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必有回想》 第1章 第1章 吴鹏中年再得孩子,欣喜若狂。为其取名将自己关在书房已整整一个晌午了,还是左挑右选犹豫不决。 看看右手边这个十分满意,可再看左手边也取舍不掉。真叫人为难为难。 吴琙吴玌还有吴绶都扒在门边,听着母亲一阵阵的痛哭惨叫,有些害怕。 接生婆满手是血地跑出来,一看他们三位公子却不怕血气冲撞,不由得高声赶人。“哎呦喂,我的三位小祖宗啊,可别在这儿看着了,快些回去吧。” “不行,”吴琙是大哥,也才至舞勺之年,但颇有当家做主的气势。“这小子敢这么折腾娘,等他出来我得揍他!” 吴玌比他小一岁,扯扯大哥的袖子。“那万一是个妹妹呢。” “那...那也得打。”吴琙磕巴了一句,眼神微微闪烁。 三弟吴绶踮着脚也看不见屋里的情形,急得眼泪汪汪冲着二哥哇哇乱喊,“看...看不到,妹妹!” 吴玌没法子只好低下身子将七岁的弟弟抱起来,正对着屋内。可是窗纸早被糊住什么也看不到,吴绶见还是看不见又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地洒出来,全流在吴玌的胸前。 突然吴氏一阵急促的叫声响起,片刻就听见一声清脆响亮的啼哭声。吓得吴绶也放声大哭,两道哭声相合,响彻了工部侍郎的府邸。 吴鹏还在书房里焦急踱步,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头疼地很。正当他左右为难时,下人带着喜气匆匆而来,大声禀报。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再得千金!” “想想,”吴鹏激动地手微颤,连忙疾步走至书案前开始翻找女娃子的名字。 下人耳尖,又兴冲冲地跑回去报名。 “再想想!” 吴想想名字的由来也不知是该怪爹爹徘徊不定,还是该怪责那下人耳尖嘴快。总之她这名字就这般草率地定下了。 吴绶站在梯子上,趴在墙头上扭着屁股偷看热闹。吴想想已5岁,人小鬼大。满院子乱跑,刚甩掉了乳娘就瞧见三哥又趴在墙头偷看别人院里的漂亮姐姐。 她手脚并用地也爬上了梯子,拽拽三哥的衣摆,奶声奶气地唤他。 “三哥三哥~” “我也想看。” 吴绶一扭头就看见小五亮晶晶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笑嘻嘻地盯着自己。“你这丫头,乳母又被甩掉啦。” 他一伸手就把她捞进自己怀里,一大一小两个脑袋趴在墙沿边,颇有意趣地冲着人家院子探头探脑。 隔壁府宅里时常会传来悦耳的丝竹声,吴绶总是好奇。前些日总算得了空,又屏退了下人自己搬了梯子偷摸查看。 什么也没瞧见倒是被爹娘一番责骂,还说什么对方人家身份显贵,莫要惹事生非。禁了几天足才算了事。 吴绶一向胆大,又好奇心重留不得一点儿疑惑,这不又趴在墙头看是怎样的一户人家。小五的出现也算是意料之外,爹娘喜爱她地紧,要是真出了事,还能瞧在她的份上少受些责罚。 他暗暗思量,自以为无懈可击。却忘记自家小五胆子比他还大,手脚利索地就翻上墙头,坐在墙沿边晃着短腿等着看美人姐姐。 “小五,快回来!”吴绶小声叫她,朝她招手。“这样太危险了!”话刚说完,他就见那院子里出来两个人,一大一小。 吴想想的视线却被满树的桃花遮盖,她慢慢把身体挪过去,小手想去抓开枝杈。 “我的天老爷呀!”吴绶还来不及拦住她,乳母的叫喊声陡然从身后响起,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回头看去。 “三爷啊,您这是做什么呀。”乳母惊呼不已,“快下来快下来!” 乳母突然变换脸色,指尖发颤。“五,五小姐....” 吴绶叹口气,“乳母莫要怪罪,我和小五这就下来。”再回头却也不由心惊肉跳。吴想想打算推开那碍事的桃花枝,不断倾身想向前抓住枝桠。可无奈人小,软糯糯的手掌心完全握不住粗枝。 手心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猝不及防地摔坠下去。 “小五!”吴绶脸色煞白,不顾礼节欲翻过高墙。可奈何她下坠速度极快,吴绶根本赶不及拽住她。 还没等他翻过墙去,就听见自家妹妹哇啦啦的哭喊声。吴绶有些手脚发软急忙跳过墙头,却总算是松口气。 吴想想没法抓紧枝干,双脚胡乱蹬着害怕地哇哇乱喊。眼泪如泉涌般哗啦啦地流出来,可想象中的疼痛却未曾到来。 一睁眼只看见一个美人哥哥就垫在自己身下,宽厚的手掌微微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安慰道。“不怕了,没有摔疼吧。” 吴想想受了惊吓,鼻尖泛红,眼睛也红肿地像一只小兔子。话也囫囵说不完全,只知道抽抽噎噎地流着眼泪。 “不哭了好不好,”陆绎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妹妹,这回这小丫头比他妹妹哭得还惨。眼泪夹杂着鼻涕口水全擦在自个儿的衣服上了,他虽然有些洁癖但看她哭得这么惨也不好拂开她的手。“哥哥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啊。” 吴想想抽抽搭搭,耷拉着鼻涕哼哧哼哧,“想想,想想,想吃,”委屈巴巴地揪着他的袖子,肉手还在发抖。 陆绎又使劲地搭搭她的肩膀,有些心疼。这小丫头也太可怜了,都被吓得结巴了。 “绎儿,那孩子受伤没有。”陆夫人匆匆而来,带了药箱。 “娘,孩儿大概看了看,应该没有。”陆绎想去迎母亲,却无奈袖口被吴想想死死拽着,走不脱。