呆愣了半晌,才问道:“那个……鱼你还要吗?” 宋小言连忙把盆塞回他手里:“你替我谢谢道长好意,我还是不要了。” 少年逃也似地端着两条鱼回了青阳观,火急火燎地去找老道士。 他就知道这老头儿半夜叫他送东西,绝对没安什么好心。他好不容易送两条金鱼讨女孩子欢心,结果这两条鱼居然吃别人吐出来的东西! 回想起宋小言刚才一脸吃惊地问自己,道观里的鱼是不是都是吃脏东西长大的。 他就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被这两条鱼丢光了。 找到老道长的时候,这个看上去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道长,正坐在静室里一个巨大八卦阵地纹中间打坐。 他听到脚步声张开眼睛,笑着说道:“年轻人火气还是不要太旺,我叫你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呵。”回答他的是少年的一个冷笑。 老道长也不生气,从他手中接过青花瓷盆,先将盆里的两条金鱼用手捞了起来放在掌心里。腾出一只手众鱼尾向鱼头引着什么东西,只见鱼嘴一张一合,一股淡淡的白烟就被吐了出来。 白烟出了鱼肚非但没有散,还凝成一个淡淡的身影,只不过虚弱得不得了,好似寻常人一口气就能将它吹灭。 “小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呜呜呜……小七快要死了,道士爷爷快救救小七吧!” 静室里几个小小的身影相继出现,把快要散掉的身影围在中间。 老道长看着它们慈爱地说道:“放心,她没有死。虽然魂魄散了一回,好在阴阳鱼把魂都收回来了。只不过她不能和你们一起投胎去了,要在道观中养几年魂,才能再入轮回。” “那我们不去了。” “对,我们也要陪着小七。” 少年摇了摇头:“那怎么行?一切皆有定数,到了时候不是你们想不走就不走的。若是有缘,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好不容易劝好了几只小鬼,少年和老道长走出静室,望着天空中漫天的星河。不知为什么,今夜的星得好像格外多,就连天空中的银河也分外清晰。 解决了竹林里的小鬼头们,老道长的心情似乎很畅快,他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笑着问道:“喜欢那个小姑娘?可惜人家没收你的金鱼,只怕这事成不了喽。” 少年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老道长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到东方天空,几缕紫烟袅袅升起。 “这!”老道长震惊地望着紫烟源头的望龙潭,眼中露出难以铭状的情绪,顿了半晌,他才匆匆说道,“快来准备准备,今天轮回路提前开。把那几只小鬼送去投胎,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少年也不敢怠慢,他看到紫烟的那一刻,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宋小言。 他和老头儿早就算过时间,最快也要等到下个月,才能把几只小鬼送走,可现在……想来,又是那姑娘许了什么愿,才让时间提前了吧? 他不过慢了一刻,进入静室时,屋中便有一道漩涡在虚无之中慢慢出现。 屋中顿时刮起大风,吹得满屋子的东西到处乱飞。 只听到里面传来老道长着急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和我一起念咒,赶紧把它们送走!” 希望孩子们都能早点投胎。 希望它们来世能找到真心疼爱自己的家人。 入睡之前,宋小言望着天空诚心祈祷。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入睡之后,她身上的功德光芒变成星星点点的金色尘埃,渐渐化作一道金色光芒直冲天际。 一直睡在宋小言床底的大黄狗,突然“汪”地一声跳了起来,一双眼睛中倒映出被金色光芒围绕着的宋小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光芒渐渐散去。 宋小言身上的金光不但没有暗去,反倒更亮了几分,一点点收敛进她的身体里…… 直到屋子里重新恢复黑暗,大黄狗才重新趴在地上,守着宋小言慢慢入睡。 宋小言做了个梦,梦见黑暗之中的青牛背上,一座道观闪闪发光。 天上银河倒垂,万千星芒汇入观中,几道小小的身影化作点点星辰,像一片被人吹散的散的蒲公英,汇入这条白练之中。 “谢谢姐姐。” “姐姐要记得我哦。” …… 一个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其中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小女孩,手拉着手眼泪汪汪地看着宋小言,让宋小言帮她们找户好人家。 宋小言想了想,也不知怎的就想起村长的媳妇久久没能怀孕的事。 她笑着说道:“村长爷爷是个好人。” 话音刚落,两个小姐妹就化作两道流星,从青阳观顶坠入山下的望龙潭。 宋小言急忙跟上去,想看看它们到底往哪里去了。 可刚飘到半空中,就被一道拂尘打了下来,她眼前一黑,只听到小道长“哎呀”了一声:“老头儿,你下那么重的手要死啊!” 正在睡梦中的宋小言忽然身体一沉,蓦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疼啊!” 她打开灯一看,额头依旧光洁,没有一点伤到的痕迹,再一摸一点感觉也没了。 “奇怪,刚才明明……”宋小言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最后总结出来刚才一定是自己把梦当真了。 房间又暗了下去,这一回宋小言睡得很沉,很香。 乡下的夜里很安静。 这天晚上,村长宋昌来累瘫了,一沾床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尿意憋醒。 人老了,像年轻的时候一觉到天亮的好睡眠已经极少了。 宋昌来摸摸索索,爬起来到院子角落里的尿桶前。刚尿了一点出来,忽然听到院子外面一阵铁链的响动。他好奇地踮了踮脚,想着这大半夜还有谁不睡觉在外面打露水,结果铁链声已经到了他面前,街上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阴差过路,生魂避让!” 只听一个沙哑阴鸷的声音响起。 宋昌来一个激零,连动也不能动了,偏偏尿还在尿着,那淅沥沥的声音,让他恨不得把那话给剁了,省得被阴差发现把他也拘了去。 好在那个声音似乎没有发现他,喊完那摄魂夺魄的一句,便同别的什么东西话起了家常:“没想到才隔了几天没来,这望龙潭的景象就不一样了。吃人沟百年老鬼被一道天雷劈了,青牛背附近的小三千竹林境也被破了,明年会是个生育好年喽!” “那可不是?”又一个声音阴恻恻地说道,“那只老鬼吞了多少魂魄?劈散了之后,腹内魂魄再无拘束,到了时候自然就得投胎。那竹林里头的东西虽然不多,可个个怨气极重,把望龙潭的地脉都污染了。这望龙潭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居然来了这么一位人物。刚才那冲天的功德金光,啧啧……得修几世才修成啊?” …… 随着这两个声音越来越远,宋昌来总算能动,但他也吓得不轻,回去之后再没能闭眼。 以往对这种事情,宋昌来也是半信半疑,可今天—— 他不禁琢磨起那两个阴差说的话,被雷劈死的老鬼,和刚来望龙潭的人。 思来想去,除了宋小言就再没别人了。 都说赵建英家那孙女是个有福的,自从她出生以来,他们家欠的钱还了,养的猪也能活了。后来宋卫国一家也搬到市里去了,听说前段时间还中了张大彩票,准备在市里买房子了。 看来,以来自己得对宋小言好一点,说不定还能连着旺旺他们家里呢! 第二天,宋小言起床开了院子大门,发现村长的两个儿子带着一把锄头站在门外。两人脸上都迷迷瞪瞪的,显然还没睡醒。 她看了一眼厅堂上挂的一只钟,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又看了看天色。 现在才早晨五点多吧? 门外,两人听见开门声一下子清醒了,立刻朝宋小言说道:“小言,建英婶子呢?我爸不是说建英婶要挖王春花家的祖坟?趁着现在人少赶紧去挖了,省得大白天被人看见了追着打!” 宋小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第9章 引魂灯 又是一个大好的晴天。 这一回宋小言不用赵建英带路,自己便沿着上道上山,按照记忆中的路来到那片属于鬼婴们的竹林。 竹林外面,小道长身上背着一把剑,盘腿坐在一块长了苔藓的青石上。 微风吹过竹林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宋小言走到他面前发现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入了定,就连一片枯黄的竹叶落在他头上,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宋小言也不敢打扰他,只好在他身边坐下来,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感受着风吹竹林的声音,竹林里虫鸣鸟叫的声音,以及更远的地方一条湍急的溪流奔涌向前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早已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风就是她,太阳也是她,虫鸣鸟叫是她,溪水潺潺也是她。 少年是被身边亮起的,难以忽视的功德金光给惊醒的。 本以为宋小言入定这么熟练,一定是以往也练习过。可一看她的打坐姿势,就知道这是第一次练习。 第一次打坐就能成功入定,而且还到了这种境界。 少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叹了一口气:“老天爷真是偏心呐。” “阿嚏——” 宋小言沉浸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痒。 她揉了揉鼻子,就见少年不知何时蹲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截狗尾巴草,不断地在她鼻孔前扫来扫去。 “小道长,你醒了啊?” 少年笑了笑,抱起地上的剑鞘站了起来:“诶,小姑娘。我昨天听到有人叫你小言,又有人叫你言言,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宋小言。” 话音刚落,便见那少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摇了摇头说道:“南华真人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你怎么和你的名字反着来,身上的功德金光那么厚?” “小道长,你到底在说什么?”宋小言皱了皱眉头,她看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哪有小道长口中的什么功德金光。 少年没有回答她,笑着说道:“没什么,言言。” 宋小言摇了摇头,小道长是个好人,可就是性格太跳脱了。有的时候,还有几分孩子气,实在和他的实力不相符。 两人一同走进竹林里。 经过少年的介绍,宋小言才知道。 原来这片竹林里叫小三千竹林境,先前是个乱葬岗,但也没出过什么事。 因为葬在这里的人大都怨气不重,等到到了投胎的时间也都走了。可后来不知谁散播了,把生下的女婴埋在这里,就能让附近的青阳观镇着,不让女娃娃爬进女人肚子里的谣言,埋葬在这里的女婴越来越多,硬生生把这里弄成了一片阴气积聚的地方。 “原本这片竹林只长在山的阳面,后来过了许多年竹子长势喜人,逐渐把阴面的山也占领了,就形成了一个环。”少年手里抱着剑鞘,用手在空气里画了个圈,“外面的东西可以进去,可里面的东西出不来,跟迷了路一样在这个环里到处转,要不是老头儿的徒子徒孙们每隔一段时间都进来抓几个送走。这里,早就乱了套了。” 宋小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对了。”少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袋,解开袋子上的红绳,招呼宋小言道,“你快过来看看,这是谁?” 宋小言认出这是少年用来装魂魄的袋子,一时心里战战兢兢。她往袋子边沿蹭了蹭,忽然看见袋子里一个花生大小,半透明的小女孩正蜷缩着身体,全眼紧闭似乎在沉睡。 “这是!” 少年一笑,扎紧了布袋说道:“老头儿不让我带出来,可我怕你白白伤心,就偷偷拿出来给你看一眼。” 宋小言得知小女孩没有消散,还被青阳观的道长们救了回来,高兴得不得了。 少年见她脸上的笑容维持了没一会儿,忽然又失落起来,便问道:“女人的脸啊,六月天。这又怎么了,同我说说?”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宋小言叹了口气,“以前这些东西来找我,我装作看不见,它们过一阵子就离开了。可现在,我显然已经逃避不了了。要是哪天它们威胁到了奶奶,让我身边的人陷入危险,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每回都靠小道长你来救。” 少年笑眯眯地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宋小言正色,语气也严肃起来:“我是认真的。” 少年叹了口气,他也是认真的啊。 怎么他骗这姑娘时,这姑娘一点也不怀疑。到了说真话的时候,反倒一脸不相信。 降妖除魔的力气活,他一个男人都做得很吃力,更何况宋小言一个小娇娇? 不过,想起宋小言这招东西的体质,少年还是从袖子里拿出一盏青铜油灯,递到宋小言手中:“老头儿说了,这是昨天出手太重给你的赔偿。” 接到灯的那一刻,宋小言有种魂魄都被吸走的错觉。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并且什么异样也没有了。 不过没等她问,少年已经开始教她用了起来。 这油灯并不是什么大杀器,用途是在危险关头,可能救她一命。 ——当然,只要她能临危不乱,在那些东西向她扑过来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精中自己的注意力,把它们定上一时半刻。 宋小言:“小道长,我觉得还是护身符什么的更靠谱一点。” 少年恨铁不成钢:“你懂什么?符箓都是一次性的,这个灯只要不砸坏,就永远都可以用!老头儿那只铁公鸡好不容易拔根毛,你不收着就是对不起我!” 宋小言捧着青铜灯出竹林的时候,还在想小道长不是说有事要找自己帮忙,结果自己似乎什么事都没干,还白得了一古董? 等她想起来去问的时候,只见小道长朝天上翻了个白眼。 他本来是想借宋小言身上的功德,把这小三千竹林境彻底涤荡一遍。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宋小言只不过坐在竹林外入定了一会儿,里面的阴气全都散光了。 由于竹林的特性,她身上的那股功德气息如今还出不去,在里面打转呢! 宋小言只见小道长居高临下地站在上方的山道上,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老道长出现在远处,朝他招了招手:“阿光,事情都办好了,还不快回来干活!” 少年应了一声,急急地对宋小言道:“接下来,我可能没什么时间待在青阳观里了。你放心,我有空就去找你!” 宋小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就跑远了。 她看着少年等我背影消失,有些遗憾地想到,自己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呢。 不过,他的名字里似乎有个“光”字。想起小道长在黑暗之中闪闪发光的样子,宋小言忽然觉得小道长的名字和他本人还蛮配的呢。 宋小言回到家里,赵建英最终还是没让村长的两个儿子,帮她挖王春花的祖坟。 赵建英这人吃软不吃硬,要是村长拦着她,她必定掘地三尺把王春花的祖宗挖出来鞭尸。可村长突然转了性子,不但没有阻止还让自己儿子帮着挖。 这就让赵建英像喉咙里卡了根鱼刺,一直不上不下的。 “言言回来了?”宋小言回到房间摆弄小道长给她的青铜灯,赵建英突然探头进来,吓得宋小言藏好灯,拿起桌面上摆的书本。 回到望龙潭这段时间,宋小言虽然没能上学,却不耽误她每天学习。 赵建英看在眼里,坐在宋小言身边沉默了一会儿,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宋小言的脑袋:“吃什么?奶给你做去。” 青阳观。 少年回到道观,解下被汗湿的道袍,露出胸膛紧实的肌肉。 他的对面,老道长抓了一把糯米,敷在他胸口那个淡得几乎已经看不出痕迹的鬼爪上:“我看你逍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说是养伤也没安分几天,成天上窜下跳地巴着人家小姑娘。明天就上课去,没得在我面前碍眼。” 少年眯了眯眼睛,轻轻哼了一声:“你还别说,这几天我还真以为我出家当了道士。” “想当道士简单。” “老头儿,想都别想。”少年懒懒地说道,“我知道我天赋绝佳,天生就是修道的好苗子。可学校里还有一堆小弟等着我呢,要是知道他们老大看破红尘出家了,还不得信仰崩塌,找你这破道观算账?” 老道长皮笑肉不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少年哈哈一笑,拍拍自己胸膛上沾的几粒糯米,道袍往身上一披,坏笑着凑近老道长:“嘿,老头儿我告诉你个事。” “什么?”老道长皱了皱眉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少年在他耳边飞速说了句:“我把你的引魂灯给言言了。” “什么?” “你的引魂灯,我送给言言了。” 砰! 静室里一阵鸡飞狗跳,一个少年兔子一样从门内窜出来。 紧跟其后的是一个拿着拂尘,面目狰狞的老道:“褚和光,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第10章 黑衣老太太 村长正愁不知道怎么沾宋小言的运道,赵建英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上一回让两个儿子帮赵建英却挖王春花的家的祖坟,谁曾想赵建英忽然改了主意,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指缝溜走,这让他很是觉得可惜。 赵建英不知道村长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这老小子说话磨磨唧唧的,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她拍了拍桌子:“你就说,有没有办法让我家言言上学。” 村长抽了一口旱烟:“有是有。不过,建英嫂啊,一个高中生一年学费得有三百块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他虽然很想沾运气,可他做事也得凭着自己的良心。 赵建英的儿子儿媳都在南安市工作,供个孩子上高中原本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他夫妻两个突然不供了,说明这孩子的成绩可能远远够不上大学的分数线。 赵建英一大把年纪了,又没有收入来源,要不是她就是不肯领抚恤金…… “这样吧。”村长想了个折中的说法,“我去给你查一查,要是小言成绩不错。我就替你到镇里的高中说说情,让他们想办法弄个学位出来。但要是成绩太差,我的面儿不够看,可能也就没办法了。” 话都这个份上了,赵建英也不是个不明理的人,谢过村长之后就回去了。 村长用自家的座机打了个电话给自家侄女,他侄女是一中的老师,查个学生的成绩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侄女在听到宋小言的名字后,隔着电话线倒吸了口气:“高三文科的宋小言?她可是年级第二啊,成绩这么好的学生,居然落到没书读的境地?” 很快,村长侄女就在老师之中打听了一番,然后给村长回了个电话。 “叔,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宋卫国和李巧芬这么不是人!本来吧,人家小言读书读得好好的。结果他们突然发现当年孩子抱错了,亲生闺女回来之后,塞赞助费进了学校。他们亲生闺女天天在学校和小言过不去,专和小言较劲儿。他们也是,居然真的就不让孩子读书了!” “怎么会这样?”村长吃了一惊,想起上回帮宋小言摘香叶时,那姑娘脸上尴尬的笑容,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真是天见怜的! 他侄女愤愤不平地说道:“他们夫妻两个就是脑子有坑,人班主任都说了,只要孩子留下来,学费她给出。可他们两口子就是不肯,这么好的苗子不让读书,不是成心害人吗?” 村长挂了电话,心中一时五味陈杂,他拔通了镇里高中校长的电话:“喂,是这样的。一中高三文科年级第二的学生,你们学校要不要?开玩笑?我不是在开玩笑。只有一个条件,孩子进了你们学校,得进最好的班。” 听筒里传出校长激动的声音:“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只要能来都好说!” 市一中可是出省状元的地方啊,就是考不到状元,考个前十也能让他们龙溪高中扬眉吐气了! 宋小言当然不知道,自己读书的事情,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 仔细算了算,她回望龙潭已经半个月了,心态也渐渐平和下来。望龙潭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待一辈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夏末的阳光依然毒辣。 自从宋小言来了以后,赵建英的餐桌上就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去年份的萝卜干。 这天的午饭,是一小碟春天腌的咸笋,一碗加了香叶的炒田螺,和一碗红烧肉。 红烧肉端上来的时候,宋小言听到院子外传来敲门声。 乡下除非晚上一向不闭门,乡里乡亲的串门直接走进来就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敲的门,但宋小言还是走到大门口。 一开始宋小言也没注意到,门外的墙根旁站着个老太太。 这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色唐装,头发已经全白了,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眼下还挂着两个鸡蛋大小的眼袋。身型也有几分佝偻,手里杵着一根拐杖,紧紧贴着墙根站着。 她紧紧盯着宋小言,语气有几分急切:“我的钱呢?” 宋小言摸不着头脑,但出于善意她还是问道:“老奶奶,您的钱是不是掉在哪里了,要不要我帮您找找?” 谁知,宋小言说出这话之后,老太太却更急了,一个劲用拐杖戳着地面:“二十万彩票钱在哪里?” 宋小言一愣,她确实帮父母中了一张彩票,奖金也和老太太说的对的上。 眼看老太太急得额上青筋爆起,宋小言连忙道:“我没有……” 话还没说完,里头就响起赵建英的声音:“言言,你在和谁说话呢?” “是一个老奶奶的钱不见了,我在和她说话呢!”宋小言向赵建英解释,可才这么会儿功夫,再回头时老太太却已经不见了。 要不是院子前泥地上还留着被老太太拐杖戳出来的坑,宋小言还以为她出现了幻觉。 只是,年纪那么大的老太太,动作有那么快吗? 厅堂正中心挂着的时钟,指针正好停在正午十二点的位置。 宋小言摇了摇头,应该是她想多了,这青天白日的会有鬼才怪了。 饭桌上,出于安全考虑,宋小言还是把老太太奇怪的言行告诉了宋建英。 赵建英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帮你爸中了彩票?”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儿子不可能走狗屎运。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已经对宋小言身上那种不可言说的运气整得没脾气。 宋小言还没回答,赵建英就狠狠拍了下桌子:“这个混账东西实在太不像话!” 宋小言连忙道:“奶奶您别生气!” “你也别帮你爸说话了。”赵建英叹了口气,说道,“奶出去一趟。” 宋卫国在南安市的一家制衣厂上班,由于这家厂是国企转的私营,所以住房的待遇一直延用了下来,厂里的老员工都住在离厂子不远的一片宿舍楼里。 这天晚上他因为厂里的事情绊住脚,在车间待了一会儿才回家。 谁知,刚走到一个拐角处,脚下忽然踩到什么东西,差点没摔个大马趴。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根烧到一半的白蜡烛,顿时晦气得不行。 他狠狠地把蜡烛扔在地上,刚准备骂娘就蓦地瞥见角落里贴墙站着一个人影! “什么人!”宋卫国吓得后退几步。 借着外面的路灯,他才看清楚原来是个老太太。 这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色唐装,站在黑暗里不声不响的,没走近的话根本发现不看。此时,正捧着被他砸扁了的白蜡烛,一脸怒意地看着他。 宋卫国好容易缓过来,没好气地问道:“您这大半夜的一人站这里吓谁呢?您是哪家的家属,我喊人来领您回去!” “我的钱呢?”老太太阴沉沉地问道。 宋卫国气笑了:“你这老太太,你的钱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说着,也不管这老太太了。 说不定她是人老了睡不着觉,半夜出来溜达的,自己没必要多管闲事。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老太太一直跟着他又往上爬了一层。直到跟到他家大门前,才“砰”地一声被门关在外面。 宋卫国回到家里,发现妻子李巧芬的脸色不大好。原来,是他妈又给来电话了。 “下午就打过了,我说你今天出去应酬了,就是不相信,好像我骗她似的。”李巧芬一脸不高兴。 话音落下,电话声又响了起来。 宋卫国拍了拍李巧芬的肩膀,走过去拿起电话,对着话筒“嗯嗯啊啊”。 “喂?妈,你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彩票确实是小言给我的,可我和巧芬是打算在市里买一套大房子,到时也好把您和小言都接过来。您就别担心了,小言的学费我过几天就给您送过去。时间不早了,您赶紧休息吧,啊!” 宋卫国说完,赶紧挂了电话。 电话的另一边,赵建英的话还没说完:“我听言言说,今天中午有个黑衣服老太太……” “嘟嘟嘟——”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赵建英的话被掐断了。 挂了电话,宋卫国如释重负,靠在门上喘了口气。 他妈年纪都这么大了,每回训自己还跟训孙子一样,也难怪李巧芬和他妈合不来,他个亲生儿子都受不了。 隔着一道门,黑衣老太太耳朵紧紧贴在门上。也不知道听了哪句话之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哎!” 这几天晚上,宋卫国都一直睡不好觉。 因为只要每次一合眼,他都会梦见自己床头站了一个黑衣老太太。 一开始只是盯着他诡异地笑。 后来便渐渐坐在他床边,一遍遍摸他的头。 “崽啊,妈总算找到你了。” “崽啊,妈找不到你,你怎么就不来找妈呢?” “崽啊,妈错怪你了,原来你不回家,是为了给妈挣大房子。” “崽啊……” 第11章 一念之间 服装厂最不缺的就是女工,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哪里都是稀罕资源。 最近,宿舍楼里来了个漂亮的小姑娘,读完初中就辍学了,到服装厂里做普工。 自从小姑娘来了之后,厂里就有不少小伙子蠢蠢欲动,但都被小姑娘拒绝了。 有几个泼皮无赖的不死心,经常在小姑娘下夜班的路上拦。 有时遇到同宿舍楼认识的人,还能狠狠斥责一顿。 但谁也不能保证,小姑娘每回身边都有人。每到这个时候,几人便使出浑身解数围追堵截,舔着脸让小姑娘同意和他们处对象。 这天夜里下了夜班,眼看身后几人要追上来,小姑娘吓得拎着包直跑,忽然瞧见前头的中年男人,连忙失声叫了句:“杨哥!” 然后,立刻跑了上去,扯了扯中年男人的袖子,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杨哥带带我吧!” 中年男人是厂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可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几个小年轻追小姑娘顶多挨厂里一顿批评,可要真的和人起冲突可就不是被骂几句完事了。 他们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到了宿舍楼底下,小姑娘才松了口气,由衷地感激道:“今晚多亏了杨哥你,要不然……” 楼底下几个穿着大裤衩,坐在小板凳上聊天的女人见了,心疼地看着小姑娘:“那几个无赖又来堵你了?” 小姑娘脸色不好地点了点头。 “这太欺负人了,还是得和厂长反应反应!” “人什么事都还没干呢,反应有啥用?” “要我说,还是赶紧这个对象护着你吧。这么下去万一哪天吃了亏,这辈子可就毁了!” 小姑娘当然知道她们指的是什么,脸色白了白,到底没说话。 最近,宿舍楼里是个多事之秋。 宋卫国觉得那个梦折腾得有点神经衰弱了,他回来的时候,李巧芬让他到天台收衣服。他迷迷瞪瞪收完了衣裳,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 他下的一个激灵,才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蹲着个小姑娘。 那姑娘也发现宋卫国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吓着你了,宋科长。” 宋卫国心想,这姑娘和他闺女差不多大。他闺女现在还在无忧无虑地上学,这姑娘却一个人出来谋生。再加上长得漂亮,最近受了不少委屈,实在是不容易。 他顿了顿,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我……我的衣裳被人偷了。” 宋卫国借着路灯看了一眼,发现晾衣绳上随风飘着一件碎花裙子,被偷的显然就是更私密的东西了。 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觉得那几个混蛋实在太可恶,把人家小姑娘都欺负到什么份上了,居然还来偷人的内衣裤。 他想了想说道:“我记得老杨和你一个时间下班,明天我和他说说,让他带带你。” 不知道为什么,宋小言这几天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但到底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这天市公安局来了人做回访,还是上回那个叫张富强的年轻警察。 他来的时候,赵建英刚好不在家,是村长带着他来的。 虽然家里没有大人,但张富强还是很严肃地把处理的结果说了:“王春花因为唆使强.奸未遂,暂时被关在看守所。具体该怎么判,还得等法院出结果。” 他说着,又拿出一份满意度调查表。 宋小言照例评了最好的,她发现这个小张同志虽然做的都是最琐碎的事,但每一样他都认真对待,这是寻常人身上很难找到的闪光点。 所以,哪怕张富强处事的方式笨拙了一点,但宋小言对他的印象依然很好。 “那海子怎么样了?”宋小言随口问道。 自从母子两人被警察带走之后,宋小言就再也没在村子里见过宋海。他们家的门也被锁起来了,一直没人回来过。 村长闻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然是被宋援朝接走了。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阵子我才听说,他在市里早就养了个二奶,女儿都上初中了。可怜王春花替他溺死了一个又一个丫头,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就换他这么对待。想想还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怜之处!” 三人干脆聊起天来,不知不觉间宋小言便提起那天正午发生的事情。 村长表示望龙潭没有宋小言形容的这么个老太太,而且大夏天的天气这么热,谁高兴穿个全身黑,站在日头下吸热? 宋小言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得不同意村长的说法。 “那个……”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张富强突然弱弱地开口说道,“南安市区那一带给死人穿的寿衣,好像就是黑色唐装。而且,不是有个说法么?正午是阳气最旺的时候,可物极必反,反而有利于一些东西出行。” “……”宋小言和村长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张富强挠挠头:“啊?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你没说错什么。”宋小言内心里是拒绝知道这件事的。 最后,三人的对话因为赵建英的回来不得不结束。 赵建英这几天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每天都要出去很长一段时间。 宋小言问过,她既不肯说,也不让宋小言跟着。 宋小言越想张富强的话,越是觉得不安,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奶奶,您还是打个电话给爸爸,让他小心一点吧。那么大一笔钱,我担心有人打坏注意。” “好,奶晚些再去。”赵建英摸了摸宋小言的脑袋,一见到这小丫头这么善良,她就越发地想揍她儿子。 宋卫国没接到他妈的电话,他刚回宿舍没多久,就有个小伙子咋咋呼呼跑来敲门,说老杨被那几个混混打了,现在正往医院里送呢! 宋卫国一听没敢耽搁,立刻往医院赶。到医院就见到老杨满脸血躺在床上,漂亮小姑娘趴在床边哭得稀里哗啦。 一见他来了,小姑娘就抽抽噎噎地说道:“宋科长,他们以为杨哥是我对象。我怎么说也不听,他们就把杨哥给打了。” 宋卫国连忙问:“老杨咋样了?” 他觉得换做别人还不一定被打,可老杨这人实在太老实了。平时连走路都跟只鹌鹑缩着,说句不好听的话,其实很招别人的拳头。 老杨笑笑:“还好只是脱臼了。” 宋卫国问:“那满脸血咋回事?” 老杨道:“一拳打到鼻子上了。” 宋卫国用医院的电话,把事情汇报给了厂长。几个小年轻还没出公安局,就被厂长开除了,理由是公开耍流氓,偷人家姑娘的内裤,还把人打伤了。 老杨住了一晚上院,第二天就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小姑娘扶着他,他一缩三丈远,把人家姑娘都逗笑了。 第二天,服装厂都传遍了。 厂长为了这些事情,还特地开了大会,说了这件事情。让一些小伙子追求姑娘时要适可而止,不要让谈恋爱变成耍流氓了。同时,还着重表扬了老杨,要求全厂的人都向他学习,要见义勇为,帮助弱小。 宋卫国再见到老杨时,发现短短几天时间他开朗了不少,一直驼着的背也直了,看着精神了不少。 宋卫国调侃老杨:“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姑娘安定下来了。你要是有老婆,人家也不会以为你是小姑娘的对象。” 老杨搓了搓手,低声说道:“先不娶媳妇,我要回去好好孝敬我妈。她为我操心了一辈子,我才活出点正经样子,要让她看看,让她看看……” 宋卫国也没在意老杨的话,实际上他不过随口一说,老杨怎么做也不关他的事。 他把厂里给老杨发的一个红包搁下,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回到家里,李巧芬一脸疑惑地向宋卫国道:“卫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什么了?”宋卫国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半天想不明白。 李巧芬看了一眼外头,又是气愤又是忌讳地踱了踱脚:“你们说是那几个小年轻偷的内衣裤,可他们还在看守所里没出来,咱们楼里怎么又丢内裤了。” “谁丢了?” “我和楼下几个都丢了。” 宋卫国也就纳了闷了。 他们这楼上楼下,哪家不是在厂里当了好几年同事的老熟人? 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一定是从外面溜进来的的吧? 他看了一眼李巧芬,安慰道:“先忍几天,也就偷偷内裤而已。反正我们马上要买房子了,到时搬出去就是了。到时再把妈和小言接过来……” 李巧芬半晌没说话,等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就这么会功夫宋卫国居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没好气地掐了下宋卫国身上的软肉:“你妈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想都别想搬进我家!” 话音刚落,只听到背后“砰”的一声。 李巧芬吓得跳了起来,回头一看身后一个花瓶掉了,摔得四分五裂。这花瓶有一定分量,还放在靠墙的位置,怎么会突然掉下来? 李巧芬脸色一变,最终还是拿起扫帚把满地的碎片给扫了。 黑夜又至,夜深了宿舍楼里却弥漫着一股肉香。 在楼下聊完天的几个中年女人,一手提着小板凳,一手拿着蒲扇,笑着问迎面走来提着不锈钢汤桶的小姑娘:“这么晚了去哪啊?” 小姑娘指了指手里的汤桶,笑着说道:“杨哥脱臼了,我特地炖了骨头汤给他补补。” 老杨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犯瘾了,他甚至已经把那些东西装进垃圾袋里,用胶袋捆了厚厚的三层,坐了三站公交车,找了个偏僻的垃圾筒扔了。 可当他爬上天台,还是忍不住扯了几件,像做贼一样偷偷溜回房间里,感受着这种寻常渠道无法收获的快感。 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老杨在心里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他要好好做人。如果再犯的话,他就把这东西剁下来,哪怕要了他的命,他也要把这丑恶的东西,永远从他灵魂里剔除出去。 可正当他在这些柔软的织物的安慰下,即将攀上高峰的时候,一声尖叫把他从迷醉中惊醒。 他像被人窥见命案现场的凶手一样,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进来。 他居然忘了关门! 是他救了的那个小姑娘,她瞪大了眼睛,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杨哥!” 小姑娘停顿了好半天,失望至极地看着他。 在老杨眼里像是审判一样:“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老杨觉得这一辈子,他从没有一刻这么冷静过。 老杨很清楚,他从此往后,就要坠入地狱里去了。 第12章 坠楼 宋卫国从车间回来已经挺晚了,他刚要上楼,就看见老杨从房里走了出来。 “老杨,这么晚了去哪呢?” “哦,宋科长啊,我想起衣服还在天台没收,上去看看。” 老杨笑着说道,神色与平常无异。 回到家里时,宋卫国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 来的是李巧芬早年去广省打工的堂弟,宋卫国与李巧芬结婚这么多年,也只见过她堂弟两回。 印象中,这位堂弟家境不是很好,人长得瘦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戴着啤酒瓶底厚的近视眼镜片,老实又好欺负的样子,总是说一句话就要被人驳三句。 当时,宋卫国还很同情他来着。 可面前这个梳着分头,用摩斯抓了发型的,身体有点发福,还穿了一整套西装,配上一副金丝眼镜,一看就是成功人士的人又是谁? “姐夫!”那人一见宋卫国就笑着站了起来,抓紧宋卫国的手握了握,“我正想问你,没找到合适的停车的地方,把车停在楼下合不合适呢!” 宋卫国一听,这才知道楼下那辆奔驰小轿车是他的。 宋卫国不竟有点心酸起来,当年他和李巧芬结婚的时候,哪个人不羡慕他高中生学历,到哪里都好找工作?可现在,他混了这么多年,才是个小科长,李巧芬的这个堂弟居然连奔驰都开上了。 “姐夫,我和你说,现在全国上下经济一片大好。广省那边可遍地是黄金啊,你不知道,我这些年看过多少打工仔,从一开始出来身无分文,到现在白手起家,自己开个小工厂,一年挣个几十上百万。” “就连咱们宝岛的同胞都到广省捞金了,你说挣不挣钱?你要不相信,想想以前我什么样,现在我什么样?” 李巧芬炒了几碟小菜,宋小琴自告奉勇到小卖部买了几瓶酒。 几瓶黄汤下肚,宋卫国被灌得迷迷糊糊,听着客人说他在广省怎么从一个打工仔,混成了如今资产上百万的大老板。 宋卫国听得心动不已,皱着眉头说道:“可是,我们也没这门道……” “怕什么?我这里不就是门道吗?我这次回来,就是带着大家一起发财的,以后大家都是股东!” 宋卫国脑袋一热,就跟着他找了台自动柜员机,把卡里的钱全部转了。 宋卫国邀堂弟回家住,可堂弟说已经定了南安大酒店住了,他只好自己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一回到家里,客厅的座机就又响了。 里面一个老太太“喂”了一声,宋卫国下意识以为是赵建英:“喂?妈,你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 那声音阴沉沉地问起房子的事。 宋卫国道:“什么买房子,房子暂时不买了!那大几十万,我全投资给巧芬她娘家堂弟了……” 嘟嘟嘟—— 宋卫国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他这个时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那个声音好像不是他妈的,可又有点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但如果不是他妈,谁还知道他要买房子的事情? 宋卫国情不自禁地看向墙上挂的时钟,正好指向午夜零点。 这个时候,他妈应该早就睡了吧?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宋卫国莫名其妙一个趔趄,仿佛有什么人在他背后重重地推了他一下。 他没站稳直接就被推到走廊上去,一屁股墩坐在地上,白毛汗都被吓出来了:“什么人!” “你不是答应了妈,要给妈买房子?”一个沙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地问道。 宋卫国艰难地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衣唐装的老太太站在他身边,脸色比纸还白,最要紧的是,她和梦里那个一直管他叫崽的老太太,长的一模一样! 宋卫国,一个大男人,情不自禁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老杨已经坐在天台上很久了,他并没有什么衣服要收,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想找个空旷的地方透个气。 天台上还有不知道谁的一双回力鞋没收走,底下垫了张报纸,日期看起来很新。 老杨抽出报纸,抖了抖纸上的灰,借着路灯的光线落,目光情不自禁地被一张照片吸引了过去。 这是一张生活照,不知道谁惹了她不高兴,嘴角像坠了两个沉甸甸的秤砣。就算在照片中,老太太也没露出笑容。 旁边豆腐块大小的地方印着: 南安市福彩站门口,一孤寡老人突然于路边猝死。警方称现仍未找到老人家属,望认得此人者转告亲属到市局认领遗体。 老杨先是愣了愣,猛地站了起来,然后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把头埋在照片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崽啊,你太让妈失望了。” “崽啊,你就不能不碰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吗?” “崽啊,你能不能让妈觉得你活得像个人?” …… 终归。 还是不能像个人一样,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楼下,宋卫国看着步步紧逼的老太太,大声吼道:“我不是你儿子,我也没答应过买房接你过来住!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干什么,找你儿子去啊!” 话音刚落下,一个身影就从顶楼天台坠了下去,撞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楼里传来数声男人女人的尖叫声。 宋卫国趴在栏杆上一看,差点没吓得厥过去。 李巧芬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从房里走了出来,嫌弃地看着宋卫国的怂样:“小琴明天还要上学呢,你嚎什么嚎!” “不是,巧芬,刚才……”宋卫国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一句也说不出来。 李巧芬一把推开宋卫国,顺着他的视角往下看去。只见老杨正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躺在地上,身后的鲜血小溪水一样流了出来。偏偏他脸上还带着一抹笑容,那笑容正被鲜血一点点染红。 李巧芬站在栏杆边上捂住了嘴:“卫、卫国,老杨跳楼了……” 宋小琴也被惊醒了,当宋卫国和李巧芬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时,她赤着脚从房里跑出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搬家!我明天就要搬家!”宋小琴在客厅里歇斯底里,“爸,妈,你们快把钱要回来!这什么破烂地方,我再也不住了!” 宋卫国额头两边太阳穴一阵突突跳,醉酒加上刚才的惊吓,让他头疼欲裂,他一拍大腿:“搬!把钱要回来,直接搬!” 别说宋小琴住不下去了,就连宋卫国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全身鸡皮疙瘩一阵阵地起。 “不行!这回把钱拿去买了房,下回你还敢保证还能有这么多钱?”李巧芬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目光忽然锐利起来,“再说了,现在我爸妈都知道我们中奖了。宋卫国,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想我回娘家给人笑死?”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发财?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有脏东西一直缠着我?要不是老杨替我挡了一劫,现在在下面的人就是我了!”宋卫国震惊地看着李巧芬,他从来不知道李巧芬居然这么爱钱。 李巧芬不吱声,坐在沙发上抱着宋小琴:“小琴,妈问你,你不是想家里有小轿车想住大别墅,穿好看的衣服吗?妈也想!忍几天吧!” 警局里,已经凌晨了。 可报警的电话,却一次接一次地响起。 正巧局长因为一起跨省巨额金融诈骗案在局里鏖战了好几天,端着一碗方便面经过时,就见到接线员不停地接电话。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这么多电话?”局长皱了皱眉头。 接线的女警察摇了摇头:“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服装厂有个员工跳楼了。脑袋着地,当场死亡。我们的人赶到那边,医生都说没抢救的必要了。死然后,这个老太太就一遍遍地来电话。我们又派人过去问了一圈,都说死者孤身一人,没见到有家属。” 局长的眉头皱得更紧,正巧电话又来了,他干脆自己接了起来,只听到对面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慌乱地说道:“警察同志,求你救救我儿子吧!我儿子还年轻,他不能死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边自动挂了电话。 他开的是免提,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女警察小声说道:“只有他们那一个姓宋的科长说了,有个黑衣老太太变成鬼缠着他……” 言外之意,就是来电话的可能是那个黑衣老太太。 局长没有说话,而是环视了周围一圈,喊道:“张富强,张富强呢?” 今天晚上本来不该张富强值班,但他想走的时候,正巧来了服装厂的事情,也就留下来了。这个时候困得不行,正趴在桌上眯了会儿。 张富强一听到局长的声音,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腰背板得老直:“局、局长!” 局长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说道:“你准备一下,过一两天下一趟龙溪镇,我有任务交给你!” 说完之后,也不看张富强的反应,端起泡面回了自己办公室,用座机打了一个电话。 半晌,局长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喂,老王啊,又有事情得麻烦你了。知道,知道,老规矩嘛,我一定让食堂采购你的麻油鸡!说好了啊,我很快就派人去镇上接你过来!” 第13章 王师傅的托付 村长在宋小言上学的事情上出了大力气的,如今宋小言上得了学了,自然得他亲自去告诉。但他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小心思,据他观察这小姑娘的嘴灵的很,他想向宋小言讨个福气。 于是,他趁着赵建英不注意,就偷偷问宋小言:“小言啊……” 话音刚落,宋小言就像知道他想问什么似的,笑眯眯地说道:“村长爷爷,上回我梦见两个小姑娘钻进婶婶肚子里了。” “真的?”村长两眼放光。 他的大儿子和大儿媳结婚好些年了,两人眼见着要奔四了,可大儿媳的肚子就是没动静。 直到前段时间,他起夜无意间听到阴差的对话,才知道儿子儿媳要不上孩子的原因。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来了,还是一来两个! 宋小言点点头:“比真金还真!” 宋昌来那个高兴的呀:“明个儿让你叔和你婶送你上学!” 第二天一大早,宋小言跟着村长家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去镇里上学。 同样大清早起来的张富强,也睡眼惺忪地上了最早的去龙溪镇的中巴车。 等到了镇子里时,太阳已经完全爬上天空了。 顶着热辣的阳光,张富强在镇子里的高中附近,找到了局长口中的那家王记麻油鸡。 好不容易敲开门,一个身上穿着白背心大裤衩,脚踏人字拖的谢顶中年男人打着哈欠开了门,倚在门框上看了张富强一眼:“来的这么早?” 虽然这人长得磕碜了一些,但张富强心中的敬意丝毫没有减弱。 有句话叫大隐隐于市,连局长都这么恭敬的人,一定是退休下来的刑侦专家。单看这一手做麻油鸡的功夫,以前还可能当过法医。 张富强连忙道:“我们局长让我来接您。” “哦……”中年男人摆了下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懒懒地说道,“我不去了。” “您不去怎么行?”张富强急了,要是他请不到人,局长一定会杀了他的。 中年男人道:“那个老小子手下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憨货?我是不去,但我给你找了另外一个人。” “谁?他有您厉害吗?”张富强连忙追问。 这一问倒把中年男人问笑了,他也没回答张富强的话,而是朝张富强背后努了努嘴:“呐,来了!” 张富强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少年上身穿着件白衬衫,下身穿了件红色校裤,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摇一摆地走过来。 这不是上回在宋小言家里的小道长吗? 褚和光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和张富强这么有缘,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是你?!”两人同时问道。 “既然你们两个认识就好办了。”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少年,讨好地笑道,“和光师叔祖,您就和这位小张同志走一趟吧。” 南安市。 自从老杨跳楼当场死亡之后,宋卫国一家就异常倒霉。 先是服装厂车间里做了不少废品,他身为生产科长,就去找了那个员工,要对方当场演示给他看。结果,小伙子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违规操作,手被卷进了机器里。 要不是送去救治的及时,说不定连命都没有了。 而厂里的业务员拿回扣这事早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李巧芬这一回却栽了,一家供应商回扣给的少了,单子她压着没给过。没想到,那人居然直接撕破脸皮,到厂长面前告了状。 原本顺风顺水了十几年的夫妻两人,像是好运一下用完了,就连喝口冷水都塞牙。 直到宋小琴上学的路上,莫名其妙摔了一跤,差点被疾驰而过的大货车碾了。一家人再也无法忍受,请了个神婆回来做法事。 褚和光和张富强到楼底下的时候,神婆正在开坛作法,看着把式倒是有模有样。 褚和光看了一眼,说道:“走,带我去跳楼那人的家里看看。” 张富强领着褚和光到老杨住着的单间,一打开房门一股湿冷扑面而来。有点像乡下那种几十年房龄的,土木结构的老房子里独有的味道。 如果不是张富强前几天才来过,他都要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是不是楼上漏水了,怎么一股子霉味?”屋子里很暗,就算大白天的太阳也照不进来,张富强摸到门边的开关,“啪”地下开了灯。 这一开灯不要紧,褚和光总算看见黑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穿黑色唐装的老太太,还有一个摔得满头血的中年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看。 被怨气这么重的鬼魂跟着,也难怪那家人一直走霉运。 “不是漏水了,是阴气太重,重到让你闻到了而已。”褚和光眸子里闪过一丝金光,若无其事地打量起房间的角角落落,忽然眯了眯眼睛,“墙上的字也是他写的?” ——老天爷,你要为什么抛弃我? ——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做一只狗。 “啊,对……”张富强是个新警察,显然还没适应这些事情。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歪歪扭扭,却透漏着疯狂和绝望的句子,有点失落地点点头。 褚和光道:“行了,你就别伤感了。有漏皆苦,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只不过有些人比较倒霉而已。” “你不是道士吗?”张富强吃惊。 褚和光白了他一眼:“你没听过佛道儒一家亲?” 张富强道:“……还真没听过。” 褚和光懒得理他,状似无意地扫了老杨一眼:“论理说,以这栋宿舍楼的格局,早该出事情了,一直平平安安到现在才奇怪呢。” 张富强开窗给房间通风:“我听局里的人说,几十年前和日国打仗的时候,这片原来是个枪毙人的地方。后来,服装厂要建宿舍,政府就批了这块地。说是服装厂年轻小伙子多,借阳气镇一镇。” “你说的对,是该找阳气旺的小伙子镇镇。”褚和光勾了勾嘴角,问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帮忙把他们抓起来啊。” “可局里没给我逮捕证啊!”张富强以为他说的是楼下的神婆。 最要紧的是,他来到局里之后,还没亲手抓过人,实在有点紧张。 “再说了,用什么理由逮捕他们?宣扬封建迷信,还是非法集会?” “哦,抱歉,忘了你看不见了。”褚和光挑了挑眉,不知弄了什么东西,往张富强眼皮上一抹,“现在看到没?” “卧卧卧……槽!”张富强一眨眼,就看见原本没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太太和一个中年男人。 老太太也就算了,可那个中年男人不就是上次跳楼的老杨? 他躲在褚和光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那、那什么,我可以就看看不动手吗?” 话音落下,褚和光扔给他一条红绳。 张富强颤抖着,把两只鬼绑了起来。 在他们的剧烈挣扎中,褚和光用一个布袋子照头兜下,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们收服了。 张富强脱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褚和光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胆子还挺大,一般人第一次看见这个,吓得站都站不起来。” 张富强可怜巴巴地看着褚和光:“有多余的裤子吗?” 两人下楼时神婆的法事已经做完了。 她神神叨叨地念了会儿经,忽然睁开眼睛说道:“之前楼里没出事,是因为有个高人在这里镇守着。现在高人离开了,跳楼之人的怨气又冲破了高人留下的封印,所以才一直出怪事!” 宋卫国和李巧芬从她手里接过一捧炉灰,又敬又怕地问道:“那他们应该不会在缠着我们了吧?” “放心,我已经做法把霉运驱走了,以后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神婆笑起来满脸的褶子。 楼里剩下的人依次领了炉灰,都虔诚地捧着炉灰回家去了。 “装神弄鬼,明明是因为……”褚和光说到一半,想起张富强还在身边,干脆闭口不言。 张富强没听到他的话,说道:“看到刚才那对夫妻了没有,他们就是宋小言的养父母。” “你说言言不是宋家人亲生的?”褚和光吃了一惊。 宋家两口子身边,一个和宋小言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和夫妻两人走在一起,身上的衣服都是崭新合身的。 再想想被扔回乡下的宋小言,他冷哼了一声:“难怪。” “难怪什么?”张富强追问。 难怪那么大一个福星放在他家里这么多年,还就提携成今天这样。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哎,哎!”张富强不明白褚和光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他手里装着老太太和老杨的布袋子忽然动了起来,吓得他开始大呼小叫。 褚和光把布袋子拎过来,用力拍了一下:“都这样了还不安份!” 宋小言从学校回到家里,就看见褚和光拿着口布袋子站在她家门口。 他今天没穿道袍,身上是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一见到她就笑着迎了上来:“我等到花儿都要谢啦,言言你不在,怎么连你奶奶也不在?” 听了褚和光的话,宋小言才知道,老太太居然是宿舍楼里的老杨叔叔的母亲。 “老杨父亲早逝,母亲一直对他期望很大。但他始终觉得自己不能融入这个社会,就离家出走了。一走就是二三十年,老太太内心自责开始买彩票,希望能中个大奖,把儿子找回来。” “应该是你领奖时被她看见了,所以……”褚和光说道。 “所以,那位老奶奶才会以为我拿了她的钱,还把爸爸当成了她儿子?”宋小言叹了口气。 世上的事情总是不那么圆满,要是老太太知道儿子一直就在自己身边。老杨叔叔也因为别人的肯定,终于有勇气面对现实。 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第14章 汪 傍晚昏黄的光线下,宋小言浓密的睫毛,在她眼下倒影出一小片阴影。褚和光又想起白天在服装厂宿舍楼见到的小姑娘——虽然长得也还行,但是就是不如言言顺眼。 “我思来想去,还是由你送他们往生最合适了。”褚和光回过神,指了指手里的布袋子说道。 宋小言也希望两人可以尽快投胎:“可我不知道怎么超度他们。” “把我上回送你的那盏油灯拿来,我教你。” 两人化作点点星尘离开。 褚和光看了眼宋小言。 要超度找宋小言一定没错,再也不会有谁像她一样,在地府面前有这么大的面子,直接让人把轮回门给开了。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辉下,宋小言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姿态优美得仿佛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目光里带了一丝饶有兴致的探究。 如果说之前的宋小言是清晨带着露珠的小茉莉,那现在的宋小言就是一朵带刺的黑玫瑰。 “你是什么人?”褚和光的目光一下沉了下去。 可他的话才问出口,宋小言便恍惚了一下,不解地问道:“小道长,你怎么了?” 褚和光抿了抿嘴:“没事。” 宋小言心道,小道长真奇怪。 但小道长不愿意说,她也不会继续往下问,只是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布袋子。 “小道长,你说老奶奶和老杨叔叔下辈子还会遇见吗?” 褚和光一愣,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老杨这辈子活得窝囊,既没有尽孝道,也没给自己积多少德。自杀在地府可是重罪,下辈子不可能投胎成人,只能堕入畜生道了。 可他看着宋小言充满希望的目光,第一次不忍开口告诉她真相。 “会见面的。”宋小言忽然转过头坚定地对他说,“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太阳正好在这个时候沉入山底,夜色渐渐覆盖山边瑰丽的天幕。 也不知为什么,褚和光的心情突然愉悦了起来,他面对墨色群山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说的对,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天黑了之后,赵建英还没回来。 宋小言就烧了火,用土灶开始做菜。城里早就用上了煤气罐子,她一开始还不大会用土灶,但跟着赵建英学了一两回也就会了。 饭做好了之后,赵建英一脸疲惫地回来了。吃完晚饭,赵建英便回房睡觉。 宋小言好不容易做完作业,已经晚上十点。 在城里这个点街上还有不少人,但在乡下却已经很晚了,就连大黄狗都已经趴在床下呼呼大睡。 宋小言摸了下它的脑袋,就越过它上了床。 迷迷糊糊的,宋小言出现在一条又长又黑的隧道里。隧道的出口处,有很强烈的光线照进来,出于对黑暗的恐惧,她急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一走出隧道,宋小言鼻尖便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她才反应过来,这里似乎是一家医院的病房。 房里,一群人喜气洋洋地围着一张病床。 这群人似乎看不见她,而她成了一道虚影。 有了这个便利,宋小言便直接穿过一个人的身体,在床边找了个狭小的位置站着。这才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产妇,怀里抱着一个红通通的小婴儿,脸上露出一个疲惫而又幸福的笑容。 紧接着,眼前的空间一阵扭曲。 宋小言再看到产妇时,她已经牵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推开一家犬舍的大门。 “妈妈买只狗狗陪宝宝好不好?”产妇把小女孩抱了起来,温柔地吻了吻,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狗,有些害怕的小女孩。 小女孩缩在妈妈怀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在笼子里每只小狗身上都停留了一下。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最底层的一个笼子。 那是一只土黄色的中华田园犬,瘦小,长得不大好看,身上还有严重的皮肤病。这样一只虚弱的小狗,却不知道为什么,拼了命把自己的身体往笼子外挤。 小女孩拉了拉妈妈的手指,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妈妈,狗狗哭了。” 小土狗的双眼噙满泪水,可宋小言却觉得它开心极了。 不,应该是狂喜才对。它是一只流浪狗,被犬舍收留已经花光了它所有的运气。 ——这辈子何德何能再见到她呢? 最终,母女二人还是在店家不解的目光下,把这只小土狗领回了家。 宋小言跟着母女二人出了犬舍,却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不能再往前走了。 笼子里的小狗似乎看得见她,安静地犬蹲着与她对视。然后扭过头,看着兴高彩烈地窝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小女孩:“妈妈,宝宝终于有狗狗啦!” “汪!” 这辈子就换我来守护你吧。 宋小言回过神时,就已经到了青牛背的青阳观里。 月色融融,静室之中。 褚和光正为傍晚发生的事情,向老道长求解。 老道长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说道:“那东西旁人用起来给没这个效力,但你说的这一位,累世功德,神魂强大。每次用完引魂灯,便能苏醒几分前世的记忆。既然连你都没察觉出当时有什么东西附了她的身,那你看到的,也许就是她某一世的重现。” 褚和光抿了抿唇,问道:“对她来说,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后遗症?”老道长脸上闪过一丝肉疼,不高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被你顺走这么一件宝贝,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褚和光:“……说正经的。” 老道长叹了口气:“放心吧,这灯只能助她积了功德早点回天上去。看这姑娘身上的金光,恐怕积攒完也就是这一两辈子的事情了。” 褚和光长出了口气:“既然没事就好。” 宋小言刚听完这些,耳边就炸响一个惊雷般的声音。 原来,是老道长发现了她,一拂尘又甩了过来:“大半夜出来瞎晃什么?还不快回去睡觉?” 咦,为什么她要用“又”? 褚和光去给南安市局办事的这几天,逃过了一场摸底考试。但这对于他并不要紧,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学生,也不在乎这一次两次没考。 他到了学校门口,就见到自己的一群小弟,不知为什么个个捧着油条豆浆,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蹲着。 “光哥来了啊!”其中一个叫江小龙的,一见到他就站了起来,“我听我爸说,今天学校会来个转学生。我偷偷看了人的入学申请表,证件照都漂亮得没边了。” 江小龙虽然成绩不好,但他爸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从他嘴里得来的消息很准,大多没有出错。就算哪次出了错,也是学校临时改主意,他没来得及向他爸打听。 褚和光挑了挑眉,笑着问道:“真有这么漂亮?” “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一群少年们起哄,和他们拉帮结派地要去街上打街机的表情一模一样。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同龄的漂亮小姑娘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行,那就瞧一瞧。”褚和光靠在校门口的铁门上,兴致勃勃地等着江小龙口中的转学生出现,“反正就看一眼,也不会掉块肉。” 宋小言在来的路上遇到同桌蒋兰兰了。 两人一路上说笑着,刚想过马路,就来了一辆黑色小轿车“吱”的一下挺在她们面前。 一个上身一件墨绿色针织上衣,丝绒黑色喇叭裤,脖子上系着黑色蕾丝颈带的时髦少女从车上下来。 “宋小言?”她目光和宋小言相交,露出惊讶之色,伸手撩了一下自己海藻般的卷发,看着龙溪高中破旧的大门轻嗤了一声。 宋小言也一愣,不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龙溪高中:“有什么事吗?” 这个女孩子名叫秦琪,在一中与她有过一段不很愉快的往事。 秦琪没有回答宋小言,看了一眼因为自己的到来,就齐刷刷地看过来的少年们,笑道:“看来,离开一中之后,也没多少人捧着你了嘛。” 她说完话,猫行过去,一眼看向人群里最出色的那个少年,朝他挑了挑眉。 “这个叼!”江小龙一拍大腿,两眼都在放光,“这个妹正!你们看她的眼神,简直和光哥一模一样!” 少年们纷纷表示赞同,还吹起口哨: “妹妹这么漂亮,考虑考虑我们光哥?” “我们光哥就缺个对象,你当了我们嫂子,龙溪高中你横着走!” …… 褚和光没有表态。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步步迎着女孩子走了过去。 还没开口,就见那少女目光瞄准了自己,像个猎人一样:“好啊。” 褚和光皱了皱眉头,他可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猎物:“我的女人可不是这么好做的。” 对面的姑娘更有兴趣了:“好巧,我喜欢挑战不可能的东西。” 褚和光一下子就笑了:“你想试,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黑色小轿开走了,褚和光一眼就瞧见,宋小言和他们年级一个叫蒋兰兰的女孩子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他。 褚和光也呆住了,他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蒋兰兰像是老母鸡护犊子一样,把宋小言拉到自己翅膀底下:“言言,我和你说,这几个都是我们高中混混。平时就没干什么好事,刚才的事你看见了吧?真是不害臊,以后我们离这些人远点!” 第15章 为她跳湖 宋小言一言不发地跟着蒋兰兰离开了。 结局就是,一整天下来,褚和光满脑子都是宋小言最后对他露出的那个表情。 他简直就是个傻逼! “光哥光哥,早上那个时髦小姑娘你不要了?”江小龙戳了戳褚和光的手臂,却被褚和光一巴掌打开。 江小龙生怕他后悔一样:“光哥你不要,那我可就追到手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褚和光闷声说道:“漂亮是漂亮,小心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 “搭进去我也愿意。”江小龙贱兮兮地笑。 宋小言一整天都有点心不在焉。 她没想到,小道长居然和她一样是龙溪高中的学生。据蒋兰兰说,还是整个高中的混混头子,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在她眼里一直仙风道骨的出家人,竟当街调戏起女同学来。 想到自己也曾经也被他这么戏弄,宋小言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想到,放学后褚和光却找到了自己。 今天的夕照非常美,金色的阳光洒在望龙潭无波的水面上,就像在群山之中镶嵌了一颗黄宝石。西边天空绚烂的晚霞,染红了大片天幕。 这一刻整个天空像是被望龙潭的色彩渲染了一般,望龙潭又像是天空颜色的投射。 天与水遥相呼应,叫人一时不察便看痴了。 褚和光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从一棵树上跳下来,拦在宋小言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言言,我错了。” 宋小言不想理他,推着自行车绕着他走。 褚和光也不拦她,只是耷拉着脑袋跟在她身后。 宋小言被他跟烦了,皱着眉头问:“小道长,你可不可以不要跟着我了?” 褚和光一双眼睛亮了起来:“言言,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才一直叫我小道长?都怪我没告诉你,我叫褚和光,衣者褚,和光同尘的和光。现在我都把名字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我了?” 宋小言叹气:“褚和光,你是不是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 褚和光被问到这个问题呼吸一滞。 这姑娘算是问到点上了,他对人一直是这种态度。实际上,直到早上被宋小言撞破之前,他也没意识到,自己会害怕被宋小言误会。 换作以前,他哪管别人怎么看他。 他一声不吭,就见宋小言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推着自行车加快了脚步。 “言言!”褚和光立刻追上去,拉了拉宋小言的胳膊。 没想到宋小言为了避开他,居然一不小心把手里的什么东西甩了出去。只听“扑通”一声,那东西就落进水里,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我的钥匙!”宋小言下意识惊呼。 话音刚落,只见身边的少年一头扎进水里,像一尾鱼一样潜了下去。 望龙潭的潭水很深,一眼望下去都看不到水底。 宋小言等了一会儿,一直没见褚和光上来,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褚和光,你听得到吗?快上来,我不要什么钥匙了。你再不出来,我……我……” 就在宋小言想要去找人的时候,少年的身影蓦地从水中央扎了出来,湿透的白衬衫紧紧贴在他结实的身上。 他一抹自己的脸,笑着举起手里的一串钥匙,向宋小言招了招手,然后奋力朝她游了过来。 “你不要命了吗?”宋小言眼眶都红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钥匙,“不就是一把钥匙吗?没了可以再配,潭水这么深万一你上不来怎么办?” 褚和光坐在岸边的草地上,脱下自己的鞋开始往外倒水:“你哭什么?我水性好着呢,肯定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你那么希望我活着回来,我就是想出事也难呀!” 宋小言见他还油嘴滑舌,一下子转过身去不理他。 褚和光就不明白这姑娘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前一秒还为他哭得惨兮兮的,后一秒居然就甩脸子给自己看。 他歪了歪自己的脑袋,把耳朵里进的水也给倒出来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脑袋也进水了,要不然别人冷着张脸,他心里怎么还美滋滋的? “言言,你还生我的气吗?” 宋小言听到他的声音,摇了摇头,严肃地对他说道:“其实我生你的气,不是因为你喜欢秦琪,可你总不能对每个女孩子都这种态度。” 褚和光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秦琪……” “秦琪是什么人?” 宋小言蹙起了眉头。 褚和光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把自己的两只脚塞进球鞋里去:“我知道了,你生我的气不是因为我喜欢别的女孩子,而是因为我让你以为我是个道士,还骗了你答应当我媳妇对不对?” 宋小言不明白褚和光的脸色为什么突然这么难看,但他说的都对,只有点了点头。 “呵。”褚和光冷笑了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说道,“当我从来没和你说过这些话!” 褚和光离开之后,一直躲在后头没出声的村长才虚咳了一声,显示了自己的存在感。 他在村口的时候就瞧见宋小言了,前几天他儿媳送宋小言去上学时,顺便去县卫生站检查了,果然和宋小言说的一样怀了孕。 没想到还没走上来,就碰见刚才那一幕。 “真是好看的小姑娘到哪里都招人喜欢啊。”村长看着宋小言,仿佛看着自家菜地里水灵灵的小白菜。 宋小言也见到村长了,她把钥匙揣进口袋里,情绪似乎不大高。 村长笑着说道:“你不用担心,那孩子在水里就跟鱼一样,什么地方还能淹得死他?就是去年谷园村有个闺女溺在河里,也是他下水找的人。” 宋小言认真道:“不是有句老话么,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谁也不能仗着自己厉害铤而走险,不然老天爷都拉不回来。” “是是是。”村长点头附和,他现在觉得只要是从宋小言嘴里出来的,无论是什么都对。 两人沿着望龙潭一直往村子里走,沿岸的景致很好,整座村子几乎都是围着望龙潭而建的。金黄色的波光之中,村子里黄土垒成的,外表看上去有点粗劣的房子,看起来也别有几分意趣。 刚说到水的事情,村长就想起了谷园村那一段河道的事情,顺口嘱咐宋小言道:“你上学经过谷园村,可不要在河边贪玩。那一带像有了定例似的,每年都要死一两个人,还都是闺女。” 宋小言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望龙潭,问道:“那望龙潭呢?” “望龙潭?”村长仔细想了想,嘴里发出“嘶”的一声,“你还真别说,望龙潭我还真没听说淹死过什么人。” 宋小言回到家里,从口袋里拿出那串钥匙,才发现钥匙上缠了几根水草。 想来是掉进望龙潭里时,在湖水里缠上的。宋小言也没有多想,把水草解了下来随手扔了。 吃完晚饭后,她一如往常地写作业,写完作业已经困得不行,几乎一沾床就睡了。 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瓦片上,夜雨中的望龙潭包裹在风雨的声势之中。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突然一阵低低地吟唱声清晰地钻进宋小言耳朵里。 只见望龙潭的水中央,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裙子,满头华发的年轻姑娘。她似乎也感受到了宋小言的视线,缓缓抬起头眼中突然流出血泪:“为什么?” 宋小言吓得心脏跟着抽了一下,一睁开眼天居然都已经亮了。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夜的雨让望龙潭成功步入秋天。 饭桌上,赵建英提起着地里春天种下的花生,看样子马上就可以收起来,到时晒好了无论是油炸、水煮,还是卤都是一道美味。 宋小言也跟着开心,吃饱了饭就骑着自行车上学去了。 到了教室,蒋兰兰把语文课本立在面前,装作背书的样子,缩在书本后面和宋小言说话:“言言,你知道吗?最近,学校里有个传说。说是只要在每个月农历十五的晚上,穿上一身红色衣服,到河里走一圈,就能让对方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你。” 宋小言还没说话,周围几个女同学就说道:“不会吧?哪有这么神奇?” 原来她们几个都没再背书,而是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 蒋兰兰说道:“有没有用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听说我们学校里,有好几个女生偷偷地去了。” “要是真的有用就好了,那我岂不是可以等着发哥来娶我了?” “那我要金城武,吴彦祖,还有古天乐!” 蒋兰兰受不了了:“你们就做梦吧!” 几个女孩子笑闹成一团,直到坐在讲台上的班主任陈老师重重地踢了下讲台,她们才互相吐吐舌头安静下来。 蒋兰兰又躲在书后,用胳膊肘捅了捅宋小言:“言言,要是你有喜欢的人,你会这么做吗?” 宋小言被她问的愣了一下:“喜欢的人么?” 蒋兰兰点点头。 宋小言道:“兰兰,其实有的时候,就算互相喜欢,也不一定能在一起的。” 蒋兰兰的脸一下子塌了下来,整个人趴在桌上,像没有骨头似的:“言言,你真的好丧啊!” “诶,有吗?”宋小言无辜脸。 蒋兰兰点点头,不知道想起什么,一下子满血复活:“我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不过,我和你说,这事千万不要让陈老师知道,陈老师最讨厌男女同学谈恋爱了,被她知道了一分面子都不会留给你的!” 结果,下了早自习,宋小言就被陈老师叫到办公室,意味深长地问道:“小言,我听说我们年级的褚和光为你跳湖了?” 为她???? 跳湖了??? 表面平静,强行微笑的宋小言最终还是使用了好学生特权。 第16章 送命题 这段时间,龙溪镇上开了一家新店,是专门卖女装的。据说,最近风靡整个学校的红衣传说,就是从这家店里传出来的。 而这家店里卖的最好的,正好是一款红色的裙子。这条丝绒裙子是条法式连衣裙,是上一期时尚杂志上一个漂亮女明星穿的同款。 就算是别的衣服,也都是仿着最时髦的款式做的。 本来龙溪镇这样落后的镇子,就没有几家店的衣服好看。突然出了这么一家店,让整个镇子的年轻姑娘们都趋之若鹜。 秦琪也听了学校里的传说,她对这消息嗤之以鼻。意外的是,这衣服确实蛮不错的,对她来说价格也不是很高,就顺手买下了。 一般来说,高中女生个个素面朝天,发型上的区别也只是披发和单双马尾的简单区别。 突然来了秦琪这么一个,像在时尚杂志上走下来的姑娘,整个龙溪高中都炸开了锅。 就连高三二班一直只知道埋头学习的学习委员吴明,也都破天荒地与秦琪搭起话来。 为了这个,班主任陈老师还特地开了一次班会。 “最近发现有些同学的心思没放在学习上,小小年纪不认真学习,就知道卖弄风骚。” “你们是学生,就要有学生样。不要整天就想着怎么勾引男人,败坏社会风气!” …… 只要耳朵没聋的人,都知道说的是秦琪。 陈老师的话说的尤其难听,可秦琪却依然照旧,不像来上学的,倒像来走秀的,一天穿得比一天好看。 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但她就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也不惊动他们,只是若有若无地撩动着他们的心弦。 这天,上回的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了。 成绩榜出来之后,宋小言的成绩毫无意外地高居第一。对于这样的成绩,宋小言并不意外,这回试卷的难度不高。经过在市一中地狱般的周考洗练,宋小言早就能够从容流畅地应对考试。 但令人意外的是,原本一直稳居文科第一名的吴明,却退步了不少,直接跌出了全年级前十。反倒是一直考不进前十的蒋兰兰,因为经常向宋小言问问题,这次总算考到了第十名。 吴明从办公室领来卷子,一言不发地给班上的同学发试卷。 蒋兰兰捏着拳头盯着他看,等试卷发到自己时,忍不住讽刺道:“还学习委员呢,为什么成绩降得那么厉害,自己心里没数吗?” “兰兰!”宋小言吃惊地看了一眼蒋兰兰,赶紧向吴明解释,“兰兰她今天心情不好,别和她计较了。” 好在吴明比较斯文,也没和蒋兰兰较真,继续发卷子去了。 蒋兰兰看着自己的试卷,眼眶一点点地红了,突然跺了跺脚:“长的好看了不起啊!” 宋小言愣了一下,小声问道:“兰兰,你该不会喜欢吴明吧?” 蒋兰兰犟嘴:“我怎么会喜欢他?” 宋小言可算明白蒋兰兰刚才是为什么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在,吴明虽然喜欢秦琪,但也不至于对自己成绩下降的事实无动于衷。 他渐渐地减少了和秦琪嬉闹的时间,开始捡起丢下的课本。 就在宋小言以为他应该把注意力放在课业上时,吴明却出人意料地和秦琪表白了。 “秦琪,吴明!” “秦琪,吴明!” 二班的学生平时很勤奋,即使没到早自习,到了教室之后也都自觉地开始早读。这天,可宋小言来到学校,却发现同学们都围在后排起哄。 今天,秦琪穿着一身黑衣连衣裙,显示出几分少女的知性。 她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吴明。 吴明脸上有些羞涩,双手捏着一个粉色信封,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把信封递到秦琪面前去。 宋小言刚放下书包,蒋兰兰就进来了,她连座位都没回,目不转睛地看着后排的情形。 只见秦琪站了起来,在吴明期待的目光中接过那个信封,看也不看一眼,就丢进垃圾筒里去:“你的信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说过了,最讨厌别人主动。你还是太嫩了,吴明。” 干净的信封掉进垃圾筒里,顿时沾染上了污秽。 吴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像他这样的少年,以前对感情一窍不通,突然来了个对他有致命吸引的女孩子,无论她答应了没有,都轻易地把真心捧出来了。 秦琪这样,无异于是把他的真心放在地上践踏。 吴明那边还没说什么,蒋兰兰却突然跑了出去。 宋小言赶紧追上去,在操场边上的小树林里找到蒋兰兰。 “言言……”蒋兰兰泪流满面地扑进宋小言怀里,哭着问道,“吴明那么喜欢她,她居然这么对待吴明。她又不是天生高人一等,凭什么吴明就要捧她的臭脚?” 宋小言叹了口气,班上的同学早已默认两人会在一起,对秦琪的做法都无法理解。 只有她已经习惯了秦琪的行事风格,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秦琪别的话真不真且不说,但她至少说对了一句话,吴明对秦琪而言确实太嫩了。 宋小言不好评价:“兰兰,吴明是个好男孩,一定很快就会走出来的。” 蒋兰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宋小言的话,她直起身子,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眼泪:“言言,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因为蒋兰兰不开心,宋小言的情绪也高不起来。 赵建英以为她是学习学累了,晚饭专门给她煎了一条河鱼。 鱼皮被炸得金黄,底下的鱼肉细腻嫩滑。切成小瓣的蒜头,在散发着淡淡酒香味的汤汁里泡得很入味,一不小心就被当成了鱼肉,吃进嘴里却没有蒜头的辛辣味。 赵建英这个年纪的老人,遇过乱世的劫,受过战争的哭,遭过穷困的罪。即便后来过上了好生活,也都一粒米一粒米地省着,做出来的菜自然好吃不到哪里去。 可赵建英不一样,她做菜油管够,比起李巧芬都要大方不少。 关键是她厨艺精湛,有了宋小言这个小甜心之后,更是一路突飞猛进。 宋小言吃过饭心情好了不少,脸上也重新露出笑容来。 赵建英见她喜欢,笑着说道:“好吃吗?明天奶再给你捞一条去!” 宋小言还以为赵建英是买的鱼,诧异道:“奶奶,这鱼哪有那么好捞啊?” 赵建英眉飞色舞:“本来吧,我看着他们拿网兜捞,寻思着他们要是能捞到,我的头就剁下来给他们当尿壶!可后来我一想,咱们言言正在长身体,要是能给咱们言言来一条鱼那该多好。结果,我一上去,它就自个儿往兜里钻,不抓都不行!” 原来是被自己的运气影响了。 宋小言想了想,抱着赵建英的胳膊,撒娇:“奶奶,我还想吃炒河虾。” 赵建英像被喂了颗糖:“好好好,奶有空就给你捞虾去!” 宋小言甜甜地笑:“奶奶对我最好了。” 赵建英感慨万千,她这辈子奶了两个儿子长大。大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小儿子是个命苦的早早走了。直到宋小言回了乡下,身边才有了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都说闺女是娘的贴身小棉袄,换成孙女和奶奶也没错。 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她觉得比起亲生的强多了! 晚饭过后,祖孙两人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宋小言一沾枕头还是做梦了。 这回夜里倒没有下雨,她站在望龙潭边上,瞧见月光下银鳞铺就一般的水面上,游着一只红色的鸳鸯。要不是这鸳鸯的脖子怪异地扭曲着,宋小言还觉得它的毛色挺好看的。 鸳鸯游到岸边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上了岸蹲在树下,变成一条凭空卷曲起来的血色藤蔓。 藤蔓越长越高,又化成一只红蝴蝶,扇动着翅膀,似乎在绕着什么打转。 这次都不必那红衣姑娘出现,宋小言就知道眼前的情形出自哪里了。 这是宋朝无名氏的《九张机》,刚才这一幕出自第五段。 “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没等红衣姑娘出现,宋小言就把词念了出来,柔声问道,“你两次托梦,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吗?” 红色蝴蝶飞到望龙潭中央,化成昨天的红衣女子,垂下两行血泪,还是昨天那句话:“为什么?” 宋小言一睁开眼,发现天又亮了。 现在她已经能确定这红衣姑娘必然没有恶意,可她每回出现,都不直接说明来意,这样叫自己怎么帮她呢? 也许是梦境太过清晰,连望龙潭水边芦苇穗子上的细细的绒毛,宋小言都瞧得一清二楚。 于是,直到到了学校,宋小言还打着呵欠。 她一边哈欠连连,一边听见后排的几个女同学议论,说是昨天秦琪霸气拒绝吴明的事,已经传得全校都知道了。 现在,秦琪已然成了龙溪高中头一号人物,就连最近好久都没干过混账事的几个校霸,都被她压了风头。 宋小言听到这话,紧张地看了一眼蒋兰兰。 蒋兰兰反过来安慰她:“你想什么呢?你姐们我哪是为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人?” 宋小言忍不住笑了,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下蒋兰兰的额头:“你呀!” 事情自然也传到了褚和光这边,江小龙听说这事得意得不得了,他江小龙看上的姑娘,当然是全校最漂亮的姑娘。 他和一群少年勾肩搭背正说着呢,就看见秦琪朝他们走了过来。 “光哥光哥,你看秦琪是不是来找我的?”他一阵猛拍褚和光的肩膀。 褚和光一眼瞧见宋小言和蒋兰兰手拉着手经过,正想着怎么上去搭话,被江小龙一拍,才发现秦琪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秦琪穿着一身酒红色羊绒大衣,脚上踏着同色的方头粗跟鞋,鞋面上的金属饰物闪闪发光。脸上画着同色系的妆容,据说叫作枫叶妆,她走到褚和光面前,直白而又妩媚:“你觉得我漂亮,还是宋小言漂亮?” 第17章 我就是有病 话音落下,周围围看的人群开始起哄。 一个褚和光的迷弟:“天呐,老大和秦琪诶,想想就不要太带感!” 褚和光的小弟得意起来:“秦琪这样的女人,只有我们光哥能拿得住!” 当然,他们立刻就一人被江小龙赏了一个瓜落。 秦琪无疑是很漂亮的。 她的漂亮不像宋小言那样,五官精致得挑不出错,气质干净单纯,像朵带着露珠的小茉莉。 她的好看是天后修炼来的。 由于常年健身,身材匀称紧致,线条是令人愉悦的干净利落。臀部紧致挺翘,小腹上没有一丝赘肉。 无论什么时候,她脸上总带着精致的妆容,混身上下无一处不透露着有钱的力量。 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将她从一个六七分的姑娘,硬生生拔高成了七八分的时尚女郎。 这样的姑娘,在追赶潮流的少年人眼里,可比宋小言强多了。 可褚和光却毫不犹豫:“当然是言言漂亮!” 秦琪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小言,道:“没关系,很快你就会觉得我天下第一漂亮了。” 宋小言摇摇头,秦琪问褚和光话就算了,怎么还带上她?她一点都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名好不好。 “呸,臭不要脸!”蒋兰兰鄙夷地看了一眼褚和光,拉着宋小言走了。 刚躲过送命题的褚和光:……他怎么又不要脸了? 为了这个,褚和光苦思冥想了一整天。 江小龙粗神经,根本不当回事:“光哥,我想泡的马子,她却想泡你。难道伤心的不该是我吗?” 在他心里,秦琪喜欢他光哥怎么了?那代表他江小龙没跟错人。 没错—— 在江小龙眼里,他光哥就是他唯一服气的人。 只要不是他光哥喜欢秦琪,任秦琪喜欢多少男人,江小龙都有信心把她掰回来! “关秦琪屁事!” “可是嫂子不是没生气吗?我看她还和蒋兰兰笑嘻嘻地说话呢。” 褚和光心想,正是因为她一点都不介意,他才生气好不好! 更重要的是,明明自己都已经那么生气了,宋小言怎么还高兴得起来? 她怎么好意思笑得出来??????? 褚和光越想越生气,憋到下课铃响起,猛地一下站起来。 对啊,凭什么他一个人在这里想得抓心挠肝的? 江小龙正做梦呢,被他吓得跳起来:“卧槽,光哥你怎么了?看谁不顺眼,我们揍他去!” 他光哥回过头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勾起一边嘴角又皮又邪地笑道:“说什么呢你?你敢动言言一下试试,看我不敲烂你的脑壳?” 江小龙倒不是很疼,只是委屈巴巴地说道:“光哥,你真是见色忘友!你这是要找嫂子去?那我今天就不送你了!” 褚和光摆了摆手:“爱干嘛干嘛去。” 蒋兰兰的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放学的时候,脸上就又笑嘻嘻的了。 宋小言和她一起离开。 刚出了校门,就看见褚和光坐在路边的栏杆上。不知怎的,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她看了一下蒋兰兰,用眼神示意蒋兰兰尽快离开。 蒋兰兰也会意,卯足了劲踩着踏板。 褚和光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小时了,哪里容得她逃,一手抓住后座,痞痞地对她笑:“媳妇儿,下课就下课,你跑什么?” 说着,一抬腿轻松地跨上自行车后座,坐上去之后还能轻松地够着地面:“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宋小言知道他那作死的劲儿又起来了,冷着脸说道:“你从我车上下去!” 褚和光仰着下巴哼了一声:“我不!” 宋小言彻底沉下脸:“你不下去,我下去行了吧?兰兰,我坐你后头。” 蒋兰兰赶紧“哎”了一声。 褚和光急了:“宋小言你敢下车!” 宋小言理也不理他,一只脚已经踩在地上。 褚和光抓耳挠腮,眼见着宋小言真要跳下车去,居然一把抱住宋小言的腰,挤出几滴鳄鱼眼泪,像小孩子抱住妈妈那样,委屈道:“言言,我为了等你,都让阿龙先回去了。你不带我回去,难道要我走回青阳观去吗?” 蒋兰兰惊呆了:“这个褚和光这么不要脸的吗?” 宋小言下了一半的车,腿还卡在横杆上动弹不得,炸了毛的猫一样:“褚和光,你有病吗?!!!!” “对,我就是有病。”没想到,褚和光无比认真地答了她,“要言言送我回去才治得好的那种。” 蒋兰兰居然连帮都忘了帮宋小言,张大嘴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她、她居然看见她们学校平时不可一世的校霸,抱着宋小言的腰撒娇,还莫名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她赶紧摇了摇头,把奇怪的想法从她脑子里甩出去。 言言还等着她救呢! “褚和光,你、你等着!言言,我去叫老师!” “略略略!”褚和光对着蒋兰兰做了个鬼脸,“兰兰同学,明天见呀!” 宋小言再也无法忍受,蹬着自行车火箭一样冲了出去,还左摇右摆,想把身后的褚和光颠下去。可这家伙的屁股就像和后座粘在一起,怎么甩也甩不下去。 她觉得自己身后载的不是褚和光,而是一块千斤重的石块。 没过多久,她就跟只老牛一样“哼哧哼哧”喘起粗气。 优哉游哉坐在后头的褚和光突然一拍脑袋,他是来追媳妇的,又不是来欺负媳妇的,怎么能让媳妇载他呢? 褚和光突然一个脚刹,把宋小言从车座上拉下来:“言言,你一定是每天读书把身体读坏了。你以后是要跟着我的,体力这么差怎么能行呢?” 耀眼的阳光打在宋小言脸上,她的双颊在夕阳之下一片通红。 哦,那是被他气的。 褚和光摸了摸自己胸腔里疯狂往外撞的小鹿。 完蛋了,就连宋小言骂自己,他都觉得心里可甜了怎么办? 宋小言本来是打算和褚和光提这两天自己梦见的东西,但由于她太生气了,直接把这事给忘了。她在村口就把褚和光扔下了,自己一人回了家。 褚和光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一边走一边哼着歌:“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诱人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秦琪踩着她的那双酒红色绒面高跟鞋,站在龙溪高中前的街道上。 这条街虽然白天热闹,但一到了放学过后,就变得异常冷清。 一阵风吹过,秦琪拢了拢她身上的大衣。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的司机没来接她,导致她一个人等到现在。 眼看着天色渐暗,路边的路灯都亮了起来,秦琪开始不耐烦,她的肚子有点饿了。 她从龙溪高中门口的坡走下来,下边是镇中心最繁华的街道,那里有不少卖食物的地方,可以买些来垫垫肚子。 可今天也不知为什么,街道上空无一人,除了街道两旁的路灯,其余的地方居然一点光亮都没有。 秦琪感觉到不对劲,警惕地看着周围。忽然看见前方暖黄色的路灯下,一群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子手拉着手走了过去。 “喂,镇里是停电了吗?”总算看见人,秦琪松了一口气,朝她们喊道。 可女孩子们却毫无反应,继续往前走着。 “我在和你们说话,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秦琪暴脾气上来了,直接大步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追到,想要拍拍其中一个的肩膀,可她的手还没落下去,明明刚才还在前头的女孩们,却瞬间当着她的面消失不见了。 秦琪的头皮瞬间发麻,忽然若有所感地回头,只见女孩子们重新出现在离她十几米开外的路灯下,依然手牵着手背对着她往前走! “有人吗?有没有人救救我!”秦琪强忍着恐惧,大步往前跑,尖锐的高声鞋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然而,这座小镇像是空了,安静得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喘息声。 秦琪这才发现,整条街道上只有路灯,女孩们,以及面前一家叫王鸡麻油鸡的店面有颜色,别的地方居然都是一片灰白。再往外看都是一片雾蒙蒙的混沌,这并不是那个她熟悉的龙溪镇! 她本能地走向直觉上最安全的麻油鸡店,只听里面传出一阵窃窃私语。 陌生中年男人讨好地说道:“小师叔祖,我看这事还是麻烦您?” 褚和光的声音响了起来:“也不是不行,只是……” 中年男人立刻说:“老规矩,还能少得了小师叔祖您?” 秦琪像是发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的力气拍起门来:“有没有人?有没有人?褚和光,褚和光救我!” 但让她绝望的是,那两个声音也很快消失了。 脚下的地面开始崩塌,她的身体突然悬空,整个人掉进水里。冰凉的河水一下子没过头顶,就在河水快要把她整个人吞没之时,一只手抓住了她。 ——救她的人是褚和光。 褚和光回到青阳观后,突然接到王师傅的电话。说是这条水域总是有东西闹腾,让褚和光来处理“水患”。 结果,他才到了店铺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疯狂拍门。 他和王师傅打开门一看,门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两人当即觉得不对劲,掏出罗盘一路跟到了码头,这才看到了秦琪神情呆滞地往在水里跳。 秦琪上了岸之后,便把刚才的遭遇同两人说了。她脸上的妆容都花了,像只落汤鸡一样瑟瑟发抖,居然还露出一个从容的笑容:“不过,我一听见你的声音,就什么也不怕了。 褚和光:…… 秦琪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我觉得有点冷,作为一个男士,你难道不知道该做什么吗?” 褚和光一把把人推开:“想都别想。” 秦琪也不生气,望着他笑。 一旁的王师傅“啧”了一声,用“小师叔祖果然好手段”的眼睛看着他。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18章 陈老师的红裙子 只见陈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手里提着一串巴掌长的红色河鱼,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们看。 褚和光道:“她不小心失足掉进河里,我拉了她一把,就这么简单。” 陈老师显然不相信,好在王师傅冒充路人解释了,她才将信将疑地看了秦琪一眼:“这么晚不回家,穿成这样在路上乱晃!走,跟我回家,我通知你家长把你领回去!” 秦琪回头看了一眼褚和光,发现他正双眼无神地看着另外一个地方,便无趣地跟上陈老师。 褚和光用力眨了眨眼睛,直到秦琦走了,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问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近视了?” “卧槽,小师叔祖你别动,小心你眼睛瞎了!”王师傅连忙把褚和光拉住,苦口婆心地说道,“师祖不是让你别用眼睛了?说了多少遍就是不听。” 虽然这么说,可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褚和光用了那能力,单凭一个破罗盘,他们怎么可能把人救回来? “早知道是秦琪,我还真就不用了,省得留她下来祸害阿龙。”褚和光倒真的不揉了,只是走路有点歪歪扭扭,“瞎不了,就是有点看不清。” 王师傅只听说小师叔祖修炼眼睛会有副作用,却并不知道这副作用是什么。 眼看着他瞳孔散大,眼睛逐渐无神,王师傅心慌得不得了,却还得强作镇定。 “我还真以为你喜欢人家小姑娘来着。” “滚犊子,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王师傅面有戚戚:“小师叔祖,我以为你很平易近人的。” 两人坐着王师傅的摩托车回了青阳观,看着一脸怒意等在山门的老道长,王师傅暗自叹了口气,这回师祖怕是饶不了自己了。 秦琪坐在陈老师的宿舍里,陈老师给混身湿透的她拿了一件红色裙子。她接到手里看了看,款式时髦,裙子的领有点低。 当然,在秦琪眼里这根本算不了什么,甚至还有点喜欢这条裙子的样式。 可由于是陈老师给她的,秦琪还是嘲讽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呵,没看出来嘛,陈老师。要不是知道你有个儿子,我还以为……” 陈老师正守着灶上炖得“呼噜噜”响的一锅鱼汤,听到这话猛地转过身来:“秦琪!” 秦琪兀自脱下湿淋淋的大衣,挂在椅背上,把重重踱步过来的陈老师关在门外。 衣服非常合身,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料子也轻满柔软,好穿得像自己的皮肤一般。 砰砰—— 房门摇晃起来。 陈老师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你出来,给我说清楚!” 秦琪猛地打开门,神色平静地靠在门框上:“你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宋小言?”陈老师情绪激动,胸膛上下起伏。 秦琪面无表情:“学她什么?” 陈老师伸出粗糙的食指,不知疼痛一样,狠狠地戳着她耳边的门框:“你看看你,不知廉耻!穿得这么骚给谁看,天生的下贱胚子,除了能勾引男人,你还有哪点比得上宋小言?” 秦琪看着陈老师扭曲的脸,眼中渐渐浮起怒火,仿佛她的手不是戳在门框上,而是戳在自己额头上。 “勾引男人怎么了?”秦琪一把拂开陈老师的手,瞪圆眼睛,恶声恶气地说道,“你儿子要是没死,我明天就勾引你儿子!” 刚说话,她的头就歪到一边去。 陈老师放下自己的手,手掌微微打颤。 秦琦一甩头发,一把擦掉嘴角的血迹:“好,很好。你敢打我,你给我等着!” 陈老师一脸阴沉地看着秦琪走出宿舍楼。 直到秦琦离开,她才打开自己房间里的衣橱。衣橱里满满一橱柜的红色裙子,每件都被她极为爱惜地用衣架挂在栏杆上。 她拿下那个空了的衣架,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秦琪这姑娘简直和当年那个贱人一模一样,这种勾引别人儿子的狐狸精死不足惜! 王师傅帮着老道长把褚和光扶到静室,就被老道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他也不敢说话,谁叫是他今天把小师叔祖叫去的呢? 随后,褚和光眼睛上绑了用朱砂画的黄符布条,布条里塞了青色的一团草药,静静地坐在蒲团上。 王师傅受了罚垂头丧气地进来,关心地问道:“小师叔祖没事吧?” 老道长还没回答,就听褚和光说:“瞎不了,你把今晚的事说给老头儿听听。” 王师傅叹了口气,把事情简单地讲了:“我在镇子里这么久,从来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今天要不是小师叔祖用了眼睛,就算罗盘找到了那姑娘的位置,也不一定拉得出来。” 老道长听罢,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说道:“看来,这件事情不简单。” 褚和光盘腿坐在蒲团上,侧了侧头,耳朵对准老道长的方向问:“怎么个不简单法?” 老道长用手指沾了点灰,在地上画了个圈:“佛家说这世上有三千世界。花木草叶砂石,都能成为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刚才你们听到的拍门声,应该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传来的。比方说,青阳观旁的那个小三千竹林境。通俗一点来讲,就是鬼打墙。” 这么说褚和光就明白了。 一般的鬼打墙平常人就能破,可今天的显然不一样。连自己都破不了的东西,难怪老道长要说不简单。 他顿了一下,又问道:“可为什么那个入口会开在麻油鸡店?我相信这事不是什么巧合。” 老道长摇了摇头,用拂尘扫掉地上的香灰:“那我就不知道了。” 褚和光追问:“有什么方法可破?” 老道长想了想,忽然抬起眼皮,挑眉笑了一下:“呐,山下不正有个小姑娘可破吗?只要有她在,万般邪祟皆可破除!” “不行!”褚和光想也不想一口拒绝,“老头儿,你一个大男人,叫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冒险,你也好意思?” 老道长生气:“小兔崽子,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褚和光道:“我不管,反正这事太危险,言言不能去,要去你自己去!” “见色忘义!” “寡廉少耻!” “老不死!” “小王八羔子!” …… 农历十五,满月。 南安市江边的一栋别墅。 玻璃隔开的沐浴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秦琦穿着红裙子,站在花洒底下,脸上流露出一股难以铭状的惊恐。 ——她身上的裙子脱不下来了。 第二天,龙溪高中利用早操的时间,特地给全校的师生辟了谣。最近红衣裙子的传说,给学校带来了不少麻烦。 据学校领导的了解,已经有不少学生听了,相约在农历十五的晚上到河边完成仪式。 学校生怕这些孩子出什么意外,干脆给他们加重了课业,几乎比平时多了一倍的作业压下来,就连宋小言这样的尖子生都觉得压力巨大。 紧接着,早操结束之后,学校教导主任又带着人来检查了各个教室。陈老师在蒋兰兰的桌兜里拿走了一本日记本,又从吴明的语文书里搜走了被他捡回来的那封情书。 两人直接没有上后面的课,而是被陈老师领到办公室去了。 宋小言下了课就到办公室找两人,却被告知两人都被双方的家长领回去了。就算宋小言再担心,也没办法做什么,只能寄希望于蒋兰兰的父母不会对她怎么样。 中午,宋小言在食堂吃饭,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水腥子味。一抬头,就看见秦琪戴着一副足以遮住半边脸的墨镜,一屁股坐在宋小言对面。 她身上过了一件深蓝色风衣,腰带在腰上最纤细的部位,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头上戴了一顶黑色软呢帽,只露出一双涂了暗红色口红的双唇。 “褚和光呢?”她一坐下来就问道。 宋小言反问:“他没来学校?” 虽然在她眼里,秦琪今天全副武装得有点过分了。可她也没心思猜测秦琪到底想干嘛,说不定人家只是想换个风格。 至于她找褚和光,宋小言心里虽然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但她觉得自己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秦琪烦躁地捶了下桌子,不甘心地问:“你真的不知道?” 宋小言摇了摇头,在秦琪站起来的一瞬间,看见她风衣里似乎穿了一件缝着红色亮片的连衣裙。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花眼了,只觉得那亮片有点像鱼鳞。 因为这个插曲,宋小言吃完了饭,走过褚和光所在的班级的时候,还特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江小龙身边的位置空着。 江小龙倒是看见她了,跑出来问道:“小言,来找我们光哥?光哥今天请假了,说是昨天晚上不小心病了。” 宋小言没和江小龙说过几句话,他叫的这么亲近,完全是因为自来熟。 “那他没事吧?” “嗨,还能什么事?过两天又活蹦乱跳的了!”江小龙对褚和光经常请病假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就算他光哥爱生病了一点,那也是他光哥。 宋小言也没有多留,把刚才秦琪来找褚和光的事情说了,就回自己班上去了。 放学之后,宋小言本来想去看看蒋兰兰,可她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蒋兰兰的家住在哪里,只好压下这个念头。 今天的作业实在太多,就连宋小言做到最后,都困得不得了。本来想在桌上趴一会儿,再继续起来做,可这一趴她就彻底睡着了。 睡着之后,她再次进入梦境。 梦里,她到了一处河滩上,穿红裙子的姑娘坐在水里,念道:“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剪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 说着,居然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身上的一片片红色鳞片。那鳞片本来只长在她的胸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 宋小言连忙往前走了几步,就见她突然回过头,满头白发里居然露出蒋兰兰的脸。 第19章 少年与鱼头人 蒋兰兰也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处境,吓得尖叫了一声,慌乱地看向宋小言:“救我,言言救我!” 她一边挣扎一边往水里沉。 宋小言扑上前去,却没能抓住蒋兰兰,眼睁睁地看着蒋兰兰沉了下去。 蒋兰兰沉下去之后,那姑娘再次站在水面上,静静地看着她:“为什么?” “兰兰!”宋小言混身冷汗地惊醒。 只见原本栓起来的房门大开,大黄狗对着院子狂吠。 外面下起了大雨,风大到把她的房门吹得“砰砰”响。 宋小言追到院子里去,一条浑身通红的鱼,一头扎进院子里通向外头望龙潭的沟渠,一下子不见了影子。 “大黄——”宋小言咬了咬牙,从挂钩上取下一把大伞,“你看好家,不要让别的东西接近奶奶,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大黄狗像听懂了宋小言的话一样,走到赵建英门口趴了下来。 宋小言穿了鞋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冲进雨幕里去。 她虽然不明白,那红裙子姑娘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蒋兰兰。但她有强烈的预感,蒋兰兰一定出事了! 褚和光并没有生病,他不过随意找了个借口,请假查昨晚发生的事情去了,他刚到村口,没想到就碰到了一脸慌张的宋小言。 “小道长!”宋小言想要向他跑过来,但雨中的泥路实在难行,她没走几步就沾了一脚的泥。 褚和光一把扶住她:“出什么事了?” “是兰兰,我在梦里看见她变成一只鱼沉进水里了!”宋小言连忙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褚和光立刻想起昨晚秦琪告诉他的事情,到村民家里借了一辆摩托车,根据宋小言的描述,到了龙溪镇的码头上。 宋小言找了一圈,却发现整个码头根本没有蒋兰兰的影子。褚和光也着急得不得了,到了码头他的罗盘就失灵了,指针不停地打着转。 他干脆一扔罗盘,对宋小言道:“你在这里待着,我下水看看!” 宋小言想拦住他,他已经嘴里咬了把刀,一下跳进湍急的河水里去了。 冷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冻得她瑟瑟发抖。可她心里却像藏了一团火,让她焦急得不得了。 她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一只红鱼从水里探出脑袋。 “兰兰,是你吗?”宋小言沿着台阶走到水边,石阶延伸向暗沉沉的水底,那只红鱼极通人性,每游一会儿还回头看她一眼。 宋小言狠了狠心,闭着眼睛沿着石阶走了下去,只听耳边一阵咕噜噜的水声之后。她再睁开眼睛,居然已经站在镇中心的接道上。 这个地方给宋小言的感觉很奇怪。 虽然眼前的一切和镇上没什么不同,非要打个比方,真正的世界好比夯实的泥土,而这里就像由气体构建的海市蜃楼,由于没有根基,整个世界十分脆弱。 宋小言打开手里的雨伞,看了一眼被她裹在伞布里的青铜灯,见它也跟了过来,便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周围的景物都是黑白色的,只有路灯发着暖黄色的光芒。一群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宋小言前方,像是给她指引一般,她们手拉着手朝坡上走去,还时不时停下脚步等宋小言 宋小言跟了上去。 走到这个世界的龙溪高中门口时,小姑娘们纷纷消失。 这个时候雨也停了,宋小言收了伞,走进学校里去,才发现其中一间教室的灯是亮的。 教室里。 一个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课桌上,用钢笔正写着什么字,见宋小言来了,一点也不意外地站了起来,笑着问道:“你来啦?” 面前的这个少年长得斯斯文文,笑容很是温柔。宋小言也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他。 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并没有恶意,这才坐了下来,问道:“你写的是什么?” 少年大大方方地给她看:“这是《九张机》。” 宋小言看了一眼,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可能你自己不知道,你会发光。金光闪闪的,真人比隔着一层幻境还要耀眼。”少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我在这里待了好几年了,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直到前段时间,我发现我突然通过幻境看见你,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来这里。” 宋小言觉得很神奇:“其实我知道,只不过我自己看不见。” 两人说了几句,少年忽然紧张地说道:“你不能再待了,快离开吧。” 宋小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一股让人极为不舒服的鱼腥味顺着风飘了进来。 少年一把把她拉了起来,说道:“来不及了,你找个地方躲躲吧。” 说着,拿了宋小言的拿起伞和油灯,一股脑塞进教室里的一个柜子里。 她才刚躲进去,宋小言就听到教室的门“砰”的一声,一个低哑而又恶狠狠的女人的声音大声问道:“我闻到狐狸精的味道了?贱人呢?那个贱人哪里去了?” 少年的声音不复刚才的温柔,隐忍着怒气说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她们不是狐狸精。这里没有别的人,你能不能不要再送人进来了?” “别以为我没闻到狐狸精的骚味!”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四十多岁,十分阴鸷地说道,“明明刚才还在这里!你说,是不是背着我把人藏起来了?” 话音落下,就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耳听着那女人就要找到这个柜子,宋小言吓得把伞和油灯横在胸前,生怕下一刻这门就被打开。 好在外面响起了桌椅的碰撞声,只听少年大声质问:“你到底还要把我困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女人歇斯底里:“我困着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少年嘶吼道:“我说了,我不需要!我已经死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紧接着,外面安静了很久。 又过了一会儿,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轻轻把柜子打开了。 少年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外,把宋小言从柜子里扶了出来,说道:“她暂时出去了,你快走。要是她突然回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宋小言想起自己自行来的目的,连忙问道:“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蒋兰兰的女孩子?” 少年一愣,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跟我来。” 他拉着宋小言一起跑到学校的操场上。 操场上,出现了一个池子。池子里满满都是大大小小的鱼,每一条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宋小言隐隐在它们身上闻到各种各样的气味,却不知道哪条是蒋兰兰。 “在她回来之前,你得把人找到。不然的话,你们就得永远留在这里了。”少年道,“你动作快些,我去给你把风。” 宋小言站在池边犯了难,她想了想跳进池子里,嘴里不停地念着:“兰兰,兰兰,如果你能听到我的话,快游到我身边来。” 她一跳进池子,鱼儿们像突然看见了鱼食一样,全都向宋小言游了过来。这些鱼儿大部分只是普通的鱼,但有几条身上藏着一团淡淡的光芒。 宋小言猜测,有光的鱼身上就有一个灵魂。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几条会发光的鱼几乎长的一模一样。只有鱼群的边缘,有一只略小的鱼,着急地想要挤进来,却一直没能挤得进来。 宋小言立刻拔开鱼群走了过去,捧起那只巴掌大的小鱼,问道:“兰兰,是你的话,你就动两下。” 果然,小鱼在她手心里动了两下。 “快一点,她越来越近了!”这个时候,少年跑过来催促。 宋小言捧着鱼爬上池子,向少年快步跑过去:“我已经找到了!” 这个时候,少年的脸色突然一变,把宋小言护到身后。 宋小言一愣,只见面前的空气扭曲了一下,一个鱼头人身的怪物从缝隙里挤了进来,伸出手指着宋小言得意地说道:“让我抓到了吧?” 宋小言自从怪物出现,就一直在试图使用油灯。可她吓得心脏砰砰直跳,油灯很不给面子地一点反应也没有。 “走!”少年拉着宋小言赶紧向校门口跑去。 怪物在后面穷追不舍,眼看着宋小言就要出校门,她发出尖锐的喊声:“还不快拦住他们!” 尖叫声过后,明明没有人的校门口,忽然出现了五六个手拉着手的小姑娘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宋小言手里的油灯终于起了作用,一下子把她们定住,两人绕过他们眼看着就要跑出去。 但少年却停下脚步,对宋小言说道:“你走吧,我出不去的。” 宋小言一愣,怪物已经追了上来,少年突然把宋小言往外面重重一推:“快走!” 宋小言促不及防,回头的时候,看见一把像戒尺一样的刀,穿过他的胸腹。 鱼头人身的怪物就站在少年身后,一双拳头大的鱼眼里,露出愤怒的目光,嘴里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尖叫:“啊,啊!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能狠狠地折磨这个贱人了!” 