只好回头轻声对母亲说道,“不过,受了很大的惊吓。” 陆夫人款款而来,也蹲下身来。慈爱地摸了摸吴想想的脑袋,“这是自然,她比你妹妹的年纪还小,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自然吓得不轻。” 她拿出帕子贴心地将吴想想脸上的眼泪与鼻涕都擦拭干净。动作轻柔温和,吴想想不时眨着眼睛歪头看她。 “小五!”吴绶翻过墙来,看见她安然无恙后整个人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好还好,这蠢丫头没事儿。 陆绎见小丫头慢慢松开他的袖子,便站起身走到吴绶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这位兄台,不解释一下么。” 吴绶闻声睁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冲他行礼作揖,也算是赔罪。一番解释下,陆绎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兄台还是好生看管住令妹吧,桃花美则美矣,还是莫要再让她独自爬上墙头了。这实在危险。”陆绎顺着他的话也倒给对方留了颜面。 他肘间的墙灰是刚刚沾染上,十分新鲜。裤腿膝前的褶皱分明是长时间靠在某处上所造成的,应该是梯子。 陆绎又装作无意地抬头看了眼桃花树边的墙沿,隔壁人户的墙头距离自家不过三尺,很好翻越。 吴绶连声告罪,却是一张苦瓜脸消解不下。完了,事儿闹大了。 吴想想哇哇哇地大声哭着,吴绶也跪在陆府的厅堂内。吴鹏携内子匆忙赶来请罪,万望陆炳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 陆炳也不知是这般大阵仗,呆坐在上首有些无措。“都是孩子....”他话音没完,吴鹏却义正言辞道。 “正是下官管教无方,今日敢偷看旁人内宅之事,明日恐就要登堂入室了!” 陆炳却觉得没有那么严重,起身要说些什么,反被儿子打断,“吴伯父,您这话着实言重。” “吴兄是我请来的客人,令妹贪玩不慎爬到了墙头才会出这祸事。”陆绎实在听不得那吴小五放声大哭,眼泪当真是不要钱。他听得耳朵疼,只好出来打圆场。 吴鹏果然奇怪地皱着眉望向自己的儿子,“这这这,我倒从未听犬子提过与陆公子相熟啊。” 吴绶也转着眼睛一头雾水,但看陆绎替他解释也连连点头。 陆炳倒也见不得女儿家号啕大哭,家里那个一哭起来就让他心肝疼。吴鹏的女儿又粉雕玉琢生得可爱机灵,叫他好生喜欢。 他一拍大腿站起来,“好啦好啦,既然是绎儿的朋友,就没有吴大人说的那般严重啦。” “小丫头都快哭累了呢,”陆炳一个箭步上前熟练地抱起吴想想,看着她边打哈欠边流眼泪,心都要碎了。“这丫头长得真是可爱。” “名讳为何呀。” 吴鹏低着头恭敬答道,“想想。” 陆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家女儿的名字还要想想?” “不是,回禀大人,”吴鹏笑得憨厚。 “小女名叫,” “想想。” 第2章 第2章 今年吴想想12岁,隔壁陆府的陆绎19岁。她将裙摆拢到一处,蹑手蹑脚地攀上长梯,还不时回头张望四周。双手扒着墙沿,伸长脖子冲陆府搜寻。 时刻正好,男子持剑而来,身形挺拔,玉树临风用在他身上丝毫不为过。只可惜面容冷若冰霜,如剑锋般冷冽。 他起势挥剑转刺,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点点到位。桃花花瓣随剑势而落,他微眯起眼,顺势挥劈,花瓣四分五裂碎落在地。 吴想想屏气凝神不敢出声,心里却酸涩不已。 长剑有力地插入地中,发出铮铮之响。陆绎眸光似箭蓦地直射墙边,吴想想赶紧蹲身躲藏,心跳如擂鼓。 陆绎面对着灰墙负手而立,目光淡漠。 吴想想捂着心口,紧张地不住眨眼。她倚贴着墙面,回头看了眼白墙,不满三尺的距离此刻却像隔了千山万水。 “吴!想!想!” 前院一阵怒吼倒打断了不属于她小小年纪的愁绪。 陆绎也听见了。眼神微动,软和下来。他似乎能看见吴想想委委屈屈瘪着嘴从梯子上磨磨蹭蹭跳下来的模样,她一路碎步小跑着风风火火赶到内堂。嘴角有些松动,抬头看了看开得热烈的桃花,不知在遐思些什么。 吴想想羞恼地跳下长梯,老远便见母亲带着乳娘气冲冲地走过来。她扭头又瞧了眼高墙,再看见越过高墙的桃花枝杈,心中默默祈愿。 你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呀。 所有与陆绎一起欢乐的时光都停留在吴想想8岁之前。 她8岁那年,所有温柔,所有笑容都从此戛然而止。 那年,陆绎的娘亲生了很严重的病,撒手人寰。吴想想也是在8岁的时候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更是第一次参加丧仪。 她看见大部分的人都在哭,漂亮温柔的陆伯母就躺在那大大黑黑的棺椁中,像是睡着了一样。娘亲领着她走到陆伯父和陆绎哥哥面前时,喉音哽咽,只搭上陆绎的肩膀,艰难地说了四个字。 “孩子..保重。” 陆绎没有哭,吴想想看着他却很想哭。也许是害怕又也许是觉得他其实很难过,吴想想替他哭了。 还和初见时一样,但再也不可能像初见时那般模样了。 吴想想窝在陆绎怀里嚎啕大哭,她能感觉到陆绎手掌微微发颤,却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哭得累了吴想想只是打了个呵欠,却被陆绎抱起退去了后堂。她昏昏沉沉就靠在他脖颈间,下意识又揽地紧了些。 “母亲不是生病,而是因为中毒!”陆绎很少露出这般愤怒的神色。 陆炳揉着太阳穴显然不想谈论这件事。 “父亲大人,您明明知道原因,为何要隐瞒!” 争吵,激烈的争吵终于还是把吴想想惊醒了。她怯生生地躲在屏风后,没听见陆伯父的声音,却听见阵阵低沉抽泣的声音。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一绕过屏风就看到陆绎蹲立于地,低首浑身颤抖,仿佛一碰就会破碎。 吴想想冲上前抱住他,“陆绎哥哥,你别哭别哭,想想不哭了,你也不哭了好不好?” 陆绎反手回抱住她,“傻想想,陆绎哥哥才不会像你一样哭鼻子。” 吴想想一直记得,这是陆绎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温柔的话。 春去秋来,桃花也谢了又开。可18岁的吴想想仍旧没戒掉她那该死的习惯,有事没事都会去趴那个墙头,哪怕再也看不到陆绎的身影。 吴想想托着脸颊摇头晃脑地盯着那桃树出神,扭动着身子实在看得下人胆战心惊,正打算出言提醒,却被吴绶伸手拦住,还叫他们噤声。 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作怪地摇着长梯吓唬她。 “啊啊啊啊啊啊~” 吴想想吓得大呼小叫,愤然回头倒见三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她气鼓鼓地跳下梯子,推了他一把。 “三哥!” “你都定亲了,怎么还这么没个正形啊。”她涨红了脸,“吓死我了!” 吴绶笑得说不出话来,搭着她的肩膀笑到失声。 “噗,小五就你这胆子,”吴绶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瞥看她。“你还想去当仵作?” 吴想想一下子凑上前,“成了?”眼睛发亮地对着他。 吴绶冲她招招手,小声低语。“就六扇门有个缺,要不要去。” “我说了,只要锦衣卫。”她从小主意就大,奈何爹娘又十分宠爱,简直就是家里的小皇帝。 吴绶难得收起笑脸,语重心长地告诫她。“小五,北镇抚司不是个善地,你个姑娘家,没有必要为了陆绎去那种地方。” “六扇门好歹有招收女捕快的先例,就算日后你的身份被发现,爹爹和我也能保你。” 吴想想别过眼,嘟嘟囔囔道。“谁说我是为了他。” “那你就哪儿都别去。”吴绶刚要拿出来的六扇门腰牌可巴不得收回去,却被妹妹眼疾手快一把夺过。 她将腰牌捏在手里,“六扇门就六扇门,” “我到哪里都能大放光彩。” 三哥的话还音犹在耳。 六扇门比不得锦衣卫经费充足,所以时常缺少人手。这个缺正好是六扇门内的刘仵作陈请终养,才空出来的。 现今则是那位特招的女捕快袁今夏兼任仵作一职。 吴想想身着六扇门役服站在兵部侍郎曹昆曹大人的府邸之外,背着验尸箱深吸一口气后,踏步走进。 杨程万早早知道今日会有人来顶老刘的缺,但不曾想到竟会这般年轻。身形略显单薄地背着箱子恭敬地站在他面前。 “吴小五?” 吴想想应了一声,“下属吴小五参见杨大人。” 杨程万上下打量微微皱眉,“里面是一具焦尸,你,”他顿了顿,“可以吗。”他又朝府外瞄了一眼,心中却暗想今夏这丫头怎么还没过来。 吴想想抬头偷偷看了杨程万一眼,心中不免有些泄气。 一进屋焦炭气息迎面而来,吴想想下意识挡住口鼻,微微皱眉。她着手准备片刻,待要动刀,却听得一声女声由远及近,带着热切闯了进来。 “师父~” 吴想想扭头去看,那姑娘滚圆的眼睛黑黢黢的,一身男人便装衬得她小巧玲珑,颇有意趣。长发皆藏在那小圆帽内,微胖鼓鼓的脸颊十分可爱。 “这就是曹昆?”袁今夏甜甜地冲师父打了个招呼便三两步走进堂屋,注意力全被曹昆焦黑的尸体吸引过去,也没看见吴想想。 曹夫人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听见袁今夏的问话,便抽泣着回话。 袁今夏听着曹夫人的话,一边捋袖子一边点头。“那就开始吧。” 杨程万看了眼吴小五,还想说些什么。反倒是吴想想将刀递了上前,微微笑道。“袁捕快,已经消过毒了。” 这时袁今夏才瞧见她,狐疑地瞪圆眼睛。“你是....” “是新派下来的仵作与医师。”杨程万也正式介绍她,“吴小五。” 袁今夏友好地冲她点点头,“我叫袁今夏,叫我今夏就可以了。” “解剖嘛,用不着这么讲究啦。”她笑嘻嘻地接过小刀,扭头开始检查。 吴想想学医为主,自然事事以消毒为先,倒忘了仵作并不在乎这些小细节。退到一旁,默默观察众人。 甜汤没毒,尸体也一定是先被杀于书房内再遭人焚尸。吴想想觉得都对,可总有一处想不通畅。 那曹夫人哭哭啼啼地说着她家大人身有旧伤时不似作伪,袁今夏也在焦尸上找到了残留的铁片,再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吴想想却再度掀开包裹铁片的帕子,仔细查看。 “锦衣卫办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去!”院外一阵嘈杂,吴想想却听到那三个字身子一抖,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袁今夏见到手的15两被人夺走,还不能骂娘,气鼓鼓地抿着嘴还要装大度。 哼,大度个鬼! 这陆大人长得人模人样的,脾气怎么这么臭! 把她的手铳还给她! 案子被抢了,还被明嘲暗讽六扇门能力低下不及他们锦衣卫。 要是经费一样,看看谁斗得过谁吧。 吴想想站在门边看着陆绎三两下夺去袁今夏的手铳,气势逼人。他身着飞鱼服,英武非凡,她有些看呆了眼。 她想象过各种各样的相见,却唯独没想过这种的。 锦衣卫一队人马围站在尸体两边,目光如炬压迫感层层逼压。吴想想顿时觉得地面烫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紧靠着尸体想着对策。 眼见陆绎持刀前行就要踏进堂屋,吴想想焦急地转着眼睛,突然回头盯着尸体,抿嘴咬牙一狠心道,“得罪了!” 她偷偷用手抹下尸体上的焦炭,陆绎刚跨过门槛,高声质询。 “你是何人!” 吴想想不由得后退一步,装做踩到自己的衣摆重重地摔在地上。袁今夏见状连忙跑过去扶起他,还小声地对他嘀咕。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袁今夏挂着笑脸冲陆绎点头哈腰。“他有什么好怕的。” 陆绎功力很好,听得见袁今夏的嘟囔,眼睛微微眯起,“他是何人。” 杨程万又赶紧回应。“陆大人,这是上头新派下来的仵作兼医师。” “小五。” 吴想想没敢抬头,垂首朝他行礼。“参参参见,见大大大大人。”她压低声线故作结巴,袁今夏不免偏头看他心中起疑。 陆绎没有理睬,只是绕过他走到这具焦尸一侧。“你方才为何慌张。”他猛然发问,直指吴想想,语气冷酷叫人心慌。 “我我我,我我是,是发发发现,现了疑点。”吴想想这次倒是真结巴了,一紧张害怕就想流眼泪的坏毛病就是治不好。 幸好一直低着头,眼泪就含在眼眶里,她使劲眨着眼不敢落泪。 第3章 第3章 陆绎转回视线又重新落在焦尸上,“岑福,找人把这具尸体带回北镇抚司,我们再验一遍。” 袁今夏早已气不过,又听他言语中对自己本事的质疑,越发愤慨,打算出声同他理论,却听见身旁的吴小五说道。 “陆大人不必再验了,”袁今夏心底不由得对他升起一番敬意,这小子胆子虽小,却倒讲义气。只是接下去的话让她脸色大变。“那并不是曹昆曹大人的尸体。” “怎么可能!”袁今夏撒开扶他的手,有些气愤。“我都和....”她不知为何又缄口不言,反而古怪地扭头盯着吴小五。 陆绎眼尖自然觉察到是那仵作悄悄捏了捏女捕快的手掌,嘴角微微勾起,手搭在刀柄上慢慢朝他走去。 吴想想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急促手心也渐渐冒出汗来。她灵机一动,避其锋芒走到尸体的另一侧,捧起帕子里的铁片高举过头。 “大人请看,”吴想想摊开那几块铁片隔着身前的焦尸递向陆绎,“这是我们在这具焦尸胸口处取下来的箭头碎片。” 袁今夏还想搭话,反被杨程万阻下,示意她先别意气用事。 陆绎没接,抬高下颌略略端详,唇角一扬,且听对方如何解释。 吴想想不再结巴,“先前已同曹夫人确认过,曹大人十年前曾受箭伤,所以体内残留些许碎片。” 陆绎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新鲜花样来,不想竟要自打嘴巴。 “但是,大人也请仔细看这碎片的色泽和质地,”吴想想抹掉了铁片上依稀残存的血迹,“应该是这两年才出的新铁。” 她弯唇一笑,语气轻快起来。“所以,大人就不必再耗费时间重新检验一遍了。卑职猜测,曹大人也许还在人世。”吴想想有些得意忘形,却发觉厅堂内竟鸦雀无声,不免困惑地抬头望去。 哪想陆绎正直直探究着盯视她,二人四目相对,空气忽然停滞。 吴想想的确是很久没见过他了。时隔六年,再次相见她无措地眨着眼,绯红的脸颊也被她胡乱抹上的炭黑遮盖,倒掩饰了她慌乱的心绪。 陆绎看看他无辜的眼神,再细察那碎片的确与他所言并无二致。他难得伸手接下那帕子拿在手里,盯着对方还算赞许地笑了笑。 “六扇门里倒也不都是一无是处。” 他的视线顺着她的眉骨寸寸向下端相,目光游移至她脖颈,纤长白皙。脸上的黑渍是刚刚抹上去的,眼圈有些微红,显然像是被吓哭过。 后颈有些碎发不安分地跳出官帽垂落在她的肩颈上。伪装到底太过拙劣,既没有喉结,更不晓得掩饰下自己女子的身形。她似乎也还不知道自己的耳朵发烫泛红,都在直白地告诉陆绎,她在害羞。 待锦衣卫撤去,袁今夏颇恼恨地忿忿不平。“我说小五,你干嘛要告诉他呀,就该让他们自己查去。” “还有还有,他最后一句说谁呢,指桑骂槐,哼!”袁今夏气得不轻,叉腰生闷气。 吴想想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将脸上的炭黑擦去,“袁捕快,就算我不将推断结果告知陆大人,以他们的手段也很快就能知道这具尸体并不是曹昆曹大人。” “未免日后北镇抚司寻我们六扇门的错处,我想还是不要知情不报为好。” 袁今夏转念一想也连连赞同,“我自也明白。方才若不是你提醒我,肯定又要被陆绎那家伙揪到我们六扇门的小辫子,好再嘲笑一番了。” “你还算知道啊,”杨程万拄着拐杖无奈摇头。“小五今日才进六扇门,就比你做事专心性子沉稳。” “你要多向她好好学学,不要整日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袁今夏乖巧地应着师父还恭敬地送他离开,待杨程万走出曹府,她又神秘兮兮地走到吴想想身边。 她顶了顶吴想想的肩膀贼兮兮地看着他,“你有问题噢。” 吴想想眼皮一跳,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转身想去收拾工具箱。反被袁今夏一把搂住肩膀,“你的问题是从见到锦衣卫开始的,又是结巴又是抹灰的。” “你害怕锦衣卫?” 不过袁今夏倒没工夫和他深究,毕竟案子要紧。见大杨已经候在曹府外,便伸出指头点着她神秘莫测地对他笑笑,脚下生风般迅速离去。 吴想想此时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来,背上工具箱从曹府离开。 