宋小言的耳膜一阵刺痛,他看向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少年,大声喊道:“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话音落下,宋小言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紧接着,她睁开眼睛,才猛地呛了口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褚和光这回下水毫无收获,上了岸才发现宋小言把头扎在水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一样。他及时将宋小言的魂魄拉了回来,这才一阵后怕。 “我不是让你等着我吗?”褚和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斥责道。 宋小言被他吓到了,过了一下,才弱弱地说道:“我没事,我把兰兰救回来了。还有……褚和光,你别吓我,你的眼睛怎么流血了?” 褚和光感觉眼睛一阵刺痛,昨天救秦琦的时候,只是觉得视力模糊。可宋小言就不一样了,不愧是天命之女,居然只要稍稍窥探一点她的轨迹,他感觉自己的眼珠子就要炸了。 他抿着唇说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宋小言跟在褚和光身后上了他的摩托车,双手紧张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你的眼睛真的没事?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褚和光突然笑着说道:“你要是愿意,就帮我做一套眼保健操。” “什?什么?”宋小言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褚和光忍痛:“我这是用眼疲劳,没什么大事。” 第20章 酒坛子 宋小言帮他揉起眼睛。 直到过了一会儿,褚和光表示自己好了一点了,两人才骑着摩托车回望龙潭。 第二天是周末,宋小言一直睡到了自然醒。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木头窗叶的缝隙钻进来,正好照在宋小言的眼皮上。外头邻居家的五彩大公鸡,跳上墙头不停地对着朝阳打鸣。 宋小言起身时,顺势往桌上瞄了一眼,发现自己的书本和作业本,整整齐齐地码成一堆。 昨天晚上没做完的作业居然都已经完成了,还是用蝇头小楷写的。语文作文居然是一篇文言文写的政论,辞藻华美,字字珠玑,可以媲美史书上的文章! 就连数学作业,也都用了毛笔解题。而且,全程没有一处修改的痕迹,就像是用打印机印上去的。 宋小言看得目瞪口呆,又从作业本底下找到张白纸。 纸上写着: 鸳鸯为何不成双? 藤蔓何以无树可依? 化蝶复又为了何人? 重要的是,这纸上还通通都是她的字迹。 这……该不会是自己梦游了吧? “天呐,言言,你梦游了都能帮自己写完作业,真是太厉害了!” 宋小言打听到了蒋兰兰家的地址,把这件神奇的事情告诉她之后,蒋兰兰就露出羡慕的眼神。 宋小言也觉得庆幸。 有人帮自己写完了作业,就意味着她这个周末有更多时间休息了。 蒋兰兰的父母都在镇里卫生站工作,宋小言来的时候赶上他们上班的时间。两人出了门,便让宋小言陪着蒋兰兰在家里玩。 等到外头的关门声响起,蒋兰兰的眼眶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泪珠扑簌簌往下掉:“言言,我昨天梦到自己变成了只鱼。如果不是你来救我,我就可能永远困在那个鬼地方了。哪里的人都好吓人,有长着鱼头凶巴巴的,有穿红裙子不说话的,我现在想想都害怕!” 宋小言没忍心告诉她真相,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就是一个梦而已,都过去了,不要紧的。” “可是我总觉得是真的!早上醒来,我还在被子里发现了一滩水。我没敢告诉我爸妈,怕他们担心我。你看看,现在还是湿的呢!”蒋兰兰掀开被子,身下的床单上果然被水浸湿了好大一块。 宋小言趁蒋兰兰没注意,不动声色地拿走床上的一根水草:“兰兰,成年人失禁有的时候可能是大病,你应该到医院去看看。” 蒋兰兰脸色一变:“该不会是真的是我尿床了,才梦到自己变成鱼了吧?” 她想到这里,立刻把被子盖上了,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宋小言道:“言言,关于我……咳,反正这件事你谁也不能说,要不然我的脸可就丢大了!” 宋小言错愕了一下:“重点不该是你可能生病了吗?” 蒋兰兰愣了一下,崩溃道:“啊啊啊,我真可怜。我居然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谁来安慰安慰我这个小可怜?” 宋小言好容易把她哄好,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昨天夜里蒋兰兰在卫生间用脸盆洗头,没想到洗着洗着居然醒着了。要不是她妈及时发现,她可能就在盆子里淹死了。 蒋兰兰抱着宋小言的胳膊哭得惨兮兮:“我妈说我差点就没呼吸了,他们两个给我做了急救,我才开始喘气。” 宋小言无奈:“洗个头都能睡着,你昨天到底在想什么?” 蒋兰兰错愕:“当时,我好像在想吴明来着。” 宋小言愣了一下:“兰兰,你昨天是不是穿了一件红裙子啊?” 宋卫国抽空回了趟老家。 最近家里出了不少事,前阵子他是被厂里的事情绊住脚回不去,但这回再不回去,就太说不过去了。 中巴车到谷园村村口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一个老熟人上了车,看见怀里抱着只公文包宋卫国,穿着衬衫皮鞋的宋卫国,便咧开两行洁白的牙齿,大声招呼道:“呦,卫国回来了?怎么样,最近我可是听说,你投给了娘家堂弟二十几万,准备跟着他南下广省做大老板呢!” 宋卫国笑了一下:“哪里哪里,都是小钱。” 熟人歪着嘴笑:“卫国啊,你说说你还是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小子飞黄腾达了?可是啊,做人不能没良心!” 宋卫国急了:“你说谁没良心?” “你要是有良心,能让你妈在砂石厂搬砂?”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让我妈来搬砂石了?!” 砂石厂的位置很好找,宋卫国一下就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里瞄到了赵建英。夕阳的光线还很刺眼,他看见赵建英吃力地扯起一个竹筐,走几步挪一下,蜗牛一样一点一点,把砂石挪到机器旁边。 宋卫国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愤怒的,几步走到赵建英身前,抢走了她手上的筐子:“妈,你怎么来看这活。你这样做,我以后还有没有脸回来?!” 赵建英慢悠悠地问:“我不干活,你能让言言上学?” “我……” “给言言捞点虾回去!” 宋卫国垂头丧气地抢过赵建英手里的渔网,猫在河边捞了起来。 也不知怎的,明明看他妈捞得那么顺利,那小鱼小虾米就跟往她网兜里撞似的。可换成他就不行了,捞了半天只捞上来几条水草。 忽然,网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宋卫国往上扯了扯,只看见一件陶器的一角。他心中一喜,急忙冲周围的人喊道:“你们快来,我捞着大东西了!” 周围的人一听,立刻过来帮宋卫国把东西抬了上来。 ——是一个半人高的坛子,平时乡下人用来酿酒腌菜的那种。 由于这里离得谷园村近,消息传了出去,半个村子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有人说坛子本身就是古董。 有人说坛子里装着金银财宝。 还有个拄着拐杖,牙齿掉光了的老人,颤巍巍地过来:“明朝的时候,有个得道高人找到一块风水宝地,埋下了一只装着米的酒坛子。据说,坛子里米有多少粒,龙溪镇就能出多少官老爷!挖到这个坛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坛子是宋卫国发现的,他当然不可能让别人沾手。坛子被封得极为严实,就连宋卫国一个成年男人,都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 坛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恶臭涌了出来,熏得周围人四散而去。 散了正好,说明他否极泰来,是时候转运了! 他得意地撅着屁股,大脸往坛口一探。 “我的妈呀!”宋卫国惨叫了一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宋小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宋卫国哭。 她刚回家不久,宋卫国就被人抬着回来了。 宋卫国缓过来,就抱着赵建英的胳膊开始嚎丧:“我怎么那么倒霉啊?不是说我的霉运已经送走了吗?一定是老杨和他妈还缠着我,呜呜呜呜……” 赵建英转向宋小言:“言言啊,快去给你爸拿杯冷水来!” 宋小言到井里勺了一碗。 赵建英接过去,整碗水泼在宋卫国脸上:“不就是看见个死人吗,你妈我一把老骨头都没怕,你哭个什么劲儿?还个大男人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怂包?” 因为赵建英和宋卫国都情绪激动,直到晚饭过后,张富强来家里做笔录,宋小言才知道宋卫国到底瞧见了什么。 说来也是宋卫国倒霉,明明挖沙的挖掘机,已经在哪里挖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挖出这个坛子。可宋卫国不过是去河边捞虾,就能挖出这么个东西来—— 坛子里装的是一具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尸,身体扭曲着被人塞进坛子里,变形而又狰狞的脸面朝坛口。空余的地方塞满了食盐和鱼,按照龙溪镇这一带腌鱼的办法,把人腌了起来。 宋卫国吓晕过去之后,现场的人立刻报了警。市局以最快的速度派了人下来,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 据说,还来了不少法医。正在附近挨家挨户调查有无失踪人口,再做个dna比对。 张富强再次看到赵建英和宋小言时,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以他自己内心的想法来说,这家人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和这类事情特别有缘。 讲了大致情况后,张富强向宋小言打听:“那个叫褚和光的小道长,是不是就在青牛背的青阳观里?” 宋小言点了点头。 张富强道:“局长说了,最好能快一点。” “夜里山路不好走,我带你去青阳观吧。”宋小言正好也担心褚和光的眼睛,便打算和他一块儿去青阳观。 到了青阳观,褚和光、老道长,以及王师傅都在。褚和光眼上绑着符带,看起来有点蔫蔫的,听到宋小言的声音,只往这边侧了侧脸。 病了的褚和光比平常安静了不少,全身上下没了那股作死的劲,宋小言才有心情打量起褚和光的五官。 不得不说,他的长相确实非常出众。要不然,也不会让一向眼高于顶的秦琪,放下身段主动追求。 也许是注意到宋小言的目光,褚和光隔着一条布带,朝宋小言这边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两年前在龙溪高中发生的一件事情?” 第21章 再入幻境 宋小言从小不在龙溪镇上学,当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不过,王师傅倒是略有耳闻,他转了转眼珠子,一拍脑袋问道:“是不是龙溪高中跳河殉情的那个?当时,我和小师叔祖还偷偷做了法事,结果发现人已经走了。也就是从那以后,谷园村河段就经常淹死人。难道说……” 从宋小言昨天经历的事情,褚和光已经基本能肯定,幻境里的那个少年,就是当年自杀的高三学长。 宋小言听了半天,觉得有些奇怪问:“可殉情这种事情不都是两个人么,只有他一个人自杀不是很奇怪吗?他的女朋友呢?” 褚和光答:“据说辍学和一个混混跑了。” 张富强问:“据说?是听谁说的?” 褚和光沉默了片刻,说道:“是陈老师说的。那个女生一直没有回来过,听说她妈一夜白了头发,到现在还一直盼着女儿回家。” 宋小言忽然想起少年写的《九张机》,还有那个红裙子姑娘入梦时,总念叨的那几句。再加上今早起来,白纸上写的三个问题。 是啊,鸳鸯、蝴蝶、连理枝,不都是成双成对的么?为什么她梦里看到东西的全都形单影只,幻境里的少年又为什么独自殉情? “为什么?”宋小言问出口后,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浑身犹如被电击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小道长,我想到梦里的那个姑娘总问我为什么的原因了?” 而世上恐怕也只有那个少年回答得了这个问题了。 褚和光显然和宋小言想一块儿去了,他的视线虽然被遮挡住了,但还是准确地拍了一下张富强的肩膀:“你打电话问问你们法医,死者的身份核实了没有?” 张富强听得一头雾水:“你们明白什么了?我怎么一点也想不明白?都什么跟什么啊?” 褚和光催他:“快去。” 张富强用了道观的座机,回来之后,脸色不大好地冲他们点了点头:“核实了,死者就是失踪的小女友。他们因为家人阻挠,相约到龙溪码头坐船私奔,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失踪了。本来以为……” 褚和光又问道:“你记得之前溺死在谷园村河段的死者的死亡日期吗?” 张富强挠了挠头:“这一时半会儿也翻不到啊。” “不用翻了。”褚和光冷声说道,“我这里都记着,全都死在农历十五。” 王师傅沉吟了一下,突然大声说道:“龙溪高中的传说不就是那个时候!” 张富强握着钢笔的手都开始打颤:“你的意思是,连、连环杀人案?” 褚和光道:“我可没说。” 自从接到这个案子,张富强已经给无数人做过笔录了。局长说,这件事性质太恶劣,又闹得沸沸扬扬,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避免造成群众的恐慌。 现在,他面前就坐着一个短头发,个子矮小,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个龙溪高中的女老师。这个女老师不但是死者曾经的班主任,也正是死者男友的母亲。 市局征用了龙溪镇派出所的一间审讯室,陈老师作为当年的关键涉案人员之一,很快就被带到派出所接受审讯。 “陈老师,就请你解释一下,当年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死者是跟一个混混跑了?”小小的审讯室即便开了窗,也不大通风。张富强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戴上一个防毒面具。 他敢打包票,陈老师身上的味道,比他闻过的从国外买来的鲱鱼罐头还要销魂,臭得他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然而,陈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一句话也不说。 张富强耐着性子,重复道:“陈老师,我这是第二十一遍问你,你到底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陈老师毫无征兆地咆哮起来:“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在那里!那个贱人勾引我儿子,这么死了简直太便宜她了,要不是她,我儿子怎么可能抛下我不管!” “和这种人废什么话,她要是不交代清楚……”外面守着的一个老警察,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进来,就看见张富强靠着椅子倒在地上,一脸震惊地看着陈老师。 陈老师把张富强咬了。 宋小言和褚和光赶到卫生站,张富强正在上药,他一脸崩溃地说道:“你们陈老师该不会疯了吧?嘴里喊着要吃鱼,突然扑上来咬我,我又不是鱼!还有,蒋兰兰到底是谁,为什么她哭着喊着让蒋兰兰给她鱼?” 褚和光笑着说道:“她不是要吃鱼吗?那就给她吃!” 张富强思考了一下:“是我理解的那个吃鱼吗?” 褚和光道:“当然不是。” 陈老师的病房在走廊最末,她咬了张富强后,一直处于癫狂状态。为了防止她再伤人,把她的手脚绑住了,这才让她暂时安静了一会儿。 卫生站的几个小护士原以为把脏衣服换下来,就不会再有味道了。可换完之后她们才发现,那股味道根本是从陈老师体内散发出来的。 两人进了房间,陈老师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喘着粗气问道:“你们是来给我送鱼吃的?” 宋小言听到褚和光笑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面八卦镜,递到陈老师面前:“吃鱼?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就是一只鱼头怪?你居然吃同类,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陈老师试图躲开镜子,却被褚和光死死扳住脑袋:“看看清楚,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啊啊——”定睛看了一眼镜子的陈老师开始崩溃地尖叫起来,“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要吃了你们,我要吃了你们!” 褚和光收回八卦镜,顺手摸了摸宋小言的脑袋去。这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把他的袖子都扯宽了。 陈老师突然在床上怪异地扭动起来,胸前长出一片片鳞片,渐渐地覆盖到她脖颈,覆盖到她脸上。最后,她的头竟然变成了一个鱼头,她竟然就是那个鱼头人身的怪物! 宋小言心脏一抽,立刻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病房窗外的景物也像灰烬一样,一点点地消散,逐渐变成一片混沌。 “这里就是幻境?”褚和光厌恶地看了眼鱼头人,不单只这鱼头人黏糊糊的,就连环境里也给他一种阴冷潮湿的感觉。 他从小修道,对这种环境天然地排斥。如果不是为了宋小言,他根本不会来这里。 眼看着鱼头人轻松地崩断绳索,褚和光毫不犹豫地拉着宋小言的手夺门而出。 雨。 黄豆大小的雨滴打在宋小言脸上,打得她脸颊生疼。 幻境中的龙溪高中下着倾盆大雨,连楼下的路灯都灭了,整个世界黑漆漆的根本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间教室的灯忽闪忽闪,像可能随时都会熄灭。 鱼头人暂时没有追过来,宋小言和褚和光在教室里找到那个少年。鱼头人插进他腹部的那把戒尺还在,导致他每次呼吸都疼痛难耐。 “她说,把戒尺留在我身体里,让我每回痛起来,都记得是我背叛了她。”少年虚弱地说道,“你们一来我就知道了,你们不该来的,这里是她创造的地狱。她生了很大的气,一定会把你们碎尸万段的。”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在这样风大雨大的夜里,宋小言本该听不到这么微小的声音,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清楚地听见了。 褚和光一个翻滚过去,把教室的灯按灭了。 三人躲到窗台底下就听到有人拖着步子走了过去:“你们在哪里,别想把我的儿子从我身边带走。儿子啊,他们都是坏人,你可不要被他们骗了!乖,快把人交出来,要不然妈就真的生气了!” 好在周围她没有发现教室里的三人,等到脚步声往楼上去了,宋小言才小声说道:“我们快趁现在走吧。” 黑暗中,他摸到宋小言的肩膀在微微打颤。这小姑娘显然是害怕极了,可因为怕拖累他们,自始至终没表露出一丝惧怕。 三人刚要走出教室,教室里的灯忽然“啪”的一声全亮了。就连操场底下的路灯,也都亮了起来。 宋小言被路灯的光线一刺,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就看见鱼头人身的怪物站在她面前,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我就说吧,狐狸精的骚味我总是能闻到!” 话音落下,张开一张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想要一口咬下宋小言的脑袋。好在宋小言身边的少年及时一扑,才把宋小言的脑袋救了回来。 与此同时,褚和光直接把她一脚踹进一个打开的柜子里,顺便封上了几道黄符。 柜子猛烈地摇晃了起来,褚和光快速说道:“这里是她的地盘,我担心符箓封不了她多久,趁着现在我们快走!只要到了麻油鸡店,我们就有办法离开这里!” 宋小言搀扶着少年,跟在褚和光身后下了楼。少年的心情似乎很激动,他已经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两年了,做梦都想出去,如今眼看愿望实现怎么可能不开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操场上的鱼池开始沸腾。里面的鱼儿受不了滚烫的热水,纷纷从池子里跳出来,掉在地上徒劳地翕动着鱼腮。 不过眨眼的功夫,整个鱼池就变成了一锅滚烫的油水。鱼头人身的怪物在油水里翻腾,发出凄惨的嚎叫:“儿子,救救妈!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油锅烫死吗?” 眼看着少年露出不忍之色,宋小言紧紧抓住少年的袖子,着急得声音都在发抖:“你不要上她的当!她是幻境的主人,怎么可能变成这样?她这是在骗你,你要是信了她就永远走不了了!” 第22章 入v通知 少年恍惚了半晌,看了一眼在油锅里沉浮的怪物。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学校大门,突然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明明知道她是在骗我,也做不到看着她受苦。” 说着,便撇开宋小言,跑向池子边缘,把鱼头人从里面拉了出来。 鱼头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油水烫得通红。她狼狈不堪地握着少年的手,一下子扑进少年怀里。 紧接着,一手握住戒尺,不顾他的痛苦哀嚎,硬生生把戒尺拔了下来。 轰—— 一道惊雷划破天际,拌着少年的撕心裂肺的嚎叫,整栋教学楼都在颤栗。 宋小言不由自主上前一步。 褚和光拦住她,不赞同地摇头:“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不可能每一回都有人帮他善后。” 宋小言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听了褚和光的话。 鱼头人手里拿着沾血的戒尺,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少年,厚厚的鱼唇一张一合:“为什么?先是那个贱人,现在又是宋小言。为什么你每次都选择背叛我?” 少年乞求道:“妈,我没有背叛你。只要你答应让我出去看一眼,以后我都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陪你,好吗?” “看一眼,看一眼……”鱼头人焦头烂额,拍着自己的手背在原地打转,“不行!只有待在妈妈给你造的世界里才是安全的,你想要什么,妈妈给你弄进来。” 少年痛哭流涕:“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可她心里根本没有你,她抛下你跟别的男人跑了!那样的贱人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就连死了,心心念念的还是她!”鱼头人激动地大喊,伴着一声声惊雷听起来无比骇人。 宋小言再也忍不住,气愤地质问:“你确定你自己说的是实话吗?不该不会说多了谎话,连自己做过什么都忘了吧?” 她大步走向的少年:“她死了,死在一个坛子里。凶手把她塞进坛子里,和鱼腌在一起,被发现的时候,她面目狰狞,死状态凄惨。在梦里,她一直为我为什么。现在,我就来问你们母子一句,到底为什么!” 少年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像被一只手扼住喉咙:“你……你说什么,她……她死了?” 宋小言抿着嘴,没有回答。 褚和光抬起头,担忧地看向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暴雨已经小了,一丝丝雨丝随着大风吹到两人脸上。 他这才发现,幻境里的天空,出现了绵延十数里的雷暴云。泼墨一样的天空中,一道道电光在乌黑的云团里氤氲着。 云层低得怕人,似乎直接笼罩在他们头上。他甚至能闻到风和电光交织产生的独特气味。 “我们在坛子里发现了一根不属于死者的头发。经过鉴定,头发的来源是嫌疑人陈美兰。” “有目击证人证明,死者失踪当天,曾与陈美兰一起离开谷园村。” “从陈美兰家中搜出数件红裙,龙溪高中的留言系陈美兰散播。镇里涉案的服装店,是陈美兰娘家亲戚所开。此前的溺亡的几个死者,生前也都与陈美兰有不同程度的接触。” …… 宋小言能感觉到幻境的屏障似乎变薄了,这些声音都是从卫生站病房外面的走廊传进来的。再看天空,像是剧变之前的平静,云层越压越低,正如出奇平静下来的少年一样。 “小道长!”她吃惊地看了褚和光一眼,从他眼里得到了相同的想法。 也许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其实困住这少年的并不是鱼头人,这个幻境真正的主人应该是少年自己。而鱼头人不过是利用了自己儿子的顺从,才将他锁在了他自己创造的牢笼里。 ——直到这少年得知自己最深爱的人,凄惨地死在了鱼头人的手里。 鱼头人双腿打起颤,手抖得连戒尺都握不住了。刚才跳出油池的几条鱼感受到他的愤怒,纷纷变成了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少年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他缓缓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那把戒尺:“为什么?” 鱼头人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双手捂住鱼嘴,“扑”的一下跪在地上,捣蒜一样磕头:“我不想杀她的,是你们要私奔,要丢下我一个人!然后这鱼头,对,就是这颗鱼头附在了我头上!一切都是它唆使我做的,我没办法啊!” 少年回头看了眼宋小言,平静地问道:“如果当初我不那么懦弱,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宋小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少年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中沁出血泪:“是我对不起她!我生前没为她做过什么事,死后总该为她做些什么了!” 说着,走到鱼头人面前高高举起戒尺,绝望道:“我是多么希望这辈子没有托生在你肚子里!” 鱼头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少年不再多言,扶着鱼头人的脖子,像行刑一样高高举起戒尺一挥而下—— 一颗硕大的鱼头落在地上。 褚和光脸色一变,捂住宋小言的眼睛。 以少年和两人之间为界,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整个环境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他满手鲜血,冲着两人摆了摆手:“走吧。” 宋小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褚和光拉着在幻境的龙溪镇马路上狂奔。 两人跑到麻油鸡店门口,看见店门前挂的一面八卦镜射出一道金光,里面传出王师傅焦急的声音:“小师叔祖,小言,你们没事吧?我怎么听到里面地震了,是不是幻境要塌了?” “少废话,快来接我们!不然我们都要死了!”褚和光咬破手指,拿出自己的八卦镜,在上面画了一道血符。 两面八卦镜的光芒汇合在一起,只听“砰”的一声,麻油鸡店的门开了。 王师傅一开门就瞪大了眼睛:“我去,这么刺激?” 褚和光和宋小言在脚下的路崩塌的前一刻跳了进去,再打开门时,外面已经恢复了热闹的街景。 张富强在病房外面和同事讨论了一下案子,忽然就听见里面传来绝望的嚎叫。这声音仿佛穿脑魔音一般,吓得张富强的魂儿都要掉了。 他一个激灵站起来,猛地打开门,却发现本该在病房里的宋小言和褚和光不见了。 躺在病床上的陈美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绳索闯出病房。张富强和同事没反应过来,她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两个年轻小伙子使上吃奶的力也没追上她,只见她不要命地跑到马路中央,一架运送砂石的大卡车来不及刹车,当场碾了过去,把她的脑袋碾得稀巴烂。 卡车司机吓坏了,下车时腿都是软的:“这……这,是她突然窜出来的,不关我的事啊!” “呕——”张富强跑到这里已经喘成狗,看着一地的红红白白,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陈美兰的案子震惊了整个龙溪镇。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对陈美兰印象不错,除了脾气差一点,陈美兰是龙溪高中里相当负责,并且有能力的老师了。要不然,龙溪高中也不会把毕业班交给她带。 可谁知,陈美兰这一带,竟带没了这么多条人命。 卡车司机可以腿软,张富强却不就可以。作为直接接触陈美兰的警察,写报告的事情不可避免地落到他手上。 因为报告的事情,他已经不知道被局长骂了几遍了。张富强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局长这么不满意他写的报告,却偏偏非要让他写。 张富强因为错过午饭时间,就到镇子街道上找了家小饭馆吃饭,正好看见宋小言和一个小姑娘手挽着手出来。 两人聊了一阵,只见宋小言笑眯眯地说道:“我记得你第一回做笔录的时候,是写了两个不同的版本吧?要不然,你还那样试试?” 张富强垂头丧气:“也只有这样了。” 这个时候,张富强身边的公文包里传出了电话铃声,他赶紧掏出一部大哥大,接了电话恭敬无比地接了电话。 “局长,我的报告马上就写好了。您放心……什么?您不是来催我写报告的。那您……哦,还到王师傅那里买麻油鸡?局长,还吃麻油鸡啊?我们食堂都连吃了一个月麻油鸡了,大家都说吃的想吐。” “局里没钱我有钱啊,我可以让兄弟们顿顿吃好的!局长,局长不要啊!我再也不敢了,我现在就和王师傅订麻油鸡去!” 宋小言早在张富强接我电话的时候,就拉着蒋兰兰离开了。 蒋兰兰看着张富强暗暗咋舌:“言言,这个警察同志家底好厚啊。” “那可不是?”宋小言想起张富强送给她的那只万宝龙钢笔。 张富强果然没有骗自己,他这回下龙溪镇又带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好在小地方的人大多都不认得这牌子,要不然还不知道得费多少口舌解释。 暮色中的青牛背分外秀丽。 布谷鸟的叫声中,一个面容憔悴的姑娘,虔诚地给三清像上了一炷香,双手合十小声念道:“求神仙保佑杨哥和他妈,让他们母子二人下辈子还能相聚。” 第二合一 褚和光放学回到青阳观,?探头往三清殿里看了一眼。只见三清神像面前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姑娘。 来青阳观烧香的香客很多,?但这个时候还没走的并不多,褚和光见到老道长的时候,便忍不住问了一嘴。 老道长手里拿了一把拂尘,笑着说道:“还记得南安市服装厂跳楼自杀的老杨吗?她就是老杨救的那一位,我看她很有佛性,?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几分佛缘。” 褚和光只过了遍耳朵,?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他这几天累得不行,?但好在休息了几天过后,眼睛好了不少。 两人一块走到静室,?各找了一个蒲团盘腿坐下来。面前的香炉里,常年不断烧着一种香味奇异的香,?此时正从炉盖的小口里飘出一道袅袅的青烟。 褚和光对老道长说道:“这几天上学,?我检查了许多遍,?确定龙溪高中的幻境已经消失。本来以为,?是有什么邪祟附在陈美兰身上,?才导致她进入幻境之后,?会变成鱼头人。但后来她的尸体我也见过,?没有发现一点被附身的痕迹。” 老道长一边听着褚和光的话,?一边掀开香炉的盖子,用一根长长的尾部烧得焦黑,头部雕成祥云形状的暗黄色木棍,翻了翻炉子里的香灰:“她这是生了心魔。” “心魔?”褚和光时常在青阳观的典籍里看到这个词,?可亲眼见到还是第一回。 老道长翻完香灰之后,静室里的香味更加浓郁了。他沉吟了一会儿,对褚和光说道:“不错,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但普通人撑死了不过是钻牛角尖,像那么厉害的心魔,恐怕只有机缘巧合之下才会出现。她把活生生的人当成鱼一样宰杀,所以进入幻境之后,才会现出心魔的本相。” 褚和光听到老道长的解释,多嘴问了一句:“也就是虚相咯?” 老道长盯着褚和光看了一会儿,突然冲着他神秘一笑:“真真假假谁能分得清?也许,鱼头人才是她的本相也说不定呢?” 褚和光被他这么一笑,觉得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上回我一直有件事情忘了和你说。言言第一次从幻境出来后,我又见到了另外一个她。后来事情能有那么顺利,也有那个人的原因在。” 褚和光说这些,本意是想请老道长帮忙。可谁知,老道长听了之后笑眯眯地问道:“哦?那你觉得另外一个宋小言怎么样?” “怎么样?”褚和光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复杂地说道,“我在她面前,简直就像没穿衣服一样。” 老道长立刻说道:“色即是空。” 褚和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老头儿,你一个出家人,整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道长正色:“难道不是你先开车的?” 褚和光脸色涨得和猪肝一样:“我的意思是,她简直聪明的像个妖怪一样!” 三清殿里,小姑娘静静地在神像面前跪了一会儿,等她反应过来,走出三清殿的时候,才发现殿外早已暮霭沉沉。 自从老杨跳楼自杀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处于自责之中。方才一个人在三清殿里,与满殿的神像相伴,她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所以一时不察,才到了这个时候。 从青牛背到望龙潭还有不短的距离,小姑娘急匆匆走过殿前的阴阳池。刚巧前方来了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两方相遇差点没把小姑娘撞进池子里。 小姑娘站稳了,一回头才发现这群人围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姑娘。夕阳下,那姑娘嫩白的手背上,覆盖着的一层红色鱼鳞,显得分外刺眼。 她心里一惊,刚走出青阳观,又见到一群西装男子簇拥着一个满脸富态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他们每人手里都提了一个手提箱, 第兄弟抱一下 夜深人静,?江小龙被他爸关在家里坐牢一样,待了好几天。眼看着这天晚上,?他爸妈一起到乡下喝喜酒去了,他便闲得心痒痒,从家里跑了出来,一个人在街上乱逛。 他逛了没一会儿,看见前边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小青年,?正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哼着歌,?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 那可不就是得了他五百块钱的黄毛吗? 江小龙立刻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当即跟了上去。镇子上的这群小混混一向成群结队地出动,?他想报仇都没有机会。 好在今天老天开了眼,叫他逮着了这只落了单的黄毛耗子,?不把钱要回来,?他江小龙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黄毛走了没几步,?也发现了跟在他身后的江小龙。这厮自己本身没什么战斗力,?之所以能当上混混头子,?靠的都是他人脉广吃得开,?打架一般自己不上,?都叫小弟在前边冲。 而江小龙就不一样了,?当年他们一群混混到龙溪高中收保护费。他跟在褚和光后头,把他们这群人揍得连妈都不认识了。 直到现在,黄毛都不敢到龙溪高中那一块去。 黄毛也不和江小龙打招呼,只足了劲低头猛走。没想到江小龙脚程也快,?像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没走了一会儿,黄毛一抬头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居然钻进了一条死胡同,暗骂了一句晦气,就回头大声问道:“你他妈有病啊,大半夜跟着我?” “黄毛,现在你知道怕了?前几天,收我光哥钱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江小龙虎背熊腰,堵在巷子口,瘦弱的黄毛还真的突不出去。 黄毛冷哼一声,脚掌不停地在水泥地上踱着:“别磨磨唧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不然,等一会儿哥几个来了,就没你的好果子吃了。” 江小龙笑着说道:“黄毛,你以为我傻吗?今天你那几个小弟要能来,你还能跟个人似的,站在这里好好跟我讲话吗?不要给我装蒜,上回我光哥给你的五百块钱,最好给我一分不差的吐出来,要不然就别怪我这斗大的拳头打在你脸上。” 黄毛的嘴角抽了抽。 他哪里留得住钱?几个人联手坑了江小龙一把,钱拿到之后,没两天就霍霍完了。他也不想挨揍,可问题是他身上一毛钱也没有了,要不然也不会叫不出人来。 黄毛狠了狠心,从口袋里抽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江小龙,到我黄毛手上的东西,还没人能让我还回去?我要是把钱还了你,那以后还怎么在龙溪镇混?” 江小龙见他抽出匕首,被他唬了一跳:“你他.妈要干啥?” 黄毛见自己把江小龙吓住了,狞笑着把匕首塞进江小龙手心,指着自己的肚子:“你要是敢往我肚子上捅一刀,我就把钱还给你。怎么看都不是你吃亏,你哥我厚道吧?” “操,黄毛,你脑子没进水吧?”江小龙直接把匕首甩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五百块钱当给你买脑残片吃了!” 黄毛见江小龙走了,赶紧蹲下去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他一摸自己的后背,发现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听到江小龙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他才心有余悸地扒在墙边看了看,发现江小龙真的走了,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好在江小龙那傻子被自己骗过去了,要是江小龙再横一点,那可就轮到自己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了。 “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兄弟抱一下,有泪你就流吧……”黄毛心情大好,唱起他在卡拉ok里经常点的一首歌。 可他才刚走出巷口,就见到早已离开的江小龙,忽然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抢过他手里的匕首,一路把他推进巷子里去。 黄毛退无可退, 背部抵在冰冷粗糙的墙上,硬生生挨了十多刀,对方才把匕首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救……救命……”黄毛想要大声呼救,可他发现自己就连喊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街道上,红的绿的霓虹灯彻夜闪烁。 听着码头上潮水一阵阵拍打在石阶上的声音,黄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宋小言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这天他们正在上课的时候。一辆警车突然开进龙溪高中的操场,警车上下来了几个警察,爬到他们高三的楼层,径直走进一间教室,把一脸慌张的江小龙铐走了。 黄毛死了。 死在在龙溪码头附近的红灯区,那条永远白天关门晚上营业的街道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被人用刀连捅了十几下。 据法医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凌晨一两点。 小镇子里哪怕夜生活都比大城市结束的快,对于镇子里的居民来说。凌晨一两点,是红灯区都已经关门歇业的时间了。 黄毛临死之前,还试图自救。他从那个角落里爬出来,可惜只爬了几米,就已经失去了力气。鲜血在他身下汇成了一条小溪,一点点耗光他的生命力。 宋小言看到褚和光站在走廊上,按着栏杆的手指节泛白。她想过去和褚和光说几句话,但任课老师立刻打发他们回班上去,她也就没能和褚和光说成话。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宋小言去褚和光的教室里看了一眼,被人告知褚和光翘了后面几节课,老早就离开学校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蒋兰兰也没好多说什么,只让宋小言早点回家去。 宋小言都快出了镇子,转念一想又骑车到了镇子里的派出所。才刚进快派出所,就听到里面传来江小龙的声音。 “光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杀黄毛!他们都说是我杀的黄毛,可我走的时候黄毛还好好的呀!” 褚和光焦急地问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和那群人混在一起?你为什么还要去见黄毛?” “光哥……” “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肯和我说实话?” 过了良久,江小龙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光哥,你从小在道观长大,身上能有多少钱?我不能让你替我花这个冤枉钱。昨天晚上我是想把钱要回来,可黄毛那个狗东西有病,说我敢捅他一下,他就把钱还给我。” “你捅了?” 江小龙道:“我又不是傻子,这一刀下去可能要出人命,我哪里敢捅?” 褚和光长长地舒了口气:“你安心待着,我去给你想办法!” 江小龙的声音颤了颤:“光哥,你一定要每天都来看我啊!” 褚和光笑了一下,笑得很假:“瞧你那副德性!” 紧接着,宋小言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一抬头正好和褚和光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望龙潭通向青阳观的山道前,山上的树叶都黄了。气温降了不少,一阵山风吹过,宋小言不由紧了紧衣服。 “你打算怎么办?”宋小言问道。 褚和光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嘴里吐出两个字:“招魂。” 一夜之间,龙溪镇从初秋到了深秋,瓦片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早上出门的时候,宋小言回房间多加了一件衣服,才感觉身上暖和起来。 到了教室,坐在宋小言身边的蒋兰兰就开始不停地打喷嚏。等上完了上午的课,蒋兰兰已经像一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了。 宋小言一摸她的额头,整只手都烫得缩了回来,又急又气地问道:“兰兰,你不知道自己都发烧了吗?” 蒋兰兰糊里糊涂地看了宋小言一眼:“咦,我发烧了吗?怪不得我觉得怎么这么冷。可是,言言,我肚子好饿,我们去吃饭 吧!” 宋小言帮她把衣服上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又替她系好了帽子上的带子,骂道:“还吃什么饭?我送你到卫生站去。” 蒋兰兰懵懵懂懂地点头,跟着宋小言站了起来。 宋小言半揽着她走出教室,刚出了教室的门口,就听到后面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等一等!” 宋小言一回头,发现是吴明追了出来。他看了蒋兰兰一眼,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说道:“外面风大,多穿一件再去吧。” 说着,把外套往蒋兰兰身上一罩。 蒋兰兰的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发烧烧的,还是见到吴明激动的。 宋小言感激地看了吴明一眼,心里想蒋兰兰会喜欢他,不是没有理由:“那等我从卫生站回来,再把衣服拿回来给你。” 吴明应了一声,冲两人挥了挥手,就一头扎进冷风里去。 宋小言把蒋兰兰交到她父母手上,才安心从卫生站出来。由于出门走得急,在拐角的地方不小心撞到一对中年夫妇。 “不好意思!”宋小言连忙扶了一把,被她撞得踉跄了一下的女人,“没撞疼你吧?” 女人回过神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没有关系,小姑娘。” 宋小言也不知怎么的,觉得这对夫妇十分面善,刚回了一个笑容,就见到张富强远远地追了上来。 “诶?小言,这么巧,你也在呀?”张富强活泼的地向宋小言打招呼,激动地提了一句,“上回你教我的方法可真管用,我按你说的给局长写了两份。局长看了之后,还夸我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呢!” 宋小言哭笑不得,这孩子是不是对夸奖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但她怕打击张富强的积极性,嘴上仍然称赞道:“我不过是顺口提了提,你被夸那是因为你做事认真。” 张富强还想说什么,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正事,便对宋小言说道:“我差点忘了,还得带宋先生和宋夫人去病房呢!那下回有空再聊,我先走了哈!” 宋小言冲他挥了挥手,又笑着向身旁那对一直笑着看着她的中年夫妇点了点头,便抱着吴明的外套离开了。 第红色眼睛 宋小言离开之后,?中年夫妇仍然在卫生站门口的秋风中站了一会儿,看着宋小言抱着件外套缩成小小一团,?消失在马路尽头,才转身走进大门。 女人脸上还挂着笑容,满心欢喜地说道:“汉秋,刚才那个小姑娘笑的可真甜。我看着她笑,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化了。” 宋汉秋牵过妻子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建议:“小张同志认得那小姑娘,?你要是实在喜欢,可以请小张同志介绍你们认识。” 张富强听到两人的对话,?笑着说道:“宋先生说得对,宋夫人要是真想认识言言,?我可以帮宋夫人传话。” 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看了一眼卫生站里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摇了摇头说道:“好了,?还是办正事要紧。昨天小赵受了伤,?我们还没去看过他呢。” 张富强直觉她怕是有什么心结,?但别人的事情他也不好多问。听到这话,?便打头走在两人前边,?领着他们到了司机小赵所在的病房。 小赵是个典型的硬汉,一米八几的身高,骨架很大。剃着干净利落的小平头,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身上的肌肉虬劲有力,筋骨也如钢铁铸成一般,眼睛虽然不大,但目光非常坚毅。 昨天夜里,他载着宋氏夫妇的越野车,在镇子外面翻了车。 宋氏夫妇只有轻微的擦伤。 但司机小赵伤得颇重,左手手臂骨折,还断了一根肋骨。 好在他是退伍军人出身,身体素质过硬,连夜做了手术之后,除了骨折的地方还不能动,精神上倒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三人到了小赵的病房,小赵见了宋氏夫妇按着床边要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他皱了一下眉头。 宋汉秋走过去,亲自帮小赵在后背垫了个枕头。 小赵猛地绷紧身体,一张黝黑的脸透出几分红色:“使不得,使不得!” 宋汉秋笑起来很儒雅:“你是因工受伤,我不过帮你拿一个枕头,做什么这么客气?” 说完之后,看着小赵问道:“我和太太之所以带你南安市,是因为你做事情稳重,一向不会出什么差错。昨天晚上,路上明明没什么状况,你为什么突然打了方向盘?” 小赵一听到宋汉秋的话,脸上的血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了下去,他犹豫地看了一眼张富强,似乎有话不方便说。 张富强想找个借口离开,就听到宋汉秋说道:“小张同志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看见了——”小赵像是想起什么令他极为恐惧的事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正开到一个转弯口,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一抬头就在后视镜里看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宋汉秋吃了一惊,问道:“小赵,不会是你错把外面的路灯,看成了什么东西的眼睛了吧?” 宋夫人也觉得自己丈夫说的有道理。 可小赵却说道:“当时离镇中心有一公里。我观察过了,出了镇子的水泥路,道路两旁就没了照明的路灯。昨天,我一共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在离开镇子之前,我还在车上休息了半小时。因此,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幻觉。” 小赵的谨慎,是部队里带来的习惯。 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把病房里的三人都吓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宋汉秋才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牌,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秘事物也未可知。昨天出事的时候,我确实感觉胸前的玉牌凉了一下。也许,我和太太只受了轻伤,是因为阿仁送给我的这块玉牌在保佑着我们吧?” 张富强听了宋汉秋的话,恨不得立刻同他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 多他们肉眼瞅不见的东西!天知道,一向积极乐观勇敢的自己,被褚和光抹了牛眼泪之后,世界观产生了多大的动摇! 但他顾着自己的身份,觉得从自己口中说出这种事情不庄重,只好硬生生忍住了。 宋汉秋说完话,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一个警察同志,歉意地笑了笑:“小张同志,让你见笑了。” 宋小言送了蒋兰兰到卫生站,还得赶回学校吃午饭。 她到学校食堂的时候,食堂里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她运气不错,正好赶上食堂的师傅炒了新菜端上来,没让她吃着残羹冷炙。 午饭看起来蛮丰盛,有荤有素,搭配得当。 由于龙溪镇边上有条大河,所以河里的水产也经常出现在龙溪高中食堂的食谱上。 今天吃的就是清蒸鱼,撒上一点葱丝,再加上一点豆豉,要的就是刚捞上来河鱼的新鲜味。 宋小言刚坐下来,才吃了两口饭,就见到褚和光端着餐盘走到自己面前,一屁股坐在自己对面。 等他坐定了,宋小言才发现他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脸上有一股难以掩饰的疲倦,显然是昨晚一夜没睡。 他盯着餐盘里的鱼看了一会儿,声音沙哑地说道:“招魂失败了。” 宋小言一愣:“怎么会这样?” 青阳观是远近闻名的道观,褚和光又是青阳观后辈里资质最出众的。宋小言曾经数次见他招魂,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可现在—— 褚和光居然招了一夜的魂,都没有把黄毛的魂魄招来。 褚和光道:“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黄毛的魂魄已经入了阴司。第二种可能,黄毛的魂魄散了,或者被困在什么地方。” 宋小言问:“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褚和光点了点头:“你记得我送给你的那盏灯吗?它的名字就叫引魂灯。你明天把灯带来学校,跟我去一趟临水街。到了那里,就知道黄毛的魂到底去了哪里了。” “好。”宋小言应了下来,一边听褚和光说话,一边吃着午饭。 过了一会儿,褚和光也没动静。 宋小言抬头一看,只见他仍然盯着餐盘里的鱼发呆。然后一抬头看向宋小言身后,喉头突然抽动了几下,跑到外面的洗手池,吐了个昏天黑地! 宋小言好奇地回过头,只见许多天假的秦琪,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羊毛开衫,出现在食堂门口。 她面沉如水,径直向宋小言走来,瞥了一眼褚和光的方向,目光落在宋小言脸上:“你知不知道,傅斯已经回国了?” 宋小言看见她脖子上有一片鳞片状的绯红,像是刚掉了痂的长出来的粉嫩皮肤,手里的筷子一顿,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呵……”秦琪冷笑了一下,“傅斯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冷漠,但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我劝你,还是早点作出选择。” 宋小言实在想不通:“秦琪,难道身边的人在你眼里,就只是可以任你摆布的东西?无论是傅斯还是褚和光,我都没办法左右他们的思想。” 秦琪的嘴角重重地坠了下来:“宋小言,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这是我给你最后的警告。” 说完之后,秦琪就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宋小言一看,原来是褚和光吐完回来了。 他正好与秦琪擦肩而过,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坐到位置上,把餐盘上的唯一的肉,也就是食堂午饭的那条清蒸鱼,夹到了宋小言的盘子里。 宋小言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吃完了。” “我现在看见鱼就想吐。”褚和光道。 秦琪的家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老道士有办法救她。 那天夜里,秦琪的惨叫声响彻了整 个青阳观,那股浓重的鱼腥味一连过了两天才散。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青阳观在杀猪。”褚和光冷着脸向宋小言解释,顺便嫌弃地看了一眼宋小言面前的鱼。 本来还觉得这鱼挺好吃的宋小言:…… 放学回家之后,宋小言照例吃了晚饭洗了澡,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做作业。做完作业,她把书本收进书包里,又把一直放在抽屉里的青铜灯,一块塞进了书包里。 收拾抽屉的时候,宋小言翻到了一本真皮封面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皮是全黑的,皮质摸上去很柔软。除了真皮的天然纹路,上面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自打她从市里回到望龙潭,它就一直把压在抽屉最底层,以至于她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翻开笔记本,里面是暖黄色的纸。 扉页上,写着一行与它的主人同样清冷的字迹。 乙亥年冬,风雪千山 落款是傅斯的名字,除了他的字迹,往后的每一页都是空白。 宋小言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笔记本,再次把它放在原来的位置。 咕噜噜—— 一颗蓝色玻璃珠子滚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这颗珠子实在太漂亮,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宋小言顺手把它丢进书包里,也就关了灯上床睡觉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蒋兰兰请了假没有来。宋小言上完学,在校门口等褚和光的时候,看见了江小龙的父亲。 宋小言记得就在前几天,身为学校教导主任的他还意气风发。没想到几天不见,他就苍老了不上,头上添了许多白头发。 他行色匆匆,也没顾得上回应学生们的问好,一头扎进秋风里去了。 “言言,不要看了,我们去临水街!”褚和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宋小言身边,从教导主任身上收回目光,问道,“引魂灯带来了吗?” 第老桃树 夜幕一落下来,?临水街暧昧的灯光又亮了起来。静静的河水倒映着红的绿的小灯,这个时候还没到临水街最热闹的时候,?穿着暴露的女人三五成群的站在街边,嘴里聊着与客人之间的事情。 宋小言和褚和光这样的组合,突然出现在街道上,自然显得十分突兀。 褚和光虽然在龙溪镇的混混群体中相当出名,但他一般不踏足这里。街上的女人们不认得他,?见到长相如此出色的少年,?纷纷扬起胳膊招呼。 “小哥哥,?来玩呀!” “小哥哥是第一次来吧?我们姐妹可以不收你的钱,你要是个雏,?还给你包个大红包怎么样?” …… 宋小言虽然脸皮薄,但毕竟事不关己,?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褚和光看见了她脸上的笑意,?不高兴地问道:“很好笑吗?” 宋小言连忙摇头,?勾了勾嘴角,?说道:“我只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 她说出这句话就有点后悔了,?本来以为按照褚和光的性格,?还不顺竿往上爬?没想到他却撇过头,?也不知道嘴里哼唧了一句什么,只看见他耳朵尖有点发红。 两人好不容易到了黄毛出事的那条巷子,严格来说这不过是楼和围墙之间的一条,大约一米来宽的缝隙。 临水街的垃圾平时集中堆放在这里,?但出了事之后,他们就连放垃圾都嫌晦气,这里反倒一下子干净起来。 宋小言一走进巷口,就感受到一种令她很不舒服的气息。 这股气息阴森森的,还有些暴躁。 人一走近之后,很容易被它影响情绪。好在这气息残余的不多,只是让人觉得心中有点烦躁。 “你也感觉不对了?”褚和光围着地上残留的血迹转了一圈,然后蹲下身去,不知在地上画了什么东西。 宋小言从书包里拿出引魂灯,见他专心致志,也不敢打扰他,只站在一旁等他吩咐。 没过多久,褚和光站了起来,脸色十分不好地说道:“太干净了,按理说头七还没有过,就算他的魂魄已经离开,也能找到一丝气息才对。言言,你试一试用引魂灯。” 宋小言早就做好了准备,按照之前的方法,用青铜灯作为媒介,查看附近的魂魄。 “好凶好凶!”忽然,宋小言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停地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宋小言立马睁开眼睛,冲着褚和光招了一下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跑了过去。 那是一棵快要枯死的桃树,就种在水边。按照常理而言,绝不可能缺水。可它确实快要枯死了,宋小言不过轻轻碰了一下它,它的一根树枝就发出一声脆响,然后掉在了地上。 “好凶好凶好凶好凶……”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附近没有别的人,显然就是这棵老桃树在不停地念叨着。 这下子,褚和光也听到了。 他看了一眼桃树,问道:“什么东西好凶?” “哎呀,好闪好闪,你们可以站得远一点吗?老人家我眼睛不好,都快要被你们闪瞎了。”桃树听到褚和光的话,冲着两人看了一眼,整棵树颤了一下,早已经干枯了的叶子,“哗啦啦”地往下掉。 褚和光只好拉着宋小言退远了一点,老桃树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们能听到我说话?”直到确认两人真的能听见他的声音,老桃树暮气沉沉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惊讶,“我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了。这里以前有几只红色的鱼,可以听得懂我的话。可它们只是鱼,就算听得懂,又能怎么样呢?” 这棵桃树老了,和许多老人一样,有自言自语的毛病:“我正在这里已经快有一百年了,还没有见 过那么凶的东西,那天晚上简直快要把我吓死啦!” 褚和光听到桃树的话,连忙问道:“既然你一直在这里,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那天晚上,他和另外一个人走到你对面的巷子。然后,他就被人用刀捅死了。你有没有看到,捅死他的人到底是谁?” 老桃树好一阵子没说话,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让他极为害怕的事情,颤抖着声音说道:“那是一只煞!他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浑身冒着黑气。可怜的小黄毛,被他捅死了,还被他把魂魄吸走了!” 褚和光听到这里,一下子攥紧了拳头:“那他去了哪里?” “我一个老人家,哪里敢招惹那么凶的东西?”老桃树瑟缩了一下说道,“要不是我是一棵植物,说不定那只煞就把我也吸干了!” 两人虽然得知了黄毛的死因,但却不知道那只凶煞到底去了哪里,这让两人都有些失落。 褚和光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对宋小言说道:“今天晚上也做不了什么了,我们先回去吧。” 宋小言也点了点头,她早上和赵建英打过招呼,但太晚回去总归不好。 可就在两人快要离开的时候,桃树忽然伸出它的树枝,勾住了宋小言的书包:“小姑娘,我感应到你的书包里,有一颗灵气十足的大补药。你能把它给我,延续一下我这可怜的老树的生命吗?” 宋小言从书包里摸出那颗蓝色的珠子,这东西是她刚来望龙潭时,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身上的。留在她手里也没有什么益处,便点了点头,打算给了老桃树。 老桃树一见宋小言手心里的蓝珠子,整棵树都兴奋地绷直了:“这不是吃人沟那只老鬼的鬼丹吗?谢天谢地,那只作恶多端的老鬼终于死了!自从它来了龙溪镇,我的那些老朋友,但凡有腿的都跑了。现在它终于死了,大家总算不用背井离乡,到外头讨生活了!” 居然是那只老鬼的鬼丹! 宋小言虽然没有直接和它打过照面,但那天发生的事情,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她想起,自己居然把这种东西留在身边这么久,手臂上就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桃树一下子把鬼丹接了过去,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做的,身上亮起了一阵绿色的光芒,渐渐的就把珠子融进身体里去。 紧接着,它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树的绿油油的叶子。 与此同时,还打了个饱嗝。 “小姑娘,既然受了你这么大的恩惠。那老桃树我就跟着你报恩吧。”老桃树吞了的珠子,声音也跟着年轻了一些。 宋小言正好奇它怎么跟着自己,就感到脚底下的地一阵抖动。没想到,老桃树居然把自己的根从地下爬了起来,用裸露在外面的根系在路上走来走去。 褚和光被它吓了一跳,连忙看了一眼前边热闹的地方:“你就这么动来动去,也不怕叫人看见了,被当成妖怪烧掉!” 老桃树无辜地说道:“我本来就是妖怪啊!” 宋小言觉得自己被骗了:“你刚才的意思,难道不是说,自己因为没有脚,所以才没有离开龙溪镇?” 老桃树看了一眼宋小言,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根,理直气壮:“我的确没有脚啊!” 直到宋小言坐上褚和光的摩托车,看着老桃树用自己的根系紧紧抓住摩托车后座,用一个极其骚气的姿势迎风招展的时候,她都恨不得把这棵桃树丢下去。 老桃树似乎也察觉了两个人的怨念,稍微收敛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好处:“老人家我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等过几天我把珠子完全吸收了,就给你们结几个灵桃尝一尝怎么样?” 他见两人无动于衷,又感叹他们两人不识货,再次抛出了一个好处:“我虽然不知道那只煞 去了哪里,但只要你们随身携带我的一根树枝,我就可以辨认出它的味道!” 褚和光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辈子第一次坐车兜风,开心的不得了的老桃树:“成交。” 好在宋小言回到家的时候,赵建英已经睡下了。 老桃树从后座上跳下来,给自己在院子里找了个好位置,在宋小言家的院子里扎了根。 宋小言虽然没做什么,但回到家之后已经精疲力尽,洗了洗就上床睡了。 褚和光回到青阳观,洗了一个热水澡,拿了一张毛巾擦头发,忽然发现青阳观对面山头,一处避暑山庄居然破天荒地亮起了灯。 这座避暑山庄和青阳观一样,有很长的年月了。 前一段时间,据说不知道被什么人买下,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过来装修。 老道长看见褚和光站在台阶上,盯着对面看,笑着说道:“白天的时候,我瞧见一辆越野车开了进去。据说,是避暑山庄的主人。应该是眼看着龙溪镇要开发风景区了,就提前过来把这边安排好。” 龙溪镇这样的小地方,有车的人家都在少数。 褚和光忽然想起,前些天自己在车上看到的那对中年夫妇。如果他记得没错,他们坐的车就是一辆越野车,而且看牌照还是京城来的。 第傅斯 京城,?一座大别墅里。 一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拿起复古座机的话筒,?用手拔动着上面的传盘。 不出一会儿,电话被人接通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 “喂,阿仁。我们已经到山庄里了,这里很美,?可惜你没空和我们一起来。” “我们能有什么事?就是小赵受苦了,?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说起来还要敢谢你,?如果不是你送我的玉牌保佑,我也不会只受了轻伤。” …… 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梳着油光锃亮的小背头的男人,面带微笑地同对面的人讲着电话。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却凶狠地盯着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皮肤黝黑,?手臂上纹满了古怪纹身,?留着山羊胡的男人。 那男人战战兢兢地坐在白色欧式真皮沙发上,?眼神不安地看着阿仁,?他身边各站了一个黑衣人,?手里拿着两把套着□□的□□。 阿仁笑着挂断了电话,?猿臂一样的双手展开,扶在沙发的靠背上:“你可以试试,是你下降头的速度快,还是你脑袋边上的两把□□速度快。” 降头师抿着嘴没说话,?眼里露出阴霾之色。 阿仁嘴角的笑容忽然一收,猛地站起来踢翻了面前的玻璃茶几:“老子特么按照你的要求,千辛万苦搞到合适的玉牌。你说的一击必中,就是来搞老子的吧?我告诉你,这件事要是办不成,就趁早给你老婆孩子烧纸钱去!” 玻璃茶几倒在地上,一片碎片擦过降头师的脸颊。 他抬起手背面无表情地擦拭了脸上的血液,阴恻恻地说道:“我也没想到他们身边有高人护着,让我再试一次。这回要是再失手,我把自己的头颅奉上,给你练飞头降!” 阿仁听到这话,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重新坐回沙发上,转了转自己捂指上的翡翠戒指:“好,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我说什么了?”宋卫国看着一放学就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和自己不依不饶的宋小琴。 宋小琴眼看着宋卫国又装糊涂,瘪着嘴说道:“爸,你又说话不算数!你不是说了,只要这回考试,我能考进前三百名,你就给我买一双耐克鞋?” 宋卫国一嘬嘴,他还真这么说过。 宋小琴的成绩不比宋小言,当初宋小琴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吵着闹着要和宋小言上一个学校。可凭宋小琴在一中吊车尾的成绩,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当时,他们夫妻两人心里愧疚,想着他们两口子栽培出了宋小言这么出色的姑娘。要是宋小琴在他们身边,也该和宋小言一样。 到底是他们亏欠了亲生女儿,两人咬了咬牙,交了几万块钱择校费,也就把宋小琴也塞了进去。 不过,到底没进尖子班。 市一中的普通班的学生,不是家里有钱的,就是官二代,后者当然也不缺钱。 宋小琴别的没学到,学了个爱慕虚荣的毛病回来。 上回去商场,宋卫国悄悄瞅了一眼。 夭寿哦! 那一双耐克鞋就算是老款也得二百多块钱! 宋小琴瞧出他爸脸上的不乐意,翻了个白眼,直接到阳台找她妈去了。 宋卫国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宋小言初中的时候,回家就帮着做家务了。哪像宋小琴这么大个人了,回到家就知道把书包一扔,翘着脚等吃饭。吃完饭,嘴上的油一抹,就钻自己房里去,连碗都不知道洗。 他刚在沙发上欠了欠身体,李巧芬就围着围裙出来了,她在围裙上擦了下手上的水,皱着眉头说道:“不就一双耐克鞋吗?买就行了,磨磨唧唧地不像个男人。” “嗬,一双耐克 鞋最少也要两百块钱,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我……谁叫你答应她了?你答应的你自己看着办!” 最近,在母女二人的一致针对下。宋卫国只好摸出他刚发了工资的两百块钱,塞到了宋小琴手里。 宋小琴看了一眼,嘟囔道:“只有两百啊,那就买不到最新款了。” 宋卫国脸色难看:“你知道你爸一个月才有多少工资?” 宋小琴这才不甘愿地说道:“我妈说了,堂舅舅那里就快有分红了,用得着这么小气吧啦的吗?” 宋卫国快被这不肖女给气死了,结果宋小琴一转头,就拉着李巧芬出去逛街了。 母女两人也许是觉得他碍眼,也没招呼他去。直到两人提了一个崭新的鞋盒回来,宋卫国才知道,原来宋小琴巴巴地要买一双耐克鞋,是为了去请假去参加学校组织的写生活动。 宋卫国的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高三的节骨眼,还去参加什么写生? 再说了,她宋小琴是画画的料吗? 可宋卫国一睁眼,李巧芬就比他眼睛瞪得很大:“知道什么呢你!请个一两天假,又耽误不了什么。” 说着,又笑容满面地跟进宋小琴的房间里去:“小琴啊,和妈妈说说,刚才你说的那个叫什么斯的男同学,家里真的那么厉害?” 宋汉秋和阿仁通过电话,和他太太沿着山庄外面的小路散了会步。 这一片山林很好,风景格外好,没有什么大型猛兽,是绝佳的好地方。 十七八年前,他到对面的青阳观烧过一次香。从青阳观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道观对面,绿茵环绕的一处古香古色的山庄。 当时华国的经济还不如现在,文物的保护工作也不好开展,山庄年久失修,到处都是破漏的地方。 他和太太都不忍心,让本来就稀少的古建筑就这么消失。 于是,花钱买下了这座山庄,雇了人一点点把这里修缮好。结果前阵子得知,南安市政府有意把龙溪镇打造成风景区。于是,就找了专门的古建筑设计师,把这里改造成可以接待客人的避暑山庄。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才拉着太太回房间:“你不是一直觉得身边太冷清了吗?过几天南安市一中会有一群孩子来写生,算是我们山庄的第一批客人。怎么样?高兴一点了吗?” 宋夫人总算露出一个笑容,挽住宋汉秋的手臂,说道:“汉秋,我这些年一直这样,叫你受累了。” 山脚下的望龙潭边上,赵建英一晚上都没睡好。 她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到有人在她家院子里唱了一夜的歌。这首歌的调调挺熟,她记得她去镇上的时候,在镇子的小店门口听到有人放。 大概是一首唱兄弟的歌,听着还挺顺耳的。 可就是再顺耳,也架不住听一晚上啊。 赵建英顶着两个大大的眼黑圈,一打开房门,看见院子里多了棵桃树!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居然还看见这桃树在晨风中妖娆地扭动着身体! 赵建英“砰”地一声关上门。 桃树的身体一僵,朝听着动静跳下床来,探头出来的看的宋小言,别扭地虚咳了一声。 宋小言连忙瞪了一眼桃树:“你快别扭了!” 桃树连忙摆好姿势。 紧接着,赵建英再次打开门,揉了揉眼睛,又盯着桃树看了一会儿:“人老喽,真是不中用了!一晚上没睡好,就头昏眼花的。” 好在宋小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褚和光身上就完事了。 拜桃树所赐,宋小言没吃上美味丰盛的早餐。她奶奶一夜没睡好起晚了,没来得及给她做早饭,只来得及煮了两个鸡蛋,揣在口袋里还有点烫 人。 幸运的是,今天蒋兰兰的感冒好了,带了不少好吃的来学校。 有又香又软的千层糕,有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条,装在保温瓶里的豆浆,还有两个煎得刚好的撒了点盐的荷包蛋。 这么多东西,蒋兰兰根本吃不完,是被她妈硬塞着带来的,也就分给宋小言吃了。 两人吃得饱饱的,连上课都比平常更开心了。 本来以为这又是平常的一天,给到了大课间的时候,宋小言突然听到教学楼底下一阵骚动。 宋小言被蒋兰兰拉着到走廊上去看热闹,只见刚下课操场上就围了很多人。这些人大多数还是女孩子,而人群中央则站着一个长相俊朗的少年,身上的气质十分清冷,仅仅无比随意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块冰冷的寒玉,叫人难以靠近。 蒋兰兰看到那少年愣了一下,抓住宋小言的胳膊,说道:“言言,那个男生好帅,就像电视上走下来的。咦?我没看错吧,他是在往我们这边看?真的真的,真的在看我们!诶,小言,你认得他吗?” 宋小言点了点头,她还真的认识。 家里准备让她回乡下的节骨眼,傅斯正好因为要到国外比赛。 说起来,两人还没好好道过别。虽然傅斯打电话说过,他要来龙溪镇写生,但这么高调来找自己,显然不是傅斯的作风。 不论怎么说,宋小言总不能躲在教室里不见了,她走到楼下去,就见到秦琪抱着双臂站在走廊上,看见宋小言下来对着她冷笑了一下。 宋小言也没有理会她,拔开人群走了出去。 只见傅斯勾了勾嘴唇,如春风吹融冰雪,向她招招手说道:“过来,小言。” 第情敌 傅斯的话音刚落下,?就听到褚和光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宋小言身后,一把按住宋小言的肩膀,?冲她露出一个略带几分痞气的笑容:“凭什么叫我们过去呀?你没长腿,不知道自己过来吗?” 傅斯微微错愕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不变:“我想你误会了,我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走到宋小言站着的走廊上。 这是两个长相都极为出挑的少年。 两人站在一起,?一时之间居然分不出伯仲。 只不过,?两人身上的气质却截然相反。 傅斯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气质偏冷,叫人见之不敢侵犯。而褚和光就不一样了,?他一身普普通通的红底白边的校服,永远热情得像一团火焰。 两人不由分说地把宋小言夹在中间,?对视了一言,?脸上都露出看似随意,?却又无可挑剔的笑容,?各自报上自己的名字。面上看似和和气气,?实则暗潮汹涌。 “傅斯。” “褚和光。” 面对市一中的魔鬼测试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的宋小言,?站在两人中间,?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好不容易等到上课铃终于响起,?宋小言逃也似的回到教室,刚放松下来,就见蒋兰兰一下子蹦回座位。 这个小姑娘眼里闪烁着八卦的火光,没心没肺地问道:“我刚刚听人说,?这是傅斯是你们市一中的学神?比你还厉害的那种?” 宋小言点点头。 “我的天!”蒋兰兰感叹,“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不仅长得好看,家世好,就连学习也这么好。看他的样子是喜欢你吧?” 宋小言感受着四周好奇的目光,要不是这还是在上课,她都要给蒋兰兰这个小祖宗跪下来,求她不要再说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害羞,就不问你了。”蒋兰兰一脸坏笑。 结果,宋小言刚松了口气,蒋兰兰又过来问:“褚和光和傅斯你选哪个?” 傅斯是真的是来写生的。 到了下午,一群南安市一中的学生陆陆续续地来到龙溪高中。 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准备明年考美院的学生,这个时候出来写生,也都是为了明年的专业考试做准备。 宋小言没想到的是,宋小琴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但在看到宋小琴粘在傅斯身上,不舍得移开的目光后,宋小言就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当年宋小琴回到老宋家时,就对自己产生了浓重的敌意。 宋小琴原本就觉得宋小言抢了她该有的人生,转到市一中之后,又对傅斯一见钟情,当即把宋小言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宋小言能够这么顺利地回到乡下,当中就有宋小琴不少功劳。 果然,宋小琴到了龙溪高中没一会儿,就有不少人知道,宋小言不是老宋家的亲生女儿了。 蒋兰兰知道了之后,气愤地把这件事情告诉宋小言:“难怪我都没听你提起你爸妈,原来他们一家人这么过分!言言你不要伤心,他们家要是不要你了,你就到我们家来。我爸妈可喜欢你了,恨不得再生一个你这样的,正巧他们年纪大了也生不出来,干脆就做我们家的女儿好了!” 蒋兰兰的安慰让宋小言心中一暖,笑着说道:“没关系,我正想让大家知道,我亲生父母生不出来这么难看的女儿呢!” 蒋兰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后变成捂着肚子憋笑:“言言,你就是太好了。难怪褚和光和傅斯都喜欢你,我觉得我也要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宋小言看了一眼坐在后排认真复习的吴明,俏皮地问道:“你要是喜欢我,那吴明怎么办?” 蒋兰兰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个没眼光的呆头鹅,就让他跟着秦琪去吧!” 正巧吴明抬起头,见到蒋兰兰在瞪他,报以了无辜的目光。 蒋兰兰嘴里“哎呀”一声,赶紧转过头来。 深秋的龙溪镇,随便往哪里一看,都是一副极美的风景画。 然而,教导主任却觉得今年的秋天格外萧瑟,自从他儿子江小龙被抓进看守所之后,他和妻子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短短几天他头发掉得头都要秃了。妻子则干脆病倒了,每日以泪洗面,哭得眼疾都犯了,还要他七老八十的丈母娘,从乡下赶来照顾。 教导主任心知江小龙平时虽然混账,但为了五百块钱杀人的事却做不出来。 为了这个,他特意到临水街去,堵了黄毛手底下的那几个小混混。 据说,他们曾经目睹江小龙从那个巷子出来,可谁也没想到,被捅了十几刀的黄毛,就躺在那个巷子里。 这些混混虽然平时横,但多少都是在龙溪高中读过书的,读书的时候没少被教导主任教训。 出于条件反射,看到教导主任的脸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所以,教导主任一问,他们就七嘴八舌地都交代了。 “确实没亲眼看见江小龙捅黄毛,可我们几个都看见江小龙从巷子里出来了。” “是勒,是勒!他出来的时候,来特地向我们挥手嘲笑我们呢,我们刚想上去打他,打一溜烟就不见了!” “我记得还唱着黄毛哥最喜欢的《兄弟抱一下》,唱得贼难听,还唱走调了!” 教导主任敏锐地察觉不对劲:“走调了?我儿子唱歌从来不会走调,他去年还拿了校园十大歌手!” 混混们听了教导主任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前段时间他们集体设套骗江小龙的时候,江小龙还和他们去过卡拉ok,这首歌他也唱过,确实唱得很好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说道:“不说还好,一说我怎么想起,江小龙走调走的和黄毛哥一模一样?” “妈耶?不会是黄毛哥死不瞑目,变成江小龙的样子提醒我们吧?” 他们回过神,教导主任已经走了。 宋汉秋为了避暑山庄的第一批客人,和他太太一起,到龙溪码头上买河鲜。忽然之间,他觉得胸前的玉牌一凉,他的心脏就跟着猛地一抽,狠狠地疼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几乎让他站不住脚,好在宋夫人及时扶了他一把,他才站稳了身体。 “汉秋,你怎么了?”宋夫人着急地问道。 宋汉秋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老毛病了。” 说着,只见不远处一道黑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窜进黑暗里。 他吃了一惊,立刻问道:“你们看见那道影子没有?” 宋夫人摇了摇头,担忧地看着宋汉秋。 宋汉秋知道自己又让太太担心了,连忙露出一个笑容:“那应该是我眼花了。” 教导主任既兴奋又煎熬,这么多天以来,他终于找到线索了!但仅仅这些线索,还远远没办法给江小龙脱罪,他需要找到更多证据! 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沿着临水街走。他知道自己这样漫无目的地找,绝不可能找到杀人凶手的踪迹,可他也不想回家直面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无力感。 一个父亲,怎么能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儿子呢? 直到走到龙溪码头附近,他忽然听到一个幽深的小巷子里,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那个声音正唱着一首非常难听,而且走调了的歌。 “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 “兄弟抱一下,有泪你就流吧……” 教导主任也不 知道哪来的勇气,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进巷子,大声喊道:“站住!跟我去派出所见警察!” 这个时候,天已经全暗了。 就在他跑到巷子口的时候,整个龙溪镇的路灯在一瞬间全部亮起。 巷子尽头也有一盏路灯,像聚光灯一样,所有光线一下子集中在歌者的身上。 教导主任也看清楚了,巷子尽头站着的一个穿着龙溪高中校服,混身散发着黑气,明明长着江小龙的脸,却有一双血红色眼睛的怪物! “你是在找我吗?”他笑着问道。 另外一边,宋小言跟着傅斯,把市一中的学生都安排在镇子的招待所里。 她临走时遇到宋小琴,多嘴问了她一句,要不要跟着自己回宋家老房子。 宋小琴看了一眼不远处傅斯的背影,小声嘟囔道:“老家的房子又破,又有股霉味,还有老鼠蟑螂,谁高兴回去?” 话音刚落下,傅斯就走了出来,看向宋小言问道:“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听说你老家的宋小言房子很大,不介意我借住一晚吧?” 最终,宋小琴还是死皮赖脸地跟两人,爬上了镇子里最后一班中巴车。 眼看着中巴车就要关门,一个灵活的身影一下子窜了上来。 原来褚和光居然也没走,他笑眯眯地扫了一眼坐在后排的三人:“言言,不是说好每天一起回家?怎么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说着,强行挤进宋小言身边靠窗的位置,对着傅斯勾了勾嘴角:“哎呀,不好意思。今天我也要住言言家,傅斯同学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傅斯沉下脸:“如果我说介意呢?” 褚和光扯过宋小言的胳膊:“那也没用!” “呵……”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冷笑。 在自然界,雄性生物,尤其是足够出色的雄性生物,见了面都是要绝斗的! 宋小言可以预见,今晚注定是难熬的一晚。 第求您醒一醒 赵建英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热闹的晚饭了,?她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不停地往四个孩子碗里夹菜。晚饭过后,?又和宋小言一起打扫出两件房,一间给傅斯,一间给褚和光,宋小琴则睡在宋卫国以前的房间里。 乡下的房子贵在宽敞自在,不至于来了几个客人,?就到了没床可睡的地步。 宋小言本来以为傅斯会不习惯,?没想到他就算看见一只老鼠当着他的面跑过去,?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悦。 也许是察觉了宋小言的意外,他破天荒地伸出手,?摸了摸宋小言的头:“小言,看来你是不大了解我。如果不是为了来看你,?大可不必参加这次写生。” 宋小言当然明白。 傅斯的水平足够他在国外拿奖,?又怎么会为了参加市里的一次比赛,?而特地跑来乡下。 傅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问道:“小言,?我送给你的那个笔记本,?你带过来了吗?” 宋小言点点头,?问道:“怎么了?” 傅斯冲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你就从来没发现,夹层里还有一幅画吗?” 宋小言愣愣地看着傅斯。 傅斯摆了摆手说道:“快回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明天是周六,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到山上的避暑山庄去。” 宋小言按照傅斯的提醒,果然从笔记本的夹层里找到一副画,画的是她低着头看书的样子。 她刚看了一会儿,就听见褚和光在她背后酸酸地说道:“也不怎么样嘛。” 宋小言吓了一跳,赶紧笔记本塞回抽屉:“褚和光,你吓死我了。” 褚和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怎么高兴地说道:“言言,是因为你看得太入神了。不就是一副画吗?我也会画啊!” 说着,拿起宋小言桌子上放的铅笔,简单地勾勒了一下,就拿起来给宋小言看。 宋小言接过来一看,勾着嘴角笑了起来,指着纸上一个无比抽象的火柴小人儿,问:“小道长,你画的这是什么呀?” “哼!”褚和光傲娇地抢过宋小言手里的纸,转过身去半天不说话。他本来以为宋小言会哄自己,没想到一回头,宋小言居然看起书来了。 他一下子泄了气,抬头看着宋小言:“言言,你喜欢傅斯吗?” “啊?”宋小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 褚和光心里憋着一股气,他就不明白傅斯到底哪里好了,不就是长得还不错吗?论起来自己也不比傅斯差,凭什么让傅斯压了一头。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严肃地对宋小言说道:“言言,其实我也很厉害的。老头儿说我是不世出的修道天才,画符不用烧香沐浴,用法术不用念咒的那种!像我这么厉害的都比我老,像我这么年轻的都比我弱。我……” 宋小言仔细听了一会儿,竟不知道他到底要表达什么,只好问道:“褚和光,你今晚上到底怎么啦?” 褚和光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一手撑在书桌上,另一手扶在宋小言坐着的椅背上,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样子:“所以,言言,你到底喜欢那家伙什么啊?” 宋小言一愣,她和傅斯的关系,这么多年以来,用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来形容更为合适。 别人觉得傅斯对她格外不同,不过是相较于其他人,傅斯对她总是亲近一些。但除此之外,就在没有别的了。 时间一久,连宋小言自己都不知道,她对傅斯的感情到底怎么样了。 褚和光见到宋小言发呆,还想说什么,院子外面就响起了摩托车的“突突”声。 他走到院外,看见王师傅骑在摩托车上,咋舌:“小师叔祖,看来你这回是真的栽了啊!要说你家里,其实也不比那小子差,你要是肯 跟他们回去……” 褚和光瞪了他一眼:“言言不是那种人。” 王师傅看了院子里一眼:“那你打算怎么办?” 褚和光想了一下:“除了钱和长相,那就只剩下学习了!那家伙是市一中第一名,言言肯定是被他的成绩迷惑了,以为他是什么好人,早知道这样我就好好学习了,那样的话哪还有这小子什么事?” 王师傅抓着他小师叔祖的衣领:“您可是龙溪高中的老大,求您快快醒一醒吧!” 褚和光目光更加坚定,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小小的高考算得了什么? 镇上的派出所出事了。 张富强坐在审讯室的办公桌前,看了看挂在自己脖子上,已经被烧出了一个焦黑的洞的护身符。傍晚那会儿,他刚巧打龙溪码头过,听到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呼救声,在那里看见了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江小龙,正举着一把匕首,要对一个中年男人下手。 他把中年男人救回派出所后,却发现江小龙好端端地待在派出所,一副得了鸡瘟的鸡似的,显然不可能跑那么远杀人。 而且! 他救下的中年男人,还是江小龙他爸! 褚和光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就听到教导主任,把审讯室的桌子拍得“砰砰”响:“警察同志,你也看见了,明明就是刚才那人冒充我儿子,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把我儿子放了?” 江小龙一见到褚和光,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光哥,我这都待在看守所好几天了,他们非说刚才在码头看见我了,还说我拿着匕首要捅我爸?我又不会□□术,怎么逃得了那么远?” 褚和光总算明白,江小龙莽起来不要命的样子像谁了。 他一走进去,冷冷看了一眼不讲理的两人,大声说道:“吵什么吵?你要是冤枉的,警察同志会不讲理吗?人抓到了,当然会放你出去。要都像你们这样妨碍公务,社会不就乱套了?” 直到出了审讯室,褚和光的心还一阵狂跳,冲着张富强笑道:“看见没有,刚刚那个是我们教导主任。” 张富强很识相地捧场:“连教导主任都敢教训,小道长你真是厉害!” 褚和光笑了下,挺高兴地问道:“说吧,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富强请褚和光帮他处理了几回案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那东西应该不是人,他碰到你给我的护身符,就惨叫着跑了。等我追出去,却什么东西也没瞧见。” “来无影,去无踪。”褚和光脸色不大好,“确实不好对付。” 张富强回头看了一眼审讯室里说话的父子俩,对褚和光道:“不过你放心,我刚才已经把这件事情上报给局长了。江小龙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只不过在案子结束之前,他还要在派出所待一段时间。” 言外之意,就是让青阳观早点把事情解决了。 褚和光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上头不是也有干类似事情的人?每回都要我们青阳观来,你们局里要吃多久的麻油鸡?” 说起这个,张富强的脸色就不太好。 虽然王师傅做的麻油鸡还挺好吃的,但架不住每天顿顿都吃麻油鸡。 本来,按照他家里的财力,犯不着天天吃食堂。但他本来就因为家境太富有,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要是自己一个人天天下馆子,难免显得特殊。 他干巴巴地说道:“我只是个小警员,哪里知道这些?局长还说了,这些事情不准我告诉其他同事,我每天都觉得自己憋得慌。” 两人闲说了几句话,张富强又把新得到的线索,告诉了褚和光。 褚和光被事情缠住了。 宋小言这边的计划却没有改变,她早早起床和傅斯一起带着一群一中的学生,到 避暑山庄外写生。 山林里的一群野猴子,趁着他们没有防备,抢走了他们手里的相机、零食,还有画架。最终,在大家的斗智斗勇之下,猴子们还是落了下风。 写生的这一天过得很愉快。 傍晚他们回到避暑山庄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不少漂亮的画。 夕阳如血,踏进避暑山庄的那一刻,宋小言敏锐地察觉了一丝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这股气息有点熟悉,但宋小言也想不起来在哪里遇见过了。 傅斯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关心地问道:“小言,怎么发起呆了?” 宋小言听到他的提醒回过神,才发现面前站着一对中年夫妇,正一脸慈和地看着她。他们也不是陌生人,而是在卫生站门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对夫妇。 傅斯向宋小言介绍:“这是宋伯父,宋伯母,与我家里有生意往来。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宋汉秋笑着说道:“我知道,这个小姑娘叫言言。言言,我和太太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宋小言笑着回答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宋小言兜里一直放着的那根桃枝动了动,老桃树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心,我闻到那只煞的味道了!” 宋小言顿时紧张起来,四周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现在让傅斯他们离开,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可要她丢下这么多人离开,她也做不到,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了。 第恶向胆边生 吃完晚饭之后,?避暑山庄的管理员就发现山庄的大门打不开了。 宋小言正好出来透气,就看见她苦恼地说道:“奇怪,?这锁明明是前几天刚换的啊,怎么忽然就坏了?” 宋小言心里“咯噔”一声,惴惴不安地往回走。 回到大厅,却没见到傅斯的身影,只有一中的学生们聚在山庄的大厅里,?用手拍着大厅里突然就没了信号的电视。 宋小言没有看见傅斯的身影,?便皱了皱眉问道:“傅斯人呢?” 其中有个叫丽丽的本来就看不惯宋小言,?抱着手臂笑了一下:“当然是和秦琪出去了,不然你以为?” 宋小言不知道秦琪居然也来了,?她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大厅。 宋小琴眼见着宋小言离开,?立刻站了起来,?说道:“我去看看她干什么去!” 丽丽盯着宋小琴的背影,?嘴里发出“啧”的一声,?不屑地说道:“宋小言也就算了,?最起码长得好看。宋小琴也不看看她自己长的什么样,?也好意思往傅斯身上贴?” 话音落下,?大厅里的学生们都笑了起来。 丽丽看了看四周,?忽然转了转眼珠子,站起来大声说道:“既然电视没信号了,不如我们趁着今晚有空,玩玩笔仙吧?” 山里的夜晚格外安静,?如果不是大厅里传来的声音,甚至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笔仙笔仙快快来……” “笔仙笔仙快快来……” 大厅的灯被人关了,只留下电视的光线,照着前方一小块地方。 电视前摆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摆了一张写了字母和数字的白纸,四个胆子大的小姑娘,一同握住一只素描笔,既害怕又兴奋地念着咒语。 其余的人全都蜷缩在光线之外的沙发上,像刚出生不久的小鸡仔一样,一个个扎堆挤在一起,时不时发出惊呼声。 位于二楼的宋汉秋,正傅斯还有一个叫秦琪的女孩子说着话。 傅斯算是世交家的孩子,可秦琪这个姑娘,表面上是跟着学生们一起来山庄玩的,其实就是带着目的来的。 那个姓秦的中年老板,在南安市做地产。 宋汉秋有一次在饭桌上见过,把欲望都摆在了自己眼里,受他的影响,他的女儿也是如此。 聊了一会儿,宋汉秋就觉得没有再往下说的必要了。于是,主动终止了这次谈话,并离开了房间。 刚走出房间没一会儿,宋汉秋忽然觉得自己胸口的玉牌一凉。紧接间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扶着墙缓缓地倒了下去…… 大厅里,丽丽和另外三个小姑娘念了半天,手里的笔都没有任何异样。 几个小姑娘失望地放开素描笔。 “什么嘛……都是骗人的。” “就是,传得神乎其神,其实哪里有什么鬼?” 就在这个时候,电视忽然有信号了。 起先是满屏的雪花里出现了一个身影,然后这个身影越来越清晰,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个少年的气质阴沉沉的,穿着一身红底白边的校服,一出来就开始唱歌。 唱的还是走调版的的《兄弟抱一下》,听起来怪辣耳朵的。 “我去,这歌唱得也太特么难听吧?电视台怎么会请他去唱歌?” “换台!换台!换台!” 一中的学生们听了两句就受不了了,拿起摇控器狂按,没想到无论换到哪一台,都是这个少年在唱歌,忍不住疯狂吐槽起来。 最后,所有人不得不强忍着不适听完这首歌,本来以为那少年马就要下场,谁知他竟抬起头对着屏幕阴恻恻地笑了一下:“歌唱完了,游戏要开始了。” 话音落下,电视上又恢复了满屏雪花的样子。 学生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人问道:“什么意思?” “笔!笔,笔,笔,笔……”丽丽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桌子上的素描笔说不出话来。 学生们朝茶几看去,这才发现由于刚才的光线不大好,他们居然没发现用来请笔仙的那只素描笔一直立着没有倒! 宋小琴没有找到宋小言,她就晚了宋小言那么一会儿出大厅,就不知道宋小言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是山里的夜晚格外冷,还是怎么的。不过就这么一会儿,她居然冷得有点打颤。 她今天穿了一件短裙,为了显得腿细还没穿丝袜,刚才在大厅里觉得没什么,现在在走廊里一冻,顿时觉得肚子有点疼。 眼看着前边就是洗手间,她一头扎了进去,蹲在蹲坑上一泻千里。 好不容易终于痛快了,宋小琴正要拿纸,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进了洗手间。 “哈,找到一只小猫猫。” 宋小琴连滚带爬地出了洗生间的时候,正好看见宋小言抱着一盏青铜灯,从她面前经过。 眼看着那个拿着匕首的可怕少年马上就要从洗手间出来,宋小琴忽然恶向胆边生,趁着宋小言没注意猛地把她推了出去。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 褚和光在洗澡的时候,就听到隔壁的电话不停地响。他终于洗完澡,披了件外套,就到隔壁接了电话:“喂?青阳观。” “你要是再不接电话,你的小娇娇就要死了。”宋小言的声音从话筒传了过来,语气和平时截然不同,透着一股事不关己的淡漠。 而电话的那一边,隐隐约约响起宋小琴求饶的声音:“呜呜呜,宋小言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没死吗?等回去了我给你道歉,让爸妈接你回市一中读书不成吗?” 褚和光一下子明白过来肯定是出事了,急得手都在发抖:“是你?小言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对面顿了顿,说道:“你们要找的那只煞,现在就在避暑山庄。他把这里当成一个屠杀乐园了,刚才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还想借刀杀人。我现在正打算让她也试试我经历过的事,接下来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褚和光焦急地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东西有多凶?立刻,马上,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无论什么人都不要管,等我过去,知道了吗?” 对面笑道:“很抱歉,我这个人一向来锱铢必较,等不到第二天。” 话音落下,话筒里已经传来了忙音。 褚和光立刻扣下话筒,飞奔回自己的房间,抓了一把符箓塞进口袋里,用最快的速度从青阳观的台阶上一跃而下…… 宋小琴也不知到底怎么了,她明明把宋小言推了出去,宋小言应该死在那个不知怎么混进山庄的变态杀人狂手里才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其妙地被敲晕了,双手被人用自己的袜子绑在一起。 而绑了她的宋小言,正在一部固定电话前,气定神闲地打着电话。 眼看着无论自己怎么恳求,宋小言都无动于衷,宋小琴被恐惧冲昏了头,大声骂道:“宋小言,我要是出了什么事,爸妈一定不会原谅你!而且,你心里不是对我有愧疚吗?明明是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生活,难道你刚才不应该救我一命吗?” 宋小言抱着自己的手臂靠在墙上,鲜血顺着她的手臂一点点流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说来,似乎挺有道理的啊。” 宋小琴以为她被自己说动,急忙放软了态度道:“那你还不快解开我?万一那个变态又来了,你要我怎么办?” “呵,我记得你刚刚从洗手间出来。” 宋小琴皱了一下眉头:“什么?” 宋小言用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民间不是有句话叫,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吗?” “到现在,你还相信智力平等论?给你和我同样的机会,你就能变得和我一样?也就是别人创造出来,来安慰安慰你们这些傻子的。记得今天山上看到的猴子吗?在我眼里,你的智商也就和猴子差不多。” 说到这里,她看着呆愣住,张着嘴巴的宋小琴微微一笑:“宋小琴,你无论哪点都不如我,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在我面前叫嚣? 宋小琴气得在原地尖叫,举起被绑在一起的双手扑过来:“宋小言,我要撕了你!” 宋小言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你最好长长记性,我不欠你什么,我欠你父母的,也已经还了。” 说着,她看着远远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的煞,把宋小琴轻轻往后一推:“呐,去玩你的躲猫猫游戏吧。” 宋小言一转身消失在一个拐角处。 她听着身后发出刺耳尖叫声的宋小琴,举起手里的引魂灯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唉,如果来的是她,这东西算什么?可惜,我对付起这东西比你还不如,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紧接着,宋小言一愣,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一清醒过来,就开始大口大口喘气,双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就在刚才她差点就被那只煞杀了! 如果不是手里的引魂灯,她说不定已经当场毙命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傅斯和秦琪并肩走了过来。 傅斯见到宋小言的情况一愣,立刻跑过来,看了一眼宋小言的伤口:“小言,你这是怎么了?” 宋小言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有点疼,原来是被匕首划了一道口子,刀口还在不停地流着血:“山庄里有只煞,刚才不小心被他划了一刀。” 第捉虫 宋小言和赵建英从竹里出来,一路看到不少上山扫墓的人。 原来望龙潭这一带,每年扫墓的时间是在农历八月十五,而非清明节,也难怪她刚才在竹林里看见不少刚烧完的纸钱。 宋小言本以为赵建英会带她去爷爷墓前除草,没想到赵建英径直回了家里,连去墓地的意思都没有。 途中,宋小言还遇到村长宋昌来。 村长的几个儿子挑着担子,担上放了宰好的鸡鸭。他大儿媳妇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了香烛。 宋小言隐隐瞧见她肚子里,藏着一团弱小的气,这种情况宋小言见过,多半是怀了孩子了。 两家人打了个招呼就分各自离开。 村子里一个认得赵建英的老婆婆一直跟在村长一家人身后,直到赵建英走了,才不屑地说道:“要我说,建英也太狠心。她男人走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八月十五去墓前烧过一次纸钱,难怪她二儿子……” 宋昌来连忙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那孩子是为国家牺牲的?虽然建英嫂八月十五没去拜,可谁不知道老宋家坟头最干净?不是建英嫂子除的草,还能是卫国啊?” 那老婆婆被宋昌来一堵,也不知该说什么,讷讷地走开了。 赵建英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可宋小言一向五感比常人灵敏,两人对话却顺着风隐隐约约地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奶奶,别人家都去扫墓,为什么我们家不扫?”宋小言拉了拉赵建英的袖子,认真地问道。 赵建英说道:“要是心里真记得,怎么会每年就去看一次?有时候啊,咱们可不能被表面功夫迷惑。不能光听别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那才是他的真心呐!” 宋小言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似乎又不懂。 她帮家里中了彩票,可宋小琴一闹,爸爸妈妈还是坚持把她丢给了奶奶。奶奶虽然不爱说笑,却一直对自己很好。 “所以,奶奶对我一定是真心。”她肯定地说道。 赵建英一愣,摸了摸宋小言的脑袋,笑着说道:“你这孩子。” 王春花跌跌撞撞地从山上跑下来,到家里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树枝勾破了,膝盖上也磕出两片淤青,身上还多了不少新鲜的血口子。 虽然站在夏天的大太阳底下,可她仍然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 “春花嫂,你快把你家海子领走吧!早上找不到你,就到处嚎,哭得我头都要大了。”隔壁邻居见她回来了,像见到救星一样,到了她面前却吓了一跳,“唉哟,春花婶,你怎么弄成这样了?知道的知道你去上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鬼追了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王春花打了个寒颤。 可不就是么……那片竹林那样邪门,就算从竹林里出来了,还是觉得有人在远远地盯着自己看。 可王春花很快就回过神来,她可不能被吓倒,她要是倒了,她儿子靠谁去? 王春花露出一个笑容,往邻居手里塞了个鸡蛋:“多亏你了,我这就把海子领回去。” 望龙潭里但凡上点年头的房子都是土木结构的。 这种房子的好处就是冬暖夏凉,维护得好的话,人住着很舒服。坏处就是,几乎没有什么隔音效果,夜深人静时楼上说个悄悄话,楼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春花走进院子里,听到房间里传出动画片《大力水手》的声音。 也许是听到王春花的声音,房里传出“咚咚咚”赤足踩着地板的跑步声。 一个肥头大耳看起来快三十岁的男人探出头来,一脸委屈地说道:“妈,你又到哪里去了?我肚肚都要饿扁了,快给我做饭,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王春花有几分尴尬地说道:“乖啊,这就回去给你做饭吃。” 她说完,低头一看,问道:“裤子怎么还湿了呢?” 邻居闻到一阵尿骚味,立刻跑进房里一看,果然见到自己房间木地板上一滩黄澄澄的尿水。 王春花连忙拿了拖把进来,抱歉地说道:“对不住啊,孩子小不懂事,你多担待担待。” 邻居皱了皱眉头:“春花嫂,你家海子这么大人了,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怎么还这个样子?让他长点心眼儿吧,要不然等你们老腿一蹬去了,他自己连饭都不会吃,那可怎么办哦!” “我……我们家海子就是晚熟了点,男孩子都这样,大了就好了。”王春花讷讷地说道。 邻居看着母子两人离开摇了摇头,正好宋小言和赵建英在山上采了不少新鲜东西,送了一点过来,便听她说道:“这个王春花真是没救了,她前头几个女儿要是都留下来,现在外孙都不知道抱了几个了。结果,非要生个傻子,真是可怜呐。” 由于海子和正常人有几分不同,宋小言不由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个名叫王春花的女人,是昨天来家里要新鲜鸡血的中年女人。 赵建英连看也不看王春花,问道:“海子还是那样?” “都快三十岁了,还跟个三岁小孩似的,路都走不稳,还说能好呢,我看是好不了了。” …… 又是一阵唏嘘。 宋小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鼻间盘桓着一股淡淡的腐烂的气息。这股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哈哈哈……” 她刚想进门,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吓得她打了个激零,连忙问道:“奶奶,你听到有小孩在笑了吗?” 赵建英笑着指了指邻居,说道:“你婶子家有个小姑娘,正在房间里看动画片儿呢!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宋小言当然没去看,她见过了小姑娘,一个五六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孩子,绝对发不出那么阴森的笑声。 赵建英见到宋小言情绪不高,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王春花回到家里,给她儿子做了顿午饭,就觉得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她连饭都没吃几口,就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她梦到日头快要沉下西边的山岭时,她自己一个人双手捧着碗鸡血饭又上了山。 暮色四合,山道又暗又难走。 眼看着又到了那片竹林前,王春花吓得瑟瑟发抖,一步也不敢迈进去。可不知为何,一眨眼她却在竹林里了。 她手里盆着鸡血饭,双手像是黏在碗上了一样,怎么都扔不掉。忽然感觉脚上一阵冰冷,低头一看一个皮肤红彤彤的婴儿,正抱着她的腿,一口一口地咬着她的血肉。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妈妈,我不想死,我想活下来,我想长大!” “妈妈,妈妈,妈妈……” 婴儿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眼眶里流出一道血泪,一咧开嘴满口腔的獠牙,像只怪物一样朝她扑了过来。 “啊!”王春花吓得肝胆俱裂,尖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已经全黑了。 她出门一看,外头正是梦里的时分,看着那如血一样的夕阳,她全身都在打颤。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拔足跑到院子门口,对着空气大骂起来。 “你个讨债鬼,死了就死了,还要回来吓我!信不信我能弄死你一次,就能弄死你第二次?” “滚,不要再来找我!要是再不长眼地找上来,我就不这客气了,让青阳观的道士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恶狠狠的声音消失,院子门口依然静悄悄的,像是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这时,一个老农一手拉着海子,一手提着自家的鸡,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把那鸡往王春花面前一丢:“春花,我说你好歹管管你家海子,这都第几回了?” 海子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被拉着走到自家门口。 他有个毛病,一发起愣来就拔自己的头发,后来被王春花绑了两次,便不拔自己的头发了,改成把任何一个他遇见的有毛的动物的毛发。 为了这个,王春花不知给多少人赔礼道歉过。 王春花见了人,脸上的表情立刻怯怯的:“要不,这只鸡我买了,五十块钱,您看成不?” 她从口袋里摸出崭新的五十块钱,那老农见了两眼发光,一下把钱抢了过去:“这还差不多,这就当给你家孩子买个教训,鸡我也带走了。下次再这样,我可就不只是骂两句了。” “你……”王春花气得面红耳赤,一回头却看见海子傻乎乎地对她笑。 “妈,我肚肚饿了。” 王春花无奈地看了眼海子:“好,妈这就给你做!” 半夜,王春花突然被海子的大吵大闹弄醒。 她走到海子房里开了灯,就见到他捂着肚子,脸皱着了个包子:“妈,我要屙屎,我要屙屎!” “你这孩子!”王春花闻着满屋子的恶臭,急忙拉着他出了门。 她看着门外黑漆漆的夜色,心里一阵打鼓,可闻着身边混身臭味的海子,只好赶紧让他在门外的空地上解决。 好不容易解决完了,她赶紧让海子进来,自从感觉那东西跟了她回来之后,她整个人都渗得慌。 哪里想到,海子提起裤子,突然弯下腰,嘴里喊道:“快吃我大力水手的波菜罐头!” 王春花毫无防备,只感觉一团带着体温,且散发着浓烈恶臭迎面而来。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大门上贴的门神,只见门上沾满了污秽,她心中大喊一声完了,便感觉一阵腥风扑了过来…… 青阳观。 一个少年盘腿坐在钟楼上吐纳,看着山脚下被一片银灿灿的月光包裹的望龙潭,突然生出一道浓郁的怨气,便叹息着摇了摇头:“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居然不思悔改,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第鉴定 宋小琴被宋汉秋吓到了。 她一直以为宋汉秋是个温文尔雅,?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生气的人。 更何况,她说的都是事实。 宋小言本来就不是亲生的,?她替自己享受了十几年在城里的生活,还不让别人说吗? 也许是因为宋汉秋脸上的表情太严肃,让宋小琴根本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只结结巴巴地说道:“宋小言她……她本来就不是我们家亲生的啊!” 托宋小琴的福,一中的学生就没有不知道这事的。 所以,?宋小言听见的身世再次被提起,?连一点尴尬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早就想清楚了,?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宋小琴帮她嚷嚷开了,?她也就不用每回都向别人解释她和宋小琴的关系了。 倒是傅斯刚来就听到这话,拨开人群走了出来,?冷冷地看了宋小琴一眼:“小言她并不欠你什么,?她欠你父母的也已经还了,?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 宋小琴没料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居然落在傅斯眼里,?恨不得立刻就找条地缝钻进去,?哪还敢争辩什么?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换身衣服,?可由于害怕,?她却只能憋着,默默找了个角落,希望没人能注意到她。 傅斯并没有遇到那只煞,他只隐隐觉得山庄里有些不对劲。等到听到声音赶过来,?就看见宋小言和宋夫人都受了伤,而宋汉秋虽然身上没有外伤,但也一副不是很好的样子。 “宋伯父,宋伯母,你们没事吧?”傅斯连忙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相信宋小言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不是言言帮我们引开了那只煞,说不定我和夫人现在都已经死在他手下了。” 宋汉秋与宋夫人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宋小言身上移开过,都从对方眼里看出相同的情绪。 不消言说,他们都有种强烈的预感。 ——也许他们的孩子还活在这个世上。 一中的学生们受了惊吓,连夜下了山回镇子的招待所住去了。 那个叫丽丽的女孩子,是他们班的班长。 宋汉秋安排了一个人送他们下山,又叫了两辆面包车,送他们去镇上。 傅斯则留了下来,他们家与宋家是世交,现在避暑山庄出了事情,他必须留下来处理。 他安排好所有事情,才顾得上走到沙发前,蹲下身问宋小言:“还疼吗?” 宋小言手臂上倒没多疼了,就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刚从大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就觉得浑身一软,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褚和光总算解决了煞,他在山野之间与之搏斗,好好的一件衣服被刮破了一个大洞。