六扇门人手不足,但头疼脑热因公负伤的人却也不少。接连两日下来,吴想想这开在六扇门内的医室也算得上门庭若市。 杨程万躺在她医室内的板床上,仍在推脱。 “小五,不用你费心了。”他想想自己这条残腿,都这把年纪了治好也没什么意思。“这么多年的旧伤哪里是治得好的。” 吴想想却说,“大人,您的旧伤我自然是治不好的,”她将药膏抹在肿胀的膝盖处,“但医者总想让病人能再好受些。” “这药膏能缓解肿胀时带来的疼痛与瘙痒,”她说话间又在杨程万的伤腿关节处涂抹。“您是旧年伤腿,也需要好好保养的。” 杨程万的确感到腿上的隐隐痛意有所缓解,慢慢还有一股热流在上下循环。 她又从内室里拿出几包草药递给他,“杨大人,药膏配合内服的草药,便能减轻您旧伤的疼痛。以后每逢雨天腿脚也能尽量不再闹酸闹疼了。” “小五,你若专心钻研医道,将来一定会是个悬壶济世的好大夫。”杨程万被她搀扶着坐起,双脚落地甚是轻松。“却为什么要来六扇门当一名仵作。” 吴想想认真思索着,转身又去架子上那几罐药膏,慢慢道来。“幼时曾经历过一位重要的亲人离世,当时就想着如果能成为一名大夫,也许就能救下一条性命来。” “但,学医时又发生了一件事。”她顿了顿,低头捏着那罐子不知该如何开口。 杨程万面色沉重地拎着瓶瓶罐罐打算回去,抬眼倒见杨岳背着今夏匆匆赶来。“这是怎么了?” 袁今夏疼得呲牙咧嘴,却还扯出笑脸来叫师父宽心。“追犯人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师父你不用担心啦。” “怎么这般不当心。”杨程万叹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杨岳才放下今夏,忙接过父亲手中的药包,紧张询问。“爹,您是怎么了?旧疾又犯了?” “不是,是小五有心,替爹专门开了几个方子,能缓解伤腿的。”杨程万拍拍自家儿子的肩膀,让他别忧心。 袁今夏好不容易得知曹昆的落脚点,没想到又在那儿碰见该死的陆阎王。要不是因为他收走自己的手铳,也不会被曹昆打伤。 这狠心的陆阎王真是个小心眼,不仅不出手相助,反而还雪上加霜。真是气死她了! “嘶~”当吴想想扭动袁今夏的膝盖时,她痛呼出声,面目扭曲可怜极了。 “袁捕快,还好没有伤到筋骨,我给你开副药,早晚各一次。服用五天,少剧烈运动便可康复。”吴想想走回案前,执笔正要写药方。 袁今夏哼哧哼哧地嘀咕着,“哼,若不是那陆阎王,我也不会受伤!” 吴想想一晃神,墨汁啪嗒落在白纸上,荡漾出一圈墨痕。“陆...阎王?” “对呀,”袁今夏心中有气,“冷酷无情,心胸狭窄,铁石心肠!”说着说着腿上的伤又疼起来,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 “拜他所赐,现在也不知道该去何处追捕曹昆。线索已断,恐怕又要被他们锦衣卫捷足先登了。”她原本憋着一股劲儿现在可好,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撒去。 袁今夏环顾一圈医室,总算露出张笑脸来。“弄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六扇门的那些兄弟一般都不太在意身上的小病小痛,你倒是有心了。” “现在其他衙门可羡慕我们了,你给的那些药膳方子要不也给我一份?”袁今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想给我娘做一些。” 吴想想愣了愣,又笑起来。“袁捕快客气了,我这就给你准备。” “嗐,说起来你才是客气吧。”袁今夏直起身子正视她,目光精明。 这下轮到吴想想笑不出来了,她苦着脸低头绞着手指面色难看。“这么明显吗。” “你的耳洞那么显眼,有心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袁今夏点点她的耳朵,继续说道。“还有啊你这双手就分明不是男人的手。” 吴想想心中直道三哥果然想得周全,可怜兮兮地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向她解释。 “所以,你是来顶你哥哥的缺?”袁今夏揉着伤处暗自思量。 吴想想连连点头,一脸真挚。 “都是苦命人,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她忽然又想起什么问着,“可仅仅只是顶缺,你却为何会如此惧怕...” 吴想想背对她替其抄写药膳方子,装作无意提起。“早前在京城行医时,结识了曹昆曹大人的女儿,” “她曾经请我前去一家典当行出诊,看那儿下人待她的态度颇像是东家。” “或许....” 袁今夏激动地一拍大腿,反而扯到伤处痛得面目纠结,哭笑不得。“或许曹昆就躲在那儿!” 杨岳不解地凑到今夏身旁,指指坐在楼下的吴小五。“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他不会武功,到时若成拖累怎么办。” 袁今夏却摆摆手,“别这么说,要不是小五,我们还进不来这家典当行呢。” 这家典当行规格颇高,竟只开放给熟面孔。若不是小五曾为他们出诊,袁今夏他们想混进来怕要多费一番功夫了。 “看不出来啊,才这么几天工夫,你和爹就都对他赞不绝口了?”杨岳看着那身形瘦弱的男子,想不明白。 袁今夏却嘿嘿笑着,摇头晃脑地只说他不懂。 