身上多了不少处擦伤,背上也被那只煞抵死反抗的时候挠了一道血痕。 他带着玉牌急匆匆赶回山庄,一进山庄的大厅,就见到傅斯打横抱着宋小言,正要往里头走。 褚和光几步上前去,冷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傅斯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从来没觉得褚和光这样的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对手。他一直知道宋小言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而这个名叫褚和光的少年,冲动,执拗,太过少年心性,没有一点占了宋小言的喜好。 不过是仗着宋小言脾气好,一直待在她身边不愿意离开罢了。 他笑了一下,说道:“小言晕倒了,我正打算送她回房间。” 褚和光眯了眯眼睛,伸出手去把宋小言接了过去。 傅斯倒没有反抗,他跟在褚和光身边,一直把人送到了房间里,才问道:“你喜欢小言?” 褚和光帮宋小言脱了鞋,替她掖好被子,头也不回地问道:“很不明显?” 傅斯脸色平静:“ 你应该知道,我和小言从初中就认识了。我和她认识比你整整多了六年的时间,你觉得你自己越得过去吗?” 褚和光的手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冷笑道:“快六年的时间?” 傅斯点头,莫名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点刺眼。 褚和光道:“我和你不一样,我那么喜欢她,可忍不了六年。” 傅斯脸色一变:“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免得在这里打扰了小言休息。” 褚和光看了一眼宋小言,说道:“也好。” 宋汉秋和宋夫人回到房间,一直拨打不出去的电话终于通了。 他立刻拨通了京城老宅的号码,语气仍然很平静,可眼里却露出几分杀气:“抓捕薛仁,如果遇到反抗,可以当场击毙。” 说着,又拨打了另外一个电话,说道:“现在就让人来一趟避暑山庄,我有东西让你们去查。” 宋夫人见宋汉秋打完电话,这才靠在他怀里,问道:“汉秋,你说这一回,言言她会不会……” 宋汉秋没有说话,而是拍了拍宋夫人的肩膀。 褚和光和傅斯说完话,经过大厅的时候,恰好看到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从宋汉秋手里接过一根头发。他看了一眼,发现这根头发的长度和宋小言的差不多。 几个白大褂面对宋汉秋的态度恭恭敬敬的,为首的那个说道:“宋先生放心,我们回到市里就连夜开工,最迟明天晚上就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宋汉秋彬彬有礼地笑道:“麻烦你们了。” 几个白大褂诚惶诚恐地走了。 宋汉秋这才回过头来看向褚和光,原来他早就发现在暗处的褚和光:“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这一回,你可是救了我们的性命啊。” 褚和光看着白大褂的身影消失在山庄大门口,才转身回答他的话:“如果我猜的没错,刚才你交给他们的头发是言言的吧?” 宋汉秋没有隐瞒:“这些年来,我和太太来了南安市无数次,都是来找我们失散多年的女儿的。我们觉得,言言有可能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当然,在没有得到肯定答案之前,我们不会打扰到她的生活。” 褚和光抿了抿嘴,又问道:“如果言言就是你的女儿,你们会带她离开南安市吗?” 宋汉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要不然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上前去帮她挡刀子。” 褚和光面对宋汉秋审视的目光,他总觉得脊背有点凉凉的。 宋汉秋收起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言言那么漂亮,喜欢她的人肯定不会少。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该好好想一想,怎么样才能和她有结果。” 怎么样才能和她有结果? 褚和光因为这个问题,几乎一整夜没合眼。 宋汉秋则心情大好地回到房间。 房间里,宋夫人还没有睡觉,她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等着宋汉秋回来。 她看着宋汉秋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宋汉秋走到她身边坐下来,笑着说道:“我是在想,言言这小姑娘这么好。她要真的是我们的亲生女儿,那到时要把她嫁出去,我该有多舍不得啊。” 宋夫人笑着问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所以,我刚才忍不住把可能成为我们未来女婿的小伙子引坑里去了。” “哪个小伙子?褚和光还是傅斯?” “嗯,听你这么说,姓傅的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等明天……” 夫妻两人少有的愉快地聊起了天。 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了? 宋汉秋看着妻子脸上 的真心笑容,笑着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明天早点起来,就能早点见到言言了。” 褚和光趴在宋小言床边睡了一整夜,把第二天清早醒来的宋小言吓了一跳。 她看着褚和光身上的狼狈,实在不忍心让他这么睡着,便起床穿上外套,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不找个房间睡去,在我这里趴了一夜?” 褚和光被她叫醒了,才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我是担心那只煞又回来找你。” “胡说。”宋小言道。 “好吧,我是担心傅斯那小子大半夜过来对你图谋不轨,而你又喜欢人家。” 宋小言哭笑不得:“要睡到床上睡去。” 宋小言下了楼,迎风飘来食物的味道。山庄的大厅里,宋汉秋和宋夫人早就到了,傅斯和秦琪也在,但没有人动筷子,都在等着宋小言下来。 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早点。 宋小言一坐下来,宋汉秋就把各种点心不要命地往她碗里夹。宋夫人的手受了伤,不方便动筷子,就坐在一旁慈爱地看着她笑。 宋小言注意到,这段饭似乎很不合秦琪的胃口。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脸上满是不甘心。 直到一个小时后,褚和光带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顶着稻草一样的头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这段饭还没吃完。 宋小言惊讶地发现,就算顶着这样的造型,褚和光的颜值也依然在线。 果然,长得好看就是有任性的资本。 褚和光刚坐下来没多久,山庄的管理员就拿着电话走了过来。 宋汉秋看了眼宋小言,接过电话走出大厅,话筒里一个喜悦的声音传了过来:“恭喜宋先生,您提供的那根头发,可以确定与您和宋夫人存在亲子关系。” 宋汉秋挂电话的时候,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可就在他一只脚刚踏进大厅的时候,又一个电话拔了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宋先生,我们在抓捕薛仁的时候,遭到激烈的反抗。薛仁早有防备,带着一个降头师,通过早就安排好的路子跑了。他临走时放下狠话,说是……” 宋汉秋脸色一沉,问道:“说什么了?” “说是,一定让您家破人亡。” 第讲故事 大厅里,?宋夫人和褚和光密切地关注着宋汉秋的反应,见他脸色不太好的回来,?两人心中都“咯噔”一声,以为亲子鉴定的结果不如人意。 宋小言只见他们三人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确定自己脸上没有东西,又往嘴里塞了两口,?像只吃草的小兔子一样。 最后,?宋汉秋坐回位置,?两只手交握着放在桌子上,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言言,?你可以和我们来一趟吗?我们有话要和你说。” “诶?”宋小言吃了一惊。 她口袋里的桃枝,兴奋地叫了起来:“他们两个一看就是有钱人,?昨晚你救了他们的命。依老人家我的经验来说,?这是要给你回报了。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滴水之恩……” 宋小言觉得这老桃枝实在是太话唠了,?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让它安静一点,?自己则站起身来,?跟着宋氏夫妇走出了大厅。 褚和光表在上挺平静的,?实际上他比宋小言还要紧张。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衣服底下的肌肉,都一块块紧绷着。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的紧张,他都不敢看别人的眼睛,?只好盯着手里的茶叶蛋看。 “嘎吱嘎吱……” 他手里的茶叶蛋发出惨叫。 同桌的傅斯和秦琪一下看了过来,发现茶叶蛋的蛋黄都被他挤出来了。 傅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茶叶蛋很难吃吗?” 褚和光:…… 他眼看着三人走出大厅,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才把茶叶蛋往桌上一放,按着桌角站起来,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傅斯直觉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重要事情。 他跟着站了起来,却忽然想起秦琪还在一旁,多年的教养让他没有办法把秦琪一个人丢在这里,只好按捺着坐了下来。 他觉得,如果宋小言肯让他知道,自然会把事情告诉他。 如果不准备告诉他,他却主动探寻,未免有些实礼。 从避暑山庄的前院到后院,还要过一道院门。 后院里种了不少枫树,据说是一种叫大盃的品种,整棵树相对低矮,满树红艳艳的颜色看起来鲜亮异常。而院子外面则种了满满一片,不知品种的高大枫树,与院子里的情形相映,让深秋的庭院里也多了不少生气。 本来宋小言以为,避暑山庄的前半部分已经装修得足够华丽了。可没有想到,后面才是真正的古香古色,整间后院的大厅里,都摆满了黑中透着紫的明式木质家具。 宋小言在电视上看到过,都是这种材料的家具是昂贵的紫檀木。虽然她无法辨别檀木家具的真伪,但一看宋汉球和宋夫人的气质,就知道他们没有必要用假货。 宋氏夫妇带着宋小言来的后院,并不是待客的区域。之前,宋小言跟着傅斯来的时候,山庄的管理员曾经明确地向他们说过,除非要请请他们不要擅闯。 三人进来不久之后,山庄的管理员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传真纸。 宋汉秋看也没看,就把还带着余温的传真纸递给了宋夫人。 宋夫人盯着文件看了好几遍,忽然就捂住了嘴泣不成声。 “宋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宋小言连忙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宋夫人擦眼泪,却被宋夫人一把抱住了,叫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还是一旁的宋汉秋叹了口气,说道:“言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几年前,宋汉秋带着怀孕的宋夫人来到南安市游玩。 没想到,原本风平浪静的南安市,却出现了一批匪徒。这群匪徒来历不明,却盯着夫妻二人不放,两人带的人手尽数折在他们手里。 在逃 亡的过程中,宋夫人早产了。 为了保护妻子,宋汉秋也受了重伤。虽然千钧一发之际,是他的好兄弟薛仁带着人,及时出现在他们面前。但这也导致宋夫人刚生下来的孩子,也随着匪徒的逃跑而不见了踪影。 往后的十多年里,这些匪徒纷纷落网。 每一回,夫妻两人都要亲自来南安市,试图问出女儿的去向。 可没有想到,这些匪徒居然无一承认,他们当中有人带走了刚出生的孩子。 再后来,就是两人听闻南安市开发旅游区,再一次来到南安。 期望着他们多为南安做一份贡献,说不定他们的孩子也能过得好一些。 宋小言听完宋汉秋的故事,已经明白他们后面要说什么。 可不到最后关头,她都不敢主动伸手触碰,生怕近在眼前的东西,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 宋汉秋一口气讲完这番话,便慈爱地盯着宋小言:“言言,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第一次看见你,就打心眼里喜欢你了。昨天你现在家庭的姐妹,说出你的身世的之后,爸爸没有经过的你的同意,就拿了你的头发,让人去做了亲子鉴定。你不会怪爸爸吧?” 宋小言听到这里,想要说话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只好拼命摇头,一下子扎进两人怀里。 褚和光一直说她身上功德金光很亮,一定福运加身,她从来都是半信半疑。 现在她终于相信,褚和光没有在骗她了! 宋汉秋终于泪流满面,抱着妻子和失而复得的女儿,叹道:“老天爷保佑,我们一家人分开了将近二十年,终于可以团圆了!” 褚和光一言不发地坐在窗下,听着里面传来的哭声,心里既有点欣慰,却又有点酸酸的。 他家言言哭得那么难过,把他的心都要哭碎了,可他却不能安慰安慰她。 而且,认了亲之后,言言说不定就要跟着她的亲生父母回京城了。 等到言言回了京城,她还会记得自己吗? 褚和光也不知道自己在台阶上坐了多久,他的心乱成了一团。 直到宋小言从里头走了出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甜甜地笑,他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宋小言蹲在他身边,刚哭过的眼睛水汪汪的,脸上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褚和光,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呀?” 这小姑娘笑得这么开心,却不知道自己心里难过得很呢! 褚和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替你高兴呢。” 宋小言叹气:“小道长,你嘴里总是没一句实话,叫我该信你哪句话呢?” 褚和光刚想说话,就见到宋汉秋拥着泪眼盈盈的宋夫人走了出来。 还真别说,宋夫人和宋小言果然不愧是母女,哭起来的样子一样一样的。也难怪昨天他们一家人都还没相认,却都能毫不犹豫的为对方冒险。 宋汉秋一看褚和光,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他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们已经决定好了,言言暂时不跟着我们回京城。” 褚和光听到这话,一下子跳了起来:“言言不是你们的亲闺女吗?怎么又不跟你们回京城了?难道她是私生女,你们家里人不愿意承认她?” 宋汉秋没好气地问道:“我的玉牌还在你手上吧?” 一提到玉牌,褚和光脸上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这块玉牌不是什么好东西,邪气的很。就算里面困着的恶灵已经被我打得魂飞魄散,我也不建议你继续留在身边。” 宋汉秋看着褚和光手里的玉牌,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但是因为这块玉牌引起了不少突破他认知的事情,更是因为这块玉牌,是他曾经最信任的兄弟送给他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薛仁竟然会歹毒到要杀了他! 现在想想,当年在南安遇到的事情也是破绽重重。但由于都是薛仁处理的,基于对兄弟的信任,他并没有产生丝毫怀疑。现在真相大白,他甚至觉得,就连当年的事情也许都是薛仁一手策划。 “薛仁带着一个降头师,逃去了东南亚。我暂时还拿他没有办法,但他扬言要让我们家破人亡,我们夫妻二人不能带着言言回去冒险。”宋汉秋语气沉重地说道。 褚和光自然不把一个降头师放在眼里,但他毕竟还年轻,考虑的不如宋汉秋周全。 宋汉秋与薛仁之间的较量,看似只有一个降头师。可实际上,更多的是权力与金钱上的博弈。 降头师褚和光或许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但后者确实不是他的长处。 宋汉秋笑着说道:“今天的事情,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参与亲子鉴定的那些专家,我会妥善的安排他们的去处。所以,只能暂时委屈言言留在南安市,我和太太都不希望她卷入这个漩涡里去。” 宋夫人也点了点头,不舍地摸了摸宋小言的头发。 晚饭是在赵建英家里吃的,赵建英的手艺很不错,就连宋汉秋都赞不绝口。 晚饭过后,宋小言还在厨房里洗碗,突然见到傅斯走了进来。 她只好放下手里的碗筷,和傅斯沿着镜子一般的望龙潭散步。 “言言,要不然你跟着我回一中吧。”沉默了一会儿,傅斯忽然说道。 宋小言愣了一下,就听到他补充道:“龙溪高中的条件我见过了,说实话比起一中差的太多。以你的成绩,不应该留在这种地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回到原来的位置。” 第灵桃 一阵夜风吹来,?从树上吹下来一片枯黄的叶片,晃晃悠悠地落在水上。 宋小言每回来到望龙潭边,?水里的一群红色鲤鱼就会自动游过来,跟着她在湖边走动。 果然,这片树叶一下子被水底泛起的涟漪推开了,一只红色的鲤鱼从水底探出头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傅斯,?仿佛在问宋小言这个好看的少年是谁。 宋小言当然不可能当着傅斯的面和鲤鱼们说话。 她安静了一会儿,?认真地对傅斯摇了摇头:“就算我回一中去,?可我住在哪里呢?我知道在外面租房,甚至买一套离学校近的房,?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可是傅斯,我不希望依靠别人得到这些,?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傅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小言,?是我考虑的太少。” 宋小言摇摇头。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看见一辆轿车沿着湖边开了过来,?最后停在宋小言家门口。 傅斯站在湖边看了一眼,?还想要说什么,?秦琪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傅斯走吧,我爸爸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回家了。” 傅斯只好向宋小言点了点头,说道:“小言,我一有空就来看你。” 宋小言把他送上了车,?站在大门的台阶上冲他招手。回到院子里一看,褚和光正和她爸爸坐在厅堂里说话呢。 宋汉秋见到女儿进来,笑着说道:“言言,我和你妈妈决定明天一早到市里坐飞机回京城,你在南安市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宋小言愣了一下,问道:“这么早就回京城,不多待两天吗?” 宋汉秋拉着宋小言在他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件事情关系到家里的安全,爸爸不得不回去。等薛仁的事情一解决,爸爸妈妈就立刻来接你回去。” 宋小言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她虽然很舍不得刚认回来的亲生父母,但还是同意了宋汉秋的安排。 父女二人正说着话,就见到宋夫人和赵建英从厨房走了出来。原来,宋夫人一直和赵建英在厨房里聊天,还顺道教赵建英做了一道名叫紫薯银耳汤的甜品。 两人居然聊得很好,出来提时候已经互相挽着手了。 赵建英感慨得不得了,要是李巧芬有这闺女一半好,两人这些年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不过,赵建英自己也看得开,李巧芬没脑子,她总不能成天和没脑子的人过不去,现在她带着宋小言过,每天不知道多开心。 宋小言觉得奶奶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认回了亲生父母这件事,本来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奶奶。可她也担心奶奶突然得知这个消息会失落,正好现在她暂时回不了家,也好好想想该怎么和奶奶说这事。 天色晚了,褚和光喝完了汤就回了青阳观。 宋小言回房间的时候,发现老桃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花。她走到桃树底下,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就听到老桃树说道:“小姑娘,恭喜你啊。老桃树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身世比你还离奇的。我这几天终于把老鬼的鬼丹消化了,等明天一早,看看能不能赶在你爹妈离开前,给你们结几个灵桃出来。” 宋小言好奇地问:“灵桃有什么功效?” 老桃树神秘兮兮地动了动树枝,说道:“等明天你就晓得喽!” 宋小言这天晚上是和妈妈一起睡的,要是个小姑娘,还可以一家人睡在一张床上。可惜,宋氏夫妇自打生下女儿之后,就和她分开了,直到女儿上了高三才见面。 于是,宋汉秋错过女儿的童年后,直接没了这个机会,看上去十分失落。 这天晚上,宋小言睡得十分香甜。由于心里惦记着事情,第二天天没亮她就醒了,她一醒老桃树就 察觉了,连忙在院子里叫道:“小姑娘快来拿桃子,等天亮了叫他们看见,要把老人家我当妖怪的!” 宋小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到厅堂里拿了个篮子。老桃树见宋小言来了,用自己的树枝,把闪闪发光的桃子一个个摘下来放进篮子里。桃子一摘下来就变得和普通桃子差不多,只不过老桃树结的桃又大又香,馋得饿了一晚上的宋小言就想拿一个吃。 老桃树赶紧用树枝打了一下她的手背:“现在就吃,待会你还想不想上学了?” 宋小言被打断,眼巴巴地把桃子放回去,问道:“老桃树,这桃子到底有什么用啊?” 无论宋小言怎么问,老桃树就是贱兮兮地吊着她的胃口。 很快,赵建英和宋氏夫妇也醒了,吃完早饭之后,门外就来了接他们去机场的车。 宋小言把篮子放进房间里,挑了两个桃子出来,用袋子装了给他们:“在车上不能吃,在飞机上也千万不能吃,吃之前一定要做好准备,留出足够的空闲才好。” 宋汉秋被女儿逗笑了,他摸了摸宋小言的脑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来:“这里面有一点钱,要是用完了就给爸……咳,给叔叔。还有,这是山庄的钥匙,你不是很喜欢山上的避暑山庄吗?我已经让人把山庄转到你名下,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地盘了。” 赵建英听了连忙摆手,她虽然不知道卡里有多少钱,可青阳观对面的避暑山庄她却是知道的:“使不得,使不得,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怎么能白拿你们的东西?” 宋汉秋知道这个老太太为人正派,特意解释道:“言言她当得起,这次要不是她救了我们,我们夫妻二人的性命可能都没了。” 赵建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孙女总是遇到这种惊险的事,又总是能成功地化险为夷。昨天她听说山庄上的事之后,吓得冷汗都下来了。 不过,她看眼前这对夫妻也不是什么坏人,他们坚持给宋小言的东西,自己也没权力替宋小言拒绝。 更何况,自己那大儿子和儿媳一看就知道不打算理这个女儿了,宋小言能有些钱财伴身,以后才能过得好。 宋小言把卡和钥匙都装进裤兜里,强忍着泪意说道:“这次回京城一定顺顺利利的,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个薛仁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车终于发动了。 可开了没几米又停了下来。 宋夫人红着眼眶下车,又重重地抱了下宋小言,碍于赵建英在场没再说别的,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这下子,两人是真的离开了。 宋小言因为这事,到学校上学时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临近期末了,学校里的学习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蒋兰兰还以为宋小言是为了应付马上就要来的期末考,所以也没敢打扰宋小言“学习”。 放学的时候,宋小言看到江小龙了。他总算洗脱了罪名,见到宋小言还高兴地冲她招了招手。 宋小言和褚和光同路回家,喊他到家里拿了一个灵桃回去。吃完晚饭洗过澡之后,宋小言就把剩下的三个灵桃摆了出来,拿了一个给赵建英吃下。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会有桃子?”赵建英奇怪。 宋小言不自在地看了老桃树一眼,说道:“奶奶,是我昨天在山上摘的。” 赵建英不疑有它,捧起大桃子吃了起来。 宋小言也跟着吃了一个,不愧是灵桃桃肉香甜得不得了,一口咬下去汁水立刻溢进嘴里。 由于实在太好吃了,两人一声不响地吃完了一大个桃子。 可吃完没多久,宋小言腹内一阵绞痛,立刻朝家边的茅厕跑去。 她足足在茅厕里蹲了一个小时,直到蹲得双腿没了知觉,才全身软绵绵地从厕所出来 。 一摸自己的脸,摸下来不少灰尘一样的泥垢。她连忙到厨房打了热水洗澡,清理完之后,一桶水已经像泥水一样浑浊。 洗完澡后,宋小言感觉浑身都轻松不少。走到镜子前一看,发现全身的皮肤细腻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镜子里的她白得像要发光。 老桃树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的灵桃像不像你们人类武侠里的洗髓丹?我说了只要你给我鬼丹,我就会给你们回报吧?这个回报怎么样?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宋小言道:“挺开心,挺惊喜的,就是开心得我两腿发软。” 老桃树笑得枝桠乱颤。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建英房里的门突然开了。宋小言知道赵建英这是也有反应了,连忙让桃树别抖了。可赵建英哪里还注意得到这些?她捂着肚子就往院外的茅房跑,动作快得就连小年轻看了都要羞愧。 也许是因为她年纪大了,身体里的杂质太多。上茅厕的动静跟打雷似的,还伴着一股不可描述的气味,把隔壁的邻居都熏了出来。 “我说建英婶啊,你是把蒜当饭吃了吗?我家狗都被你熏得口吐白沫了!” “是啊,建英婶,一个茅坑的屎都比不上你的臭吧?你倒是痛快了,我们可怎么……呕……呕呕……” 赵建英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第一次拉这么臭的屎,自己都快晕过去了,听到邻居的抱怨很不好意思,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哎哟喂,当年闹饥荒没饿死,今天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二合一 褚和光放学回到青阳观,?探头往三清殿里看了一眼。只见三清神像面前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姑娘。 来青阳观烧香的香客很多,?但这个时候还没走的并不多,褚和光见到老道长的时候,便忍不住问了一嘴。 老道长手里拿了一把拂尘,笑着说道:“还记得南安市服装厂跳楼自杀的老杨吗?她就是老杨救的那一位,我看她很有佛性,?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几分佛缘。” 褚和光只过了遍耳朵,?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他这几天累得不行,?但好在休息了几天过后,眼睛好了不少。 两人一块走到静室,?各找了一个蒲团盘腿坐下来。面前的香炉里,常年不断烧着一种香味奇异的香,?此时正从炉盖的小口里飘出一道袅袅的青烟。 褚和光对老道长说道:“这几天上学,?我检查了许多遍,?确定龙溪高中的幻境已经消失。本来以为,?是有什么邪祟附在陈美兰身上,?才导致她进入幻境之后,?会变成鱼头人。但后来她的尸体我也见过,?没有发现一点被附身的痕迹。” 老道长一边听着褚和光的话,?一边掀开香炉的盖子,用一根长长的尾部烧得焦黑,头部雕成祥云形状的暗黄色木棍,翻了翻炉子里的香灰:“她这是生了心魔。” “心魔?”褚和光时常在青阳观的典籍里看到这个词,?可亲眼见到还是第一回。 老道长翻完香灰之后,静室里的香味更加浓郁了。他沉吟了一会儿,对褚和光说道:“不错,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但普通人撑死了不过是钻牛角尖,像那么厉害的心魔,恐怕只有机缘巧合之下才会出现。她把活生生的人当成鱼一样宰杀,所以进入幻境之后,才会现出心魔的本相。” 褚和光听到老道长的解释,多嘴问了一句:“也就是虚相咯?” 老道长盯着褚和光看了一会儿,突然冲着他神秘一笑:“真真假假谁能分得清?也许,鱼头人才是她的本相也说不定呢?” 褚和光被他这么一笑,觉得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上回我一直有件事情忘了和你说。言言第一次从幻境出来后,我又见到了另外一个她。后来事情能有那么顺利,也有那个人的原因在。” 褚和光说这些,本意是想请老道长帮忙。可谁知,老道长听了之后笑眯眯地问道:“哦?那你觉得另外一个宋小言怎么样?” “怎么样?”褚和光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复杂地说道,“我在她面前,简直就像没穿衣服一样。” 老道长立刻说道:“色即是空。” 褚和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老头儿,你一个出家人,整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道长正色:“难道不是你先开车的?” 褚和光脸色涨得和猪肝一样:“我的意思是,她简直聪明的像个妖怪一样!” 三清殿里,小姑娘静静地在神像面前跪了一会儿,等她反应过来,走出三清殿的时候,才发现殿外早已暮霭沉沉。 自从老杨跳楼自杀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处于自责之中。方才一个人在三清殿里,与满殿的神像相伴,她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所以一时不察,才到了这个时候。 从青牛背到望龙潭还有不短的距离,小姑娘急匆匆走过殿前的阴阳池。刚巧前方来了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两方相遇差点没把小姑娘撞进池子里。 小姑娘站稳了,一回头才发现这群人围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姑娘。夕阳下,那姑娘嫩白的手背上,覆盖着的一层红色鱼鳞,显得分外刺眼。 她心里一惊,刚走出青阳观,又见到一群西装男子簇拥着一个满脸富态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他们每人手里都提了一个手提箱, 第我也有钱买 蒋兰兰听了她的话,?气得七窍生烟:“连救命的钱都敢要,你们就不怕拿了这个钱没有好下场!” 而蒋兰兰这样的小姑娘显然不是中年女人的对手,?她看了一眼蒋兰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双手叉腰,摆出骂街的架势:“你个小姑娘看着挺斯文的,没有爹妈教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吗?你再敢咒我们家一句,?信不信我上来把你的嘴撕烂!” 蒋兰兰气得跳脚,?恨不得当场上去就和她拼了。 宋小言害怕她扑上去吃亏,?赶紧抓住她。 蒋兰兰气得眼泪都出来了:“言言,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宋小言也气得不轻,?只不过她性子温吞一些,只是安慰道:“兰兰,?你放心,?像他们这样的,?肯定不会走好运!” 她话音刚落下,?就见到小青年突然“啊”的一声。原来,?他见到两个男医生要进来阻止他们,?抡起拳头就要打在人家脸上。 可谁知道,?那两个男医生反应迅速立刻躲开了,?他一拳抡了空,力道作用在自己身上,居然一下子把腰闪了。 这家人眼看着小青年闪到了腰,一个个急得嗷嗷叫,?不管病床上的姑娘了,一个个居然就要打那两个男医生。 这个时候门外挤了很多人,眼看着那两个男医生出不来,宋小言连忙看向褚和光,只见褚和光暗地里不知道念了什么。 几个要打人的家属居然不知怎的,互相绊了脚,呼啦啦地摔到了地上。 一时间,整个病房里哀叫连天。 宋小言趁着蒋兰兰不注意,连忙问褚和光:“小道长,你是怎么做到的?” 褚和光笑眯眯地说道:“厉害吧?这叫鬼绊脚,摔不死他们!”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报的警,很快警察就来了。医院里也不是头一回发生这事,警察一看这群人的样子,就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警察来了之后,这家人实在不敢把人强行带走了。因为警察很严肃地说了,如果这姑娘,因为他们的做法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这就叫故意谋杀! 眼看着警察就要离开,这笔钱怎么也弄不到手了。 中年女人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警察同志,救命的钱我们可以不要。但是,我女儿随身携带的东西,总该交给我们家属保管吧?” 护士们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这姑娘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身上确实背了一个包。他们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包里还有一张银行卡,这家人拿不了治病的钱,想来打的是银行卡的主意! 最终,他们没有办法,还是把姑娘的包给了出去。 按照他们的想法,这家人不一定知道姑娘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只要姑娘本人不醒来,密码错了三次银行卡就会冻结,就算拿着卡也没有用。 这家人得了银行卡之后,终于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宋小言和褚和光还有蒋兰兰下楼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扶着小青年在楼下急诊大厅排着队。 蒋兰兰看了一眼,就不屑地说道:“自家闺女还昏迷不醒,居然要把救命钱都抢走。他儿子不就是把腰闪着了,这么多人陪着他排队,真是第一次见。” 宋小言叹了口气,看见一个剪西瓜头的小姑娘,正站在急诊大厅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家人。 也许她察觉了宋小言的目光,便回过头冲着宋小言甜甜一笑。 宋小言也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三人就出了医院的门。 小青年从急诊科出来,医生给开了一瓶红药水,让他回去擦一擦,说是没什么大事。他家里人并不放心,非逼着医生又给开了一大包膏药,这才放心地搀扶着小青年离开。 小青年拿了他姐姐的东西,就算闪了 腰,心情也大好起来。 出门的时候,他又看到昨天晚上那个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不认得这个小姑娘,可他莫名的觉得这小姑娘很亲切。 于是,再一次伸出手揉乱了她的头发,恶劣地笑道:“小屁孩。” 宋小言三人在医院外面的公交站台坐了公交车,目的地是南安市最大的百货商场。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两个女孩子都想着给自己添一套过年的衣裳。 本来以为褚和光一个男生,陪着两个女孩子逛街,一定没过一会儿就厌烦了。可谁知道,他居然挺感兴趣的样子,还主动帮着两人拎包。 这导致蒋兰兰都啧啧称奇,偷偷向宋小言说:“你不知道,以前他在学校里有多恶劣。现在为了你,居然肯陪我们出来逛街,要是让江小龙他们知道,下巴都要惊掉了。” 宋小言听了蒋兰兰的话,觉得这确实太为难人家了,于是回头问道:“褚和光,你要不要去别的地方逛逛?我和兰兰买几件衣服就可以了,到时我们在商场门口碰面就行了。” 褚和光果断拒绝了宋小言的提议:“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 他确实没有撒谎,宋小言和蒋兰兰一遍遍地试衣服,无论宋小言试了哪一件衣服,他都觉得好看极了。 一直没有出声,那是因为他正盘算着自己卡里的钱,能给宋小言买几套衣裳。 宋小言当然不知道褚和光的想法,但他没有表现出一点厌烦,她也就只好任他去了。 直到两人逛到一家店,蒋兰兰看中了橱窗里一件枫叶红大衣,立刻拉着宋小言走了进去。 可惜,这件衣服的颜色实在太挑人,蒋兰兰穿上这件衣服之后,整个人黑了一圈有余。 蒋兰兰只好失望地把大衣脱下来,叹着气说道:“看来,好看的衣服还得有一张好脸才撑得起来啊。” 说着,她看了一眼宋小言,热切地说道:“不如言言你试试吧,你长得这么好看,穿起这件大衣一定更好看!” 宋小言此行的目的是买一件足够厚的羽绒服,但这件大衣的设计确实很出彩,架不住一旁店员的怂恿,还有褚和光闪闪发光的眼神,也就在镜子前试了一下。 “天哪!”蒋兰兰对着镜子里的宋小言发出真心实意的赞叹,她拉着宋小言的手不停地晃,“言言,我和你说,这件大衣你一定要买!平时大家不都说秦琪才是真美女?我看,都是用衣服撑起来的。你要是天天那么打扮,哪还有秦琪什么事?” 店员由衷地赞叹:“是啊,你穿上这件衣服简直太好看了。这么适合自己的衣服真的可遇不可求,要不然就买下来吧?” 褚和光全程脸上挂着笑容,重重地点头:“很好看。” 宋小言看着镜子里不一样的自己,也忍不住动心了。 她也是个女孩子,说不喜欢漂亮的衣服都是假的。只是以前家里情况不是很好,家里人也都觉得作为学生穿校服就好了,所以她的衣服也只够换洗而已。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而且爸爸还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虽然她一直没有查过银行卡里到底有多少钱,但买几双这样的衣服应该绰绰有余了。 宋小言摸了摸自己包里的银行卡,刚想拿出卡来,就见到一个身影急吼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不由得一愣。 真是冤家路窄。 跑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宋小琴。 宋小琴冷冷的看了一眼宋小言,她也是出来买过年的衣服的。刚才在店铺外面,她远远地看到有人在试这件大衣。 这件大衣她还没放寒假时看中了的。 她回家向李巧芬撒娇,可是李巧芬也不是事事 都由着她的,最后只答应过年的时候再买。 谁曾想到,宋小言居然也一副想买的样子。 宋小琴立刻说道:“我要这件大衣,中码的,现在就可以付钱!” 店员为难地看了宋小琴一眼:“不好意思啊,这件大衣我们店也就只剩下这一件了。刚才这位小姐已经打算付钱了,要不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衣服是您喜欢的?” 宋小琴一听哪里肯放弃,她指着宋小言说道:“放心,这件衣服那么贵,她怎么可能有钱买?宋小言你快把我的衣服脱下来,好好的新衣服都要被你穿旧了!” 宋小琴的腿型很好看,穿了一身紧身牛仔裤,身上是一件新的白色羽绒服。而宋小言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衣,脖子上的羊毛围巾也起球了。 到底谁买得起大衣,一眼就看穿了。 “谁说言言买不起了?” “想和言言抢大衣,你问过我没有?” 谁知,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紧接着,蒋兰兰和褚和光像较劲一样,从口袋里抽出卡,飞快地把银行卡拍在柜台上,同时说道:“刷我的!” 宋小琴震惊地看着两人,这两人是脑子进水了吧? 这件大衣是纯羊毛的,还是外国设计师设计的,折后价都要六百多块钱,他们两个在乡下上学的穷孩子,怎么可能买得起? 宋小言也吃了一惊,她也没料到蒋兰兰和褚和光会同时帮她付钱。感动之余,她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下,弱弱地拿出自己的银行卡:“那什么,其实我也有钱买的。” 第拒绝榨取 最后,?还是宋小言把卡给刷了。 蒋兰兰委屈地看着宋小言:“言言,我妈妈说了,?这学期我能进步这么大,全是因为你帮我进步的。本来约你来市里,就是想给你买件新衣服,你自己把钱付了,我妈回去不把我打死才怪。” 宋小言摸了摸蒋兰兰的脑袋,?又见到一旁的褚和光一脸不高兴,?只好说道:“我自己有钱,?怎么能让你们帮我买呢?而且这衣服还是自己买的穿了才踏实。” 店员也没想到三人这么爽快,就在刚才她还以为宋小言肯定买不起衣服呢! 她很快把衣服小心地叠了装在一个袋子里递给宋小言,?羡慕地看着宋小言:“你们三个好朋友关系可真好!” 宋小琴再一旁气炸了,她看中的大衣居然被宋小言抢走了! 宋小言怎么就那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呢?先是抢走她在家里的位置,?又抢走傅斯的喜欢,?现在居然连自己看中的一件大衣都要抢! 蒋兰兰挽着宋小言的手臂,?回过头对着宋小琴冷哼了一声:“言言,?我们走,?今天说什么我也要给你买件衣服,?我们继续逛去!” 褚和光帮两个女孩提了很多东西,?可门口却被宋小琴挡住了,?经过的时候冷冷地说道:“麻烦让让。” 然而,三人还没走出店铺,就见到宋卫国和李巧芬进来了。 夫妻两人走在宋小琴身后,所以并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倒是看见宋小言出现在这里吃了一惊。 “小言,你来市里怎么不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宋卫国连忙问道。 李巧芬也点点头,她看着宋小言身上的衣服,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这么旧的衣服还拿来穿?” 话刚说出口,却也想到宋小言根本没有新衣服穿,只好讷讷地说道:“既然来了,那明天妈带你去步行街那边买几件新衣服穿穿。” 蒋兰兰早就听说过宋小言爸妈的德性,现在一见面发现这两人和传言中一模一样,她看了一眼李巧芬说道:“怎么还要明天?今天宋小琴不是买衣服吗?两姐妹一起买了不就成了吗?是吧,言言?” 李巧芬一噎,她虽然平时是个泼辣的,没多少人能从她这里讨到便宜。可这毕竟是在宋小言面前,她还不想和宋小言彻底撕破脸,也没好直接反驳蒋兰兰的话。 宋小琴却知道,如果还要买宋小言的份,那她肯定买不到什么好衣服,连忙一拉李巧芬的手,阴阳怪气地说道:“妈,现在宋小言哪还需要你和爸给她买东西?她刚才可是眼也不眨地把最后一件大衣买了。妈,你说她一个人在乡下哪来的这么多钱买衣服,谁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巧芬和宋卫国听了吃惊地看向宋小言,见她手里果然提着那件风衣,因为宋小琴老在他们耳边念叨。所以,这件风衣的价格他们是记得很清楚的。 再加上,他们这个养女的脸蛋长得确实漂亮的过分,她要是想堕落,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给她钱。 因此,宋卫国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小言,你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宋小言还没回答,宋小琴就迫不及待地说道:“还能是谁?肯定是那个避暑山庄的主人!上回我才说了宋小言几句,他的脸色不知道多难看。我听说现在的有钱人最喜欢养二奶,如果宋小言和他没关系,他那么生气干嘛!” 宋小言抿了抿唇,说道:“确实是宋叔叔给我的。” 说着,又看向宋小琴,问道:“宋小琴,你怎么不说那天晚上我还救了他们两个?是你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还是你选择性失忆了?” 李巧芬看了一眼宋小琴,见她一时没了话讲,就知道宋小言说的就是真的了。她这个亲生女儿别的都好,可就是喜欢跟宋小言怄 气。如果今天买不到这件大衣,回去又得作天作地,宋卫国烦了还可以往外躲,最后受气的还不是她? 李巧芬想了想,向宋小言露出一个笑容:“小言啊,你看你在乡下这衣服也穿不了几回。这件大衣小琴早就念叨了,不如你把衣服让给她,妈明天带你去买几件适合你的,这种鲜亮的颜色你穿着也不适合……” 她话还没说话,就褚和光一通抢白:“把贵的衣服给宋小琴,明天再到步行街买件破烂给言言是吧?亏你也说的出口。” 李巧芬一噎,不喜地看向褚和光:“不是,你这小孩是谁啊?” 蒋兰兰第一回觉得褚和光这么顺眼,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都没见过言言穿过,怎么知道她不适合?宋小琴比言言黑那么多,穿得了这种颜色吗?再说了,我们言言拿自己钱买的,凭什么给别人穿,是不是言言?” 宋小言以前从来没和李巧芬顶过嘴,那是因为她觉得李巧芬是自己的妈妈。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自己的爸爸妈妈,要是她被人欺负,爸爸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心疼的。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兰兰说的对,这件大衣真的不适合宋小琴穿。而且,确实是我自己买的,我对宋小琴没有抚养的义务,不会把衣服让给她。” 褚和光还给她翻译:“言言的意思是,不是普天之下都宋小琴妈,凭什么处处让着你?” 李巧芬脸色一沉,却被宋卫国拉住了:“算了算了。” 拿了宋小言的彩票钱说是要买房子接她和他妈到市里住,临到头却拿钱投资了,宋卫国心里本来就过不去。现在看见妻子和女儿还因为一件大衣,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宋小言吵成这样,他宋卫国也是有脸的人,丢不起这个人。 “爸,妈!那明明是我先看中的!”宋小琴不服气扯了扯两人的袖子。 这个时候,一直没出声的店员忍不住了:“这位小姐我们店不接受预订的哦,都是先到先得,确实是这个小姑娘比你先来的,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把衣服卖给她。” 蒋兰兰听罢笑得更欢快了,冲宋小琴吐了吐舌头,拉着宋小言说道:“言言,我们快别和他们废话了,我还有很多衣服要买呢,快走吧!” 宋小言也不想理会这一家人,跟在蒋兰兰身后走了。 李巧芬眼看着宋小言居然还要和别人走,立刻问道:“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妈?” 这句话问出来,就连宋卫国都愣了一下。不就是一件大衣吗?他不明白李巧芬为什么问出这么严重的话。 宋小言停住回过头来,抿住嘴唇看着李巧芬。 李巧芬胜券在握地看着宋小言:“小言,你还拿我当你妈,现在就跟我回家,好好谈谈今天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小言身上,宋小言差一点就同意了,她毕竟和李巧芬当了十几年的母女,也不想闹得太过难看。 可就在宋小言看向李巧芬的眼睛时,却发现她眼里毫不掩示的贪婪。 原来,这十几年的亲情,终归还是敌不过冷冰冰的钱财吗? “不了。”宋小言淡淡地说道。 她看了一眼蒋兰兰和褚和光,补充道:“我和同学还要逛街,再说了,家里就两张床,回去也没地方睡,不是吗?” 宋小言就这么走了,宋小琴也没能买到别的衣服。因为李巧芬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比刚才宋小言拒绝把大衣让给自己时还难看。 宋小琴见到她妈这副表情,也没再敢嚷嚷着要买衣服。虽然她才回到宋家没几年,可见到李巧芬之后,才知道自己的个性到底像谁。要是自己被养大的女儿在人前这么拂面子,谁再敢上来触霉头,一定把他教训得连妈都不认得。 一家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宋小言三人倒没怎么受影响,而是在商城里又逛了好一会儿。蒋兰兰非要给宋小言买看中的一件黑色羽绒服,宋小言也回了一件蒋兰兰喜欢的裙子,两个女孩子加起来一共买了七八套衣服,这才满载而归。 三人又在市中心吃了顿晚饭,等到华灯初上,才准备找个地方休息。 本来他们是准备找个宾馆凑和一晚的,但褚和光却说他有免费的地方可以住。于是,两人又跟着他一起搭公交车,到了他所说的地方。 “这就是你说的可以免费住宿的地方?”蒋兰兰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寺庙。 这座出云寺是南安市有名的古寺,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出云寺住宿! 褚和光点了点头,表示他没有在开玩笑:“我们青阳观和出云寺的关系挺好的,所以只要来市里,就可以到出云寺挂单。你们是我朋友,又都是女孩子,出云寺的师太应该不会介意的。” 宋小言和蒋兰兰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想法。 这年头,连道士都可以来寺庙挂单了吗? 出云寺的条件比两个小姑娘想象中的还要好,比起一般的宾馆,这里简直是又干净又宽敞。被子都是刚晒过的,有一股属于阳光的味道,还混着淡淡的香的味道。 也许是这古刹让人心神格外安宁,所以两人洗漱完钻进被窝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宋小言突然睁开眼睛,她总觉得这寺庙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注视着她…… 第李盼娣 宋小言的胆子不大,?但她可以感受到,那道目光对她并没有恶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出去一探究竟。 于是,推了推一旁的蒋兰兰,低声唤道:“兰兰,你睡着了吗?” 蒋兰兰翻了个身,嘴里不知说着什么梦话,?又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 宋小言确定蒋兰兰睡熟了,?这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穿好了衣服,便推开门往外走去。 天气虽然冷了,?但今天的月亮却很亮,照在寺庙的白色石板上,?反射出一层朦胧的光线,?让整个院子看起来如同沉浸在一片水光之中。 奇怪的是,?宋小言从禅房出来之后,?那抹视线就离开了。为了防止跟丢,?宋小言立刻小步追了上去,?直到追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她才彻底感受不到对方到底去了哪里。 宋小言放缓了脚步,?走到大殿门口,发现一尊佛像四周,摆满了无数用玻璃杯子装起来的蜡烛。从玻璃杯口融化的蜡烛看,这些蜡烛已经烧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走到蜡烛边上,?发现每个杯子上都用红色的字条贴了名字。 原来,这些都是出云寺点的平安灯。 据说,在寺庙留下带有自己名字的平安灯,就会攒下点灯供佛的功德。而且,有了这盏平安灯,还能保护供主平安顺遂。 这个时候,宋小言放在口袋里的桃枝忽然发出一个慵懒的声音:“哎呦喂,可算睡了一回好觉。” 宋小言听到老桃树的声音,惊喜地问道:“你终于醒啦?” 自从老桃树结了灵桃之后,他就干脆没有了动静。如果不是宋小言还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属于植物的精气还十分强盛,都要以为他因为结了太多灵桃,就虚脱而死了。 “那怎么可能?”老桃树立刻反驳道。 如果他是个人的话,宋小言都能想象到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宋小言连忙安抚了几下老桃树的情绪,看着这满屋子的红烛,问道:“也不知道它把我引到这里,到底是想让我看到什么?” 老桃树正是因为感觉到刚才的气息才醒的,他一听到宋小言的疑惑,就得意地笑道:“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吧?老人家我虽然修为不高,可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刚才我也感觉到了,那个魂魄是生魂。” “生魂?”宋小言听人提起过这个词,但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桃枝“嗯”了一声:“生魂也就是未死之人的魂魄,不知道为什么瞧上你了,既然它引你来这里,不如你瞧瞧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间大殿里因为常年点着平安灯,所以连温度都比外头高一些。大殿里的气息十分纯正,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正中心的那尊佛像也是宝相庄严,带着怜悯的目光俯视着天底苍生。 宋小言觉得老桃树说的有道理,可观察了一圈之后,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又蹲了一会儿,把木架上的平安灯都看了一遍,也仍然找不到突破口。 “言言,你在干什么?”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小言正看得入神,没反应过来褚和光进来了。原来,褚和光也是感应到了那道视线,但由于他平时遇到的类似事情比较多。如果在大街上随便看见一只鬼魂,就要把对方收过来,那他可不得忙死?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却听到宋小言房里有动静,跟出来之后,就看见宋小言进了大殿。 宋小言其实在记平安灯上的名字,她回答褚和光道:“我进来之后,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所以,就看看能不能把这些名字都记住。” 褚和光听了宋小言的话,环视了一圈周围,咋舌道:“这里得有上百盏平安灯吧?你能记 得住吗?” 话音落下,只见宋小言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可以记得住。” 褚和光被她看得一愣,总觉得宋小言刚才的感觉,怎么那么像她的前世? 他虚咳了一声,脸色有点不自然地问道:“言言,刚才你没有用引魂灯吧?” 宋小言摇头:“没有啊。” 是了,他家言言前世那么聪明,这辈子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褚和光这才露出笑容,蹲下身去:“我和你一起记吧。” 说是记,其实两人只是粗略地看了一遍。 可两人都是脑子灵活的人,把这些名字差不多记住了,也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两人把蒋兰兰送到医院去。蒋兰兰外婆的手术要在今天做,她得待到外婆恢复好才能回乡下。而宋小言和褚和光已经买好了过年的衣服,当然不准备再留在市里了。 正在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准备离开时,宋小言忽然看见昨天在门诊大厅看到的那个小姑娘,依然站在老地方,冲着宋小言露出一个笑容。 宋小言正回了个笑,就见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朝她走了过来,问道:“你是这小姑娘的姐姐吗?” 宋小言摇了摇头,见到医生露出一个失望的目光,说道:“刚才看见你冲她笑,还以为你认得她呢。这小姑娘已经在医院里好几天了,本来以为她是哪家走丢了的孩子,可一到晚上她就不见了。这医院人来人往的,我们也是担心她被坏人盯上。” 这年头拐孩子的新闻屡屡出现在公众视野,医生会担心也是正常的。 正当宋小言想要离开的时候,褚和光却忽然眯了眯眼睛走上前来,笑着说道:“言言,这小姑娘不是你邻居家的孩子吗?你不记得了?” 宋小言一愣,她怎么不知道她邻居家有这么个小姑娘? 可是褚和光却向她眨了眨眼睛,蹲下身子看着小姑娘问道:“那小妹妹你说,你认不认得这个姐姐?” 小姑娘冲着宋小言甜甜一笑,奶声奶气地说道:“我认得这个姐姐。” 医生见小姑娘都说了认得宋小言了,也就放心地把她交给两人。宋小言在医院给小姑娘买早餐,包子、油条、馒头换了好几样,小姑娘都摇摇头。 她本来以为小姑娘是不喜欢,可最后才发现小姑娘的意思是不吃。 褚和光觉得自己胃里的东西都撑到嗓子眼儿了,也不顾小姑娘还在场,连忙说道:“她现在就只生魂,你就算给她佛跳墙她都吃不了,不要再买了!” 可是宋小言已经把茶叶蛋给买下来了,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褚和光拿她没办法,只好把她手里的袋子接过来,说道:“算了,留着给我当午饭吃吧。” 医院一般是生魂最多的地方,昨天褚和光看见这小姑娘的时候,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可今天,除了宋小言和他,居然连医生都可以看得到,说明这小姑娘只怕不是一般的魂魄。 他把茶叶蛋往口袋里一揣,把小姑娘拉过来看了看,对宋小言说道:“还没有鬼相,身体应该还活着。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一派天真的样子,想了想说道:“我叫盼盼,家住在村子里。爸爸妈妈都很疼我,每年过年都给我买新衣服穿,还送我去上学校,大家都说我是个幸福的小孩。” 褚和光只问了一句,没想到小姑娘说了这么多。 可仔细一想,这小姑娘说的居然没一句是派得上用场的。 “盼盼,来告诉哥哥。你家里住在哪个村子,爸爸妈妈叫什么。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回家?” 一通话问出口后,没想到小姑娘居然嘟起嘴,把褚和光往后一推,生气地喊道:“你们都是坏人!” 宋小言也看出 了蹊跷,两人跟着盼盼一路向楼上跑。可一转眼,盼盼就跑得不见了影子,只留下喘着粗气的两人。 “现在怎么办?”因为医院的气息实在太杂,宋小言根本感受不到盼盼到底跑到哪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褚和光突然一拍手,连忙问道:“言言,你记不记得,昨天晚上那些平安灯上,就有一个人的名字里有个盼字?” 宋小言本来没想到,可被褚和光一提起,她就想起来了。 那盏平安灯很新,杯子上的红纸还是新帖的,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李盼娣。 如果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就叫李盼娣。那么,宋小言想,她应该知道李盼娣到底是什么人了。 蒋兰兰正赶着陪她外婆做手术,只打了声招呼:“言言,褚和光,你们怎么回来了?唉呀,不说了,我要陪我外婆做手术去了!你们要是不走,就在病房里等我!” 宋小言答应了一声,把东西放在外婆的病房里,就和褚和光一起走到隔壁年轻姑娘的病房前,透过门上的一小块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刚才那个小姑娘嘟着嘴坐在床头。 片刻之后,小姑娘一脸不情愿地被带到了隔壁病房。手腕上被绑了一根红绳,没办法逃了,而是气呼呼地看着褚和光:“你个坏人!” 褚和光冷笑了一下:“对,我就是坏人。你要是不回自己的壳子,我就把你绑起来塞回去!” 第盼盼的心结 小姑娘被褚和光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嘴巴一扁,就仰着头“哇哇”大哭起来。 宋小言生怕被人听到了,?以为他们两个虐待儿童,连忙把小姑娘抱进怀里,顺势瞪了一眼褚和光,苦口婆心地说道:“可是盼盼,你要是老不回去也不是办法。你不可能在医院住一辈子,?昨天你家人找来你也不是没见到,?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他们迟早会打你的主意的。” 盼盼听了宋小言的话,这才安静下来,?但眼眶仍然哭得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想了一会儿,?居然和两人谈起条件来:“如果我觉得开心的话,?说不定会考虑回去哦!” 宋小言耐心地问道:“那盼盼要怎么样才能觉得开心?” 盼盼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姐姐很开心,?如果姐姐到我心里来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开心的吧?” 话音刚落下,?宋小言和褚和光眼前的景致一变,?就到了一个雾蒙蒙的地方。 宋小言刚想问盼盼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来了,?就见到盼盼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个小姑娘还是剪着蘑菇头,但身上的衣服却换了,换成了一件红色针织毛衣,再加上一件白色的裤子。 这样鲜亮的颜色,?衬得盼盼越发可爱。 可到了这里之后,也不知为什么,盼盼的目光变得严肃了起来。 她走在两人前边给两人带路,只见眼前的浓雾越来越淡,紧接着一个南安市的农村便出现在三人面前。 宋小言和褚和光一看,就知道这个地方肯定不是龙溪镇。龙溪镇的风景很好,无论到哪里都让人觉得生机勃勃,没有这种颓败的气息。 但这个村子却不一样,虽然说该有的植被一点也不少,却给人一种穷山恶水的感觉。 具体为什么宋小言也说不上来,只是心中隐隐知道,这里应该就是盼盼的家。 两人跟着盼盼一路走到村子里,这应该是盼盼小时候的情形。因为村里还没有通水泥路,村子里的大路坑坑洼洼的,表面上立着不少硌脚的石头。 盼盼的家离大路不是很远,但看上去十分破旧。特别是两边的邻居都起了新的砖头房,只有盼盼家里这一户还住着摇摇欲坠的老房子。 褚和光压根不相信盼盼之前和他说的话,见到这座房子露出一丝了然。 果然,人呐,越缺什么就越想表现什么。大家都是凡人,无论是谁都逃不开这点。 三人在家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见到一对年轻夫妇从家里走了出来。 宋小言认出,她们两个就是到医院里闹事的那对中年夫妇。想来现在就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可就算她们年轻了二十岁,脸上也早已有了中年时候的刻薄。 想来,也只有盼盼这样的亲生女儿,还对他们抱有幻想了。 “你个讨债鬼,家里的鸡喂了没有?猪草拔了没有?什么事情都没干,就不知道跑到哪里玩了一个早上。”盼盼妈一见到盼盼,就吊起了两条眉毛,伸出食指,一个劲的戳盼盼的额头。 宋小言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护着盼盼,却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盼盼,而盼盼的爸妈也根本看不到自己和褚和光。 她看向褚和光,只见他皱着眉头,一副不是很有耐心的样子,看向盼盼问道:“你带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们看你的童年有多不幸的?” 他话音落下,只见在不停地骂着盼盼的夫妻两个突然停了下来,就连他们身边一只正在追蝴蝶的鸡,都停在了伸出脖子要啄蝴蝶的姿势。 盼盼往后退了一步,一脸不高兴地说道:“当然不是,你们忘了刚才你们答应要让我开心!现在,你们就想想,到底怎么才能让我开心吧?” 说着,小姑 娘没心没肺地跑到家门口的一个石墩上坐了下来,两条小短腿够不着地,就悬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宋小言想了一会儿小姑娘的话,一个答案渐渐在她心头浮现,她扯了扯褚和光的袖子,问道:“难道,盼盼是想让我们修改她的回忆?” 褚和光看着这小姑娘,眼里隐隐有火光。 在他眼里,这都是什么事啊?明明李盼娣一家人都是吸血鬼,恨不得吸干她的血,再敲开骨头喝骨髓。 她不想着摆脱这家子极品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出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情来。 难不成,她还以为把自己的记忆修改了,她的父母就会变成正常人? 褚和光从来就没有做过这么窝火的事,要不是现在被这小姑娘带到这种地方来,他恨不得现在就闯进李盼娣的病房,揪着她的衣领子把她摇醒。 宋小言怕他对着盼盼发火,连忙劝道:“你快别生气了,赶紧想一想怎么样才能让盼盼开心吧。” 褚和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点头道:“好,我就想想怎么让她开心。” 两人开始构思起来,最终想出了另外一种场景。 盼盼回到家里,盼盼妈已经给她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虽然说,他们家的条件不太好,但盼盼妈为了女儿的身体着想,还是把家里唯一的鸡蛋给盼盼炖了蛋羹吃。 而盼盼的爸爸也不再无所事事,每天都勤劳的不得了,起早贪黑地到地里干活。 一家人没有多少钱,却过得其乐融融。 想到这里,宋小言就对盼盼说道:“我们想好了,现在你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盼盼高兴地从石墩上跳了下来,眼里饱含着期望的目光,她一蹦一跳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在那里,盼盼妈保持着狰狞的表情,还停留在戳盼盼额头的动作上。 只见盼盼拍了拍手掌,那只可怜的蝴蝶被鸡吃到了嘴里。 盼盼妈脸上的表情也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似乎很意外自己为什么会戳女儿的额头。 但她也没怎么在意,而是改为摸摸盼盼的小脸蛋,慈爱地笑道:“盼盼小宝贝,你到哪里玩去了?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蛋羹,还加了你最喜欢的小虾米,开心吗?” 盼盼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开心!” 母女二人坐到餐桌边上,盼盼爸从锅里把蛋羹端了上来,放到盼盼面前,笑着说道:“盼盼快吃,吃完之后才能长个子。以后,考个好大学回来,爸爸妈妈也就开心了!” 盼盼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忽然抬起头来,挖了一大勺蛋羹递到妈妈嘴边:“妈妈也吃!” 然后,又挖了一大勺,递到爸爸嘴边:“爸爸也吃!” 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呢。 褚和光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白眼都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宋小言看了一眼脸上洋溢着笑容的盼盼,她心里其实也很不舒服。虽然面前的场景看着很美好,可终究是假的。 盼盼这样骗自己,虽然现在是高兴了,可美梦总是会醒的。到时,只怕她会更加伤心。 一家人吃完一顿饭,盼盼爸妈就从餐桌上消失了。 盼盼从椅子上跳下来,一张小脸蛋高兴得红红的,说道:“我已经等不及看接下来的事情了,快跟我来。” 说着,她朝前方走去。 两人也急忙追上她的脚步,只见身边的场景又是一变,三人到了盼盼家的大厅里。 两人照旧还是透明人,盼盼看着长大了一点,可身上还剩这一套衣服。衣服看上去旧了不少,已经露出半截脚脖子。 盼盼在大厅里写作业,就见到盼盼妈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她一见到盼盼,就皱起了眉 头说道:“写什么作业?女孩子家家的,读到初中嫁人就算了,那么认真读书,最后还不是要嫁人?没看见你弟弟的尿布还没洗?” 盼盼一见到她妈妈,脸上就露出惊慌之色。看得出来,弟弟出生之后,她的待遇比起以前还不如。 褚和光越看越恼火,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修改剧情了。他立刻说道:“那就不要这个弟弟了,她爸妈生了她之后,就再也生不出来别的孩子。以后全靠她一个人,刁难唯一的孩子,小心以后老了没人给他们送终!” 这回,没等盼盼喊停,周围的时间就已经静止下来了。 褚和光正要做决定,就见盼盼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朝他冲了过来:“不许把我弟弟改没!” 褚和光快要气死了:“你弟弟是什么货色你不知道?我看着都恨不得把他塞回你妈肚子里回炉重造!现在把他给你改没了,叫你爸妈连重男轻女都做不到,难道不好吗?” 盼盼却执拗地说道:“不管,反正我要我弟弟!要不然,我就不开心了!” 褚和光被她气得快吐血:“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可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给了盼盼满意的结果。 盼盼的爸妈虽然生了弟弟,但对姐弟二人依然一视同仁。弟弟长大之后十分乖巧,但却非常喜欢姐姐,姐弟两人相互帮助,一同考上了京城大学。 “现在你开心了?”褚和光没好气地问。 盼盼眉飞色舞:“开心极了!” 她已经长成大姑娘的模样,但比起现实里,眉宇间已然多了几分稚气。 第拔剑 褚和光看着她,?她开心极了,自己却一点也不开心,?向来都是有气就出的他,不过帮着李盼娣改了两回记忆,就憋了一肚子气。 可盼盼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褚和光的怨气,她拍着手眼里露出期望之色,说道:“你们做的很好,?接下来就剩最后一件事了。” 说着,?三人面前的景象彻底变了。 盼盼家比邻居家晚了好几年才起了砖房,?但也因为这个缘故,看起来居然比邻居家气派一点。 已经大学毕业回到南安市工作的盼盼,?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小伙子谈起了恋爱。两人的感情很好,谈了两三年之后,?小伙子提了礼品上门去见她爸妈。 盼盼爸妈和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两人看了一眼小伙子的衣着,?眼里就露出一丝不喜。 还没等吃饭,?两人把小伙子叫过来好一通问。 无非是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在南安市有房没有。最重要的是,?要想娶他们女儿,?就得帮他们儿子买新房、娶媳妇,?以后还要照顾弟弟一家。 小伙子当然不可能接受。 于是两人便彻底沉下脸来,当着小伙子的面就问:“找什么样的男人不好,非要找这种穷鬼?上回不是说了,有个大老板追你?你偏偏不肯答应,?要不然你弟弟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盼盼气得满脸通红,朝两人大吼:“那个男人可以当我爸了,而且还有老婆孩子,你们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这辈子就认定了他,就算你们不喜欢,我也要和他结婚!” 盼盼拉着小伙子离开了家,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反抗父母。 可她的家庭却像吸咐在她身上的蚂蟥一样,不是她想摆脱就能摆脱的。 终于,在两人帮着不成器的弟弟又过了两年之后,小伙子终于也身心疲惫,向盼盼提出了分手。 “盼盼,你是个好姑娘。可如果你能不总是无条件帮着你弟弟的话,那你更好了。” 盼盼在和男友离开之后,把自己灌得烂醉。 生在这种家庭里她也不愿意啊,可她有什么办法?他们毕竟是她的亲人,她不帮他们,还有谁能帮他们? 宋小言看完之后叹了口气,再看向褚和光只见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脸色沉得不得了。 褚和光这回也没再说什么了,只是冷冷地问道:“可以改了没有?” 盼盼冲他露出期盼的目光,才刚坐在沙发上,却又忍不住站了起来。她确实很期待,褚和光和宋小言到底会把她的记忆修改成什么样? 到时,她就会成为自己梦想当中,那个受人宠爱的孩子了吧? 褚和光也冲她笑了一下,露出两行森森白牙:“这就帮你改。” 他甚至都用不上宋小言帮忙,看着盼盼快速说道:“你男朋友离开你之后,你又谈了好几个男朋友,他们无一比你的前男友爱你,却都因为相同的原因离开了你。你到了三十五岁的那年,终于决定不再结婚。” “你把你的一身都献给你的家人,在你弟弟生下一个女儿后,你看着这个同样是女孩子,却受人宠爱的幼小生命,觉得自己的生命都得到了升华。” “于是,你决定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疼爱。你把所有的心血都给了她,可在你年老没有收入之后,他们却觉得你成了他们一家人的包袱。” “你被迫离开了那个原以为会待到老死的家,一个人流浪街头,最终在路人同情的目光中死去。” 也许是他说话太快,也许又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冰冷,就连盼盼都没有反应过来,褚和光就说完了话,并且代替盼盼开启了这次剧情。 剧情过后,满脸褶皱的盼盼坐在冬天冰冷的街道上,满脸泪水地看着褚和光。 她的眼睛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苍凉感:“为什么……为什么就连骗自己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就是想骗骗我自己,好让我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啊!” 她近乎发泄似地喊道。 褚和光这么做,击溃了她唯一的希望,就连希望都没了,她还要怎么活下去? 宋小言对盼盼的遭遇感同身受,她走上前去把盼盼从地上扶起来。站起来的盼盼终于恢复她的本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不知道现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宋小言只觉得盼盼的生机在不断流失。 她急忙劝道:“盼盼,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圆满的事情。或许有些事情,换个角度来想,就会豁然开朗也不一定呢?” “我这样的人,真的能有那一天吗?”盼盼见到宋小言第一眼,就莫名觉得她十分亲切。现在听到宋小言这么说,便抓紧了她的手,仿佛看着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宋小言叹了口气,看着盼盼湿漉漉的眼睛,说道:“盼盼,难道你没有发现,其实你不缺爱。除了你的父母,你身边有那么多人爱你。你出车祸之后,经常有朋友来看你。在出云寺,也有人为你点平安灯。还有你的男朋友,就算你和你的家人对他那么过分,他也陪了你两年,不是吗?” “盼盼,想要爬出泥潭,从来不是靠别人伸手来拉你。你自己不努力,只会把人拖进泥淖里。盼盼,我想,你缺的只是勇气罢了。” 盼盼听了宋小言的话,愣愣地看着不知明的方向。 是啊,她身边有这么多人爱她,可她为什么总执着于像蚂蝗一样吸她血的家里人呢? 因为从小就不受家里人肯定?从小就没得到过父母的爱? 可她已经长大了,她是个成年人,已经不需要父母的肯定来活着了,为什么就不能鼓起勇气爱自己一回呢? 住院部27号床的心电监护仪又发出了报警声,这次是在白天,一群医生护士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他们把病人拉进抢救室,可这一回不知怎么的,他们无论怎么抢救,还是没一点复苏的迹象。 负责抢救的医生满头大汗,问道:“这回又是怎么了?不是好好的,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怎么就突然又病危了?” 护士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所有抢救手段都用上了,如果再无济于事,这姑娘说不定真的就没了。 而另外一边,盼盼忽然站了起来,周围的环境骤变,三人一下子到了一座连绵的山脉。正中心是一座直冲天际的高峰,这座高峰直插云端,肉眼所及之处都是皑皑的白雪。 褚和光目光一凛,就把身边差点没站稳的宋小言给扶住了。 他对着盼盼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宋小言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褚和光的胳膊:“小道长,这又是怎么了?” 这回,褚和光终于不再生气,他全身的怒气一散,脸上的表情也恢复成平时笑嘻嘻的样子:“这人呀,在想通之前,总是要经历一些大风大浪的。我们现在在这小姑娘心里,当然就具体成了这样。” 说着,他又指了指山峰顶上插着的一把生了锈的铁剑:“一看就插在上面有些年头了,我看只要她能把剑拔下来,她的这一劫也就算是过了。” 宋小言盯着山顶上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居然真的能看到铁剑。看来,他们果然是在盼盼心里,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超乎常理的事情出现。 不过,也好在不是在现实力。要不然,就她和褚和光身上这点衣服,在这一看就是海拔不知道多少千米的雪山上,早就被冻着两块冰疙瘩了。 “言言,你冷不冷?”褚和光偷偷伸出手,放在宋小言肩膀上。 宋小言一下子撇开他的手 ,专注地看着正爬艰难地攀爬在山上的盼盼:“不,我一点也不冷。” 褚和光撇嘴,他的言言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抢救室里,本来都已经准备给病人盖白布的医护人员们,忽然发现心电监护仪又有了微弱的响动。 医生连忙一擦自己的汗,大声说道:“继续抢救!” 眼看着病人的生命体征渐渐恢复,抢救室里传来一阵欢呼。明明已经经历过那么多生死离别,早就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的他们,却不知为什么,被这一刻感动到了。 他们—— 再一次把病人的生命,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 雪山之上,盼盼经历千辛万苦,期间还差一点从山上掉下来,终于伤痕累累地爬到了山顶,艰难地把起那把不知在山巅插了多少年的铁剑。 与此同时,雪山上的积雪开始扑簌簌往下掉。 一开始宋小言还以为是下雪了,没想到最后声势越来越大,眼看着居然就要雪崩了。 褚和光连忙把宋小言一护:“不能再待了,快走!” 宋小言看着白茫茫一片,早就不见了盼盼的世界,问道:“问题是,我们该怎么离开啊?” “戒尺在吗?”褚和光问道。 宋小言一愣,褚和光怎么知道她有戒尺的?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但她不是还没提过吗? 可这个时候,宋小言也顾不上这些了,拿出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戒尺,塞到了褚和光手里。 第改名字 褚和光接过戒尺,?把戒尺握在手中。戒尺在他手里忽然恢复成原来的大小,周身放着淡淡的金芒。 他对着天空的方向,?忽然大喊道:“破!” 宋小言只听到壁垒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两人身体一晃,就出现在一间厕所里。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哪里的厕所,是男厕还是女厕呢,就听到两声尖叫声响了起来。 好吧,?这下可知道就是女厕了。 褚和光眼不斜视,?拉着宋小言拔腿就跑,?好在里头的人没追出来,他们一出来才发现原来两人还在医院里。 好不容易找到盼盼在的那间病房,?却发现她正躺在病床上,被一群医生护士推着回来了。 宋小言见状,?连忙上去问:“盼盼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年轻的医生笑着答道:“刚才又推到抢救室抢救去了,?不过这回因祸得福,?病人总算醒过来了!” 他说完话,?又问道:“你是李盼娣的朋友吧?这姑娘虽然家人不怎么样,?但朋友确实挺多。这阵子,?还有一个小伙子总是偷偷来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她。” 宋小言跟着进了病房,?只见盼盼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宋小言说道:“小姑娘,谢谢你。之前是我太糊涂,以后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经过宋小言的了解,?原来盼盼之所以遇到车祸,是因为她终于厌倦了被家人无限榨取的人生。于是,那天心灰意冷之下,便走到了马路中间。 “当时只想着一了百了,没想到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多麻烦。”盼盼愧疚地叹了口气。 宋小言把医生说的话告诉了盼盼,还把那天在出云寺看到平安灯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没想到,盼盼却是一愣,然后眼泪像不要钱地掉了下来:“是他!当年我们就想在出云寺点平安灯,可是……” 后来没点成,自然是因为钱的问题。 宋小言不知道盼盼指的是什么人,连忙问道:“他是谁?” 盼盼笑着擦干了眼泪,说道:“是我的初恋男友,我们分手之后,我刻意不打听他的消息。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娶妻生子了。没想到……” 宋小言不知道盼盼是凭什么判断,她的初恋男友还在等着她。 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盼盼,我是说万一,他并没有等你。那你会怎么样?” 盼盼愣了一下,她并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两天之后,盼盼出了院。她在一家西餐店,见到了已经有点发福的初恋男友。初恋男友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手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长得挺像他。 盼盼看着小女孩,心里在想,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想象中两人的孩子,大概也就和这孩子差不多吧。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谈以前的事情,而是说着这些年身边的小事,就像阔别多年的老朋友偶然相遇。 “出云寺的平安灯是我听说你出事之后放的,放灯的时候我老婆也在场。”男人笑了笑说道,“盼盼,我们虽然已经分开了。可是我从心底,希望你以后能过得比以前好。” 盼盼温柔地对小女孩笑了一下,看了一下腕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男人也同意,看着盼盼拿起包走在他前面。 盼盼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来,说道:“对了,我打算改名字了。” 男人一愣,抱着孩子问道:“打算改成什么?” 盼盼在夕阳中对着男人挥了挥手:“以后再见到我,就要叫我李盼了。” 说完之后,回身潇洒离开。 一转身,泪水便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并非完全是苦涩的,还有重获新生之后的骤然轻松。 她知道,是时候该跟以前的自己说再见了。 宋小言和褚和光因为盼盼的事情,到底还是在南安市多呆了几天。最后,和蒋兰兰一起坐上了回龙溪镇的中巴车。 宋小言穿着买来的新衣服,拍了照片寄到京城去,给她爸爸妈妈看。 顺道去了银行,查一查自己这张卡上到底有多少钱。 结果一查,发现这张银行卡上居然足足有七位数。 临近过年了,宋小言身后排队的人不少,见她愣在原地也不取钱,就在后头催了起来。宋小言生怕自己卡里的数额被别人看了去,连忙把卡退了出来,一路上回去就跟口袋里揣了金块似的。 她回到家里,把自己在市里给赵建英买的新衣服都塞给了赵建英。 赵建英看着满满的一袋子衣服,有簇新的棉衣,厚实的毛衣毛裤,还有弹性很好的秋衣秋裤。不但一看就知道质量很好,而且看起来还挺时髦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摸着自家孙女给买的新衣服,恋恋不舍地看了一晚上,第二天却把衣服打包起来,对宋小言说道:“奶用不着这些,自从上回吃了桃。奶就觉得身上的风湿病都好了,就连这个冬天也不觉得多冷了。都这把年纪了,还穿什么新衣服?你去把这些衣服退了,给自己再添几身!” 宋小言接过袋子,一言不发地又给赵建英放回她衣柜里去了。 等到从房里出来,才对赵建英说道:“奶奶,我现在有钱。再说了,这些衣服都是在市里买的。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难道你还要我再跑一趟市里?” 赵建英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下,她面上虽然不显,可心里却软的一塌糊涂。 都说闺女好,闺女是爸妈的贴身小棉袄,现在换成了孙女也是一样的。 这么多年了,哪怕他宋卫国再有钱,她这个当妈的什么时候占过他一分好处?当然,她养儿子也不是为了求回报的。可养了这么一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儿子,什么人能不心寒? 还是言言好,好了点儿就想着她。 赵建英忍不住好奇,拉着宋小言进了屋子,偷偷地问道:“言言啊,奶一直没问你,那位宋先生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要是给的不多,你可不能一直这么花。你现在也不小了,也该知道为自己打算打算。” 宋小言全心全意信任赵建英,当然也不介意把卡里的数目告诉她。 于是,她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一。 “这一是指一万块钱?”赵建英试探着问道。 这年头一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能给出这么多钱,那可是相当阔绰了。 宋小言摇了摇头,说道:“奶奶,您就看宋叔叔和宋阿姨浑身的气派,难道他们两个加在一起就只值一万块钱吗?” 赵建英一想觉得也是,那对年轻夫妻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虽然是个农村妇女,没有什么眼界,但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可想到这里,心跳居然加快了起来:“言言,他们不会给了你十万块钱吧?” 哪里想到,宋小言还是摇头,笑着说道:“奶奶,他们给了我一百多万。” 赵建英低呼了一声,惊得当场坐了下去。好在宋小言眼疾手快,这才一把把赵建英架住了。 “我的亲娘呀!”赵建英回过神,捂着自己的胸口坐在床沿上,“那两位真的不是一般人啊!单说那个避暑山庄就不知值多少钱,这卡里居然还有一百万。言言,你这哪是救了两个人,分明是救了财神爷和财神奶奶!” 赵建英一向比较沉稳,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真真是因为宋氏夫妇的手笔把她给吓着了。 她缓了一会儿,忽然一下子抓住宋小言的手腕,再三叮嘱:“这件事情除了奶,你可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你爸妈,一 分钱都不能多给。要是让他们闻到了腥味,还不把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赵建英这么多年来,算是看透了儿子和儿媳的本性。 李巧芬虽然不是个好的,可他宋卫国要真是个好人,能拿了他闺女二十万之后,还把他闺女赶回乡下? 宋小言哭笑不得地看着赵建英,拍着赵建英的背说道:“奶奶你放心,这件事情我谁也不告诉。以后无论我去哪里,奶奶就跟着我吧,我给奶奶养老送终,好不好?” 赵建英听了宋小言的话,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把小姑娘抱进怀里,连连点头:“好,言言这么好,奶怎么能不乐意呢?”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宋小言又见到了宋卫国厂里的那个小姑娘。她是从青牛背上下来的,这回倒没有错过班车,而是特意来宋小言家里借住一晚。 赵建英向来好客,而且这小姑娘长得又好看又乖巧,她没有理由不喜欢。 宋小言从小姑娘口中得知,她是来给杨哥烧香的。又从她这里听闻了另外一件事,说是她的远房表姐据说前阵子出了车祸。 以前,他们这些亲戚怎么劝,这表姐就是舍不下她那游手好闲的父母,还有不成器的弟弟。眼看着终身大事都给耽搁了,他弟弟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居然还要他姐他在南安市买房子。 没想到出了次车祸,醒来之后,整个人像是开了窍。 这一回,这姑娘总算霸气起来了!她把自己的银行卡从家人手里拿了回来,再找来了村里的干部,让全村的人给她评理。 第过年与知更鸟 村里人都不是眼瞎的,?当然向着她表姐。 她表姐任凭爸妈和弟弟,在地上撒泼打滚,?就是不肯松口。还说自己会给父母养老的钱,可别的想都不要想! 也许是因祸得福,她这位远房表姐摆脱了泥潭一样的家庭之后,和撞了她的那个车主看对了眼,一接触才发现两人还是校友,?进展火速,?过年就要去见男方的家长。 宋小言一听就知道小姑娘说的是盼盼,?盼盼能够开心的活下去,宋小言自然也替她高兴。 只是宋小言也见识过她家人的厉害,?也怕这么好的姻缘,又要被她家里人搅黄了。 小姑娘笑了一下,?说道:“早就去搅啦,?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知道这事!听说我那表弟在人家面前耍横,?结果被他带人狠狠教训了一顿。他们一家人现在提起我表姐,?都说没有这样的女儿。好像我表姐多稀罕似的,?没了他们我表姐只会过得更好!” 宋小言听说盼盼过得很好,?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两人在房间里叽叽喳喳聊了好一会儿,?第二天小姑娘赶最早的一班车回她老家,?宋小言早起送她,看着小姑娘把头探出车窗向她挥手。 今年冬天果然和天气预报说的一般冷,以往到了春节前后,天气就已经渐渐转暖了。可今年到了除夕前一夜,?居然还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院子里的老桃树秋天时候还一叶子绿油油的,等到了冬天终于在宋小言的催促下,把自己的叶子落光了。 按他的说法就是,他们乔木类的叶子,就跟人类的头发似的。叫他落光叶子,那就相当于强迫他秃头,为了这个他还和宋小言磨叽了很久,直到宋小言威胁他,要把他赶到外头去扎根,他才不情不愿地按宋小言的话做了。 老桃树一连不高兴了好久,就连话都不愿意和宋小言说了。 倒是家里的大黄狗吃了灵桃之后,就跟成了精似的越来越聪明,他有话就对着大黄狗叨叨,也不像以前那样通过桃枝传音给宋小言。 宋小言送完小姑娘,从村口回到院子里,忽然听到老桃树高兴地和她打招呼:“小姑娘早啊。” 宋小言听他语气不错,问道:“你总算愿意搭理我啦?” 老桃树哈哈笑,把树上的积雪都抖下来了一些:“老人家我才懒得和你们这些小屁孩计较呢!自从吃人坑老鬼死后,我陆陆续续接到消息,以前的老朋友都要回来了!” 宋小言知道老桃树的老朋友,当然都是龙溪镇本地的精怪。她从小到大都能看到这些东西,倒是不怎么害怕,这精怪和人一样都有好有坏。老桃树是个好妖怪,那他的老朋友应该也不会有差。 结果,宋小言下午在刚帮着赵建英处理完晚上要吃的东西,就听到赵建英一脸疑惑地进来,说道:“也是奇了怪了,这大冬天的还下着雪呢,我怎么瞅见我们院里桃树上,居然有鸟儿来搭窝了?” 宋小言连忙洗了手到院子里看,果然发现桃树顶上有个鸟窝,鸟窝里一只灰毛菊胸的小鸟和两只更小的雏鸟,叫声有点像笛子,听上去十分悦耳。 老桃树见宋小言过来了,把他树身上的鸟巢朝外拱了拱,说道:“这是我的老朋友知更鸟一家,每年一窝孩子。听说去年吃人坑的老鬼没了,就立刻过来投奔我了。” 大的那只知更鸟听到老桃树开头,这才由鸟叫声转成了说话声:“我说你哪来沾的功德金光,我们这些做精怪的得到一丝就谢天谢地了,你居然还请了尊菩萨回去供着。” 它说话的声音听着来三十几岁,听着很幽默的语气。 调侃完老桃树之后,还站了起来向宋小言很绅士地行了礼。 宋小言挺喜欢它的,这些小鸟身体圆滚滚的,看起来就非常可爱,她朝知 更鸟回了一礼,问道:“我听老桃树说,你们刚从外面回来,都到哪里去了呢?” 知更鸟笑了一下,很斯文地说道:“前几年到京城去了,在那里遇到了几个亲戚,听说欧洲那边我们的亲戚很多,正打算搭你们人类的船过去,忽然就听说吃人坑老鬼没了。一想哪里都不如家乡好,于是就回来了。” 宋小言也笑着说道:“难怪听你带着点儿京城口音呢。” 她知道了自己亲生父母是京城的,当然对京城的事情格外留意一点。 她和知更鸟说了几句话,两只小雏鸟懵懵懂懂地盯着她看。直到赵建英在里面叫她,宋小言才进厨房去了。 夜晚很快降临,今年的年夜晚很是丰盛。有竹报平安,也就是笋干炖肉。有年年有余,也就是从望龙潭里捞来的清蒸鱼。有寿长百年,也就是长寿面。还有欢聚一堂,也就是大杂烩。 天刚暗下来的时候,村长宋昌来让宋小言去他家接电话。原来是宋氏夫妇给宋小言打来的,两人在电话里说宋小言寄给他们的照片收到了,还问他们宋小言收到他们寄的包裹了没有。 那个大包裹宋小言自然收到了,里面有吃的,喝的,用的一应俱全,各种好看的衣服都把宋小言的衣柜塞满了。旧衣物宋小言也用不着了,便都收了起来,装起一个大纸箱里,等着天暖之后再处理掉。 临走前,村长还让自己的儿媳硬塞给宋小言一包很厚实的压岁钱。 宋小言本来不想收,可他儿媳挺着个大肚子,她生怕有什么闪失,只好把钱收下了。 看着宋小言的身影离开,村长这才叹了口气,冲全家人说道:“你看看人家宋先生和宋夫人,不过是和小言有几天交情,还知道过年打个电话过来。宋卫国那小子当人儿子和爸的,一年到头指望不上他,连电话都不来一个,要是他弟建国还在,绝对比他出息多了。” 村长他儿子连忙说道:“爸,这可是建英嫂子的伤心事,咱们家里说说就算了,您可别在她面前提。” 村长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宋小言回到家里,陪着赵建英吃年夜饭,看着电视里的春晚。明明喜气洋洋的,可宋小言总觉得赵建英不是很开心。她知道,赵建英这是在想她那个英年早逝的二叔了,她虽然没见过二叔,但也没少见村里人拿他们两兄弟做比较。 如果二叔在的话,奶奶这些年一定不会过得这么冷清吧? 说是守岁,但赵建英年纪大了自然撑不住,不到十点就洗洗睡去了。 宋小言却精神得很,顺着风声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叹息声。 她穿了外套走出门外,看见知更鸟先生正站在她家围墙上,看着不知明的方向,发出一阵叹息声。 宋小言问道:“你们妖精过我们人类的春节吗?” 知更鸟听见宋小言的声音,两条细细的小短腿蹦跶着转过身来,点了点头道:“我们精怪不怎么讲究这个,干脆就跟你们人类一起过节了。” 宋小言走到桃树下,拍了拍睡着了的老桃树:“那你说说,知更鸟先生叹什么气?” 老桃树的声音懒懒的:“他和他老婆迁徙回来的时候,掉了一只小知更鸟。大过年的他老婆一个人在外面找,你说他能不叹气吗?” 宋小言正想问知更鸟要不要帮忙,突然见它猛地一下从墙上跳了起来,飞一般地扑回巢里,惊魂未定地说道:“哎呀妈呀,外头来了个小牛鼻子,可把我吓死了!” 话音落下,褚和光就从外面探进头来,他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里头搭了一件毛绒绒的白色毛衣,一下子跳进宋小言院子里来:“言言,这么多天没见想我了没?” 宋小言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拉进院子里来:“你来的正好,我们家院子里的知更鸟丢 了一只雏鸟,你能帮我找一找吗?” 褚和光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帮精怪找孩子的,他不情愿地看了知更鸟一眼。只见它眨巴着绿豆大小的眼睛,期盼地看着自己。 再一看宋小言,她摇了摇他的手臂,说道:“奶奶睡着了,我陪你一起去。” 褚和光一笑,很快就改变了主意:“这事得找老头儿才行。” 两人一起上了青牛背,整座青阳观焕然一新,门前贴上了崭新的春联。老道长倒是没有睡,而是在他惯常待的那间静室里休息。 他听了宋小言的来意,表示很乐意帮宋小言算一卦。 结果,算完卦之后,他却向宋小言笑了笑,说道:“明天一早再上山吧,今晚肯定是找不到了。” 宋小言担心知更鸟的雏鸟,连忙问原因。 老道长一边收东西,一边说道:“夜里到林子里去找猴群,那可是件体力活。放心,雏鸟还活着,明天去找也是一样的。” 有了老道长的话,知更鸟先生就放心了。 宋小言告诉它之后,还听它嘀嘀咕咕地说什么,这青阳观的老牛鼻子居然变了什么的。 宋小言实在太困,也就不理它回房间去睡了。 第二天,她只听见有东西在敲她的窗。一睁开眼,就看见知更鸟先生站在窗台上,用翅膀拍着她的窗玻璃:“小姑娘起床了!” 第拯救知更鸟 宋小言往外一看,?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昨天晚上她睡得晚,今早就起得迟了一些。 一醒来,?才听到外头的鞭炮声已经响了连天。 宋小言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好的睡眠,外头都已经这么吵了,她居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知更鸟先生在宋小言的窗台上跳来跳去,催促地说道:“小姑娘你快一些,要不然可就要来不及了。” 宋小言在他的催促下,?用最快的速度穿了衣服洗漱完毕。然后到厨房去和赵建英一起吃早餐,?龙溪镇一带的习俗,?是大年初一第一天早餐要吃素。 两人吃了一大碗素的长寿面,宋小言就看见赵建英坐在餐桌旁,?看着那只昨天刚在她们院子里安家落户的小鸟,一直在她们两个不停地叽叽喳喳的叫。 宋小言刚放下筷子,?就听到赵建英问道:“言言啊,?你说是不是这小鸟大冬天的找不到东西吃。所以,?见到咱们两个吃东西嘴里就馋得很?” 说着,?到厨房拿了点昨天晚上的剩菜,?用平时喂大黄狗的盆装着,?放到厨房外头,?还伸手招呼知更鸟过来:“来吃吧,?大黄已经吃饱了,不会和你们抢的!” 宋小言只看见知更鸟先生在窗台上跳得更欢了。 赵建英当然听不懂这只小鸟到底在说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给了它东西之后,?它反倒生起了气来。 不过她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跟着小鸟置气,也就不搭理它了。 这可苦了宋小言,她带着知更鸟先生去青阳观找褚和光的一路上。 它都在喋喋不休地和自己抱怨:“无知村妇,我在龙溪镇这么多年。镇子里的精怪无论是谁看到我,哪个不称呼一声先生?可她倒好,居然让我和一只狗用一个盆子!” 老桃树不能跟来,但它让宋小言把自己的桃枝带上了,见到知更鸟先生气急败坏,便笑得幸灾乐祸。 一树一鸟居然拌起了嘴,吵得宋小言的耳朵都要聋了。 为了让自己的耳朵幸免于难,宋小言不得不出面劝架:“知更鸟先生,你就别生气了。我相信奶奶要是知道你的身份,一定也会无比尊重你的!” 知更鸟这些年在京城,受西方文化影响很深,自诩是个绅士。 宋小言给了它一个台阶下,它也不想毁了自己在宋小言心中的形象,便恢复到了平时斯文有礼的样子。 今天的天气比起昨天暖和了一点,宋小言本来打算今天穿和蒋兰兰一起在南安市买的那件枫叶红大衣。 但一想到待会儿可能要走不少路,便从她爸妈给她寄的衣服里,挑了一件黑色的工装外套。 褚和光远远地就看到了宋小言,他两步三步地跳下石阶,就看见宋小言穿着和自己同色的衣服,脸蛋红扑扑的,漂亮的眼睛像是会发光。 宋小言的身材高挑,穿上这件外套更显出她腿长的优势来。 总而言之,有了新衣服穿的宋小言无论出现在哪里,都能轻而易举地吸引身边人的目光。 他心里反倒有些酸酸的,忽然不想让宋小言去学校了怎么办? 有了老道长算的卦,两人很快找到了猴群的位置。知更鸟先生一见到猴群,就立刻从宋小言肩上飞了起来,向猴群冲了过去。 宋小言和褚和光远远地只听到猴群那边传来了猴子“叽叽”的叫声,伴着知更鸟先生破口大骂的声音:“让你们绑架我孩子,让你们困着我媳妇!我今天不啄死你们,我就不是只雄的!” 宋小言和褚和光赶到到时候,就看到猴群抱成了一团,眼里露出恐惧的目光,盯着落在一枝树枝上还在大骂的知更鸟先生。 只见猴群旁边,放着一只木头做的鸟笼子。里面正关着一只成年知更鸟 ,还有一只毛绒绒的小鸟。 褚和光一看到鸟笼,就立刻上前去把鸟笼打开了:“难怪前几天有人和我说,我们道观的鹦鹉不见了。看来,就是它们捣的鬼!” 鸟笼打开之后,那只成年知更鸟用脚抓着雏鸟飞了出来,停在一旁落满松针的地上。 知更鸟先生也从树上飞了下来,用翅膀抱住了它们:“老婆,你和孩子受苦了!” 话音落下,知更鸟先生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猴子们。猴子们始终也想不明白,它们在这片山上称王称霸这么多年,怎么就突然来了只战斗力这么强的小鸟。 饶是它们灵活的不得了,也都被这只小鸟啄得头上的毛都秃了。 宋小言觉得,知更鸟先生的太太一定是个大美女,这点从她的声音就可以听得出来。 知更鸟太太说起话来,十分温吞,像极了民国家的大小姐。她听了知更鸟先生的话,向两人诚恳的道了谢。 褚和光拿起笼子,却发现笼子里的鹦鹉不见了。 知更鸟太太忧伤地说道:“我找到我家宝宝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已经去了。猴子们见到它死了,就把它随手扔掉了,也许它们是打算把我们俩养起来。” 这下子,就连褚和光看向猴子们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 两人和知更鸟夫妇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到底怎么处置这群猴子。知更鸟夫妇虽然是精怪,但它们也不是猛禽,不喜欢会血腥的方式解决问题。再加上,他们在人类社会生活了那么久,早就习惯用更加文明的方式。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这群猴子个个野得很,而且里头没有一个开窍走上修炼之路的。所以,他们还真没办法和猴子们交流。 最终,还是知更鸟先生叹了口气,说把这件事情交给它来处理。 宋小言正好奇知更鸟先生到底要怎么处理,就听桃枝说道:“小姑娘家家的离远点,小心被那老鸟吓到了。” 宋小言一看,知更鸟太太也带着孩子跟来了,也不打算去凑那个热闹。 倒是褚和光和知更鸟先生待在一起,只见身后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然后那片树林里,突然响起一阵几乎要撕裂人灵活的嘶吼声。 过了没一会儿,只见知更鸟先生疲倦地飞了回来。 而褚和光则一脸菜色地跟在后面,显然刚才的声音让他很不好过。 “不好意思,很久没这么粗鲁过了。”知更鸟先生停在宋小言肩膀上,歉意地向众人道歉。 知更鸟太太和雏鸟找到了。 宋小言也就带着它们回家去了,知更鸟太太得知未来将要和宋小言住在一起,表现得十分高兴。 不单因为宋小言身上的金光很盛,更是因为宋小言在她眼里是个可爱的小淑女。她说这窝小鸟里,就有一只小雌鸟,知更鸟太太希望它长大后,可以像宋小言一样又聪明又漂亮。 为了答谢褚和光,宋小言把他留下来吃午饭。 按理说大年初一一大早,宋小言是要去村里给各家各户拜年的。但早上因为知更鸟一家的事情耽搁了,所以拜年的事情也就排到了下午。 等到晚饭过后,宋小言见到知更鸟太太来找自己,她把知更鸟太太请进了房间,让她坐在自己的书桌上。 知更鸟太太优雅地俯了下来,用温婉的声音问道:“我能感觉到你们心中有牵挂,如果你们有失落在远方的亲人,或许我和先生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宋小言想知更鸟太太指的应该是她的爸爸妈妈,便笑着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的亲人已经找到了。只不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所以暂时还不能在一起。” 知更鸟太太点了点头,两条小细腿站直了,走到书桌边上,又回过头说道:“当然, 如果你有心上人,对方却又不喜欢你,我也可以为你传答你的心意。” 宋小言没想到知更鸟夫妇居然有这样的本领,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笑容来:“嗯,我知道了。” 知更鸟太太见宋小言没有要它帮忙的意思,于是扑了扑翅膀飞回了它们家搭在老桃树上的小窝。 这个时候,宋小言桌上的桃枝里传出老桃树的声音,他笑着说道:“以前都是人家来求他们的,现在他们来找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要?” 宋小言道:“强扭的瓜不甜。” 桃枝又说道:“说的也是,两个男孩子都喜欢你,该用这东西的应该是上回坐车回市里的时髦小姑娘。你没看她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的脸都抓花了。啧啧啧,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宋小言站起身来,把桃枝扔进自己的铅笔盒里,干脆利落地按下笔盒。 然后站起身来,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间。 老桃树的声音在铅笔盒里响了一会儿,又从院子里传了出来,他哼哼唧唧地说道:“你知道你这个叫什么吗?你这个就叫恼羞成怒!” 宋小言回头看了它一眼,坦然道:“对,我就是恼羞成怒,我恼羞成怒地再也不带你出去了。” 老桃树挥舞了两下树枝,在知更鸟一家的抱怨下,终于求饶:“小姑娘,您是我的姑奶奶成不?” 第寻亲 宋小言可没管它,?她直接进了赵建英的房间。 赵建英房间的灯泡瓦数不大高,整个房间一片昏暗,?倒是宋小言晚上回家要写作业温习功课。赵建英给装了一个亮堂堂的灯泡,用的是最新的按键开关。可自己房间里的还是绳拉式的,这种开关有个坏处。 用的时间久了,绳子容易老化。 不知什么时候一拉就断了,还得把开关拆开重新系一根绳子上去,?不然灯就亮不起来,?别提有多费劲了。 宋小言打算过完年之后,?就到镇子里买好东西,然后请村长家的两个儿子来帮忙,?把家里的开关全换了,再把灯泡全都换成亮堂的。赵建英的眼睛本来就不好,?再在这么暗的环境下干活,?只怕她的老花眼会继续加重。 也许是宋小言的脚步太轻了,?她进了门赵建英也没发觉。 老太太一人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一张黑白照片,?眼眶红红的,?满是褶子的脸上,?挂着一行泪珠。 宋小言进来把她吓得肩头一跳,?连忙把照片放回抽屉里,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笑容:“言言来了?是不是想你爸妈了?卫国和巧芬也真是的,以前不回来也就算了,?现在把你扔在我这里,也不回来看看。你别伤心,明天奶给你做好吃的,没有他们的份!” 宋小言早就不在意这个了,相比宋卫国和李巧芬,她现在更在意赵建英的感受。 她打开抽屉,把照片拿出来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问道:“奶奶,这上头的是不是我没见过的二叔?我二叔小时候长得真好看,难怪您更喜欢我二叔。” 赵建英见她调皮地朝自己眨了眨眼睛,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你呀……人人都说我偏心眼儿,你爸因为这个不知道和我闹了多少回别扭。后来你妈嫁过来,又一个劲儿地挑拨,他就越发地和我离了心。” 这些事情宋小言当然都知道,她在市里上学的时候,李巧芬没少在她耳边说赵建英的坏话。 好在她这个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分辨一番,才没有偏听偏信,误会了她奶奶。 宋小言也在赵建英身边坐了下来,脱了鞋子和外裤,钻到赵建英的被窝里。 她爸妈给寄来的大包裹里有两张电热毯,宋小言把大的那张铺到了赵建英床上,这会电热毯已经开了,熏得床上暖烘烘的。 赵建英是个爱干净的人,被窝里有股肥皂和阳光的香气,闻起来很是舒心。 宋小言一钻进被窝就不想出来了,缩在里头露出两只眼睛,问道:“那奶奶是真的偏心眼儿吗?” 她这话问得稚气可爱。 赵建英也被她问得一愣,足足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了。 ——别人说得好像没有错,她就是偏心眼儿啊。 以前两个儿子她偏小儿子,现在两个孙女,她偏宋小言。 但很快赵建英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宋小言,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你个小丫头。” 宋小言笑嘻嘻地不说话,因为她知道赵建英这么多年来,有很多很多话没地方说去了。 赵建英回忆起了前些年的事情,才发现在自家孙女打了岔之后,她居然没有往年那样伤心了。 她嘴边带着淡淡的笑容,苍老的面庞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温和慈爱:“一开始都想一碗水端平,可谁让你爸平时又蠢又贪心?他们都说咱们家风水不好,出了你二叔那样出众的孩子,却保不住他的命,让他早早地去了。” 宋小言知道,她二叔当年是参军去了。 那个年代军人的地位可比现在高多了,家里有孩子当兵,哪家人不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可劲地骄傲着? 可偏偏有一天, 二叔牺牲的消息传了回来。直到现在,连二叔的尸体都没找到,只能拿了几件衣物葬进祖坟里。 “你现在骑的那辆自行车,是你二叔当年没去当兵时,用他自个儿的渠道弄过来的。”赵建英提起这事,眼里满是自豪,“你爸见了眼馋,自己又没能耐。非得说是我和你爷爷给你二叔弄的。信不信,要提起这事他现在还得和我急眼?” 宋小言还不知道居然有这种事情,又和赵建英聊了许多她二叔当年的事。 直到赵建英躺在床上睡着了,宋小言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替赵建英掖好被子后,关上房门,又披了外套回自己房里去。 路过院子的时候,知更鸟一家正在巢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宋小言刚推开房门,就听到知更鸟太太说道:“小姑娘,你奶奶说的是宋建国那孩子吧?那孩子我们回龙溪镇探亲时见过一回,的确是很出色的孩子。” 宋小言忽然想起知更鸟夫妇和她说过的话,问道:“你们既然可以找到失散的亲人,那么失散亲人的尸身呢?” 知更鸟太太顿了顿,很委婉地同宋小言说:“尸身的话,灵魂已经离体了,可能不行哦。” 宋小言有点遗憾,正要跨进门去,就听到老桃树懒懒地说道:“你许愿不是很灵吗?要不你许愿你家二叔从棺材里爬出……哦,不活着不就行了吗?”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 宋小言一双眼睛亮了起来,老桃树的话确实是夸张了一些,但如果二叔真的活着,她可以许愿让二叔赶紧回来呀! 知更鸟夫妇担忧地看着宋小言,从巢里探出头对宋小言说道:“不过你必须知道,愿望并不是无尝的,它可能会让你付出一些代价。有可能是扣除你的功德,还有可能会在未来发生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宋小言听到这个,犹豫了一下,目光很快坚定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知更鸟夫妇很礼貌地接受了她的道谢,并表示如果宋小言能说动赵建英向它们求助,它们就可以帮赵建英感知宋建国的位置。 “老天爷,如果二叔还活着,请让他赶紧回家吧。”宋小言躺到温暖的背窝里,双手抱在一起,对着黑漆漆的房间许下了这个愿望。 热闹了一整天的望龙潭,终于完全陷入沉寂之中。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处地方,热带雨林夜里的气温还没完全回升。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子趟着水走进一间竹屋里,外面的虫鸟声让雨林的夜里也不安静,可屋子里的气氛却如同降到了冰点。 竹屋屋顶的电灯随着皮衣男的到来,而轻轻地摇晃了起来。 他站在门框前看了一眼折叠桌左右坐的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大腹便便,是西南三角有名的卖家。另外一个三十多岁,脸上带着几分痞气,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就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皮衣男走到胖老板身边,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胖老板的脸色倏忽变了,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气急败坏地喊道:“妈的,姓宋的。老子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你他妈居然坑老子?” “难怪啊,难怪我说这么多年,那些个人一个个被条子抓了,怎么就你一个什么都没的穷小子留下来了。敢情你是来卧底的,你对得起我当年在老大面前拿命保下你的情分吗?” 宋姓男人脸上的痞气一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正气,他从容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当年入伍的时候,我就发誓过不能对不起人民。” 胖老板听了双手叉在腰上,在原地不停地打转,连连点头:“好啊,早就怀疑你了。如果老大不让我试探,我还不相信内部传出来的消息。” 说着,从腰上抽出一把手枪:“看来,我不得不亲手 送你上路了。” 宋姓男人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脸上没有一丝惧意。如果非要找点其他情绪,只有眼里那抹浓浓的遗憾。 他在西南三角待了快二十年了,和他一起到这里来的战友,这些年都牺牲了。只有他成功留了下来,给总部送回去了无数消息,帮助打击了一个又一个犯罪团伙。 他早就知道,他以前的身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就连家里人都在十几年前,得知了自己已经牺牲的消息。 他的任务早该完成了,或许魂归故里,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团圆吧? 砰—— 枪声响起,宋姓男人却发现身上没有任何疼痛,他对面举着枪的胖男人却睁大眼睛倒了一下去。 紧接着,门被踹开了。一队穿着迷彩服,手拿冲锋枪的人冲了进来。其中为首的那个大步向他走来,一把把他抱住:“建国,牺牲了这么多战友,任务终于完成了。团伙头目已经在云省境内落网,我们内部的奸细也被查出来了。如果晚来一步,我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宋建国一个大男人,重重回抱老连长,铁骨铮铮的男儿顿时泣不成声。 老连长拍了拍宋建国的背,低声叹道:“建国,你可以回家了。” 第 45 章 终于可以回家了么? 宋建国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高兴过了头,?耳边忽然响起有点像竹笛的鸟叫声。 他和老连长相互勾着肩膀,一起走出竹屋。这片竹屋所在的地方,?已经被穿着绿色迷彩服的年轻军人占领了。 他们迎着接宋建国出来,每个人的身体都挺得像一竿修竹。 而千里之外的青牛背上,已经入睡的褚和光突然惊醒过来。他若有所感地拿起挂在床边的外套披在肩膀上,推工房门走了出去。 只见山下的望龙潭一道金光向天上冲去,一颗原本要坠落的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归位。 褚和光蹙了一下眉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却见到了从静室里走出来的老道长。 老道长一边走向褚和光,一边把目光从天上收回来,?摇了摇头说道:“逆天改命,这个愿望的代价貌似有点大啊。不用我多说,?你应该也看见了刚才那颗星辰吧?” 褚和光点了点头。 这世界上有种说法,?说是天上的每颗星辰都代表着一个人的生命。每当有流星坠落,?就代表就有什么人逝去。 这句话不算对,?但也不算全错。 因为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的生命对于宇宙来说,?都是极其微小的一颗尘埃。普通人的生死,?不足以牵动星象。会有刚才的景象出现,?是因为宋小言影响了这个人的命运,?所以才会显现出来。 褚和光往房间走了几步,一只脚已经快要踏进房门,却又烦躁地收了回来,问道:“老头儿,?你说的代价到底是什么?明明之前言言闹出来的动静比这回的都大,为什么偏偏这回会有代价?” 老道长笑了笑,率先走进静室,在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眉目平和地说道:“你也不必同我争这个,她先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是为了铲除恶鬼,是为了超渡孤魂。虽然用了自己的功德,却是积攒功德的好事。”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吸了一口面前香炉里飘出来的犀角香,见褚和光半天没有反应,又缓缓地说道:“可这一回呢?你扪心自问,被她救回来的那个人是不是命数已尽?她这一许愿倒好,反正她是老天爷亲闺女,可多少人的命运会因之改变?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动静着实太大了!” 褚和光听了老道长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一拳狠狠地砸在地上。 老道长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必生气,你若是有心帮她,替她多攒些功德,也许也能够化解几分。” 宋小言美美地睡了一觉,这天晚上她的睡眠质量很好,居然一个梦也没有做。可醒来之后,她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的轨迹改变了。 具体的她说不出来,却知道应该是她昨天晚上许的愿望兑现了。 她钻进赵建英的房间时,赵建英还在穿衣服,最外头的棉衣没有套上,就已经被宋小言推着走到了院子里。 赵建英哪里知道宋小言要做什么,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来了,要与自己开什么玩笑。 宋小言指着老桃树上头的知更鸟夫妇,笑着拉了拉赵建英的胳膊:“奶奶,我听人说知更鸟落到哪家的院子里,哪家人心里牵挂的人就会回来呢!” 