第4章 第4章 吴想想打着折扇藏匿在边角里,东张西望四处查看,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杨岳凑到袁今夏身边,“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袁今夏面子也有些挂不下去,趁拍卖还不曾开始连忙给她打暗号,唤她上楼。转头则推着大杨,冲他挤眉弄眼。“赶紧探你的路去把。” 杨岳窃窃笑着身形一闪,便去观察地形。 “今夏姐,我没发现异常。”吴想想时刻将袁今夏交给自己的任务记在心上,一见到她就抱歉地冲她说道。 袁今夏扶额,低声嘟囔。“你若再探查下去,你就成全场的异常了。” 吴想想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认真观察,没听清袁今夏的碎念,扭头问她,“今夏姐,你说什么。” “没没没,”袁今夏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忽然手一指。“看,是陆阎王诶。” 陆绎一身便装,踏风而来。吴想想僵在原地,呆呆地盯着他看。 “这陆阎王生得是真不错,只可惜心狠手辣不是好人!”袁今夏又是一阵愤懑,嘴不饶人。 吴想想为难地偏头瞧了一眼袁今夏,唯唯诺诺说道,“今夏姐,不妨把陆大人当成是一位需要医治的病人吧。” “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她声音渐弱,双手不由得搭在横栏上,倾身上前想将他看得再仔细一些。 袁今夏点点下巴转着眼睛,倏忽间灵光一现。扭头一番赞赏地看着吴小五,还拍拍她的肩膀,“小五啊小五,真想不到你看着斯斯文文的,居然这么损啊。” 她嘿嘿贼笑起来。“没错,那陆阎王就是‘有病’!” 吴想想傻眼,她她她,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陆绎才落座鼻尖不知为何有些酸痒,一声喷嚏便惊得在场寂静无上。他狐疑地摸着自己的鼻翼,并未放在心上。 原来在台子上拍卖的是一架箜篌啊。吴想想早知如此就该在后台抢先将这物件拍下,她知道陆绎一定是势在必得。 但谁料事与愿违,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小阁老大摆架势匆匆而来,分明就是与陆绎作对,故意寻他麻烦将箜篌收入囊中。 “好啦,别看了。那架箜篌比我整个人都贵,这些有钱人可真爱玩。”袁今夏撇嘴招呼她赶紧离开,办正事要紧。 吴想想回头应着,再向陆绎看去时,却与他撞上目光。她慌张连忙后退转回头赶紧追上袁今夏他们。 陆绎嘴角微起,眼神却凌厉。 夜间,他们三人躲过典当行的仆从偷偷溜进其中一间屋子,开始探寻。 杨岳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的火折子想看得清楚些。却被吴想想出手拦住,她纤弱的指尖压在杨岳的手腕上,他无措地眨眨眼,悄悄偏头去看吴小五。 “杨捕快,你夜里不太能视物么?”吴想想压低声音,小心问他。“这是几,你看得清吗。” 杨岳不自然地吞咽了下口水,凑到她手边皱着眉头才算看清楚。“五?” 他的手指细长洁净,还泛着淡淡药香。杨岳不知道自己耳尖正发红,又多吸了几下鼻子,香气悠远绵长,搅得他心里发痒。 吴想想收回手细细思量,“杨捕快,你这病怕是雀蒙眼。” “我有病?”杨岳见他放下手,也急忙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又听他说自个儿有病,不免犯懵。 袁今夏正到处查找线索见他们二人倒还聊起天来,无语地扭头冲二人低吼。“我说二位,现在是谈治病的时候嘛。” “对不起对不起,”吴想想还拿捏着杨岳的手,十分抱歉地朝向袁今夏。“今夏姐,都是我不好,是我的习惯使然了。” 她叹口气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都小声点儿,赶紧找线索吧。” 杨岳一个大个儿,怔怔地立在原地。手边温热的触感叫他头脑发昏,心跳加速。 吴想想害怕杨岳看不清,也还是一直拉着他的手开始到处搜寻。杨岳却不敢乱动,其实其实,他仔细着点儿是不会碰倒物件的。 但才没走几步,袁今夏突然转过身对着暗处警惕防备。 “谁!” 杨岳又想去拿火折子,猛然间记起吴小五的手还拉着自己,顿时僵在半空十分尴尬。 “杨捕快,你这雀蒙眼多喝鲫鱼汤便能有所好转,等出去了我便给你写个方子罢。”吴想想觉得这种情形下还是不要明火以免惹来麻烦,转过头微微笑着再次压下他的手。 在此种危急时刻下,这吴小五居然还想着什么方子不方子的,气得袁今夏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想好好看看里边到底装了些什么。正欲出声提醒他们二人,却听小五开口。 “那是,陆大人。”吴想想自进入这屋子起便闻到了陆绎身上的熏香,才这般肆无忌惮。言毕她边恭敬地抬手向陆绎行礼。 袁今夏抬眼望去,果真是陆绎。他冷着脸从角落走来,目光直直射向大杨?她收势,抓抓脑袋有些不解。 陆绎从暗处现身,视线轻巧地从杨岳的手腕跳到吴想想的脸上。抿嘴一笑,尽是嘲弄。“吴仵作,倒是好眼力。” 吴想想被噎了一句,低头无言。 “我说各位,别废话了,还是案子要紧吧。”袁今夏明白陆绎找到典当行也不过早晚事,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别闲着啦。 陆绎并不搭理袁今夏,也开始左右查看有无异样。 其实吴想想有点小小的兴奋,她第一次参与这么刺激的行动,手才搭上摆放在桌案的锦盒便有些激动地发抖。 只是还未待她打开,冷冰冰的剑鞘抵在锦盒之上,陆绎就站在她身后侧,冷言提醒道。