赵建英也不知怎的,对宋小言的话深信不疑。虽然这么多年以来,她自己心里不愿意承认,但却隐隐觉得她的建国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现在,听到宋小言的话,她心里重新燃起希望。 言言说的对,她一个当人娘的,怎么能放弃对孩子的期盼?如果连她都放弃了,要是让建国知道了,得有多伤心啊! 赵建英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是,奶相信你二叔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祖孙两人笑成一团,一起到厨房去做早饭。 南安市区,宋小琴约的同学去逛花市,从花市回来时,还抱了一盆香气浓郁的香水百合。她回到宿舍楼,拿起钥匙开了门,发现他爸和他妈两人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见她回来了也一句话都没用。 “爸,妈,大过年的沉着一张脸做什么?”宋小琴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去拿花瓶和剪刀,准备把百合斜剪了插进花瓶里用水养着。 李巧芬没等宋小琴走到阳台去,朝她挥了挥手,脸色微沉地说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过年给亲戚打个电话拜年。” 宋小琴听了她妈话一愣,以往这种事情都是宋小言做的,她只用跟在宋小言后头,说一句新春快乐就好了。 不是她不乐意和亲戚们打电话,可她的眼睛又不是瞎的,当然看得出来就连外婆那边的亲戚,都更喜欢品学兼优,嘴巴又甜的宋小言。 反倒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自己,他们倒是不咸不淡的,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的事情,她才不要做! “叫宋小言打去呗,反正他们更喜欢宋小言。”宋小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抱着花瓶直直往阳台去。 谁知,一向疼爱她的李巧芬居然不由分说地把她拽了回来。 宋小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上老大不乐意,可见到李巧芬脸色阴沉沉的,也不敢再说什么,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喂,外婆新年快乐!” “您说宋小言啊?您是不是老糊涂啦,宋小言早就回山下去了,当然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宋小琴捧着话筒阴阳怪气地说道,却被她妈李巧芬捅了一下,这才进入正题:“外婆,今年过年堂舅舅没从广省回来吗?我们想给他拜个年,堂舅舅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宋小琴越说,觉得自己的嘴唇越凉。她已经上高三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往常过年堂舅舅都会回来。可轮到今年,居然连电话也打不通了。 一个念头渐渐爬上宋小琴的心头,她放下电话,摇了摇李巧芬的手臂:“妈,你说堂舅他是不是……卷了我们的钱跑了?” 话音落下,宋卫国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绕着客厅兜了两圈,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了,狠狠地抽了几口:“报警吧!” “不行!”李巧芬面色煞白,手在沙发上按了几下,才勉强站了起来,见到父女两人的脸色,这才缓缓说道,“等到过年以后,说不定我弟他只是出了什么意外……” 第接亲 宋卫国也期望事实真如李巧芬所说,?毕竟那么一大笔钱财,是他们一家人的所有积蓄。如果李巧芬她堂弟真的卷着他们的钱跑了,?那别说快要到手的房子飞了,说不定日常开销都要受影响。 “等到过年以后吧。”宋卫国在烟灰缸里摁灭了抽了一半的烟,仿佛按在他手底下的不是烟头,而是李巧芬她堂弟的脑袋,“要是过年之后,?还联系不到他,?那就是他存心诓我们。他都不顾及亲情,?我们还给他留什么情面!” 年过完之后,龙溪高中很快就开学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位于华国男方的南安市开春的时候,只穿两件薄薄的衣服就已经足够。 江小龙发现,?这个学期以来,?他光哥哪哪不对劲。上课的时候他闲着无聊,?拿了副扑克牌和几个兄弟在后排打牌,?原来这样的牌局总少不了光哥。可现在,?光哥居然认真听起课来,?弄的好像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上进。 “光哥,?你可拉倒吧。你打初中开始,?就没认真上课了吧?你就算拼死拼活学一学期,也考不上大学!”江小龙打完一局牌,洗牌的时候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的褚和光,发现褚和光还挺努力,?书本上记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这堂课老师的讲课速度很快,褚和光正奋力记着笔记,被江小龙这么一打岔,黑板上的粉笔字就被老师擦了。 他一耸肩膀,把江小龙的手抖了下去,没好气地说道:“自个玩去,没功夫和你瞎闹。” 江小龙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转过头摸牌去了。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江小龙照例跟在秦琪后边屁颠屁颠的。这个学期以来,秦琪就一直在学校外头的小饭馆解决午饭。 江小龙每回跟着秦琪,总不好让秦琪一个女孩子付饭钱,只好打肿脸充胖子,顿顿请秦琪下饭馆,这才月初钱包就瘪的跟什么似的了。 两人坐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说来也好笑,江小龙死心塌地地追求秦琪,两人聊得最多的居然是褚和光。 秦琪被江小龙缠得不耐烦了,听江小龙又在她耳边念念叨叨,便抓了抓自己刚烫好没几天的头发,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听褚和光的吗?因为你和褚和光根本不是一类人,你比他差得远了。他这是知道上进了,而你呢?” 江小龙没想到自己请秦琪吃了那么多天午饭,居然还挨了她一顿怼,用力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对着秦琪冷笑了一下:“迟早把你弄到手,你就等着瞧吧!” “呵。”秦琪抱着手臂翻了个白眼,“就你?” 江小龙吃了个半饱,回到学校里就看见褚和光和宋小言站在二班门口,两人在那里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什么。 他朝两个人走去,就听到宋小言在那里问道:“周末村长爷爷的二儿子办酒席,请了我们家去吃酒,到时你去不去?” 褚和光笑眯眯地点头:“你去我就去。” 宋小言脸上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挺高兴的样子:“那到时,你来找我,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本来还想凑上去说话的江小龙:…… 算了吧,他还是离得远一些,没得看着这两人闹心。 宋昌来为他二儿子的婚礼忙得晕头转向,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老半天,听她大儿媳提起宋小言才一拍脑袋,他怎么把宋小言这个大福星给忘了? 眼看着到了晚饭时间,宋昌来端了一盆好菜,送到赵建英家里,问宋小言愿不愿意帮忙接亲。 宋昌来作为村长这段时间以来没少帮助祖孙两个,这点小忙宋小言当然不会拒绝。 宋昌来闻言满心欢喜地说道:“只不过我那二儿媳的娘家,离我们望龙潭有点儿远 。要去接亲的话,星期六早上就得过去。” “村长爷爷放心吧,我这里没问题。”宋小言笑着答应下了。 宋昌来应了一声,又向赵建英交代:“建英婶放心,就在我那二儿媳娘家过一晚,让我那侄女陪着小言,周日一早就坐车回来!” 宋昌来口中的侄女,就是那个在南安市一中教书的姑娘。这年头的老师工作体面,在社会上的地位也高,赵建英一听就没怎么犹豫地答应了。 宋昌来把菜留了下来,嘱咐宋小言今晚早点睡,明天一早他二儿子就来家门口接人。 宋小言的作息很规律,就算宋昌来不叮嘱,平时她最晚熬到十一点也就睡了。由于周末要去接亲,她干脆吃完晚饭就进了屋子赶作业,做完作业上床睡觉时也才十点。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才朦朦亮,一轮下弦月挂在鸦青色的天空上。清冷的晨风之中,望龙潭边上的柳条随风飘摇,几点晨星像钻石一样镶在空中,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个时候起床还有点冷,宋小言穿好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一身灰色白格子连衣裙,胸口上还有一枚用褐色羊毛线钩的胸针小花,再搭上一件同样颜色的麻花纹路毛衣外套,脚上还蹬了一双黑色小皮鞋,看上去又洋气又俏皮。 直到宋小言上了一辆租来的白色小轿车,才知道原来新娘子是隔壁市武侯镇人。两个年轻人都在南安市打工,认识之后互有意思,一来二去就看对了眼。 据说,新娘子家里条件还不错,祖上是民国时候武侯镇有名的大户。虽说建国之后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着也比村长家强。 奈何,人家姑娘就是喜欢上了宋二哥,对宋二哥死心塌地,双方家人见他们两个真心相爱,也就只好同意了。 这一趟到武侯镇,一直开了五六个小时的车。到了女方家里,宋小言才发现女方家真的是名不虚传。 小轿车停在一栋古色古香的宅子前,宅子前放着两只比宋小言还高的石狮子。斑驳的红色大门上,挂着一张陈旧的牌匾,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顾府”两个字。 第鼓乐声 顾家宅子单从表面上看,?还看不出什么太多东西来。 到了宅子内部,宋小言才知道什么叫古人所说的“不显山不露水”。只见入了大门便是一道平平无奇的影壁,?只用青砖垒成,上面刻了些朴素的纹案,可一转过影壁之后,满眼都是精心布致过的景致。 月洞门后一片耀眼的红枫,池子底下游动的墨色金鱼与雪白的鹅卵石相映成趣,?还有假山上置的藏书楼,?水榭外的一杆杆紫竹…… 都是站在宅子外绝对想不到的东西。 到了顾家,?按照计划好的,宋小言一行人在顾家的宅子要休息一晚,?等到明天再出发去龙溪镇。宋小言被安排在和新娘住在一间院子里,和宋昌来的侄女宋老师睡一间,?虽然睡在陌生的地方,?但因为要办喜事,?直到快要天亮都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人气一直很旺。 所以,?宋小言没怎么害怕,?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宋小言做了个梦,?倒不是个恐怖的梦。先是她迷失在一片弥漫着雾气的林子里,好不容易寻到的路,却又看见一群穿着红衣服的人一路抬着花轿,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走了过来。 宋小言望着这队人只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奇怪,正要看个仔细,就感觉自己被人推了推。 “小言,不早了,该起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天已经蒙蒙亮了。 宋老师换好衣服,梳洗完了来叫宋小言起床,并告诉宋小言这回她不能陪宋小言坐一辆车。因为接新娘用的小轿车只有五个位置,除了新婚夫妻,还有男方女方各带的一个小姑娘,已经没有空余出来的位置了。 宋小言让宋老师放心,她好歹也是个高中生了,自己照顾好自己还是可以的。 早饭是一碗粉丝,底下还窝着一个荷包蛋,粉丝里边的料也不少,众人吃得很尽数,欢欢喜喜地把新娘迎上了小车。 上车之后,宋小言帮着新娘子往路边扔了些桂圆和糖果,得到沿路众人的祝福之后,车子终于开出了武侯镇。 宋二哥和新娘子的感情很好,一路上小夫妻两人并排手挽手坐着,把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宋小言和送嫁的小姑娘不熟,两人又坐在前后座,根本说不上几句话,也就靠在座位上看着外头的风景。 这武侯镇上的风光自然不如龙溪镇,宋小言看了一会儿就感觉来了困意,把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然而,就在宋小言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忽然随风飘来一阵吹锣打鼓的声音。 宋小言以为到了哪个村庄附近,哪里想到睁开眼睛之后,周围仍然是一片野茫茫的景色。 她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从小车的后视镜上看到后头接亲的车子紧跟其后,一切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许是因为昨天梦到娶亲的缘故,所以才产生了幻听。 宋小言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理由,重新合上眼睛,可等到睡意再次来临,那声音竟然又再次出现在她耳边。 这一回,宋小言是彻头彻尾地醒了,不放心地朝背后望了一眼,问道:“你们刚刚听见锣鼓的声音了吗?” 宋二哥摇了摇头,还没有出声,就听到新娘子笑着说道:“这片地方连村子都没一个,怎么可能有敲锣打鼓的动静?小言,是不是你昨晚认床没睡好呀?” “应该是吧。”宋小言自己也拿不准,心想或许只真的是自己听错了也不一定。 南安市到处都是山地,或许是哪家村子正在办喜事,锣鼓的声音通过山谷狭长的地形传得极远,让她偶然听见了也不一定。 倒是宋二哥听了宋小言的话,心里有些不放心。他是知道宋小言的奇妙之处的,这回宋小言 陪他来接亲,就是他爸为了图个吉利,拉下脸把人给请过来的。 自己大喜的日子,宋二哥才不想出什么意外,想了想继续问道:“小言,刚才锣鼓的声音你没听错吧?” 宋小言听到宋二哥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若说自己听错了吧,也不可能听错两次。可若说自己没听错,这大喜的日子,她也不好同宋二哥都说什么,便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话。 新娘子看见两人的反应,笑着拍了一下宋二哥:“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胆小,怎么今天一惊一乍的?这大马路上,太阳又这么大,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 宋二哥面对妻子的玩笑,一时也不好把那些离奇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握着妻子的手笑道:“为了娶到你,我花了多少功夫?眼看到最后的关头了,我可不想一个不小心前功尽弃了,那我应该有多亏啊!” 新娘子听到宋二哥的话被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前座的司机“咦”了一句,指着前方的一个小山包,道:“那里的雾怎么这么大?” 众人闻言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那整个山包都被笼在一片白雾之中。 宋小言和宋二哥都没说话,新娘子倒没觉得有什么,还玩笑道:“像不像电视里仙境的感觉?可能是昨天这时下了场雨,所以才起了这么大的雾吧?” 话音落下,只有司机抱怨了几声,说是山路本来就难开,能见度这么低就更加不好开了。 宋小言顺着前方的路看去,只见车轮下方的路正延伸进那座起了雾的山上。 南安市是丘陵地带,山上的路也总是盘山而上,再盘山而下的。 宋小言看了一眼司机,问道:“去龙溪镇就这一条路了吗?” 司机看了宋小言一眼,并没有把这个年龄很小的女孩子的话放在心上,颇有些不耐烦地转了转方向盘:“就这一条路了,想绕路除非你坐飞机!” 话音落下,小车便迎头撞进雾气里,一瞬间视线的所及处只有车前一米见宽的地方。 宋小言回头下意识看了一眼后视镜,只见后面的车辆也跟着开着进来,心下稍稍放松了一些。 第新娘上轿喽 小车开入雾气当中,?车速就慢下来不少。这种盘山路最多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过,遇到车辆交汇的时候,?都是考验司机车技的时候。 在南安市这样的山区,司机们的车技都不错。可饶是如此,遇到这样的大雾,小车也只能开得比常人走路还慢了。 “奇怪,平时也没觉得这里有这么多弯啊。”司机对武侯镇一带很熟悉,?手里熟练的打着方向盘,?几乎把头贴到了挡风玻璃上。 如果刚才宋小言听到那些鼓乐声只觉得有些奇怪,?那么现在她是彻底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没有回答司机的话,只是暗暗在心中祈祷着,?希望司机能有惊无险地把车从这片迷雾里开出去。 也许是宋小言的祈祷起了作用,脚下的道路渐渐直了起来,?就在宋小言以为小车已经开出起雾的山包之时,?小车忽然停在了马路中心。 “杨师傅,?怎么停下来了?”宋二哥忍不住问道。 “没看都打不了火啊?”杨师傅显然心里窝火,?两只手指捏着车钥匙,?狠命“咔嚓咔嚓”地打着火。 但他心里越着急,?小车的发动机却发出一阵阵马儿一样的嘶鸣,?就是停在原地启动不了,?便低声嘀咕了起来。 “要不是看在你们家给的钱多,我才不接这单生意,真是晦气!” 自己花了钱办事,却被人在自己结婚的日子这么说,?宋二哥也来了脾气:“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没脸没皮地想白加钱是吧?” 两人也不知哪来的火气,就像掉进枯草堆的火星子一样,一下子烧了起来,在车厢里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 新娘子和陪嫁的小姑娘赶紧去劝,整个车子里犹如放了一整笼的鸭子,简直快要把车顶给掀翻了。 宋小言不擅长劝架,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只希望他们赶紧偃旗息鼓,让杨师傅把车开出起雾的山包才好。 可没等他们吵起来多久,宋小言忽然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唢呐声从不远处的雾气中传了出来,像是一道索魂的咒语,一下子让她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都别吵了!”宋小言对这种东西向来很敏感,心中暗道不好,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其余几人都没想到宋小言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脾气居然这么大,倒是一时忘了争吵,愣愣地看着宋小言等她发话。 宋小言抿了抿唇,却不敢松懈,目光扫了他们一圈,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车里的人被她这么一喊,这才安静下来,个个脸色都十分不好看。因为这回不仅是宋小言一人听到了鼓乐声,就连他们也都听见了。 这吹锣打鼓的声音显然是从雾气中传出来的,似乎由远及近,正缓缓朝他们靠了过来。 正如新娘子所说,这附近的盘山路根本没挨着哪户村子,在这种没有一点人烟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里吹打乐器?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可在这大雾笼罩的时候,居然听到这种声音,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车前的浓雾。 随着鼓乐声越来越近,只见浓稠得像一锅粥水的雾气突然微微翻滚进来,紧接着一队人影出现在雾气背后。 包括宋小言在内的五人只胸口里的心脏快得要跳出来,可又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的胸口死死压住,让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 直到看到雾气后的人影,宋小言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吹拉弹唱的队伍少说都得有五六人,在这并不大的山包上,既然乐声在朝他们靠近,怎么可能没有脚步声! “这……这这这!”杨师傅吓得嘴里不停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一双本该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停地在空中胡 乱挥舞着,直到抓住宋小言的袖子,才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地摇晃着。 宋小言和杨师傅坐在前排,宽阔的视野导致这一幕对两人的冲击力至少是后座的两倍。 后座的小姑娘直接就吓哭了,抱着司机的座位小声啜泣起来。 宋二哥则一把抱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结结巴巴地问:“小、小言,这特么是、是啥啊!” 宋小言也想知道这是啥,可她看着这一车几乎要吓得晕厥过去的人,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乱。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若是她跟着乱了,就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迷雾了。 “大家不要慌,兴许是过路的,我们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冲撞了他们,也许过一会儿他们就走了。”宋小言小声地对他们说道,又拍拍杨师傅的胳膊,“杨师傅,您别拽我,我的袖子都要给您拽下来了。” 杨师傅缓过神来,早不见先前的牛气,僵硬地朝宋小言笑了一下:“对不住啊,小姑娘。” 而就在这个时候,雾气中的影子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一群穿着红色衣服,脸色惨白的人,手里拿着唢呐锣鼓等乐器,极欢乐一般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千万不要再我,千万不要找我!”杨师傅手头没东西抓,像只小鸡崽一样缩在驾驶位上,身上抖得和筛糠一样。 宋小言一时之间也没更好的办法,抓紧了自己兜里的那面铜镜,暗自祈祷这东西不要找他们的麻烦。 “慧慧姐!”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后座传来一声低呼。 宋小言回过头去,就见到新娘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静默地停在小车前的红着队伍瞧。虽然神情呆愣,可身体却不停地想要拉开车门往外走,显然是被这群东西迷住了。 宋小言再次回头,终于看清楚了早晨在梦里没看清的东西,原来这群红衣鬼还簇拥着一个骑着白马,穿着一身新郎官衣裳的男子。 她想看清白马上的东西的脸,却发现这张脸与其说是一直隐藏在雾气当中,不如说是白色的雾气一直笼罩在这张脸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小言这一眼的缘故,这群东西忽然身形一晃,便带着僵硬的笑容把小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尖细得像是指甲刮在玻璃上的声音齐齐高呼道:“吉时到,新娘上轿喽!” 第男媳妇儿也是媳妇儿 “哎呀,?我滴妈呀!”杨师傅被送亲小姑娘的声音引得睁开眼睛,正好撞见这一幕,?脸色一白,就朝后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言,怎么办!”宋二哥这个时候也急了,新娘子的力气越来越大,眼看着他就要按不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撞见这种事,?可他知道要是让妻子就这么下去,?恐怕就会永远失去她了,?因此使出吃奶的劲儿,和小姑娘一起把人按在了座位上。 宋小言哪会有什么办法,?她会的这些东西,也都只能自保罢了。她不是褚和光,?没有降妖除魔的本事,?要她保住车上这么多人确实够呛! 但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新娘子被这些东西带走,?若是她袖手旁观,?叫新娘子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以后想起这件事只怕都不会安心。 咬了咬牙,?宋小言扶着车门的门把,?回头向宋二哥说道:“这样吧,?他们横竖要带一个人走,不如让我顶替新婶子去。” 宋二哥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一来宋小言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二来这回带着宋小言出来,就是想沾她的喜气的,?总不能沾了人家的喜气,还把人家往火坑里推。 “不成!”宋二哥已经用自己的体重去压制着新娘子了,连分出注意力和宋小言说话都很勉强。 他看了一眼车外阴森森地围着车子的东西,豁出去地说道:“我答应过建英婶怎么把你带出来,就怎么把你带回去。你要出了啥事,我咋和建英婶交代?”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我去,总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去冒险!” 宋小言叹了口气:“建设叔,那东西要的是媳妇。” 宋二哥愣了一下:“……男媳妇儿也是媳妇儿!不都说外国人都兴同性恋结婚了吗?咱们特色社会主义,也不能落后!” 宋小言:……那你真的是好棒棒哟! 她叹了口气,她知道村长一家都是好人,人到了极度恐惧的时候,许多人连正常思考都不能了,脑子里剩下的只有本能的求生欲。到了这个时候,宋二哥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谓是极其难得了。 想到这里,宋小言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反正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她平心静气地对宋二哥说道:“建设叔,你听我说。连青阳观的老道长都说我运道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回你得听我的,我去了说不定还能回来,换成其他人去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宋二哥当然不可能同意,但宋小言并不管他的意见,直接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说来也奇怪,宋小言一下车,新娘子顾慧慧就像虚脱了一样,直接瘫软了下来,仿佛刚才两个人都按不住的怪力女根本不是她。 “小言,危险,不能去!”宋二哥心里着急,双手不停地拉着车把手。 车子明明没有锁,可车门就是合得严丝合缝,任凭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办法把门打开。 宋小言下了车,那穿着红衣服的东西便自动让开一条路。她看了一眼使劲拍车窗的宋二哥,回头对白马上的东西说道:“我来替她,现在你可以放他们走了吧?” 白马上的“新郎官”并没有说话,但悬浮在半空中的花轿已经飘了过来,想必是同意了宋小言的条件。 那红艳艳的花轿上绑着鲜艳如血的红绸,整个花轿上用鲜艳的颜色绘制着古怪的纹样,虽然轿子华美无比,可混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丝丝诡异的感觉。 宋小言望着那微微掀开的轿帘,里面空荡荡的,只待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填入其中。 她看着这轿子,只觉得它不是一顶花轿,而是一副泼了红漆的黑洞洞的棺材…… 龙溪镇望龙潭宋昌来家中,宾客们早已经到了多时,院子里摆了几十桌,几乎整个村的人都 来了。这回宋建设娶的老婆可算给宋昌来长了大脸,不但是有学问的大学生,还是武侯镇有名的顾家的女儿。 顾家那是什么人? 除了之前没得学上的那阵特殊时期,祖祖辈辈都是文化人,翻着祖谱往上,代代都有当官的! 这样身份的儿媳娶进了门,当然不能怠慢了,虽然宋家比不上人顾家,但总要让顾家人觉得宋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力操办了! 因此,宋昌来这回可算铆足了劲儿办事。 可眼看着宾客们早就到齐了,在桌上坐着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肚子饿的“咕咕”叫,也没能把去武侯镇接新娘的婚车等回来。 褚和光一直在婚宴上等宋小言回来,左等右等见不到人,索性直接拉住了忙里忙外的宋昌来,问道:“不是说好中午喝喜酒吗?武侯镇开车到望龙潭最多六个小时,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怎么现在还没到?” 褚和光周围的客人们也等得不耐烦了,喜酒没喝到,先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一看见有人出头,连忙把参展团团围住。 “村长,这到底咋回事呀?眼看着就要下午了,不是说中午就开始喝喜酒吗?咋到现在人还没影儿呢?” “是啊,昌来叔。喝了这么多年喜酒,从来没见过让客人饿肚子的!” …… 宾客们找到急得焦头烂额的宋昌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挤了满塘的鸭子“嘎嘎嘎嘎”地嚷嚷了起来。 宋昌来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来往望龙潭和武侯镇之间的一段国道经常堵车。这才迟了一小时,也许马上就要到了。 他忙得脚不沾地,没有空应付褚和光的问题,连忙让厨房的女人们端上来一些点心安抚安抚客人们的五脏庙。 “村长,还是想办法联系联系他们吧。” 哪里想到,褚和光还不放过自己,村长实在没办法,只好停下手头的活,向他解释道:“已经给亲家那边打过电话了,说是一早就出发了。他们车上也没人有大哥大,就是想联系也联系不上啊!” 褚和光眯了眯眼睛,踏着八卦步每一步都精准地拦在村长要走的方向,不依不饶地说道:“还是派人去找找吧。” 村长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哎,你这孩子,我该咋说你才好?” 话音落下,只听到院子外面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村长连忙几步走到院外,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招呼褚和光过来看:“现在消停了吧?” 然而,村长说完话才发现这几辆车里,并没有用来接新娘的那辆黑色小轿车! 从几辆车上下来的人也都愣住了,他们进了雾之后,就顺着盘山路在山包上打转。 婚车上的杨师傅对武侯镇的道路最为熟悉,开在前头给他们带路。 几辆车是前后脚扎进雾里的,可从雾里出来之后,就已经没见到婚车的影子了。 他们还以为是杨师傅的车技过硬,见惯了这样的雾气,把他们甩在后头,早已经开回了武侯镇。 宋昌来的侄女宋老师听到这话,不禁慌了神。她答应她叔照顾好宋小言,哪里想到宋小言坐上了婚车,婚车还能不见了。 她眉头紧蹙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哎呀”一声道:“坏了!不会是雾太大,杨师傅一个不小心开到山下去了吧?” 第冥婚 但她的话一说出口,?自己便觉得不对劲。那个山包巴掌大的地方,一吨多重的小轿车从山路上翻下去,?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当时山包上起的雾确实很大,能见度也确实很低,可车上的人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到一点动静? 宋老师这个时候也急了,连忙拉了拉愣住的村长的袖子,?朝村长说道:“叔,?您还愣着干什么?快打电话给亲家那边,?让他们赶紧到附近找人去呀!” 周围的人听到了这个消息,这才明白是新人出了意外,?顿时也不再抱怨村长招待不周,都纷纷担忧地说要帮着村长找人。 宋昌来没有立刻回答他侄女的话,?而是看了一眼一旁的褚和光。他侄女是知识分子,?不相信这些事情很正常,?可他是见过阴差,?看过褚和光和宋小言处理过几件大事的人了,?听到这件事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褚和光此时早已经面沉如水,?平时总是挂着三分笑的脸上一片寒霜。 他与村长对视了一眼,?并没有给村长一个答案,?而是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院子外头走去。 这个时候,一同来喝喜酒的王师傅连忙吃力地拔开人群,吃力地跟上褚和光的脚步,终于在门口把人给拦了下来。 “小师叔祖,?你、你该不会要去那姓宋的小姑娘吧?”王师傅好不容易超过褚和光,一手掐着腰,一手扶着褚和光的肩膀,像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 上回解决龙溪中学鱼头人的事时,王师傅可是见识过这小子为了宋小言命都不顾的样子,现在宋小言很可能出了事,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褚和光要去哪里。 褚和光一把从自己肩膀上拽下王师傅的手,冷笑一声,问道:“你是来拦着我的?老头儿早就算出言言的这一劫会应在今天了吧?我说你怎么今天从镇里下来,原来你是替老头儿来看着我的。” 这话可就冤枉王师傅了,他只是趁着放假回青阳观看看,至于宋小言的劫数不劫数的,他可是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小师叔祖,你可冤枉惨了我了!”王师傅整张脸都皱着橘子皮了,他伸出手指了指前边冲他们招手的村长,说道,“您可别跟我说,您就打算靠两条腿跑去武侯镇吧?从望龙潭开到武侯镇可要好几个小时,就算您有符腿也得跑断。” 褚和光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认王师傅说得对。 他是关心则乱,听到宋小言出了意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好在有王师傅提醒,要不然只怕要耽误了救人的时间。 王师傅见状松了口气,道:“什么都别说了,这回我和您一起去,快上车吧!” 褚和光这才知道,就刚才他出门的那会儿功夫,王师傅已经让村长准备了一辆小四轮儿。这小四轮是村里人平时拉货用的,借给宋家人办喜酒用,得亏让宋老师他们给开回来了,否则这会儿还真如王师傅说的,就算跑断了腿,也不可能赶到武侯镇。 两人二话不说上了车,村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要跟着去,被王师傅一把拦下了:“您老就别跟着去添乱了,这事危险着呢,我和小师叔祖去就行了。您也别着急上火,就在家里等消息吧!” 村长怎么可能不着急? 车上的是他儿子儿媳,还有他特意向赵建英“借”来的福星宋小言,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是真不知该怎么办的好。但王师傅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在家里坐着等消息了。 结果还有人表示要给两人当司机,这可把王师傅气笑了。 他干脆直接把钥匙拿了过来,表示自己会开车,“咔嚓”一声打了火,开着车风驰电掣地消失在山路上…… 雾气渐渐散了,在这白色的雾气里,时间 的流逝速度似乎也比外界快了一些。 阴暗的树林里隔绝了阳光,只露出一点点灰蒙蒙的天空,即便是正午树林里也没有多少阳气。更别提金乌西垂,暗沉沉的夜色已经降了下来。 宋小言坐上轿子之后,只感觉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她估摸着最多过去了两小时,可等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却骇然发现已经是夜里了。 这个时候,宋小言正坐在一张铺着红被的床上。房间的摆设像是古人的宅子,宋小言见识过她爸妈买下的山庄之后,知道这件风格的宅子,在现在这个时候绝对不是花点小钱造得出来的。 可奇怪的是,明明屋子看起来一尘不染,可宋小言却闻到了一股灰尘的味道,像是很久没人打理过了。再抬头看了看屋子里,简洁得有些过分。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连椅子都没有一把,更别提别的器具了。 “有人吗?这里有人吗?”宋小言小声叫了几句,没有任何人回答她,顿时丧气地低下了头。 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她就该用根绳子把褚和光和自己绑在一起,要是褚和光那家伙在家里,自己也不会被他们抓到这里当什么劳什子新娘了。 宋小言脑子乱糟糟地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外头确实好像没什么东西看着自己。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花轿不知道去哪儿了,红衣鬼们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一男一女两个纸人摆在门口,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宋小言深吸了口气,捂着自己“咚咚”响的胸口,立刻撒足狂奔起来,却没注意到她刚一离开,门口的两个纸人便僵硬地动了起来。 “你说什么?新娘子跑了?”宅子里的某个房间,两个年纪不轻的女人坐在灯下。 只不过两人的年纪到底有些差别。 一个是个中年女人,嘴角向下耷拉着,脸上的两块横肉垂了下来显得有些凶,眼神看起来也很刻薄。另外一个年纪已经大了,满头花白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则轻松许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 中年女人蹙起眉头看了一眼老妇人,口中冷哼了一声,眼神微微向旁边偏了偏:“我要的是顾慧慧和我儿子结冥婚,你现在弄错了,又让新娘跑了,无论怎么样也要给我个说法!” 第大厅 “放心,?再跑也跑不出这个宅子去。”老妇人眯了眯眼睛,长满老人斑的手背动了动,?拿出旱烟抽了一口,满不在意地说道,“反正你儿子是要找个丫头结冥婚,和什么人结婚不是结?” 中年女人听了老妇人的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是顾慧慧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的,?不让她下去陪我儿子,?我怎么可能满意!我不管,?是你抓错了人,你现在就把顾慧慧给我找来,?不然剩下的钱你别想拿到!” “愚蠢!”老妇人听了她这话,顿时把烟杆子往桌上一拍,?口中吐出几道烟气,?说道,?“你以为什么人都能替得了顾慧慧?你看不到那丫头身上金灿灿的功德金光!” 说着,?老妇人却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了,?我忘了你肉眼凡胎,?自然是看不到的。但你要清楚,?只要你的儿子成功和那丫头结了冥亲,以后你们家就可以好事不断,要财有财,要权有权!” 中年女人听得愣了愣,?顺口问道:“能得上镇长吗?” 话音落下,得来老妇人轻蔑的一眼,她“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烟,嗤笑了一声:“呵?镇长?” 无论老妇人是什么态度,中年女人总算还是听明白了老妇人话里的意思。只要她儿子能娶了这个小姑娘,镇长算什么,只怕市长的位置都能落到他们家里! 咬了咬牙,中年女人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个小姑娘了。” 老妇人显然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把翘在另一只腿上的脚拿了下来,弯腰在桌腿上磕了磕抽了一半的旱烟,笑着说道:“那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把事情办了吧。” 说到这里,老妇人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纸人,纸人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俯在老妇人耳边说了什么,便一直手指向了窗外。 宋小言也是无意间发现这间屋子的,在她看来这座宅子其实并不大,但她走出房间后跑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宅子的出口。等到她觉得眼前的景物有些熟悉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中了鬼打墙,冷静下来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出去,才发现屋子里似乎有人在说话。 宋小言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底下,偷偷在窗纸上用手指戳了个洞,刚偷偷观察了一会儿屋子里的情形,就看见纸人走到了老妇人身边指了指她所在的位置。 紧接着,宋小言的视线便和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对上了。 “啊!”宋小言吓得低呼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趁着老妇人还没追上来,立刻迈开腿一头扎进黑暗当中去。 房间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两个纸人紧跟着飘了出来,朝宋小言逃走的方向飞了出来。 昏暗而又宽敞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厅。 借着走廊上微弱的灯笼光线,可以看见大厅里挂着层层叠叠的红绸。 宋小言跑了好一会儿,只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只能趁着纸人没注意,悄悄地打开大厅的门藏了起来。好在这两个纸人似乎并没有正常人的智力,连看也不看一眼,就朝前面飘了过去。 好不容易可以稍微安静一会儿,宋小言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分析起自己的处境。 从刚才偷听到的对话不难推测,新娘子应该和鬼新郎认识,而屋子里的那个中年女人看起来仍然是个活人,只是那个老妇人不知道什么来历。 宋小言能自己的能力很清楚,凭她自己应该是逃不出这间宅子了。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力拖延时间,希望那边能尽早发现他们失踪,让褚和光他们来找自己。 想到这里,宋小言又走到镂花的门边,打开一道门缝偷偷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只见外头仍然和她来时那样,只有暖黄的灯笼 光线洒在青石铺成的长廊上。 这里也不是个久留之地,宅子就那么大,纸人找到大厅也是迟早的事,她必须不断变化藏身的地点,才能起到拖延的效果。 宋小言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暗自庆幸刚才的那群红衣鬼不在。一来是他们数量足够多,二来是相比纸人和鬼新郎,他们不知要吓人多少。 要是他们出现在宋小言面前,她都不敢肯定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力气跑路。 “吱呀”一声,宋小言推开门走了出去,可刚走出去一步,就觉得身后一阵阴风吹来,只听到她身边响起一阵格外欢快的笑声,胳膊就被人一扯:“抓到你了!” 宋小言猛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原来两个纸人根本没有走,而是倒吊在房檐上。她刚才之所以以为外面没人,是因为根本没有往上看。 “找到新娘子了,找到新娘子了!”两个纸人抓住宋小言后尖声叫了起来。 “放开我!”宋小言心里一着急,一个用力居然扯断了其中一个女纸人的胳膊。 她立刻把胳膊一扔,那截胳膊立刻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女纸人见状顿时倒在地上打着滚发出凄厉的哀嚎声,男纸人猛地朝宋小言扑了过来,却猛地撞在宋小言关上的门上,把自己直接撞扁了。 宋小言躲进大厅之后,才后悔没有朝开阔的地方跑去,只好绕到大厅的后堂看看有没可以打开的窗户。 相比起大厅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简直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宋小言一走进后堂,就发现后堂的房梁上似乎挂着很多东西,人从下方走过,有点像走在一棵棵垂柳底下,不得不伸出手拂开面前的东西。 直到宋小言的眼睛渐渐适应面前的黑暗,才发现原来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像柳条一样的东西,而是宋小言醒过来后,就一直没见到的红衣鬼。 此时,她已经走到了拔开鬼群走到了他们中间,被红衣鬼们一圈又一圈地围着。在她看清楚的这一刻,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跟着凝固了起来…… 第开天眼 王师傅把车开出龙溪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龙溪镇这样偏僻的镇子,只有村庄里有人居住的地方,?才三三两两地亮着路灯。其余的地方皆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照明全靠小四轮车头的两盏光线不是太好的车头灯。 因为多山,修的路也十米一个弯。车子的速度上不去,好容易刚开快一点,迎面就来了个大转弯,?为了不冲到路边的田里去,?只能猛踩离合。 可饶是这样,?王师傅还是把车速开上了六七十码,可见他心中的焦急,?一点也不比褚和光少。 两人一路上沉默不语,风驰电掣的,?终于在四个小时后到达了起雾的山包。 这个时候山包上的雾气早已经散了,?从挡风玻璃向外看去,?可以看见盘山公路的两旁种满了竹子。这些竹子的长势很好,?每一棵几乎都有三四层楼高,?几乎把山路上方的天空都遮住,?只露出和山路齐宽的一小片天空。 天上的月亮很亮,?云层也很稀薄,?如雪的月光映出婆娑的竹影。只听见橡胶车轮滚在水泥路上“沙沙”的声响,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竹林的夜鸟被惊吓到,忽然扑棱棱地打着翅膀,?一头扎进了夜色当中。 “就是这里了。”王师傅从小四轮车门的兜里摸出了两只手电筒,一只握在手里打开了,另一只递给副驾驶座上的褚和光,两人拿着手电下了车,沿着山包上的盘山路分头寻找。 王师傅拿着手电筒很快沿着山都转了一圈,又回过头来找褚和光。 “两边的竹子都是好的,就算车子冲下山路,也会有有这么多竹子作为屏障,不可能滚到山下去。”王师傅看了一眼褚和光景皱的眉头,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问道:“小师叔祖,怎么样?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在道术上他只学了个皮毛,压根看不出眼前的山包有什么不一样。南安市全境这样的山包多得是,如果不是接亲的人回来告诉他们详细的地点,即便他从这里经过,也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褚和光的脸色不是很好,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云彩,向王师傅摇了摇头。 他同样也看不出什么来,这片山包被处理得太干净了,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可就是这样,他才觉得更加奇怪,这荒郊野外向来是脏东西最喜欢游荡的地方,便是再干净的地方也会有一些,怎么可能一丁点儿阴气都没有? “小言,小言,你在哪里?” “在哪里里里里……” 褚和光刚想向王师傅解决,忽然听到宋建设的喊声在山谷里回荡,立刻互相对视了一眼,朝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宋建设这个时候心中绝望极了,他已经在这附近找了一整天了,别说是宋小言,就连和早上相似的雾气都没有找到一丝。 他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懊恼得直揪自己的头发,身上的笔挺的黑色西装已经被他弄得皱巴巴的,西装底下的白衬衫从裤子里扯了出来,领带也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哪里像个新郎官,看起来更像创业失败,坐在天台上想要跳楼的年轻老板。 顾慧慧看着宋建设活生生把自己的一缕头发给揪下来了,吓得惊叫了一声,心疼地蹲在他身边:“建设,你看天都已经黑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我妹妹已经回镇子里,让我家里人去报警了,很快就会有警察来帮我们找小言的。” “我当时就该一把抓住小言,她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能让她代替我们去冒险呢?”宋建设嘶哑着声音说道。 顾慧慧的目光黯了黯,实际上她根本记不清楚当时车上的情形了。她只记得婚车开进了雾气里,往后的记忆便相当模糊。 后来的事情是宋建设告诉她的,说是雾气里来了一群脏东西,要抓她上他们的红轿子。 顾慧慧本身就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如果不是杨师傅和她堂妹都一口咬定他们没出现幻觉,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宋建设编织的来蒙骗她的谎言。 她没亲眼看见宋小言代自己去,心中自然也就是存疑的。听到宋建设这番话,心里更是不舒服。且不论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可她并没有主动要求宋小言去。说不定只要宋小言不下车,那群东西也奈何不得他们呢? 女人的体力一向不如男人,更何况顾慧慧今天还穿着高跟鞋。这附近的每一寸地方几乎都要被他们搜遍了,一整天都过去了,就算宋小言被人绑架了,也早就转移出南安市了。 强烈的想要休息的欲望,让顾慧慧十分想劝宋建设跟自己回去。 正当她要开口劝宋建设先行回武侯镇顾家时,突然感觉转弯处有人跑了过来。 “什么人?!”顾慧慧吓了一跳,提高声音问道。 宋建设听到她这一声,也警觉地抬起了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等看清楚了来者是什么人,终于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扑了上去:“小道长,王师傅,你们终于来了!” 王师傅发现眼前的人是宋建设和他媳妇儿,心中顿时一喜:“建设,可算找到你了!你们这车到底出了什么事?小言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 宋建设听着王师傅一连串的问题,有一肚子的话想和王师傅说,可看了看一旁的褚和光,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呀!”王师傅哪里知道宋建设唱的又是哪出,见宋建设忽然成了闷葫芦,急得连忙跺了跺脚,“你倒是说呀!你们一车不是有五个人,怎么现在就两口子在剩下的人呢?” 顾慧慧看了宋建设一眼,脱了自己的红色高跟鞋提在手里,往前一步站在宋建设身前,道:“我来说吧。” 她语言简洁,条理清晰地把宋建设告诉她的情形,向褚和光和王师傅复述了一遍,包括她是怎么失了神智,宋小言又是怎么代替她上了红衣鬼的花轿的事。 王师傅听得心里直着急,明知道此事也怪不得宋建设,可嘴上还是忍不住说道:“建设啊,建设,别人不知道小言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小言在这些东西眼里就是一块金灿灿的金子?那些东西平时够不着也就算了,这一回小言可是遇到了劫数,老天爷不会伸手帮她的呀!” “建英婶让小言跟着过来接亲,是让你们沾沾他的福气,不是叫她替你们去冒险的啊!” 宋建设越听脸色越白,脑袋都快耷拉到自己胸口,愈发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 他沉默了许久,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你说得对,是我把小言给弄丢了的。我这就去把小言给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我也就不回了!” 王师傅和顾慧慧急得忙去拉他,好容易才把人给拉住。 王师傅气急败坏地说道:“谁让你去找了?你啥都不会,知道小言给他们带去哪了?万一你也给搭进去,可不是都有小言那么好运气的!” 顾慧慧听到宋建设的话眼圈立刻就红了,死死抓住他的胳膊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要不回来了我怎么办?” 王师傅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他小师叔祖一直没吭声,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转过头去,果然看见褚和光闭着眼睛痛苦地站在原地,两边眼角各渗出一道鲜血。 紧接着,他就见到褚和光忽然睁开了眼睛,黑暗之中,只见褚和光的眼珠里流转着淡淡的金光,同他对视了一眼,便觉得这双眸子里似含着宇宙万物。 王师傅情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道:“小师叔祖,我的小祖宗,你咋的又开天眼了?” 第又是幻镜 宋建设和顾慧慧听王师傅这么一喊,?目光都集中到褚和光的眼睛上。 宋建设知道,他们望龙潭山上青阳观里的道士们是有真本事的。可知道归知道,?却从来没亲眼看见过,见到褚和光双目中放出的金光,只觉得那是何其一双包罗万象的眼睛,顿时像被什么迷住一样,看着褚和光的眼睛彻底呆住了。 而顾慧慧本来就是不相信的,?见到褚和光的双眼,?更是大吃了一惊。一时之间,?居然也和宋建设一样愣在了原地。 等他们回过神,王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小四轮给开了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提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上车来,不要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时间!” 宋建设和顾慧慧这才惊醒,?见褚和光已经早他们一步坐到副驾驶位上,?也赶紧打开后排车门坐了上去。 直到车子开进武侯镇,?两人才发现不对劲。 “不是说要去找小言吗?”宋建设看着武侯镇熟悉的街景忍不住问道。 相比龙溪镇来说,?武侯镇可以说是南安市排在前头的县镇了。不但古时候出了许多文官,?便是到了近些年随着南安市的发展,?也是市里通向外头的交通要镇。 车子开到镇中心也不过晚上八九点,?这个时候许多人都没有睡,?要么三三两两地坐在路灯底下聊天,要么成群结队地压马路。 褚和光并没有回答宋建设的话,反倒是通过后视镜看向顾慧慧:“顾慧慧,既然已经到了武侯镇,?你就带我们去王涛家里吧。” 此时的顾慧慧已经疲惫极了,听到“王涛”这两个字,本能地皱起眉头,似乎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王涛。”顾慧慧冷声说道。 王师傅闻言,“嘿嘿”笑了一声,盯着前面的路头也不回地说道:“建设他媳妇,既然我小师叔祖叫你带路,你肯定就知道王涛他家在哪。人命关天的事,你也就别磨叽了,赶紧说了吧。” 顾慧慧声音更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强调道:“我说了,我根本不知道王涛是谁。你们要找王涛自己去找,现在我要下车,请你把车停下来!” 车子已经开到镇中心,从这里步行到顾宅只用十多分钟,即便不坐他们的车,顾慧慧也能自己回到家中。 王师傅见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慧慧却还和他们装糊涂,真当他们是三岁小孩呢? 他顿时也就不再嬉皮笑脸,正色道:“建设媳妇,你这就不地道了吧?” 宋建设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问道:“王师傅,小道长,这到底怎么回事?小言不是被那群红衣鬼抓走了吗?为什么到武侯镇来找人?” 王师傅“哼哼”两声,语带讽刺地说道:“这可就要问你媳妇了,你问问她不就知道好端端的怎么有人来抓她结冥婚?都说不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刚才我小师叔祖开天眼,可是看清楚了,她这死活不认账,谁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要说王师傅平时吊儿郎当,可一尖酸起来嘴可够毒的。 不但宋建设听了这话嘴里蹦不出一个字儿来,就连顾慧慧的脸顿时都青了。 宋建设见到这情形,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看向顾慧慧问道:“慧慧,你是不是真的认识什么王涛?” 顾慧慧听到宋建设的话,脸色一变,脸扭到一边去。 她确实不愿意让宋建设知道王涛的存在,但王师傅说得对,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再嘴硬下去,以后怕真的没脸见了人。 只好长叹了口气:“是,我确实认得王涛。但王涛前几年就已经死了,他的家人也搬离了镇子,你们要是执意要去,我可以带你们去。” 说罢,便坐在后座上给王师傅指路。 小四轮一路疾驰,穿过武侯镇中心,朝偏僻的郊外开去,只见不知拐了几个弯,一座坐落在山坳里的古旧宅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座宅子也不知道荒废多久了,门前满是半人高的杂草,看起来阴森森的,像是恐怖片里荒郊野地里的鬼宅。 “这地可够阴的。”王师傅看见这宅子情不自禁感地叹了一声。 此时顾慧慧已经知道,这事肯定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了,便拉着宋建设下车要与两人一起去找人。 王师傅赶紧把人给愣住:“得,你们还是就在车上待着吧。我小师叔祖是厉害,可再厉害也护不了这么多人,你们就别进去给他拖后腿了。” 这话说得宋建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顾慧慧倒是神色如常地看了一眼褚和光,见他眼中的金芒已经消失,一双眼睛像充了血一样通红,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道:“好,我们不进去,但你们得告诉我有什么要注意的,要是里面有什么问题,我们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王师傅看了一眼顾慧慧,心想,宋建设这老婆找得还真够厉害的,就见褚和光抛下句话进了宅子:“如果十二点前我们不出来,就打青阳观的电话。”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 王家宅子的大门落了锁,但这难不倒褚和光,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张画了朱砂的黄符贴在自己腿上,后腿几步回身一踹,大门“嗡”的一声打开了。 门内黑洞洞的,只有一只不知道老鼠还是黄鼠狼之类的东西,被这声响吓了一跳,一“咕噜”钻进杂草堆里。 就在王师傅心里嘀咕着怎么门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褚和光突然咬破食指,凭空在面前划了一道符,只听“刺啦”一声,就像在一张画布上破开了一个一人宽的口。 里外两个皆然不同的世界出现在两人面前。 又是幻境! 王师傅心里一凛。 “走!”褚和光胸腔里发出低沉的一声,便率先抬起腿一步跨了进去。 王师傅愣了一下,褚和光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自己眼前,只好咬了咬牙,跺了跺脚,便紧跟着钻了进去。 第忽悠 另一边的宅子十分喜庆,?处处张灯结彩,满眼都是鲜艳的红色。 当然,?如果宅子里走动的下人都是用纸扎成的纸人,来赴宴的宾客大多都是垂垂老矣的老人的话,或许场面还不会这么渗人。 “莲婆,那小丫头已经抓到了。”中年妇女,也就是王涛的母亲,?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她在见到宋小言的时候,?也没有想到,?看着普通的一个小丫头,身上居然有什么功德金光。 虽然她并不清楚,?那所谓的功德金光是什么。 但她看了一眼身边穿着新郎喜服,笑得一脸灿烂的王涛,?心中很快浮起一丝恼恨。 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讨债的,?要不然在他们夫妻两个把他培养成大学生后,?怎么就为了一个顾慧慧,?不管不顾地喝了农药死了呢? 他们夫妻两个,?在他活着的时候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等他死了还被他缠了那么多年。可以说,?后半辈子全毁在他手里了。 所以,?这一回让他娶了这姑娘,给全家人涨涨气运,这不算过分吧?毕竟,姓宋的丫头可比顾慧慧顺眼多了,?给他娶一个满身功德的媳妇,是为了他们夫妻两个么?享福的可是他自己! 王涛他妈想到这里,心里唯一的一丝愧疚顿时就烟消云散。 房间里,宋小言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原来的房间,身上也被换上了一身火红的嫁衣,看样子与鬼新郎王涛身上那套是同一款的。 应该是怕她逃走,这次那群红衣鬼在她身边围成一群,只是困着她倒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只是宋小言无论走到哪里,这群红衣鬼就像装了感应器一样,齐刷刷地盯着她看。 渐渐的,宋小言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她怎么觉得它们看着自己并不是为了监视自己,反倒像是看见什么向往的东西,眼中满是憧憬之色。 这让宋小言觉得她不是她自己,反倒像是黎明后刚刚升起的,承载着众人希望的太阳。 宋小言渐渐从恐惧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开始绞尽脑汁想法子,希望能从红衣鬼口中套出什么线索来。 “你们是那个阿姨的手下,还是那个叫莲婆的老婆婆的手下?”宋小言小声问着他们。 红衣鬼们听看着她不说话。 宋小言便自问自答道:“也是,那个阿姨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你们怎么可能是她的手下呢?” “那应该就是莲婆了吧?莲婆究竟是什么人,她怎么这么厉害呢?你们跟着莲婆,莲婆对你们好吗?她每个月给你们烧多少纸钱?你们这么多年吃得饱穿得暖吗?” 红衣鬼们依旧寂静无声。 宋小言说到吃穿问题,像是找到了突破口。 一件寿衣的钱,就算对于一个小学生,也能眼都不眨的买下来。而这些红衣鬼们身上的衣服破得就剩布条挂在身上了,还有许多斗法留下的痕迹,莲婆显然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 想到这里,宋小言开始改变策略:“莲婆连一件衣服都不舍得给你们烧,平时对你们一定很凶吧?既然这样,你们也可以不跟着她干呀。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年代死的,可现在是法制社会了,把人拘禁起来当自己的奴隶可是犯法的事情!” “哦,对了,忘了你们是鬼了。可是,好日子是自己争取来的呀!” “我知道有个地方叫青阳观,跟着那里的道长不但吃喝不愁,而且还可以通过修炼走上正途。当然,如果你们想投胎,也可以包在我身上!” 宋小言几乎把自己的口水都要讲干了,可红衣鬼们就是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她明明是对着一群鬼魂说话,却觉得像是对着一堆没有生命的泥娃娃讲话,只会看着自己傻笑,一丁点儿反应 也不给她。 宋小言就算脾气再好,也生气了:“我同你们说了这么多,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做人要有礼貌,做鬼也一样,你们两样都做过了,怎么这个道理也不晓得?” 不知道是不是宋小言的话,激怒了这些红衣鬼。她说了一连串话,只见一只红衣鬼猛地飘到她面前,对着她一下子睁开了自己的嘴。 “啊,不要吃我!”宋小言吓得连忙闭上自己的眼睛,只觉得一阵阵阴风朝自己迎面吹来,一股冷腥味钻进自己的鼻子。 本来还以为自己这回要完蛋了,可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出现。宋小言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见那只红衣鬼保持着张嘴的动作,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里。 宋小言定睛一看,红衣鬼的嘴里竟然没有舌头。原来不是他们不想理会自己,而是他们的舌头已经被莲婆拔掉了。 “唉……”宋小言同情地叹了口气。 她还以为这群红衣鬼都是助纣为虐的恶鬼,没想到其实都是被莲婆控制的可怜鬼。 既然都是受害者,又何必相互为难呢? 得知他们对自己没有恶意,宋小言心里终于有了对策,对他们说道:“既然你们不能说话,那有人会写字吗?” 经过和红衣鬼们的一通交流,宋小言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顾慧慧和王涛曾经是一对情侣,但王涛的母亲并不同意两人在一起。顾慧慧原本想要坚持,可无奈王涛一个优秀的大学生,到了他妈面前,就成了一个十足的妈宝男。他妈一瞪眼睛,他就举手投降,一点担待也没有。 顾慧慧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当然不可能嫁这样的男人,没多久就主动和王涛提出了分手。 两人分手之后,王涛并不死心,数次想和顾慧慧复合。谁知道,顾慧慧和王涛分手之后,遇到更适合自己的宋建设,便决绝地拒绝了王涛。 王涛得知自己没有希望,回去和他妈大吵了一架,一时想不开便把自己锁在杂物房里喝的农药。 送到医院之后没抢救过来,不到一个礼拜便没了。 也就是打那以后,王家就一直不太平,请了附近看事的,也都说是王涛死得不甘愿,留在家里闹着家人。 王家人因此陆陆续续搬离了武侯镇,可王涛他爸妈却没能摆脱王涛的纠缠。为了让王涛安息,只能答应给他和顾慧慧结冥婚。 也不知怎的,就找到了莲婆。 第大魔王 “新娘子去拜堂咯!”宋小言刚了解完事情的始末,?厢房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 两个纸人放在门外,神情怨毒地看着她,?正是之前为了抓宋小言弄坏了自己身体的那两个。他们的身体已经被修好了,可修理的手段明显不怎么样,只用糨糊随便糊了几下,两只手脚的比例都不一样,也难怪他们这么恨宋小言。 宋小言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莲婆拘着他们,?他们恐怕早就扑过来把自己撕得粉碎了。 宋小言被纸人带着回到宅子的大厅里,?头上盖了一张红盖头,手里被塞了一条连着大红花的绸缎。她透过盖头看了一眼绸缎的另一端,?只见一只透着死灰的男人的手,正牢牢地抓着红绸。 这场婚事,?由莲婆亲自当司仪,?两个纸人站在宋小言身后,?狠狠地按着她的头拜堂。 宋小言表面上看起来乖顺,?可脑子却转得飞快。她心里明白,?这所谓的拜堂成亲就是结冥婚的仪式,?如果自己真的和王涛拜过了三拜,?那王涛可就真的成自己的丈夫了。 她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和一个鬼结婚?那她下半辈子还要不要过了? 想到这里,?宋小言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一下从兜里拿出了那面铜镜,一下子把正要弯腰的王涛定在了原地,大声喝道:“王涛,?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王涛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看清楚宋小言的脸,顿时不依不饶起来:“你不是慧慧,你不是慧慧!妈,我要慧慧跟我结婚,我要慧慧跟我结婚!” 说着,他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新郎服,开始发了疯似的到处找起顾慧慧。 宋小言见到这副情形,心中暗自庆幸顾慧慧不在。否则,见到眼前这副情形,不被王涛吓个半死,也得吓出病来。 她虽说也怕,心里却更庆幸这个方法奏了效,只要王涛闹起来,自己就暂时不会有危险。 王涛他妈一见王涛开始发疯,怕得脸色苍白,躲在莲婆身后瑟瑟发抖:“莲婆,我儿子又开始发疯了!你快想想法子,赶紧让他把婚结了吧!” 莲婆都不像王涛他妈那样手足无措,从她手底下那帮厉害东西看来,她应该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了,像王涛这样心怀怨气,但手头并没有人命的鬼魂,莲婆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拍了拍王涛他妈的手背,用阴恻恻的目光看着宋小言,沙哑着声音笑着说道:“看来,还是我小看这丫头了。没想到,还是个会点东西的,手上的镜子不错。” 宋小言一眼看出她打手上镜子的主意,赶忙把镜子往身后一藏。这镜子但是褚和光送给自己的东西,还是她用来保命的家伙,怎么可能送给这个心肠狠毒,走歪门邪道的家伙? 莲婆见到宋小言的动作,目光微微一冷,用威胁的口气说道:“小丫头,你以为区区一面镜子,就奈何得了我?本来还打算让你死得痛快一些,现在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到这里,莲婆手中拿起了一根通体乌黑的乌木杖。也不知道这木杖有什么用处,宋小言只看见莲婆的嘴动了动,自己就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怎么也动不了了。 紧接着,一阵异香迎面扑来,宋小言的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地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宋小言也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只听见有人用她的声音冷冷地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骇人的肃杀:“就这点手段,也敢把主意打到本尊头上?” 褚和光和王师傅进入幻境,突然听到宅子的一个地方传来一阵喧哗声。 两人赶紧两步并三步跑上前去,只见一群老年人模样的鬼魂吓得四散而逃,口中还嚷嚷着什么“吃人”。 褚和光从腰间抽出铜钱剑,一下子越过门槛,差点撞到了 一个穿着破烂新郎服的鬼魂。鬼新郎一见到他们顿时转移目标,张开一张血盆大口,一下子咬在褚和光的胳膊上。 褚和光也不是吃素的,闷哼一声一脚踢开了鬼新郎。鬼新郎嘴上沾了褚和光的血,疼得在地上鬼哭狼嚎打起滚来。 “小师叔祖,你没事吧?!”王师傅这才反应过来,“刺啦”一声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飞快地给褚和光包上。 包扎完毕,王师傅才有空观察地上的鬼新郎,等到看清他猩红的双眼,还有嘴里长出的利齿,口中不禁连声说道:“好凶!这是什么人用这么狠的手段养出来的恶鬼?” 褚和光听了王师傅的话一愣,问道:“你说这鬼事养出来的?” 他虽然灵力强,但论起道家的典籍,其实看得不比王师傅多。因此,就算他捉鬼的本事厉害。但在理论上,王师傅不知要比他强上多。 王师傅点了点头,脸色严肃不少:“看来,这应该不是简单的鬼抢亲,只怕是有人在幕后暗中操纵。看样子这冥婚是还没结成,我们快些进去,说不定还能把那人给抓到。” 褚和光点了点头,由于出来得匆忙,身上带的东西并不多,只能咬破手指,在鬼新郎身上画了一个符咒,把他临时困在原地,便强忍着胳膊上钻心的疼痛,和王师傅一起朝大厅跑去。 两人刚跑到大厅,忽然看见两道黑影像一支箭一样,先后在围墙上飞掠而去。 而大厅里只剩下一个看着像是活人的中年女人,还有两个吓得瘫软在地上的纸人。 中年女人见到两人之后,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王师傅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把目光对准地上两个吓得直打哆嗦的纸人。 纸人身上的阴气很重,一看就知道没少干过坏事。 王师傅可不会可怜他们,直接一脚把其中一个纸人踢飞了两三米远,恶声恶气地问道:“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绑来的新娘呢,把人藏哪去了?” 两个纸人没听王师傅提起宋小言还好,一听到“新娘”这两个字,顿时吓得体内的魂火都快要熄灭了:“她她她……太太太可怕了!” 另外一个纸人说话也不利索了,连胳膊疼也意识不到,捂着脸干嚎了起来:“对对对,太吓人了!大魔王!大魔王一出手就撕了婆婆的一只胳膊,婆婆要没命了,我们也要没命了,呜呜呜呜……” 第树妖 褚和光不知道纸人会不会被吓傻,?他只知道眼前的纸人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了。说出来的话一点逻辑也没有,听得他和王师傅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只尽力从他们的话里猜到,这里约摸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眼看着根本问不出什么,褚和光实在担心宋小言的安危,便立刻转头向王师傅说道:“走,?追着那两个影子,?小言应该是被他们带走了。” 王师傅应了一声,?连忙把脚从纸人身上拿下来,临走之前还威胁道:“替我们看好这个女人,?知道不?万一让她给跑了,我俩回来就一把火把你们烧了!” 纸人哪里敢违抗王师傅的命令,?一口应下,?只守在王涛他妈身边,?一动也不敢动了。 两人顺着两个影子飞掠过去的方向找到一个侧门,?从门中出去便到了黑漆漆的宅子外面。只见宅子外头是一片荒草地,?往外走了一点,?才发现在附近满是没有墓碑的坟包。 坟包上撒着不知什么时候的纸钱,?三三两两绿莹莹的火团子在上头飘着。也许是嗅到了活人的气息,?纷纷向两人聚集过来,却被褚和光手中的铜钱剑一挥,顿时四散而逃。 “在那里!”王师傅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大叫了一声。 褚和光顺着王师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脚踏在一口废弃的棺材上。 哪里是什么大魔王,分明就是宋小言! 只是这个时候宋小言显然不认得他们了,听到王师傅的喊声,也只回过头来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而后便满脸寒霜地盯着脚下的棺材,双手比成剑指,不知在棺盖上画了什么,就听棺材里顿时有东西死命的挣扎起来,把一口薄薄的棺材震得都快要裂开了。 “言言!”褚和光看着宋小言有些不大对劲,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 王师傅见他不管不顾,赶紧一把抓住他:“小师叔祖,现在你怎么敢过去?这小丫头瞧着不对劲啊,怕是有什么东西借了她的身,借她的身体办大事呢!你看看,这用的还是正经的道家手法,怕是你师父出山,都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们还上去做什么,在这里等着不要给人添麻烦就行了。” 褚和光被王师傅抓住,急得要甩开他的手:“万一言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王师傅又好气又好笑,指着轻轻松松踩着棺材盖,却把里头的东西压得不能动弹的宋小言,道:“您还担心她呐,您倒不如担心担心咱们自己。要是这丫头身上的东西是自己人还好办,万一不是什么善茬,这架势我们俩都得搭在这儿!” 褚和光还想说什么,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和王师傅加起来,都不一定是如今的宋小言的对手。就算过去也不一定能给宋小言帮忙,说不定还拖了她的后腿。 最好的办法还是在一旁静观其变,如果那东西敢对宋小言做什么,他就是搭上这条命也得…… “砰!” 褚和光刚想到这里,只见那棺木居然发出一声巨响,在宋小言脚底下震裂了。说来也奇怪,棺木的其他部分都碎成了粉末,只有宋小言刚才画过符的棺盖一点损伤也没有。 两股巨大的力量似乎在空中拧成结,沉重的棺盖在空中转了数圈,重重地向宋小言砸去。 只见宋小言一个错身躲过了棺盖,灵巧地落在一旁的一块石头上。就在棺材粉碎的原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顶着满头的木屑,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莲婆!”褚和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他在开天眼时,曾经见到王涛的母亲与这个名叫莲婆的老妇人,在一起商议鬼抢亲的事情,对眼前这张脸很是印象深刻。只是本来褚和光以为,莲婆不过是个走歪门邪道的神婆,可现在看来,只 怕远不止如此。 “有没有搞错?”王师傅也惊呆了,他本来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就算棺材里爬出再吓人的东西,他都能够接受。 可现在,从里面爬起来的,居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他心中的期待顿时落空,口中嘟嘟囔囔,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莲婆,“一个老婆子道行居然这么高?” 褚和光听到王师傅的话提醒道:“你看她衣服底下的皮肤。” 如果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衣服被撕成一条一条条挂在身上,自然是很吸引人的目光的。可换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王师傅就连看也不愿意看了。 正是因为这个,让他忽略了莲婆衣服底下,一点点变得像树皮一样粗糙的皮肤。 “我的天,敢情这还不是人?”王师傅还是第一次见到修为这么高的妖怪。 这些年来,人类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广,许多修行的妖怪也轻易不出山了。算上他在青阳观的十几年,见到的也不过是那些修炼了几十年的小精怪,顶多有些捉弄的人的本事,哪像现在这个居然能行云布雾,造下这么大的幻境。若是没人管管,长久下去定会为祸一方,到时可就麻烦大了。 而另外一边,莲婆被宋小言逼出真身,也不再藏着掖着,双手化成藤条向宋小言鞭去:“就这么点本事,也敢坏我的好事?今日来得正好,只要把你吞吃入腹,我一定能增加数百年的修为!” 也许是莲婆恢复真身之后实力大涨,宋小言在藤条的鞭挞下,只能左闪右闪,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莲婆。 褚和光眼看情形不妙,立刻小跑几步,将手中的铜钱剑甩了出去,同时气沉丹田大喊道:“接剑!” 宋小言人之灵敏得像雨中的燕子,飞身一跃在半空中接住了铜钱剑,也不知怎么在剑身上一笔划,剑身顿时放出金光。她在空中一个扭腰身,顿时改变了方向,朝已经半树半人的莲婆的天灵盖插了下去。 莲婆脸色大变,立刻用无数藤条挡住了自己,可宋小言手里的铜钱剑就好似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刃,顿时把无数藤条齐齐斩断。 眼看着宋小言手里的铜钱剑即将没入莲婆的头顶,宋小言却像全身脱了力一般,直直坠了下来。 “言言!”褚和光见状大喊一声,一个翻滚把落在地上的宋小言抱入怀中,捡起还放着金光的铜钱剑,用力向后掷去。 可与此同时,莲婆那化作利刃的藤条,也“噗”的一声从他肩头穿了出来,深深地扎进宋小言脸旁的土地里。 第医院 武侯镇医院。 洁白的病床旁边,?一只玻璃吊瓶挂在高脚架上,瓶里的透明液体“滴答滴答”地顺着输液管往下滴。 宋小言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病房外面的天空,只见窗子外一片漆黑,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到确认自己已经安全,才渐渐地冷静下来。 虽说宋小言这段时间也经历过不少事情了,?但在骨子里,她还是个普通女孩子,?刚才命悬一线时因为过于紧张,?没有特别大的恐惧感。直到醒来之后才觉得后怕,?怕得双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转眼之间黄豆大小的冷汗,?就从额上流了下来。 也许是宋小言醒来的时候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了旁边的高脚架,?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里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病床旁边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靠在椅子上阖着眼睛小憩的少年惊醒了,见到这情形立刻一手扶住摇摇晃晃高脚架,看向宋小言关切地问道:“小言,你还好吗?” 宋小言稍微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背上正插着输液用的针。她盯着面前清冷的少年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前的少年瞧着分外眼熟,一时间却又叫不出名字来。 一像灵活的脑子浑浑噩噩的,像灌满了浆糊,怎么也转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运转起来,想起他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没见的傅斯。 “傅斯,你怎么在这里?”宋小言眨巴眨巴眼睛,顿了顿又疑惑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问道,“不对呀,我怎么也在这里?” 傅斯见到宋小言这副模样,想起他赶来之时见到的情形,脸色愈加不好。他不知道宋小言为什么会深夜和褚和光出现在那种地方,但他了解宋小言,知道她是个守规矩的姑娘,不会做出令他失望的事。 因此,宋小言十有八九是上了褚和光的当了。 傅斯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对待宋小言,他还是温声细语的:“小言,我接到公安局的电话,就赶紧赶过来了。你怎么会出现在武侯镇外荒废的宅子里?是不是那个褚和光把你骗到那里去,想对你……” 在傅斯眼里,褚和光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如果不是顾及宋小言的情绪,他问出来的话会更加直接。这也怪不了他,褚和光对宋小言的心思,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据说在龙溪高中,褚和光就高调地追求宋小言,却被宋小言拒绝了。 求而不得,就用强硬的手段,想让姑娘家吃下闷亏,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多。 要是换作平时,宋小言定然听得出傅斯的潜台词。但现在,宋小言惊魂未定,一时之间也思考不了许多,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褚和光带我去那里的。” 她隐去了在雾气里发生的诡异事件,换了个说法:“是一个老婆婆和一个中年女人,他们想绑了慧慧姐和她前男友结冥婚。但不知为什么绑错了,便把我绑到了那里去。” “就算是那样,也有可能是褚和光和她们串通好的。”傅斯眉头微微一蹙,耐着性子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禇和光应该是在道观长大的吧?这些糊弄人的把戏他应该也会。或许他是假装喜欢你,然后一点点骗取你的信任。再收了那个中年女人的钱,让你和那个中年女人的儿子结冥婚也不一定。” 宋小言愣了愣,有些事情她根本没办法和傅斯解释。只是觉得一向温和的傅斯,今晚也许是太累了,才对褚和光有了什么偏见。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定定地说道:“可是我知道,褚和光不可能害我的。” 傅斯好一会儿不说话,就这么 直直地盯着宋小言的眼睛看。他觉得宋小言哪里都好,只不过有的时候,却又太过天真了一些,容易轻易信任于人。也正是因为宋小言这份固执的天真,吸引着自己一步步向她靠近。 可现在,这份天真用在了别人身上,他却偏偏觉得如鲠在喉,分外不舒服起来。 想到这里,傅斯不禁叹了口气,正色道:“小言,你知不知道,警察赶到的时候,傅斯和一个中年男人和你一起在那栋荒废的宅子里。你想想,就连警察都没能找到你,他怎么就能在一处那么破旧的地方找到你?还有他身上的伤,一定也是他使的苦肉计……” 傅斯越说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极力想劝宋小言和褚和光保持距离。 哪里想到,宋小言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你说褚和光也在?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傅斯没料到宋小言会是这样的态度,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但他只是顿了一顿,依然开口说道:“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隔壁手术室。现在,应该已经……” 宋小言没等傅斯的话说完,就一把拔出了右手背上的针,连忙下床趿着拖鞋急急开门走了出去。 病房里虽然静悄悄的,但走廊里却坐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宋小言一眼看见捧着一只文件夹的张富强,两步并作三步走上前去,拉住张富强的手臂问道:“褚和光他在哪里?” 张富强看了一眼宋小言,笑着打招呼:“是小言啊,吓了我一跳。刚才我们市局的人赶到武侯镇,发现被绑架的又是你,都把我们给惊呆了。” 张富强说着话,见到宋小言埋着头不出声,只是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紧张地问道:“不是我说……小言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快和哥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激动地拍了拍手上的文件夹,发出“啪啪”的声响,咬牙切齿道:“他娘的,就算我被开了,也得帮你报仇!” 宋小言终于抬起头,眼眶一下子通红,漂亮的眼眶里闪着泪珠,声音哽咽道:“我听傅斯说,禇和光在医院里做手术,他是不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第受伤 “啊?啊?”张富强听到宋小言这句话,?张着嘴巴半天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他、那没啥事啊!” 哪里想,他是实话实说,可宋小言压根不信,声音里带的哭腔更重:“你不要骗我,褚和光他是不是出事了?他要是伤的不重,?怎么可能进手术室呢!” 她可都想起来了,?她晕倒的时候,?似乎被什么东西上了身。虽然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记不得了,可后头她却明明看见褚和光来了,?他救下了她,自己却被一截藤条当胸穿过。 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没事? 一定是他们担心自己的身体,?不愿意把真相告诉自己! 张富强拿着文件夹的手都僵住了,?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不大明白,?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到了宋小言这里,?就怎么也说不通了呢? 宋小言只见张富强的表情,?从一开始以为自己被人欺负了的愤怒,?转为了无可奈何,然后不知看见了什么,神情骤然轻松起来,指着她身后说道:“你不信我就算了。呐,?现在他人都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自己问他去吧!” 宋小言顺着张富强手指的方向赶紧回头,一眼就看见褚和光左边肩膀上扎着绷带,左手也吊在了挂着绷带的脖子上,脸上毫无血色地被王师傅扶着站在她五六米外的过道上,正勾起一边嘴角,笑得痞里痞气地看着她。 “褚和光!”宋小言掉着金豆豆,小跑几步一头扎进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你是不是伤得快要死了?呜呜呜……” 褚和光一愣,也没想到情急之下的宋小言会直接扑进自己怀里。一时之间,他全身都僵硬了,左肩上的血窟窿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脑子是唯一的想法就是,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香这么软。他在王家那座荒宅里摸爬滚打了一晚上,出了一身的臭汗。宋小言也在那里和树妖打了一晚上,身上却依然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香皂的味道,可仔细闻起来却不是。 眼看着宋小言在他怀里哭得伤心,褚和光被王师傅一推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为了自己掉眼泪,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疼,连忙动了动不疼的那边肩膀,擦了擦宋小言白净的小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一点事也没有吗?”褚和光一急,举起自己受伤的左手,急切地想要向宋小言证明他的伤没什么大碍,却不小心牵动了左肩的伤口,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宋小言见到这副情形,连忙把他的友手按了下来,吓得一时间忘了哭,连忙说道:“褚和光你疯了吗?你的手不要了?” 褚和光见宋小言不哭了,倒也算曲线救国了。只是宋小言被他这么一吓,也直接站了起来,挂着泪水的湿漉漉的睫毛显得像两把小扫帚,忽闪忽闪地扫动着。 他只觉得怀里一空,左右很是留恋地摸了摸自己胸前似乎还残留的余香,心里想到,要是能再让宋小言抱一回,就算连右边的肩膀也受伤了也是值得的。 “我真的没什么事,医生都说了只是皮肉伤。”褚和光嘴边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伸出手刮了刮宋小言高挺的鼻梁,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傻瓜。” 王师傅在一边那个酸啊,他恨不得现在就甩开褚和光的手,让褚和光哪凉快哪待着去。 可他想起刚才褚和光身上的血,把整件白衬衫都染红了,坐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的样子,就怕自己一松手,他小师叔祖就当着人家丫头的面倒下了。 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种在学校里暗恋全校长得最好看的姑娘的情愫,王师傅都懂,只不过在他那个时候,人都比现在要保守得多,多喜欢都得藏在心里。哪里像现在,他小师叔祖都快要把“喜欢宋小言” 这五个字写在额头上了好么? 王师傅眼睛四处乱瞄,忽然就看见宋小言背后的走廊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正一脸寒霜地站在走廊尽头,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王师傅觉得自己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和自己小师叔祖差不多大的少年应该叫傅斯。是大老远跟着警队的人从市里下来的,也不知多大的来头,到了现场之后什么也不多说,直接就把宋小言抱上了他开来的那辆黑色小轿车里。 也好在褚和光那个时候疼得晕了过去,王师傅觉得要是他当时醒的,怕不是得和这小子拼命。 “嘿!”王师傅站在褚和光斜后方,悄悄伸出手捅了捅褚和光的背,示意他看宋小言的后方。 褚和光早就注意到了,他和这个傅斯早就碰过几次面,两人虽然没有产生什么大冲突,可情敌就是情敌,永远不可能握手言和。如果不是宋小言在面前,他相信他们两个会毫不掩示地展露对对方的敌意。 两人的目光错过宋小言短暂的交汇,傅斯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迎着褚和光的目光看了一会儿,在宋小言回头之前猛地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过道。 早在宋小言扑进褚和光怀里之时,傅斯就已经站在那里了。看着举止亲昵的两人,他忽然觉得他和宋小言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墙,将这短短的过道分割为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要是换作以前,他恐怕早已经走到宋小言身边,无声地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 ——他曾经不记其数地这样做过,对方也总会知难而退。 可今天,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他却成为了退缩的那一个。 傅斯快步向医院的大门外走去,直到走到医院门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下,才漫无目的地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黑暗如潮水一般涌来,灯下方寸的光明就像海中的一座小岛。 傅斯从口袋里摸出一本巴掌大小的本子,这是他随身携带的素描本,通常用来随手记录灵感。画册的第一页是空白的,上面却留着许多力透纸背的痕迹,这些痕迹密密麻麻,似乎主人在情绪极为激烈的时候写的,但显然真正的第一页已经被撕毁了,只留下这单独一在的空白。 第爱而不得 傅斯的指腹在上面轻轻抚过,?平静的眼中露出一丝自嘲。 谁又想得到一向清冷近乎冷漠的自己,在夜深人静之时,?也可能会被思念冲昏了头,才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感,在画纸上一次又一次地写下那个名字呢?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告知不能偷吃苹果的亚当和夏娃,看见了智慧树上的果实,每一步都行走在蠢蠢欲动的边界线上…… 傅斯的指腹在上面轻轻抚过,?平静的眼中露出一丝自嘲。 谁又想得到一向清冷近乎冷漠的自己,?在夜深人静之时,?也可能会被思念冲昏了头,才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感,?在画纸上一次又一次地写下那个名字呢?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告知不能偷吃苹果的亚当和夏娃,看见了智慧树上的果实,?每一步都行走在蠢蠢欲动的边界线上…… 宋小言虽然不知道傅斯曾经来过,?但回到病房之后看到傅斯没在,?也就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在医院里找了一会儿,?拦住一个值夜班的护士,?问她有没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 傅斯这样的脸显然到哪里都不会缺少人关注,?护士指了指医院门外,?笑着对宋小言说道:“我刚才见他一个人气冲冲地走到路灯底下,?掏出一个小册子不知在看什么,站了有好一会儿哩。” 宋小言向护士道过谢。 护士又问道:“吵架了?我看他待你可好了,你刚来的时候是晕着的,他急得汗都出来了。” 宋小言没向护士解释,?只是微微一笑,便向路灯底下走去。 傅斯正打算离开,走出去几步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去看见穿着病号服的宋小言,站在医院大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宋小言问:“打算回去了?” 傅斯点了点头,语气稀疏平常:“明天还要上课,再不回去就太晚了。” 说罢,便走上大门口停的那辆黑色小轿车。 这辆小轿子宋小言见过许多次,同秦琪这样的富家小姐一样,傅斯出入都由专门的司机接送。即便他早早就有了驾照,但一般不会轻易开车。而今天,他却是自己开车来的,由此可见护士说他急是真的。 可那又怎么样? 宋小言目送着小车没入黑暗之中,琉璃一样的双眼映着门口路灯暖黄色的光芒。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知道,她与傅斯绝不是一路人。 直到汽车行驶的声音也飘远了,宋小言才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往回走。回头一看,只见王师傅拿着她从家里穿来的外套,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王师傅见到宋小言呆呆地望着自己手里的外套,赶紧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碾灭了:“我小师叔祖,怕你感冒了,非让我把外套拿过来。” 两人虽然见过几回面,但归根结底不大熟,走在一起怪是尴尬的。 不过,王师傅拿外套过来的时候,却是把刚才那一幕实打实地收在眼底的。即便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光棍一个,但这么多年吃过的盐都比这些小屁孩走过的路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久,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这几个小孩儿的心思他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一边走在宋小言略后方,一边看着她的背影琢磨起来。 这丫头看着不像对傅斯那小子没感情,只是这两人的家世差得有些多。但凡那个姓傅的小子,有为自己争取一番的意思,凭着这两孩子青马竹马长大的感情,只怕也没他小叔师祖啥事了。可惜那个姓傅的小子一点替自己争取的意思也没有,也就别怪他替他小师叔祖说说话了。 “我说小言啊……”王师傅看了看周围没别人,这才走到宋小言身边,挤眉弄眼地同她说起夜里的情形来,“你都不知道在王家宅子里有多险啊,小师叔祖见你被树妖掀翻 在地,眼都不眨地就扑上去替你当了那一下,要不然吃亏的人可是你哦!” 王师傅冲着宋小言唠唠叨叨了好一会儿,宋小言才把事情弄明白了。 原来,那莲婆不是个人,而是个修炼近千年的树妖。她驱使的那些个红衣鬼,都是她从别处拘来的游魂,用阴毒的方法不让他们入轮回,硬生生把他们折磨着了厉鬼为她自己做事。 也许是那树妖修行上遇到了障碍,明面上是帮王涛结冥魂 实际上,却是看中了顾慧慧的生辰,想害死顾慧慧供她修炼。没想到,路上遇到了满身都是功德金光的宋小言,顿时便改变了主意。 “那树妖后来怎么样了?”宋小言意识到莲婆的厉害,再想起之前的情形,不由一阵后怕。 她想,要不是褚和光来了,说不定自己真的要交代在那里了。 王师傅笑了笑,本来想如实告诉宋小言,忽然想起褚和光的叮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指了指病房的门道:“接下来不归我管了,你要想知道就去问我小师叔祖吧。” 宋小言一看,原来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病房门前。病房的灯亮着,玻璃吊瓶里的液体流了一地都是,一个护士正拿着拖把在那里拖地,见到宋小言进来了,忙说道:“小姑娘真是不知轻重,哪有输着液就把针拔下来往外跑的?有啥天大的事比身体还重要啊?” 宋小言连忙向护士道歉,并保证下回再也不会了,这才看向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褚和光。 褚和光原来并不在这间病房,可他硬是求着护士死皮赖脸地搬了过来,美其名曰怕树妖有同伙来报复,在这里看顾宋小言一晚。 宋小言被他一顿胡搅蛮缠,也忘了刚才打算问他的事。其实她的身体早就疲惫得不行了,刚才下床不过是强打着精神,乍然一放松下来,只觉得疲倦感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一时之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就懒得再和褚和光瞎扯。 褚和光却在一旁絮絮叨叨,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右侧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另一张床上的宋小言。 第承诺 他家言言的皮肤真好,?像白嫩嫩的豆腐,一点瑕疵也没有。 他家言言的睫毛真长,?两把小扇子一样盖在眼帘上,睡着的样子怪得不得了。 看着看着褚和光也困了,就在差点睡着的时候,左肩上的伤口忽然被扯了一下,痛得他一下清醒过来,?在黑暗中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醒了另一边的宋小言。 扣扣扣——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褚和光强忍着痛楚打开门,?见是嘴里叼着烟的王师傅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另一张病床上隆起的一小团,?像是见识了一般,?无话可说地对褚和光摇了摇头:“小师叔祖,?我今天可算见识到了,?我看亲爹都未必有你这么宝贝这丫头。” 褚和光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赶紧把门关上:“小声点,?吵到我家言言找你算账。” 王师傅笑了一声:“既然这么宝贝,?刚才还让她追出去找傅斯,?我看你就是自己找罪受。” 褚和光“哼”了一声,冷冷道:“少废话,赶紧给我拔毒,可把我给疼死了。” 两人在医院行事,?还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只好悄悄溜到医院外头,找个不起院的角落,用朱砂画的黄符,把褚和光伤口里的妖毒给拔出来才算完事。 就连褚和光都觉得奇怪的是,这回被这树妖使用的藤蔓贯穿身体,本来他自己都以为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可到了医院之后,却只做了个缝合的小手术,就连医生也说不清,为什么他看上去狰狞的伤口,实际上却并没有什么大碍。 拔出来的妖毒当即把黄色的符纸染黑,同时也腐蚀了周围的一片草地。如果不出意外,这片被腐蚀的草地近几年应该都会寸草不生。 好在褚和光身体里的妖毒被拔出来之后,整个人就好受了不少,也因为实在是太累了,回到病房之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是个伤患倒有张床睡,王师傅觉得病房里有个小姑娘,他在病房里待着实在不合适,就凑合着在病房外头的长凳上对付了一晚。 第二天宋小言醒来,感觉身上轻松了一些,刚吃完早饭就被张富强找去录口供。 “我们坐着婚车进了那片雾气,就遇到了一群穿着红衣服的鬼来抢亲。我怕慧慧姐,呃,也就是新婶子出事,就主动代替她坐上了花轿。进了宅子之后,才知道是王涛的妈妈请了莲婆,也就是那只被打得魂飞魄散的树妖,来替她儿子与新婶子结冥婚……”宋小言病房的床上,张富强拿着他的钢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认真地听着宋小言说话。 一字不漏地记完宋小言的口供,张富强又照着这份口供写下了另外一个版本: 嫌疑人莲婆怂恿嫌疑人薛顺美为其死去的儿子王涛结冥婚,实际上则是暗地里进行邪.教仪式。薛顺美因为儿子王涛的死,心中记恨顾慧慧,便趁着大雾天气对顾慧慧进行绑架。不料同伙却绑错了人,将一同前去武侯镇接亲的宋小言绑去。莲婆和薛顺美因此事闹翻,因就此事报酬问题产生争执,不欢而散。 写完两份不同的口供之后,张富强冲着宋小言露出一个笑容:“小言,你说你怎么总遇到这种事情?是不是最近走霉运,要不找间灵验的庙去拜拜吧!” 褚和光一听就不乐意了,立刻瞪了一眼张富强,没好气地说道:“瞎说什么?要是我们言言的运气不够好,这世上就没好运的人了。要不是言言这回跟着来接亲,帮他们挡了一回灾,按那莲婆的能耐,顾慧慧必死无疑,保不齐后头几辆车上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张富强不大清楚宋小言功德金光的事情,见他反应这么大,只好耸了耸肩膀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自从有了小言,我们市局的破案率直线上升啊,现在局长只要听到小言的名字,眼睛都会发光。” 宋小言叹了口气,她也不想啊,谁知道她是怎么了,从去年开始虽说也是好运不断,可倒霉事也跟着一件件找上门来。幸好褚和光总是及时出现在她面前,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死多少次了。 “好了,口供录完我们就收队回市里了。”张富强收拾收拾东西站起来,又对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好好休养,我就先走了。” 市局的警察同志们走了没多久,褚和光和宋小言住的小小的病房,就被顾家的人和宋家的人挤满了。两家人担心得一夜没睡,在来医院之前,就已经通过电话得知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虽说宋建设和顾慧慧没有受伤,但更多的是害怕。 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帮助,恐怕他们两人就真的到了地下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宋小言听着众人感谢的话,在一旁找到脸上满是愧疚的村长,着急地问道:“村长爷爷,你们昨天夜里没把事情告诉我奶奶吧?我奶奶年纪大了,我怕她知道了担心。” 宋昌来一听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叹了口气道:“哪里敢啊。我就怕建英婶知道这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哪还有脸活下去啊!” “那就太好了,这件事我回去再亲口和奶奶说,您也别太自责了,来武侯镇接亲也是我自愿的,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宋小言松了口气,笑着对宋昌来说道。 宋昌来一听小姑娘这么贴心的话,顿时眼眶一热眼泪都要下来了。他总算明白,建英婶明知道小言不是她亲生孙女,怎么还比亲生孙女更疼了。这样乖巧懂事的贴心小棉袄,提着灯笼都没地儿找,到了哪家都是哪家的宝贝,怎么能不疼啊! 也就宋卫国和李巧芬这对脑子进了水的夫妻,才好好的苗子不赔养了,把孩子赶到乡下来,故意不让孩子考大学。 “小言啊,以后你和小道长就是我们宋家和顾家的大恩人,有什么事就说一声,我们怎么着都得给你们办了!”最后,宋昌来和顾家长辈互看了一眼,郑重地给宋小言这么个承诺。 第臭不要脸 宋小言下意识地想拒绝,?她帮人并不是看重别人的报答,如果别人刻意把她捧成自己的大恩人,?她心里反倒不自在。 但她刚想拒绝,就被褚和光拦下了。 “如果不是你,他们两个都没命见到今天的太阳。”褚和光看着宋建设和顾慧慧两个身上淡淡的一点金光,说道。 “真的不在镇里的医院多住几天?”宋小言见褚和光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要和宋小言一起回望龙潭,?忍不住担心地看着他肩膀上的伤。 褚和光摇了摇头,?勾着嘴角不知道在高兴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宋小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笑,?笑得她都不自在了,忍不住问道:“褚和光,?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褚和光凑过来,趁着没人注意他们两个,?悄悄地问道:“言言,?你是不是有一点点……” 他伸出手大拇指按在自己的小指上,?露出半个指甲盖那么小的地方,?继续道:“有这么一点点,?开始喜欢我了?” 宋小言一脸认真地听他说话,?没想到他居然问出这个问题来,?飞快地看了旁边的大人一眼,?恨不得变成弹珠一下子从褚和光面前弹走。 “你!” “臭不要脸!” 宋小言快速地说道。 她一头扎进车子里,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路上再也没多看褚和光一眼。 宋小言回到望龙潭的时候还没到中午,顾家人似乎知道她的想法,?车开得又快又稳,早上十点左右就到了望龙潭。 宋小言怕赵建英担心坏了,赶忙和村长回到家里,和赵建英把事情解释了一篇。为了怕赵建英多心,她特意把凶险的地方省去了,只说王涛他母亲搞封建迷信,报警之后被警察同志教训了一通也就收敛了。 好在赵建英十分相信宋小言的说辞,也没有多加怀疑,只是让她以后要更注意自己的安全,别的再也没多说什么。 而宋昌来则相当感激宋小言为他遮掩,他很了解赵建英的为人。别看赵建英一个老年人了,可护起短来却是不要命的,要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现在就要和他们决裂了。 他们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又都是姓宋的,祖上都沾着亲的,如果闹到那个地步,不知道要多难看。 因此,听了宋小言的话之后,便向她投去感激之色。 他们家的喜宴昨天没办成,就干脆挪到了今天办。虽说今天是星期一,有空的人家不多,但毕竟是劫后余生,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宾客来得不多,倒也办得喜气洋洋。 宋小言在喜席上象征性地坐了坐,吃了几口菜填了东西,便打算悄悄地离席,没想到却让顾慧慧瞧见了。 “小言!”顾慧慧还穿着一身敬酒穿的红色裙子,见宋小言悄悄离开,连忙把人叫住了,问道,“怎么不多吃一会儿?是不是菜不合你的胃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去叫后厨的另外给你做几道菜?” 顾慧慧昨天呆在王家宅子外面,亲耳听到宅子里传出一声厉啸,然后一群穿着红衣的东西从里头飘了出来,吓得心脏病差点都犯了。有一刻,她和宋建设都以为昨天晚上怕是要交待在那里了。 谁料,那群红衣鬼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飞进暗处不见了。 直到那一刻,顾慧慧亲眼见过了,才相信宋建设的话一点都不假。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没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而是她以前孤陋寡闻了,一直以为自己没看见的事物就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顾慧慧对自己昨天的态度简直是羞愧得不行,小声向宋小言道歉:“小言,对不起啊。昨天是我误会了你,还以为……” 宋小言笑着摇了摇头:“婶子不要这么客气,不瞒 婶子说,我奶奶比婶子更不信。就是有好几会亲眼见着了,她也不肯往那方面想。以后婶子可别在我奶面前提这个,她听到别人说这些是要发火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小言的语气太好笑,顾慧慧一下子笑出了声,两人之间的尴尬也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宋小言见顾慧慧终于好了,继续解释道:“我是赶着去青阳观,褚和光走之前让我一定去一趟。” 顾慧慧明白宋小言并没有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笑着说道:“以后别婶子婶子的叫,听起来怪老气的,直接叫我慧慧姐吧!” 其实宋小言也挺喜欢性格爽利的顾慧慧,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好,那我以后就叫慧慧姐了。” 宋建设正找不到妻子,看见妻子正和宋小言说话,走上前来听了一耳朵,当即不满道:“不成不成,小言是管我叫叔的,就该管你叫婶,叫什么姐,那不是乱了辈分?” 没说几句就“嗷嗷”地叫了起来,宋小言也没在村长家门前多耽搁,迈开步子就往望龙潭山上的青阳观去了。 去青阳观的路宋小言已经走过了好几回,再不用像第一次去时,还要赵建英带路了。她轻车熟路地沿着山路上山,正好看见教孩子飞行的知更鸟夫妇,就伸手打了个招呼。 知更鸟先生落在宋小言的肩膀上,在她耳边絮絮叨叨:“昨天我听老桃树说找不着你了,又听到我夫人说村里的人都说去迎亲的人出了事,赶紧感应了下你的气息,得知你没事才放心下来。看来,有功德金光在身就是不一样,我昨晚瞧着武侯镇的方向好大的妖气,怕是昨天的动静不小吧?” 宋小言谢过了知更鸟一家的关心,又听知更鸟夫人说道:“你们家里找的那个人越来越近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宋小言听了心情忍不住放晴,一路上哼着歌到了青阳观门口,就看见王师傅守在门前,看见宋小言的影子了,就冲她招招手,把她带到了青阳观的静室里。 宋小言走进静室里,发现褚和光也在,正坐在蒲团上紧闭着双目打坐。 第大喜事 一旁的老道长她已经见过许多回了,?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宋小言:“昨天晚上道观里守门的弟子睡得正香,?忽然听到有人瞧大门。以为是阿光回来了,打着哈欠去开门差点没被吓破胆,是小姑娘你的手笔吧?” “我的手笔?”宋小言没反应过来老道长究竟在说什么。 她昨天从早到晚都在武侯镇,今天晌午才回到望龙潭。再说了,道观里的师傅们什么没见过,?她哪有能耐把人家的胆吓破了? 宋小言露出迷茫的表情,?老道长一点也不惊讶,?反倒笑了笑,同宋小言说道:“昨天守门的那个觉还没睡醒呢,?打开门就见到门外一群穿红衣服的厉鬼能不吓破了胆么?也好在我青阳观里布了辟邪的阵法,才给他壮了胆,?不至于当场吓晕。饶是这样,?还惊动了整个道观里的人,?费了好一通功夫才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小言这才想起,?她昨天诓那群红衣鬼的时候,?曾经帮着青阳观挖莲婆的墙角。本来莲婆死了,?她下意识地以为红衣鬼们都跟着莲婆消散了,?谁知竟到了青阳观里来。 “老道长,?不好意思。”宋小言连忙向老道长道歉,满脸歉意地说道,“我只是说说,没想到那群红衣鬼真的听进去了,?还深夜跑到青阳观来找您。” 老道长没说什么,笑着抚了抚自己雪白的胡须。 这个时候,褚和光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老道长,没好气地说道:“别听这老头儿瞎说,他一点力都没出,就得了一群得力手下别提有多高兴。你来之前,他还笑得眼睛都没缝,就是欺负你年纪小,想忽悠你让你觉着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而已!” 宋小言听了褚和光的话愣住,心里暗暗想,没这么当着别人的面拆自己师父的后台的吧? 不过转念一想,褚和光一定是心里担心自己吃亏,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又觉得甜丝丝的,就向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褚和光得了宋小言一个笑,心里乐得没边,可在老道长面前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低头虚咳了两声。 “好了好了,我还不知道你藏了什么心思!”老道长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褚和光,又向宋小言说道,“阿光说得对,这次是我该谢谢你,小姑娘。只是阿光这回受的伤可不清,他同我说武侯镇那只老树妖是你打成那样的?” 宋小言愣了一下,她一直以为树妖是褚和光解决的,难道不是?她恍惚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几幕零星的画面,似乎证实着树妖的确是被她打成那样的。 一时之间,静室里的几人都没有说话。 毕竟,谁都清楚宋小言虽然身上有功德金光,但除了运气好一些,几乎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不可能是一个修为高深的树妖的对手。只能说那天打败树妖的,肯定不是宋小言自己。 “当然是小言出的手。”王师傅瞧着静室里的其余几人都不说话,大大咧咧地坐在褚和光身边,习惯性地抽出一根烟叼在手里,摸出了打火机要点,“师祖您当时不在,可没看见那树妖被这姑娘一脚踩在树下动弹不得的样子。还有,小言居然会用我们道家的铜钱剑,就右手比着剑指在上面一抹,铜钱剑就变成了金剑,我还从来不知道铜钱剑能那么厉害!” 老道长闻言诧异地抬起眼皮看了宋小言一眼,连忙问道:“你说什么?铜钱剑变成了金剑?说清楚一点,铜钱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王师傅没料到老道长反应这么大,连忙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宋小言在一旁听得眼大了眼睛,要不是王师傅的态度很严肃,她都要以为他说的是电视剧里的情形,而不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了。 老道长一边听一边点头,直到把前因后果都了解一了遍,才让宋小言跟着他出了静室。 两人走 到青阳观的阴阳池上,池底的游鱼听到桥上传来的脚步声,连忙游了过来,就在桥底下打转,一时间把池水搅动得犹如沸腾起来。 老道长不说话,宋小言也就没出声,而是蹲在桥上伸出手和桥下的锦鲤玩耍。 “你一点也不着急?”老道长收回目光,看向宋小言问道。 宋小言闻言站了起来,说道:“都说我运气好,我想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 老道长闻言笑呵呵地看向宋小言:“你这小娃娃心还挺大,不过心大点好哇,要不然这么多糟心事也不一定扛得过去。” 宋小言知道老道长要同她说事情的缘由了,立刻仰着头认真听了起来。 “其实你身上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事……”老道长叹了口气,把他所能猜测到的可能向宋小言讲明。 宋小言越听越觉得离奇,瞪大了眼睛反问:“所以说,我会无缘无故地失去意识,都是因为我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问题?前世的我才会跳出来帮我的忙?” 老道长点了点头,嘴里“嘶”了一声:“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反正出来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都是你自己,也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只是她们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出现,我还没有弄清楚。” 老道长没弄明白,宋小言却似乎有些明白了,她摸了摸自己带在身上的那盏灯,心想,这些现象似乎只出现在使用过灯之后,恐怕这盏青铜灯除了定住脏东西,还隐藏着其它功效。 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老道长,并打算把这盏疑似宝贝的青铜灯还回去。 没想到,老道长却摆了摆手拒绝了:“给了你的就是你的,反正这盏灯放在我这里也没有别的用处,你就留着护身用吧。” 宋小言还想说什么,就看见青阳观外头远远地来了人,等人走近了她才发现来的人是宋建设。 宋建设上山上得很急,到了青阳观门口跟往胸口里揣了只破风箱似的喘得厉害,开口想说话,只从嘴里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小……小言……” “建设叔,你怎么上山来了?”宋小言连忙上前去扶住宋建设问道。 宋建设好容易缓过来,脸上带着丝喜色,急道:“小言,快跟我下山去,你家有大喜事了,你奶哭得过晕过去两回了!” 第二叔回归 宋小言被宋建设的话完全搞懵了,?明明是大喜事,奶奶又怎么会哭晕好几次呢? 她奶奶赵建英虽然身子骨硬朗,?一大把年纪了身体也没啥大毛病,可毕竟年纪大了,情绪波动这么大,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住? 听到这里,宋小言已经顾不上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忙和老道长招呼了一声,?就跟着宋建设往山下走。 宋建设昨天的西服已经被他弄得皱巴巴的不能再穿了,?今天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套,头发梳成背头,?用摩斯固定着,上面还撒着亮晶晶的五颜六色的碎屑。 宋小言跟在宋建设后面,?疑惑地问道:“建设叔,?我们家里能有什么大喜事?您还是和我说说我奶奶怎么样了吧,?怎么哭得那么厉害?” 他下山的时候,?把外套脱了下来,?面上难颜激动之色,?一边拿手当扇子,?一边飞快地从石阶上蹦跶下去,?笑着对宋小言说道:“小言,建设婶熬了这么多年,可算是熬出头了。就在刚才,你说是牺牲了好几年的二叔,?突然带着行李从外头回来了,说是这么多年都在国外执行任务,为了家人的安全才改名换姓假死了这么多年的!” 宋小言虽然早已经从知更鸟夫妇那里知道了二叔可能没死的消息,但听到宋建设的话,心中的激动一点都不比宋建设少,下山的动作顿时比宋建设更快起来,几乎一路小跑了下去,吓得宋建设在身后连连惊叫,让宋小言再跑慢一点。 宋小言哪里还管宋建设的话,她只想早点回到家里,看看在外这么多年的二叔到底成了什么模样。 老道长站在青阳观门口,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被前方的树林遮挡住了,才回到静室里把事情告诉了褚和光与王师傅。 王师傅在青阳观待了这么多年,和宋建国当然也认识,当年听说宋建国牺牲了,还为他伤心难过了一阵子,一听到宋建国安全回来,也替宋小言一家高兴。 “老太太辛苦了一辈子供出了两个儿子,老大不争气,连自己妈都不大管。现在老二回来了,总算是能享福了。”王师傅拍着自己的大腿感慨。 话音刚落下,却听到一旁的褚和光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听出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王师傅奇了怪了,吃惊地看着他小师叔祖,嘴里“啧啧”道:“小师叔祖这是怎么了,平时小姑娘的事情你不是最关心了,现在人家有出息的叔叔回来了,你怎么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褚和光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伤口,看向山下村庄的方向,淡淡地说道:“本来就是个必死之人,不是言言帮他,他哪还有回来的机会?要不是因为他,言言也不会遇到这回的事情。” 王师傅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心中仍然一阵后怕,虽说事情有惊无险,可如果不是有高人突然借用了宋小言的身体,他们几个恐怕都得给莲婆陪葬,就算不死也残了。这么说来,这宋建国还真不是无辜的。 而另外一边,本来就因为婚宴很是热闹的望龙潭,今天全村的男女老少几乎都倾巢而出了。就是在地里干活的人,也都丢下了手里的农务,回到家里来瞧瞧隔了十几年才回到家的宋建国。 宋小言跟在宋建设到了自家门口,就见到自家的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人。这些人见到宋小言回来了,连忙让开一条道,纷纷把宋小言推了进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 宋小言从来没见过她二叔长什么样,家里的黑白照片也只模糊地记录着二叔年轻时的样子。一想到立刻要见到二叔,也紧张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等到终于走到奶奶的房门前,就看见赵建英被村里几个老婆婆扶着躺在床上,脸上还挂着泪水。 而床边一个穿着迷彩外套,身形修长高大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门口 站在床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妈,您这些年受苦了,是儿子不孝,没能在您身边照顾。从今往后,儿子就留在您身边,好好孝敬您,再也不走了。” 赵建英听到这话,半阖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把抓住宋建国的手,声音嘶哑地问道:“真的再也不走了?”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赵建英又掉下眼泪来。 宋小言虽然没看见宋建国的脸,却能感觉到宋建国身上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意。这种气质宋小言在不少军人身上看到过,但很少见过宋建国这样气势逼人的,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都可能将一跃而起,将敌人一击致命。 “奶奶,二叔!”宋小言赶紧跨进门槛走了进去,乖巧地叫了一声人。 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就算混杂在各种声音之中也很是打耳。 宋建国闻言转过身来,目光在宋小言身上一扫而过,吓得宋小言立刻绷直了身体,战战兢兢地看着宋建国。 宋建国见到她这副表情,也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外头执行任务了,而是复员回到家里,这才露出一个稍显和气的笑容:“你就是言言吧?刚才你奶提过好几回你,二叔不在的这段时间,多亏了有你陪着你奶了。” “二叔说的哪里话,这是我应该做的。”宋小言冲着宋建国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她二叔看起来虽然比照片上成熟了不少,但大体的五官没怎么变。其实二叔和她养父宋卫国的五官长得很像,但宋卫国长相憨厚一些,一看就是个不大聪明的老实人。而她二叔真真长了一副聪明相,本来相貌就十分英俊,在外头历练了这么些年,身上的气度更是与一般人不同,被这么多人围着就像鹤立鸡群一般。 赵建英这时也看见了宋小言,连忙招手让宋小言过来,抱着她高兴地直抹眼泪:“言言,自打你来乡下陪奶奶了,家里热闹了不少,吃的喝的也比以前多了很多,就连你二叔也回来了,你可真是奶奶的小福星,以后要是谁再敢欺负你,就让你二叔去教训他!” 宋建国在外头这么多年,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什么人。他已经大致知道了宋小言的身份,对自己这侄女第一印象不错,听到赵建英这么说,便配合地皱了下眉头,问道:“什么人敢欺负我宋建国的侄女?” 第兄弟相见 宋卫国接到电话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望龙潭的村长宋昌来居然在电话中告诉自己,说他那个死了十几年的弟弟回来了。 于是,?李巧芬在办公室里泡茶喝的时候,就看见宋卫国一脸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来找自己,说宋建国从外头回来了。 “建国不是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踪了吗?”李巧芬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宋卫国。 宋卫国哪里知道为什么,他接了一通电话,?自己也云里雾里的。但他觉得他们村长一向是个稳重人,?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同自己开玩笑,?夫妻两个一起请了假到市一中接了宋小琴,一家三口到车站坐了辆下午的班车,?往南安市乡下的望龙潭赶。 就算宋建国本人再不在意自己这个大家,看到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亲兄弟,?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兄弟两人抱头痛哭了一会儿,?就坐在大厅的木头板凳上说话。 赵建英自从见了宋建国,?眼泪就没停过,?拉着儿子的手坐在板凳上擦眼泪。宋小琴对这个二叔没什么印象,?只是回来家里的时候听她爸妈提了一嘴,?自然没有她爸那么有触动,?和她妈李巧芬坐在一条凳子上安静地听着母子三人说话。 宋小言到厨房泡了茶端出来时,就看见大厅里的三条板凳都被人坐了,分完了茶也就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宋卫国看见宋小言出来,下意识地给宋小言让了个位置,?本来以为宋小言会挨着他坐下来,没想到宋小言只把托盘往厅堂中间的案桌上一放,就直接站在了赵建英身边。 宋卫国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心想李巧芬说的虽然不全对,但确实多少有几分对。他这个养女就算再出色,却到底不是他宋卫国的种,不过把她送到乡下来读了一学期的书,眼看着就和父母不亲近了。 而宋小琴就不一样了,虽然打小在外头养大,回来之后却一直和他们夫妻两个很亲。他们两个这段时间教训宋小琴教训得还少吗?亲生的孩子就是打不走骂不走,至少是亲着他们的。 宋卫国能看得出来宋小言对他的疏远,别人的眼睛也不是瞎的,一时之间厅堂里热络的气氛就跟着淡了一点,赵建英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挂不住了。 李巧芬看了一眼宋小言的打扮,只见宋小言身上穿着一件藏蓝色的毛衣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牛仔外套,乌压压的头发柔软地垂在肩上。再加上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好了,脸颊上多了些肉,却又不显得胖,只是有些婴儿肥,看起来愈发地白净。 以前在他们身边养着的时候虽然也漂亮,但却比现在干瘦一些,一眼就能看出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出来的孩子。 哪像现在,乖巧得像是百货公司玻璃橱柜里摆放的洋娃娃。 她见没人说话,便笑着半阴不阳地说道:“我就说当初那个姓宋的老板,肯定给了小言不少钱。小言,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最近有多困难。你才多大的年纪,这么多钱花得了吗?要说妈也是,那么一大笔钱哪能让孩子自己拿着,她懂得怎么花钱吗,别给她浪费了不说,万一学坏了可就不好了。” 李巧芬的话音一落下,只见赵建英和宋建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赵建英和李巧芬当了二十年的婆媳,哪里不知道李巧芬心里是怎么想的。当初宋建国要娶李巧芬的时候,她就对这个大儿媳一百个不满意,娶回来之后果然处处和她作对,没过多久就撺掇着大儿子和自己离了心。 自己也就算了,都说从古到今婆婆和儿媳就没有多少对付的。 可宋小言是她李巧芬自己当成亲女儿,一把屎一把尿给养大的。当初宋小琴没找回来的时候,李巧芬多疼宋小言 ,宋小言从小到大都名列前茅,李巧芬每回提起自己女儿,恨不得把脖子抬到天上去。现在才多久,就横竖看宋小言不顺眼,恨不得把宋小言的一身血肉都吸了补回给宋小琴去。 “言言拿着钱怎么了?”赵建英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巧芬,像只母鸡一样把宋小言护在自己翅膀底下,“李巧芬,你自己摸摸良心,你和卫国这十多年来挣有挣十万块钱吗?言言回乡下的时候,把中了五十万的彩票都给了你们,你一个当人妈的居然好意思打她这点钱的主意?” 李巧芬这段时间过得苦,一听到赵建英居然当着刚回来的小叔子的面这么直白地斥责自己,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光了,哽咽着说道:“妈,你说这话丧良心不丧良心?要不是有那五十万块,我和卫国能遭之前那罪吗?现在好了,连本带利都给我弟骗光了,我和卫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小琴她是要上大学的呀,你让小琴以后怎么办?” 赵建英听李巧芬居然还好意思说话,冷冷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断手断脚,缺钱自己想办法去。反正这钱是言言的,你们别想从她手里要过去。我还不知道你们夫妻两个,嘴上说得好听,等我两腿一蹬找你们爸去,你们还管言言才怪!” 宋卫国也没想到,他妈和他媳妇这个时候还能吵起来,还把家里的丑事当着宋建国的面抖出来了,连忙面有戚戚地看着宋建国道:“建国啊,别听你嫂子和妈瞎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两个老早就老吵架。回头哥好好给你说说,其实事情……” “不用了。”宋建国面沉如水,“我又不是傻子,不用你和我解释。” 他看得出,他妈说的话都是真的。再结合村里的乡亲之前和他说的话,他就更加确信宋卫国这些年,根本就没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 宋卫国就算退役了,但曾经也是个军人。军人的身份让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更看不得他哥欺负宋小言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顿时和虎下脸来。 “宋卫国,我本来以为我不在家里,你会好好孝敬妈。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孝敬的,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让你当着全村人的面说道说道!” 第坦白 宋卫国年轻的时候就有点怕他弟,?他弟的性格像他爸,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以前他爸在世的时候,?两人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说教自己。 好不容易他爸去世了,他弟也在外头牺牲了,就剩下一个妈虽然唠叨了一点,却手也伸不到南安市里去。这几年下来,他又在厂里当上了小领导,?多少有些话语权,?总觉得脱离了当年的阴影。 谁想,?这个时候宋建国回来了。 宋建国不但回来了,而且宋卫国总觉得他身上带着一股子杀气,?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去执行什么任务去了,一双不小的眼睛往他面前一瞪圆,?宋建国总觉得他要一拳打在自己脸上一样。 宋卫国不敢想,?也不敢问,?只有老老实实认怂。本来宋建国还想让宋卫国把宋小言中了彩票的钱,?刨去这些年她的生活成本,?别的都还给宋小言。 宋卫国和李巧芬好说歹说,?才让他相信这些钱根本就是被李巧芬的堂弟骗去了,?夫妻两个如今只剩下吃饭的钱了,?根本没能力还一笔巨款。 “二叔也是,胳膊肘尽往外头拐。”李巧芬不满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叔子,又瞄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宋小言,口中嘟嘟囔囔地说道,?“要是真要仔细算起来,可不止钱呢,小琴在别人家受了那么多的苦,还有这些年我们对她投入的感情,可不是五十万就能弥补得了的。” 宋建国执行任务那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遇到过,听到李巧芬这话,一指自己的亲侄女,毫不客气地说道:“嫂子指望这丫头给你养老,还是省省这份心吧。要是任由她这性子歪下去,临老了给她收拾烂摊子都不够,还想享她的福?” 宋小琴一直没说话,但语气和眼神都表明了她的想法。要不是她之前在避暑山庄,被宋小言教训过一顿,她早就第一个出头帮她妈说话了。 哪里想到,她不去招惹她二叔,她二叔居然说起自己的不是来,顿时什么也不顾大吵大嚷起来。 宋卫国看了一眼他妈,只见他妈一句话也不说,装作没看见他求助的目光。他知道宋小言的话他妈肯定会听,立刻转向宋小言,谁料宋小言居然一个转身就离开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一家人多少吃了顿还算像样的晚餐。 养父养母带着宋小琴回望龙潭,宋小言并不想在他们面前多待,帮着赵建英收拾完东西,就沿着望龙潭散步。 今晚的月光很亮,即便不打手电筒,也能看清脚底下的路。 望龙潭上一阵阵清风迎面而来,潭上的水面也闪着淡淡的波光。 宋小言在潭边站了一会儿,就看见红色的鲤鱼成群结队地游了过来,为首的那只用头底顶拱了个东西出来,摇头摆尾地示意宋小言拿起来。 “谢谢你们。”宋小言蹲下身来冲着鲤鱼们露出一个笑容,把东西接过来借着月光一瞧,发现手里头的居然是只不知是谁遗落在潭底的金蟾。 这只金蟾也不知落在水中多久了,身上还挂着一条水草。宋小言把它放在水中洗了洗,发现金蟾的造型很古朴,看着不像是近代雕刻出来的东西,约摸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在潭底了。 “言言,你蹲在潭边干什么?夜里人少,不要往潭边靠,知道吗?”宋建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宋小言身边,脸上露出关心之色。 其实宋建国已经在宋小言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了,他在那种环境下待久了,练出了一身隐匿气息的功夫,如果他不主动出声,很少有人能察觉他的存在。 可刚才,他分明看到一群红色鲤鱼把什么东西交给了宋小言。现在的鲤鱼都这么聪明了么?宋建国不是个傻子,当然知道鲤鱼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他在西南这么多年,也接触过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刚才的那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已经有了点数。 宋建国一出声,宋小言面前的鲤鱼就像受了惊一样,一头扎进水里游远了。 宋小言听到宋建国的声音一惊,差点没把金蟾丢进潭里去,好容易定了定神,这才惊疑不定地看向宋建国:“二叔刚才都看见了?” 叔侄两人找了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宋小言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还把自己的身世向宋建国说明了。 宋建国这么多年来,做得最好的就是如何揣度人心,可以说是在刀剑上行走的他,很难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他已经认识了十几年的所谓的好友。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居然像倒糖豆一样,把她最重要的秘密都稀里哗啦地一股脑全告诉了他,这让宋建国一时间有些懵。 “你把这些秘密全都告诉二叔,万一二叔是个坏人,你不就危险了?”宋建国自然很清楚宋小言的价值。 从那些虚幻的运道上来讲,宋小言可以利用的地方有很多。从现实来讲,宋小言的身价更是不匪。只要把宋小言掌握在手里,甚至可以得到许多人穷尽一生无法得到的东西。 ——当然,如果宋小言的话都是真的。 宋小言愣了愣,似乎很奇怪宋建国的问题:“二叔说的这些话,我都没想过。我看人很准的,二叔肯定是个好人。” 她歪了歪头,朝着宋建国甜甜一笑,继续说道:“本来我还担心,如果爸爸妈妈接我回去,奶奶不愿意跟着我,就没人照顾她了。现在二叔回来了,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这个时候,宋小言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赞同的声音,老桃树笑呵呵地说道:“是啊,我还从来见到过正气这么重的人。哟,看他的面相阳寿应该尽了啊,我说小丫头你身上的功德金光怎么暗了这么多,原来是给这家伙改命去了啊!” 宋小言没好当着宋建国的面自言自语,只好点了点头。 老桃树一笑,接着说道:“逆天改命之事,本来就很难成功。看来这人也是老天垂怜之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一定会有大造化的。” 第夜半歌声 老桃树的说法宋小言也很是赞同,?虽然她没办法,像老桃树一样,?看到宋建国身上所谓的正气。但她能够感觉到,宋建国的气运很旺,既然能得到上天的青睐,那就一定不会是个大奸大恶之人。 想到这里,宋小言又露出个笑容来,?把手头的金蟾递给宋建国,?问道:“二叔复员回家,?打算好了做什么没?如果二叔打算自己创业,这只金蟾会给二叔带来好运的。” 宋建国愣了愣,?即便是他这种不识货的,也知道这只被鲤鱼特地从望龙潭底下找出来的金蟾,?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在华国,?自古以来金蟾就代表着财运。宋小言虽然目前不缺钱,?但是谁又会嫌钱少呢?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自己,?可见正如她所言,?对自己非常信任。 宋建国也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没有拒绝自家侄女的好意,?痛快地把东西收下了,?正色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情要二叔帮忙的,尽管来找二叔。” 说着,还特地看了看这家房子的方向,明显是意有所指。 宋建国自认为对付别人或许没办法,?但对付他大哥他还是很有一套的。而且,在侄女的问题上,明显就是大哥做得不对。因此,他教训起亲生哥哥来,一点负罪感也没有。 宋小言笑嘻嘻地接受了二叔的好意,其实就算没有二叔,她也不怕养父养母。以前,她之所以被养父养母管的那么厉害,是因为在心底对他们两个还有孺慕之情,而现在…… 她已经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了,根本不用从两个压根没有真心爱自己的人身上,找寻适用无飘渺的幸福感。 “小言!”这个时候,顾慧慧的声音从宋家宅子的门口传了过来。 原来,村长家刚刚接到一通电话,是从京城打来要找宋小言的。可顾慧慧到宋家来找人,赵建英却说叔侄吃完晚饭两个到外头散步去了。 顾慧慧刚出宋家门,正巧遇到了散步回来的两人。 赵建英等人听说京城打来电话,知道是那对从京城来的夫妇,也并没有什么好奇。只有宋建国知道,宋小言听说之后,为什么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 “要二叔陪你去吗?”宋建国问道。 宋小言冲他摆了摆手,挽着顾慧慧的手臂往村长家走:“不用啦,二叔你回去歇着,我去去就回来!” 宋小言接完电话,又在村长家和顾慧慧聊了一会儿天。眼看着厅堂上挂着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十点,宋小言才和顾慧慧道了别。 刚走出村长家的大门,就看到家里的大黄狗蹲在门外等自己,一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就立刻窜了过来尾巴不停地左右摇摆。 说来也奇怪,自从大黄吃了老桃树结的灵堂之后,智商似乎就高了不少。除了不会说话之外,已经和五六岁的小孩没什么分别了。 宋小言之所以在顾慧慧那里待到那么晚,并不是想当小夫妻两人的电灯泡。而是实在不愿意回到家里,对着养父母那一家三口。 好在等到宋小言回到家,家里的人都基本歇下了。她洗了脸和脚,又把前些天从自己口袋里发现的,大概是莲婆的妖丹的绿色珠子,埋到了老头树的树根下。 老桃树没想到,能得到一个这么好的妖丹,拍着胸口向宋小言保证,说过段时间它把妖丹消化完之后,一定再给宋小言结一回灵桃。 宋小言想起那灵桃的效果,心里当然高兴,和老桃树闲聊几句,就回到屋子里睡觉。 谁知道睡到半夜,突然被隔着几间屋子的宋小琴的嚷嚷声吵了起来。 她披了件外套开门出去看,发现赵建英和宋建国都已经起来了,站在宋小琴的房间皱着眉头往里看。 李巧芬和宋小琴睡一间屋,这个时候被吵醒,也没好气地 问道:“吵什么吵?我怎么就没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唱歌?我看你是白天不用功学习,到了晚上睡不着,净想着法子折腾家里人!” 宋小琴委屈极了,李巧芬一向站在她这边,现在却当着别人的面教训自己:“我骗你干嘛?我真的听到了,有人在我耳边唱歌,唱的歌我还会唱呢!” 李巧芬气笑了:“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了,到底唱的是什么歌,看我怎么教训你!” 谁知道,宋小琴下巴一仰,居然真的就唱出来了:“我都听清了,他唱的是《兄弟抱一下》。老捡着高潮那两句,可劲儿在我耳边来回唠叨!” 话说出口,就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自言自语地问道:“这歌……怎么这么耳熟呢?我好像听谁唱过,又好像不是在卡拉ok里头。” 宋小琴说到这里,突然看见宋小言披着衣服,从门外探进头来看她,吓得脸色一白,哆哆嗦嗦地说道:“想起来了!是那个杀人狂,是避暑山庄那个杀人狂!那天,他偷偷溜进山庄里,唱的就是这首歌!” 李巧芬见她一惊一乍,气得只想抽她。但低头一看宋小琴的脸色,可不像是装出来的,心里忽然也想起前阵子望龙潭那座避暑山庄的案子,似乎还上过报纸的头版头条! 宋卫国也想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宋小言:“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小言救了京城那对夫妇的那次?小言啊,那人唱的不是这首歌吧?” “就是这首歌。”在场没有人比宋小言更清楚,那东西已经被青阳观收了,不可能再出来为非作歹,更何况这房间里一点阴气也没有,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 宋卫国本来还想宋小言说些哄人的话骗骗宋小琴,没想到一向善解人意的宋小言,居然扔下句话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只留下“哇”地一声哭出来的宋小琴…… 宋小言好不容易回到房间,关上房间门还能听到宋小琴极具穿透力的哭声,不由得叹了口气,问道:“说吧,是不是你夜里闲着没事做,唱歌吓唬的宋小琴的?” 老桃树的声音响了起来,“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得了一颗千年妖丹,兴奋得睡不着吗?看那丫头实在讨人厌,有事没事就想着欺负你,就唱唱歌吓唬吓唬她,谁知道她胆子这么小。” 第煞气 面对老桃树的话,?宋小言真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该生气好,?只有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好了,那你接下来可不许吓她了,要不然全家人都睡不了一个好觉。” 老桃树也被宋小琴的歇斯底里吓住了,他也没料到,这大晚上的宋小琴居然会不管不顾地连哭带嚎,?把家里的所有人都给吵了起来。 这农村的房子隔音不好,?到了夜里万籁俱寂,?一点点声响都能传得很远,更何况宋小琴发出了这么大的声音。 就在刚才宋小琴发出第一声的时候,?就连在他的枝桠上安家的知更鸟宝宝,都被吓得“啾啾”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知更鸟先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不满道:“你自己光顾着开心,?把我家的宝宝都吓醒了,?怎么哄也哄不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小言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果然隔着窗户听到桃树上传来稚嫩的知更鸟宝宝的声音。 好在过了一会儿,?宋小琴似乎被李巧芬安抚好了,?整个院子这才重新恢复宁静。尽管老桃树还在一个劲儿地给知更鸟一家赔礼道歉,但他也知道不能吵到宋小言,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宋小言就在老桃树的低语声里渐渐地入了眠。 然而,?宋小言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又被两声尖叫惊醒。 她怒火中烧地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忍着怒气问道:“不是让你不要再吓唬她了吗?!” 一个晚上被吓醒两次,就算是泥捏的菩萨也该发脾气了。宋小言虽然性子好,可被人打扰睡觉,再软和的性子也该发飙了。 话音落下,老桃树委屈巴巴地声音响了起:“这、这回可不怪我啊!要知道那个姑奶奶这么厉害,我哪敢去吓她呀!” 这话听得宋小言一愣,脑子昏昏沉沉的都转不过弯来,狐疑地问道:“不是你还有哪个?” 老桃树的声音还没响起,知更鸟先生就接过宋小言的话回答道:“这回真的不是他,刚才我睡觉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不过,平时我们和这些东西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下意识的没理会它。” 宋小言没有回答知更鸟先生的话,而是穿了外套打开房门走出去,看了一眼其他屋子的方向。果然,尖叫声落下之后,其余屋子的灯再次亮了起来。 她只听到赵建英的房门“砰”地一声打开了,赵建英怒气冲冲地往外走,见到宋小言站在外头,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走到母女两个的房门前,擂鼓一样敲开了房门:“大晚上的要死啊?” “建国才刚回到家,你们这样子是做给谁看啊?我告诉你们,建国是我儿子,你们谁要是对他有意见,那以后也别回这个家了,正好落得我耳根清净!” 宋卫国睡眼惺忪地走到老婆和女儿的门口,就听到自己妈这么训斥妻女。要是换做别的事,他早就跳起来了。 但今天,一回也就罢了,偏偏这母女两个一晚上弄了两回,就连他也不禁怀疑,是不是李巧芬当年和他弟有啥过节。要不然,怎么他弟弟一回来就胡闹了起来。 “妈,您这是说什么话呢?都是一家人,这也太叫人寒心了。”宋卫国刚说了一句话,忽然看见宋建国打房间里出来,连忙改口道,“巧芬,小琴,今天是你们不对,大晚上的不要太过分了!” 说罢,赶紧顶着宋建国的冷脸,装出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去。 宋小言正好看见她养父偷瞄二叔的小表情,一个没绷住差点笑出声来。可当着李巧芬和宋小琴的面,她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好硬生生憋着,憋到最后她小肚子上的肌肉都在痉挛。 李巧芬都还好,就算性格再不好,也都四十好几了,纵然心里再不高兴也能忍下去。可 宋小琴不一样,才十八九岁的年纪,虽说在养父母家里过得并不好,但回到宋家之后李巧芬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摘下来。 一见自己明明受了惊吓,家里人非但不安慰,反倒任由赵建英把她骂了一顿,顿时不依不饶起来。 “我说了我没有说谎,真的有东西刚刚在我耳边吹风。不只是我一个人感觉到了,我妈也感觉到了!” “我们两被鬼压床了一宿,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还看见有个黑影压在我们身上!” …… 奈何赵建英压根不信这些,宋建国是根本不想搭理自己这个长歪了的侄女,都没有理会她惊恐的叫声。 赵建英年纪大了,一晚上折腾醒了两次,早已经累得不行了,用右手一边捶着自己的腰,一边慢吞吞地往房里走。 宋小琴用期盼的目光看向宋建国,她心里觉得,就算二叔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样子,但至少是她亲二叔,他对宋小言一个便宜侄女都能和颜悦色,应该不会对自己这个亲侄女太过冷淡。 谁知,宋建国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得根本没有任何波澜:“小琴,不早了,你也别闹了。” 宋小琴期盼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猛地把头转向了宋小言:“宋小言,别人不信你总该信吧?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你不总是神神叨叨的,说看见什么吗?” 宋小言一句话也不想和宋小琴多说,委婉地装作听不懂宋小琴的话,便赶紧回到自己房间。 “宋小琴房间里的东西是不是还在?”关上房门,宋小言心里有些毛毛的连忙问老桃树。 老桃树也被宋小琴折腾得不行,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别担心,不是啥厉害的东西,她叫起来的第一时间,我就顺手给赶出去了。” 宋小言彻底没了睡意,但想起明天还要去学校,只好躺回了床上:“我只是觉得奇怪,以前这些东西一般都会来找我,不会闹到她们两个头上去呀。” 老桃树闷笑了一声,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那些东西靠近你,就能感受到你身上杀了千年树妖的煞气,谁还敢不长眼往你身上撞?” 第特等功 原来是这样,?宋小言顿时想起来那天晚上在武侯镇发生的事情。虽然她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斩杀那只千年树妖的,但根据王师傅的说法,?那叫相当的帅气。 一开始,宋小言还担心总是被前世占据身体,会不会让她的身体出什么异样。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宋小言也想通了许多,如果那天不是自己某个神通广大的前世出来帮忙,?她还有没有命活还不知道。 相较而言,?可能有副作用这件事,?也就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小言精神头十足地起床上学。走出房间一看,?只见家里人都起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只有宋小言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影响。 赵建英昨晚被宋小琴和李巧芬吵醒,?后半夜压根没睡着,?年纪大了没觉睡特别吃不消,?脸上看上去十分憔悴。 宋小言心疼奶奶,?洗漱之后赶紧到厨房帮忙。没过一会儿,?李巧芬和宋小琴也进来了,?李巧芬扶着自己的脑袋,?嘴上说自己头疼,还让宋卫国给她按太阳穴。 宋小琴一开始蔫蔫地歪在饭桌后头发呆,一家三口看着赵建英和宋小言在厨房里忙碌,没有一丁点儿帮忙的意思,?翘着二郎腿像客人一样等着吃饭。 宋小言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而且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宋家人,并没有立场说什么,也就一如既往的没说话。 倒是她二叔宋建国睡眼惺忪地进厨房一看,冷飕飕地目光往一家人身上一扫,整个厨房瞬时就变成了一个冰窟窿。 宋卫国是真的怕了他弟弟了,看见宋建国两眼一瞪,就立刻对着宋小琴吹胡子瞪眼:“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没看见小言都在帮你奶做早饭。你呢?也这么大的人了,天天眼里没个活,不知道给你奶搭把手啊?” 宋小琴哪里看不出来他爸在想什么,明明刚才二叔没进来的时候,他爸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现在,二叔把眼睛一瞪,她爸和她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坐在那里,居然把锅甩到她头上来。 但是,昨天晚上宋小琴已经知道她二叔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了,也不敢多说什么,没好气地跺了跺脚,懒懒散散地走到灶台边,问道:“奶,什么活给我干没?” 宋小言没有抬头,“哗哗”地在洗菜盆里洗着把刚从地里摘下来的青菜,只听赵建英没好气地说:“你还是别干吧,省得我今晚也睡不着。待会儿吃完饭,早点和你爸妈回市里去,不要耽误了上课。” 宋小琴也不是个傻子,当然听得出她奶奶语气里的嫌弃,一扭头冲着宋卫国道:“爸,你听奶她说的什么话?我们才回来多久,奶就着急赶我们走。” 宋卫国本来没打算搭理,他一向得有女人的地方就有这种口舌是非,他一个大男人躲着就是了,没必要掺和进去,落得跟两头不讨好,还惹得一身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宋小言忽然抬起头来,问道:“对了二叔,白水煮鸡蛋你是喜欢半熟的还是全熟的?” 宋卫国顿时一个激灵,心想还好宋小言及时提醒,才让他想起来他们家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弟非但没有为国捐躯,还健健康康地复元回来了,连忙说道:“你奶也是为你好,你要是有小言一半成绩好,我和你妈就不知道有多省心了。好了好了,既然你奶不让你干活,你就过来安安分分地坐着等饭吃,别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就知道挑拨!” 宋小言的目光从宋卫国身上收了回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重新低下头来认真地洗盆里的菜,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瞧瞧,其实这个家里到底谁在挑事,其实宋卫国心里门儿清。 只是无论自己再好,宋小琴毕竟是宋家的亲生女儿,而自己在养父母眼里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所以,哪 怕宋小琴再嚣张再霸道,他们也只会劝自己忍耐。 直到宋小琴把自己逼到了墙角,自己再也退无可退的时候,他们便顺理成章地放弃了自己,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前程,让自己从市一中退学。如果不是奶奶坚持,或许自己现在已经辍学了吧? 宋小言就算再看得开,但毕竟也把宋卫国和李巧芬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敬爱了十多年。 以前,她还能骗骗自己,可今天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却发现以前的自己实在太过可笑。 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过饭,宋小言便骑着那辆她二叔年轻时候弄到的自行车,到镇子里的中学上课。 宋小琴和李巧芬经过昨天晚上的惊吓,在也不愿意在老宅里多待,赶紧拉着宋卫国到望龙潭村口等中巴车。 宋建国在家门口看见宋小言骑的自行车,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拍了拍自行车头,说道:“我原来还以为它早就不能用了,没想到还保存得这么好。” “都是奶奶在保养,到了现在还很好骑呢。”宋小言扶着自行车走出院子,对宋建国露出一个笑容,问道,“二叔也要去市里?” 宋建国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走在两人前面的一家三口,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小声说道:“二叔谁也没告诉,就告诉你一个。我复员回家,国家给颁了特等功,给了我一大笔奖金,我打算用这笔钱去创业,希望你给的金蟾能给我带来好运。” “真的?!”宋小言吃了一惊,她看得出来二叔是个十分有魄力的人,却也没想到这才回来第二天,宋建国就张罗上了。 不过旋即,宋小言又心生疑惑:“既然二叔立的是特等功,留在部队不是更好吗?我相信,上头应该也挽留过二叔吧?” 宋建国笑了笑,心想自己这个小侄女还挺聪明,也就是他大哥和大嫂那样目光短浅的,倒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往外推。 “你猜的很对,上面确实一再挽留我。”宋建国脸上浮现一个自豪的笑容,露出两排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只是我心里想,我已经离开家这么久了,虽然我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是你奶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想回家好好陪陪家里人。” 第留学 宋小言也没料到会从二叔口中听到这样一个答案,?心里涌动起丝丝暖流,看向宋建国的目光更加佩服。 毫无疑问,?比起复员回家来说,留在部队会有更好的前程。可二叔为了家里人,还是义无反顾地回了家。 她和老桃树都没看错,二叔果然是个正直而又有孝心的人。 叔侄两人在背后走了一会儿,就听到前头的宋卫国在喊他们,?原来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中巴车已经停在村口,?就等着落在后面的宋建国上车了。 宋建国听到声音,朝宋卫国挥了挥手,?刚走出几步又回头问宋小言:“言言,二叔听你奶奶说,?你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在市一中都一直能考到第二名。你想不想回市一中读书?要是想的话,?二叔有一个老战友……” “二叔,?不用了。”宋小言摇了摇头,?指着中巴车说道,?“你赶紧上车去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宋建国诧异的看了宋小言一眼,?这是昨天晚上他被宋小琴吵醒之后,几乎一夜没睡才做出的决定。他不是赵建英,自然知道学习环境的重要性。 就算宋小言的天资再好,周围少了学习成绩同样好的学生的竞争,?成绩也可能慢慢退步。在他看来,这已经是高三第二学期了,最好还是回市一中巩固巩固。 不过,既然宋小言不想回去,宋建国也尊重宋小言的想法。 毕竟,人生的路很长,在以后漫长的几十年里,都是要靠自己做决定的。他觉得自己这个侄女外表看似柔弱,但其实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想留在龙溪中学,自然有她的道理。 “那好。”宋建国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你要是改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二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要不好意思说,知道了吗?” 宋小言点了点头,目送着宋建国上了中巴车,自己则骑上自行车,沿着河边慢慢骑到了学校。 来到学校之后,离早自习还有一段时间,宋小言发现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已经写上了距离高考还有若干天的字样。 宋小言刚坐下来没多久,就见到蒋兰兰背着书包从门口进来,一看见宋小言就赶紧地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关心地问道:“言言,昨天听班主任说,你生病请了假,怎么今天就来了?” 宋小言当然不可能和蒋兰兰说实话,只是含糊地说道:“一不小心着凉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我听三班的人说,昨天褚和光也请假了,你们两个是不是……”蒋兰兰说到这里,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 宋小言立刻瞪了蒋兰兰了一眼,抓着她的手腕小声说道:“不许胡说。”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蒋兰兰把书包塞进桌膛里,凑到宋小言耳边说道,“言言,昨天你没来,真是错过一场大戏了。” 宋小言刚把书本从书包里拿出来,正打算拿出小刀削铅笔,听到蒋兰兰的话不由得一愣:“学校里又发生什么事了?” “秦琪和江小龙你知道吧?”一有这种话题,蒋兰兰的目光就像会放光一样,拉着宋小言把昨天发生的事情,给宋小言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昨天秦琪家里的管家带着她,到学校里来办手续。本来秦琪就不打算参加高考,只不过想在龙溪高中混个好看点的成绩,好申请美国的学校。 所以,在秦琪家里人给了学校一笔钱之后,这些事情倒是办得挺顺畅的。 唯一出乎人预料的就是,大家本来以为秦琪会坚持到高考之后再走,却没想到走的这么突然。不但平时和她混的好的人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就连一直追求秦琪的江小龙也不知道。 最后,江小龙得知这件事情,当着全校人的面和秦琪闹了起来,大家才知道原来两人暗地 里已经在一起一段时间了,只是江小龙答应不让外人知道,才在别人面前保持着以前的关系。 “这……”宋小言听到这件事,也不禁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看着蒋兰兰。 蒋兰兰对宋小言的反应很满意,点了点头说道:“吃惊吧?当时我也太吃惊了。秦琪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一些,还有什么值得江小龙这么委屈自己?” 两人说了没一会儿,语文老师就来带着大家早读了。蒋兰兰见到时间到了,也就捧起书本,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上周月考的成绩出来了,宋小言依然牢牢占据着第一名,把第二名的无名甩出了好几十分。 吴明对宋小言已经彻底服气了,现在是保住第二名就万事大吉。只是蒋兰兰这一回不知怎么了,成绩比起上一回差了好些分,也掉出了年级前十,试卷发下来之后,就火急火燎地来找宋小言。 “完了完了,离高考越近,我怎么考得越来越差了?言言,你帮我看看试卷好不好?” 宋小言看了一眼蒋兰兰的试卷,给她列出了试卷上的问题,忽然想起褚和光的伤不知要养多久,便做出了一个决定:“这样吧,每天放学后,你到我家里来,我给你补习补到晚上八点。反正你家里有摩托车,正好这个点叔叔也下班了,到时让他来望龙潭接你。” 蒋兰兰的眼前一亮,惊喜地问道:“真的可以吗?不耽误你写功课复习?” 宋小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其实说简单一点,只是一起写功课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不过,兰兰你是不是在三班有认识的人?他们班每天的作业和试卷,你都帮我弄一份呗?” 这对于蒋兰兰来说并不是个难题,立刻点头答应了,两人商量好蒋兰兰今天和家里说了,明天就到宋小言家里去。 夏天天黑得晚,宋小言回到家之后,趁着赵建英还在做晚饭,就到青阳观看了一眼禇和光,顺便把江小龙和秦琪的事也和他说了。 果然,褚和光一听这件事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江小龙那个傻子,我都和他说了,他和秦琪那个女人玩不起。现在知道了吧?” 说罢,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一件外套,对宋小言说道:“走。” 宋小言担心他的伤势,连忙问道:“你的伤还没有好,你要去哪里?” “送你下山,顺便去教训教训江小龙那个傻小子。”褚和光答道。 第补课 褚和光打定主意的事情,?宋小言向来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跟着自己下了山,?同时心里也后悔起来,觉得自己不该一时脑热,把这件事情告诉还在养伤的褚和光。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吃晚饭吧。”站在宋小言家不远处,?褚和光拍了拍宋小言的肩膀,?他知道宋小言担心他的伤势,?便把领口扯到肩膀处给她看,“呐,?都跟你说我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你自己瞧瞧吧。” 宋小言因为他的动作吃了一惊,?下意识移开目光,?但眼神往旁边偏了偏,?还是很快移了回来。 只见褚和光的伤口已经结痂,?甚至有一小块地方的痂已经脱落,?露出新长出来的粉色的新肉。 “这……”宋小言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其他,?凑近了去看他的伤口,?还伸手在旁边轻轻碰了一下,确认不可能伪造出这么真实的触感,才目瞪口呆地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那天我明明看见,?树妖的藤蔓从你肩膀穿过去,那么重的伤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 褚和光自己也没弄明白,整理好衣服顺手摸了摸宋小言的脑袋,笑着说道:“我从小受伤都比别人好的快一些,不过也没这回这么夸张。好了,时间不早了,把你的自行车借给我,我晚上回来还给你。” 说着,也不等宋小言回答,走进宋家宅子扶了宋小言的自行车过来,灵巧地上了车,修长的腿一蹬车蹬,自行车就像一只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宋建国正好到市里办完事,坐着末班车回到望龙潭,刚下车就看见一个少年骑着自行车从他面前一掠而过。 宋建国被刺眼的阳光照得眯了眯眼睛,心里想道,这不是自己那辆自行车吗?怎么被这年轻人骑来去?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看那年轻人和宋小言的年纪差不多,又是从村子里出去的,应该是两个孩子认识,借了车子代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宋小言刚回到家不久,正帮着赵建英把炒好的菜端出来,就看见她二叔走进厨房来。看见宋建国的第一眼,宋小言只觉得宋建国身上带着一丝令人不舒服的气息,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只是有点阴恻恻地渗人。 这个时候,老桃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只是带了点气息回来,并没有什么东西不长眼地跟回来,你也别担心了,他这满身煞气的,普通东西也不敢近他的身。” 宋小言闻言却皱了皱眉头,普通东西确实不敢近二叔的身,那厉害的东西呢?都能在二叔身上留下这么浓的气息,恐怕也不是什么一般的东西。 不过宋小言倒也没有明说,把手上的菜放在饭桌上,摆好了碗筷让赵建英也不要忙活了,一家人便坐在饭桌上吃起了饭。 “二叔今天去市里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宋小言一边吃一边问。 今天桌上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一道清炒空心菜,一道海蛎煎蛋,外加一碗辣子鸡丁,能让她吃好几碗饭。 宋建国忙了一天,显然胃口也很好,笑着说道:“本来打算在市里看看的,结果碰巧遇到一个老战友,说是在乡下开了个农家乐,让我们几个跟去看看。他转业之后倒是过得红红火火,还让我考虑要不要和他合伙。” 宋小言一听,原来是去了农家乐,还是好几个人去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妥,便接着问道:“那二叔你有去过什么觉得不大对劲的地方吗?如果有的话,最近还是不要再去的为好。” 话音未落,赵建英便出声说道:“现在都是法制社会,哪有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再说了,你忘了你二叔是干啥的了,当了这么多年兵,还有什么事应付不过来的?” 宋小言早就看出来了,她奶年轻的时候就思想觉悟高,到了老了也一直没变。二叔年轻的时候就是她奶的骄傲,二叔复员回家后 ,虽然不好透露任务的内容,但大体的还是向她们两个说了的。因此,虽然赵建英对二叔这些年到底去执行了什么任务守口如瓶,可在村子里却扬眉吐气,谁都能瞧出来这小老太太愈发地精神抖擞起来。 “妈,言言也是担心我的安全。”宋建国比宋小言更清楚他妈的想法,笑着出声替宋小言解围。 赵建英听到儿子说话,一张脸立刻笑得像皱了皮的橘子,欣慰地看向两人:“好,你们叔侄两个感情好,妈就再高兴不过了。建国,妈知道你和你哥不一样,言言虽然不是家里亲生的,可她是个好孩子,等妈百年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一顿饭一家人吃得都很香。 宋小言洗完碗之后,宋建国趁着赵建英到村里和人聊天的功夫,找宋小言问了一下刚才的事。宋小言自己倒看不出来,但听老桃树说并没有东西跟着宋建国,也只让他这些天多晒晒太阳就行了。 “对了,明天我和人约好,还要到东山村去一趟,你和你奶说一声,不要留我的晚饭了。”宋建国看起来也真是累着了,刚吃完晚饭没多久,就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捂着嘴对宋小言说道。 宋小言点了点头,让宋建国早点休息,自己便回到房间里去写作业。 第二天上学,宋小言没见到褚和光,还是蒋兰兰告诉宋小言,说是据龙溪高中住在镇上的学生说,看见褚和光到镇子上卡拉ok里,把江小龙从包厢里揪了出来,两人不知道在河边说了什么话,狠狠地吵了一架后就不欢而散了。 蒋兰兰好奇道:“褚和光和江小龙不是一直好得穿一条裤子,怎么突然吵起架来?” 宋小言叹了口气,心里自责不已:“应该是为了秦琪吧,我昨天去看褚和光时,把秦琪的事情和他说了,他才去找的江小龙。” 蒋兰兰也愣了一下,拉着宋小言的手道:“好啦,这也不怪你。架是他们自己要吵的,就算你不告诉褚和光,褚和光迟早也会知道的。” 蒋兰兰简直就是宋小言的小甜甜,宋小言被她安慰得好受了一些,这才收拾东西坐着蒋兰兰的自行车回了望龙潭——她的自行车被褚和光借走了,早上还是坐的中巴车来的镇上。 想到这里,宋小言不竟有些失望,本来她预备给蒋兰兰和褚和光一起补课的,昨天到青阳观说时,褚和光也一口答应了。可今天却出了这种事情,依褚和光的性子应该不会来了吧? 第争吵 没想到两人回到家里,?褚和光已经帮着赵建英挑了一缸水,正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笑眯眯地和赵建英聊天。 赵建英显然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极好,听到院子里响起宋小言和蒋兰兰的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着说道:“你们怎么才放学?阿光已经在家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两人还没有说话,褚和光就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奶奶,?我是前几天不小心着凉了,?所以请假在家,?言言怕我功课落下了,才叫我过来补习的呢!” 这幅情形看得蒋兰兰的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了,?褚和光这家伙也就骗骗老人家了,要是赵奶奶知道他在学校的德性,?肯定不会再让他和宋小言来往。 不过,?现在蒋兰兰对褚和光也改观不少。所以,?只是瞪了褚和光一眼,?把今天早上她妈让她带过来的一块自家做的腊肉放到灶台上。 “赵奶奶,?这是我妈自己做的,?您尝尝好不好吃,?要是好吃家里还有很多腊肉腊肠,?到时我让我爸骑摩托车送过来!”蒋兰兰是个女孩子,装起乖巧来比褚和光要得心应手的多。 赵建英这些年一个人住,孤独寂寞惯了,最吃年轻人这一套,?顿时眉开眼笑:“兰兰你这孩子也真是,来就来还带东西来干什么?” “赵奶奶,我这是应该的。言言要给我补课,还不收我补课费,我又在您家蹭吃蹭喝,当然得带点东西给您。”蒋兰兰搂着赵建英的胳膊,瞥了一眼旁边勉强维持笑容的褚和光,语气鄙夷地说道,“不像有些人空着手来蹭吃蹭喝……” 褚和光也知道在赵建英面前绝对不能破坏自己的形象,立刻说道:“谁说我蹭吃蹭喝了?我明天就带东西来,到时你可别吃。” 蒋兰兰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管褚和光的脸色,转头和宋小言说话去了。 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就像斗鸡一样,宋小言赶紧笑着打岔:“好啦好啦,时间本来就不多,你们就不要浪费了。都跟我到厅堂去,我们就在那里补习。” 也好在蒋兰兰和褚和光都是文科班的,宋小言教起他们还是没问题的,她做起作业来又好又快,剩下的时间先是帮蒋兰兰找出知识点上的漏洞。然后,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褚和光身上。 宋小言发现褚和光还是很聪明的,原本一塌糊涂的数学进步得很快,很多题基本上讲一遍,遇到相同类型的题目,宋小言就不用操心了。 只是文科需要背的东西本来就很多,可褚和光又是个急性子,能让他待在学校里听课,已经像是孙猴子被压在了五指山底下,再让他去背书简直要他的命。 果然,没背了一会儿,褚和光就像火烧屁股一样坐立不安,一会儿要喝水,一会要上厕所,还总是找宋小言说话。 他对面坐的蒋兰兰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瞪着他,不高兴地说道:“褚和光,你知不知道你打扰我学习了!” 宋小言赶紧把褚和光拉到院子里头去,肃着一张小脸问他:“你答应来这里补课,就是想找借口和我多说说话吗?” 要是平时褚和光肯定嬉皮笑脸地点头了,可现在宋小言用这么严肃的口吻问自己,他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敢承认自己的本意。 宋小言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眼神愈发地严厉:“你在别人面前,总说你自己喜欢我是不是?” 没想到平时乖巧的宋小言居然这么直接问出这个问题,褚和光突然觉得分外别扭,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东张西望了一会儿。 然而,宋小言并没有因为他的躲闪,就放弃这次谈话的机会。 “我是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在褚和光耳边坚定地响了起来,“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是不会有机会的。” 说罢,就丢下一 脸吃惊的褚和光,直接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去,低头给蒋兰兰讲起题。 褚和光不由愣在原地,宋小言向来脾气好,从来没和谁急眼,也没说过什么重话。今天还是头一回,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两人说话的时候,正好就站在院子里的桃树底下。 老桃树微微地摆动了一下自己的枝桠,树上的树叶发出“沙啦啦”的声音。 在引起褚和光的注意之后,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年轻人,言言说的很对。她是一定会考上大学的,以她的运气说不定还能进全国最好的学校。如果你一直不思进取,你们两个……怕是以后都不可能咯!” 褚和光没有说话,嘴唇微微抿着,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上,重新拾起书本看了起来。 等到赵建英做完饭,三人到厨房里吃过饭之后又学了一会儿。等到了晚上八点,外面就响起“突突”的摩托车声。 宋小言送两人出了院门,站在门口看着蒋兰兰上了他爸的摩托车,也没有回头看一旁的褚和光,而是在夜风之下静静地站着。 褚和光一直盯着宋小言看,见她半天不出声,不自然地虚咳了一声:“外面风大,你……” 话还没有说完,宋小言忽然猛地一下转过头来,问道:“你就没话和我说?” 月光之下,小姑娘的双眼像是盛了一池秋水,亮晶晶的,带着微微的冷,看上去既纯粹又迷人。 “我……”褚和光一时语塞,话到嘴边徘徊了好几遍,却始终开不了口。 宋小言又道:“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学,明天就不用来了。” 说着,我也不回的走向院子去。 褚和光知道自己再不说话,宋小言就真的生气了,记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语速很快地说道:“言言,你别生气,我有在认真学的!每天回到青阳观,我都背书背到很晚。你要是不信,可以上山问老头儿。我、我只是昨天晚上和江小龙吵了一架,实在没有心情……” 他提起江小龙,情绪又忍不住低下去。 宋小言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见他又不说话了,连忙问道:“你和江小龙怎么了?都是我的错,就不应该告诉你的。” “和你没关系。”褚和光连忙补充了一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脸上闪过一丝怒气,“江小龙这个王八蛋,我要是再管他,以后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第空号 然而,?宋小言再想往下问,褚和光却不愿意说了 往后的几天里,?她接到傅斯的电话,顺口问了一句秦琪的情况。 傅斯则告诉她,听说秦琪已经出发去了美国。听与秦琪玩的好的几个女同学说,秦家是打算在秦琪念大学的时候,顺便把秦家全家移民到美国去。 因此,?江小龙怕是没有机会了。 鉴于江小龙之前与褚和光狠狠吵了一架,?宋小言只把这件事情告诉蒋兰兰,?并让蒋兰兰不要往外说。 但其实,即便这件事情传得整个学校都知道,?恐怕江小龙一时半会儿也不清楚。 这些天,宋小言遇到教导主任时,?总是见他唉声叹气的,?似乎有什么发愁的事情不好往外说,?甚至有人还看见教导主任把褚和光叫进办公室聊了很久的天。 宋小言猜想大概是因为江小龙的事,?江小龙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上课了。听学校里的学生说,?这些天经常看见江小龙流连在红灯街的卡拉ok,?和之前死掉的黄毛手底下那帮人走的很近。 褚和光就像那天在宋小言家门口说的,?就算在街上和江小龙擦肩而过,?也没有理会江小龙了。 宋小言也没有料到,短短一个星期江小龙的变化居然这么大。原本的江小龙虽然身上有一股子痞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但至少每天还是安安分分的坐在课堂里,?总归还有点学生样。 但现在,全然一副社会人的打扮,眼睛里满是戾气,已经快和龙溪镇上的混混融为一体了。 这天,宋小言给蒋兰兰和褚和光补完课,两人把蒋兰兰送上她爸的摩托车,就看见赵建英忧心忡忡地走出来,问道:“言言,你知不知道你二叔到底要在东山村待多久?这几天他也不打电话回来,奶奶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宋小言愣了一下,她这几天不但要完成自己的功课,还要顾着蒋兰兰和褚和光,确实没有注意到宋建国是不是每天打电话回来。 她看见赵建英每天都去村长家,还以为赵建英和宋建国每天都有联系,谁知…… 宋小言还没开口,褚和光就问道:“那您有没有按照那个电话打回去?说不定是建国叔一直在忙,没有空闲打电话给您也说不定。” “这……”赵建英摇了摇头,说道,“我年纪大了,电话那东西太先进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用,都是昌来家的儿媳妇帮着我播回去的。可她每回都说电话是空号,我也不知道这空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闻言互看了一眼。 村长的二媳妇儿就是刚嫁进望龙潭的顾慧慧,顾慧慧是个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按理来说不会拨个号码都拨错。 听赵建英话里的意思,是去村长家好多回了,两家的关系比以前更加好,顾慧慧也应该不可能故意为难赵建英。 这么说来,宋建国打来的电话应该真的是空号了。至于这个号码是一直都是空号,还是最近才变成空号的,这就要去问过顾慧慧才知道了。 宋小言回想起宋建国身上沾染的那股不好的气息,语气中带了一丝隐隐的着急,连忙向赵建英说道:“奶奶您别着急,我这就去村长爷爷家一趟。” 事关宋建国,赵建英怎么能不着急?她的二儿子是她失而复得的,如果宋建国出了什么岔子,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只怕也过不去这道坎了。 褚和光自然也理解赵建英的心情,他看着宋小言大步向外走去,立马对着赵建英说道:“奶奶,您在家里好好休息,我跟着言言去一趟。建设叔一定不会有事的,您把心放一放。”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少年年纪虽然轻,气质也十分跳脱,但赵建英听了他的话,却莫名地觉得安心,也就朝褚和光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管 自己,赶紧跟上宋小言。 村长家离宋小言家不远,两人到村长家的时候,顾慧慧和宋建设夫妻两个正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拎,看样子是刚从市里回来。 顾慧慧见到宋小言和禇和光,联盟要去给两人倒茶,被褚和光拦下了,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和言言这次来,其实是想问你关于建设叔的事……” 顾慧慧把东西通通扔给宋建设收拾,自己则和两人围在大厅的桌子旁,按着那部红色的固定电话机。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大厅里只有电话按键发出的脆响,以及“滴滴滴”的电子音。 好在这几天村长家的电话不多,顾慧慧按了没一会儿,就把之前的来电记录给按了出来。 她伸出手指指着电话右上角,那一面两指来宽的黑白液晶屏幕,说道:“这个就是小言她二叔打过来的电话,你们每个人都记着,我现在就播一遍。” 两人按照顾慧慧的意思,把那串七位数的电话号码在心里默默记了一遍。 顾慧慧立刻按了免提键,输入了那个号码,短暂的接通时间过后,只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听到这里,两人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个时候,宋建设收拾完东西走了进来,问道:“你们还在纠结那个空号的事呢?说不定,只是建国哥随便找了个电话给你们打过来报平安的,打完电话没几天,刚好那个号码就不用了呗!”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为了宋建国的安全着想,宋小言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那么早就掉以轻心。 “对了。”宋建国显然是从市里回家累着了,整个人看上去有点懒懒的,顺带着问道,“建国哥是到哪去了,他才回家几天咋不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宋小言答道:“我听二叔说,他有个战友在东山村开了一家农家乐,因为离市区很近,听说生意还不错。所以,他有打算和人合伙的意思。” “东山村的农家乐?”宋建国皱了皱眉头,有点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顾慧慧,“我有个同学就是东山村的,听说五六年前东山村出了个大案子,好像就是村里一个开农家乐的,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据说,案子一直没有结,说是找不到凶手……” 第遮脸的菩萨 顾慧慧完全没听过这回事,?想起宋小言的二叔就是去了东山村开农家乐的战友家里,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发毛,?说道:“说不定就是东山村不止一家农家乐呢?你可不要瞎说!” 宋建设也反应过来,毕竟他和顾慧慧可是亲身经历过那种事,就是以前再不相信,现在也有了敬畏之心。 他顺着顾慧慧回的话说道:“小言你别怕,要是今天晚上你二叔再不回来,?明天我们就陪你到东山村找你二叔去!” 顾慧慧也跟在一旁点了点头,?表示她在东山村有亲戚,?跟着一起过去找起人来也方便一些。 宋小言已经大体猜测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见两人明知可能有危险,?还毫不犹豫地要和自己一起去找人,心头不免涌上一股暖流。 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明天我自己去就行了。二叔当过兵,?身上有股子煞气,?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宋建设夫妻两个正想说话,?就听一旁的褚和光也开口说道:“言言说得对,?你们两个就不用跟去了。如果建设叔没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去了也是白去。退一万步,?要是真的出了事,你们两个也帮不上忙。明天一早,我会陪言言一起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宋建设和顾慧慧也知道两人过去也是拖他们的后腿,?只能点点头道:“也好,那你们小心一点。如果你们第二天没回来,我们就带人过去找你们!” 宋小言点了点头,道:“没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们,我奶奶她年纪大了,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好,建英婶子那里我和慧慧会照顾好的!”宋建设满口答应。 本来补完课,褚和光是准备回青阳观休息的。可明天一早要跟着宋小言去邻近市区的东山村,因此宋小言干脆收拾出来一间客房,让褚和光在家里睡一晚上。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两人就到村口上了最早一班的中巴车,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两人就到了东山村村口。 东山村的村口有座庙,这天刚好是农历十五,许多村民都挑着担子来庙里祭拜菩萨。 望龙潭的山上有青阳观,每逢初一十五也有不少村民到道观里烧香。烧香的时候还顺便带了祭品,多是平时吃的水果点心之类的东西,因为道观戒荤,从来没有出现过肉类。 据宋小言所知,南安市有许多村子庙里请来的都是本地的菩萨。这些菩萨既不是佛家的,也不是道家的,因此祭品里会出现酒和肉。可宋小言站在庙旁边的路上看了许久,却发现每个村民带来的祭品,居然全部都是肉类。 “这位老伯。”宋小言心里着急找到她二叔,拦住一个来庙里烧香的老人,问道,“您也是来烧香的吗?” 老伯停下来,把肩头的担子放在地上,打量了一眼宋小言和褚和光,笑着问道:“你们两个是外头来的吧?是来我们村里走亲戚的?” 宋小言连忙扬起一个笑容,摇了摇头说道:“老伯,我们是来找我二叔的。一个星期之前,我二叔说来东山村找他的老战友,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家里人都担心他。所以趁着周末来这边看看。” “你二叔来找的人叫啥?”这个时候的人还是很朴实的,听说宋小言家里人出了事,也愿意帮她找人。 可惜,宋小言并不知道宋建设的老战友究竟叫什么,只好叹了口气说道:“二叔也没有详细说,只是说他的老战友在村子里开了一家农家乐。” 老伯一听就乐了,笑着说道:“这些年市里搞旅游区,我们这里靠着市区先开发出来了,几乎家家都在搞农家乐,这可不好找啊!” 宋小言赶忙把宋建设的名字报了,还有那个已经成了空号的固定电话号码。 但老伯还是摇了摇头,说并 没有见过叫宋建设的人,更没办法通过电话号码判断是谁家的电话。 宋小言询问失败,只好向老伯道了谢,又在路边问了路过的一些路人,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这个时候,褚和光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庙门口,一把拉过宋小言的手臂,说道:“言言,这座庙的香火比我们青阳观还要旺,来都来了,你就不想进去看看吗?” 宋小言一时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跟着褚和光进了庙。 一走进庙里,只见周围一片云雾缭绕。这座小庙只有一个大殿,殿内横着一字排开许多尊菩萨,身上都绘着鲜艳的颜料,无论大小背上都披了一件鲜红的披风。 不过世间普普通通的乡村小庙,和宋小言见过的其他庙也没什么区别。 里面供奉的都是送子娘娘,财神,文曲星之类村里人常拜的菩萨。只不过墙壁上挂的锦旗分外的多,都是“菩萨显灵”之后,村里人特地定做送过来的。 两人身上没有带香烛,所以只是在庙里转转,并没有拜菩萨的意思。 宋小言甚至还抱着在庙里看看,能不能遇到她二叔的期望,但巴掌大小的地方一眼就看清了,别说宋建国的人了,就连他的一点影子都没有。 宋小言大失所望,加上这庙里的烟气实在呛人得很。没过一会儿,她的眼睛就受不了了,“哗哗”地往下掉眼泪,便打算叫上褚和光离开。 “言言,到这里来!”这个时候,褚和光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让宋小言挥了挥手。 宋小言朝他走过去,发现他站的位置正对着主位上供奉的菩萨。 “言言,你有没有发现这尊菩萨有哪里不对劲?”褚和光问道。 宋小言没有回答褚和光的话,而是抬头看了一眼主位上的那尊塑像。这一看不要紧,马上就发现这尊菩萨不知为什么被人用黄布挡住了脸。 她只是愣了愣,就听到褚和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据我所知,菩萨可没有挡脸的。这古往今来要遮住脸的,无论是人是鬼,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哪有人人供奉的菩萨,反倒把自己的脸给遮起来的道理?” 宋小言觉得褚和光说的挺有道理,她正想着附和,就听到旁边一个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子知道什么?我们东山村的菩萨就是因为太厉害了,怕伤害无辜的游魂野鬼,平时没事的时候才把脸遮起来的!上一回露脸,还是好几年前闹干净的东西,村里人把黄布揭开,第二天村里就风平浪静了!” “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村人,跑到我们村子里侮辱我们的菩萨。你说,是不是故意找茬?!” 第曹伯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这个时候庙里雾气萦绕人声鼎沸,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听见他们的谈话,?并准确的找到声音的主人的。 宋小言吓了一跳,只觉得心尖一颤,立刻回过头去便看到一个长相严肃,看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站在他们身后怒目而视,?看那样子比江小龙的爸爸还像教导主任。 宋小言顿时有种坏学生做了不好的事情,?被教导主任抓住的感觉,?连忙赔笑着向那中年男人说道:“不好意思啊这位伯伯,我朋友也是一时心急口快,?没有别的意思。我们都知道说错了话,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中年男人依旧凶巴巴地看着两人,?但虽然脸色没有好看多少,?却没再继续斥责两人了。 好在褚和光知道自己当着别人的面说了坏话,?也并没有露出他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再加上宋小言长得漂亮,?声音又甜,?十足的好孩子模样,?很是容易讨长辈的喜欢,?没说几句话中年男人就没再怪他们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中年男人嘴角向下,沉下脸教训了褚和光一句。 宋小言担心褚和光生气不配合,连忙转移了话题,?转而向中年男人打叹气她二叔的下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宋小言才知道原来这个中年男人就是这座庙的庙祝,姓曹。从他爷爷辈起,就都是曹家人看着东山村村口的这座庙。 曹伯从三十多岁起,就一直看着这座庙。虽然村子里的人都在家里开起了农家乐,但曹伯却一直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看守这座庙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你们说,你们是从望龙潭来的?”曹伯听到宋小言的话,脸上紧绷着的肌肉放松了一点,露出几分笑容,“那望龙潭的宋昌来家你们知不知道?前阵子,我老婆家的堂侄女就嫁给了他家的二儿子。” 宋小言顿时眼前一亮,连忙问道:“曹伯,您的那个堂侄女是不是名字就叫顾慧慧?” 曹伯闻言顿时笑了起来,拍了拍褚和光的肩膀,脸上的表情舒展了不少:“看来,我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 宋小言和村长家算是一房的亲戚,如果说宋小言和曹伯勉强算得上亲戚,那褚和光和曹伯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 但曹伯可不知道这些,只把两人当作年纪差不多的兄妹,顿时也把褚和光当做自家孩子看待。刚才的那点不愉快,自然也就抛到脑后去。 “哪里,是曹伯教训得对,我不该什么都不懂,就随意下结论。”褚和光一改刚才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的模样,转而笑嘻嘻地和曹伯聊起天来。 不得不说,曹伯的这句话让褚和光十分受用。他可不管曹伯以为他和宋小言是什么关系,但曹伯话里的“一家人”三个字无疑讨了他的欢心。 三人等到了中午,曹伯把小庙的正门,和侧开的一个侧小门锁,就带着两人往村里家里去了。 临走之前,宋小言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不知什么年代建起来的,墙上满是斑驳的青苔印记,直接的缝隙里插满线香的庙门口。 只见两扇上了朱漆的门上,有一块嵌入墙壁的石头匾额,上面雕刻着古拙的三个大字“大王庙”。 宋小言看着这三个字出了会儿神,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回头一看原来是禇和光和曹伯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发现自己没跟上去,又折返回来叫自己。 这一路上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在宋小言看来东山村的风光其实还是比不上望龙潭。只不过,东山村靠近南安市区,在交通上比望龙潭要便利得多,这才吸引了不少过厌了城市生活的人到东山村来度假。 也许是因为旅游带动了村里村民的收入,一路从村口沿着村里的主干道 走进去。只见路边建着一栋栋崭新的小洋楼,外头都贴上了瓷砖,看上去比起南安市郊区的房子还要好,街上还有三三两两游客模样的人,手里正拿着傻瓜相机在街上拍照留念。 三人到了曹伯的家中,曹伯家里是一栋老式土楼。在周围一排新盖的水泥楼房旁显得很不协调,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把两人介绍给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顾慧慧的堂姑。 “你们两个是来找叔叔的?”曹婶对两人很是热情,听说两人是来找亲人的,当即让他们留在家中过夜,自己则系起围裙给两人做饭,“这村里人来人往的,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你们叔叔。不过,这村里我们熟,他要是还在村里,下午我和老头子给你们去问问,一定能问得着。” 说罢,让两人坐在桌旁和曹伯聊天,自己则手脚麻利地忙活去了。 等到饭菜上来,宋小言和褚和光也饿得前胸贴后背,再加上曹婶的手艺不错,顿时食指大动,不客气地填饱了肚子。 吃完饭之后,褚和光跟着曹伯,宋小言跟着曹婶,分别到村里询问情况。 可没等到宋小言和曹婶问完,曹伯忽然带着褚和光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看地把两人叫回家中,也没说是为什么。 宋小言见他们这副模样,心里早就急坏了,回到曹伯家中连声催促,褚和光才缓缓看向宋小言道:“言言,我把情况说出来你先别急,我们想办法把建国叔找出来。” “那串固定电话的号码有人记得,说是那户人家就是村里第一批开农家乐的人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人灭了满门,尸体也不知所踪。没钱交话费,通讯公司就把号码给停了。” 宋小言听到这里,心一点点地往下沉,连忙问道:“那我二叔呢?” 褚和光摇了摇头,说道:“没人看见过他,但我想建国叔失踪,一定和那户人家脱不了干系。” 他话音刚落下,曹婶就一脸惊慌地看着他们,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两人:“你们两个小娃娃在说什么,那户人家不都死了吗,怎么可能还和你们叔叔的失踪有关系?难道,难道他们还会变成鬼,把你叔叔骗到东山村里来?” 褚和光没有说话,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 曹婶又看向宋小言,只见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咬了咬唇,说道:“曹婶,我二叔就是被那个号码叫到了东山村来的。” 第张家宅子 曹婶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宋小言。她丈夫虽然是大王庙的庙祝,每个月初一十五烧香也都没有落下,?求菩萨保佑家里一切平安顺利是有的,可信这世上真的有神鬼却又是没有的。 这种矛盾的心理不止是曹婶一个,在许多人身上都有。 因此,听到宋小言说是那户已经死了好几年的人家,用一个已经是空号的号码打电话给宋建国,?把宋建国从望龙潭诓来了东山村,?曹婶第一个就是不信的。 然而,?曹婶算再不信,也不忍心看着两个孩子干着急。特别是宋小言不过半天的时间,?腿上就已经起了一个燎泡,看来真的因为她二叔的事情已经心急如焚了。 “你们两个宽宽心,?我和你们曹伯这就帮你们想办法,?让村里每家每户出个人帮你们去找找人!”曹婶拉过宋小言的手安慰道。 宋小言只要一想到她二叔身处危险中,?就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了,?一把反拉过曹婶的手,?用请求的目光看着她:“曹婶,?您一定知道那可遭了殃的人家住在哪里吧?要不您带我们两个到那里去看看,?或许会发现什么也不一定。” 曹婶听到宋小言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转头迟疑地看向曹伯。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出声的曹伯,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就带他们去看看吧,他们也是为了找人迫不得已,?菩萨不会怪他们的。” 宋小言一心想着找到宋建国,并没有注意到曹伯的话。 褚和光闻言眼中倒是闪过一丝疑惑之色,看着曹伯已经起了身,走出大门给两人带路,连忙两步并三步走到曹伯身边,问道:“曹伯,您刚才说菩萨不会怪罪,那又是什么意思?” 曹伯已经把两人当作亲戚家的孩子,听到褚和光再次提起东山村的菩萨,眼中也没有不悦之色,“哦”了一声,缓缓解释道:“早上你们也听我说了,我们大王庙的菩萨非常灵验,就连其他村子的人也都有来我们东山村拜菩萨的。菩萨这么庇佑着我们,我们当然也要听菩萨的话。几年前,张超他们家里出了事,村长就梦到菩萨让我们不要往他家里去,说是那里煞气太重,去了容易倒霉。” 禇和光敏锐地捕捉到村长话里出现的名字,追问:“张超?” “就是那个空号以前的户主。”曹伯解释,“也是听你们刚刚提到他们家,才想起张超回家以前,是在外面当过几年兵的。” 禇和光表示明白:“菩萨这么说,村里人都这么做吗?那他的邻居怎么办,难道好好的房子就不要了?” 等到了张超家的房子前,褚和光才知道为什么村里人会遵守着东山村村长一句在梦里听到的话。原来,张超家的房子离其他房子很远,从曹伯家步行到这里,都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就更别提住在村口人家了。 按理说,张超家的房子这么偏,就算开农家乐也不一定有客人愿意住到这里。但转到张家房子的背面,宋小言和褚和光便明白过来,原来那里是一条不知什么年代就修好的石板路。 沿着石板路向上看去,这附近的景致居然很不错,虽说远是远了些,但这附近只有他们一户人家完全,可以当成她们独有的卖点来招揽客人。 曹伯见两人都看向石板路,道:“那里据说有一座明朝就修好的庙,听我爷爷说东山村在往上几代,都是到山上烧香的。后来村口建起了大王庙,香火就逐渐转到了大王庙里,大家没再上山烧香,上面的庙也就荒废了。” 宋小言只觉得这里有些古怪,却没法真正感觉到怪在哪里,便收回目光问道:“既然东山村本来就有座庙,为什么还要修大王庙?” “这……”这倒把曹伯给问到了,一时间也找不到答案,只好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因为大王菩 萨比较灵验吧?” 宋小言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见曹伯和曹婶待在这里脸色都不是很好,像是因为村长梦到的菩萨的告诫,而对这个地方十分忌讳。 她顿了顿,说道:“要不曹伯和曹婶先回去吧,我和褚和光在这里转转。” 两人迟疑了一会儿,有点放心不下,他们两个待在这。但褚和光和宋小言一再坚持,两人也只好先回村子里去。 临走之前,曹婶还拍了拍宋小言的手背,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囡囡,婶子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但也不要太过心急。婶子这就和你曹伯回去和村长说说,看能不能让村里出些人,帮你找找你二叔!” 宋小言连忙谢过曹婶,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过头问褚和光:“你也看出不对劲儿来了?” 褚和光点了点头,从背上的包里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罗盘,沉了沉声说道:“走,我们进房子看看去。” 张家房子的门前已经长满了野草,虽然荒废的时间和武侯镇王涛家的差不多,但看起来却比王涛家门前却还密上不少。 褚和光打头,宋小言在后,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拨开一条路,到了张家的大门前。 张家大门的门锁早已经不翼而飞了,大门上有成为暴力拆卸的痕迹,伸手轻轻一推,沉重的大门就“嗡”的一声打开了。 褚和光看了一眼门内,差点没笑出声来。只见厅堂里一片乱糟糟的,地上散乱地丢弃着许多不值钱的东西,有些痕迹看得出来还是近期弄的。 看来,这东山村里的村民也不是个个都像曹伯说的那样,对那尊大王菩萨言听计从嘛! 不过,碍于宋小言现在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把宋建国找到,褚和光也没好把情绪表现得太明显,只是一只手拉着宋小言的胳膊,把她护在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拿着罗盘,在光线有些昏暗的屋子里打折转。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宋小言跟在楚河光身后转了有一会儿,见褚和光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急得火都要烧眉毛了,扯了扯他的袖子问。 第偷窥 褚和光没有立刻回答宋小言的话,?而是嘴里冒出一句“奇怪”,就拿着罗盘在屋子里四处走动起来。 宋小言也是没脾气了,?静下心来仔细感受着房子里的情况。只觉得这座房子里虽然有股让她觉得不大舒服的气息,可奇怪的是这里却一点不干净的东西都没有。 褚和光刚想起来自己还没回答宋小言的问题,一回过头便见她站在身后若有所思,似乎看出来了一些门道,便笑着问:“言言,?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宋小言抿了抿嘴唇,?眉头微微蹙起,?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当年张超一家人确实是死在这间房子里的,?这从墙上的一些痕迹就可以看得出来。” 说着,她伸出手指了指墙上发黑的血迹。血迹呈飞溅状,?应该是动脉破裂从伤口里喷出来的鲜血溅到了墙上,?才能形成的痕迹。 说到这里,?她也就要说出自己都疑惑了:“按理来说,?死于非命的人一般会留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徘徊不去。可我们进来之后,?我没有看到一点儿东西。” “而且……”宋小言顿了顿,?看一下褚和光手里的罗盘,?“我注意到,?你手里的罗盘似乎也没有动。” 宋小言当然不知道罗盘这东西怎么用,但好歹见褚和光用过这么多回了,多少也能看出些东西来。 褚和光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个笑容:“看来,?我们家言言很有进步啊,回到望龙潭奖励你颗糖吃!” 说着,又抬起手要摸宋小言的脑袋。 宋小言哪有心情和他开玩笑,歪了歪头避开了,继续说道:“还有,张超家里住得偏,房子后面就是山。这种荒废的房子应该有很多小动物会喜欢,可是你注意到了没有,我们进来之后别说小动物了,就连一只蚂蚁都没有看见。” 褚和光当然发现了,他沉声说道:“我听我师父说过,如果某个地方发生了极其惨烈的事情,那个地方就会天然地形成一股煞气。杂草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一些动物却十分敏感,对这种地方避而远之。” “现在看来,张超一家人的死应该不像报纸上报道德报道的那么简单。” 话音落下,两个人的心都不约而同往下沉了沉。 过了好一会儿,宋小言才忍不住问道:“你能看出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褚和光摇了摇头,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张黄符,往宋小言脚下一扔。 黄符这种轻飘飘的东西,就算力气再大也压根使上出劲。可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只见手中的那道黄符像一颗石头一样直直向下坠去,还没到地上就自动燃烧起来,落到地下时已经烧成了灰烬。 “走,这种地方不好多待!”褚和光拉过宋小言的手往门外走去。 宋小言低下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道淡淡的黑气从她脚下缠了上来,如果不是褚和光丢出符箓,她根本就没有察觉。 所以,这就是曹伯说的,东山村的大王菩萨托梦给村长,让村民们不要靠近的原因么? 然而,就在两人刚从张家走子里走出来,还没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的杂草丛里“擦啦”一声。 两人赶紧追了上去,却只见到一个人影一下子钻进草丛里,朝后山的石板路跑了上去。 也不知道那人哪来的力气,跑起石板路来也连气都不喘一下。饶是褚和光这种从小就体力好的,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跟住了。 宋小言更是跑不过,只能让褚和光先在前头追。她呼哧带喘地追到两人时,呼吸急的就像在肺里安了一架破风箱,猛地一停下来只觉得眼冒金星,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等她终于有力气观察周围,才发现原来这么会功夫,两人已经跟着那人影跑到石板路的尽头 。这里的景致确实不错,站在同样用青石板铺的一块空地上,还能将全东山村的景色尽收眼底。 空地旁是一座已经荒废了的庙,年久失修,屋顶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从半关着的门向里看去,这件里面布满了一道道蜘蛛网,还铺着一些颜色发黑的干稻草。 “那个人呢?”宋小言看着站在原地等自己的褚和光问。 褚和光指了指开着的半扇庙门,说道:“头也不回到窜里面去了,我看了一眼里面没有后门,就站在这里等你。” 两人汇合成功,便侧了侧身从开着的半扇门里走进去。 只见干稻草堆上,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感觉到有人在朝着他靠近,立刻惊恐地胡乱摆动着自己的双臂:“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宋小言和褚和光对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想法。这个男人说不定和张家有什么关系,要不然也不会在张家门口偷偷观察他们,但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精神上好像有点问题,也不知道能不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 “别担心,我有法子。”褚和光又拿出一张黄符,用火柴点燃之后,放进干稻草堆旁边的一只豁口的碗里,烧成灰之后又倒了一点清水进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让他把水喝下去。 果然,喝了水没多久之后,男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虽然眼神仍然有些迷茫,但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宋小言干脆在男人身边坐了下来,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轻一些,问道:“刚才我们在房子里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在门外偷看我们吗?” 男人转过头来,发现是一个长相无害的小姑娘,呵呵傻笑了一下:“房子?什么房子?” 宋小言顿了顿,试探着说道:“张超家的房子啊,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张超!” 男人听到这个名字,立刻警惕地瞪大眼睛,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躲到一张案桌底下,探头探脑地往外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钻了出来,用气声对宋小言说道:“小心,那栋房子不能进!” 第刘大傻子 宋小言一听,?追问道:“为什么不能进那栋房子?” 男人立刻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缩了缩脖子,?双手摆个不停:“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宋小言想接着往下问,可男人就是什么也不愿意说了。她问得多了,干脆往桌子底下一钻,抱着自己的膝盖装作睡着的模样,还时不时抬起头来偷着看两人的反应。 宋小言想了各种方法,?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褚和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干脆两步走上前来,一把把宋小言拉了起来。然后,?“砰”的一声,一脚踹在桌子腿上。 也不知道这脚用了多大的力气,?只听桌腿发出“咔嚓”一声,?桌面猛地往下一沉,?吓得藏在桌子底下的男人哇哇大叫,?“嗖”的一声从桌底钻了出来。 好在这桌子有四条腿,?其中一条断了倒也不至于倒在地上,?只是已然不能再放东西了。 宋小言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只见褚和光拦住了男人的去路,?脸上露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容:“那房子我就是要进,你能拿我怎么着?” 男人刚才被褚和光吓了个够呛,可一听褚和光的话,顿时腮帮鼓得比河豚还大,?气呼呼地说道:“都说了不能进,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今天他们不在家,有的时候他们会回来的!” 听到男人的这番话,宋小言立刻和褚和光对视了一眼,上前一步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你最近有没有看到别的人进张家房子?” 男人一见是宋小言问话,嘴巴一撇又不愿意打了。 褚和光立刻提了提他的领子,把他往前扯了扯,沉下声音,凶巴巴地说道:“回答她的话,要不然就把你关到张家房子里去,怎么样?害不害怕?” 男人听到禇和光的威胁,顿时吱哇直叫:“不要啊,不要把我关在那里!你想知道啥,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 宋小言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还是褚和光这套简单粗暴的办法管用。 虽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精神不大正常的男人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两人最起码从他这里得到了,在别的地方得不到的消息。 据男人说,张超一家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来,每次他们回到家里,没过几天深夜的张家宅子都会传来痛苦的嘶嚎声。 “张家人不是死了吗?”宋小言皱起眉头,顿了顿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张家宅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闻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凑近了宋小言和褚和光,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只告诉你们两个,你们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村子里的人!” 褚和光见他说几句话也要磨磨蹭蹭,早就不耐烦了,语气急躁地说道:“你能不能少点废话几句?” 宋小言正想答应,就见男人又是一缩,显然觉得她是个更好的听众,把脑袋转向她,拉长了声音说道:“他们是在吃人!” “吃人?!”宋小言听到这两句,顿时不寒而栗,身上的汗毛都跟着一下子竖了起来。 紧接着,她立刻开始为宋建国的处境担心起来。时间都过了那么多天了,如果张超一家的鬼魂真的化为了吃人的厉鬼,那她这一次来东山村还能不能把她二叔平安地带回去,可就说不准了。 褚和光当然看出宋小言的想法,安慰道:“建国叔应该不会有事,而且这家伙的话也不一定全都能信。刚才张家房子里的情况我们也看过了,除了墙上的血迹,房子里并没有新鲜的血迹。” 宋小言也想到了这一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吃人?你亲眼看到了?” “那还用亲眼看!”男人下巴一扬,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宋小 言,“我都看见了,他们每回从山上下来,嘴唇上都红红的,不是吃人还能是什么?!” 听到男人的说法,宋小言才算松了口气:“那他们最近出现了没有?” 男人点了点头:“前几天还看到哩!” 他话音刚落下,只听墙头上突然传来“喵”的一声。宋小言立刻朝猫叫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一只不知从哪来的橘色野猫正趴在墙头,口中一边“喵喵”地叫着,一边好奇地看着庙里的三人。 可就是这么一只橘猫,居然把男人吓得连滚带爬地参到了神像后面。 褚和光也跟着一跃上了神台,用手拍了拍表面已经剥落,露出内里的土胎的神像:“我的话还没问完,你快出来!” 但男人却一副宁可死也不愿意出来的架势,就连褚和光拿他也没办法了。 “阿光,小言!”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曹伯的声音,似乎是听到了庙里的动静,曹伯推门走了进来,见到两人长长地松了口气,“原来你们在这里,刚才我去了一趟村长家,回来没看到你们,还以为你们不见了,把我吓得够呛!” 宋小言连忙笑着解释:“刚才看见有个人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就一路追来了这里。” 曹伯看了一眼神像后面露出的半截乌黑发光的袖子,笑了一下说道:“哦,你们不用害怕,他是我们村子里的刘大傻子,很早以前就住在庙里了。平时肚子饿了就到村里要点吃的,大家可怜他脑子不正常,都会看着给点。” 曹伯都已经来了,两人自然不可能当着他的面逼问刘大傻子,只好跟着曹伯下了山。 临走之前,宋小言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刘大傻子又悄悄地从神像后面伸出了头,目光与她对视的刹那,突然喊道:“它们都是大王派来监视我们的眼线!” 说完话就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在神台上手舞足蹈,难看地扭动起身体来。 “这刘大傻子!”曹伯叹了口气,反身关紧了庙门。 三人沿着来时的石板路,往山下的村子走去。 宋小言好奇地问道:“庙里的那个人一直都这样吗?” 曹伯也不疑有他,叹了口气,道:“你说刘大傻子啊?当年他妈怀他的时候难产,后来听医生说是因为在肚子里捂久了,脑袋缺氧智商有点低。本来还能给家里做些简单的活,后来不知怎么就变得又傻又疯了!” 第你也睡不着 “不过刘大傻也是个可怜人。”曹伯脸上露出同情之色,?有点感慨地说道,“他妈难产生下他之后就大出血死了,?他爸把他带到二十多岁,又得了肝癌,他们家里穷得叮当响,根本没钱治。打他爸死了之后,他就一个人在村子里流浪。” 宋小言也觉得刘大傻可怜,?跟着叹了口气,?问道:“那他后来怎么又疯了?” “这……”曹伯迟疑了一下,?但看见宋小言和褚和光都盯着他看,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地说道,?“也不知道这刘大傻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运气也太不好了。那天雨下得很大,?可能张超他们家看他一个人在外面淋雨可怜,?就让他到他们家里住了一晚上,?谁知道……” 宋小言愣了一下,?听到这会儿连忙问道:“张家出事的那天刘大傻在张家?” 曹伯无奈道:“可不是吗?要不然怎么说他可怜?” 曹伯的声音刚落下,?褚和光便紧接着追问:“他是当天晚上唯一活下来的?有没有可能凶手就是他?” 曹伯毫不犹豫地摇头,?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这刘大傻子当时虽然智商低,?可他心地善良啊,碾死一只蚂蚁都舍不得,怎么可能去杀人?再说了,以他那个智商怎么可能知道毁尸灭迹?当时,?警察连张家人的尸体都没找到。” 曹伯的话也不无道理,刘大傻子应该是有脑瘫之类的病症,根本没有那个能力灭了张家满门。正如曹伯所说,他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 三人讨论完刘大傻的事情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刚走完石阶,曹伯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对两人说道:“我这记性,差点就把正事给忘了!刚才我和你们曹婶到村长家去,打你们要找叔叔的事情和村长说了,村长答应明天让每家出一个人,带着你们在村子里找找。今天晚上你们就住在我家,曹婶把屋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宋小言听到曹伯这么说,当即向他道了谢。这年头的人普遍热情又朴实,面对宋小言再三道谢反倒有些不自在,说晚上杀只鸡给他们炖汤喝。 宋小言请曹伯到东山村的村长家拜访了村长,才发现村长家的宅子比起曹伯的不知要好了多少,和南安市高档小区里的别墅也没什么不一样了。 村长家那附近一连好几栋都是他家的房子,除了自家住的那栋别墅,别的都用来招待从市里来过周末的人。那天正好是周六,来的人不少,厨房忙着炒菜都忙不过来,村长显然没有空理会他们,只是打了个照面,连话都没说一句,就匆匆地忙其他事情去了。 看样子,并不大愿意搭理他们。 曹伯毕竟是村里的老人,因为多年来看守大王庙,村里人对他十分尊敬。而自己领人过来村长却这副态度,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又不好意思当着两个小孩的面发作,只能讪讪一笑,说道:“他们家就是这么忙,走吧,明天再领你们来!” 宋小言也没好说什么,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也不能怪别人对她的态度不好。临走之前,她忽然感觉身后有道现在看着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女孩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站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好奇地盯着她看。 也许是因为对宋小言挺有好感,在宋小言回头看她的时候,对宋小言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宋小言也对她笑了笑,便跟在一言不发的曹伯身后回到曹家去了。 晚饭的时候,曹伯似乎把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和曹婶一起不停地给两人夹肉。 宋小言盛情难却,吃了一块又一块肉,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没办法之下,只好用手把自己的碗死死捂住了,两人才没有再强迫她多吃一些。 褚和光倒是吃得满嘴油光,也不知道他的肚子有多大,一块块肉进了他的嘴里,就像是进了一个无底洞。 宋小言吃得小肚子都凸出来了,只见他的肚子还是平坦的,对曹伯和曹婶夹过来的菜来者不拒。 宋小言一来担心他把胃撑坏了,二来看得出曹家并不富裕,他们住在这里已经是给人添麻烦了,哪还好意思吃了这么多东西。 看着盆子里的鸡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宋小言终于忍不住,趁着曹伯和曹婶没注意的时候,贴在褚和光耳边说道:“褚和光,你快少吃点吧。” 褚和光嬉皮笑脸地说道:“为什么要少吃点?言言,你是不知道,我跟着老头子在青阳观里吃素吃得嘴里快淡出鸟来了。再说了,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只有我们吃得多,吃得香,曹伯和曹婶才高兴呢!” 宋小言嘴巴笨,向来说不过满嘴歪理的褚和光,气得狠狠拧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疼得褚和光差点叫出声来,却又碍于这里有其他人,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宋小言。 这个时候,曹伯和曹婶终于找到了褚和光要的辣椒酱,用勺子挖了一点放到碗里,又拨了两瓣蒜头切成碎末,再倒入酱油和料酒调味,给端到桌上来。 “这个还是今年刚摘下来的辣椒,你曹婶给做成的辣椒酱。”曹伯笑着说道,看向褚和光的眼里多了几分慈爱之色,“不过我们两个老头老婆子都吃不了辣,当年我儿子最爱吃,他啊……” 话说到这里,曹伯忽然沉默了片刻,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 曹婶瞪了他一眼,连忙招呼褚和光:“阿光,你喜欢吃就多吃一点。都说男孩子能吃点好,别管你曹伯整天神神叨叨的!” 宋小言这才发现两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褚和光身上,却并不是在看褚和光,而是透过褚和光的身体在看着别的什么人。 她这才明白过来,曹伯和曹婶的那个儿子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宋小言和褚和光的房间就隔着一道木板隔开的墙,农村的夜晚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再加上曹伯和曹婶家里连电视机都没有,就连平时觉得最无趣的新闻联播也没法看了。 吃完晚饭之后,两人就只能各回各的房间。宋小言躺在床上,觉得胃里撑的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只好尝试着敲了敲木板。 果然,那边立刻传来相同的敲木板声,只听褚和光的声音在隔壁响了起来:“言言,你也睡不着吗?” 第雨夜 宋小言何止是睡不着,?而且吃的太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觉得自己的胃都快要撑爆了。 两人悄悄地出了房门,听到楼下房间里传来曹伯和曹婶的说话声。 “张为民真的理都不理你?他家里也没那么忙吧?我还听他媳妇说,就算一家人忙到脚不沾地,他也不会搭把手的。” 曹伯冷冷地哼了声:“平时都好好的,?偏偏在我对客人去的时候甩脸子给我瞧,?我看他就是不想让我继续看大王庙了!”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然后话题就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亮,月光洒在瓦片上,?就像在屋顶结了一层霜。 东山村毕竟不比一般农村,虽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但外面依然很热闹。为了做生意,?东山村里各家各户门前早早就安好了路灯,?几乎每隔一段地方,?都是亮堂的水泥路,?村里的大路上还有人吃过晚饭结伴压马路。 宋小言正打算从楼梯往下走,?就被褚和光一把拉住了,?指了指两人房间旁开的一个窗。窗户上没安窗页,?大小可以通过一个人,是用来通风和采光用的。 褚和光单手一撑,灵巧地跃到窗台上去,示意宋小言也往上爬。 宋小言爬起来有些吃力,?被褚和光拉了一把才一屁股坐在上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走楼梯?” “我们可不是去散步的。”褚和光小声在宋小言耳边说,月光落在他的瞳孔里,让他的眼睛看起来神采奕奕。 宋小言立马就明白了,有些事情白天确实看不出来,等到晚上再去,会比白天容易得多。 然而,二楼距离地面四五米的距离,还是让宋小言看着有些发怵。 褚和光以前在学校翻墙爬楼的事情没少做,他们兄弟几个个都身手不凡,哪里想过宋小言一个体力有些差的小姑娘,根本没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过。 他轻飘飘地往下一跳,还原地翻了个滚卸力,然后就站在楼下伸出双手招呼宋小言跳下来。 宋小言的脸色白了白,想起二叔还在危险中,只能闭着眼睛往下跳,好在她落下去的地方是个干草堆,她像一块铁块,“扑”的一声掉在干草堆里,半天没起来。 倒是褚和光见她跳歪了,下意识就上去接,被她带了一下也倒在了干草堆上。 “唔……”他发出了一个略带痛苦的呻.吟。 宋小言身上没什么事,听到褚和光发出的声音,以为自己把他砸到了,连忙爬起来问道:“怎么样?你没什么事吧?” 褚和光扶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痛苦地站起来,苦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晚上吃的太饱了,被你一撞肚子差点都吐出来。” 宋小言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张超家的方向,向褚和光说:“走吧。” 她的记性很好,只要不是太复杂的路,走上一遍都能记得。张家的房子有些远,两人越走越偏,起初还能看到一两个路人,后来就连路灯都没有了,只有天上的一轮冷月,在头顶上静静地跟着他们。 “喵!”这个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一只夜猫,用警惕地眼神看着两人,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突然跳上一栋房子的房顶,消失在了黑暗里。 两人来到张超家门前,正打算进去看看,宋小言突然发现,张超家荒废的宅子里居然有亮光! “褚和光,你看!”宋小言连忙扯了扯褚和光的袖子。 褚和光当然也看见了,两人对视了一眼,让他们两个白天野草里扒拉出来的一条路,一步一步地慢慢往里走。 而此时,张家宅子,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里正拿着手电筒,既好奇又害怕地在各个房间里转悠。 “不是说,这里是 南安市有名的凶宅吗?我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嘛!”一个穿着红色运动外套,扎着马尾的女学生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一个带着眼镜身材有些瘦弱的男学生,扶了扶自己的眼睛,小声说道:“林倩,你可别不当回事。听说以前来这里的游客失踪过不少人的,最后也没破案,村子里有人说这座房子吃人呢!” 另外一男一女手拉着手,显然是一对情侣。 他们虽然也有些害怕,但听了他的话却都不大相信,笑着说道:“眼镜就你最胆小,那个疯子的话能信吗?走吧,这里确实没什么好看的,这一趟白来了。” 一行四人正打算外往走,忽然听到外面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并没有出现雷声,而是一阵大雨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几人脸色一变,情侣之中的男生低低咒骂了一声:“我去,怎么下起雨来了。刚才出来时还好好的,雨下得这么大,黑灯瞎火的怎么赶回去,难道要在这种地方过一夜?” 听到男友说要在这座房子里过夜,女生立刻就害怕而又嫌弃地摇了摇头:“阿浩?,我可不想在这里过夜!看这座房子都不知多久没人住了,还横死过人,在这里住不知道多晦气!” 林倩和陈浩显然在四人中是胆子更大,更有主见的两个,走到外面一看只见天空早已经一片漆黑,整个世界都被暴雨笼罩其中,就连他们来时隐约可见的路灯也早就消失不见了。他们对这里不熟悉不说,这种天气更是寸步难行。 两人只不过往门外伸了下头,就淋湿了半边身子,于是赶紧撤了回来,看着站在身后战战兢兢的两人,不得不宣布他们要在张家宅子里留宿一夜的事实。 “我早就说过不要来了!”陈浩的女友闻言立刻大声抱怨,还生气地扫了一眼陈浩身边的林倩,“都是你非要跟着她来,现在好了吧?!” 林倩的脸色不好看,但嘴上也没说什么。 陈浩回头看了一眼林倩,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把女友拉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道:“莉莉,乖,不要怕。就住一晚上,有我在呢,就算发生什么事,我也会保护你的。” 朱莉反抱住陈浩,冲着林倩微微一笑,暂时安静了下来。 这时,只听到木质的楼梯传来“咚咚”的声音。 四人不约而同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满头花白嘴唇干瘪的老婆婆拄着拐杖从楼上走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四人说道:“有客人来了啊,今晚的雨下得太大了,我们家住得偏离村子里太远,看来你们得在这里留一晚上了。客人们还没吃饭吧?我叫我儿媳给你们做!” 第饭菜 “轰隆隆——” 黄豆大小的雨点,?毫无预兆地从天上落了下来。 宋小言看了一眼褚和光,从他的眼里同样看到了一模意外之色。两人刚才出来的时候,?月亮的光线很足,天空中万里无云,就连星星的光芒都被月光遮盖住了。 这样好的天气,不应该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雨才对。 不过,如果一切都按照常理去设想,?只怕这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神神怪怪的事情了。 两人走进张家宅子,?发现刚才房子里一闪而过的亮光不见了。整座屋子里黑漆漆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老房子的,很久没人住过的,?尘土和发霉的气息。 “奇怪,刚才我明明看见了。”宋小言相信自己的眼睛没花。 那是手电筒发出的光亮,?光线强而集中,?看样子手电筒的质量还不错,?应该是有人和他们一样,?趁着夜色来到张家房子。至于对方是什么目的,?宋小言就无法得知了。 两人出来的时候,?什么照明的工具也没带,?只好摸黑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宋小言脚下突然提到一个东西,那东西似乎是个圆柱体,在地面上“咕噜噜”地滚动了起来。 宋小言在黑暗之中找了一会儿,摸到一个金属制成的物件,?