“小心会有暗器。” 吴想想只好讪讪收回手,再看见一边的书卷,又想伸手去拿。 “你认为会有线索吗?”陆绎似是讥讽,剑鞘默默再移至那落满了尘灰的书册上。“那书籍自放在此处后,便无人动过。” 袁今夏哼哼几声,“我说陆大人,难道您第一次出现场就能一击即中吗?”她边说边摆弄手边的几个大花瓶,以防会有什么机关。 “进入锦衣卫要经过层层选拔,”陆绎用剑鞘拨开吴想想的手,顺便也检查了锦盒和书册,并无异样。“最后能留下来的乃是万里挑一。且不说一击即中,起码较于你们三人还是绰绰有余。” 吴想想悄悄扭过头盯着他,借由晦暗的光线,她才敢大胆地认真观察陆绎。那道剑眉下,原先温柔的双眼此刻染着雪霜冷漠淡然。高耸的鼻梁,微微抿紧的嘴唇,一丝一毫都在告诉自己,这还是她的陆绎哥哥啊.... 袁今夏趁着夜色,不满地冲陆绎翻了个白眼。 咦~有这么变相夸自己的么。什么啊,什么就万里挑一了,真不要脸! 吴想想挫败地收回手,转身又开始往墙面搜寻。墙面上是一方精美的雕品,她学着袁今夏的样子四处轻按,想找到暗格或者暗门的机关。 也许真是她运气好,那雕品果然有古怪。吴想想无意中摸到一块活动的木块,好奇盖过了害怕,毫无防备地打开。 一只血红的眼睛正狠戾地瞪着她! 吴想想咬紧牙关,脑子里倒还记得一定不能叫出声来。她赶紧捂住口鼻不由自主地惊惶后退,手脚忍不住颤抖。 恐惧使得她左脚绊右脚,差点就要直直摔倒在地。恍惚间也不知是谁有力的臂弯揽过她的腰肢,她才免于坠地。 不过吴想想也顾不得许多,浑身颤栗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着那活板,磕磕巴巴话说不完全。“有...有只,有只眼睛!”眼圈又眼见的泛红。 袁今夏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她,关切地追问道。“怎么了,什么眼睛?” 话音方落,那雕品间隙竟射出几支利箭。众人大惊皆不防备,还是陆绎眼明手快,先是推开袁今夏,再是踹倒立在他身后的杨岳。 再是搂紧吴想想,将她护在怀里。陆绎抬手持鞘格挡,闪避躲开狠毒机关。 吴想想猛地被人揽进怀中,熟悉的熏香沁入鼻尖,她心稍安。 她窝在陆绎胸前,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他。耳边利刃飞来呼啸的声响似乎远在天边,她只看得见陆绎坚毅的面容。 他们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自然是引来了典当行的主事。他言辞狡辩,却架不住陆绎一令压之。 锦衣卫! 谁敢与锦衣卫作对。 主事不敢再有所隐瞒,便将曹昆吩咐他的一应具事悉数吐露。 现在六扇门与锦衣卫又重新回到了同一起点。 “小五,干得不错!”袁今夏亲近地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又宽慰道。“今日若不是你发现线索找到那处活板,我们现在肯定还一头雾水呢。” 吴想想却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今夏姐,可要不是我,大家也不会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有些自责。 “嗐,做捕快的嘛,哪有不受伤的呀。”她没当回事儿。“不过这次,还真是要多谢那陆阎王了。” 吴想想唿地脸色一红,低下头微微走神。 袁今夏顶了顶大杨的肩膀,把他撞了过去。“这更深露重的,让大杨送你回去吧。”杨岳摸着脑袋不明所以。 “啊?”吴想想倒退一步不敢劳烦杨岳,“不用了不用了。”她赶紧推辞,心中慌张。“我...我我,我不顺路。” “哎呀,”袁今夏又捣鼓了下杨岳,“他不怕路远。” 杨岳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忽然想起那暗处亲密的接触,不免为难纠结起来。 此时陆绎也从典当行走出,站在台阶上冷眼旁观,“一个大男人要另一个大男人送回家?” “真是稀奇。” 袁今夏听他冷嘲热讽,顿时跳起脚来。“呵呵,陆大人,您不懂!” 陆绎也没想理睬她,穿过他们三人之间慢慢走远。 吴想想也赶紧拱手拜别,朝着陆绎离开的方向而去。 倒是袁今夏猛拍了下大杨的后脑勺,直骂他没眼力见。 大杨无辜,十分无辜,可怜巴巴地捂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夏爷。 吴想想小跑了几步,可一转眼陆绎便不见了踪影,有些泄气。 殊不知身后多了一道身影。 待至吴府,掩在云彩下的明月此时露出脸来,吴想想则提着衣摆蹑手蹑脚地走上台阶,轻轻地拍打着大门,压低声音悄悄喊着。 “玲珑?玲珑~” 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她的侍女玲珑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瞅见自己小姐后,面容都皱了起来。“小姐呀,您怎么才回来。”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吴想想身形瘦小,一溜烟儿地就钻进了门内。 大门又轻声地被重新关上。 吴想想没急着回房,反而坐在大门内的台阶上,托着下颌抬头仔细盯看明亮的圆月,摇头摆脑。 “小姐,您怎么还不回去呀。”玲珑眼皮直打架,困得不行。“这大晚上的,您不困呀。” 