居然是一只手电筒。她喜出望外地按下开关,发现手电的光线很充足,显然是刚换过电池的。 有了手电筒等照明工具,两人眼前的景象清晰了不少。 房子里几乎与他们白天来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地上的杂物似乎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不难猜测,应该就是手电筒的主人做的。 只是……为什么这只手电筒被它的主人留在了这里,明明刚刚宋小言还看到了它的亮光。按理说,即便里面的人发现了外面的动静,也不该走得这么快才对。 “褚和光,你说刚刚房子里的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宋小言拿手电筒在四周晃动着,整座房子就那么大,也没有什么可藏身的地方,这里连个乡下夜里常见的黑影都没有,更别提一个大活人了。 褚和光没有回答宋小言的话,而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宋小言赶紧按了下手电的开关,周围立刻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也许因为眼睛暂时看不到东西,听觉瞬间变得更加灵敏起来,她在黑暗之中竖起了耳朵,只听见身边传来褚和光有规律的呼吸声。 不对,不是这个声音。 她屏住呼吸,尽可能地给自己排除干扰音,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喧嚣的雨声当中,传来“吧唧吧唧”的声音。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进食。 宋小言听清了这个声音,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拉过褚和光的胳膊。 褚和光感受到宋小言柔软的小手,目光温柔的在黑暗之中,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别怕,我们一起去看看。” 有了褚和光的话,宋小言心里有了一丝安全感,两人一起慢慢地向传来声音的后堂走去。 白天的时候,他们来探过一回路。如果宋小言没记错,张家宅子前后有两个天井,第二个天井和第二个天井中间夹着张家厅堂。而厅堂后面隔着第二个天井,就是后堂和厨房。 后堂其实只有巴掌大小,厨房倒是还挺大。听刚才声音,应该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 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宋小言抱着褚和光的胳膊走到厨房门前,看见厨房的门是大开着的。到了厨房门口,那吃东西的声音就更加响亮了。 两人从厨房门走进去,只见厨房被分作两边,一边是乡下的土灶台,另外一边摆着一张不小的八仙桌。 自己家人吃饭显然用不上这么大的桌子,应该是张超他们家开农家乐时,用来 接待客人吃饭用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宋小言隐隐看见正正方方的八仙桌上,每一边都坐着一个黑影。只能看清这黑影的轮廓,隐约像四个人,别的就再也分不清了。 “开手电!”这个时候,褚和光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小言赶紧按了手电开关,光线正好对着八仙桌中心。光线亮起的瞬间她匆匆一瞥,只见桌上坐的好像确实是两男两女,一共四个人。 再仔细一照,这四个人身上穿着时髦的衣服,看年纪和气质像是城里的大学生,其中两个身上被雨水淋湿了,另外两个身上的衣服则是干燥的。 看来,他们是在雨落下之前进来的。也许在发现外面下起雨之后,还想着离开这个地方,但今天晚上的雨实在太大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宋小言发现这四人虽然是活人,但目光却有些呆滞,正面无表情地吃着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她重新把手电光线照在桌面上,发现八仙桌上居然摆着丰盛的饭菜。 宋小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灶台,只见灶台上的东西似乎还保持着张家发生意外那天晚上的模样。 如果不是因为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尘,还有不少从外面飘进来的枯枝落叶。 也许,宋小言真的会相信,这桌看起来十分可口的饭菜,真的是好客的主人为招待雨夜滞留在这里的客人特意做的。 “别吃了!”宋小言连忙走上前去,一把把坐在最外边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手里的筷子抢了过来。 眼镜被抢了筷子,刚刚想要夹过来的一块肉也掉下来了桌子上,抬起头来委屈地看了宋小言,语气迟缓地说道:“饿,我要吃!” 也许他自己还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刚才宋小言和褚和光眼中,他这样子有点像慢放的录像带。很显然,这些盘子里看似食物的不知什么东西,看他的反应慢了下来。 褚和光在一旁干脆也拍掉了一个身穿红色运动服,扎着马尾的女孩子手里的筷子。 谁知,那个女孩子却是个脾气暴的,拿起自己手里的碗,趁着褚和光不注意就要往他脑袋上拍。 好在,她的动作也快不到哪里去,被毫不怜香惜玉的褚和光一脚踢倒在地上。 第老太太 “林倩!”扎着马尾的女孩子倒在地上之后,?另外一个看起来挺健壮的男生慢慢站了起来,狠狠地看着褚和光。 而眼镜一看就是个胆子小的,?吓得撒退抱着头窜到一边去了。 宋小言和褚和光拼了命想阻止他们吃东西,可他们就像吃上瘾了一样,到最后干脆也不用筷子了,直接用手抓到嘴里,吃得满嘴满脸都是油光。但吃得越多,?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越僵硬,?最后已经渐渐没有人的样子了,?就像一具毫无生气的腊像。 “喵!”这时候,一声尖利的猫叫声响了起来。 宋小言吓得一个激灵,?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把手里的手电筒给关了。 天空中响起了闷雷,?像是有一辆巨大的火车从他们头上飞驰而过。伴着滚滚的雷声,?宋小言注意到似乎有什么人从大门进来了,?走在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响,?速度很慢,?但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却显得分外骇人。 “有人来了。”宋小言小声道。 褚和光没有说话,?但把宋小言往自己身后护了护,?两人躲在宅台旁边,?紧紧盯着厨房门口的方向。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桌上的四人却像一点没发觉一样,仍然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东西。 忽然之间,脚步声消失不见了。然而,?就连雷声也停了下来,只有雨声还在不断地敲击着屋顶的瓦片。在这种情境之下,突如其来的安静往往更加可怕,宋小言一直盯着还有点点微弱光线的厨房门,却始终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就在宋小言稍稍喘了口气的时候,只听“跨擦”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破了天幕,周围的环境忽然亮起。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站立在门口,拉长了脖子往里看,脸上带着一个喜悦的笑容。 宋小言差点就叫出声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死死攥着褚和光的衣角。 “啊,好像家里又来了新客人了。” 空气中传来有人拼命嗅着什么的声音,原来刚才那个老太太并不是在探头看什么,而是在用鼻子嗅着两人的气息。 好在老太太似乎并没有发现藏在灶台旁边的两人,而是走到八仙桌旁边,看着仍在拼命吃喝的四人,满意地点点头:“多吃点,再多吃点,快高长大大王才会高兴。” 大王?宋小言皱了皱眉头,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两个字,可她现在的脑子已经一团乱,根本想不出究竟在哪里听到过,只能紧紧地盯着老太太的一举一动。 这时,褚和光悄悄对宋小言道:“待会儿我趁她不注意,把符贴在她身上,那油灯你也带来了吧?如果我制不住她,你再用油灯试试。” 宋小言隐约能感觉到,这东西身上的血腥之气很重,就连上回她在武侯镇遇到的千年树妖,身上的血腥味都没有这老太太重。也不知道这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让她有种寒毛倒立的感觉。 “好,你小心点,这东西看上去很厉害。”宋小言赶紧叮嘱道,在褚和光冲上去的同时,按下了手头开关。 只见黑暗之中,褚和光的动作飞快,没等那老太太反应过来,就一张黄符贴在了她背上。黄符和老太太一接触,就冒出了一道青烟,空气中传来炸肉一样“呲呲”的声音。 “啊!”老太太发出尖锐的喊叫,朝褚和光扑了过来。 褚和光灵活躲过,却没料到老太太的怀里忽然跳出一只黑猫,一爪子挠在他的手背上。 宋小言见状连忙跑到褚和光身边,看着他手上的血淋淋的血道子,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褚和光摇了摇头。 宋小言见老太太还在动,连忙拿起油灯想要帮忙,却被褚和光一把拉住手,飞快地朝厨房门外跑去。她来 不及问为什么,只见八仙桌上吃饭吃得正香的四人都站了起来,双目血红地向两人走了过来。 这四人虽然不正常了一些,但根本上还是人,无论是褚和光还是宋小言的能力,都对他们起不了作用。 没料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两人现在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先行离开张家宅子,到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可两人刚出厨房,却看见大门的方向已经站了好几排黑影,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怎么办?”宋小言下意识看向褚和光,问出这句话后,忽然想起在武侯镇上显身的自己那个很厉害的前世,“褚和光,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的那个前世出来。我帮不上什么忙,但她应该可以。” 褚和光回忆起在武侯镇,宋小言与千年树妖斗到一半忽然从空中坠落的情形,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不行,那个办法太不稳定。” 而且,据他所知,出来的还不一定是宋小言的哪个前世。前两个也就罢了,至少一个看起来脑子很好用,另外一个是个高手,要是出现什么不受控制的前世,很可能让宋小言陷入危险当中去。 他想到这里,手背上传来一阵阵刺痛,咬了咬牙冷笑一声:“呵,我还不信了,就这些东西还能难得住我。言言,待会儿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在一边找机会,一有机会就往外面跑。” “那你呢?”宋小言问。 褚和光笑了一下:“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宋小言一听就知道他压根没把握,说这些话不过是让自己放心,摇了摇头:“不行,是我让你来的,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褚和光皱了皱眉头,佯装生气:“听话!” “不!”宋小言也来了气,她平时听老师听长辈的话,凭什么褚和光的话也得听。如果自己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让他出了什么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褚和光也是没脾气了,脑子转得飞快正想着有什么折中的办法,让两人都能平安出去,忽然手上被一个巨大的力道一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去。 第密室 褚和光被那个力道拉进去的瞬间,?根本没有防备,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只觉得自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发出“扑通”一声闷响。 “言言!”褚和光来不及观察四周的情况,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心里担心宋小言出了什么事,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找自己被拉进来的位置。 这个时候,?一道手电光亮了起来。 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响起:“你们别怕,?是我。” 褚和光这才发现,原来开手电的正是宋小言,?而蹲在角落里说话的那个人,不是宋小言她二叔宋建国还有谁? 宋小言刚才也吓坏了,?整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用力捏住,?连叫都叫不出声,?听到宋建国的声音,?顿时又惊又喜,?眼眶一下子红了:“二叔,?你怎么在这里?这么多天以来,?你没什么事吧?” 宋建国看了褚和光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他刚回到望龙潭不久,但在第一眼看见这小子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子喜欢自家侄女。 宋建国在外头风风雨雨见了多少,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他觉得宋小言乖巧懂事,不用他出手干预就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只是他没料到,褚和光居然喜欢宋小言到,为她冒险到东山村来救自己。 想起,刚才两人被自己拖进这间屋子的一瞬间,褚和光下意识的反应。宋建国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毕竟哪怕演技再好的人,也会在危急的时刻流露出真实想法。 然而,两人被拉进来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一阵“砰砰”的砸门声。 宋小言拿起手电往门上一照,只见墙上的木门来回晃动着,也不知积了多久的灰尘簌簌地往下掉。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宋建国站了起来对两人说道。 宋小言感受得到,虽然她二叔身上缠绕着一股血腥之气,但身上的生气很旺,仍然是个正常人,也就手里握着手电筒从地上站了起来。 褚和光自然比宋小言更擅长其中的门道,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跟在宋建国背后走到房间的角落里,南安市这一带的老房子都是用木板铺的地板。只见房间的地板有些地方已经腐烂了,踩在上面只觉得随时可能塌陷,没走几步就听到底下传来一阵“哗哗”的流水声。 原来,是一块地板已经烂了一个一人宽的洞。 宋小言走到洞旁边,拿着手电往下照了照,才发现原来房间下方是一条大概有两米宽,三米多高的沟渠。 宋建国率先从破洞处抓着沟渠上突出来的石头下去,紧接着在下边接应宋小言。宋小言下去之后,用手电筒给褚和光照明,褚和光的身手不错三两下就落到了沟渠里。 三人才刚下来,就听到房门“轰”的一声倒下,震得头上架在沟渠上的房梁“吱吱”作响。 宋小言吓得脸色一白,立刻把手电筒关了,只听到头顶上几个杂乱的脚步声来来回回打着转,胸口就像揣了一只小鹿,一下下撞着胸腔。 “走。”等到上方终于安静下来,宋建国对着两人轻轻说道。 这道沟虽然挺深,但沟里的水只是浅浅的,刚抹过三人的脚背。 宋建国拿了宋小言手里的手电,在沟里找了一回,就看见一道不怎么容易发现的暗门。推开了门,三人鱼贯而入,终于找到一丝喘息的时间。 只见这间密室里有一盏昏暗的油灯,还有几盒火柴放在一旁。进了密室,宋建国就把油灯给点亮了,三人各找了一把小马扎坐了下来,呼吸都有些急促。 “二叔,上面那些东西不会下来吧?”宋小言心有余悸地问。 宋建国摇了摇头:“就目前看来,应该不会下来。有时候会 上去找出口,好几次被他们发现了,但他们只追到洞口就没再下来了。” 宋小言又立马问道:“这里没有通到外面的出口吗?” 宋建国摇了摇头:“那条沟头连着厨房,尾巴开在房子正面的位置。别看着底下地方大,但到外面只剩下狗洞大小的空间用来排水,如果没到宅子里看,从外面根本不会知道里面还有一个这么大的空间。” 三人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说了说,宋小言才知道,原来这间密室是抗战时期修建来躲避倭寇的。但后来有段时间,南安市土匪横行,这里也派上了用场。 只是没想到,到了现在居然成了三人的避难所。 听到这里,宋小言松了口气,说道:“既然他们不会下来,那我们干脆在这里待到天亮。今天白天的时候,我和褚和光来这里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就是说这些东西白天无法现身。” 谁知,她的话却并没有得到宋建国的赞同。 宋建国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生怕吓到了宋小言,尽量用委婉的口气说:“言言,我们三个人里可能只有你出的去了。” 宋小言愣了一下,着急地问道:“为什么?二叔你和褚和光不是还好好的吗?” 宋建国没有说话,而是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上已经结痂的三道划痕,又拿起褚和光手背上新鲜的伤口:“这个是他们给我们留下的印记,只要被打上印记,就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宋小言下意识看向褚和光,褚和光是在青阳观长大的,对付这种事情他向来得心应手,她二叔没有办法,不代表褚和光没有办法。 但褚和光显然早已经料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嘴上还无赖地说道:“哎呀,建国叔怎么这么快就告诉言言了。我本来还打算把她骗出去,然后再想法子出去呢!” “看来,是我破坏你的计划了。”宋建国对眼前这个少年有了几分好感,事到临头还能临危不乱的人不多,他在外面执行任务这么多年,即便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也会吓得像只鹌鹑一样。 这小子将来一定很不一般。 两人说到这里,居然也不理会宋小言的抗议了,而是就地计划起来。 褚和光挑了挑眉,问道:“我在外面遇到四个人,吃东西吃得很香。怎么?建国叔进来的时候,那个老太太没招待你?” 第逃离 宋建国听他吊儿郎当地问出这些话,?差点没被他气笑,没好气地看了褚和光一眼:“老子在这里饿了快一个星期的肚子,?趁他们不注意才能随便弄点东西填填胃,你现在来问我老太太有没有招待我?小子,我问你,那老太太来招待你,你敢吃吗你?” 宋建国和宋小言说话还很温柔,?对上褚和光则把他性子里的痞气给激出来了。他年轻的时候为人正直脾气好,?从来不兴这套,?后来去西南待了十几年,耳濡目染之下,?性格当然有所改变。 没想到,褚和光这小子看起来还挺吃这套,?面对宋建国的脾气一点不生气不说,?对他的态度也从以前假惺惺的讨好,?而变得更为真实了些。 “我哪里敢吃?”褚和光当着宋建国的面也不遮掩,?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等这两人的宋小言,?笑嘻嘻地说道,?“吃了可就真的走不了了,?我这么年轻连媳妇都还没娶,?怎么舍得留下来和个老太太作伴?” 宋小言脸上一红,装作听不懂褚和光的话。 宋建国转头就给了褚和光后脑勺一巴掌,似笑非笑地说道:“当老子不存在呢?收敛点知道不?” 原来,一个星期前一起来东山村的,?并不止宋建国一个人。当时南安市和宋建国一起到部队当兵的,其中有三个跟着到东山村来看张超家的农家乐。 本来宋建国还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但等到吃饭的时候,宋建国发现张超一家人坐在桌上都不怎么吃,反倒是眼巴巴地盯着他们,生怕他们不吃的样子。 宋建国在外面经历多了风雨,便留了个心眼,说自己胃里不大舒服,便趁着张家人不注意,偷偷地抠了喉咙,把吃下去的一丁点东西都吐了出来,自己则去村子里买了点东西吃。 一开始,和他一起来的三个人还没什么异样,没想到到了第二天,三人就又吐又拉。还没等到第二天晚上,这三人就已经不成人形,连反应都迟钝了起来。 宋建国见情形不对,想带着三人逃走,没想到却被家里的黑猫发现在他手臂上挠了一下。他慌乱之中找地方躲了起来,一不小心睡着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三人就已经不见了。 “今晚我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就想出来阻止他们。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你们。”宋建国叹了口气。 宋小言问道:“这些东西看起来并不是每天都在这里,二叔你知道他们不在这里的时候去了哪里吗?” “这……”宋建国想了想,忽然把眉头皱得紧紧的,过了很久,才脸色铁青地摇了摇头。 宋建国听了宋小言的话,这才蓦地发现事情的不对劲。作为一个长期和犯罪团伙周旋的人,宋建国无论如何都会保持一个清醒的状态,哪怕已经退伍回到家中,也不会在睡觉的时候睡死。只要周围有风吹草动,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清醒。 但只要仔细回忆这些天的事,就会发现自己醒来的时候几乎都是在晚上。而在白天漫长的时间里,他都没有任何记忆,也就是说他甚至不知道,白天的自己是否在这间密室休息! 宋建国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密室之中稍微活跃了一些的气氛又重新沉重了起来。 褚和光率先打破沉默,看向宋建国问道:“建国叔,在那之后你见过和你一起来的那三个人吗?” “没有见过。”宋建国脸上露出自责之色,懊恼地说道,“我觉得他们可能已经死了,因为有一天晚上,我试着逃出去的时候,从他们身上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种味道宋建国再熟悉不过,是人血的味道。 褚和光苦笑了一下说道:“也不知道这下水道里的老鼠够不够我们两个吃。” 宋建国的脸色飞快的变化了一下,忍不住说道:“还没到吃老鼠的份,这间密室里还 藏了些粮食,只不过都变质了,吃得我弄了好几天肚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宋小言,虽然嘴上都没有说话,可心里却默契地想到。 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显然不能和他们两个糙老爷们在这里吃苦。他们必须合力把人送出去,只要宋小言出了这间宅子,就有机会找人把他们从这里救出去。 “走吧,我们想办法把言言送出去。要不然再过一会儿,那只黑猫就要来挠门了。”宋建国语气轻松地说道。 宋小言脸色一白,老太太的那只黑猫可不是普通的黑猫,刚才它挠褚和光的时候,宋小言在一边看了个真切。 如果猫还分善恶,那这种显然一副穷凶极恶的猫的长相。 宋小言从来没见过哪只猫能长成那副样子,似乎只要与它对视一眼,它就能扑上来把人咬得千疮百孔。 “不是说那些东西不下来吗?”她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宋建国望着她笑了笑,说道:“据我观察那只猫似乎还是活的,所以我们活人能来的地方,它应该也能畅通无阻。” 说着,宋建国便和褚和光一起站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把宋小言保护在中间。 也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通向密室的房间里已经没了动静,从地板的破洞里探出头去,还能隐隐地看见房间的门倒在地上,房门之外一片漆黑。 “快!”宋建国确认这间房里没什么东西了,一把把宋小言拉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两人说道,“趁着他们现在不在,赶紧把言言送出去。” 宋小言此时也知道事情的危险性,自己留在这里不但帮不到两人,还会给他们添麻烦,只能寄希望于出去向青阳观的清虚道长求助。 三人很快到了大门边上,宋小言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她总觉得他们逃得太过顺利,而空无一人的宅子里,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只待第一声惊雷响起,狂风暴雨便席卷而来。 褚和光与宋建国显然也发觉了不对劲,但他们已经管不了许多了,急忙把宋小言往外面的雨帘里一推:“不管了,言言先出去再说!” 第鬼打墙 宋小言还没来得及做好出去的准备,?被背后的两道力量一推,往前踉跄了一下,?差点绊在门槛上摔倒。 本来以为出去之后会被大雨淋个透心凉,没想到想象中冰冷的雨水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宋小言听到一阵近似于野兽的嘶吼声,迎面一阵阵阴风吹来,扶起了她额上的发丝。她赶忙抬头一看,只见自己根本没有离开张家宅子,?而是从张家大门又回到了房子里。 而刚才那些声音,?正是屋子里几个鲜血淋漓的东西发出的。只见他们或是缺胳膊,?或许少腿,还有些地方的肉已经不知被什么啃食光了,?只剩下里面白森森的骨头,还有一股难闻的恶臭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宋小言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差点没把今晚的晚饭都吐出来。 而那几个人显然已经死了,?不知为何嘴里长出几颗獠牙,?看上去锋利无比。不难想象,?只要被这一口咬中,?一定会被撕扯下一整块血肉。 “国忠,?阿贵,?富强!”宋建国目眦欲裂。 能到东山村来考察项目的,?都是当年和宋建国和张超两人玩的很好的一帮人。本来三人好端地和宋建国一起来到这里,仅仅隔了几天,居然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宋建国心中怒气翻腾,同时也恨自己当初没有及时阻止三人吃下张超家的饭菜,?顺手操起手边一把生了锈的镰刀,就往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中年人身上劈去。 宋小言知道,那个人应该就是打电话让他们来东山村合伙的张超。 虽然张超早就已经死了,但比起那三个人来,显然还有心智,一时之间居然被杀气腾腾的宋建国吓到,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褚和光也帮着把扑上来的怪物踢走了一个,下意识回头一看,居然发现本来应该离开的宋小言,还站在张家门口。 “言言,你怎么还没走?”宋建国被褚和光拉过来,又急又气地看着宋小言,“这里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待的地方,快走,给我和阿光搬救兵去!” 宋小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像遇到鬼打墙了,我试了好几回都出不去。” “你们看。”说着,她又抬起脚一步迈了出去,可眨眼之间她又从门外进来了。 门外的雨势惊人,可宋小言来来回回了几遍,居然连头发丝儿都没有打湿。 宋建国气得狠狠一拳捶在门上,力量大到厚重的木门都跟着晃了一晃,就这片刻的功夫,他的双眼居然布满了红血丝,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二叔连累了你们!” “二叔怎么能这么说?谁也不想这样的。”宋小言连忙出言安慰。 褚和光趁着这会儿,在三人周围贴满了符。这些黄符贴上去之后,那些东西果然很是忌惮地不敢靠近,只是站在离黄符两三米远的地方,探头探脑地试着接近。 但他们你每上来一下,都会像触电一样猛地缩回去。 而这个时候,墙上的黄符就会冒出阵阵青烟。 三人脑门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等到黄符彻底烧成灰烬,也就再没有什么能拦得住宅子里的这些东西了。 宋小言束手无策,只剩下祈祷的份了。但在武侯镇遇到千年树妖的时候,她就明显感到自己的愿望不如以前灵验了,只怕老天爷也觉得她太贪心,不肯慷慨地施舍了。 这个时候,楼上传来一阵“咚咚”的声响。 大厅里的鬼怪听到这声音明显安静了许多,纷纷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似乎在翘首以盼楼上的东西下来。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只见刚才厨房里被褚和光伤了的老太太,怀里抱着一只黑猫走了下来,背上的伤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了,甚至花白的头发都 黑了不少。 老太太沿着楼梯走下来,天空中亮起的闪电照亮宅子里的情形。只见老太太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唇上一抹刺眼的鲜红,像是抹了口红的摩登女郎,但三人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她嘴唇上的是什么东西。 “朱莉,朱莉你怎么了!”这时候,楼上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声,看起来刚刚那四个吃了张家人饭的学生已经清醒过来了。 然而,老太太却像没有听到楼上的叫声一样,用贪婪的目光看向宋小言,手上乌黑而又尖利的指甲指了指宋小言,笑着说道:“不能让她走,只要把她抓住,你们就能自由了。” 话音落下,宅子里的目光齐齐看向宋小言,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香味扑鼻的肉。 褚和光闻言冷笑了一声:“想把她留下来,问过我了没有?” 老太太并没有理会褚和光,而是把怀里的猫向三人扔了过来。黑猫在空中发出尖利的叫声,恶狠狠地向三人扑了过来,它记仇得狠,伸出锋利的爪子就朝褚和光的眼睛挠去。 但宋建国也不是吃素的,在近乎黑暗的条件下,举起手里的镰刀精准地切下了黑猫的头颅。 黑猫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扑通一下掉在地上。 “啊!”老太太大叫了一声,“你们居然杀了我儿子,我要杀了你们给陪我儿子陪葬!” 说着,就命令身边的鬼怪朝三人逼近。墙上的黄符发出阵阵火光,很快就一张张烧成了灰烬,掉落在地上失去了效用。 宋小言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拿出口袋里装着的油灯,正想借助灯的力量制住老太太。可就在她拿出油灯的时候,只见外面的雨幕之中探进来一个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后山的庙里找到的刘大傻。 “猫抓过没有?”他一探进头来,就笑嘻嘻地看了一眼三人,“哦,你们两个都被抓了,这个小丫头还没被抓。” 话音落下,不由分说地抓住宋小言的手,一把把她拖进了大雨里。 宋小言刚张开嘴想说话,就被灌了一嘴的雨水。她站在大雨里,愣愣地看向被一群鬼怪包围的宋建国和褚和光。 只听,两人张开嘴朝她大喊着什么。 但究竟喊的是什么,宋小言已经听不清了,耳边满是几乎要把整个世界吞没的雨声。 第破庙神像 “你拉着我干什么?放开,?我要救他们!”宋小言努力甩开刘大傻的手。 原来这个刘大傻并不是个傻子,他们都被刘大傻骗了。他不但骗了她和褚和光,?也骗了东山村的人几十年,这份深沉的心机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可刘大傻任凭宋小言说什么,都无动于衷地拉着她纤细的手腕,朝张家宅子相反的方向走,脸上的表情始终笑眯眯的,?让人看不出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刘大傻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把宋小言的手腕抓得牢牢的。宋小言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张超家后山的破庙里了。 两人身上湿漉漉的,?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冻得宋小言的嘴唇都紫了。本来以为破庙里会好过一些,?但她显然忘记了白天看到的情形。 ——整座庙年久失修,?屋顶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破洞。 雨水顺着破洞落在地上,?站在这座庙的屋檐底下,?除了不会直接被大雨淋到,?也跟在外面没有什么区别。 一路挣扎到破庙里,?宋小言只觉得腿脚一阵酸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急促地喘着粗气,防备地看向刘大傻。 东山这座村子实在太奇怪了,村子里有许多无法解释的东西。虽然刚才乍一看是刘大傻把自己从张家宅子里拽了出去,但并不能说明刘大傻不会对自己不利。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把我带出来?白天的时候又为什么对我们装傻?”宋小言眼也不眨地盯着刘大傻的举动,?警惕地问道。 刘大傻在破庙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回答宋小言的话。而是踩着一把椅子上了神台,然后回过头来看了宋小言一眼,一屁股坐在神台上,用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神台前一只烧了一半,在大风之中摇摇晃晃的蜡烛,是整座破庙唯一的照明工具。 顺着微弱的烛光一看,宋小言这才明白刘大傻的意思。原来,神台附近是整座破庙里唯一还能落脚的地方,刘大傻是想让宋小言坐在那里休息一会儿。 宋小言站在原地不动,刘大傻也不着急,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宋小言踩着凳子上去。 宋小言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坐在刘大傻身边,靠着身后的神像整个人稍稍放松了一点。但只要想起还处在危险中的宋建国与褚和光,她整个人便焦躁不安起来。 “他们,没事。”刘大傻似乎看出宋小言的担心,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宋小言听他终于说话了,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靠在神像上没一会儿,就感觉如浪潮一般的困意一阵阵涌来。 明明前一刻还精神得很,可后一刻就困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宋小言沉沉地睡了过去,像是陷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身上也不冷了,有一只温柔的手在若有若无的拍打着她的背。 “睡吧,睡吧。”一个声音小声说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小言轻轻睁开眼睛,只见整个破庙也变了样。庙虽然不新,但也不没有破旧到她之前见到的那副模样。 外头的雨不知什么时候不下了,一道道柔和的阳光洒在淡淡青色的石板上,庙外一片生机盎然。 宋小言忽然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神台上的神像色彩鲜艳,宝相庄严,这种熟悉的金光就是神像发出的。 她想,也许她自己瞧不见的,自己身上的金光,就如眼前这样,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柔和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听着神像看了一会,忽然身后的庙门“吱呀”一声打开,居然一身干净整洁的刘大傻走了进来。 这刘大傻的表情与刚才的一模一样,但由于身 上不再邋遢,脸上笑眯眯的表情,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庄严而又慈悲。 “你是……这座庙供奉的神仙?”宋小言看着神像试探地问道。 刘大傻点了点头,走到宋小言身边,拉起宋小言的手带着她走出了庙门。也不知这是哪一年的庙,只见庙前的石板山道上一个个穿着长衫的古人,手里挎着竹篮,篮子里装着香烛供品,到庙里来烧香。 通过他们身上的服饰判断,宋小言猜测这时候应该是在清朝,只是不知道清朝的什么时期。 她出来的时候,正好和一个小姑娘迎面撞上,本来以为两个人肯定撞得不轻,没想到那小姑娘居然直接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去了,面色如常地走到庙里烧起了香。 宋小言赶紧抬起头来,发现刘大傻已经不见了,她快步走到庙前的平台上,只见刘大傻一个人站在石栏杆边上,正远眺着山下的什么东西。 她赶紧走到刘大傻身边,问道:“你在看什么?” 刘大傻回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指向一个方向。好在宋小言的视力也不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一座简陋的庙宇坐落在刘大傻的视线尽头。 “那是……”宋小言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只是觉得心跳都跟着停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立马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刘大傻,“那不是东山村村口,那座大王庙的位置吗?” 话音落下,宋小言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不但刘大傻不见了,刚才络绎不绝的烧香的人也没了踪影。 紧接着,山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这惊天动地的声音也不知想了多久,只见那座大王庙一点比一点大,山下去大王庙烧香的小黑点儿,就像排着队的蚂蚁,把淡淡的金光带向村口的大王庙。 “原来是这样……”宋小言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转身看向身后这座无名庙,果然发现雪白的墙壁一点点剥落,渐渐露出土黄色的内里。原本维护得不错的屋顶也发出坍塌的声音,露出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破洞。 宋小言预感自己快要醒了,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在神像的怀抱里。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大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身上的衣服干燥得像是没有沾到一丁点儿雨水,一道道阳光从窟窿眼照进来,落在宋小言的身上,也落在宋小言身边蜷缩着身体睡得正香的刘大傻的身上。 “醒醒……”宋小言推了推刘大傻的肩膀。 第拒绝 刘大傻嘴里嘟嘟囔囔地撇开宋小言的手,?转了个身子继续睡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 宋小言哪里还等得急,?手上加大力道摇了摇刘大傻的肩膀:“快起来,我二叔和褚和光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刘大傻终于被宋小言推醒,一见到宋小言的脸,立刻吓得哇哇大叫:“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宋小言见他这副模样,?心里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昨天晚上是你把我从张超家里救出来的,还让我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你难道都不记得了吗?” “张超!”刘大傻却全然没有昨天晚上那种临危不乱的架势,一听到张超的名字,?连忙躲到神像背后去,?“你是张超!张超你不要过来,?我的肉不好吃,?我的肉不好吃!” 望着这样的刘大傻,?宋小言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刘大傻是没办法指望了。昨天来救自己的,?显然不是刘大傻本人,?她猜想应该就是这座庙里供奉的本地神仙。 只是不知为什么,在梦里这个庙一开始有这么旺的香火,居然还能被村口的大王庙夺去了东山村的信仰之力。 不过,宋小言觉得褚和光说得对,?她从来没见过哪位菩萨还要把脸遮住的。曹伯的理由听起来不错,但只要仔细计较,就知道那个说法根本说不通。 看来,如果要把二叔和褚和光救出来,必须得从大王庙那尊菩萨下手。 只是,大王庙的那尊菩萨与张超家那群恶鬼的关系,宋小言暂时还没弄清楚。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情,是把里面还活着的人就出来,其余的她就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 扔下刘大傻,宋小言顺着来时的路回到曹家。 曹家房子里,曹伯和曹婶已经急得团团转。昨天晚上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曹伯和曹婶睡得挺香,根本没有察觉楼上的两位小客人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等到曹婶一早起来做好了早饭,到楼上叫两人起床时,却发现床上根本没有睡过人的痕迹,这才知道昨天晚上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头子,你说这两个孩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俩该怎么和他们家人交代啊!”曹婶锅里的粥也顾不得呈上来了,拉着曹伯径直往外走。 刚回到曹家门口的宋小言和他们撞了个正着,望着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两人,本来想冲他们笑一笑,嘴角却跟挂了两只秤砣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曹伯见到宋小言回来松了口气,却发现褚和光没跟在她身边,又见到宋小言耷拉着脑袋,连忙问道:“到底咋回事?你个小姑娘倒是时快说啊,可把我和你曹婶急坏了!” 宋小言看得出他们是真急,又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只好如实说道:“昨天夜里,我们两个去张超家里了,也找到了我二叔。可他们两个困在里头出不来,只有我一个人出来了。” 曹婶听到这话张大了嘴巴:“这是啥意思?什么叫你一个人出来了,他们两个出不来?是不是昨天雨下得太大,把张超他们家的房子冲塌了?” 曹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曹伯看了这么多年的庙,当然对这些离奇古怪的事有所了解,一听到宋小言的话,当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又急又气:“你这孩子!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让村里人和你们一块找,你们偏不听。这下好了,要出大事了吧?” 宋小言做错了事情,没办法反驳曹伯的话,只好问道:“曹伯,这附近谁家有电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找家里人帮忙。” 好在东山村几乎家家户户做农家乐的营生,为了方便做生意,大多数人家都安了固定电话。 曹伯带着宋小言走到附近一户人家,借了他们家的电话,拨通了青阳观的号码。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几声,过了一会儿,王师傅的声音传到宋小言耳中:“喂……请问您找哪位?” 宋小言一听到王师傅的声音,连忙着急地说道:“王师傅,我找老道长!我和褚和光来东山村找我二叔,我们两个遇到大麻烦了,现在他们两个被困着出不来,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请老道长下山救救他们两个,再晚一点我怕他们要出事!” 那边的王师傅听到宋小言的话,语气顿时也着急起来:“小言你别慌,我这就找我师祖去!你别挂电话哈,我马上就回来!” 宋小言应了一声,拿着电话站在原地等着,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难过极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师傅终于重新拿起了话筒,沉默了一阵说道:“小言,我师祖他不能下山。这回,可能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你说什么?!”宋小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用力攥紧了话筒,甚至能听到话筒发出的“吱吱”的声响。 她只顿了顿,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不来?褚和光不是他一手带大的吗?难道他连褚和光的死活,都可以不在乎吗!” 王师傅顿了顿,那边传来他们的吸了几口烟的声音:“小言,你冷静一点,我师祖有他自己的难处。” 宋小言的十指用力得发白,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我自己去救他们。如果没办法把他们救出来,我也就不回来了。” 宋小言挂了电话,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曹伯见她脸色不好,连忙问道:“怎么样?你们家里人什么时候过来?” “他们……”宋小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曹伯的话,而是打起精神问道,“曹伯,村长不是答应明天让村里人帮忙找人吗?可不可以现在就请他们帮忙?我担心时间久了,他们就坚持不下去了。” 曹伯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担心得不得了,听到宋小言的话连忙点头:“这个简单,你在家里等着,我这就找人去。” 说着,一路朝村长家的方向小跑过去。 宋小言看着曹伯的背影渐渐消失,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深吸了一口气,回到曹伯的房子里。 厨房里,曹婶还在灶台前忙忙碌碌,刚才为了找宋小言和褚和光不小心把锅里的熬焦了,她不得不用钢丝球,刷洗铁锅的锅底。 宋小言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朝看向她的曹婶问道:“曹婶,曹伯让我回来帮他拿大王庙的钥匙。” 第本不该死 曹婶听到宋小言这么说,?当下也没有怀疑什么,放下手头的活,?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抹了抹,然后走到房间里,给宋小言找出了大王庙的钥匙。 大王庙除了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一般没有人来烧香。但庙里的日常维护,还需要曹伯这个庙祝来管。 因此,?宋小言很容易就拿到了大王庙的钥匙。 她拿到钥匙之后,?没有在曹婶家里耽误什么,?而是快步向大王庙走去。想要赶在曹伯回来之前,到大王庙要一趟。 至于大王庙里有什么,?要是遇到突发情况应该怎么办,宋小言轻重完全没有头绪,?只能随机应变,?想办法尽早把她二手和褚和光从危险中救出来。 只可惜,?曹伯的动作比宋小言想象得还要快。没等宋小言走在路上多久,?就看见曹伯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两人见到对方都下意识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宋小言在曹伯发现之前,?把钥匙往自己口袋里一塞,?脸色顿时恢复如常:“曹伯,?怎么样?他们愿意帮我找褚和光吗?” 曹伯叹了口气,答应宋小言的事情没办好,多少让他脸上无光。同时,他也没明白,?张为民为什么突然翻脸不认人,不但自己不愿意帮忙找人,还让村子里的人都不要帮宋小言。 “小言啊,你也知道,张超他们家的房子,村里的人都不乐意进……”曹伯话说到一半,实在说不下去,干脆直接没有往下说,而是咬了咬牙说道,“不过你放心,他们不愿意找,曹伯陪你去找!” 宋小言听到“张为民”那个名字,想起他是东山村的村长,让村民们不要靠近张家宅子的梦,最早就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她听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粉嫩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梦,梦到大王庙的神仙让他不要帮我找人?” 宋小言的声音干净而又清澈,问得曹伯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问道:“小言,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得到曹伯肯定的回答,宋小言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那个叫张为民的人一定是知道什么,甚至于可能和张家宅子里的那些东西有什么联系,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既然大王庙里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张为民当双手说不定也不干净。 想到这里,宋小言注视着曹伯不解的眼神,问道:“曹伯,大王庙的菩萨要是真的托梦,不应该托给你这个给他当了十几年庙祝的人吗?” “这……”曹伯愣了一下,如果不是宋小言提起,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他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奇怪,解释道:“小言,你不是我们东山村的人,有些事情你可能不了解。张为民是村里给大王庙捐钱捐得最多的,也是村里领头干农家乐的,可能菩萨觉得他说话管用,才选择托梦给他吧!我一个小庙祝而已,能为菩萨做啥?” 然而,宋小言根本没有给曹伯思考的空间,立刻又抛出下一个问题:“都说东山村是靠着交通优势,才把农家乐办得如火如荼。可大家都知道,比东山村条件好的村子多得是,为什么别的村子都没成功?” “要说风景好,东山村比起龙溪镇一带,应该说差的多了吧?我记得,张超他们家办农家乐的时间,比起村长家还要早吧?为什么张超他们家生意一直不好,反倒是在市里没有什么人脉资源的村长家挣了钱?” 曹伯只觉得面前的宋小言仿佛变了个人,一点也不像她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乖巧无害。她问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成功地勾起自己的疑问。 所有以前觉得顺理成章的事,仔细想了一想,都觉得破绽百出。 “小言,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曹伯心情复杂地看向宋小言。 宋小言 叹了口气,她到曹家之后,感觉曹家夫妻并不是福薄的之人。相反,他们两个给她的感觉很舒服。 按照宋小言这么多年的经验,一般给她这种感觉的人过得都不会差。可曹伯和曹婶的境况,却似乎是整个东山村里过得最不好的那批人。 两人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连唯一的儿子都早早去世,落得个无人送终的结果。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把原本属于他们的气运吸走了。 宋小言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事态紧急,她也不愿意用语言逼迫一个对她怀有善意的老人。她干脆不管曹伯是否愿意相信,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和曹伯说了。 果然,曹伯听了宋小言的话,脸上浮起隐隐的怒气:“小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家三代都是大王庙的庙祝,如果没有大王菩萨,我们东山村不会有今天!你居然和我说,大王菩萨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看,你和阿光那小子根本不是来找什么失踪的叔叔的吧?” “曹伯,我没有必要骗你!”宋小言沉下声音说道,“如果不是褚和光也出了事,我甚至不想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你。” 曹伯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似乎原本想要发怒,却硬生生被气笑了:“好,你要找什么人,那你就自己找去!实在不行,那就报警让警察来找,要是让我看见你做什么坏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宋小言也没有说话,实际上她也没有幻想曹伯能立马相信自己的话。但结合之前的事情,她在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诈了曹伯一句:“曹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儿子其实本来不应该死的?” 曹伯听到宋小言的话,顿时愣在原地,心底最疼痛的伤疤被人揭开,更强得怒火直冲心房。 然而,在他回过神之前,宋小言已经离开了。望着空无一人的乡间小路,曹伯第一回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的儿子还那么年轻,已经考上了省会最好的大学,还有大把的大好时光等着他。 他的儿子,原本不该死的…… 第怎么死的 曹婶处理好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钟,发现已经快要早上九点了。 乡下人的生活习惯很健康,?通常在早上八点之前就会把早饭吃好。可今天到了现在,早上煮好的粥还没有人动一口。 曹婶心里担心着褚和光的安全,没吃早饭肚子里也不觉得饿。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家里等消息。 没过一会儿,曹伯从外面回来了,?见了曹婶一言不发地坐在厅堂里靠墙摆着的那张长条板凳上。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要帮两个孩子找他们叔叔吗?”曹婶见到曹伯愣了一下,?手里拿着装着鸡饲料的塑料袋,?走到曹伯面前问道。 曹伯抬头看了一眼曹婶,又低下头去,?闷声说道:“别提了,张为民那小子一听说人是在张超家不见的,?立马就反悔了。” 曹婶听到曹伯的话,?脸上立刻露出吃惊而又愤怒的表情:“他到底怎么回事?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万一出了什么事,?那不是害了人家的性命吗?” 说着,?她又在原地转了一圈,?没看见宋小言的身影,?奇怪地问道:“小言呢?她没跟着你回来吗?村里不帮她找人,?她一个小姑娘肯定急坏了!” 听到曹婶提起宋小言,曹伯脸上的表情飞快地变了变,他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之色,抽出别在腰间的竹子做的烟杆子,?塞了些烟丝在烟斗里,拿火柴点燃了,“吧嗒吧嗒”猛地吸了几口。 曹婶得不到回答,心里更加着急:“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话啊!” 曹伯沉默了一会儿,拿着烟杆子在屁股底下的板凳边上敲了一下,里面被火烧得半焦的烟丝就掉在地上冒着白色的烟。 他抬起头来,盯着厅堂正中心挂着的那张黑白色的遗照,眼里露出复杂的情绪:“老婆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家阿勇是怎么死的?” 曹婶脸上的表情僵住,眼睛里的光芒也渐渐熄灭了。她把手里头的塑料袋扎紧了,放到厅堂里摆着的八仙桌上,一把抽出桌子边上方格里挂着的一条抹布,一言不发地猛地擦了好几下桌子。 然后,才沉沉地说道:“怎么不记得?” 当年,两人唯一的儿子曹贵刚考上大学,是他们东山村第一个大学生,也是他们老两口的骄傲。这孩子不但学习成绩好,还懂事,知道父母供他上大学不容易,十分孝敬父母。 所以,每到放假都别的同学都留在学校参加活动,只有他着急赶回家里,帮着父母到田里干活。 那时,村子里的人别提多羡慕他们,有个这么有出息又孝顺的孩子。 可曹贵刚上完大一的那个暑假,一回到村子里,就遇到张为民捐了一大笔钱,加上村子里各家各户一起募集起来的好几万块,准备扩建村口的大王庙。 他们家里经济拮据,再加上曹家三代都是大王庙的庙祝。出钱不行,就只能让曹贵跟着村里的壮劳力多出点力。 扩建大王庙的砖块和水泥需要到外头买,但柱子和房梁用的木头则要到附近山上去砍。 七八十年代时,南安市里号召底下各个村子的村民在山上种松柏,除了可以卖木材赚钱,还可以采集松柏的油脂,再由林业站统一收购再卖给加工厂。 后来,全国的经济渐渐好了,各行各业都繁荣起来,自然也不需要家家户户都去山上采松柏油。但因为松柏曾经作为南安市的经济林,所以南安市山上仍然随处可见树龄有十几二十年的松柏。 曹贵就是跟着村里的人到山上砍树时发生意外的,一般伐木工人容易在树倒的时候出事。但曹贵却是在扛着木头下山的时候,被沉重的木头砸死的。 村里的几个壮小伙扛着木头,曹贵站在第一个,他 身后的一个人滑倒了,肩上的松木脱手而出。强大的惯性让后面的人根本抓不住那力道,几百斤重的松木砸在曹贵身上,当场把人砸成了血肉模糊的两截。 在场的人想要把人送医院,但根本没等把人背到山下去,曹贵就已经断气了。 曹伯和曹婶根本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两人整整用了数年才从丧子的痛苦中走出来。 大王庙还是被建起来了,随着东山村发展得越来越好,大王庙的香火也越来越旺盛。短短不过十年的功夫,大王庙已经扩建和翻修了不下五次。 但那场风波后,整个东山村却只有他们记得自己的儿子。 曹婶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很默契的不再提曹贵。 曹伯沉默了一会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昨天晚上没睡好,头疼得紧。午饭别做我的了,没胃口吃。” 他不得不承认,宋小言的话的确勾起了他的怀疑。可纵然他再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因为发生意外而死的,但毕竟大王庙是他们曹家三代人,走了快上百年的庙。 有了大王庙之后,东山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还被市里评为了改革开放模范村。他们家过不好,是因为他们没福气享那个福。 都说人不能不知足,如果他真的一直那么想,那他们老两口的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曹伯躺在铺了草席的木板床上,面朝墙壁蜷缩着身体一觉睡到了傍晚。 他昏昏沉沉地起了床,按照习惯到厨房去找曹婶,却没看见曹婶的影子,只好又从厨房出来,打算到家里的菜地找找。 “你干啥去了?”曹伯找到天都暗下来了,才看见曹婶火急火燎地从外头回来。 曹婶急得火烧眉毛,说道:“你知道小言上哪去了?下午她家里都打电话来了,慧慧说她家里人都等的着急了,还没见她和她叔回家里去!” 曹伯心里“咯噔”一声,拍了一下手掌:“坏了,她该不会又到张超家里找人去了吧?” 曹婶睁大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夕阳的最后一道余光在天边消失,在村子里待了一天的宋小言,这才顺着人烟渐渐缺少的街道,往东山村外走去。 也好在东山村来过周末的游客不少,其中还有些在村子里租了长期房子的人,在这里写生或者创作。 因此,宋小言这样一张生面孔走在街上,才没有引起别的村民的注意。 第汇合 东山村里还有路灯,?越往村外走四周就越暗。也许是因为昨天下过一场雨,所以今天天气只晴朗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开始乌云密布。 宋小言身上没有照明的工具,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丁点黑暗的轮廓。但好在勉强还能看见脚下的路,没过一会儿,她就走到了大王庙前。 摸着自己口袋里沉甸甸的钥匙,宋小言并没有着急进入大王庙。而是在大王庙外面转了一圈,?只见整个庙一共有两扇门,?一扇是开在正面的大门,?另一扇则是开在侧面的小门。 上回来的时候,宋小言并没有注意大王庙的情况,?只以为不过是南安市乡下随处可见的普通小庙。 可今天,也许是天上没有一点光亮。黑暗之中的大王庙在宋小言眼里却更加清晰起来,?只见整座大王庙在漆黑的夜里发出一道淡淡的金光。 这金光直冲天际,?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金光最高处稀薄的地方,?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其中,?最亮的一道光芒就是从东山村里发出的。 但宋小言很快就看出不对劲来,?一般乡下的庙虽然也会有这样的情形,?但这些金光汇聚到庙里之后,?还会由寺庙返还出去。 在外人看来,是寺庙里供奉的神仙保佑自己的信徒免受厄运。但其实,在某一方面来说,寺庙与烧香的人其实是一种共生关系。 但这座大王庙却不一样,?从外面汇聚而来的信仰之力全都聚集在庙中,极少有返还出去的,那些金光就像被吸进了一个无底洞,被什么东西贪婪地收入囊中。 宋小言想起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她本来并没有完全相信梦境里看到的东西。但眼前这个大王庙实在太过邪性,以至于她不过看了一眼,就百分之百确定庙里供奉的那尊遮面的菩萨不是什么好东西。 确定完这些事之后,宋小言在大王庙旁边找了个芦苇丛藏了起来。 快要到夏天了,天气越来越热,天暗的也越来越慢了。如果她估算得没错,这个时候应该是晚上七八点左右。 时间还不够晚,她担心有人路过大王庙,发现了里面的异样,会进来打乱自己的计划。毕竟,在整个东山村的人看来,这座大王庙是保佑他们东山村繁荣昌盛的根本。 她一个外人想要在大王庙里动手脚,村里的人绝对会一改之前热情好客的面孔,拼了命阻碍她破坏庙里的神像。 也不知等了多久,这野地里的蚊虫非常多,有的宋小言满手都是包,正在她忙着给自己的时候被挠痒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突突突”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一辆摩托车的声音。 宋小言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摩托车应该是从村子外进来的,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既然是从村外来的摩托车,是来对付自己的人的概率就低了不少。 然而,只见一道明亮的车灯光线,从拐弯处照了过来。摩托车下了村子里的水泥路,居然向着大王庙开了过来。 宋小言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把自己往芦苇丛里又缩了缩,只见摩托车停下了,从上面下了一个体型有些肥胖的中年人。 也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停下摩托车之后,鬼鬼祟祟地绕着大王庙转了一圈,似乎看出了什么东西,站在庙门口倒吸了口凉气。 但这人似乎并不打算在这里多逗留,一步三回头地又跨上了那辆摩托车。 就在他发动骑摩托车,准备骑着车离开的时候,宋小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啧……也不知道小师叔祖到底被困在哪里,不管了,先进村再说吧!”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早上接了电话的王师傅! 宋小言听到王师傅的声音真是又惊又喜,立刻从芦苇丛里站了 起来,冲王师傅的方向喊道:“王师傅,我在这里!” “小言!”王师傅也被吓了一跳,心想这小姑娘也藏得太好了吧,刚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庙门前的那堆芦苇丛里居然还藏着个大活人! 他一下子跳下摩托车,走到宋小言面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小师叔祖呢?” 面对王师傅这个,算是褚和光半个家人的人,宋小言心里觉得愧疚得厉害。如果不是自己要来找二叔,褚和光现在还在安安心心地上着学,哪里会被困在张超家那个恐怖的地方? 宋小言简单地把来龙去脉同王师傅说清楚了,就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王师傅出主意。在她看来,王师傅虽然不如褚和光厉害,但至少也是青阳观出来的。 ——虽然他后来还俗回家继承了家里做麻油鸡的手艺,但比起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一定要注意得多。 王师傅听了宋小言的话,心里忍不住感慨,真是古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有他小师叔祖为了面前这个小姑娘,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他小师叔祖年纪虽然不大,可对自己够狠啊,遇着了宋小言之后,只怕以后连万年的魔王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能面不改色地上去拼命。 所以,这就是他一大把年纪了连老婆都没娶到,可他小师叔祖就快把他心目中的女神追到手的原因吗? “王师傅,你有什么办法吗?”宋小言当然不知道王师傅在想什么,见他半天没有反应,还以为就连他都一点办法也没了,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王师傅听到宋小言的声音回过神来,望着大王庙紧闭的庙门“哦”了一声,伸出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听这小姑娘说起来东山村里的事情还怪凶险的,他一个学了几年道的半吊子能有什么办法?恐怕他用尽了全力,还不如让宋小言把她那个厉害的前世叫出来呢! 但他也没好意思在一个小姑娘面前露怯,只好虚咳了一声,双眼四处乱瞟:“听你这么说,最关键的地方应该就是庙里的神像。我想,只要毁了这尊神像,那东西就应该凶不起来了。”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王师傅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有着夜光指针的手表。只见手表的指针指向了晚上十点。 他清了清嗓子,道:“时间不早了,我看,我们是时候进去了。” 第无耻贼人 宋小言也觉得时候到了,?冲着王师傅点了点头。然后,在口袋里摸起什么来。 王师傅望着大王庙高高的院墙犯起了难,?为难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嘴巴里发出“嘶”的一声。 这院墙少说的有三四米高吧?以前他在观里当道士的时候,还勉强爬得上去。现在,身上的功夫都不知丢了多少年了,人也跟着胖了不少,?再叫他爬上去万一摔下来,?那是要把老腰都摔断的! “小言呐……”王师傅左右看了一眼,?也没找到妻子之类可以垫在脚下的东西,只好捡起路边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道,“你站远点,?给我在一边望风。等我把大门上的锁砸开,?我们两个就从正门进去!” 王师傅说这话时,?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后牙槽,?似乎下一刻就要使出吃奶的力,?把手上的石头往锁上砸。 宋小言刚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见到王师傅的动作,?情不自禁愣了一下,?手上开锁的动作却没有停。 只听“啪嗒”一声,锁着大王庙庙门的那把大锁应声落地。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甚至能看见那把锁撞在石头上,发出的一丁点火星。 王师傅:“……你有钥匙你怎么不早说啊?” 宋小言有点委屈地说道:“你也没问我啊。” 王师傅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好吧好吧,能不费事进去最好。走,我们两个进去看看,到底里面供了什么妖魔鬼怪!” 他嘴上的气势虽然足,但等到两人真正踏进大王庙里,却恨不得把整个人缩成一团,藏在宋小言身后。 但他本来就长得高大,再加上体重摆在哪里,无论他怎么缩起手脚,也始终像是在背后推着宋小言往前走。 宋小言自己或许看不到,但只要开了慧眼的人,以及那些精怪鬼魅在黑暗之中,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她身上的金光吸引。 而现在,宋小言身上的金光无疑成了王师傅的安慰剂,让他在阴森森的大王庙里有了几份安全感。 宋小言来过一回大王庙,按照自己的记忆,摸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打火机,点亮大王庙里的几根蜡烛。 蜡烛的光线一亮起,大王庙里终于有了些光芒。但为了不引起村里人的注意,宋小言并不敢把所有蜡烛都点上。 因此,除了大殿中央的一块地方,其余不少地方仍然藏在一片昏暗之中。 “就……就是那一尊?”王师傅哆哆嗦嗦地看向神台中间那尊用黄布遮了脸的菩萨。 刚才周围都暗着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但这庙里的蜡烛一辆起来,他就觉得那些昏暗的角落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双眼睛,每一双都紧紧地盯着他们看。 宋小言点了点头,也许是晚上到这里的原因,她觉得这尊神像看起来更加不对劲了。虽然隔着一层黄布,看不清神像的脸,但她总是觉得黄布底下的神像,正目不转睛的与她对视。 “他娘的!”王师傅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抓起旁边供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 这还是他出发之前,决定带来给自己壮胆用的。 本来骑着摩托车上路的时候就想抽几根,无奈忘记带打火机,只能一路忍到了这里,看到庙里有现成的,就毫不犹豫地先抽了一根。 嘴里叼着香烟,王师傅说起话来也含糊得不行:“不让我看,我偏要看!来,我们快把它脸上的遮羞布给它弄下来了!” 宋小言也没有磨蹭,直接和王师傅一起,在神台上一撑手直接爬了上去。 然而,就在她快要的手快要揭开黄布的时候,只见门外传来褚和光的声音:“言言!” 两人回过头,看见褚和光与宋建国一起出现在门外,脸色焦急地说:“我和建国叔一起逃出 来了,这东山村不能多待,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宋小言看了一眼褚和光,举在半空中的时候并没有放下来。 这个时候,王师傅猛地吸了口烟,冲着褚和光问道:“你看我是谁?” 门外的褚和光似乎这才发现宋小言顺便还站着一个人,脸上表情微微一变,知道自己并没有骗过这两个人,一转身消失的黑暗里。 “嘿!”王师傅看着门外冷笑一声,对着宋小言说道,“看来我们两个还真是摸到它的命门了,要不然也不会变了两个假人来骗我们。快,先看看那底下是什么!” 宋小言也是这个意思,伸手碰到那张黄布,可脚底下的神台却猛烈的晃动起来,将台上站立的宋小言和王师傅晃得一起摔了下去。 宋小言身体轻,手脚也相对灵活一些,掉下去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倒没有摔着。 但王师傅就不一样了,只听他“砰”的一下切切实实地摔在地上,当场就扶着自己的腰哀嚎起来:“哎哟喂,我.日.你个仙人板板的!杀千刀的死妖精,看你道爷我接下来怎么收拾你!” 说着,也不管看不看那黄布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了,气势汹汹地在庙的角落里找到一把锄头,举着锄头“砰”的一下锄在神像上。 也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只见黄土塑成的神像一下子掉下来一大块泥,一阵灰扑扑的尘土扬了起来。 “这个管用!”王师傅立刻回过头,笑着对宋小言说道,“我看那边还有把锄头,上赶紧拿上跟我一起拆了这尊狗屁神像!” 宋小言一见这方法管用,当即也没多说什么,连忙转头要去拿。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庙外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居然是曹伯出现在门外,又惊又怒地瞪视着两人。等他看清楚缺了一块的神像,顿时勃然大怒,大步走向前来一副要和王师傅拼命的样子。 经过刚才的事,王师傅还以为面前这个也是那东西为了阻拦自己,而变出来的幻相,见他还来上来抓住自己的手,一把就把曹伯掀翻在地上:“敢拦着你道爷我,我去你爷爷的吧!” “哎哟!”曹伯也没想到,眼红他们东山村好运,想要偷偷进庙破坏神像的无耻贼人,居然还敢出手伤人,一头磕在桌子上,额头上当场就起了一个大包。 第 91 章 王师傅也没想到,?面前的不是什么幻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刚才他可是用尽全力推的,?万一面前这人一个摔不好,脑袋磕在什么地方磕坏了,那他下半辈子可就得在号子里过了。 “曹伯!”宋小言也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真的是曹伯,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脑袋叫唤,?连忙上前去把人扶了起来,“曹伯,?你没事吧?” 曹伯见到宋小言顿时气急败坏的没个好话:“好哇,亏我好吃好喝的招呼你们,?还想尽办法帮你找你叔叔。现在,?居然和人里应外合,?来破坏我们东山村的风水庙!” 曹伯一把甩开宋小言的手,?脸色铁青地说道:“你们想要破坏菩萨的塑像,?先从我身上踏去再说!你们最好现在就收手,?要不然等村子里来人了,?就不是我这么好说话的了!” 他的话让宋小言和王师傅脸色都是一变,?中山村的人到底有多在乎这座大王庙。不单只宋小言清楚,王师傅这些年也听到了不少传闻。 据说,这东山村的大王庙每回扩建,几乎都要出点意外。重的就是十几个人,?轻的就是赔了半条命进去。 可就算是这样,这座大王庙在十年之内,也翻新和扩建过很多次了。 要是让东山村的村民看见他们毁坏神像,那还不得抡起拳头和他们拼命?如果是那样的话,王师傅倒是宁可被警察抓去,在号子里蹲个十年八年的。 “不是,小言,你赶紧跟这大哥解释解释!”王师傅连忙看一下宋小言催促道。 宋小言早就跟曹伯暗示过无数回这座大王庙里有问题,只要不是个傻子,应该都明白宋小言的意思。可曹伯到现在,还仍然执意相信大王庙对整个东山村有利,她觉得自己说再多的话,只怕也无济于事。 “曹伯。”宋小言叹了一口气,说道,“张超家的情况我确实没有骗您,现在要救我二叔和褚和光出来,可能只有砸了这尊大王像了。如果神像被砸坏,他们两个还没得救,我愿意任由村里人处置。” 王师傅一听宋小言的话立刻懵了,他可没叫宋小言说这个!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实心眼儿呢!”他着急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先哄哄这大哥,到时我们溜之大吉不就行了吗?和他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话才刚说完,就见曹伯一个眼刀斜了过来。王师傅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发现他一时心急把真心话说出了口。 曹伯看着两人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说完,他没等两人反应过来,突然调头向庙外跑去。别看曹伯一大把年纪了,可真要跑起来居然和个小年轻没什么两样。 王师傅才愣了一下,就见他一溜烟地不见了人影。 两人赶紧追上前去,只见大王庙外头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之中,传摩托车的发动声,刺眼的车头灯亮了起来,摩托车咆哮了一声飞驰而去。 王师傅气得肺都要炸了:“这老头居然偷我的车!嘿呀,我这记性,怎么连车钥匙都忘记拔了呢?” 宋小言的心不住往下沉了沉,回头走进庙里,说道:“我们还是快赶在曹伯叫人回来之前,把这尊神像毁了吧。” 话虽这么说,可两人毁起神像来谈何容易?拿着锄头“哼哧哼哧”砸了好一会儿,才砸了神像的一只脚。 就在这个时候,摩托车声又靠近了。 两人不约而同吃了一惊,双目对视的片刻,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曹伯才走了多久?居然这么快就把人叫回来了? 两人停了手头的动作,如临大敌地看着庙门外,仿佛下一刻东山村的村民就会把小小的庙围得水 泄不通。 然而,下一刻,只有曹伯一个人脸色沉沉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师傅伸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没见到曹伯身后有人,立刻问道:“你不是说去叫人了吗?怎么啦?现在时间太晚,大家都钻被窝去了,不愿意跟你出来抓我们吗?” 王师傅得瑟起来简直浪得飞起,就连宋小言都看不下去了,连忙问道:“曹伯,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骑着车出不去了。”曹伯冷冷地扫了一眼王师傅,神情凝重地说道,“村子里的路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却在外面一直打转,就是离不开这块地方。” 说着,他的目光像剑一样刺向王师傅:“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早就知道我出不去,所以才这么得意吧!” 王师傅嬉皮笑脸:“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都和你说,你们东山村的这什么劳什子庙不干净,你还不相信,现在傻了吧?” 曹伯被他气得额头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正要撸起袖子和王师傅干架,忽然一阵阴风打着旋儿从庙里刮过,直接把庙里几根亮着的蜡烛吹灭了。 曹伯哪里见过这样的事,当即声音颤抖着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嘘——”宋小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它不想让我们毁了这尊神像,应该是派东西过来了。” 林倩从那天在那栋凶宅里醒来之后,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胆大的女孩子,从来不向别的小姑娘那样,看见一只蟑螂都要吓得发出尖叫声,也从来不怕黑,更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可是,那次东山村的经历彻底颠覆了她的世界观,她终于知道面对在面对危险而又穷凶极恶的东西,她引以为傲的那点胆量根本不够用。 但她们四个人当中,除了自己和陈浩,朱莉和眼镜已经吓得连路都走不了了。 所以,在那个老太太提出可以放了他们四个人,条件是只要把那天那个从宅子里逃走的小姑娘抓回来的时候,她和陈浩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过了没多久,他们迷迷糊糊地被什么东西带了出去,意识再次清醒,就已经站在大王庙的庙门前了。 而王师傅这次虽然没有说服他师祖清虚道长和他一起来,但他既然知道了东山村这边的情况,就不会打没准备的仗。 虽然他自己的道行不怎么样,但架不住他带来的东西又多又管用。 “怎么样?还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吧?我这次……”神像前的地上用符咒贴了一个圈,突然出现在庙里的长相狰狞的鬼怪都在圈外打转,这怎么也没办法突围,可把王师傅得意坏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个昏暗的角落里,突然出现一个拿着木棍的声音,挥动手里的棍子一下子敲在王师傅的后脑上。 王师傅最后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当即身子一歪,一下子倒在地上。 第 92 章 宋小言手里还握着锄头,?抡起胳膊用力砸着神像。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再和刚才一样一点一点地砸,?而是使出了全身力气,直接往神像的面门砸去。 可她那丁点大的力气,居然连神像的一块碎屑都没砸下来,只扑簌簌地掉下来一些灰尘。 她专注于砸神像,也没听王师傅在一边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只是忽然王师傅的声音戛然而止,?像一个破布袋一样,?“扑”的一下倒在地上。 宋小言顿时警惕的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身上满是泥土灰尘,眼神已经变得有些疯狂的男学生,?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看那木棍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从锄头还是从扫把上面撸下来的。 这男学生不是别人,?但是她和褚和光偷偷潜入张家宅子,?见到的那四个坐在张超家的厨房吃饭的那几个学生之一。 当时,?这个男学生还差点跟褚和光打起来。那个时候,?他在速度和力量上都不占优,?直接被褚和光一脚踹到了地上。 但现在,?他显然已经恢复了正常,?把王师傅打倒在地上之后,就直勾勾地盯着宋小言,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这个时候,?从男学生身后又走出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头上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见他迟迟不动手,立刻沉下声音说道:“阿浩,你还在等什么?他们不是说了,只要我们解决了她,就能放我们四个人出去。难道,你还想在那个鬼地方待一辈子吗?” 陈浩听了年轻女孩的话,脸上的表情也坚定了不少:“你说的对,就算出去蹲监狱,吃牢饭,也比死在他们手上强!” 说着,就直接一脚跨进王师傅布的符阵,气势汹汹地朝宋小云走了过来。 宋小言往后退了几步,后背直接抵到了神台上,才发现她已经无路可退了。无奈之下,只能把锄头横在自己胸前,警惕地看着两个人:“你们想干什么?” 林倩恶狠狠地看着她,眼神里已经没有作为一个学生应该有的单纯。她几乎在一夜之间变了,在强烈的恐惧之下,从一只羔羊变成了饿狼。 “放心,如果你听话跟我们回去,至少我们两个不会对你动手。但如果你要是反抗的话,我可不敢保证我们会做出什么事。”林倩嘴边露出一个狞笑。 说着,一步步向宋小言靠近。 同样是女孩子,如果宋小言对上林倩,或许还有反抗的余地。但林倩身边的陈浩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手臂上的肌肉十分发达,只要一只手就能让宋小言没法挣扎。 本来打不过或许还可以跑,可符圈之外都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鬼怪,正在外头虎视眈眈。只要宋小言一逃出去,随时可以把她测成碎片。 看现在的情况,宋小言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意识还十分清醒的曹伯了。 “曹伯,你都看到了吧?如果大王庙的菩萨真的是个好的,这些脏东西怎么可能进得来?”宋小言一边防范着陈浩和林倩,一边对曹伯说道。 自从那些平面獠牙的怪物从外面进来之后,曹伯就一直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念念有词,似乎还幻想着这尊大王菩萨能够保佑他平安出去。 听到宋小言这么说,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满庙的妖魔鬼怪之后,脸色又跟着白了几分:“我……不知道!” 就算宋小言脾气再好,听到这个回答也忍不住气笑了。 林倩本来还忌惮着曹伯,见状不由发出一声冷笑,直接向宋小言走了过来,想要抓住她的胳膊:“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了,遇到这种东西,反正你都是一个死,不如死得痛快一些。” 宋小言心里一横,直接用锄头背狠狠敲了她一下,疼得林倩尖叫了一声:“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打我!” 陈浩听到林 倩的尖叫,连忙将她搂在怀里,关心地问道:“倩倩,你没事吧?” 林倩听到陈浩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没什么好气地问道:“现在知道假惺惺地来问我有没有事,昨天晚上我差点被那个老太婆咬破喉咙的时候,当着朱莉的面你怎么不敢问我有没有事!” 陈浩被林倩一激,脸上浮起一层薄怒:“倩倩,今天晚上的事不用你动手。她居然敢打伤你,我这就把她弄死了带回去。到时,就算被警察发现了,被抓起来的也是我!” 宋小言没想到,他们说杀人说得这么轻松。眼看着陈浩就要朝她走过来,立刻摸向了口袋里的油灯。 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打定主意杀了自己,那她不可能束手就擒,哪怕冲出去面对那些鬼东西,也好过在符圈里面等死。 然而,走到宋小言面前的陈浩已经发现了她的动作,在她想要逃开之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摔到了神台上。 宋小言只觉得后背一阵钝痛,立刻有一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手上一松,油灯从她手里“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痛苦和窒息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之中,只听到曹伯惊恐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你们怎么敢杀人?!”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人理会曹伯的话。 宋小言恍惚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向曹伯求助:“曹伯,快帮我把他们扯开!” 曹伯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宋小言和地上那个男人砸神像归砸神像。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小言,在他面前被人掐死。 那样的话,不仅警察会把他当成共犯。就连他自己也会忘不了这件事,良心上一辈子过不去。 可就在曹伯决定起身救宋小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站也站不起来了。 他一辈子逞强惯了,从来不知道自己在面对恐惧的时候,居然会表现得这么软弱,当即咬了咬牙,青筋毕露地扶着神台站起来:“小言,你撑一会儿,曹伯马上就来救你!” 宋小言根本就不期望曹伯能救得了她了,只觉得这回自己恐怕是真的遇到过不去的劫数了,虽然手还扶着那双掐着她的手,但也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就在这个时候,她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像是自己的声音,却又不像自己声音的声线。这道声线要比她冷静自持得多,见到她的处境,甚至还冷冷地笑了一声。 宋小言忽然想起,褚和光口中形容的在避暑山庄里遇到的那个,冷静得几乎过分的自己。那个自己同样不会道术,她又是怎么做到,从那个杀人成性的煞神手里,数次逃出生天的呢? 她闪过一道灵光,蓦地看清紧紧掐着自己脖子的人,不是陈浩,而是一脸狰狞的林倩。 望着林倩通红的眼睛,宋小言发出嘶哑而又冷静的声音:“你就这么把我带回去,是希望你们四个平安从这里离开之后,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继续在一起吗?” 第虎精 宋小言的一句话让林倩直接陷入了沉默,?她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正好说中了她的心思。 她在这里担了杀人的罪名,?是让这群东西放他们出去。然后继续看着陈浩和朱莉相亲相爱,毕业之后走进婚姻的殿堂,做一个那个善良无私,成全这对有情人的好人吗? 不! 林倩觉得自己显然没有那么无私,或者说是蠢笨。 就算她在东山村把宋小言杀了,?张超家里的那群怪物也不一定会按照约定,?把他们四个放回去。但如果她和陈浩有机会,?趁着这种混乱的时候逃出去,那么作为人质留下来的朱莉和眼镜,?一定不会有活着的机会。 她也不想这样,可她和朱莉明明是同时喜欢上陈浩的,?凭什么最后和陈浩在一起的是她朱莉呢? 至于眼镜—— 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有机会选择是留下来当人质,?还是和她现在一样来解决面前这个小姑娘。是眼睛自己胆小,?错过了逃走的机会,?就算死了又能怪谁呢? 毕竟,?他们都是在法制社会里长大的,?从小到大连杀鸡都不敢,?又怎么敢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宋小言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力道松了很多,她又开始能够小口小口地呼吸了,就知道林倩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一时之间,宋小言的心情十分复杂。以前的自己虽然对这些弯弯绕绕看得也很清楚,?可从来不屑用这样的手段来左右别人的决定,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陈浩一直提防着旁边的曹伯,根本没注意到宋小言和林倩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见到林倩渐渐松了手,一直被她压在身下的宋小言,也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心记挂着女友和眼镜的安慰,陈浩不禁有些着急:“林倩,你在干什么呢?朱莉和眼镜还在那个鬼屋里等我们,你现在放了她,他们两个不是只有等死的份了?” 林倩冷笑了一声,说道:“陈浩,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你以为,只要我们把她带回去,或者在这个庙里弄死,那里面的东西就能放过我们吗?你忘了之前进去的那个人,都被啃成什么样了吗?和这个小姑娘一起的那两人说了,他们都是恶鬼,你敢信任一只恶鬼吗?说不定他们都等着我们把人带回去,再一口把我们吞了!” 陈浩却并没有被林倩的说辞说服,他一见林倩停了手,眼神顿时锋利地像宋小言看了过来,恶狠狠地说道:“你不动手可以,那我来!我绝对不会让朱莉被那只老虎精吃了!” 话音落下,突然只听到东山村的后山里,传来一阵冲天的怒吼声。这种声音宋小言在南安市的动物园里听过,是属于老虎的吼叫声! 也许,正如陈浩所说,一夜之间灭了张超满门,又把宋建国和他的战友骗进张家宅子的,正是一只成了精的老虎! 吼声过后,整座大王庙就像地震一样震动了起来。房梁上的灰扑簌簌往下掉,屋顶的瓦片也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抬起头往上看去,甚至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天空。 “地震了?”众人赶紧扶住神台,背靠在神台上,稳住自己的身体。 一时之间,就连林倩和陈浩都忘了他们来到大王庙的目的,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虎啸声过后,宋小言注意到,大王庙里把他们层层围住的鬼怪们,就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嘴里还喃喃说着什么“大王发怒了”。 也许是震动发出的动静太大,就连被陈浩打晕的王师傅都醒了过来,摸着头顶肿了老大的包,一脸紧张地跳了起来:“哪个小兔崽子偷袭我?要是让我找到了,非得扒他一层皮不可!” 陈浩和林倩没敢出声,刚才他们之所以敢动手,是因为从后面偷袭成功的王师傅。可现在 ,王师傅醒过来了,要他们两个人二对三显然没有胜算。 王师傅刚才迷迷糊糊,也听清楚了这周围的一些情况,赶紧蹲着挪到宋小言身边,问道:“难道他们说的大王就是老虎精?” 宋小言点点头,觉得这个说法十分有可能。如果知道对方是什么东西,对付它来也会有些胜算。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神像,连忙转向一直没说话的曹伯:“曹伯,你是大王庙的庙祝,你应该知道这块黄布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曹伯愣了一下,他显然也没办法接受,自己家里守了三代的菩萨,居然可能是只妖精这件事,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从我爷爷开始,就没有人看过菩萨的脸。老一辈人说了,不能看菩萨的脸,不然的话会招来厄运。” “呸!”王师傅摸着自己的脑袋恨得牙痒痒,“这种话你们也信?我看你们东山村就是活生生把一只妖精养成了气候,你们以为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好的事?你们现在的气运不过是从你们未来借来的,等到这些运气用完了,有的倒霉日子过!” 王师傅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向宋小言说道:“不要和他们废话,到底是什么东西,把布扯下来就知道!” 说着,立刻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就着手上的血在身上画了一道符:“我看你这回还能不能把我从神台上震下去!” 他直接跳上了舞台,一脚蹬在神像上,抓住神像面前的黄布,大手一挥直接把挂了不知多少年的遮羞布撑了下来。 “啊!”符圈里的五个人,这个时候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都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王师傅上去的同时,林倩已经摸到掉在地上的打火机,点亮了神坛上的两根蜡烛。 因此,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黄布之下不是什么宝相庄严的菩萨,而是一张狰狞的长满黄毛的脸! 原来,整个东山村供奉了这么多年的大王菩萨,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神灵,而是一只吃人成性,借助村民们的信仰修炼成气候的老虎精! 就算宋小言早已经猜到这点,但看到这一幕仍然不由地呆住。 “啊!”这个时候又一声愤怒而又凄凉的大叫,直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刚才一直被吓得瘫软在地上的曹伯,忽然拿起了手里的锄头,目眦欲裂地朝着大王菩萨狠狠地一锄头挥下去—— 咔嚓一声,也不知道曹伯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大王菩萨的整张脸出现了一道裂痕。这道裂痕越来越大,直接导致已经停止震动的大王庙再次强烈的震动了起来。 只听到屋顶上扑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上面,直接把屋顶砸出一个大洞,一道巨大的黑影跳了下来,一脚踩在大王菩萨的头顶上,灯笼大小发着黄光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第 94 章 等到几人看清楚,?终于发现原来从房顶掉下来的东西,就是他们口中那只老虎精! 这只老虎精也不知道修炼多少年了,?比宋小言在动物园里看到的足足要大上两倍!一只爪子差不多就有神像的三分之一大,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但不知为什么上面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迹,因为刚才狼狈地从屋顶掉下来,满头满脸都是灰尘。 可就算这只老虎精已经这么狼狈了,却仍然把在场所有人吓得汗毛直立。 曹伯也没有了刚才拿着锄头打破神像的胆气,?手里的锄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结结巴巴地看向王师傅:“那什么?这么大只的老虎,?你有法子对付吗?” 王师傅后脑勺一阵阵疼,只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的正难受得紧,?听到本来对自己喊打喊杀的曹伯问这话,咬着后槽牙笑道:“我有办法。” 曹伯听完长出口气,?拍了拍胸口:“有办法就好,?有办法就好。” 刚才他因为被蒙骗了这么多年,?再加上自己儿子死得不明不白,?一股怒气从脚心冲到天灵盖,?仗着怒气把神像打出了一条裂缝。 可现在,?这么大一只老虎,?还是成了精眼睛会发光的那种老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被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就算再大的胆子,也都吓得差点心脏骤停了。 听到王师傅说有法子,?曹伯的一颗心也放下去不少。 王师傅见他这副怂样,冷笑了一声,紧接着说道:“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我说,我们五个人也就甭跑了,别瞎费那个力气,临死前好好对自己,就等着这只老虎精一口一个把我们吞了吧!” “你……”曹伯见王师傅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气得岔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王师傅嘴里哼哼了两声,也没有搭理朝他发脾气的曹伯,看向一旁的宋小言:“那什么,小丫头,我们五个能不能活,可就都看你了。” 宋小言已经趁乱把自己掉在地上的油灯捡回来了,望着手里的油灯,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这样了,等会儿我先控制住它。你们看准了时机就往外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回来。” 王师傅点了点头,他是见过宋小言之前那厉害的样子的。千年树妖在她手底下,都没有一丁点儿还手之力,更何况一只受了伤的老虎精? 两人说话这回功夫,神台上的神像因为承受不住老虎精的体重,直接发出“咔咔”的几声,碎成了几大块土块。 而旁边的几尊小一些的神像,直接被老虎精伸出的虎爪,一爪子拍到了地上,在黑暗之中发出沉沉的撞击声。 那老虎精显然已经发现了符圈的威力,一下子从神台上跳下来,围着神台开始打转,似乎在想办法突破这个圈子。 但很快,它就想到了办法,张开大嘴发出震耳欲聋的虎啸声。 宋小言的耳膜被震得嗡嗡响,甚至短暂的失聪了一段时间。只感觉周围一阵阵腥风迎面扑来,王师傅贴在地上的符纸烈烈作响,没坚持一阵就全被这大风吹得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她注意到,在这虎啸声中,原本大王庙里的鬼怪都因太过惧怕,一个个脸上写满恐惧飞快地逃走了,甚至还有一两个弱小的,因为承受不住这虎啸的威力,而直接在原地魂飞魄散。 眼看着老虎精收起了声音,整个身体向后弓着,做出要向他们扑来的动作,宋小言立刻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就是现在,快跑!” 与此同时,她举起手里的油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心神合一,在老虎今将要起跳的一瞬间,直接将它定在了原地。 成功了! 宋小言没有空管身边的四人怎么样了,不停地在心里默 念,想让上回出现在自己身体里的前世显显灵,再出现一回帮帮自己。 但她也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一点点被榨干。直到眼前一阵阵发黑,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只用过油灯之后本该晕过去的宋小言,意识全仍然十分清醒。 令她恐惧的是,就在自己感觉到越来越累的同时,外面那只小山一样大的老虎精,挣一点一点活动开了自己的身体。 只见它脸上的黄毛渐渐消失,身体也慢慢变小,变成了那个在张超家里出现的老太太。 她朝着宋小言阴恻恻一笑,阴阳怪气地问道:“你的同伴跑了,你觉得他们还会回来救你吗?不,他们会头也不回地跑掉,以后再也不会来东山村,只有你一个人会孤单地死在这里。” 宋小言再也支撑不住,连举起油灯的力气都没了,脸色苍白如纸,喘着粗气说道:“不,我相信我二叔和褚和光一定会来救我。” 面前的老虎精身形一晃,一眨眼就来到了她身后,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乌黑而又锋利的指甲轻轻刮了刮宋小言的脸:“不要再挣扎了,让大王我好好把你身上的功德金光,全都吸到我身上来。到时,大王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等你死了之后,我再一点一点把你吃了,绝对不让你感觉到一丝痛苦。” 说着,宋小言就看到自己身上亮起了一层耀眼的金光。她平时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金光到底是怎么样的,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楚,只觉得自己身体里像是住了一颗耀眼的小太阳。 而这颗小太阳正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变暗,与此同时她身后老虎精身上的光芒愈加耀眼起来。 也许是接受这些金光,能让她感觉好受些。可是此刻,她正在宋小言身后发出愉悦的□□,似乎陷入了某种美妙的感觉中。 宋小言知道绝对不能让她得逞,感觉力气稍稍恢复了一点,就拼命挣扎起来。 可她的力气对于老虎精来说简直是螳臂当车,老虎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冷地说道:“你就不要挣扎了,你难道还没明白吗?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说的那两个人已经被我吃了!” 宋小言冷哼了一声:“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老虎精呵呵一笑,脸上的褶子皱了起来,在她耳边说道:“他们两个绝对是我这些年吃到过最好吃的人,尤其是那个小的,肉质很结实,就是肩膀上有个伤疤,有点影响口感。” 褚和光肩膀上的疤,正是上回在武侯镇为了救宋小言而留下的。 那个疤一直藏在衣服底下,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这只老虎精怎么可能知道! “你居然敢……你居然敢动他们!”宋小言的目光突然变得森冷,整颗心被愤怒填满,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掀开了按着她的老虎精。 她已经完全思考不了别的,只知道不论面前这只老虎精到底是伤害了宋建国和褚和光,还是真的把他们吃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了老虎精为他们报仇! 第 95 章 虎精没想到自己的话音刚落下,?就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尤其是身上几乎就要痊愈的伤口外,似乎有一阵阵阴冷的风,?从外面像针一样扎进伤口的嫩肉里。 她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刚才还柔弱得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按住的小姑娘,身上居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下子把她掀翻在地。 吼—— 虎精吃疼的发出一声惨叫,?却发现自己连人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那只干瘪的手在虎爪与人手之间来回变换着,?竟然快要维持不住人身了! 虎精修行了几百年,早就能变化成人在人间行走。只有她自己想不想变回本体,?没有别人把她打回原形的道理。 她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再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宋小言,?只见她身上刚刚还愈发黯淡的金光,?此时居然越来越耀眼。 虎精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才刚刚被她吸取到自己身上的功德金光,?放在她身上还没捂热,?就被宋小言倒着吸了回去。 她之所以觉得越来越冷,?是因为宋小言不仅拿回了原来属于她的东西。还在不断地吸取她身上的生机,?以及她积累了几百年的,?从东山村世世代代的村民身上吸取来的信仰以及运道! “不!”虎精大惊失色,勉强维持在人形,趴在地上宋小言求饶,“小妖不知尊驾大驾光临,?这才在太岁头上动土。望尊驾看在小妖修行不易的份上,饶了小妖这一回吧!” 宋小言此时对外界的刺激几乎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她虽然能听得见虎精,也能看得清眼前发生的事。 但大量的金光涌入她的身体,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为玄妙的感觉之中。隐隐之间,她似乎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就好似一道玻璃做的墙在她面前“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她似乎飘到了天上,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整个东山村,以及东山村口这一座小小的大王庙。 虎精的求饶在她心里根本激不起一点水花,只有一股掌控天地的力量感,让她心中渐渐清晰。 原来,拥有强大的力量就是这种感觉么? 宋小言目光从虎精身上一扫而过,又环视整个大王庙,下一刻身上的金光忽然大盛,将整座大王庙笼罩其中,庙里损毁的神像,满地的碎瓦木屑,以及露出惊恐目光的虎精,都湮灭在一片金光之中…… “喂……市公安局吗?这里是东山村,我要报警。东山村口的大王庙刚才地震了,吓得山上一只大老虎跑进庙里了。现在我们都不敢进去,只能把老虎锁在里面,你们快来人吧,那只老虎之前吃了好几个游客!”王师傅借了曹伯邻居家的固定电话报了警,从那户人家家里走出来,看向昏暗的角落里,浑身浴血却仍然坚持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的褚和光。 褚和光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左边肩膀上一个狰狞的伤口,从肩膀划到小腹,伤口还在不停地流着血,听到王师傅的脚步声,声音嘶哑地问道:“报完警了?” 王师傅担忧地看着褚和光,顺手点了一根烟,蹲在地上抽了起来:“不是我说,你伤得这么重不去医院真的能行?万一交代在这里,我回去跟观里还能解释,面前这个小丫头要怎么和她说?” 褚和光半垂着眼帘,发现宋小言脸上有根头发粘着,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让她就算在昏迷之中,也微微蹙着眉头。 他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拨,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满手的血污,喉咙痒了起来,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嘴里带着血沫子:“放心,死不了。” 王师傅呷了呷嘴,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如果不是他这位小师叔祖从小到大受了伤,都比别人好得快一些,他还真的 就死活得把人送医院里了。 只是,这么重的伤,单凭自己真的能好得了吗?王师傅表示怀疑。 “对了,我刚才就在大王庙外面守着。你什么时候进去的,我怎么没看见?”王师傅自认为视力不错,刚才他紧张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算有只苍蝇飞进去他也能看见,压根就没发现褚和光的影子。 褚和光没有理会王师傅的问题,只是一个使劲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不能让她看见我伤得这么重,你先照顾好言言。摩托车借给我,我连夜回望龙潭去。” 王师傅听到他这话吃了一惊,眼珠子差点都从眼眶里瞪出来:“小师叔祖,你可醒醒吧,别骑着摩托车,什么肠子啊,胃啊都从肚子里掉出来。掉出来不要紧,把开夜车的司机吓坏了怎么办?” 褚和光没好气地说道:“我自己身体怎么样,我还能不清楚?” 说着,把怀里的宋小言塞给王师傅:“要是让我知道,你把事情说给言言听,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王师傅接过宋小言,只觉得怀里的小丫头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这要是换成平时的褚和光,怕是两个宋小言抱着都能跑步上山,可刚才不过从大王庙到曹家,就累得他出了满脑门的冷汗。 敢情还真让他说中了,他们青阳观这种清心寡欲的地方,居然出了一个大情圣,为了自己喜欢的小姑娘,连一万年的魔王都敢挑的那种。 命算什么啊?命在他小师叔祖眼里,就像这地上的野草,不值钱的东西,为了宋小言几条都能给! 刚想到这里,只见走出几步的褚和光回过头来:“把她一个人丢在庙里的事,我好了再找你算账。” 王师傅咧了咧嘴,求饶:“别啊,小师叔祖!” 眼看着褚和光消失在黑暗里,王师傅只能叹了口气,抱着昏迷不醒的宋小言走向村里唯一还亮着灯的曹家。 曹家老房子里,曹伯等得着急,一见到王师傅抱着宋小言走进来,连忙问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小言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身上都是血,是不是受伤了,得赶紧送医院啊!” 第 96 章 王师傅摇了摇头,?把宋小言放在厅堂里的一张竹椅上:“没什么大事,身上的血不是她的,?就是晕过去了。” 曹伯这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刚才被庙里的东西吓破了胆子,宋小言叫他们出去,他也就听话地跟着王师傅出去了。现在缓过劲儿来,?还折腾自己这件事情办的实在不地道。 这么危险的事,?宋小言一个那么年轻的小姑娘都敢独当一面,?他是个大男人呢,居然躲在小姑娘身后,?这是要传出去,他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想到这里,?曹伯只觉得自己脸上臊得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忽然发现似乎少了什么人,?连忙问道:“对了,?阿光呢?刚才走的时候,?我还看见阿光在呢!” 王师傅想起他小师叔祖身上的伤,?脸色也不太好看,?蹲在天井旁边又抽了一根烟:“家里有事提前回去了。” 他简单地回答。 这个时候,只听旁边的房间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两人回头一看,发现是宋建国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上非常狼狈,衣服上都是泥土和树叶,?像是在上山摸爬滚打了好几天,但精神却始终保持清醒。手臂上有不少刮伤,背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好在伤口不深,血迹都已经干了,只是浑身肮脏黏腻,让他感觉非常不好受。 宋建国显然听到了两人刚才的对话,走到竹躺椅旁边看了一眼宋小言,稍稍松了口气,又看向王师傅问道:“他真的回去了?他身上的伤可不轻。” 王师傅叹了口气:“他那狗脾气……” 话没有说完整,但宋建国却明白了王师傅的意思。他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回忆起两人这一天一夜经历的事。 送走宋小言之后,说是殊死搏斗也不为过。 好在宋建国特种兵出身,这些年来在西南边境做的也都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的事。要是换做一般人,遇到这样超越常理的事,吓都得吓掉半条命,那还有反抗的力气? 令他吃惊的是褚和光,本以为这就是个胆子稍大一点的少年。但随后他发现,褚和光不但精通玄学,身手练得极好,身上还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如果不是在两人命悬一线之际,他将那怪异的能力显露出来,也许两人早就交代在张家宅子里。更不可能,从强行从里面闯出来,又和虎精在山上打了一架了。 想到这里,宋建国试探着问王师傅:“兄弟,你刚才看阿光身上的伤,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王师傅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抓了抓后脑勺:“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我家小师叔祖受了伤比别人好得快一些就是,去医院看了,医生也说不出什么问题来,可能是基因突变吧。” 宋建国看王师傅的脸色不像是在撒谎,眼神微微一动,就不动声色地转移到别的问题上去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话,没过一会儿,就到厨房里传出阵阵饭菜香味。几人都是一整天没吃饭了,食物的香味勾得两人的肚子“咕咕”直叫,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曹婶从厨房里伸出头,说道:“饭做好了,都饿了一天了,快来吃饭吧!” 三人这才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躺在一边昏迷不醒的宋小言。 曹婶连忙说道:“你们快去吃吧,把小言背我屋里去。待会儿给她单独盛一份饭,放在锅里温着,万一夜里醒来还能吃上口热饭!” 三个大男人都是狼吞虎咽,很快满满一木桶的饭就已经少了一大半。特别是宋建国已经一个多礼拜没有吃上口热饭,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也吞下去。 曹伯算是和王师傅有了过命的交情,经历过刚才的死里逃生,终于敞开 了心扉:“我儿子真的不是死于意外,他是被那只虎精害死的!我们东山村靠山吃山,山上的路都不知走过多少遍,扛着个木头在山上都能跑,怎么可能好端端地摔跤?” 他顿了顿,眼里含着泪光:“我儿子死后,那天他一起扛木头的小伙子特地来找我。说他不是脚底滑摔倒的,而是看见了一只大老虎,吓得把肩上的木头扔出去的。我当时还不信,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 说到这里,饭桌上的几人都沉默下来。 曹伯干脆拿了一瓶塑料可乐瓶装的黄酒,一碗留一碗地喝了起来,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一边喝一边哭:“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我们东山村这百来年,供的不是什么菩萨,而是一只吃人的妖精!我好恨,好恨呐……” 宋建国和王师傅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曹伯,看着曹婶根本没吃多少饭,而是围着围裙坐在一旁抹眼泪,暂时觉得嘴里的饭菜也不香了。 好在他们差不多吃饱了,也就放下了碗筷,勉强从肚子里搜刮出来一些安慰人的话,说起来有点干巴巴的,可也聊胜于无。 “姓曹的,姓曹的你给我出来!”就在这个时候,曹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听那声音堵在门外的人还不少,气势汹汹地像要来找麻烦。 曹婶立刻慌了神,紧张地说道:“是张为民!他是我们东山村的村长,这些年修大王庙都是他起的头,捐钱也最积极,赚的也是我们村里最多的!” 就连曹婶都看出来的事,宋建国和王师傅自然也就猜到了。虽然说东山村搞旅游业,但多少是村子里,再热闹也比不上城里,顶多到晚上十点也就没人再出来了。 现在都已经过了十二点,张为民居然带着人来砸门,大王庙的事情和他没一点关系,打死他们也不信! 再看曹伯已经醉得像一滩烂泥,趴在饭桌上打起了呼噜,恐怕也指望不上他了。 他们两个大活人在这里,当然不可能眼看着曹婶被人欺负,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走了出去。 第 97 章 曹家门口有一盏昏黄的路灯,?这个时候灯下挤了不少村里的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脚上踩着一双锃亮的皮鞋,挺着一个啤酒肚,正“砰砰”地在外面拍门。 门被打开的时候,他举起来的手还没落下,见到里面走出来的宋建国和王师傅,?情不自禁愣了一下,?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就伸着脖子往门里看。 但显然,曹家大门的位置没有按电灯,?门里黑咕隆咚的,他当然什么也看不见。想直接走进门去,?又被人高马大的两人堵着门,?顿时没好气地问道:“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啊?我们东山村自己人做事,?轮不到外人插手,?识相的就给我们让路,?滚远点知道吗?” 宋建国在西南混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人敢对自己这么横,?看着中年男人冷笑了一声,回过头朝黑暗里问道:“这个就是你们村的村长张为民?” 还没等曹婶回答,中年男人上下打得了宋建国一眼,打着官腔说道:“这位同志,?我们村口的大王庙是你砸成那样的吧?我和你说,你这是蓄意毁坏毁坏公共财物,我可以报警抓你的知不知道?” 一旁的王师傅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嗤笑了一声:“报警?报警也得警察相信你吧?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庙是他砸的,我还就说你们村里的大王庙是地震震坏的呢!你还报警,我还想报警说你们东山村组织性邪教,私底下害死了人呢!” 张为民一听脸色都变了,连忙转过身朝身后拿着锄头镰刀烧火棍等等工具的村民吆喝道:“大家伙听见了没有?就是曹家夫妻两个联合外人,想要断我们东山村的财路!他们要断我们的财路,就是想要我们的命啊!今天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从村里走出去,要不然有这回就有下回,菩萨要是生了我们的气,就再也不会保佑我们发财了!” 这些跟着张为民来的很多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听到张为民这么说,立刻举起了手里的工具,一副要与邓建国和王师傅拼命的样子。 王师傅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了一下,不在意地笑了笑:“还真让我说对了,我看这村子里的村长就是邪.教头头!” 然而他们话音没落下,一群愤怒的村民就把他们包围了。 “把他们和曹家两个抓起来打一顿,赶出我们东山村!” “对,看谁以后还敢动我们村!” 王师傅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动真格,这才有点慌了,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宋建国:“建国,我看我们这回可得栽了!” 只是他们两个大男人挨一顿打没关系,可房子里不说还有曹伯和曹婶两个老人,还有昏迷不醒的宋小言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可真的就罪过了! “放心,只要我还没死,我就不可能让他们进去!”宋建国淡淡地扫了外面的村民一眼,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王师傅。 王师傅接过外套,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安全感。只见宋建国的身手极好,外头的十几个村民居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一出手几乎全都是杀招,只不过因为对手是村民,所以全都避开了要害。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一个村民在他手下过的了一招。不到十分钟,曹家门口遍地都是躺在地上痛苦□□的东山村村民,只有张为民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不知怎么就倒地的村民目瞪口呆。 “你……你……你不要过来!”眼看着宋建国一步步走向自己,张为民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眼看着张为民要跑,王师傅赶忙抱着宋建国的外套吼了一声:“建国,你可别让他跑了!万一他再回去叫更多的人回来,到时你一个人可不一定对付得了!” 宋建国当然清楚这一点,几步追上前去,拧着张为民的胳膊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就在这 个时候,一群打着手电的警察出现在曹家小路的尽头,看见这边的情形也愣了一下,把宋建国当成了歹徒,连忙朝这边跑了过来。 好在有一个老警察认得宋建国,两边这才没打起来,而是把那么多人统一看了起来,又把宋建国和王师傅叫过去问询。 当着警察的面,王师傅又说了一遍地震的说辞,还来问林业局的人到底来没来。之前已经有人到大王庙探过底了,发现里面真的有一只受伤的老虎,看起来长得还比一般老虎大,也把去看情况的小警察吓得不轻。 于是立刻说道:“多亏你们及时把庙门锁住了,万一这只老虎逃进村子里,那可就不好处理了!” 王师傅笑呵呵地问道:“那位去查看老虎的警察同志呢?” 对方似乎没料到王师傅居然问这个问题,冷了一下才说道:“哦!认识小张同志是吧?小张同志刚刚吓得昏过去了,所以笔录现在由我给你做。” 王师傅没有直接回答,脸上还维持着笑眯眯的表情:“不是不是,该说的我都说了,就是想看看小张同志怎么样了!” 给他们做笔录的警察同志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那好,我去看他醒来没有。” 不一会儿,一脸懵逼的张富强走了进来,看到王师傅还愣了一下,瞪大眼睛说道:“哎……王师傅,怎么是你?” 王师傅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道:“没事,就问问你们市局食堂的麻油鸡吃完了没有?” 张富强顿时露出绝望的表情,连忙摇了摇头:“不说麻油鸡,我们还能做朋友。” “好了,不逗你了。”王师傅哈哈一笑,在宋建国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你不懂,我们和小张同志都习惯了,这市局的笔录是要做两回的……” 等到两人把东山村的事情和张富强详细地说了,当然这才从张为民家的小房间里出来。 张为民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看见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笑着向张富强打招呼:“哟呵,警察同志这么快就走了,那我也就不多留了,既然没我什么事,我可以去睡觉了吧?” 张富强没有理会张为民,走出张为民豪华的大别墅,一直拳头狠狠地锤在外面的墙上:“他利用这么多人的命敛财,难道因为没有证据,就让他逍遥法外?” “怎么可能?”王师傅摸了摸下巴,摇头,“如果我猜的没错,虎精身上的运道都被小言吸过去了。那张为民也逍遥不了多久了,我刚才看他印堂发黑,好用就要走到头咯!” 话音刚落下,三人就听到刚才那个老警察接了个电话:“局长,您说什么?几年前市里南安酒店那个奸杀案,犯罪嫌疑人疑似张为民?好,我今天晚上就把他带回市局,明天就可以让证人来指认!” 第 98 章 张富强去而复返,?回到张为民别墅的大厅时,他正满不在乎地和家里人吹嘘:“我就看他们能拿我怎么办?还不是来了一趟,?问了几句话就走了?我告诉你们,这年头有钱就是王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听过没有?我要是没有钱给大王庙翻修,大王菩萨能保佑我吗?” 他见到张富强回来,也忍不住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恢复正常脸色,?向张富强笑了笑:“怎么?警察同志还想留在我家过夜?不是我不愿意,?就是我家里值钱的东西这么多,万一丢了一件两件的,?也说不清不是?” 张富强冷笑一声,拿出一副银白的手铐,?走到张为民面前,?不由分说地“咔嚓”一声,?扣在张为民的手腕上:“张为民,?我刚刚接到市局电话,?你涉嫌几年前南安市的一起奸杀案,?请你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张为民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顿时破口大骂:“你们有没有搞错?我这么有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着强.奸杀人?我看你们这群人都是吃干饭的,纳税人的钱养了你们这么一群饭桶,?真正的罪犯不抓,来抓我们这些良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编号是多少?我打电话投诉你!” 张富强皱的皱眉头,一只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抓住张为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外拽:“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张为民,你既然触犯了法律,那就得受到应有的处罚!” 张为民这才真的慌了,被靠着的双手立刻拉住张富强的胳膊:“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有话好说,我房间的保险柜里有二十万现金,只要你今晚放过我,这二十万块就是你的!” “你这是在贿赂我?”张富强脸色更加不好,沉声说道,“你刚才的话我会如实上报,就等着法院给你量刑吧!” 张为民简直欲哭无泪,心想这二十万多少人不知道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这么一个小警察居然把自己给拒绝了。 只能垂头丧气地被张富强带了出去,他恨恨地垂下自己的手,却无意间把张富强的袖子扯了上去,露出张富强手腕上一只表盘里镶满满亮晶晶的钻石的手表。 张为民一愣,这只手表他见过,是瑞士著名的手表制造商,劳力士的一款手表,名叫满天星。前不久他想要买只手表,走到柜台前看到这只手表的价格,就立刻望而却步了。 而刚才自己想要贿赂的这个小警察手上居然戴了一只,看这只手表的做工,绝不可能是仿货! “你……”张为民瞪大眼睛看向张富强,心里不竟想到,难怪他不肯要自己的二十万,能戴得起这种手表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二十万放在眼里? 大王庙毁了,张超家里的老宅子刚才也莫名其妙地着了火,看来这一回真是天要亡他! 糟糕! 张富强看见自己的手表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袖子拉了回去。 这是他除了新买的卡西欧电子表以外,最便宜的一只手表了,他下了夜班回到家里,本来都已经打算睡觉了,突然接到局长的电话,让他跟着警车到东山村一趟。 他生怕耽误了时间,从书桌上顺手一捞,急吼吼地上了车,才发现自己戴错了表。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说不定又要以为自己在炫富! 张富强连忙看见张为民,恶狠狠地警告:“手表的事情不许往外说,知道吗?” 张为民连连点头,心思却活泛起来…… 宋小言只觉得自己沉沉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门外传来公鸡“喔喔”的打鸣声。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身干净的碎花裙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衣裳了,虽然看起来还挺新,却有几分前苏联的风格。 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只见曹婶端着一个 小木盆站在院子里,木盆里正是宋小言换下的衣服。 “小言醒了?”曹婶抖了抖手上的衣服,笑着对宋小言说道,“昨天王师傅带你回来,婶子瞧着你身上的衣服脏了,就帮你洗了洗。你身上的裙子是婶子年轻时候做的,没赶上好时候,一次都没上身穿过。后来大家穿的一样,就把这件裙子压箱底了。等到可以穿了,我也就老了,还穿小姑娘的裙子,叫人笑话!” 宋小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裙子,笑着说道:“裙子很漂亮,谢谢曹婶。” 曹婶笑了笑:“反正我也穿不上了,你喜欢你就穿回去吧。” 说完正好晾完衣服,连忙道:“一天没吃饭,可饿坏了吧?快到厨房来,婶子给你留了饭,赶紧去填填肚子,要不然胃可得饿坏了。” 宋小言的肚子确实在咕咕叫,一听到曹婶说起吃饭,只觉得胃连带着肠子都在翻动,赶紧跟着曹婶到了厨房,大口大口吃起饭来。 曹婶就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宋小言吃,不停的给她夹菜盛汤,生怕她吃不饱。 “曹婶,我二叔和褚和光呢?”宋小言打了个嗝,一边吃一边问。 曹婶不知道褚和光受伤的事,还以为宋小言身上的血是那只虎精的,听她问起来,就解释道:“阿光说是家里有事,昨天夜里就连夜回望龙潭去了。今天一早起来,你叔叔和那个姓王的师傅吃完早饭,就和你曹伯到村子里去了,说是要去善后。” 宋小言听说两人没事,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她帮着曹婶把锅碗瓢盆给洗了,过多久宋建国、王师傅,还有曹伯就从外面回来了。 三人知道这回大王庙的事情,大部分是宋小言解决的,他们三个大人在这种事情上,还不如一个上高中的小姑娘。所以,谈话的时候也就没避着宋小言。 “大王庙里的神像全都毁了,那只虎精本来就没命数修炼到那个境界。昨天后半夜,旱天雷响了一夜,林业局的人本来打算今天一早,把虎精先运到市里动物园去。结果早上开门一看,那只虎精已经全身被雷劈得焦黑,早就断了气了!”王师傅把事情简单地向宋小言说了。 第 99 章 对于虎精的下场,?宋小言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也不太过吃惊。 王师傅说的对,?虎精本来并没有这样的运数支持它走到今天。可它却强行挤掉东山村本来的庙,收取东山村村民的信仰,还打着帮助东山村富裕的旗号,吸取了村民的运道。 这种行为本来就是逆天之举,之前有功德金光护着,?或许还能逍遥一时。但是现在,?它身上的功德金光阴差阳错地被宋小言吸到自己身上,?相当于赤.裸裸地暴露在天道视线之下,哪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昨天晚上大王庙里发生的事,?宋小言又想起被虎精授意来杀自己的陈浩和林倩。 曹伯这才一拍脑袋想起他们两个,懊悔地说道:“你瞧瞧我,?年纪大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光顾着虎精的事,?忘了和警察同志说他们两个的事,?现在估计早就跑得没影了!” 王师傅也把这事忘了,?忽然听到宋小言提起,?把自己的后槽牙磨得咯咯响:“居然忘了他们两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定也没啥好下场!” 宋小言也不想两人太过自责,?笑了笑说道:“算了,?这种事情就交给公安局处理吧。” 王师傅也没有多说,他可不是在和宋小言开玩笑。 以前宋小言身上的金光还没有现在这么亮的时候,那些脏东西想要动宋小言,天上就直接一道天雷劈下来。 现在的宋小言不但有之前攒的功德,?还加上虎精扣扣巴巴攒了上百年的功德,指不定不知什么时候就白日飞升了。 不管怎么说,宋小言还就是老天爷的亲闺女。虽说因为救了宋建国,宋小言被老天爷不待见了。可都说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差点把宋小言掐死。说句不好听的,恐怕这一掐就把后半辈子的幸福搭进去了。 当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师傅也没好把话说透,只是看一下宋小言的目光更加热切了一些:“小言,你看你休息够了没?要是休息够了,我们就回望龙潭去。今天早上你二叔打电话回去,都说你奶早就急坏了。” 宋建国也在一边点头,他出来了这么久,差点交代在东山村,也想早点回去见他妈。更何况,褚和光是为了救他受伤的,他实在在东山村待不下去。 谁知,宋小言却摇了摇头。她在东山村还有事情没做完,只有完成了那件事,才算完成了梦里的那个嘱托。 三人来到张超家房子前,发现原本还保持完好的房子,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焦炭。这种老房子主体是用木材搭建的,只要着了火,火势就很快蔓延开来。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三层楼的房子就已经夷为了平地。现场除了警察,还来了不少消防员,房子外头空地上的杂草都已经成了一堆灰烬,外面拉着黄黑相间的警戒线,还有不少村民帮忙往外抬没烧干净的木头。 “你们快来看!这底下好像有东西!”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纷纷跨过障碍物,来到刚被清理出来的,隐藏在房子底下的那条颇深的沟渠。 没过一会儿,只见两个被吓得瑟瑟发抖,身上还沾满了黑灰的年轻人,被人从沟渠底下的密室里拉了上来。 宋小言看了一眼,发现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浩的女朋友朱莉,还有那个戴着眼镜胆子很小的男学生。 王师傅站在一旁,伸长脖子看了看里面的情况,嘴里发出“啧”的一声:“这样都能活下来,也算他们好运。不过,这房子可真阴啊。屋子底下聚水,也难怪会遇上这么倒霉的事。” 三人没在这里多留,沿着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房子后的山道往上走,没一会儿就到了破庙前。 然后,三人翻便了破庙,都没有看见一直住在破庙里的刘大傻。 “奇怪,他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宋小言找了一圈,连刘大傻的影子都没看见,倒是在破庙旁边,一条已经干涸的水沟里,找到了一只装死不久的野猫。 宋建国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翻了翻眼猫的身体,说道:“没见到有什么外伤,皮毛看上去成色很好,不像是饿死的,也不像生了病,应该刚死没多久。” 说完这话,他和宋小言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之前,刘大傻说村子里的野猫,都是虎精用来监视村里人的眼线。 当时他们还不信,现在看来刘大傻并没有说谎。 三人一时间找不到刘大傻,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周围打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小言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低下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只泰迪熊,仰着头看自己。 宋小言见了她一愣,她记得这个小女孩,当时她和褚和光到张为民家请他帮忙找她二叔,张为民见了他们两个态度十分冷淡,一副逐客的样子。 离开张为民家的别墅时,宋小言正好看见这个小女孩,放在二楼的阳台上冲着自己露出个笑容。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虽说张为民不是个好人,但小孩子却是无辜的,宋小言见她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态度温和地问她。 小女孩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说道:“爷爷做了坏事,被警察叔叔带走了。奶奶和妈妈都在哭,爸爸急坏了,把我骂了一顿,家里没人管我,我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宋小言听到这里,目光沉了沉,大人做错了事情,却把压力发泄到无法反抗的小孩子身上,这种行为实在是太令人不齿了。 “姐姐,你们是在找刘叔叔吗?”小女孩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宋小言的情绪,又拉了拉宋小言的袖子,“我刚才好像看见,刘叔叔在山下的小溪里游泳。” 游泳?听到小女孩的话,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现在天还没到热的时候,赤着脚踩在水里都觉得凉,刘大傻怎么这个时候跑去溪水里游泳? 不过,那个刘大傻智商不大正常,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一定。三人没有多想,赶紧又从山上下来,到了张超家小溪附近。 只见才不到一米深的小溪上,一个男人正正面朝下一动不动地漂在溪水上。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女孩口中在溪里游泳的刘大傻! 第 100 章 “卧槽,?这个刘大傻不会被淹死吧?!”王师傅第一个发出惊讶的声音,顾不得鞋子会进水,?踩着到半个大腿高的溪水,走到小溪中央,把浮尸状飘在溪水上的刘大傻给扶了起来。 刘大傻也不知道在这里泡了多久,被王师傅半抱半拖地弄到岸上,就连呼吸都已经没了。 宋小言一时间也傻了眼,?她只知道那天中山村原本的神灵,?是附在刘大傻身上救了自己,?并且给自己托梦的。 如果刘大傻就这么死了,她一时之间,?还真没办法找到和对方沟通的办法。 宋建国多少是个退伍军人,遇到事情比宋小言和王师傅镇定得多。见到这种情况,?二话不说蹲下身体,?在原地给刘大傻做急救。 没过一会儿,?刘大傻嘴里吐出一大口水,?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 宋建国试图问他到底是怎么溺水的,?但刘大傻根本不回答他的话,?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就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要往破庙的方向走。 “等等,你刚掉下水,现在最好去卫生站找医生看看!”宋建国对着刘大傻说道。 刘大傻充耳不闻,神情呆滞地往前走去,?全然没发现他脚前凸起的一颗石头,被石头绊得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没一根都栽在地上。 王师傅眼疾手快地扶住,对着宋建国叹了口气:“这人脑子有问题,别费那个劲儿了,他现在这个状态,根本听不懂我们的话!” 宋建国的眉毛拧住,脸色沉沉地说道:“既然我们看见了,按道理应该把他送去卫生站,这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王师傅拉着宋建国,笑了一声说道:“建国啊,不是我拦着你。都说叶落归根,鸟倦还巢,你看刘大傻子的脸,是不是一副死相?你现在等着人家,让人家死在自己的地盘外,那才叫对不起他!” 宋建国一愣,心想这刘大傻不是已经被他救回来了吗?刚能自主呼吸不久,就有力气爬起来走路,应该不至于到死亡的地步。 可他回过头一看,只见刚才还好好的刘大傻,这个时候穿一脸青黑。这脸色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但宋建国知道活人的脸不可能是这副模样! “这!”宋建国原以为自己在西南这些年,稀奇古怪的东西没少见,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 但转念一想,这次到东山村来,更加诡异的事情他都经历过了。这点东西比起之前的事情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想到这里,宋建国不禁叹了口气。 王师傅已经走上石阶了,站在台阶上回过头,朝宋建国招手:“建国,走啊!小言都到前面去了,赶紧追上她吧!” 宋建国这才跟上王师傅的脚步,等两人走到破庙前的时候,就看见刘大傻站在破庙前的平台上,不知道在找什么。 宋小言就站在平台中间,还拉着刚才在这里遇到的小女孩的手。那小女孩被刘大傻的样子吓到了,贴在宋小言身边,紧紧抱着怀里的泰迪熊娃娃。 “言言,他在找什么?”宋建国两步并三步走过去,把宋小言和小女孩护在生活。 东山村有太多让他无法预料的事情,如果这个刘大傻突然发狂,他也能第一时间保护宋小言不受伤害。 宋小言摇了摇头,轻轻把宋建国推开,小声说道:“二叔,他不伤人的。” 从她的眼睛看向刘大傻,刘大傻整个人都被一种灰败之气包裹着。王师傅说的没错,刘大傻的时间确实不多了,但她却在刘大傻身上黑灰色的一团雾气里,看见了一团暖暖的金光,正像日出一样慢慢浮出水面。 忽然之间,宋小言便明白了,为什么她总觉得刘大傻身上不大对劲。原来,那天救了自 己,入了自己的梦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破庙里的神灵,其实一直附在刘大傻身上。 如今,东山村的祸患已经除了,他也就能够归位了。 “你说什么?东山村的本地神一直藏在刘大傻身上,那他自己想出来,从刘大傻身上出来就是了,为啥还要让刘大傻在水里淹死?”王师傅听到宋小言的话,顿时吃了一惊,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已经站在一个地方不动的刘大傻,“不是我说,这东西该不会和那个所谓的大王菩萨是一丘之貉吧?” 宋建国虽然没说什么,但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王师傅的话。 宋小言听到王师傅这么说,眼珠子还一个劲地在眼眶里打着转,仿佛宋小言只要一点头,他就立刻趁着刘大傻身上这东西最虚弱的时候,把那团光被掐灭了! “王师傅!”宋小言哭笑不得,赶紧遏制他的想法,解释道,“不要瞎说,如果没有这位神仙刘大傻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而他现在必须得回归正位,被虎精榨取的东山村的气运,才能一点点休养生息,在未来的几十上百年里慢慢回复过来。” 宋建国和王师傅听到宋小言的解释,脸上的表情才放松了一些。 这个时候,刘大傻已经在他找好的位置坐下来了,背靠着一棵树的树干,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的天空。 “爸,妈……”他口中喃喃自语,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让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刘大傻自从生下来,没有感受过人世间的愉悦,从记事开始,就遭人白眼,受人欺辱。后来,唯一的父亲去世,更是过去了饥寒交迫的日子。 也许现在,是他人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看到这一幕,就连一向觉得自己心肠冷硬的宋建国,都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看向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了一根烟,仰着头看向天空,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的王师傅,道:“还有没有烟?分我一根。” 刘大傻就这么走了,如果忽略他的脸色,他就像睡着了那样安详。 宋小言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蹲下身看着另外一团金色的光芒,从小女孩身上飞出。两团金光在空中旋转着飞舞了一会儿,渐渐融为一体,像流星一样坠落在破庙的院子里。 “姐姐……”小女孩打着哭嗝问宋小言,“刘叔叔真的死了吗?” 宋小言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姐姐送你回家吧,你出来这么久,妈妈该担心你了。” 第 101 章 小女孩听到宋小言提起妈妈,?乖巧地点了点头。 最后,宋建国主动提出留下来看守刘大傻的尸体。而宋小言和王师傅则负责把小女孩送回张为民家的别墅,?并且把现在村里能主事的人叫过来,商量着怎么处理刘大傻的后事。 这一路上,小女孩安静了不少,脸上挂着还没干透的泪痕,牵着宋小言的手乖乖地走回村子里去。 半路上,?宋小言发现小女孩发烧了,?还不到几分钟的功夫,?整张脸就烧得通红,看一下宋小言的眼神也迷离了起来。 宋小言蹲下身,?用手背探了探小女孩的额头,发现她身上的体温已经烫手了。 王师傅二话不说,?背起小女孩往张为民家走。宋小言手里拿着小女孩的泰迪熊娃娃,?跟在王师傅身后健步如飞,?两人硬生生把赶到张为民家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到了别墅门口,?才看见一个女人神色着急的走出门来,?见到王师傅背着小女孩走过来,?长长地松了口气。但没过多久,?又立刻皱起眉头来。 女人和小女孩长得很像,?应该就是小女孩的妈妈。 宋小言向她解释:“我们看见她一个人到了破庙附近,就把她送回来了。她好像发烧了,赶紧送医院看看吧。” 女人赶紧把小女孩从王师傅背上接下来,紧抱在怀里,?冲两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妇女凶神恶煞地冲了出来,冲着宋小言和王师傅大喊:“就是你们害得我老公给警察抓走的,你们快走啊,我们家不欢迎你,东山村也不欢迎你!” 女人听到婆婆的话,尴尬地看了两人一眼,但为了不能惹怒婆婆,只好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中年女人不敢惹人高马大的王师傅,狠狠瞪了宋小言一眼,恶声恶气地朝女人说道:“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啊?和他们说那么多干什么?你是猪脑子吗你!” 说着,拉着女人的胳膊走进了别墅里,“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宋小言突然想起小姑娘的泰迪熊还在自己手里,正犹豫着要不要放在大门口,就看见女人抱着小女孩出现在二楼阳台上。 她小声对宋小言说道:“我家囡囡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那只泰迪熊是她最喜欢的玩具,她想把它送给你。” 宋小言愣了愣,女人已经快步走回房间去了。 一路上,宋小言和王师傅破天荒地没有说话。回到破庙附近,发现石路上有许多人来来回回,其中有不少东山村的村民,还有这次从市局下来办案的警察。 两人去张为民家之前,已经把刘大傻的死讯告诉了曹伯。等他们到了破庙门前,发现曹伯正坐在直接镜头的一个小石墩上抽着旱烟。 一个年轻人正站在刘大傻身边,似乎正打算让村里人把他搬到山底下去。 曹伯抽了口旱烟,看见宋小言回来了,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宋小言没有回答曹伯的话,而是对曹伯说道:“我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晚饭就不留在这里吃了,就当下午的班车回望龙潭。” 曹伯没想到宋小言这么快就要回去,知道她家里还有个年纪挺大的奶奶,也没有多做挽留,只是点了点头:“刚才有个穿白大褂的警察同志上来验了刘大傻的尸体,说是被淹死的,也有好几个人看见刘大傻在小溪里游泳。你们说,巴掌大的地方,鸭子在里面有都嫌扑腾不开,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在里面淹死了呢?” 王师傅笑了一下:“曹大哥,这人的寿数是天定的。阎王叫你三更死,不能留命到五更。再说了,他这样活着,还不如到底下享清福呢,你说是吧?” 曹伯想到这里 心里好受了一些,到家里叫了曹婶一起,送了三人到村口等班车。 结果车子还没等到,就来了几辆救护车,说是村子里有老两口闹不和,干脆把农药倒到游客的饭菜里,药倒了一桌的游客。 等到救护车载了病人呼啸而过,三人才上了姗姗来迟的中巴车。 中巴车沿着盘山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周围的景致也在不断变化着。宋小言怀里抱着一只泰迪熊娃娃,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时,王师傅主动提出来和宋建国换了位置,坐到宋小言身边,推了宋小言一下,问道:“小言,我早就觉得你送那小女孩回去的时候,脸色好像不对劲了。刚才我没好问,现在你给我说说?” 宋小言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娃娃,缓缓说道:“东山村的本地神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藏在刘大傻身上,另一半藏在刚才那个小女孩身上。” 王师傅摸了摸下巴还没出声,旁边的宋建国听到这话就立刻皱了下眉头,问道:“那她也会死?” 宋小言摇了摇头,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但她却十分肯定,她知道的事情都是真的。 “张为民德行有亏,报应在了孙女身上。本来她这一世应该和刘大傻一样有智力障碍,但这几年来神灵在她身上,滋养着她的魂魄。所以,她才能表现的和普通孩子差不多。” “不过,接下来的一场高烧,应该会拿去她本来就不该有的东西,让一切回到最初的轨迹。” 也就是说,小女孩在这场高烧之中会烧坏了脑子,从此往后就这么度过她的一生。 虽然宋小言知道,小女孩对她的好感大部分来源于,她身上的神灵对于自己体内功德金光的亲近。但望着手里的泰迪熊,宋小言还是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王师傅听完,安慰宋小言道:“世间万物自有命数,你也别太伤心了。” 宋小言点了点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中巴车已经开进了龙溪镇。到了龙溪镇没多久,就能到二次车程的终点站,也就是三人住的望龙潭了。 王师傅在镇子上下了车,等到宋小言和宋建国下车,走到宋家老房子门前,远远地就看见几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门内外到处都是走动的陌生人。 第 102 章 宋建国把自家侄女往身后护了护,?一脸戒备地走进自家院子。一在院子里露头,院子里所有的视线都“刷刷”地朝他身上聚集而来。 如果不是宋建国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退伍回家,从西南边境那种混乱的地方回来了。可能看到这一幕,就会下意识的把别在腰间的枪□□。 当然,他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发现原本放假的地方空落落的,?只有一根硬邦邦的皮带,?也就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 他的这个动作,?让院子里这一群年轻力壮,全身长着结实肌肉的男人,?看向他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 宋建国也不是吃素的,当然看得出这些人训练有素,?双方就像火焰之下的干草堆,?只是要有一颗火星掉落,?就会燃起熊熊烈焰。 “建国!”赵建英急匆匆的一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她刚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了好端端站在院子里的宋建国,?心中所有的担心紧张,?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怒火,?两步并三步走过来,扬起手控制着力道,打了宋建国三两下:“你这个不孝子!瞒着家里人在外十几年,家里人都以为你死了,?你爸没见你回来,临死前连眼睛都合不上!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才几天又闹得我替你担心,你还有没有良心!” 赵建英的责骂,宋建国都低头受着。 他复员回家之后,确实太过心急了,不但累得宋小言到东山村去以身犯险,还害他一大把年纪的老母亲,跟着担惊受怕。 他妈说得对,他就是个不孝子! 赵建英说完话,没看见宋小言的影子,又立刻揪住宋建国的领子,着急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言言呢?她去东山村找你,没跟你一起回来?” 宋建国刚想说话,宋小言就从她身后看出头来,讪讪地说道:“奶奶,我在这里呢。” 原来,是宋建国长得高大,把娇小的宋小言完全挡在了身后。刚才赵建英出声的时候,她正想从宋建国身后出来,听到赵建英满含着怒气的声音,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等到赵建英骂完宋建国,就觉得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奶奶了,只好鸵鸟一样藏在宋建国身后。 赵建英当然也想说宋小言一顿,可看着自家孙女怯生生的脸,所有责怪的话却又都说不出来了,想起她懂事得可怜,干脆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还是奶的言言懂事,不像这一个两个的,穿出来就是为了把我气死的!” 说完,还瞪了一眼一脸无奈的宋建国。 宋小言看了一眼这满院子的人,问道:“奶奶,这些都是什么人?” 赵建英这才想起正事,一拍自己的脑袋:“一见到你们两个,就快要把正事忘了!他们是来给我们家里装电话的,早上就来了,一直忙到现在!” “装电话?”宋小言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她二叔。 宋建国也摇了摇头,表示这事不是他做的。 这个时候,从厨房里走出一个穿着灰色夹克,颜色冷清的少年,目光在宋建国身上扫过,然后静静地落在宋小言身上,说道:“是我让人来装的。” 宋小言也没想到,傅斯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但她并不相信傅斯的话,原因很简单,如果仅仅是装个电话的话,他没有必要带这么多人来。 傅斯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个个玻璃杯,杯子上有红色的“囍”字,据说是宋小言的养父宋卫国和李巧芬结婚的时候,为了办酒宴买的。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作为宋家为数不多的玻璃制品,显然是金贵的玩意儿,用的次数并不多,所以看起来还很新。 托盘上的杯子都往外飘着热气,每个杯子里还能看见没有融化完的冰糖。 赵 建英与傅斯已经认得了,对这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的少年,赵建英并没有特别对待,语气平常地问道:“那点冰糖是不是不够用了?我早说去村里小店再买一点的,一直把这事给忘了,我现在就去买去!” “赵奶奶,不用了。”傅斯对着笑着赵建英摇了摇头,看着院子里的其他人,说道,“没有冰糖也是一样的,直接喝白开水就行。” 说着,又扫了一眼他们,那些人便一个个地过来端玻璃杯,没有领到的人也很自觉,直接进厨房去自己倒水喝了,没敢让傅斯亲自把水端出来给他们喝。 傅斯把手里的托盘交给其他人,语气平静地对宋小言说道:“小言,我有话跟你说,你和我出来一趟吧。” 宋小言点了点头,跟在傅斯身后出了院门。 两人走到望龙潭边上,今天的天气挺好,阳光十分灿烂,温度也不是很高。缕缕清风从望龙潭水面拂过,在潭面吹起一道道皱褶,带来了深深的凉意。 傅斯站在潭边,眉头微微蹙着。如果不是傅斯从来不抽烟,宋小言甚至觉得,他下一刻就会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机来。 “小言,我知道你二叔失踪,你当然很担心。”傅斯深吸了一口气,用理解的语气对宋小言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的语气加重了一些:“但是,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每回出这种事情,你都找那个褚和光陪你去。他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遇到危险的时候,除了帮你挡一下,别的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做出无用的牺牲,根本就无济于事!” 宋小言听到傅斯的话,眸光微微一闪,目光从傅斯脸上移到清可见底的望龙潭水面:“所以呢,你想和我说什么?” 傅斯叹了一口气,看着宋小言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小言,你一向很聪明,知道最好的办法是报警。如果报警没有用,你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帮你。” “如果不是宋先生打电话给我,告诉了我东山村的事情,我或许根本不知道,你正在冒什么险。” 宋小言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东山村的案子被市局定义成,因为一场地震而暴露的乡村刑事案件。 爸爸妈妈知道自己被牵扯进这件事情,一定担心坏了吧?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还不能暴露他们一家人的关系,也许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就不会是傅斯,而是他们两个。 傅斯一直等不到宋小言的回答,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声音微沉:“小言,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宁可找褚和光,也不愿意来找我?” 第 103 章 宋小言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被傅斯的话绕了进去,?也在心中暗暗问自己,为什么每回有困难,都会第一个想起找褚和光。 但后来,她忽然之间想明白了,并不是她会有了难题,?就会立刻想起找他。而是每回自己一遇到危险,?褚和光都会及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他,?给了她所有的安全感。 也是他,一点点帮自己把这个习惯培养了起来。 想到这里,?宋小言觉得以前的一切隐藏在心底的,对傅斯的一次次失望而积攒的情绪,?全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她知道,?一旦开始不在乎某个人了,?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开始变得风轻云淡了。 宋小言想到这里,?笑了笑说道:“傅斯,?我没有找他。” 傅斯听到宋小言的话,?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等待着宋小言继续往下说。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不如这一句这样让他觉得顺耳。 宋小言如实说道:“是他每一回都凑巧出现在我面前。傅斯,你应该知道,一次或是两次那是巧合,?如果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的话没说下去,但傅斯却已经明白了,他的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一双向来冷漠的眼睛里,像是氤氲着满天的乌云。 宋小言看着傅斯和他带来的那群人,上了黑色小轿车,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车队整齐划一地排着队,在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上驰骋着。 宋小言回到家里,一个背着挎包的工作人员,在厨房里洗了个手走出来,对着院子里的宋建国说道:“好了,电话安装完了,你们现在就可以用了。” 赵建英留他在家里吃午饭,工作人员摆了摆手,说自己还要赶着去下一家装电话。 他前脚刚出了宋家院子,后脚电话声就响了起来。 宋建国离电话最近,拿起座机的听筒“喂”了一声,听筒里传出一个斯文而又带着几分着急的男声,听到他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客气地问道:“你是言言的二叔吧?我是宋汉秋,能麻烦你把电话给言言吗?” 宋小言接完电话之后,赵建英正好炒完菜,水灵灵的小白菜炒的油光发亮,再加上前两天做的猪油渣,小白菜的清甜味道,和猪油渣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让这道家常菜顿时有滋有味起来。 吃着饭,宋小言就把刚才在电话里和爸爸的谈话跟宋建国说了。 “宋先生和宋夫人去年来我们望龙潭,就是来考察旅游项目的。上回他们两个来我们望龙潭,对这一带的景色很满意,回去之后就让人策划其项目。刚才宋先生和我说,他们准备提前投资了。”宋小言脸上带着笑意,“这样一来,二叔你也不用到外面找路子了。只要旅游区一建起来,坐在家里就能挣钱。” 碍于赵建英在场,宋小言只好称呼自己的父母为宋先生和宋夫人。 宋建国一接起电话,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听到宋小言说起提前投资,也明白是因为这次宋小言冒险去东山救自己,把人家做父母都吓坏了,不希望女儿在出什么岔子,这才做出的决定,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宋小言看出二叔的不自在,连忙把话题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一家三口才热热闹闹的吃完饭。 第二天,宋小言并没有休息,而是起了一大早去学校。 蒋兰兰并不知道宋小言请假的原因,以为她又病了,唠唠叨叨地让宋小言多注意一些身体。可宋小言都已经回学校了,她却没见到褚和光的影子,趁着课间的时候,她去街上的麻油鸡店找到王师傅问了原因。 王师傅身上围着围裙,手上还戴着两只塑料手套,正在店里的案板上剁着一只鸡。 看见宋小言来 了,他两下把手套甩在一边,点燃一根烟甩了甩头发,笑了一声说道:“我小师叔族呀?回到青阳观之后,觉得自己成绩实在太差,到市里找了个补习班,说是趁高考前突击一下。总不能到时你考上了首都最好的学校,他连大学都没得上吧?” 宋小言十分怀疑王师傅的话,褚和光虽然说聪明,但并不妨碍他厌学。如果不是自己强行拉着他给他补课,他连一篇古文都背不下来。 现在王师傅居然和她说,褚和光主动去市里找了个补习班? “我不相信,市里的哪个补习班?”宋小言打破砂锅问到底。 王师傅听到她这么问,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加猥琐:“怎么?你也担心他没大学上,以后你们两个的差距更远?” 宋小言只需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顿时觉得耳根发烫,冷哼了一声:“他爱学不学,考不考得上关我什么事?” 说着,就头也不回地回学校里去了。 王师傅穿着他那件已经变了形的白色背心,脚下踩着人字拖,背靠在桌子边上,看着宋小英的背影,嘴里“啧啧”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可真酸。 宋小言再次见到褚和光这一个月以后了。 一个月的时间能发生不少事,宋汉秋的办事效率很快。没出多久,南安市就下发了整个龙溪镇,尤其是望龙潭要办旅游区的文件,施工队也入驻了望龙潭,开始规划景点道路等事宜。 宋建国正好闲着没事,就跟着村长进了望龙潭旅游区的项目组,每天跑前跑后地忙着事情。 宋小言作为马上要高考的高三学生,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蒋兰兰照常每天来宋小言家补课,目前每周的周测都能稳定在全年级前五名,班上的同学都来问她进步神速的原因,她心里嘚瑟得不得了,却又害怕给宋小言添麻烦,死活没说宋小言给她补课的事。 这天,宋小言刚骑车载着蒋兰兰回到家里,就看见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的褚和光站在她家门前的潭边上,见到她之后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言言,我在这里等到花儿都要谢了,你可终于回来了!” 宋小言身上穿着宋夫人从京城特地给她寄过来的白色连衣裙,站在灿烂的晚霞中,整件裙子沐浴着金光。 也不知怎么的,看见嬉皮笑脸的褚和光,心里忽然没来由地生气:“回来就回来,关我什么事?” 第 104 章 褚和光也不生气,?跟在宋小言和蒋兰兰身后,走进了宋家院子。看见刚从村子里回来的宋建国,?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神态中都多了几分曾经并肩作战的熟悉。 因为王师傅说过褚和光去市里找了个补习班,专门补自己落下的课程。所以,宋小言并没有忘了抽查褚和光的情况,顺手给了一张试卷让褚和光做。 然后自己就和蒋兰兰在桌子的另外一边做起作业来,?现在的蒋兰兰已经基本不用宋小言操心了,?只有遇到个别数学难题,?或者没见过的英语单词时,才会找宋小言问一问。 宋小言做起作业又快又好,?她和蒋兰兰是一个班的,蒋兰兰的作业只做完一半的时候,?宋小言就已经把作业本收起来了。 听到厨房里传出的动静,?宋小言从椅子上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对蒋兰兰说道:“兰兰,?你帮我看着褚和光,?不许让他看课本。” 蒋兰兰应了一声,?让宋小言赶紧去厨房帮赵建英做饭。 宋小言对讲来了一下放心,?扔下两人进了厨房里。等到饭菜做好,蒋兰兰的作业写完了,褚和光的试卷也做好了。 宋小言拿着答案对了一会儿,发现满分150分的数学试卷,?褚和光这一回居然上了100分。要知道,以前的褚和光连够着及格线都难,基本上在五六十分徘徊。 这一回,居然破天荒考了这么好的成绩。宋小言总算相信,他不见人影的这一个月,确实是去市里补课去了。 这时,赵建英已经在厨房里喊三人吃饭了。五人坐在饭桌旁吃饭的时候,宋小言还是忍不住问:“兰兰,你该不会帮着褚和光考试吧?” 蒋兰兰还没说话,赵建英就瞪了一眼宋小言,说道:“瞎说什么?阿光以前是成绩不好,你就不许人家到了高三知道努力了?人家考出好成绩,你就觉得人家的成绩不是真的,这像话吗?” 宋建国也在一边点头:“我相信阿光不会作弊。” 宋小言暗暗叹了口气,这才多久,怎么就连她二叔都开始帮着褚和光了呢?直到看到蒋兰兰也点头,宋小言才知道这回的分数确实是褚和光自己考出来的。 褚和光能考得这么好,宋小言当然再高兴不过。等到蒋兰兰她爸接了她回去,就问起那天在东山村发生的事。 褚和光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又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好在宋小言也没有起疑心,两人就坐在晚风阵阵的望龙潭旁吹着夜里的凉风。 没过一会儿,宋建国从院子里出来,告诉宋小言有她的电话。 宋小言接起电话才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曹伯,曹伯打电话给宋小言,倒是没有别的事,只说天晚上做梦,梦见山上庙里的神仙托梦给他,说让他给宋小言报个平安。 宋小言一问才知道,原来大王庙被毁了之后,整个东山村就像好运走到了头。 一开始是村里一对老夫妻吵架,往游客的饭菜里放的农药。后来,村子里不少年纪大的人都查出了癌症。新出生的小孩不是生出来就比病弱,就是有明显的残疾。 事情出得多了,南安市附近的游客也都知道了。来村子里旅游的游客锐减,一时之间整个村子只能吃老本,家里有得病的人,更是把这些年做了农家乐的积蓄全都搭了进去。 而大王庙被毁之后,村民们也见到了大王庙里供奉的菩萨。结合那天那只被雷劈死在庙里的大老虎,这些年来他们供奉的是什么东西,村民们也心知肚明了。 越是得了绝症,就越容易相信鬼神。于是,村子里的那座旧庙,自然也被村民们重新建了起来。 “记得张为民家的小孙女吗?就是那天,你和王师傅一起送回去的那个?”曹伯口气唏嘘,“回去之后就发起了高烧,本来要是及 时送到医院去,也就是个小毛病。可张为民出了事,他老婆就拦着儿子儿媳不让出门,高烧引发了脑膜炎,好端端的孩子脑子就这么烧坏了。” 话刚说到这里,话筒就被曹婶抢了过去,原因是听到了褚和光的声音。 宋小言把电话交给褚和光,就听到褚和光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东一句西一句把电话那头的曹婶哄得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小言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每天都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全身心地开始备战高考。 当然,如果不是整个龙溪镇,又或者往大点说,整个华国南方都整整下了一个月的雨,日子或许过得还会稍微轻松一些。 这天课间,宋小言和蒋兰兰正盯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发愁,就听到走廊的另一头响起一阵桌椅倒在地上的声音。 几个高三二班的学生赶紧从外面进来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见到宋小言和蒋兰兰看向他们,连忙说道:“小言,兰兰,你们两个最近不适合褚和光走得挺近?刚才他在班里和江小龙打起来了,以前几个跟他们玩的要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劝架,就在一边插着口袋看。” 二班的学生是龙溪高中文科班里成绩最好的,就算平时有看不惯褚和光的,也因为这段时间褚和光有目共睹的飞速进步,而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因此,见到褚和光和江小龙打起来,心里当然偏向褚和光。 也不是他们说,最近江小龙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经常和一群镇子里的混混招摇过市。还有人看见,他和几个混混在一起,钻进镇子里靠河的那条红灯街上,亮着或紫或红或绿昏暗灯光的小屋子。 连龙溪镇上学前班的小孩,都知道那几家打着理发店旗子的小店到底是干嘛的,江小龙到那里做什么事,当然是昭然若揭。 宋小言听到这话,赶紧站起身来,两步三步走出教室。蒋兰兰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也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 宋小言刚到褚和光的班门口,差点撞到气势汹汹走出来的江小龙,江小龙一只眼睛高高肿起,只能睁开一条缝,因此昂起头来才发现面前的人是宋小言。 他冷笑了一声,指着宋小言回头冲褚和光问道:“你为了一个女的,连兄弟都不顾了是吧?褚和光,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块读书的料?” 褚和光脸色难看:“江小龙,你闹够了没有?” 江小龙一边嘴角扬起,露出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右手食指朝下指了指自己脚下站的那块地:“今天就把话放这了,要么你是我兄弟,我叫你一声光哥。要么,你就好好读书,让这个好学生看得起你!” 第 105 章 这个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了。因为是大课间,总有二十多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再加上现在外面雨下的大,?这个时候也没有老师来管。 蒋兰兰连忙拉了一个她认识的女同学,问道:“褚和光和江小龙到底怎么了?他们两个不是一向好到穿一条裤子吗,怎么吵成这样?” 女同学见到是蒋兰兰,撇了撇嘴道:“这段时间,光哥考试一回比一回好,?江小龙看着不顺眼,?就变着法儿地找不痛快呗!以前他们两个都是混混,?谁也比谁强不到哪去。要是你们班那个秦琪不走还好,秦琪走了之后,?江小龙就跟有病一样……” 说到这里,江小龙忽然横了他们一眼,?吓得女同学赶紧往后缩了一缩,?小声说道:“哎呀,?还是不讲了。万一江小龙来找我麻烦,?我可就遭殃了!” 听到这里,?宋小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立刻转向江小龙,?问道:“江小龙,?在你眼里要做到怎么样才算是你的兄弟?” 江小龙本来以为遇到这种事情,宋小言这种乖乖女早就吓得动也不敢动了。谁知道,居然还敢主动站出来和自己说话。 他把目光转向宋小言,对着她狞笑了一下,?似乎也想听听从她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 宋小言皱了皱眉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目光里的不屑:“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口中的兄弟是只能一起堕落,见不得别人好的。” 江小龙被宋小言的话说得一愣,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之后,立刻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呢你?” “难道我说的有错?”宋小言不但没有后退,反而继续说道,“从前褚和光成绩不好,你把他看成你的兄弟。难道他现在成绩有进步了,就当不成你的兄弟了?非要和你一样,成天和一群混混进出卡拉ok,到红灯街做些肮脏的事情,就算是你的兄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宋小言义正言辞,“江小龙,当你的兄弟可够倒霉的!” 她话音落下,周围的人也纷纷跟着点头。就连刚才几个抱着手臂不说话的,一直跟在江小龙和褚和光身后的男同学,脸上也都露出了犹豫之色。 江小龙额头上青筋暴起,忍不住扬起了拳头,他的拳头还没挥下来,就被褚和光一把抓住了。 褚和光的手像一只铁钳一样,死死地钳制着江小龙的右手,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份冰冷:“江小龙,你要是敢动她,我们之间可就真的,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说着,松开了江小龙的手腕。江小龙狠狠抽出自己的手,看了一眼周围的目光,有看热闹的,有鄙夷的,甚至连之前一些跟在自己身后龙哥长长龙哥短的小弟,在触到他的目光之后,都别看了自己的头。 他们这些小混混,虽然平时不干什么好事,却也觉得欺负老人小孩女人不是件光彩的事。就在刚才,自己被气昏了头,差点出手打了宋小言,这些人肯定已经在心里瞧不起自己了。 “没错。”江小龙忽然声嘶力竭地说道,“我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就是看不惯你忽然装出那副好学生的样子!褚和光,别忘了你是什么人,现在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你不觉得好笑吗?” 说到这里,江小龙目光黯了黯,双手重新插回口袋里,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昂着头说道:“褚和光,这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江小龙走我的独木桥。” 江小龙大步走下楼梯,在许多人的注视当中,连伞也没打,一头扎进大雨之中。学校门口,几个早就等在那里的混混,冲他伸出了手,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从学校门口离开。 宋小言收回目光,看向身后的褚和光。褚和光是真的拿江小龙当自己的亲兄弟,如果不是这样,当初江小龙被误 认为杀人犯,关在派出所的时候,他也不会拼了命想救他出来。 褚和光却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宋小言,在人群渐渐散开的走廊上,悄悄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言言,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脾气。” 宋小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如果刚才那番话,是由褚和光自己说出来的,听在其他人耳朵里肯定变了味。 可由自己说出那些话就不一样了,江小龙这次确实太过分,别人也不是没长眼睛。只要自己把大家心里的话说出来,江小龙所谓的道理自然也就站不住脚了。 叮铃铃—— 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宋小言没再和褚和光多说,拉着蒋兰兰回了教室。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放学时间,蒋兰兰恋恋不舍地收拾书包:“这鬼天气还要到什么时候啊?雨下得这么大,我都没法到你家里去做作业了。” 宋小言听到蒋兰兰的话,笑着安慰道:“你现在也用不着补课了,遇到什么不会的题,记下来明天来问我就行。” 两人在学校门口分开,宋小言看着外面的大雨,正发愁怎么回家的时候,只见一辆面包车在雨中开了车过来,“嘎吱”一声停在她面前。 面包车的车窗被摇下来,宋建国的脸出现在窗户背后,对宋小言挥了挥手:“言言,快上车来!” 宋小言吃了一惊,连忙拉开车门上了车,在面包车后座坐下来,才问道:“二叔,这辆面包车哪里来的?” 宋建国无奈地看了宋小言一眼。这些天,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望龙潭的旅游项目也不得不停止施工,他也闲在家里差点发了霉。就在今天中午,突然来了个陌生人,把这辆面包车停在他们家门口,还说以后这辆车就是他的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天气不好的时候,接送宋小言上学放学。 这辆车到底是谁给的,宋建国用脚趾头就能想得明白,他哭笑不得地给宋小言解释了一番,看见褚和光打着伞出现在学校门口,就顺道让褚和光一起上了车。 第 106 章 外面的雨哗啦啦下着,宋家新得的面包车停在门外,?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上吃晚饭。黑白电视机上播放的是国家一台的天气预报,?穿着白色西服的女播音员站在一副气象图前,?用标准的普通话播报着未来几天的天气情况。 赵建英愁眉苦脸地望着电视机,?吃着自己做的饭菜,?似乎也不大香了,用筷子戳了戳碗底,?叹了一口气:“这鬼天气还真的没完没了了,再这样下去,衣服都干不了了。” 雨已经连续下了快一个月,几乎没有一刻停歇。别说洗了晾在厅堂里的衣服了,?就连人一个月没见太阳,?都觉得身上潮得发了霉。 宋小言捧着碗,一边吃一边看电视,?看向身边的宋建国问道:“二叔,我们这一带有下过这久大的雨吗?” 宋建国摇了摇头,?他长到二十多岁去参军,?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天气。眼看着外头望龙潭的潭水都跟着上涨了一大截,?宋建国担心的是,万一发起大水,整个村子又是围着潭建的,?潭水漫上来他们都要跟着遭殃。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旁边早就吃完饭,靠在墙上静静看着天气预报的褚和光,?说道:“今天的雨太大了,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你在这里将就一晚,晚上就别回青阳观去了。” 赵建英听了也点点头:“是啊,这么晚回去我和你建国叔都放心不下。晚上你就在奶奶家里住,家里还有你建国叔当年穿的衣服,给你穿刚刚好合身!” 褚和光也没有推辞,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奶奶了!” 赵建英一向很喜欢褚和光,说着就起身给褚和光找衣服去了。 宋小言留在厨房洗锅碗瓢盆,褚和光就在一边帮她收拾。两人闲着也无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褚和光,你说万一潭水一样上来怎么办?那我们是不是得像新闻里那样,爬到屋顶上等着部队派人来划着充气艇救我们啊?”宋小言不知道褚和光为什么一直闷闷不乐,还以为他是为了白天江小龙的事情,就笑嘻嘻地和他说话。 谁知道,褚和光听到这话,却眼神很是严肃地盯着宋小言的脸,说道:“潭水不会漫上来。” 宋小言眨了眨眼睛:“我是说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褚和光正色,“哪怕别的地方都发洪水,望龙潭也不会有事的。所以,万一镇子上河水漫上来了,你就往望龙潭的方向跑。” 宋小言见他这么认真,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表示自己知道了。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这是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地洗刷着盘子。 没过一会儿,赵建英进来,说是热水已经烧好了,让宋小言先去洗澡。 宋小言洗完澡,用电吹风吹干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疲倦,导致心情也有些低落,出来和家里人打了招呼,就关上房门睡觉了。 褚和光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宋建国的旧衣服,从卫生间走出来时,发现宋建国坐在厅堂的板凳上抽烟。 宋家的大黄狗趴在他脚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褚和光,就立刻爬了起来,夹着尾巴跑走了。 褚和光微微眯了眯眼睛,默不作声地坐在宋建国身边。自打从东山村回来之后,宋家的这只大黄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很害怕他,每回一看到他,连叫都不叫一声就不知道躲哪去了。 这也是他这几天才发现的。 他还注意到,这只大黄狗到了晚上就和宋小言待在一起,没理由宋小言已经关上房门睡觉,它还跟着宋建国留在外头。 所以,褚和光想,是宋建国把大黄狗留在这里的。不但如此,还是专程冲着他来的。 果然,宋建国把手里的烟蒂扔到地上,用人字拖在地上碾灭,无比平常地看了一眼褚和光:“阿 光,我刚才想进厨房拿东西。碰巧听到你和言言说话,如果我没听错,你的意思是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望龙潭都不会有事。是这样,没错吧?” 褚和光没有直接回答,看着外面的雨幕的眼神幽深:“建国说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 宋建国也知道自己这么试探褚和光有些过分,可事情关乎宋小言,他必须弄清楚:“阿光,上回在东山村,我们强行从安张超家的房子闯出去。后来那只虎精现出原形追上来,你替我挡了一下,还一拳把虎精打得重伤,如果我没看错你手臂上的是鳞片吧?” 宋建国虽然脸色平静,但问话的时候心情很是忐忑。退役回到家里后,他身上虽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他知道,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爆发出那么可怕的力量,就像一个正常人类属于哺乳动物的灵长类,身上也根本不可能长出金灿灿的鳞片。 哪怕他之后暗中观察过好几回,都没有再看见那些鳞片的踪迹了。 把话问出口后,宋建国预想了褚和光的好几种反应,却都没有想到褚和光只是平静的看了自己一眼,淡淡地说道:“哦,原来你看见了啊。” 宋建国傻了眼:“你这是什么反应?” 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之后,不是应该暴跳如雷,威胁对方不许对外泄露,乃至于杀人灭口吗? “你知道古代人为了平息水患,都做了什么吗?”褚和光笑了一下,继续往下说,“有些人造了铁牛沉入河底用来镇河,据说水患很快就平息了。” 宋建国皱了皱眉头,问道:“这种办法真的有用?” 他没去西南的时候,也跟着部队去救过几回灾。他虽然知道世界上确实有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但对于褚和光的这种说法,却不是非常相信。 “当然没用。”褚和光摇了摇头,“铁被高温熔化,浇铸成牛的形状变成了铁牛。可铁牛也是铁,把铁扔到河里只会沉到河底,对水灾根本无济于事。” 宋建国都快被他绕晕了,瞪着眼睛用一副“那你还说”的眼神看他。 褚和光叹了口气,不打算再绕弯子了:“真正的镇河兽是活的,只有镇河兽来镇河,再配合沿岸的治理,才会有作用。” 第 107 章 他说完了话,本来以为宋建国已经明白了。可转身去看宋建国的时候,?只见他仍然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 宋建国哪里知道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他虽然明白褚和光说的镇河兽的事,?可那只镇河兽到底长得什么样,?是有实体的还是没有实体的,?到底能起多大作用,?褚和光都没说明白。 所以即便是有些了解了,宋建国仍然是一头雾水。 褚和光没有那个耐心给宋建国从头到尾解释下来,?要说镇河兽的事情,恐怕得和宋建国说一晚上。 最近,他每天都要复习到深夜,哪里有空和宋建国说这个,?摆了摆手说道:“这个嘛,?到时就知道了。雨要是再这么下下去,那些个镇河兽也要出来了。” 听到褚和光提起学习的事,?宋建国当然也没好拉着他和自己聊天。毕竟,这小子和自家侄女能不能成,?可不能单看他愿意为宋小言豁出性命去就行。 这平常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要是他没个上进心,?连平常日子都过不下去,就算过了他们这关,只怕也过不了宋小言亲生父母那关。 “好了,?也就不打扰你学习了。”宋建国按着大腿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走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又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房门对褚和光说道,“对了,你赵奶奶留了一壶水在厨房,怕你晚上渴着没水喝,我忘了带出来了,你自己拿去吧。” 褚和光应了一声,看着宋建国的房门合上,轻车熟路地去厨房拿了水壶,从外面把厨房的门栓插上之后,他手里提着铝制的水壶,在亮着一只昏暗灯泡的厅堂里站了一会儿。 他静静地看着外面瓢泼一样的大雨,目光穿透层层雨幕,光像泼墨一样浓黑的天空。 “怎么就这么不巧?”褚和光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水壶的提把有些坏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褚和光放轻脚步,顺着木质的楼梯走向二楼。楼梯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走到客房旁边打开门,摸到门旁尼龙线做成的电灯开关,“咔嚓”一声拉开,暖黄色的光芒从门内照了出来。 没过多久,房门被带上了,严丝合缝地透不出一丝光芒,整座宋家老宅也安静了下来。 清晨的时候,雨停了有一会儿。 宋小言早上起的略晚了些,来不及吃早饭,揣了两个白水煮的鸡蛋带口袋里,坐着宋建国开的面包车,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学校里。 她到教室的时候,蒋兰兰已经在了,学习委员吴明站在蒋兰兰的课桌前和她说着什么。 蒋兰兰看见宋小言来了,连忙对她招了招手,一边看着宋小言把书包塞进课桌的桌膛,一边用手指着下巴说道:“言言,你来得正好,吴明说了班主任叫我们把预报的志愿写好交给他,到时都要粘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 “这么快就要写志愿了?”宋小言有些诧异,坐在椅子上拿出口袋里的鸡蛋,在桌角上磕碎了慢慢剥了起来。 其实这样的事情她倒是不怎么费心,从高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一直是首都大学。首都大学偏重文科,文化类的专业很多,唯一需要思考的就是究竟要报哪个专业。 蒋兰兰见到宋小言气定神闲,忍不住有些泄气,软泥一样趴在桌子上,说道:“言言,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考首都大学,级长都说了,以你的分数铁定没问题。我就比较惨了,想去海港市的大学,就怕到时估不对分数线,万一考不上,就得去第二志愿的学校了。” 宋小言拍了拍蒋兰兰的肩膀,安慰道:“要对自己有信心,这不还剩一个月吗?最后一个月冲刺一把,以你的分数去海港大学肯定没问题的!” 得到了学霸的肯定,蒋兰兰顿时有 了信心,她看见吴明拿着裁好的白纸,分发给班里的每一个同学,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言言,我偷偷打听过了,吴明的第一志愿也是海港大学。你说,到时我们——” 宋小言抿嘴笑了笑,没有回答蒋兰兰的话。 蒋兰兰自己也觉得害羞了,两只耳朵一下子红了,连忙用手捂住耳朵,支支吾吾地转移了话题:“听我们班主任说,上周周测用的卷子,是校长特意从市一中要过来的,分数出来之后,你比市一中的第一名还要高五分。言言,说不定这回高考你能拿状元呢!” 听到这话,宋小言情不自禁愣了一会儿。从前她在市一中的时候,当了快三年的第二名,从初中到高中,傅斯几乎毫无悬念地蝉联每次考试的第一名。 宋小言跟在他身后追啊追,无意间就把自己追成了别人口中的学霸。到了龙溪高中之后,早已经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却没想到在上周周测,第一回超过了傅斯。 午间休息的时候,宋小言本来打算趴在课桌上眯一会儿。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班主任拿着把雨伞从外面进来了,说是南安市里闹起了水灾。 江水把沿岸的一些别墅淹了,就连街道上都是齐腿高的积水。这里好几所学校连上课都成问题,今天早上干脆临时放了天假。 “老师,万一雨再继续下下去,今年高考还考不考了?”立刻有人小声问道。 班主任也是害怕学生胡思乱想,才赶紧过来安定人心:“高考是国家大事,怎么样也耽误不了。你们的任务就是安心学习,千万不要被天气问题分散了注意力。最后的一个月,是最关键的一个月,你们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能上个更好的学校!” “再说了,就算今年考不成,那还不是有明年吗?雨也不会连着下两个月,你们不要着急,这些事还轮不到你们操心!” 话虽这么说,但也没几个人有心情午休了,都三五成群地聚成一堆,小声说着往年龙溪镇里下大雨农田建筑被淹的事情。 宋小言倒是安心,在议论声里还睡了一觉,等到下午放学铃声一响,才发现学校门口蚂蚁一样围了一群人。 原来,下午的一场雨把学校门口给淹了,很多放学的学生都堵在门外了出不去呢。 这个时候,一辆面包车涉水开了过来,停在学校的马路中间,宋建国打开车门,让宋小言几个上了车。 等到把蒋兰兰送回家,宋建国才拍着方向盘笑着说道:“这辆面包车还真不错,外面看上去和普通车子没什么两样。今天我开出来一看,才知道性能好着呢!你们是没看见,从市里下来的中巴车都停在积水里熄了火,我就当着一车子的人的面把车开了过去!” 第 108 章 宋小言坐在面包车的后排,趴在窗户旁边望着路边的河。只见滔滔河水卷着泥沙奔流而去,?河边上的那条红灯街已经被淹了,?几个穿着打扮有些风尘的年轻女人,?正蹲在旁边的马路牙子边上,?打着伞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天晚上回到家里,?褚和光没有再留在宋家,而是趁着雨小回到山上的青阳观。 宋小言刚回到家,?就看到赵建英从房间里出来,见到两人神色唏嘘地说道:“这次的雨真的下得太大了!你们回来之前,昌来来了一趟,和我们说这段时间少到河边和山上去,?就在今天早上东山村山上的泥土都被雨水冲下来了,?压垮了好几户人家的房子叻!” 宋小言想起曹伯家的老房子,心里止不住一跳。同样都是老房子,?曹家的房子要比宋家的还要破旧不少,而且房子后头靠着山,?也不知道这回曹伯和曹婶怎么样了。 她有心打电话问问,?可是没记住曹伯邻居家的电话,?村长家和宋家有点距离,再说了宋建设和顾慧慧两口子现在应该在市里,更是问不到两人的情况。 看着外面又下大的雨,?宋小言只好打消了念头。 等到吃过晚饭,外头已经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了。这个时候,?突然听到院子外头一阵喧闹,宋建国连忙拿起了伞,走到院子门口查看外面的情况,宋小言也跟了上去。 只见村里几个年轻人打着伞,站在望龙潭边上不知道喊着什么。宋小言往那边看了一眼,只是觉得望龙潭边上的路好像变得窄了一点。 这个念头刚从她脑海里闪过,宋小言就立刻反应过来,哪里是路窄了,而是潭水漫了上来,把边上用青石铺成的路淹了一部分! 那群年轻人之所以大声喊叫,只怕就是因为这个! “二叔,这怎么办?”宋小言紧张地拉住宋建国的衣袖问道。 宋建国皱了皱眉头,显然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立刻对宋小言说道:“你在家里待着照顾好奶奶,我和村长一起去找施工队,前段时间要修路,刚好进了不少沙子,暂时用沙袋堵一堵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宋小言在这方面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宋建国注意安全,自己则回了去了赵建英的屋子,把外头的事情告诉了她,让她晚上睡觉时不要换衣服。 ——如果水真的淹了上来,也好方便第一时间逃跑。 本来以为二叔去冒险,奶奶又要担心。 没想到,赵建英听了这事,却赞同地点了点头:“你二叔就算退伍了,也是人民的子弟兵!现在人民遇到困难了,他当然不能退缩。我们望龙潭的年轻人很大一部分都出去了,留在村子里的老的老小的小,他要是再不出去顶事,还有谁能有办法?” 宋小言听了赵建英的话,心里十分触动,想留在房间里陪着赵建英说会儿话。可赵建英根本不让她陪在身边,还和她说就算天塌下来了,也得好好学习,让她抓紧时间温习功课去。 宋小言之后回到房间里,坐在台灯前看了会书,始终觉得看不下去,便推开窗户看向外头的老桃树:“老桃树,你在不在?” 只见院子里的桃树立马抖了抖枝干,一副被憋坏的样子:“我在,我在,我是一棵桃树精,树都在这里还能跑到哪里去?” 宋小言可没忘了当时他从龙溪镇转移过来的时候,跟在褚和光的摩托车背后“拔足狂奔”的样子。 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宋小言问道:“你说,望龙潭的潭水真的会漫上来吗?万一真的漫上来,那些不会水的人该怎么办?” 老桃树并不像宋小言那样担心,它身为一棵树,根本不存在被水淹死的说法,顶多在水里泡几天,等到洪水退了,晒晒太阳也就缓过来了。 听到宋小言的话,它 也知道宋小言担心的是什么?毕竟,虽然他指的是棵树,却也不愿意看到洪水过后生灵涂炭的情形。 “我听老一辈说过,整个龙溪镇的风水都很好。所以,很少闹什么水灾旱灾。之所以这么厉害,都是因为有望龙潭这么一个转动风水的宝地。”老桃树回忆道,“不过,自从我搬来望龙潭之后,就觉得这里有些古怪。” 宋小言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古怪?难道说,望龙潭底下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听着小姑娘的声音骤然提高,老桃树赶紧解释:“这倒也不是。打个比方吧,山里有山大王,你们人类里也有皇帝。望龙潭这么大的潭子,水底下空落落的,只有些小鱼小虾,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奇怪。” 宋小言并不理解,但听说潭底没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也就长长的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她完全放下心,老桃树就立刻怪叫起来:“你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要是平时风调雨顺,那都没什么事,可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潭底没有镇河兽那些有点修为的小鱼小虾,就要开始兴风作浪了!” 宋小言一愣:“那怎么办?” 老桃树哼哼了两声:“这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棵树。” “可你吃了老鬼的鬼丹,还有那只千年树妖的腰丹!”宋小言可不傻,这棵桃树看着不怎么厉害,其实都是因为他性格实在太怂,就连上山成了精的猴子,有时跑到他头上撒尿,他都一身不带吭的! 老桃树也委屈得很:“我没骗人,我再怎么厉害,他们水里头的也不服我管啊!你闭着眼睛许个愿,只怕都比我去管有用的多!” 宋小言拿她没办法,只好按她说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许了个愿,只希望这个办法还能有以前的一半管用。 而另外一边,宋建国和村长找施工队借来了沙袋,在有人家的地方围了一大圈。可沙袋刚摆上,就突然不知从哪里拍来一阵浪,把垒好的沙袋一下子冲垮了。 站在沙袋边上的一个小伙子被浪一卷,顿时掉到水里去,扑腾都没扑腾一下,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几个拿着手电筒,身上穿着雨衣的村民都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一个健壮的身影,“扑通”一声跳下水去,一个猛子扎下去水面上顿时没了人…… 第 109 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声大得像是天上被捅破了一个窟窿。宋小言没有换睡衣,而是穿着平常的衣服躺在床上眯了一小会儿,?她实在是太困了,?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都这么睡了一段时间,宋小言只觉得自己眼眼前有一团隐隐约约的光,?明晃晃的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儿,才听到自己耳边有什么东西,正在“啾啾”地叫着,?声音听起来稚嫩而又耳熟,?像是她家院子里知根鸟夫妇的几个孩子发出来的。 “水淹进来了吗?!”宋小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吓得几只小这个鸟“啾”的一身扑腾着翅膀,?“呼啦啦”飞到她的书桌上,齐齐站成一排,圆滚滚的身体像糖葫芦一样穿成一串,?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宋小言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在睡梦中一直刺得她眼花的光,?是她房间的灯泡发出的。她二叔退伍回来之后,?把家里老旧的电路能更新的全都更新了一遍。 一楼的几间主人房全都换上了瓦数高一些的灯泡,?原来用了一段时间就老是断的尼龙线拉的开关,?人都换成了简便安全的手按开关。 尤其是正在读高三的宋小言房里的灯泡分外亮,?就这么直对着眼睛照,?也难怪她隔着一层眼皮都觉得难受。 这时,同样被吓了一跳,飞到空中盘旋了两圈的知更鸟鸟夫妇落了下来,?停在宋小言对面的窗台上,说的道:“言言,刚才我们感觉到,你二叔好像遇到了危险,才飞到房间里把你叫起来。” 宋小言吓了一跳,连忙问:“我二叔怎么了?” 知更鸟夫妇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雨下起来之后,它们就带着孩子们从老桃树的树干上,把家搬到了宋家宅子二楼的墙洞里。 它们虽然是成了精的妖怪,但这些年并没有努力修行,修为并不怎么样。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雨,它们也没有能力冒雨出去查看,因此并不知道宋建国的具体情况。 倒是老桃树的声音紧接着想了起来:“我看到了,刚才潭里有只虾精卷了村子里的一个小伙子下水。你二叔他为了救人,毫不犹豫就跳进潭里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宋小言顿时觉得自己嘴唇一凉,立马起身推开门抓起墙上挂着的雨衣,就冲进雨里去:“那我去找我二叔,要是水真的淹了过来,你们记得把我奶奶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老桃树发出一个声音,似乎正想说什么,语气却陡然转急,立刻伸出树根枝桠编成一张网大小,挡在宋小言面前:“别去,危险!” 宋小言猛地停下脚步,望向老桃树的方向,尽量压低声音道:“别挡着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二叔掉进水里上不来!” 宋建国就算再厉害,可到底也是个普通人。在陆地上尚且无法和一些修为高的精怪抗衡,更何况是要到水里去救人! 老桃树的声音愈发的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慌张:“不是我拦着你去就救建国小子,而是你家外头现在有东西!” 宋小言脸色一变,顿时往后退了好几步,就连老桃树都能忌惮成这样的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厉害! 宋小言一退到院子中间,老桃树就把自己的枝桠给收了回去。一人一树紧紧盯着在风雨中,发出“砰砰”声的木门,那不是人发出的拍门声,而是大风吹的。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竟比真的有人拍门,更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开门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外面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我不会伤害你们。” 老桃树的声音虽然也苍老,但听起来生机勃勃。如果不排除他太唠叨的特质,和他聊天是件挺有趣的事情。 但现在这个声音,苍老之中带着些许腐败的感觉 ,让人仿佛看见了森林之中屹立了多年的几十米高的大树,经过风吹雨淋,虫蚁啃噬,在忽然有一天化成碎片轰然倒塌。 宋小言看了一眼老桃树的方向,见它伸出一只树枝往下点了点,应该就是同意的意思,宋小言就走上前去,拉开了大门的门闩。 只见一个穿着墨绿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雨中。下这么大的雨,他不但没有穿雨衣,就连伞也没有打,浑身都湿透了却像根本影响不到他一般,气定神闲地从门外迈了进来。 打开门的一瞬间,宋小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只觉得一阵带着水草气味的浓烈水汽迎面扑来。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听雨衣的兜帽里忽然“啾”的一声,一个软柔的小团子一下子钻进她的领子里去。原来是一只小知更鸟不知什么时候,趁着宋小言不注意钻了进来,见到门外这个老者,吓得在她衣领里瑟瑟发抖。 这时,知更鸟夫人也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连忙冒着雨飞过来。宋小言赶紧把小团子从自己领子里掏出来,交给知更鸟夫人,自己则看向站在大雨之中的老者。 “请问您是?”宋小言确认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礼貌地向老者发问。 虽然对方什么也没做,但宋小言却隐隐觉得,面前的这位老者一定来历不凡。这样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这里,宋小言不得不确认他的来意。 老者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屋檐底下,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雨水,环视了宋家老宅一周,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看来我没找错地方,这么小小一间宅子,就有一只百年树妖,和几只鸟精。小姑娘,这只树妖的修为是你灌注的吧?” 老桃树一见面就被他揭了老底,语气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找我们言言做什么?” 老者微微一笑,也不和老桃树多说,开门见山:“我是受人之托,才来的望龙潭的。” 说到这里,他有意顿了顿,等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他才轻轻吐出后面的词:“镇河的。” 第 110 章 镇河! 听到这两个字,?院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宋小言激动地望向他,?老桃树挥舞起自己的树枝,?知更鸟一家也激动得“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宋小言连忙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着急地向老者问道:“您真的是来镇河的?望龙潭真的不会漫上来吗?” 老者对宋小言的问题显然不是很满意,抬了抬眼皮子,凉凉地问道:“哦?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 宋小言当然不敢怀疑老者的能力,而是立马向老者说了自己出门的原因。 听说潭里有小妖精居然趁着潭水上涨,?把人卷到水里去,?老者脸上浮起一层怒气。 “出事的地点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宋小言连忙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老桃树,?老桃树折下一根树枝塞到宋小言手里,?它的声音从树枝里传了出来:“还愣着干什么?我带你们去那里!” 其实,宋建国带着村里的小伙子堆沙袋的地方并不偏,但为了节省时间,老桃树还是干脆用自己的树枝给宋小言引路。 宋小言带着老者走出门去,?只见到宋家门前附近的潭边,已经堆起了一米来高的沙袋。这些沙袋沿着望龙潭边上,弯弯曲曲地延伸向黑暗中不知名的方向。 两人顺着沙袋走了一直往前走,?很快看见一群人正焦急地站在岸边观望,?还有人想脱了衣服下到水里去,看看宋建国和另外一个小伙子都到哪里去了。 宋小言在人群里找到了村长,?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二叔已经下去快半个小时了。 村长拍着自己的大腿说道:“这平时到河里游泳憋不到几分钟就得上来换气,我们都在这干站了这么久了,?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要是有船还能找一找,可我们去找船的时候,发现水发得太大,把我们拴在潭边的船都卷走了!” 村长说完话,宋小言就立刻反应过来,只怕村子里的船不是被水卷走的,而是被潭里的东西带走的! 旁边的小伙子见到宋小言也来了,想到宋建国眼都不眨一下跳下去救人,他们却缩着脑袋在岸边犹豫,更家觉得没脸见人,把上衣一脱甩在边上,大声说道:“你们别担心,我这就下去把人找回来!” 说着,站在沙袋的缺口旁边就要往下跳。 这时,一只铁钳一样的大手紧紧抓住了他。小伙子睁开眼睛一看,抓他的人不是村里的年轻人,而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穿着墨绿色中山装的老人。 老人看起来最少有七八十了,手上的力气却大得吓人,那张饱经岁月洗礼的脸,威严得人不敢直视:“脑子一热就想跳下去,命都不想要了吗?你觉得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小命重要?” 年轻人被这个陌生老者一喝,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又觉得丢脸,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老者没有理会他,见他打消了跳下水救人的念头,也就放开了手,朝和村长说话的宋小言走了过去。 村长也注意到了这个老者,见他似乎和宋小言认识,便疑惑地看了看宋小言,问道:“小言啊,这个老大哥是?” 宋小言想向村长介绍,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来,这个老者只说他是镇河的,宋小言却连他是不是人都不清楚,更别提他姓甚名谁,来自哪里。二来,这里不但有村长,还有别的人在。宋小言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宋小言环视四周,拉着村长走远了一小段距离,说道:“村长爷爷,望龙潭水患的事情那位我人家有办法解决,只是现在这里人太多,他不方便出手。” 要是换做别人,还真不一定信宋小言的话。 毕竟现在是现代社会了,每个人都相信眼见为实,只怕 宋小言把这番话说出来,还会让人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但村长宋昌来却不一样,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人,比起一般人来说,还真的算是见多识广了。 因此,一听宋小言的话,当即也没有耽搁,立刻走向那群小伙子,现编了个理由,指着老者说道:“大家注意了,这位是政府水利部门派来的教授。他带来的人已经到潭里救人去了,防洪的事情他们也会解决,你们就别在这里拖后腿了!现在各回各家去,没人来叫你们就在家里休息,别个个都被雨淋病了!” 小伙子们听了这番话,虽然觉得诧异,可见到面前这位老者长得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也信了村长说的话,都收拾收拾收拾东西各自回家去了。 一时之间,望龙潭边上只剩下宋小言、村长,还有这位突然出现的老者。 宋小言见老者迟迟没有动手,目光落在村长身上,连忙解释的:“您不用担心,村长爷爷是自己人!” 老者这才走到岸边,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看着面前汹涌翻滚着的潭水,仿佛能穿透浑浊的潭水,看见潭水里隐藏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小言的错觉,她只觉得翻滚着的潭水似乎忽然静止了起来。 老者不知从哪变出一根通体纯黑的龙头拐杖,这只拐杖足有一人高,一看便知道十分沉重,可老者却举重若轻,单手将拐杖举到空中,然后重重地往脚边的石板上一杵! 当的一声! 耳边顿时传来石板的破裂声,声音以拐杖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散去。紧接着,潭面上像是一块无形的玻璃被打破,整个望龙潭的水面瞬间沸腾起来! 昏黄的手电光照向水面,宋小言只觉得水面上似乎浮起了一层难以名状的东西,还没等她看清楚,又听到身边的村长惊呼了一声:“啊,水面上好多鱼!” 宋小言定睛一看,发现正如村长所说,整个望龙潭的水面上满是大大小小的银白色的鱼,争先恐后地跳出水面,仿佛它们身处的不是望龙潭,而是一口已经被火煮沸了的开水。 “它们……它们这是怎么了?”宋小言瞪大眼睛,这样的场面不难让人联想到,平时一些渔民在小河里电鱼的场景。 先不说这些跳出水面的鱼是死是活,她记得自己的二叔,还有村子里一个年轻人还在水里生死未卜,老者这一招下去,也他们受不受得了。 老者看穿宋小言的想法,呵呵一笑:“望龙潭已经几百年没有镇河兽了,你难道看不出,它们这是在欢迎我吗?” 第 111 章 这是在欢迎老者?宋小言听到这番话不禁呆住了,?直到他看到几只虾蟹没办法像你一样跃出水面,便爬到岸边挥舞着自己的钳子,?一副高兴得晕头转向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相信了老者的话。 村长见到这一幕,吃惊地张大自己的嘴,扯到扯宋小言的衣袖,问道:“我的天啊,这……这居然是真的。小言啊,?这位老大哥究竟是什么人啊?” 宋小言正想回答村长,?却见前方站着的老者回过头来,?听到这话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人?我可不是你们人类,?至于我是什么,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话音落下,宋小言和村长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只见站在潭边的老者突然身形一晃,?直接消失在原地。 手电筒的光线有限,根本照不到他究竟去了哪里? 宋小言只能一手扶着雨衣的帽子,一手拿着手电筒四处乱晃。刚四处张望了没一会儿,?只听身后的村长忽然发出“嗷”的一声。 宋小言被这声大叫吓得差点没把手电筒都扔水里,?还以为村长出了什么事,她立刻回头一看,?只见村长仰着头望着天上都不知什么东西,开始手舞足蹈:“那个,那个,?那个!” 村长平时性格虽然温和,但毕竟是望龙潭最有威望的人,面对宋小言多少有些长辈的架子。但现在,他已经全然不顾平时的形象,指着天上脸上露出激动得近乎狂喜的表情。 宋小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天上厚厚的云层当中,似乎是有什么巨大的影子出现在他们头顶。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 宋小言总算看清楚天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是一只巨大的鳌龟,大得犹如一座小山。一道紫色闪电正巧击中它的壳,却没在上面留下丝毫痕迹。 它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向下俯冲,宋小言眼也不眨地看着它,在它即将破水而入的那一刻,下意识伸手挡在自己面前。 只见那只乌龟像一颗陨石一样,直至坠入望龙潭中心,在潭中激起数米高的大浪。 宋小言只觉得潭里的对铺天盖地的向她卷来,就在她双脚都离了地,差点被大浪卷进团中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捆住了她的腰,这才没有掉进望龙潭里。 “村长爷爷,你没事吧?”宋小言立刻问道。 村长被水呛了几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大把年纪了,可比不得年轻人能折腾。 但就算是这样,村长的语气里仍然有抑制不住的激动:“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居然看到一棵树把我们抓住了!” “这棵树怎么那么像你家里的那棵桃树?我没有眼花吧?” 村长看了一眼把自己的树根当腿,像一个人一样站在他身后的老桃树,语气里面忍受不住的兴奋。 宋小言见他不但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对老桃树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就承认了老桃树就是她院子里的那棵树。 这个时候,老桃树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和村长一般无二:“那是传说中的鳌龟吗?我的天,我以前只听老一辈说过,现在居然见到了真的鳌龟!” 他的话音落下,村长又立刻大呼小叫:“我居然听到了桃树开口说话!” 宋小言一愣,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她差点忘了打从老桃树服下千年树妖的妖丹之后,就已经能够开口说话。 据他自己说,等他把树妖的妖力完全炼化,他就可以尝试着幻化人形了。 听到村长的声音,老桃树也相当嘚瑟:“没错,你眼前的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树妖!” 宋小言见两人聊得火热,也就没有继续管他们,双眼紧紧盯着潭面,注视着望龙潭里的情况。 就像海啸了一样 的望龙潭终于平静下来,没过一会儿,水面再次涌动起来,已经变成小汽车大小的鳌龟破水而出,背上拖着两个已经昏迷了的人,赫然是宋建国和一个面熟的村里年轻人。 宋小言和村长连忙上去,把宋建国和年轻人从鳌龟背上扶了下来,老桃树用树枝把两人拦腰卷起来,打算把人送回家里去。 老桃树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村子里,看得宋小言心惊肉跳。万一有人不放心出来,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知道会不会吓晕。 好在由于雨下得太大,一行人路上畅通无阻,先把年轻人送回家之后,又把宋建国带回家里。好在两人只是昏迷了,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 已经“见过世面”的宋建国,在突然发现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会说话会跳之后,脸上也已经做不出什么诧异的表情了,在叮嘱宋小言我要把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赵建英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是奇怪得很,当天晚上望龙潭的雨势就渐渐弱了下来。等到第二天白天,天空虽然还阴沉沉的,但天上已经不怎么下雨了。 宋小言本来以为白天可以正常上学,没想到她正打算骑自行车去学校,家里新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宋小言接听电话,里面传来蒋兰兰的抱怨的声音:“言言,你说距离高考就剩几天了,学校忽然把课停了是怎么回事?不都说高考是全国山下的大事吗,万一少上了几天课,把成绩拉下了该怎么办?” 宋小言奇怪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问道:“是不都已经小了吗?好端端的,学校为什么要停课?” 话筒那头传来蒋兰兰惊讶的声音:“言言,你不知道吗?昨天下了一夜的雨,镇子大街都被淹了,好多东西都直接被冲下了河。大街旁边的铺子都进水了,眼看着商品都泡了水,就是没人敢下去搬。” 宋小言吃惊地叹了口气,问道:“那学校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复课?” “没有。”蒋兰兰丧地回答,“你们望龙潭真的不下雨?哎,要是我也住望龙潭那该多好,就可以找你去温习功课了。” 宋小言安慰了一番蒋兰兰,把书包放回房间,走到门外的望龙潭边上发了一会儿呆。等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昨天那个穿着中山装的老者出现在自己身边。 第 112 章 宋建国刚好也站在屋檐底下,?看到这个陌生的老者似乎认识宋小言,直勾勾地向她走了过来,?便也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这位是?”宋建国虽然并不愿得眼前的老者,?但却感觉到他身上与一般人不同的气质,问话的语气多了几分尊敬。 老者看起来对宋建国的印象还不错,笑着说道:“现在还能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实在很不错。只不过,做事要量力而行。否则,?非但救不了别人,?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老者说话带着些古腔古调,?虽然衣着看起来很朴实,?但说话间的神态气质,完全担得起温文尔雅的评价,一看就是十分有底蕴的人家出来的。 宋小言见两人搭上了话,连忙向宋建国解释:“二叔,?你昨天夜里掉到望龙潭里去,就是这位老先生救了你。” 宋建国一愣,打量了一眼老者,?望向宋小言的眼神似乎在问,?这个看上去已经七八十岁的老人,到底是怎么救的自己。 宋小言小声说道:“镇河兽。” 老者听叔侄两人的对话呵呵一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同时告诉他们,他的名字叫作鳌归。 “老先生到我们家来,?是有什么要指教的吗?”宋建国知道老者是镇河兽,顿时肃然起敬,毕恭毕敬地问道。 鳌归听到这里,颇有些不好意思:“城里的钢筋水泥房住惯了,突然再让我回到水里住,总觉得有些不适应。而且,我一日三餐都非常规律,到了点肚子就饿得不行,所以……” 原来是因为这个! 宋小言和宋建国都松了一口气,立刻到厨房告诉赵建英,就按照村长昨天的话,说鳌归是国家水利局部门派来的教授。 赵建英听了非常热情地又做了不少早点,把客人请上桌后,便教授长教授短地问人家一些问题。 也不知道鳌归到底是平时脾气好,还是吃人家的嘴软,赵建英问的大部分问题,他都一一详尽地回答了。和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宋家门外,那副能把小孩吓哭的模样截然不同。 “还真别说,我确实是首都大学的教授。”鳌归笑呵呵地看向宋小言,问道,“我听说你想报考首都大学?” 宋小言手里正拿着一根油条,听到鳌归的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问道:“您怎么知道我想报考首都大学?” 鳌归愣了一下,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绽,立刻把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宋小言脸色如常地吃完早饭,宋建国和鳌归在厅堂里聊天,她一边洗着碗筷,一边发起呆来。 刚才她想起昨天晚上,鳌归说自己受人之托来望龙潭镇河,也就随口提了一句,并没想着一定能得到答案。但鳌归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他居然知道自己这么私人的事,所以托他来望龙潭的人,一定也是宋小言熟悉的人。 宋小言第一个想到的是她的爸爸妈妈,可转念一想,他们应该不会认得鳌归这样的人,也就换了一个猜测的对象。既然不是她爸妈,那宋小言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褚和光了。 洗完了碗,宋小言泡了两杯热茶端到厅堂,把茶水递给鳌归时,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昨天夜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青阳观的道长不会来找您的麻烦吧?” 鳌归正和宋建国聊得火热,听到宋小言这么问他也就没有多想,随口答道:“放心,他们不可能来抓我。” 宋小言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这么说来,您也认得褚和光?” “自然是……”鳌归话说到一半,才发现中了宋小言的计,回头看见宋小言脸上的笑容,才叹了口气,“总说你是只小白兔,惹急了都不会咬人的那种。我看是只小狐狸才对,居然趁我不注意套我的话?” 宋小言笑了笑,要是换做以前,做起这种事来总有负罪感。自从转学到龙溪高中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褚和光的影响,越来越没脸没皮起来。 不过,倒是比以前过得开心就是了。 想到是褚和光请来的人,宋小言对鳌归不禁放心了很多,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终于沉沉落地。 到了中午,宋家准备了丰盛的午饭来欢迎这位“北京来的专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建英煮的饭太香,到了午饭快要好的时候,王师傅探头探脑地走进来,手里拎着几只麻油鸡,身后则跟着一脸笑意的褚和光。 赵建英哪里肯收王师傅的麻油鸡,两人在厨房门口推来推去了好一会儿,终于被王师傅以宋小言经常给褚和光补课为借口,把麻油鸡挂到了厨房的钩子上。 原来,今天一大早,王师傅发现自家的铺子被淹了之后,就赶紧把褚和光叫了过去,那铺子里剩下几只没卖完的麻油鸡全都装进塑料袋里,带来了望龙潭。 青阳观上的道士不吃荤,厨房也不能煮荤食。所以,两人只能来了宋家蹭吃蹭喝,加上赵建英的手艺确实不错,所有人都吃得满嘴流油。 吃完午饭之后,王师傅和褚和光回了青阳观,鳌归则暂时在宋家住了下来。好在农村这样的老宅子,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地方宽敞。 而且鳌归又是宋建国的救命恩人,当然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了鳌归在,望龙潭虽说还不至于天晴,可天空虽然铅云密布,却最多也只下一阵毛毛雨,不像其他地方一样,天都快吓得塌下来了。 一连几天下来,宋小言虽然没能去学校,但也一直拉着褚和光和她一起温习功课。 不得不说,褚和光的脑瓜子确实聪明,从前成天荒废学业,真是暴殄天物,浪费自己的天资。 前前后后不过学了几个月,他的成绩已经稳定下来,就连龙溪高中的授课老师,都说按照他现在的水平,如果发挥没问题,应该可以考个大学来读读。 如果不是他“后知后觉”,说不定还能位列前茅。毕竟就连常年考第二的吴明,论起聪明程度来都不如他。 第 113 章 眼见着高考的日期一天天近了,?南安市的雨也终于停了下来。在离还有两天的时候,?龙溪高中恢复了正常的教学,?学校也传出好消息,说是今年高考正常举行。 宋小言虽然做足了准备,?但要说不紧张,那还是不可能的。 高考毕竟是人生大事,如果她真的能考进首都大学,那就可以到京城去,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了。 这天放学回家,?宋小言居然发现许久不见的养父母,?带着宋小琴回了望龙潭。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宋小琴虽然不安心在家里复习,?而是跟着宋卫国和李巧芬回到望龙潭,?宋小言也不太明白他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照常打过招呼,?宋小言也就上了饭桌吃饭。 本来这些天家里来了鳌归这个见识广博,?退休前还是大学教授的客人,?每天晚饭时间都是一家人最享受的时光。 可今天,?饭桌上多了宋卫国和李巧芬,也不知道李巧芬到底哪根神经搭错了线,?饭也不好好吃,?就一个劲盯着鳌归看。 那眼神赤.裸裸的,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把鳌归当成来家里蹭饭、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建国啊。”李巧芬扒了几口饭到嘴里,阴阳怪气地说道,?“看来你退役之后,拿了不少钱,要不然怎么连车都买得起了?我们望龙潭买得起车的,一只手都数得完吧?嫂子知道你热心肠,可也不能什么人都往家里收啊!” 赵建英听了这话,看了一眼大儿子宋卫国。只见他头也不抬地闷声吃饭,正把一块麻油鸡往嘴里塞,也不知道到底是听到还是没听到,总之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看到这里,赵建英当场就沉下脸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吃饭就吃饭,多什么嘴?人家可是大学教授,比你们这些平时一毛钱都看不到,关键时刻就回来蹭吃蹭喝的不知好了多少!” 宋小言本来担心鳌归听了李巧芬这话生气,毕竟鳌归身上的气势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人。 可没想到,鳌归根本不管李巧芬说什么,反倒是李巧芬说得越开心,他吃饭就吃得越香。由于他根本不搭茬,所以李巧芬也挑不起什么事来,只能不高兴地吃起饭来。 宋小言吃过饭之后,就打算回房间多看一会儿书。没想到这个时候,李巧芬立刻颠颠地跟了出来,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小言呐,妈有件小事想让你帮个忙,你可一定要帮妈!” 宋小言听到这话,禁不住愣了一下。自从养父母和她撕破脸皮,强迫她从市一中退学回到望龙潭之后,李巧芬就鲜少自称她的母亲了。 时间一久,宋小言也就默认了,她拿那些彩票钱,完了宋建国和李巧芬的养育之恩。对于她而言,与其说两人是她的养父母,还不如说他们现在的关系更像是陌生人。 宋小言的眉头蹙了蹙,压下心中的不高兴,带着几分疏离的态度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李巧芬像是没感觉到宋小言的疏远,往前窜了几步,拉住宋小言的胳膊,笑着说道:“小言,我和你爸爸听小琴说,前段时间你们龙溪高中和一中弄了一回联考。你到龙溪高中这么久,居然还把市一中的第一名给考过了。” 宋小言发现自己对李巧芬远没有之前的耐心,而且面对一看就没有什么好心的人,不自觉地便烦躁起来,声音略微往下沉了沉:“您特地回望龙潭,就是和我说这些的吗?” 李巧芬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不是个傻子,当然能察觉宋小言对她的态度。可她也没想到,宋小言回了龙溪高中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而他们花钱给宋小琴报了无数个提高班,宋小琴每回考试的排名还是在年级吊车尾。 但想到这次回来的目的,李巧芬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把宋小言拉到偏僻的角落里,把事 情给说了:“小言,你也知道小琴那个成绩。你从小品学兼优,根本用不着爸妈操心,所以这段时间,爸妈也确实忽视你了。可小琴一样是爸妈的孩子,总不能你有好大学上,小琴却只能念个大专吧?” 李巧芬顿了顿,打量了一下宋小言的表情,发现她的脸色淡淡的,眼中多用时多了几分喜悦:“我和你爸是这样想的,你爸在市里有熟人,能让小琴来望龙潭高考。到时你们在同一个考场,你写完卷子之后就帮帮小琴。这样,你俩能考上同一个大学,以后还能互相帮助不是?” 宋小言听完这话,已经不觉得惊讶了。她心中只是觉得好奇,为什么在没有发现她不是宋家的孩子之前,她和天底下大部分孩子一样,只要在自己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可一旦她变成别人家的孩子,他们就立刻原形毕露。从前宋小言觉得他们有多可亲,现在就觉得他们有多可笑。 她平静地望着李巧芬,开口问道:“爸爸也是这么想的?” “这……”李巧芬干笑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他脸皮薄,他不好意思和你说,只有妈来和你说了!” 宋小言直直地盯着李巧芬,语气里带着一分不屑:“他觉得不好意思,那您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您都这么大的人了,在城里也待了快二十年,难道还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吗?高考作弊被人抓到了意味着什么,您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 李巧芬的脸色一下子十分难看,冷冷道:“万一被人发现了,只要你不说出小琴,小琴就不会有事!” “呵……”宋小言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曾经听过一句话,以前从来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托您的福,今天总算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憎恨的人,只怕不是什么恶人,而是像您这种又蠢又毒的人。” 李巧芬气坏了,嘴里当即蹦出脏得不行的话:“你这个小.逼养的,当时就不该养你,直接把你按在痰盂里淹死好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占了小琴的位置这么多年,把小琴害成现在这样,居然还敢不听我的话!看你是挨的教训少了,不打你一顿,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人!” 李巧芬表情狰狞,扬起自己的巴掌,用了全身的力气,向宋小言脸上打去。 李巧芬在乡下时,收柏油,种香菇这种粗活没少做,哪怕在城里过了这么多年,手上的力气依然不小,眼看着巴掌要落到自己脸上,宋小言瞅准了李巧芬的手腕就要捉住。 忽然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个黑影,一脚就踹在李巧芬腰上。李巧芬巴掌打了个空,发出一声嚎叫,当即一头栽进院子里前些天下雨泡得稀烂的烂泥里! 第 114 章 宋小言看着正在做着收回腿动作的褚和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家伙也不知道站在后头听了多久,?出来一句话没说,?就直接给了李巧芬一脚。 “你……”宋小言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从小到大,遇到不公平的事情不是没有人维护过她,可像褚和光用这么直接粗暴的办法维护她的还是第一个。 但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对待李巧芬这种人,这是一种能最快见效的办法。 因为宋小言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整张脸都陷进烂泥坑的李巧芬,?心里也莫名地痛快起来。 李巧芬下意识发出“嗷”的一声,由于嘴巴张得太大,?摔下去的时候啃了一嘴又腥又臭的烂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产生幻听了,?总觉得婆婆说的屋子里的那窝“喜鹊”,?在她摔下去之后,?非常欢快地叫了起来。 宋小言并不知道李巧芬的想法,?但她如果能看穿李巧芬的内心的话,?一定会告诉李巧芬,不但知更鸟一家欢快地叫了起来,?就连老桃树也高声欢呼了开来。 看来,?不但只有宋小言讨厌自己的养母,就连老桃树和知更鸟这些旁观者,也对她的行为深恶痛绝。 李巧芬的声音成功引来了在厨房的一干人,宋小琴第一个跑了出来,?看见李巧芬狼狈地从烂泥里爬起来,顿时起红了眼,狠狠地瞪着宋小言:“就算妈说了你不爱听的事,你也不能把妈推下来吧?亏我妈还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养了这么多年,连这么小的忙都不愿帮。宋小言,你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李巧芬虽然在宋小言面前理直气壮,但面对自己的婆婆和小叔子,却总显得有些心虚。听到宋小琴口无遮拦地嚷嚷开,慌得连忙用手去捂宋小琴的嘴。 可她忘了自己手上一手的烂泥,宋小琴早就嫌弃地躲开,并且为了掩饰自己对李巧芬身上气味的厌恶,更加咄咄逼人起来,走上台阶去拉扯宋小言。 宋小言哪里能让她如愿,皱着眉头避开,一抬头就看见赵建英跟在宋家两兄弟身后,一脸着急的跑了出来。 看见眼前的情形,众人都傻了眼,还是宋建国第一个回过神来,直接忽略了捂宋小琴的嘴不成,就干脆坐在烂泥里嚎啕大哭的李巧芬,问宋小言道:“言言,这是怎么回事?” 宋小言回头看了一眼褚和光,简洁明了地说道:“她说有办法让宋小琴来龙溪高中考试,让我帮着宋小琴作弊,以后和宋小琴上同一个大学,还要和宋小琴互相帮助。我没答应,她就恼羞成怒,想要打我耳光,我闪开之后,她就自己摔下去了。” 褚和光听到这话,诧异地看了宋小言一眼,他一向不是什么好学生,干过许多狗都觉得烦的事,身上的脏水多了,也不怕再添一件事。 可他没有想到,宋小言居然会维护自己,为自己在大家面前说了谎。 李巧芬听到宋小言的话,当即不乐意了,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双手插在裤袋里的褚和光大声说道:“我什么时候要打你?我只是吓唬吓唬你,没想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居然让这个小混混一脚把我踢了下来!宋小言,我可是你妈,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别和我说你是我妈。”宋小言平静地看着李巧芬,对李巧芬的最后一点耐心,也被她消磨殆尽,“您是宋小琴的妈,不是我的妈。在拿了我中彩票的钱,口口声声说要接我和奶奶到市里享福,却让我从市一中退学,把我送回奶奶身边的时候,您就已经不是我妈了。” 宋小言目光冰冷地望着李巧芬:“我有自己的妈妈,不需要您再替我.操心!” 宋卫国虽然说一向听李巧芬,但面对宋小言还是有几分感情,听到宋小言说出这么诛心的话,难以置信 地看着她:“小言,你怎么可以连爸妈都不认?是,小琴回来之后,爸妈确实忽略了你。可毕竟是你占了小琴的位置,如果小琴前十几年接受了像你这么好的教育,你觉得今天年考能考到第1名的会是你吗?” 面对宋卫国的逻辑,宋小言已经懒得和他说话了,直接撇开了头不理会他。 宋卫国没有得到宋小言的回应,整张脸顿时涨得跟猪肝一样紫。 站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的赵建英,终于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气得脸都青了,用力在身上的围裙上抹了几下手,在原地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终于想起自己要做什么,直奔厅堂里摆着的一根晾衣服用的竹竿,双手拿起竹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宋卫国知道赵建英最讨厌一家人说两家话,当初他和李巧芬结婚没多久,李巧芬吵分就吵着闹着要分家,就被他妈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在宋小言连父母都不认了,他妈听了这话指定是要生气的。 只是,小琴考试还需要宋小言帮忙,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出什么意外的好。 宋卫国在心中权衡了一番,见到赵建英的动作,连忙上前去拉住赵建英的胳膊:“妈,您别生气了。言言只是一时想不开,等她想通了也就没事了,一家人哪是几句话就说得散的?” 谁知道,他的话音才刚落下,就见到他妈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然后一棍子敲在他屁.股上。 “滚!”宋家老房子里传出赵建英中气十足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阵喧哗声。 左邻右里听到声音都好奇地探出头来,就见到宋卫国一家三口,被人像扔垃圾一样,从宋家院子里扔了出去。 赵建英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赶鸭子一样追出门来,破口大骂:“让言言高考时帮你家女儿作弊,宋卫国你是怎么好意思开口的?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脸皮比鞋底还厚的东西?还什么‘如果不是言言占了小琴的位置,小琴也能考全校第一’。我呸,也不看看你夫妻两个什么脑子,都快比猪还蠢了,还觉得自己姑娘天下第一聪明!” “滚!以后没事别回来,省得碍了我的眼!” 第 115 章 宋小琴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待遇,?被赵建英从院子里赶出来的那一刻就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一身烂泥的李巧芬对着宋家大门破口大骂。 宋卫国看着邻居对他们指指点点,?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捂了自己的脸拉着老婆和女儿赶紧走。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她们两个的话,?回家里来让小言帮着小琴作弊呢? 李巧芬被这么对待,哪里肯轻易罢休,跟着脖子就是不肯走:“宋卫国,你还是不是男人?被人啪啪打脸,?却捂着脸就想走,一点男人的血性都没有了吗?我要是你,就把那个不孝女打一顿。小小年纪连爸妈都不认了,?良心被狗吃了吗?” 李巧芬咬牙切齿。 宋卫国又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觉得更加没脸,听到李巧芬这么骂自己,心中顿时来了气:“我和你怎么说?我是不是叫你好好和孩子说,孩子不愿意就算了。你呢?一听孩子拒绝,就破口大骂,?还要上去打人,?怨不得孩子不认你这个妈!” 李巧芬本来以为宋卫国会帮自己,没想到他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自己的短,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扑上去挠宋卫国的脸。 宋卫国也不甘示弱,牢牢抓住李巧芬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松手。 院子里的宋建国实在看不去哥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架,大走出来劝道:“哥,嫂子,过一两天就要高考了,你们还是不要影响了孩子的情绪。先把孩子带回去吧,什么样的成绩上什么样的大学,实在不行复读一年也好。” 有了宋建国给的台阶下,宋卫国终于松开了李巧芬的手,李巧芬听到宋建国提起女儿,担心真的影响了女儿考试,愤愤地收回了双手。 本来他们还想在望龙潭住几天,等到宋小琴考完试再回市里去。没想到到了望龙潭,居然一晚都没住,还被赵建英拿着竹竿打了出来。 三人眼见着计划落空,只能灰溜溜地到村口去搭去往南安市市区的中巴车。 宋小言见外面没了动静,就走到院子门口,想把赵建英劝回来。赵建英虽然身体一直很硬朗,但毕竟是年纪大了,不好发这么大的脾气,宋小言想把她拉回去,免得又被这一家三口气到了。 宋小琴看见宋小言出现在她面前,总算回过神来,眼眶当即红了,朝着宋小言大喊:“不就是成绩好吗?谁稀罕!要是我从小就在市里读最好的学校,我一定比你考得好!” 宋小言就算脾气再好,也被宋小琴气笑了:“宋小琴,你最好搞清楚。南安市一中的学费和全市所有中学都是一样的,我上学这么多年,从来没报过一个补习班,也没有让你爸妈交过一分钱的择校费。我听说,你在之前的那个家,父母也是把你当亲生女儿养的,交的同样的钱上学,你却总是考全年级倒数。这到底是为什么,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邻居听了这两姐妹的对话,才确信原来村子里的传言都是真的。 宋卫国和李巧芬夫妻两个,原来是真的是把亲生女儿接回来之后,原来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养女,就连学也不想让她上了。 虽说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们也不好多说。但临近高考了,还要拿孩子的前途开玩笑,让养女帮着亲生女儿作弊,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卫国啊,做人不能太自私了。我听说,小言还把中了二十万的彩票钱给你了。这年头,养个孩子能费多少钱?你不让她上学也就算了,你妈砸锅卖铁,要让孩子读完高中。你现在让孩子帮人作弊,这不是要害了孩子一辈子吗?” “就是。你爸要是还活着,知道你就是这么做人的,铁定要把你往死里打!” “不是我说,你们两口子真不是读书的料。当年你弟成绩多好,你天天考全班倒数,娶了个媳妇儿也不是聪明 的,老是把小言在你家养了十几年这事挂在嘴边,也改变不了小琴像你俩的事实……” 宋卫国顿时无言以对,拉着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和放声大哭的宋小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家人离开之后,赵建英把围在腰上的围成一剥,气哼哼地甩在桌子上,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宋小言想进去劝劝赵建英,却被宋建国拦住了,他对宋小言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让你哪一个人静静。” 宋小言只好止住了脚步,回头看褚和光和鳌归。两人刚才趁着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宋卫国一家身上,躲在后头不知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一见到宋小言看过来,就立刻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们在说什么呢?”宋小言好奇地问。 褚和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很是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鳌归立马明白过来,假模假式地笑了一下:“还是农村好啊,城里人个个要脸面,有时反倒显得虚伪,还真没有村子里这么直接来的痛快。看来,我这回是来对了,要是还窝在京城,可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出戏!” 宋小言看了一眼装作什么事也不知道的褚和光,心想,这俩人还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呢,于是有意无意地问道:“听说您是来镇河的,是打算等天气完全好了,再动身回京城吗?” 鳌归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厅堂的竹椅上:“不回了,我听说望龙潭要建旅游区,还回京城干什么?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京城那边说是望龙潭的镇河兽空了出来,不知道多少人抢破脑袋都想来呢!要不是老头子我资历老,还真不一定抢得过他们!” 宋小言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岔,好奇地问:“这地方真的有这么好?” 鳌归呵呵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几百年前,望龙潭可是有真龙镇着的。虽然后来那条龙不知所踪,可它在潭底这么多年,潭底下可是有龙气在的!像我们这些嘴里出来的妖精,哪个不想着鱼跃龙门,修成正果?可这是难上加难的事,但若是有了这丝龙气,那可就不一样了……” 第 116 章 有了龙气就不一样了? 宋小言眨了眨眼睛,?问道:“有了这次龙气,您就可以和它一样,?鱼跃龙门,化身成为真龙了吗?” 鳌归听到宋小言这话,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精光,?笑眯眯地看着宋小言:“小丫头,那你觉得我能不能呢?” 这种事情宋小言哪里知道? 但她也不好说鳌归不行,只能迟疑地点了点头,口中不确定地说道:“您修为高深,?看样子应该……行的吧?” 话音落下,宋小言忽然觉得对面的鳌归有哪里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只见到鳌归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像一只得逞的老狐狸,脸色中多了一些狡黠。 褚和光听到两人的对话,把宋小言拉到自己身后,狠狠地剜了鳌归一眼:“再打什么歪主意,?就从哪里来回哪去,?反正你也说了,想来望龙潭的人多的是,也不差你这么一个!” 鳌归被褚和光用教训的语气说了一通,居然一点也不生气,而是笑呵呵地受了,?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宋小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到褚和光忽然这么凶,有些被他的态度吓到,扯了扯他的衣角,从他身后露出头来:“褚和光,好端端的,你骂人干什么?” 褚和光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最终无奈地摸了摸宋小言的脑袋,叹了口气说道:“傻瓜,我这是在帮你。以后别人问你这种问题,你就不要理他,要是他缠着你问,你就干脆说他永远成不了龙,知道不?不要傻傻地被人利用了,借了自己身上的功德,白白当了冤大头,还什么都捞不着。” 宋小言听到这里,才想起民间有种说法叫做“讨封”,原来刚才鳌归就是向自己讨封。难怪她觉得鳌归身上有什么不同了,原来是这个样子。 不过,宋小言也不生气,毕竟这回望龙潭安然无恙,她二叔也安全从水里回来,都是托鳌归的福,她帮鳌归一把,也算是两清了。 鳌归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宋小言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已经是他自己有了小心思,诓骗宋小言在先。好处都已经捞到了,被褚和光骂一骂也不会掉块肉。 这时候,回到房间里一个人待着的赵建英也缓过劲儿来,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愤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发怒过后的疲惫与平静。 赵建英走到宋小言身边,拉着宋小言的手,用慈爱的目光打量了宋小言好一会,直到宋小言开始担心起她来,她才缓缓说道:“都是奶年轻的时候,忽视了你爸的教育问题,才让你爸长歪了,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说到这里,赵建英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宋小言的手背:“言言,你要好好考试知道不?让你那便宜爸妈看看,你能考得多好,叫他们两个后悔去!自己的亲生女儿当然不能扔在外头,可当年也不是你主动跑过来的,怎么能把事情全都怪在你头上呢?” 宋小言抱了抱赵建英,才发现赵建英其实也是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了。自从她回到望龙潭,奶奶一直像棵大树一样,为她遮风挡雨,这样宋小言一直觉得奶奶并没有老。 可直到看见奶□□上花白的头发,以及浑浊的眼珠子里露出的疲倦之色,宋小言忽然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抱了抱赵建英,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一定好好考,等我以后出息了,就把奶奶带在身边,带奶奶享福去!” 赵建英听到孙女这么说,感动地把宋小言抱在怀里,祖孙两个亲亲热热。 宋建国在一边酸酸地说道:“有你叔在前面,还轮不到你带你奶享福!” 说到这里,三人都笑了起来,刚才被宋卫国一家破坏的和谐气氛,很快恢复如初。 鳌归在宋小言这里得了好处,面对宋家 人也殷勤了一些,笑着对赵建英竖起拇指:“大妹子,我看你家小儿子和孙女就教得不错嘛。有些人他就是天生的拧种,怎么教也没用的,像父母都是首都大学出来的,生的孩子还有考不上大学的呢!” 赵建英本来就很敬重鳌归这种对国家有用处的知识分子,听到鳌归安慰自己,还表扬了宋建国和宋小言,顿时也就高兴起来,说中午要给大家伙张罗好吃的。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很快就到了高考当天。 龙溪镇属于南安市人口比较多的镇子,不少别的镇子的学生,都来龙溪高中念书。因此,南安市教育局也在龙溪镇设下了个考点。 高考这一天,天已经完全放晴了,耀眼的阳光挂在天上,把被雨水冲刷了一整个月的泥土,都晒得结结实实。 这天一大早,宋建国特地向施工队请了一天假,开着面包车送宋小言到龙溪高中考试。本来,赵建英是不打算到学校门口去的,可事到临头,她反而比宋小言还紧张,身上的围裙都还没脱,站在车外想了一下,就钻进车里跟着宋小言到了龙溪高中门口。 等到了学校门前的街上,宋小言刚打算下车,赵建英就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两个鸡蛋,还有一只筷子来,塞到宋小言手里:“你爸和你二叔小时候期末考试,你爷爷都给他们每人煮两个鸡蛋,再拿一只筷子,让他们带到学校去,这样神仙就能保佑他们每一门都考第一。这回考试要紧,这是奶特地在菩萨面前摆过的鸡蛋,一定比那会儿的灵验,你和阿光都有。” 宋小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宋建国就在一边说道:“妈,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迷信?再说了,这是高考,监考老师肯定不让带进去,您就别多操心了,言言平时成绩那么好,这回不过是走个流程,一定能考出好成绩的!” 赵建英愣了一下,桶口袋里掏鸡蛋的姿势顿了顿,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失落:“这……鸡蛋都不让带啊?那我岂不是白煮了?” 褚和光笑嘻嘻地接过赵建英手里的鸡蛋,放在车门边上的凹槽里,笑着说道:“没白煮,怎么会白煮呢?奶奶放心,等我和言言从考场里出来就吃!” 说着,连忙拉了宋小言下车:“走了,早点进考场准备准备!” 宋小言跟着褚和光跳下车,对着车里的宋建国和赵建英挥了挥手:“奶奶,二叔,那我们先进去了!” 第 117 章 蒋兰兰已经在学校门口等了两人一会儿了,?和两人会合之后,就抱着事先准备好的塑料文件袋,?三人一起赶紧进了考场。 第一天的考试,宋小言答得很顺利。托以前刷试卷的福,她很快就打完了卷子,?本来可以提前离开考场,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乖乖地坐在座位上,多检查了几遍题,?等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才找到褚和光和蒋兰兰一起出了学校。 本来三人都还挺开心,可褚和光和等在学校门口的王师傅说了几句话之后,?不知为什么神色就忽然沉默了起来。 那一边,宋建国和宋小言还坐在面包车里,等着褚和光上车一起回望龙潭。 眼看着褚和光朝面包车走来,却没有上车的意思,宋小言用疑惑地目光看着他,问道:“褚和光,?你这是怎么了?” 褚和光也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点差,?露出一个和往常一样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听王师傅说,江小龙那小子连高考都不参加了,大家都在学校里考试。可那边理发按.摩店一开,他就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一头扎进那里去。今天下午,还被看守所当场抓了个现行。我呸,□□被抓进去,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宋小言没想到江小龙居然堕落到这个程度了,顿时也有些目瞪口呆:“可……可他爸不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吗?连他爸都不管了吗?” “他爸要是管得住他,还用得着老子来管?”褚和光闷声闷气地说道。 也许是因为实在太生气了,一向对宋小言好声好气的褚和光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直到宋建国咳嗽了两声提醒,他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匆匆对宋小言道:“好了,我去派出所看看那小子,你和建国叔就不要等我了,到时我让老王骑摩托车送我回去。” 褚和光都这么说了,两人也没好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不要待得太久,免得耽误了明天的考试。 “放心,我心里有数。”褚和光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回去,然后就站在原地,看着宋建国开着面包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王师傅骑着摩托车坐在一边,看着褚和光简单地和宋小言说了两句,就直接把人送走了,也就踩了两下脚蹬,把摩托车发动起来,骑到褚和光身边惊奇地问道:“这么快就说好了?你要去汉江那边的事,小姑娘同意了?” 汉江是华国最长的河流,这回华国南方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汉江流域洪水泛滥。尤其是汉江中下游地区,不少地方受灾严重,单靠人力救灾,已经是收效甚微了。 褚和光冷哼了一声,看傻子一样看了王师傅一眼:“怎么可能和她说?” 王师傅愣了一下,不禁问道:“那你怎么和她说的?” “今天早上,不是让你打电话报警,说红灯区那边有非法交易吗?”褚和光看了王师傅一眼淡淡地说道。 王师傅愣了一下,冲着褚和光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小师叔祖,为了把戏做真,连兄弟都卖!” 褚和光皱了皱眉头,瞪了一眼王师傅:“你懂什么?我是听一个兄弟说,江小龙那家伙不知怎么把市里一个黑帮头子得罪了,说是今天派人过来,把江小龙狠狠收拾一通。我要是不让你报警,说不定现在他已经在码头旁边漂着了。” 王师傅当然知道褚和光不可能真的做出出卖兄弟的事,让他打电话的报警,一定有他的理由。刚才拿张小龙说事,只不过是为了调侃褚和光几句。 褚和光的话音落下,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久久没有人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师傅终于在摩托车“突突”的声音离开口问道:“那你就准备这么骗那小姑娘呀?” 褚和光正抬头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西沉 的夕阳,听到王师傅的话,一下子绷紧了身体,最终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一颗石子,沉着声音骂了一句:“操!你以为老子愿意骗她啊?” 他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必须去汉江一趟,本来想要坚持到高考结束之后。只是没想到汉江那边的情况,居然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王师傅不知道说什么好:“愿不愿意,还不都骗了?” 褚和光烦躁地扯开自己衣领上的扣子,声音有些低哑:“我怕万一她开口留我,我就真的怎么也不愿意去了。” 王师傅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口狗粮,也低骂了一句:“操!” 褚和光瞪了他一眼:“你骂什么?老子我还没说话呢!” 王师傅算是福气了,可一想到褚和光这回下定决心去汉江是为了什么,也就顿时无话可说,冲他招了招手:“别站在这里扯犊子了,最后一班去市里的班车早就开走了,我骑摩托车送你去市里,要不然就赶不上火车了。” 说完话,就感觉自己背后沉了沉,褚和光已经身手灵敏地跨上了车,还在他身后问道:“愣着干什么?不是说快要来不及了吗?还不赶紧开!” 王师傅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骑着摩托车载着褚和光,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之上飞驰。 风把两人的头发吹起,太阳下山之后,带着一丝微凉的山间空气,吹得坐在摩托车背上的两人还有些冷。 平时坐中巴车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市里的路程,王师傅骑着摩托车紧赶慢赶,居然只用了一个小时出头。 到了火车站,王师傅把自己的摩托车锁在停车场的栏杆上,买了送客的票,送了褚和光到火车站的月台上。 褚和光轻装简行,什么东西也没拿,甚至下身还穿着他平时穿习惯了的,龙溪高中的红色校裤。 将要上火车的时候,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对王师傅说道:“对言言别说那么详细,我怕她担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帮我看着江小龙,别让他冒充惹事。还有,你最好到青阳观住一段时间,给我防好那个叫傅斯的,不要让他把言言拐走了。” 王师傅笑了笑:“你这两件事,我可都办不了。江小龙天生的坏胚子,他爸都管不了他,自己不学好,还好像都是你害的一样,我可没那个本事!” “还有那个傅斯,人家本来就和小言青梅竹马的,又哪哪都比你好。要是人家肯放下架子,哪还有你什么事?” 褚和光被他气了个仰倒,眼看着火车马上就要开了,连忙走上车门去,到了车上还不忘提醒:“要是办不好,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 118 章 宋小言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面包车开出龙溪镇镇中心,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看着前方的景色,发了一会儿呆。 宋建国转动着方向盘,看了一眼宋小言,?关心地问道:“怎么啦?是不是考试累了?晚上早点睡,复习资料什么的也不用看了,保持好状态,迎接明天的考试才是真的。” 宋小言听到宋建国的声音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她的想法和宋建国一样,都已经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再用功复习,?也不过是临时抱佛脚。 这三年来,书本上的知识已经牢牢地刻在她的脑海里,现在和那些高分段的同学相比。最重要的反而不是勤勉,而是面对这次人生最重要的考试时的心态了。 只不过,刚才在学校门口的事情,还反复在宋小言脑海里徘徊,?她回忆着褚和光的一言一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二叔,你觉不觉得刚才褚和光有些怪怪的?” “怪怪的?”宋建国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刚才光顾着问宋小言的情况,哪里有空管褚和光那小子到底怎么样了。 回忆起褚和光趴在面包车窗框上说的话,?宋建国猛然想起什么,说道:“下午我提前来学校门口等着的时候,确实看到你们主任急急忙忙往看守所那边去。听几个在一边闲聊的老师说,江小龙在红灯街那边被抓了。你们主任也是个可怜的,教了那么多学生,却没能把自己的儿子教好,出了这种事情,把他的脸都给丢尽了吧?” 说到这里,宋建国又听宋小言叹了口气,也就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宋小言的肩膀:“不要多想,褚和光那小子重情义,他心里把江小龙当兄弟。兄弟遇到这种事情,他当然不会好过到哪里去。但我相信,他应该能分得清孰轻孰重,高考这种大事他是不会耽误的。” 宋小言听到宋建国都这么说,当下也安心不少。回到家吃过晚饭之后,还照常陪着赵建英看了新闻联播,还有天气预报,心情反而放松下来不少,对明天的考试也不那么紧张了。 新闻联播上播放着汉江洪灾的画面,赵建英满脸发愁,看着画面上年轻的小战士,眼眶都红了:“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这些孩子才多大点年纪,万一出了什么事,家里人怎么受得了哦?我要是年轻个20岁,就到那边救灾去了,哪能眼睁睁看着灾区人民受苦!” 鳌归坐在一旁,笑呵呵地点头:“大妹子真是觉悟高!不过你放心,我看这雨再下不久也要停了,洪水很快会过去的。” 听到这方面的专家都这么说,赵建英总算高兴了一些,抹了抹眼泪,又让宋小言早点休息。 鳌归看了一眼宋小言,笑眯眯地说道:“小丫头红光满面,这一回一定金榜题名,考得如意的成绩。” 赵建英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喜,也不反感鳌归这种平时被她打为封建迷信的言论了,笑着说道:“我这孙女啊,从小到大学习上的事情,用不着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操心!鳌教授,您说她到时是报京城大学好啊,还是报青大好啊?” 宋小言哭笑不得,京城大学和青花大学,是华国最顶尖的两座学府。她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上,她奶奶就开始考虑起,让她报哪所学校了。 一家人聊了会儿天,到差不多十点的时候,宋小言终于整理好上床去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第二天一早,几只小知更鸟,又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像闹钟一样“叽叽喳喳”在她耳边,把她从睡梦中唤醒。 老桃树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把自己的一根桃枝塞到宋小言的口袋里,小声对她说:“昨天忘了你要高考了,到时你要有啥题不会的,就悄悄地问我,我在外头给你翻课本!” 宋小言对老桃树的好意表示心领,告诉老桃树自己还是 想考一个真实的成绩,吃完早饭之后,就跟着宋建国上了面包车。 奇怪的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褚和光的身影。 眼看着时间不多,宋建国只好开车把宋小言先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再回望龙潭一趟,问清楚褚和光是不是先到学校去了。 宋小言目送面包车驶离,走向等在门口的蒋兰兰,问道:“你看见褚和光了吗?” 蒋兰兰愣了一下:“褚和光最近不是坐你二叔的车子来上学的吗?你们早上没有接到他?会不会是他昨天晚上干脆住在镇子里了?” 宋小言摇摇头,觉得应该不可能。如果褚和光不坐他们家的车来学校,一定会提前打电话告诉他们。 现在不声不响地不见了人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蒋兰兰听了也着急,拉着宋小言拦住校门口的几个,以前跟在褚和光和江小龙身后混的男同学。 “你说光哥啊?昨天我们几个一起去看龙哥,就没看见光哥的人,我们还以为连光哥也不理龙哥了。” “你们说龙哥把光哥藏起来了?怎么可能!昨天市里头那个老大的人没找到龙哥,现在还在镇上的招待所里住着呢。要不是龙哥昨天刚好被抓,现在还指不定怎么样呢,哪还有空给光哥找不痛快?” …… 一个个人问下来,宋小言和蒋兰兰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她们连负责签到的老师那里都问过了,老师们都说没有看见褚和光来考试。 “没有进考场的,赶紧进考场了,还有最后五分钟,迟到了就该发卷子了!”一个老师站在考场外,朝着场外零星的几个学生吆喝。 蒋兰兰听到这声音,赶紧拉了拉宋小言的手:“言言,我们也赶紧进去吧!现在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二叔不是说去找褚和光了吗?你要相信你二叔,一定会把他带来的!” 宋小言实在想不明白,褚和光到底因为什么事,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迟到。她任凭蒋兰兰拉扯着自己的手臂,依然咬着嘴唇,紧紧地盯着学校前的路口:“他答应过我,一定把考试放在第一位的!” 蒋兰兰又急又气:“言言,你不要忘记之前他是什么德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不定他又想当混混了!那群人找江小龙的麻烦,都找到镇里来了,江小龙又被人抓了进去,他做的都能忍得了?说不定就是帮江小龙报仇去了!” 蒋兰兰的脸都气红了:“本来以为他愿意学好,现在想想——我呸!” 宋小言脸色一白,她很想反驳蒋兰兰,告诉蒋兰兰,褚和光一定不是这样的人。她认识褚和光这么久,他一向言出必行,为了她好几回舍命相救,明明成绩已经进步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考试呢? 可面对着空落落的街道,这些话却又堵在了她的喉咙口,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褚和光他…… ——终究还是食言了。 “宋小言,蒋兰兰!你们两个还磨蹭什么呢?你们家里人可是指望着你们考个好大学的,不要因为别的问题耽误了考试!” 学校门口的老师也急了,宋小言是龙溪高中的第一名,蒋兰兰也一直稳在前十以内,这两个孩子要是耽误了考试那还得了? 听到老师提起家人,宋小言的身体顿时软了一些,蒋兰兰趁机把她拉进学校,一路上风驰电掣地跑进了两人所在的考场。 清脆的铃声响起,宋小言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接过前桌传过来的试卷,拿起手里的钢铁,“刷刷”地机械一样写起题来。 第 119 章 高考结束之后,?宋小言才知道,考试的第二天早上,?宋建国开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回了望龙潭,专程跑到青阳观,询问青阳观的道士褚和光的去向,?得知前一天夜里,褚和光根本没有回观里。 紧接着他又下了山,到镇子里去找王师傅,结果王师傅卖麻油鸡的铺子铺门紧闭,?连他平常骑的摩托车也都不见了。 最后,宋建国似乎打听到了褚和光去了哪里。他想把这件事告诉宋小言的时候,宋小言已经不愿意听了。 宋建国也不好强迫自家侄女,?再加上这段时间天晴了,施工队又再次忙碌起来,他手头有一堆事情做,还真没有什么空管这件事情。 高考之后就是暑假,没了暑假作业,高三毕业生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无拘无束。 过了二十多多天,?高考成绩也下来了,?宋小言在家里帮着赵建英干活,几乎忘了考试成绩的事。结果,就听到宋家老宅子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村长带着龙溪高中的校长,?还有几个任课老师,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 赵建英见到老师们都来了,连忙给他们泡茶喝。 校长喝着农家人自己做的粗茶,笑得嘴都合不拢:“试卷出来之后,我们学校的几个老师,都觉得这次的题实在太难了!就怕学生们看了试卷之后,心态上发生变化,没了考试的状态!结果没想到,宋小言同学居然考出了我们龙溪高中历史最高的成绩,真是太让我们意外了!” 村长在一旁听得也开心得不得了,笑着说道:“当初我给你推荐言言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这丫头的学习成绩实在好,保准是给学校争光的!” 任课老师们在校长说完话之后,也纷纷变着花样的表扬宋小言,赵建英在一旁听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还张罗着要到镇上批发一些鸡蛋和糖,挨家挨户地给村里人发一份。 宋小言虽然并没有非常意外,但心里还是激动的,顺便问了蒋兰兰和吴明的成绩,得到的都是好消息,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临走之前,校长拍着宋小言的肩膀,激动地说道:“我和你的老师们一看见你成绩出来了,就立刻赶了过来。可以说,目前为止,你是我们南安市的最高分。不过,我们南安市其他镇县的高考成绩还没出来,还不能高兴的太早。但按我的经验,应该不会再有更高的了,你可是给我们龙溪高中狠狠地挣了一回脸啊!” 送走校长和老师之后,宋小言赶紧给她爸妈去了个电话。得知宋小言考得这么好,宋汉秋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话筒对面更是传来宋夫人喜极而泣的声音。 宋小言连忙安慰两人,两人这才又高高兴兴地和宋小言说了会儿话,并告诉她这一年多来他们一直在寻找薛仁,就在前几天终于有了线索。 原来,薛仁动用降头师暗害宋汉求夫妇不成,就带着人坐船逃往了东南亚。在逃往东南亚的海上,恰好遇到了风浪天气翻了船,本来以为薛仁难逃一死,谁知道就在前不久,有人在东南亚某国的大师那里,看见了薛仁出入大师的住所。 想起之前在避暑山庄里,那只煞的厉害程度,宋小言的心又立刻悬了起来。 宋汉秋怕宋小言担心,笑着说道:“之前爸爸是因为太过相信薛仁,才让他有机可乘。现在既然知道他的真面目,那他就不可能再轻易得逞了。最多再有一年,我们一家人就可以真的团聚了。” 宋小言和宋汉秋聊到这里,发现出去把宋建国叫回来的赵建英回来了。 宋小言知道薛仁的危险,有关于她的身世的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她担心赵建英一大把年纪,知道了反而整天为她担惊受怕,也就和爸妈说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得知宋小言是给宋汉秋夫妇打电话,赵建英也没 有怀疑什么,只是笑着点头:“要的要的,他们夫妻两个这么关照我们家,这种大事是应该给他们报喜的!” 说着,也就拉着宋建国让他现在就开车去镇子里的市场买鸡蛋和糖果,还要再买一些好酒好菜,赵建英打算请一些亲朋好友来,给宋小言办一回升学宴。 宋小言和蒋兰兰通电话,得知蒋兰兰这次稳定发挥,考出了不错的成绩,家里人打算在市里的酒店给她办一回。作为替蒋兰兰补课的功臣,蒋家人让蒋兰兰一定把宋小言请到。 正好两个女孩子很久都没去过市里了,打算趁着这回好好到市里逛逛。 南安大酒店是南安市最好的酒店,宋小言和蒋兰兰提前一天到市里逛了一圈,买了不少衣服和饰品,又在市里住了一晚上,才到南安大酒店和蒋家人会合。 两人已经脱离高中生的身份,半只脚踏进大学的校门,再来市里买衣服当然也不再挑那么学生气的衣服。 宋小言穿了一件酒红色的方领雪纺上衣,下身是一条雪白的长裙,浓密而又乌黑的头发披在身后,脖子上还带了一条细细的项链,漂亮得但是从港风杂志里走出来的美少女。 蒋兰兰则穿了一条暗红色的连衣裙,这是昨天蒋母特意给两人挑的,她的眼光很不错,挑的衣服都很适合两人,还说这回的升学宴不但是给蒋兰兰办的,还是给宋小言办的。 遇到这样的喜事,两人当然得穿得喜庆一些。 等到了南安大酒店,蒋母忙着和酒店领班交流事情,蒋兰兰拉着宋小言的手四处乱走,结果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带着家里人出现在酒店大堂的宋小琴。 宋小言和宋小琴与其说是姐妹,还不如说是冤家。两人都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情不自禁一愣,都干脆装作没有看见。 偏偏宋小琴的外婆一眼就看到了宋小言,走过来拉着宋小言的手,不住地问:“言言,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外婆啊?我听说你爸妈在南安大酒店办升学宴,一定是给你办的吧?” 宋小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在李巧芬身边多少年,当然也就叫了李母多少年外婆。宋小言一向招长辈的喜欢,这些年外婆对她不错,她也一直记在心里。 只是后来,发现她并不是李巧芬的亲生女儿,为了照顾宋小琴的感受,每回李巧芬回娘家的时候,也总不带宋小言去。 仔细算起来,她和外婆真的好久没见面了,后来听说外婆这些年糊涂了不少,宋小言没想到外婆居然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第 120 章 宋小琴身边还有几个玩得好的同年级同学,?听到这话顿时看向了宋小言。 “小琴,都说以前文科尖子班的宋小言是你姐姐,?我们都不大相信,没想到是真的啊!” “是啊,听说宋小言和傅斯的关系很好,?两人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你既然是宋小言的妹妹,那一定和傅斯很熟吧!” “诶,你们看宋小言是现在是不是比以前漂亮多了?以前虽然也好看,?可一看就是一副好学生样儿,现在这身打扮可真洋气!” …… 听着被自己邀请来的几个同学,句句都离不开宋小言。宋小琴的后槽牙都磨得咯咯直响,?她和同班同学相处不来,只能在整个年段找几个趣味相投的女同学玩在一起。 本来宋小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班上那些人不和她玩在一块,那是他们没眼光!而且,没了他们这些人,其余人都不知道她和宋小言的关系,?当然也就不会拿她与宋小言作比较。 这回考试成绩出来,?宋小琴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蒙对了几个选择题,让她勉强够到了大学录取分数线的最后一批。这让原本对她不抱希望的宋卫国和李巧芬喜出望外,这才大张旗鼓地给她办升学宴。 没想到,她在自己的升学宴上,?居然还会遇到宋小言。也不知道宋小言是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从哪听到这件事情,巴巴地过来搅场子。 “外婆!”宋小琴的脸气成了猪肝色,大步走到外婆身边,用力拉住外婆的手腕,把外婆拉到自己身边,没好气地瞪大了眼睛,“我看您真是老糊涂了,连自己的亲外孙女都不认得!您的外孙女只有我,她又不是我妈生的,算哪门子的外孙女!” 外婆几年前得了阿兹海默症,也就是平常人口中的老年痴呆症。这个时候,许多人对这种病了解很少,根本没想过送老人去就医。而且,凭很多人家里的经济情况,就算到医院诊断出了病症,也不一定经济配合医生治疗。 因此,外婆前两年才有了症状,这两年就已经糊涂得不得了了。刚才还认得宋小琴,现在见了宋小言,居然一把甩开了宋小琴的手,拉着宋小言后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宋小琴。 “你是哪里来的小太妹?你爸妈呢?他们怎么不好好教你,学什么不好,偏要学街上的混混欺负人!你看你这样子,有个女孩子家的样子吗!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家言言,我就到你家给你父母告状去!” 说着,也不管宋小琴什么反应,回过神来笑着安抚宋小言:“言言,乖哈,外婆来了,你不要怕!以后有谁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外婆,外婆给你做主,看以后谁还敢打你的主意!” 宋小言见到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上小学的时候,跟着李巧芬回外婆家的村子。也许是她小时候长得太好看,一个人到村子的街上玩的时候,就被几个稍大点的女孩子拦了下来,吓得她哇哇直哭。 正好出去干活的外婆回来了,看见了这一幕,急忙上前来把那些女孩子教训了一通。 当时,外婆说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话,这人宋小言的鼻子情不自禁酸了起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外婆,我现在长大了,没人可以欺负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向了宋小琴。 从前,她在家里总是对宋小琴一味忍让,哪怕宋小琴欺负自己,她也从来没在两父母面前说过她的一句坏话。 现在,她不欠宋小琴,更不欠养父母任何东西。任何人想要从她这里夺走什么东西,都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外婆显然没听出宋小言的弦外之音,着急地说道:“你哪里就长大了?我听你妈说,前段时间带你去打预防针,你在医院还哭鼻子了勒!小孩子家家的,长那么快干什么?你们长得太快,外婆可就老 了!” “外婆,您是老年痴呆,又不是真的傻了!宋小言就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能被人丢在外面,父母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她,我考个大学哪这么费劲?您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偏向外人呢!” 宋小琴听到这话,气得肺都要炸了。她被拿来和宋小琴做比较已经够丢脸了,外婆当着外人的面居然还这么对她,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在玻璃片上的声音,让人听着非常不舒服。 蒋兰兰脾气火爆,听到自己的好朋友被这么侮辱,气得大步走上来,狠狠瞪了一眼宋小琴:“左一个野种,右一个不是好人!我要是你爸妈,一定恨不得干脆把你当胎盘丢了,省得生出你这么个不孝女,居然连生病的外婆都骂!” 宋小琴在龙溪高中见过蒋兰兰,知道她是宋小言的好朋友,大声叫道:“我爸妈最疼我了,自从我回到家之后,哪还有宋小言的位置?就是当初我让宋小言从一中退学,他们也都答应我了!” “你说什么?是你让小言从一中退学的?”话音落下,一个清冷之中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小琴抬头一看,只见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傅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向来冷漠的双眼中,像是涌动着即将爆发的熔岩,仿佛随时都能将自己吞没。 “我……我……”宋小琴脸色一白,她见到傅斯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傅斯,虽然明知道傅斯不可能喜欢自己,却也看不得傅斯对宋小言的特别,被傅斯厌恶的目光一刺,不知从哪里生出胆量,大喊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就是不想让她念大学,你能拿我怎么样?” 傅斯没有说话,在他身后走进来几个是市一中的校领导。他们对宋小琴也略有几分印象,一来她是宋小言的妹妹,二来虽然说南安市一中里交赞助费进来的学生,大体上不如自主考进来的好管。可奇葩到宋小琴这种程度的,也实在没有几个。 姐妹两个都是从一个家里出来的,可在学校的表现却反着来,这让校领导们不想记得宋小琴都不行。 第 121 章 李巧芬和宋卫国才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正好撞到这一幕。因为宋小琴的关系,两人没少往学校跑,当然认得傅斯身后的这些校领导。 当年,?为了把宋小琴塞进南安市一中,他们不知道到校领导面前说了多少好话,送了多少礼,?才争取到这么一个学位。 南安市一中人才济济,别看他们只是一个高中的领导,可每年这么多毕业生,?其中后来成为各个行业关键人物的人也不少。如果宋小琴今天的话传了出去,?以后学习工作说不定都要遇到困难! “小琴!”李巧芬大叫了一声,大步走向宋小琴,慌张地捂住她的嘴,?脸色大变,“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看你就是昨天晚上发烧还没好,到现在还糊涂呢!” 宋小琴正在气头上,忽然听见李巧芬这么说,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只以为她妈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别人奚落自己,?也不甘示弱地喊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不是向我保证过,?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家里就只有我一个女孩子吗!” 校领导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宋小言,得知宋小言的高考成绩,?他们真是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把宋小言留下来。就是免了她的学费又怎么样?生活费也补贴了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可惜,当初宋小言的帮主任向他们申请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批准这个请求。 原来以为,宋小言离开南安市一中之后,没了市一中的学习氛围,成绩肯定会下降。可没想到,现在高考成绩一批接一批地出,他们南安市一中里居然没有一个人考得过宋小言。 要不是今天他们应傅斯父亲的邀请,来南安大酒店参加傅斯的升学宴,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害他们流失了这么个好学生的人,居然是高三年级的一个差生,宋小琴! 这些校领导都是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看着这一家人的反应,哪里不知道宋小言的处境?对这回市一中丢失桂冠的怒火,顿时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你们做家长的也真是,虽然宋小言同学不是你们的亲生孩子。可你们有钱给亲生女儿交赞助费,每年就挤不出几百块钱,给这么优秀的孩子交学费吗?我可记得,当初宋小言的班主任王老师可是说了,说她愿意给宋小言出学费,你们却还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看不是成绩差,而是见不得别人好!”市一中的校长忍不住说道。 教导主任听见校长发话,连忙也开口:“我们华国有句古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做家长的行事都不端正,也难怪教出来的孩子太过爱慕虚荣,在学校里总是往有钱人家孩子堆里凑,天天惹是生非。要不是怕毁了孩子的前程,我早就给她记不知道多少个过了!” 宋卫国和李巧芬都是毕业了多少年的人了,特别是宋建国,在制衣厂里是个小领导,平时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哪有人敢把他当孙子一样训?现在,居然因为孩子,被几个老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育了一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多好看。 宋小琴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狠狠地瞪着几个校领导,一副要骂回去的样子:“毕业证书我都领了,我还怕你们吗,我!” 宋卫国连忙把她拉到一边去,沉着一张脸问道:“闹够了没有?我和你妈.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宋小琴这才安静下来,眼圈一红,“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几个校领导是来参加学生的升学宴的,也没料到他们会把宋小琴骂哭,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多少有些尴尬,好在傅斯父亲手底下的人都是些有眼色的,见到这种情况连忙把领导们请到了楼上的宴会厅。 这回宋小琴的升学宴,请的大多都是李巧芬那边的亲戚,还有两人的朋友同事。这些人大多都认识宋小言,有些不清楚宋家内部情况,只是纳闷这一两年怎么没见 宋小言的影子的人,看见这情况也都明白了,纷纷过来打听宋小言的高考成绩。 “数学是满分,语文和英语也就只有作文题扣了些分数吧,政史地也都有95分以上。对,加起来肯定超过700分了!” 宋小言还没开口回答,一边的蒋兰兰就已经大声地替宋小言宣传起来,引得来问的一个个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小言。 “小言,你的书本、笔记本,还有考试试卷,这些东西都卖不?我出1000块钱!” “卖给我吧,我出1500!” “别卖给他们,我出2000块钱!” …… 毫无预兆的,宋小言身边就热闹了起来,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家里有高中生的,一听说宋小言成绩这么好,为了她手头的这些资料差点没当场打起来。 直到宋小言大声说,要是大家有需要,可以拿去复印,这些人才安静下来,甚至在短时间内就推举了一个人出来,负责到望龙潭取资料,然后拿到市里头复印。 而另一边,蒋兰兰那边的升学宴也要开始了。 宋小言走到外婆面前,拉着外婆的手说道:“外婆,我要和同学上学去了,以后你在家里要多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外婆笑呵呵地握住宋小言的手:“知道了,你快和同学上学去吧,要不然该迟到了。外婆身体好着呢,等你下次来看外婆,外婆给你做好吃的!” 宋小言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跟着蒋兰兰往回走。 宋卫国在身后叫住宋小言,走到她面前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小言,今天是小琴的升学宴,也是你的升学宴。要不,你也一起过来吧?” 宋小言讽刺一笑:“我从来不知道,一场宴会的主角会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宴会会在哪里开始。我很清楚,家里早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现在我已经完全不介意了,您也不必总是对我怀着愧疚之心。” 宋卫国愣了一下,看着宋小言挽着蒋兰兰的手臂离开的声音,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之色。 宋小言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而是跟着蒋兰兰到了宴会的小厅,厅里只摆了两三桌,看样子都是一些非常熟悉的亲朋好友。 蒋兰兰俏皮地和宋小言解释:“我家亲戚大多数都不在南安市,所以把我外婆的牌友凑上,才凑了这么几桌。” 和蒋兰兰的亲朋好友相处起来很愉快,宋小言没有什么拘束地敞开肚子吃吃喝喝。 这个时候,宴会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服务生推着一只大蛋糕走了进来。 酒店领班紧随其后,笑着说道:“这是我们酒店送的蛋糕,打开电视机,我们给两个孩子放几首歌庆祝庆祝吧!” 大家对酒店给的惊喜当然没有意见,帮着打开了大厅正中间的大屏幕电视。电视开启的时候,正好是在放午间新闻的国家一台。 午间新闻报道的是汉江流域的受灾情况,屏幕上是已经变成泥黄色的滔滔洪水,一个记者穿着雨衣拿着话筒站在风雨之中,神色焦急地对着镜头说话:“就在刚才,一位救灾的战士被洪水卷下了堤坝,路过的一名陌生少年直接跳进了洪水当中!按照目前洪水的流速,船只都很难正常行驶,两人一落水之后,就立即不见了踪影!” 那一边,酒店领班正拿着遥控器调dvd机的频道,只听电视机里那个披着雨衣的记者忽然大叫了一声,又惊又喜地喊道:“出来了,刚才那个陌生少年居然把落水的战士救了起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奇迹!”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镜头给向了记者斜后方的河岸,只见一个上身穿着已经满是的白色衬衫,下身穿着红色校裤的少年,背着一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年轻战士从洪水中爬了上来。 宋小言蓦地睁大眼睛,再想看清楚的时候,电视机已经传出歌曲《感恩的心》的前奏。 她感觉自己的手臂一下子被抓住了,蒋兰兰激动的声音在宋小言耳边响起:“刚才你也看见了吧?电视上的那个人是褚和光吧!他没有考完试,居然跑到了汉江去,还跳进洪水里把人救了出来!” 第 122 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小言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她站在蒋兰兰身边,微笑着看着蒋家亲戚跟着电视里传出的歌声合唱,?让两人一起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又把蛋糕切成了好几份,发到每一个人手中。 雪白的奶油香甜可口,?奶油里裹着的水果酸酸甜甜的,几乎是宋小言吃过最好吃的水果蛋糕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温馨欢乐的一幕,?却像隔了一层玻璃罩子一样,让宋小言觉得有些不真切。 直到升学宴结束,蒋兰兰才把宋小言拉到一边去,?关心地问道:“言言,刚才电视上的那个人是褚和光,没错吧?一定没错的,褚和光平时不都喜欢上身穿白色衬衫,下身穿我们学校的校裤吗?”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汉江?这个时候汉江流域几乎都在发大水,难不成他还能去那里救灾?” …… 蒋兰兰在宋小言耳边絮絮叨叨,?又不停地安慰她:“反正他不告而别,?害得我们伤心了这么久,?我们也别理他了,甭管他遇见什么事了,难道不能说一声再走吗?” 宋小言脑袋里乱糟糟的,?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勉强笑了笑:“好了,我们就不提这个了,他总是要回望龙潭的,到时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好好好,那我们不提他了。”蒋兰兰笑着说道,“不过我听说,前些天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交了保证金,总算把江小龙给领出来了。听他们说,江小龙出来之后和他爸大吵了一架,然后就离家出走,后来才打电话回家和他妈说,他打算到省城去闯一闯,他们都说江小龙这辈子算是完了……” 说到这里,蒋母朝两人招了招手,原来是一群人打算离开了。 在市里已经逛了一天,宋小言和蒋兰兰也玩够了,一起坐着蒋家的一辆小面包车回龙溪镇。 宋小言回到家里之后,发现她奶奶和二叔都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看两人身上干净,也没有什么汗水,并不像是出去过的样子。宋小言不禁好奇起来,她去南安市的这两天里,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到宋小言终于回来了,赵建英才长出了口气,拉着宋小言的手道:“你这两天去市里是不知道,从昨天到今天家里一批批的来人,都说是大学招生办的。有南安大学的,有省会师范大学的,还有什么理工大,医科大学的,都说要给你免学费,还要给一笔奖学金,叫你到他们大学去上学!我和你二叔都没见过这种阵仗,一看他们连录取证书都带来了,就差往上面填名字,可把我和你二叔给累坏了!” 一旁的宋建国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说道:“我们和他们说,报志愿这种事得你自己来,你说要上哪所大学,家里就让你上哪所大学。二叔虽然毕业十几年了,可也知道凭你这个分数,到京城读重点大学都可以,好说歹说总算让他们回去了。” 宋小言笑眯眯地听着,又听宋建国说道:“今天下午终于消停了一会儿,可电话也响个不停,我和你奶都不想接了,又怕漏了什么重要电话。” 说到这里,忽然见到村长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鞋盒大小的包裹,见到宋小言就把包裹递给了她:“刚才镇里的邮递员过来了,说是有小言邮件,我就给你们送过来了。” 宋小言接过包裹,看见上面写着京城的地址,就知道这一定是她爸妈给我寄过来的,打开包裹一看,发现居然是一部手机。 这两年来科技发展的很快,本来还很热门的大哥大的热度已经开始渐渐消退,现在电视上放的广告,都是摩托牌的翻盖手机。 “这……这是啥玩意儿?”赵建英从来没见到这种东西,根本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可就算是这样,也看得出来宋小言手里的东西价值不菲。 这部手机是银灰色的,右上角还有一根小 指节长短的天线,线条流畅,造型很时尚,是市区电信营业厅外贴的最新款的海报。 村长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看出来就是好东西,笑着说道:“这东西好,有了这东西以后言言去上学,就能给家里打电话了!” 赵建英一听,立马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类似大哥大一样的东西,看了一眼包裹上的地址,立刻问道:“这东西给多少钱?你们可不能白拿人家的,奶奶出钱给你买一个。” 宋小言可不能让赵建英出这个钱,立刻转移了话题,得知在南安大酒店发生的事之后,赵建英拉着宋小言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宋小言不再提伤心的事,而是帮着赵建英到厨房去做晚饭,吃晚饭的时候她总觉得宋建国怪怪的,总是看着他欲言又止。但就算宋建国不说,宋小言也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并没有主动询问的意思,而是装作没有察觉。 第二天一早,宋小言起床之后,觉得天气似乎凉快了一些,晨风吹起来甚至还有些冷。 一大清早,宋家就来了客人,是昨天在南安大酒店碰到的傅斯。 “昨天本来有话和你说,没想到出来之后就没再见到你了。”傅斯笑着说道。 宋小言总觉得傅斯最近变了许多,以前虽然他在自己身边,宋小言却总觉得一直在艰难地追寻着他的脚步,可当她决定要放弃的时候,傅斯却离她前所未有的近。 傅斯见宋小言没有回答也不生气,而是继续说道:“这几天有很多人来我家里,想说服我去他们大学,你这边的情况应该也一样。你想好去哪家大学了吗?” 宋小言反问:“你呢?我猜你准备出国留学。” 这是傅斯很早以前就定好的计划,他从小学画,师从国内有名的大师,甚至不用参加高考都能直接到国外读艺术系。之所以参加国内的高考,只不过是为了为高中三年的努力写一个完美的结局。 傅斯点了点头,笑得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机票:“小言,以你的成绩可以申请国外任何一个大学的奖学金,如果你愿意……” 第 123 章 傅斯刚说到这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他急忙回过头去看,只见到更加围墙上的瓦片掉了一块下来,?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宋小言顺着瓦片掉下来的方向往上看,只见王师傅不知何时趴在围墙上,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看就是在偷听两人说话。 “王师傅,你怎么能这样?”宋小言有点生气,王师傅这么做,?让她有种和傅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感觉。 王师傅一大早起来,?正好看见傅斯的车经过他家麻油鸡铺子门口,于是果断关了店门,骑着摩托车就直奔望龙潭来了。毕竟他小师叔祖难得托他办一回事,?他要是把人给看丢了,等他小师叔祖回来没法交代。 本来王师傅也只想偷偷扒在墙上,听听负责这小子到底要和宋小言说什么,可谁知刚才听了没几句,就不小心把墙头上的瓦片弄掉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继续!”王师傅被人发现也怪是尴尬的,?虽然他平时没个正形,?但毕竟也老大不小了,偷听小孩子讲话被抓到了,脸上火辣辣的。 傅斯看了一眼王师傅,?认出他是褚和光身边的人,倒也没有怎么生气,坦坦荡荡地说道:“小言,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应该受到更好的教育。我希望,你会选择和我一起去美国留学。” 宋小言看了一眼傅斯手中的机票,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又见到刚刚离开的王师傅又急急回过头来,对宋小言说道:“等等,我有话说!” 宋小言和傅斯都有些诧异地看着王师傅,他们俩人在这里说话,根本不关王师傅什么事,王师傅一回两回地来打断,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点不耐烦。 王师傅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回再不说不行了,立刻道:“小言,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小师叔祖不告而别,没有按照约定参加高考的行为很生气。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会把试考完了再走。只是汉江那边的情况太危急了,他必须得去,也只有他去才能把问题解决了。” 宋小言觉得王师傅说的每句话她都懂,可这些话连在一起,却让她越来越糊涂。 傅斯也皱了皱眉头,他当然知道褚和光没有参加高考。但他并不觉得意外,褚和光向来不是个好学生,当然也不会把高考当一回事,像他们这样的人不遵守对别人的承诺,难道不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吗? 也只有宋小言这样心地善良而又单纯的小姑娘,会因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可到头来又怎么样?他还不是照样选择了和宋小言背道而驰。 傅斯觉得,无论宋小言和不和自己去国外,褚和光都没有半点机会了。 宋小言直勾勾地看着王师傅,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说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汉江水灾严重,褚和光去那边能有什么办法?他和鳌教授不一样,他又不是镇河……” 这些话说出口,宋小言都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她是被王师傅气到了吧,要不然脑海里怎么会闪过褚和光是镇河兽的念头? 王师傅没有说话,对着宋小言抿了抿嘴角,双眼之中一片清明。 宋小言的话说到一半,不禁停了下来,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王师傅。 王师傅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用打火机点燃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小言,汉江那边的水灾,也只有他镇得住了。” 宋小言愣了一下,扭头直接往房间走。王师傅拿不准她的意思,在身后叫了两声,没得到宋小言的回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傅斯也察觉到宋小言的变化,看了一眼王师傅,心烦意乱地捏紧了拳头。看来他真是小看褚和光了,小言才转学到龙溪高中多久,他的一丁点消息,都能轻易调动宋小言的情绪。 王师傅着急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就 算再着急,总不能替宋小言做决定,干脆把心往肚子里一放,走进宋家宅子搬了把小马扎坐在厅堂里等消息。 傅斯见状也跟了进去,坐在靠墙的板凳上,微微合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建英在厨房里忙活,并不知道外头来了客人,出了厨房看见两个熟人,笑着和两人打招呼。 王师傅笑眯眯地叫了声伯母,说要留在宋家吃午饭。 赵建英一口答应下来,还说王师傅前些天让人送进来的麻油鸡还没吃完,中午就给他做。 这时,傅斯睁开眼睛,礼貌地对赵建英道:“赵奶奶,我坐坐就走,不用做我的饭了。” 赵建英知道傅斯外表看着斯文,但心里却是最有主见的,他说不留下来吃午饭,就是不会留下来吃午饭。所以,赵建英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诶,小子!”王师傅看着赵建英离开,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坏笑着说道,“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觉得你这回输定了?你猜待会儿小言从屋子里出来,到底是选你,还是选我家小师叔祖?” 傅斯冷冷地看了王师傅一眼,语气平静:“我会尊重小言的选择。” 宋小言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昨天在蒋兰兰的升学宴上新闻里的那一幕,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 王师傅告诉她,褚和光是为了汉江的水灾才到汉江去的,还说褚和光是镇河兽。也就是说,褚和光或许根本不是个人,而是和鳌归、老桃树、知更鸟他们一样,是一只修炼成型的妖精。 可难道,褚和光不是个人,就能抹去他为自己做过的一切吗? 宋小言看着手里的油灯,心中的想法愈来愈清晰,也愈来愈坚定。她拿起自己的书包,把书包里的书“哗啦啦”一下倒了出来,然后打开衣柜抓起几件衣服就往里塞,还带上了她爸妈给她买的那部手机。 然后,打开房门匆匆走了出去。 房门一开,厅堂里坐着的傅斯和王师傅同时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宋小言。 傅斯看见宋小言背上被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不由一愣,顷刻明白过来了什么,微微抿住了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宋小言。 宋小言走到傅斯面前,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傅斯,我没有大学期间出国留学的打算。” 傅斯没有什么反应,而是追问道:“你要出远门?去哪里?去汉江找那个褚和光吗?” 第 124 章 宋小言没有否认,?而是默庆了傅斯的话,她的确打算去汉江找褚和光。 褚和光曾经多次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救她,现在他在汉江遇到了难题,?甚至跳进洪水里救人。宋小言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初衷,就不会再因为他没来参加高考和而他赌气。事实上,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就长出翅膀,飞到汉江去帮助褚和光度过难关。 傅斯向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小时候父亲因为帮他在回来的路上带文具,?回来的路上差点摔了一跤,?回来抱怨了几句。从皮以后,即便他父亲下班之后有意为他带些什么,都被他坚决地拒绝了。 可现在,?傅斯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挽留,可看着背着书包一副立刻就要离开的宋小言,他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拉住宋小言纤细的手腕。 宋小言回头诧异地看着他:“傅斯?” 傅斯微微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直到感觉宋小言想要挣脱他的手,?才忽然抬起头:“不去汉江不行吗?” 宋小言没料到傅斯居然会和她说这个,?惊讶过后便忽然有了一丝了然:“傅斯,?这次汉江我必须得去,如果我不去,我怕我会遗憾终生。” 傅斯紧紧盯着宋小言,?就是不愿意放开她的手。他知道自己一旦放手,等他在美国学习四年之后重新回来,他与宋小言之间很可能就一点干系都没了。 陪伴在自己身边近十年的人,以为谁都可能离开,只有她不可能离开自己的人,为什么就轻易放弃自己了呢? 宋小言知道傅斯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一时之间对两人的过往不能释怀,只是轻轻笑着,一点点剥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你记得高一寒假有一回,我和你在市里图书馆一起复习时发生的事吗?” 那时的宋小言是真的喜欢傅斯,从初中一直喜欢到高中的那种喜欢。宋小琴回到宋家之后,以养父母家和学校为战场正式向她宣战,那时的她彷徨无助,无时不刻都处在鸠占鹊巢的愧疚与自责之中,每天都在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而被养父母赶出这个家。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想确认自己在傅斯心里的位置,在偌大的图书馆里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想要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剖白给他看。 可傅斯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那个寒冷的冬日,在没有暖气的南方,哪怕是图书馆里洒满阳光的角度,也充斥着冰凉的气息。 傅斯的薄唇抿出一个近乎冷漠的弧度:“小言,我可以在学校只对你一个人好。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在人前配合你,包容你的一切。但你应该知道,就算我喜欢你,我们两个这辈子或许也只能这样而已。” 宋小言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去过南安市的图书馆。 她已经知道,即便冬天的太阳看起来再温暖,拥抱阳光的时候依然会觉得冷了。 “傅斯,我不会永远在身后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也不会心甘情愿等你结婚之后,在外面偷偷摸摸和你在一起。”宋小言说到这里,正好将傅斯的手完全掰开,“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两个之间永远不会有结果。” 傅斯的手抓得并不紧,只要宋小言稍稍用力就能挣脱了。宋小言忽然想起褚和光,她不竟想如果今天是褚和光站在这里,他一定会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哪怕自己再用力,也休想掰开他的一根手指头。 想到这里,宋小言不竟勾了勾唇角,径直向正好撞见这一幕,表情有些呆滞的宋建国走去,道:“二叔,我想去汉江找褚和光。” 宋建国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宋小言的话点了点头:“啊,好。” 这个时候只有王师傅是个明白人,听到宋小言是真的要去,连忙冲宋建 国道:“建国,你可别答应啊。小师叔祖要看见小言到汉江去,回来得剥我一层皮!再说了,她一个小丫头去那里能干嘛,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话音落刚落,赵建英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一把刚从菜地里挖回来的菜,吃惊地问道:“言言,建国,你们要去汉江?” 宋建国没有理会王师傅,点了点头直接向赵建英道:“妈,其实我早就想去汉江了。可我放心不下您,那时候言言也在高考,家里不能没有人。现在汉江的雨已经停了,洪水很快也会退去,我想到那边去能帮一点是一点。” 赵建英听了宋建国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手里的菜装到菜篮子里去,然后赞同地点了点头:“去,不但你要去,言言想去也让她去!建国,你是个成年人了,你想做什么妈不拦你。言言也是个大姑娘了,能为国家出点力是点力。妈相信你能照顾好言言,把她平安从汉江带回来。你放心,妈的身子骨好得很,不用管妈,尽管放心去!” 王师傅本来还指望赵建英听了这话,能出来制止宋小言去汉江。 谁知,赵建英一个老太太觉悟居然比谁都高,不但让宋建国去灾区,还让宋小言一个小姑娘也跟着去。他一时间直接在原地看傻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跺了跺脚,咬牙道:“一个个的都要去,那我也跟着去好了,省得万一出了什么事,对不起我家小师叔祖!” 傅斯站在宋家院子里,看着宋小言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这偌大的院子里,似乎已经没了落脚的地方了。 这时,在院子外等候的司机已经拿着一部大哥大走进门来,对傅斯说道:“刚才接到傅总的电话,请您立刻回市里,美国那边的签证下来了。” 傅斯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退出宋家院子。 上了车,司机奇怪地问道:“您不是和宋家小姑娘一向要好么?过几天就要去美国了,不和她道别吗?” “不用了,我和她就到这里了。”傅斯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望龙潭,忽然想到,如果三年前的自己没和宋小言说那番话,现在的他和宋小言是不是另外一种结局? 第 125 章 宋小言发现傅斯已经离开的时候,?宋建国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带着宋小言坐上了他的面包车。 两人载着王师傅一起到了龙溪镇,在镇上补充了一些物资之后,?就直接由宋建国开车,一路向汉江流域开去。 由于褚和光身上并没有通信工具,三人并不知道褚和光到底去了哪里,?只能开着车一路上做着志愿者的工作,再往灾情最严重的方向去。 “你们说灾情最严重的方向?”一个年轻的战士停下来,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被水浸湿的,?还是汗透了,?手上泡的脱了皮,嘴唇却干得起了壳。 他听到宋建国的问话之后,瞪大眼睛看向三人。 宋建国和王师傅也就算了,?至少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想到灾区去救人也是正常的事情,这一路上他也见到过不少他们这样的人。 可这三人里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别说他们是不是真的去灾区救人。就算只是到那边看一看,他也觉得那边的情况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实在太过危险了。 宋建国看出小战士的顾虑,解释道:“之前有个认识的孩子到汉江这边来,?为了救人跳进洪水里,?还上了国家台的午间新闻,?不知道你见过他没有?” 提到褚和光,小战士的脸色立即变得钦佩起来,看一向三人的眼神也亲近了不少:“你是说阿光?我们这边救灾的几乎都认得他,?不过他在这一带,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等这边洪水一停,他又到了别的地方去,至于具体到了哪,那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要想找他,那得去找找江记者!” “江记者?”宋建国重复道。 年轻战士点了点头,说道:“江记者,就是上回午间新闻,报道了阿光救人的那一个。他也真是敬业,哪里有空再往哪里走,前几天几乎都和阿光在一起。他身边还带了个摄像师,在这灾区里比阿光显眼,应该好找一些!” 说到这里,那边就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连忙劝三人摆了摆手,说道:“不和你们多说了,我们连长叫我了。下午我们连还要到县里去印物资,现在也该走了!” 三人连忙向他道谢,看着救灾的战士们一个个爬上大卡车,也就钻进面包车里歇了歇。 这些天,三人吃住都在面包车里。原本崭新的车身在国道上开了好几天,都还是干干净净的,但一钻到灾区,车身上就溅满了泥水。 第一层泥水干了,还会有新的一层补上去,一连好几天下来,整辆面包车上像是涂了一层泥,被天上火辣辣的太阳一晒,是不是就会掉下一个一层“壳”来。 虽然说刚连下了两个月的大雨,可现在毕竟还是在夏天。这太阳一出来,顶在头上毒辣辣的炙烤着大地,人在底下待着,就想站在烧烤架上。 面包车里就更难受了,车子里不通风,就好比钻进了烤箱,热得人实在受不了。 “这么晒下去,发大水之后死了那么多人和动物,都得烂了发臭,到时别闹出什么传染病!”王师傅干脆一屁股坐在面包车的阴影底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 宋建国在一边道:“这些事情国家应该早有准备,用不着我们操心。” 说到这里,宋建国来了脾气,没好气地看着王师傅:“要说你也是在青阳观待过那么久的人,跟着你道观里的师傅也学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就不好好学学,现在就连超度个把鬼魂,在河边抓只水鬼都要我们家言言。你说,带你出来有什么用?” 前几天,宋小言没什么精神,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吓得他以为宋小言是受不住生病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消耗灵力太多,只能用睡觉来补。 他自己帮不上忙,甚至连所谓的“脏东西”都看不见,只能在一边干着急,脾气自然就发到了王师 傅身上。 王师傅实在委屈的很。 要知道,学习道术这种东西也是要有天分的。他本来就是天资不高的人,学了那么多年,撑死了也只能给人招招吓跑了的魂,赶一赶那些迷路了的野鬼之类的小手段。 可在这边遇到的这些,都是死于非命的,本身怨气就强得很,哪是他能处理得了的? 更何况,他们这回带来的这个小祖宗,可不就是满身金光的金菩萨?一到了晚上,可不就像农村的路灯一样,不管多远都能看见。 不但是宋小言这几天累惨了,就连王师傅眼下也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也就只有宋建国这种浑身正气,天生就是不大怕这些东西的体质,才跟个没事人一样。 想到这里,王师傅心里怨念极了。 他要能有那能耐,还用得着回去开麻油鸡店?早就像他那个便宜师傅一样,脱离了道观,到处去给人看风水,驱邪,挣大钱去了! 宋建国也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但为了王师傅几句,两人把车开到一个相对凉快的地方,以便宋小言能睡得舒服一些。 宋小言这一觉睡得挺舒服,一觉醒来天边已经是漫天的彩霞,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泛着粼粼波光,看起来宁静而又美好。 可谁又能想到,就在数天之前,河道里的河水泛滥而出,摧毁了当地人赖以生存的家园呢? 三人拿着面包对付了一顿,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这里是乡下,原来村子里安的路灯已经被洪水冲走了,一到夜晚就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不是面包车的车灯,在这种没有月亮的晚上,他们就连身边的人坐在哪里都不知道。 “言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一到夜里,宋建国就自动陷入紧张,感受着周围的空气有没有变化。 他居然有些怀念起在东山村的那一回,至少那一回的鬼怪,因为那虎妖的缘故,都还保留着自己残缺不全的身体,那样的话他的一身本事还有的施展,不像现在这一次心有余而力不足。 宋小言坐在车灯底下,环顾了四周一圈,又左望望右望望,居然没看到一点奇怪的影子,有些惊奇地拍了拍王师傅:“我一只都没发现,王师傅你呢?” 第 126 章 王师傅也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仔细朝黑洞洞的四周看了看,?确实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嘴里发出“啧”得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嘿,?你还真别说,?之前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就围在旁边虎视眈眈。今天天都黑成这样了,?既然一只也没有。” “一只也没有?”宋建国皱了皱眉头,?眉心的皱纹可以夹死只蚊子。 王师傅见他这副表情,?笑呵呵地问:“没有脏东西过来,我们三个今晚就能轻松一晚,?你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不是怪我没用,帮不了这小丫头,?害她累着了吗?” 宋建国知道王师傅的德行,?没有理会他,?只是在一边静地的思考着什么。 宋小言听王师傅阴阳怪气,?又担心他多想了,只好连忙解释道:“王师傅,?我二叔他不是这个意思,?你听听就算了,?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王师傅听到宋小言的话,?笑了笑:“小言啊,我和你二叔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他什么脾气我不知道?向来是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的,不知道有多能得罪人!也就出去当了十几年的兵,倒是把脾气改了一点。不过现在我看啊,那都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在意,说完了宋建国,又笑眯眯地说道:“都说生个姑娘是个贴心的小棉袄,我看这话说得对,我们小言就是比当叔叔的会说话,这话听起来多顺耳啊!” 宋建国眼见着自己没搭理王师傅,他居然还越来越起劲,白了他一眼,语气软和了一些:“行了行了,别越不搭理你,就越蹬鼻子上脸!今天晚上那么古怪,你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要说不对劲,王师傅被宋建国这么一说,还真就琢磨出来了。 到处都发水灾,洪水过的地方哪里死的人和动物都很多,这个地方地势比较低洼,天时地利和人和一样都不占,怎么就比起别的地方来干净这么多呢? 再说了,就算没有被淹死的人的鬼魂在这里徘徊。可发大水归发大水,活着的人怕闹水灾,死了的鬼可不怕,虽说坟墓被淹得难受一阵,可也不至于像人一样,能被水淹死了去。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不对劲儿!”王师傅脸色严肃了一些,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宋建国见他恢复正常,也就正色和他讨论起来:“论起理论我和言言都不是专业的,按照目前的情况,你能估计有几种可能?” 王师傅虽然学到书上面没什么天赋,但青阳观里的道家典籍看过不少,这些年帮助南安市局和青阳观之间联络,也算见了一些世面,上算得上经验丰富。 听到宋建国对自己的肯定,脸色也缓和了一些,缓缓说道:“这个嘛,倒是有不少可能。首先,这回汉江流域发了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水,现在全国的媒体又这么发达,除了我们,肯定有不少人都知道了。这样一来,来灾区帮忙的人肯定不止我们一批。说不定,就有哪家的高人和我们一样,四处超度孤魂野鬼。也许是他们已经来过了,所以这个地方才格外干净。” 宋小言在一旁点头,她向来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她无法得知的事情。尽管王师傅一直说她在超度方面已经够厉害了,可难保有人比她厉害,以一己之力扫清了这一带的怨气也不一定。 因此,这个想法应该也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了。 宋建国在西南跟不法分子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家里,就是因为他做事够谨慎,听到这里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之心,继续追问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这个嘛,也不是没有。”王师傅想的显然就没有宋建国那么多了,这从他的体型上就能体现,法国有个成语叫做“心宽体胖”,看他全身上下的 膘,就知道他向来没心没肺。 王师傅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不是被人超度了,要么就是被人捉起来,或者赶走了。再就是……” “再就是什么?”宋小言好奇地问。 王师傅看着宋小言一笑,抖了抖手上的烟灰:“再就是,像你第一回在谷园村附近,遇到的那只千年老鬼一样,把那些能力不如他的小鬼都抓过来吃了,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毕竟,这次水灾死了那么多人,这些人怨气冲天,那可是用来修炼的好东西。” 听到这里,宋小言不由想起她刚从南安市回望龙潭那天的经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但只要回忆起当时的事,宋小言就觉得不寒而栗。 王师傅没见过当时的情形,却见过褚和光胸口上那只青紫色的手掌印。他还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宋小言招来了天上一道闪电,说不定他小师叔祖那天就交代在那了。 “你也别怕。”王师傅也不想把宋小言吓着了,继续说道,“谷园村那只老鬼虽然走的是邪路,这也不是人人都能走的,它当初也是抓到了莫大的机缘,才能修成了气候为祸一方。你当这机缘是大白菜啊,什么地方都能有!” 被王师傅这么一说,宋小言放心了不少。 刚放松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前方的黑暗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有个小亮点,忽上忽下的飘动着。看着飘动的轨迹,居然有些像这些天晚上他们时不时就看见的鬼火! 不但宋小言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就连宋建国和王师傅都紧张地看起来那个方向。 只见“鬼火”离他们越来越近,显然是朝他们这个方向来了。但颜色平常见到的又有些不同,这盏“鬼火”放着暖黄色的光芒,而平时见到的多是绿色的。 宋建国从打开的车门跳了下去,朝着光芒的方向喊了一句:“什么人!” 只听前面一个声音发出“哎哟”一声,居然被宋建国中气十足的喊声吓得摔了一跤,“咕噜咕噜”滚下了小路旁边的沟渠…… 第 127 章 宋建国和王师傅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拿着手电筒过去查看,?才发现原来来的并不是什么鬼火,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个自己制作的灯笼,?灯笼里放了一根蜡烛,?因为刚才摔了一跤,?里面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好在两人及时赶到,才把老太太从沟里拉了起来。 宋小言跟在后面赶到,?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老太太手里的灯笼之所以上下飘,?是因为她的腿脚不太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这才被他们误以为是鬼火。 “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毛毛躁躁?”老太太坐在沟渠旁边一块石头上,?揉着自己的腰,?没好气的抱怨道。 她身边两个大男人,?尤其是刚才把老太太吓得跌到沟里去的宋建国,?脸上表情悻悻的,低着头连声称是。 宋小言蹲在旁边,?帮着老太太揉腰,?放软了声音向老太太道歉:“老奶奶,?对不起呀。我们是来灾区做志愿者的,?这几天一路走过来,夜里遇到了不少怪事,我的两个叔叔都被吓着了。所以,?刚才太过激动了。” 老太太见宋小言道歉的态度不错,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又听说宋小言遇到不少怪事,眼中又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拉着宋小言的手臂问:“你们也遇到怪事了?” 说着她没等宋小言反应过来,就扶着自己的腰站了起来,自顾自地说道:“谁说不是呢?我小的时候就听老人家说,这世道要是好呀,天地之间的正气就足,所谓的什么妖魔鬼怪也就躲进深山里去,不敢出来作祟了。这不,现在经济越来越好,大伙的生活也越来越好,小时候那些事情也很少听说了。” 老太太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能是这回发了大水,死的人太多了,都不怎么甘心,所以才……” 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宋小言,似乎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担心把她吓着了,就摆了摆手说道:“不说了,不说了,大晚上说这种事情实在太渗人了。” 宋小言和王师傅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 “老奶奶您也遇到过?”宋小言惊讶地问道。 老太太没想到宋小言胆子还挺大,笑着说道:“大水过后,谁没遇到几样奇怪事儿?不过你也别怕,等过段时间人气恢复过来,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宋小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一开始我还挺怕,后来也就习惯了。您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这段时间还有吗?” 老太太回忆了一下,回答道:“之前遇到过几回,不过这段时间雨停了之后,好像就没有这回事儿了。” 老太太说完话,没等到宋小言的回答,就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像忽然想起什么事来一样,太多热情了不少:“刚才你们说,你们是来咱们汉江这边做志愿者的是吧?还没吃晚饭吧?你们这些天也辛苦了,我刚才看见你们的车停在这里,就是想请你们到我们家去吃饭去的!” 这些天,三人也见过这附近的情况。大水过后,不少村民自己盖的房子,都被水冲垮了。房子里一些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水泡了,仓库里存放的粮食,也都发了霉不能吃。 这段时间,大家只能重新种些粮食,暂时靠着上头发的救济粮过日子。全家老小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都得省着点吃,哪还有什么多余的粮食来招待他们! 宋建国是军人出身,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的习惯还坚持到现在。虽然说三人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口热乎饭了,但还是立刻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婶子,我们车上还有出发时代的面包,够我们吃的了!” 老太太可不管宋建国说了什么,拉着宋小言的手往前走:“那可不行,那面包能当饭吃吗?吃几口就腻了,还是跟着我回去 吃口热乎的吧!你们两个大男人不吃可以,小姑娘一个孩子还在长身体呢,把孩子饿坏了可怎么办?!” 宋小言没办法,只能回头看着宋建国。 宋建国无奈一笑,和旁边的王师傅说道:“那我们就去一趟吧,这个婶子这么热情,要是我们死活都不愿意去,反倒伤了他们的心。” 说完之后,让王师傅跟着宋小言先去,自己的回头把面包车的车门给锁了,这才跟在三人身后,进了村子里热闹的地方。 这个时候,各家各户都已经在自己家原来的地方,把被水泡坏了的房子,简单地修整了一遍。至少已经能住人了,不用像一开始那样,只能睡在临时搭的帐篷里。 老太太把他们带进村子,和周围的村民们说,三人是来救灾的志愿者,村民们都向他们投来了感激和钦佩的目光。 临到老太太家之前,老太太还特意和他们说,在他们之前也来过好几批志愿者,都在村子里村民家里住过。 就在昨天,还有一个警察同志来这边办案子,也暂时住在他们家里呢! 老太太的话,三人也就听了那么一耳朵,都没有非常放在心上。谁知道,走进老太太家之后,他们才发现,老太太口中来办案的警察同志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很久不见的张富强! “小张同志!”王师傅看到正在屋子里,在蜡烛底下猫在桌子上写着什么的张富强,不由激动地嗷了一嗓子。 昏暗的烛光底下,张富强手里的万宝龙钢笔漂亮的笔盖,仍然闪着令人注目的流光,让人不由得惊叹,原来贵的东西真的有贵的东西的道理。 宋小言自己手里还有一只张富强送的同款钢笔,经过好几回接触,两人差不多已经是朋友了,在这异乡见到熟人,也很是激动,立刻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宋建国不过是在外头耽误了一小会儿,进门之后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形。 宋小言见她二叔进来了,正想向张富强介绍她二叔。 谁知道,张富强一看宋建国,脸上就露出敬佩之色,立刻站起来,有些腼腆地打招呼:“宋大哥,我们之前在东山村见过,您还记得我吧!” 第 128 章 宋小言这才知道,?原来张富强和她二叔在东山村见过。转念一想就知道,一定是在她昏睡期间发生的事,?不过两人既然认识,也就不用他多费口舌介绍了。 张富强显然对宋建国很崇拜,?见到宋建国之后,就拉着他不停的说这说那,?大体是打听宋建国在西南执行任务时的事迹。 本来这些事情是绝对的机密,就算宋建国已经退伍,也不能对别人提起。但前段时间,新闻上报道已经把宋建国盯了这么多年的那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就连那个团伙的幕后老大,?也都被抓起来判了死刑。 所以,?细节上虽然不好多说,?但大体的事,?宋建国还是和张富强说了一遍。 这也是宋小言第一次听到她二叔提前执行任务时发生的事,?她坐在宋建国身边,直到听完了整件事,胸腔里的一颗心仍然怦怦直跳。 也终于明白,?宋建国为什么在家里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就连她听了之后,都心疼的不得了,?更何况年纪已经大了的奶奶? 任何一个母亲听到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来受了这么多苦,也都会心疼得无法呼吸的。 宋建国说完,看见宋小言的眼睛红红的,?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趁机转移了话题,问张富强道:“我听这位老婶子说,你是来汉江这边办案子的,方便说说是办什么案子吗?” 张富强“嗨”了一声,他早已经把宋建国当成自己的榜样,面对偶像的询问,也就没有任何隐瞒:“没什么大事,都是要做两份笔录的。这回是汉江这边的案子太多,汉江本地的同志又忙着救灾,所以市局才把我调过来帮忙的。” 说着,把写的笔录拿过来给三人看,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都是这家丢了鸡,那家死了鸭,又或是哪个村子里的人总感觉走夜路有人跟踪自己等等,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 宋小言又说起他们三个来汉江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来找褚和光,然后一路上顺便做些志愿者的工作。 一听到宋小言提起褚和光,张富强立刻一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刚才见到你们就想提来着,后来一见到宋大哥给激动忘了!” 他顿了顿立刻说道:“就昨天,我还在村子里和他匆匆碰过一面,他现在和国家台那个姓江的记者在一起,说是往水还没有退的地方去了。早知道你们也来了,我就问问他们去了哪里!” 宋小言听说张富强也碰到过褚和光,连忙问了他褚和光最近的情况。 张富强笑着说道:“我看他身上虽然脏了点,但精神头挺好的,没生病,没有受伤,看起来比你们还强一些!” 他口中的你们主要是指宋小言,宋小言虽然身体状况还不错,但毕竟还是缺少锻炼,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 这几天下来,白天要么在车上度过,要么就在当地帮一些忙,晚上又不能睡个好觉,眼底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憔悴了不少。 得知褚和光没有事,宋小言也就松了一口气。她觉得以前自己始终低估了褚和光的能力,想起两人刚遇见的时候,褚和光想也不想就跳进望龙潭,帮自己把钥匙捞上来的事,宋小言才觉得他恐怕在游泳这方面有着过人的长处。 要不然,一个正常人在洪水当中连自保都难,更别提把一个陷入昏迷的人,从水里安然无恙地救上来了。 想到这里,宋小言心上始终悬着的石头,也就稍稍放下来了一些。 这个时候,刚才那位老太太已经把晚饭给做好了。 虽然是几碗清水煮的挂面,上面飘着几片菜叶子,还有一小撮榨菜。但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对于已经吃了好几天面包的宋小言三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四人赶紧到厨房去,帮 着老太太把面端到饭桌上。 与此同时,也不忘感激了老太太一番。 王师傅向来嘴皮子滑溜,一番话下来,把老太太捧得笑得合不拢嘴,直摆手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汉江这回发了那么大的水,倒不是全国各地的人民帮忙,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安定下来!” 谁知,老太太的话音才刚落下,一个小男孩冷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吃了,你怎么又给他们煮好吃的!” 宋小言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脸色沉沉地看着几人,刚才那句一点也不客气的话,正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王师傅平白无故地遭了那么多天的罪,心里本来就烦躁,有人说感激的话也就罢了,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屁孩非但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还嫌自己吃了他们家的东西,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你!我们也就算了,你平时就是这么和你奶说话的?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赶紧过来给你奶道个歉,道完歉我就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了!”王师傅的脾气上来了,说话的语气强硬得不容这小孩有一丝拒绝的余地。 宋建国看了小男孩一眼,慢悠悠地劝道:“这是在别人家做客,也把你的狗脾气收一收。这孩子说得对,这个时候谁家里都困难,我们确实不该白吃白喝。”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青色的百元大钞,用手掌压在桌子上,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婶子,这面煮都煮了。这么热的天要是不吃了,明天也就该坏了,我们一共四个人,100块钱在您家里吃一顿面,应该够了吧?” 老太太脸色一变,又是尴尬,又是羞愧,回头瞪了自家孙子一眼,连忙把宋建国的钱推了回去:“不就是一顿面而已,哪用得了这么多钱!孩子小不懂事,他爸妈早早的就没了,也是我平时太惯着他了。你们不要理他,他一个小孩还能管得着大人的事?” 说着,赶紧捧了桌子上的一碗面,塞到那小男孩手里,沉下脸呵斥道:“平时教你的,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赶紧拿着面回你自己房间里吃去,不要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第 129 章 小男孩被呵斥了一顿,?就捧着属于自己的那碗面,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厨房,?只是临走之前,还拿冰冷的眼神扫了众人一眼,?特别是刚才出声怼他的王师傅。 那目光阴冷的像条毒蛇,简直不像个孩子应该有的。 王师傅性格大大咧咧,?虽然看见了那孩子的目光,却也完全没有当回事。在他眼里,这小男孩再怎么能耐,也就是个屁大点的小屁孩,?他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还能怕个小孩子不成? 可宋小言对别人的情绪非常敏感,?看见那小孩的目光之后,?只觉得浑身非常不舒服,?偷偷拉了张富强到一边问:“这孩子之前也是这样的吗?” 张富强只在这里住了一晚上,?面对刚才的情形脸上显得也有些懵,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昨天我只觉得这孩子孤僻了一点。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不礼貌……” 他的话还是委婉了一些,这何止是不礼貌,看人的眼神也太渗人了一点。 不过,?碍于孩子的奶奶在场,两人也不好缩在角落里说话说太久。 老太太倒是个明白人,等孙子走后叹了口气说道:“我孙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他可开朗了。可能是前些天发大水的时候,他掉到水里差点就没了。所以,我看他脾气不太好,也就迁就一些,没想到……” 宋建国没有继续接老太太的话,而是笑了笑,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一顿晚饭的功夫,众人就知道了,原来这个村子叫临水村。村里的人家几乎都姓孔,这家人也不例外,孔老太太生在临水村,嫁在临水村,已经70多岁了,儿子儿媳早年车祸去世,只留下一个小孙子,名叫孔芳生。 吃完饭之后,宋小言帮着这孔老太太洗碗,宋建国还是把那100块钱压在了桌面上。 孔老太太推迟不过,只能叹着气接了,有安排三人在家里住下,宋建国和王师傅跟着张富强住一间,宋小言则和孔老太太睡一间。 到了灾区以后,宋小言已经好几天没洗过澡了,身上脏得连自己都嫌弃,好在这边虽然缺吃的,可水到底是不缺。 宋小言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就到宋建国他们三个的屋子里看了一眼。 一进屋子,就发现两人围着张富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张富强第一个发现宋小言来了,笑着朝宋小言招了招手,晃动着手里的一个喷瓶,对宋小言说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宋小言从张富强手里接过喷瓶,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只见喷瓶里的液体是透明的,看上去有些浑浊,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就实在猜不出来了。 王师傅心急地从宋小言手里拿过喷瓶,嘴里喊道:“让我看看,我就不信猜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他接过喷瓶之后,干脆照着自己的手心来了一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似乎判断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干脆用舌头舔了一下,结果“呸呸”了两下,差点没把晚饭都吐出来。 “什么东西!”王师傅恶心的眼泪都出来了,“怎么咸咸的还有一股膻味!” 张富强哈哈大笑,宝贝似的把喷瓶从王师傅手里拿了过来:“王师傅,你不说只是看看吗?怎么还尝了一下?忘了和你说了,这是我特别让家里给我定做的牛眼泪喷雾,我这眼睛看东西不是没你们方便吗?只要对着喷一下,就能看到一些平时看不见的东西了!” 王师傅听了这话,气得对着张富强哇哇大骂。 张富强笑着说道:“你放心,这都是消毒过了的,没有什么脏东西,就是味道恶心了一点,应该不会有副作用的!” 宋建国听了张富强的话,对他手里的牛眼泪喷雾却非常感兴趣,立刻问道:“这东西你那还有吗?有的话匀给 我一瓶,我也好帮帮他们两个的忙。” 面对自己的偶像,张富强当然是有求必应,立刻从背包里掏出几瓶牛眼泪,塞到了宋建国手里:“宋大哥要是也想要,以后我让家里多生产一些,定期给你邮过来!” 宋建国当然知道张富强的家世好,但也没想着占人家便宜,笑着点头:“好,到时我直接付钱给你。” 张富强哪里肯要宋建国的钱,两人来回推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张富强非说如果宋建国要给他钱,就是看不起他,宋建国才没好再推迟下去。 宋小言这些天累得不行,还没到九点就呵欠连天,和三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回孔老太太的房间睡了。 本来宋小言一个人睡习惯了,突然要和陌生人睡一张床,那肯定是怎么也睡不着的。好在困意来得汹涌,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失去了意识,就连孔老太太是什么时候关灯睡觉的都不知道。 睡到半夜,宋小言忽然被一阵凉意惊醒,她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四周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好在今天晚上的月光不错,借着从窗户外照进来的月光,宋小言勉强看清了孔老太太正睡在床的外侧。 农村的木板床本来就不大,一张双人床的宽度还不到一米五。也许是挤到宋小言,孔老太太只侧着身子睡了床外侧巴掌大小的地方。 宋小言有意让孔老太太睡好一些,却又怕老人家睡眠不好,不敢贸然把她叫醒。迷迷糊糊地抱了抱自己发凉的胳膊,只想把发出冷风的电风扇给关了。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在屋子里面找了一圈,直到把自己彻底给弄清醒了,才忽然想起,临水村这一带才刚发了大水,现在连点亮电灯泡的电力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用得上电风扇? 宋小言看了看外面干燥的泥土地,以及漫天璀璨的星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这大热的天,睡一个觉都能出一身的汗,怎么可能会觉得冷呢? 就在宋小言向窗外张望的时候,忽然听见“吱呀”一声,仔细一看是对门的张富强他们屋里的门开了。 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式穿着白色背心的张富强。 宋小言还以为张富强也是睡到半夜醒来,起床去上厕所的,正想和他打招呼,却发现他哪里是醒了,根本是闭着眼睛在摇摇晃晃地走路! 第 130 章 宋小言不知道张富强这次怎么了,?连忙打开门走了出去。没想到,张富强就像没听到这动静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宋小言倒是听说过,有些人得了梦游症,?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但外人看见这种情况,却不能直接粗暴地把他唤醒,?而是要等他自己醒来。 虽然宋小言并不清楚,如果上去把张富强唤醒,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想到这个传言,?她就有些束手束脚起来了。 宋小言一个人怕看不住张富强,?连忙向屋子里叫了几声二叔。 没想到,?还没等到她把宋建国叫起来,?张富强就已经大步走出了孔家院子。 也不知道他闭着眼睛走路,?怎么就像如履平地一样,?就连跨过门槛都知道把脚抬高一些。 宋小言还真担心他出什么意外,来不及等宋建国出来,连忙跟上了张富强的脚步。期间,?因为看不清楚地上的情况,还被一颗突出来的石子绊得差点摔了一跤。 临水村的夜晚静悄悄的,除了天上一轮明月洒下的银色月光,?天地之间就连一丁点光线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村里人都已经陷入沉睡,正是万籁俱寂之际。一路上只有走在前头的健步如飞的张富强,?和跟在他身后磕磕绊绊的宋小言。 张富强出了村子之后,就直奔村外的河滩。 宋小言越走心里越觉得不妙,刚才出来得急,在孔家的情况也没来得及细想。可现在,她才觉得后怕,刚才那种情况明显不正常,只怕张富强这回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梦游症,而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影响了! 无奈的是,这种情况之下,她居然忘了把平时随身携带的油灯给带出来。 这下,要是真遇到什么厉害的东西,宋小言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应对了! 但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看着张富强身陷危险,却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宋小言也顾不得吵醒他有什么后果了,立刻加快脚步追上去,想在张富强踏上河滩之前把他拉回来。 哪里想到,张富强的力气大得出奇,一下子就把宋小言甩开了。 河滩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鹅卵石,平时踩在上面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更何况宋小言被张富强这么一甩,直接摔倒在鹅卵石上。 虽然没有没有摔伤什么地方,可身体重重撞在坚硬的石头上,还是疼得宋小言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等她咬咬牙,总算缓过劲儿来,按着河滩上的石头起来的时候,张富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富强,张富强!”宋小言也顾不得别的,急得在原地大喊了几声。 可回答她的只有河边哗哗的流水声,以及不知从哪里返回来的回音,她借着月光举目四望,就连张富强的影子都不见了。 好在这个时候,宋建国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着急,大喊道:“言言,你在哪里?” 听到宋建国的声音,宋小言立刻像看到希望一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二叔,我在河滩这边!” 话音落下之后,宋小言朝通向河滩那边的小路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黑影朝着自己跑了过来。等那个黑影跑近了,发现确实是她的二叔宋建国,宋小言就赶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建国听了宋小言的话,眉头也拧成了麻花,但仍旧拍了拍宋小言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有二叔在,我们两个一起去找他,他一定还在这附近!” 原来,宋建国今天晚上洗完澡之后,虽然也到了一张枕头就能入睡的地步。可多年来的职业习惯,让他就算无论有多累,也都始终保留着一丝清醒。 本来,张富强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可他以 为张富强只是起夜,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等到宋小言喊他的时候,他本来想睁开眼睛跳下床去,却发现自己全身不知为什么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遇到这种情况,宋建国当然知道自己中招了,硬生生凭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活动起来,最终挣脱了那股奇怪的力量的束缚! 他本想把王师傅也一起叫起来,可也不知道王师傅到底是睡得太沉,还是已经醒了这没办法睁开眼睛,无论宋建国用了什么方法,都没能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宋建国担心耽搁久了两人出什么意外,只好没再管王师傅,自己追寻着两人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一路到了河滩边上找到了宋小言。 宋建国及时赶到,让宋小言的心稍稍定了定,叔侄两个立刻沿着河边找了起来。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张富强到底去了哪里,河里的水不是很深,最多也只到成年人的腰部。 可在两人走了快100米,愣是没看见张富强的一点影子! “怎么会这样?”这下子,就连宋建国都皱起了眉头,回过头对宋小言说道,“不行,我得下水去找找,万一他真的掉进水里,那可得抓紧时间了!” 说着,就立刻要脱上衣和鞋子往河水里跳。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宋小言仍然一只脏东西都没看见,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一听宋建国要下水,连忙拉住宋建国的胳膊,赶紧道:“不行,这里一定不对劲儿,二叔你不能下水!” 宋建国并没有当回事,宋小言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来:“没事,你在岸上守着,看着点周围的情况,二叔一会儿就上来!” 宋小言心里更加着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着急激发了她的天赋,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立刻拉着宋建国往前方跑去。 直到气喘吁吁地停下,宋建国才看清楚,只见前面的乱石滩上,站着一个熟悉的黑色影子,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建国认出那是张富强,长长地松了口气,语气轻松了几分:“还好刚才没下水,要不然衣服就要白湿一遍了!” 说着,他就要往前走,却又被宋小言拽住了。 “言言?”宋建国疑惑地低下头,朝宋小言的脸看了看。 只见宋小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张富强的方向,一张小脸像覆了一层冰霜。拽着自己胳膊的手,也不知为什么越抓越紧,力气大到就连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有点疼了。 宋建国不知道宋小言这是怎么了,连忙关切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张富强不是好好的站在那吗?” 半晌,宋建国才听宋小言问道:“二叔,你不觉得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