她转着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玲珑,你不觉得今夜的月色很美吗。” “美,很美。”玲珑强撑着睡意,“要是能看见床就更美了。”她嘀嘀咕咕。 吴想想又笑了起来。 “我跟你说啊,陆绎抱着我躲过暗器的时候,真的是太厉害了!” “他就拿着剑鞘唰唰那么几下,就把那些利箭都打落在地了,”她盯着月亮,自顾自地说起今晚的历险,心底泛起丝丝涟漪。 “他就那么....”吴想想扭过头正想对玲珑仔细描述,却看她垂着脑袋呼呼大睡。 吴想想哭笑不得,但也不忍心把她闹醒,只冲她努嘴。“玲珑你真不解风情。” 可她太开心了,忍不住跳下台阶,朝着那澄亮的玉轮欣喜地大喊着。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陆绎持剑站在府外,慢慢抬眸望天,唇角渐渐扬起。 嗯,今夜的月色很美。 第5章 第5章 杨岳忸怩地在医室外走来走去,来来回回总是下不了决心。 吴想想又一次抬头时杨岳的一只腿刚刚踏过门槛,只是二人两两相对,他又嗖地一下退了回去。 “杨捕快,你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吴想想慢慢笑起来,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医室。“我替你瞧瞧雀蒙眼,正好你也可以把我给杨大人准备的药膏带回去。” 杨岳又猛地想起前几天的夜里那亲密的触感,僵在原地,脸色涨红。 根据在典当行里取得的线索,他们与陆绎都得知了曹昆找人制作了一张人.皮.面.具,但那人.皮.面.具的样貌只有制作的人才知道。那人就藏在潇湘阁。 袁今夏和杨岳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从那人地方套出了人.皮.面.具的面容,而陆绎也早早地得到了画像。 双方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写下药方后,吴想想递给杨岳时,还一边向他说明。“其实这雀蒙眼可以食补,亦可以针灸治之。不过杨捕快你肯定没有时间进行针灸治疗,而且我观那日你的情状,并不算很严重。” “听今夏姐说,杨捕快你的厨艺很好?” 杨岳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木讷地点点头。吴想想低头一笑,“那你倒可以自己给自己做这药膳吃了。” 他都没来得及说些感谢的话,吴小五就被叫走了,说是有人找他。杨岳低头看着娟秀的字迹,想到夏爷的话,心跳更甚。 “灵儿?”吴想想跨过六扇门大门的门栏,奇怪地唤着来人。“你怎么来了。”她回头瞧了眼六扇门,急忙拉着她走向一边。 曹灵儿显然刚哭过,“想...”她也瞟了一眼六扇门,转换称呼。“小五,袁捕快来找我了,她...她她想让我....”她断断续续说不明白。 “我知道我明白。”吴想想握紧她的手安慰道。“灵儿,你要下定决心来。” 她红着眼圈,咬紧下唇,犹豫片刻才从袖中拿出字条递上前,一脸诚恳地拜托道。 “想想,你帮帮我好不好,” “帮我劝劝我爹?” 吴想想脖颈上的尖刀贴得很近,一道细微的血痕肉眼可见。曹灵儿站在她身边,垂着眼泪无可奈何地低声向她解释。“想想,我没有办法。” 袁今夏冲着曹昆怒目而视,“曹昆,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说话间也一把将曹灵儿拉至身后保护。 “放我走!”曹昆此时是一位年轻俊朗的美男子,手中的利刃又稍稍用力,在吴想想颀长的喉颈处隐隐划深伤口。“不然他定命丧当场!” “妄想。” 陆绎一身飞鱼服,绣春刀横在身后,冷冽的气势扑面而来。他就站在面前,曹昆迫于其压力竟不敢再上前,只是又加深了力道。 “陆经历,我知道你们锦衣卫做事,不择手段,更是绝不罢休。想来是不会可惜这小小六扇门衙役的死活吧。”曹昆自知已到末路,颇有番鱼死网破之意。 袁今夏却急忙说来,“陆大人,若不是小五,我们如何能寻到曹昆下落。还请陆大人看在小五对此案有功的份上,万望相救!”她情急求他相助。 吴想想自被劫持后,整个人都有点犯懵。她同曹灵儿算是手帕交,少女玩伴。如何也不会想到她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可转念再想,却又能理解。 若是自己,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愿束手就擒。那毕竟是自己的爹爹。 可她还是难过,心痛大过伤口疼。被信任的朋友背叛,那份怨怪使得吴想想的眼泪一直倔强地在眼眶中打转。 直到陆绎现身。她终于没能忍住,啪嗒一声,泪珠滴落在青石板上。 委屈害怕伤疼,一时间情绪接踵而来。 陆绎别过眼,冷冷却说,“只要能抓到你,牺牲一个小小六扇门不算什么。” 吴想想心里的确也是这么想,可当他真这么说出来时,她反而心中酸涩。 因为她看见了。 陆绎不由自主地将左手悄悄藏在身后紧握成拳,宽眉不自然地皱拢,表情尽管淡然,可唇角却是不自在地微微抽动着。 那份温柔掩在冷冰冰的面容下,那颗不曾被埋没的赤子之心依旧火热。 不小心窥探到这样孤独的陆绎,吴想想的眼泪又决堤似的狂流。 学什么医术,学医救不了人啊~ 吴想想抿紧唇瓣,呜咽的哭声却不住地从她口中逃出。泪水慢慢滑落,流至伤痕,更混上血珠继续涌流。 曹昆与陆绎他们相持不下,额际渐渐沁出汗滴。而泪滴刺激地吴想想不由得缩了缩脖颈,她稍一动作,曹昆像惊弓之鸟下意识后退一步。 袁今夏只觉眼前一道亮光忽闪而过,陆绎的绣春刀已出鞘直指曹灵儿的颈间,也在她那白皙的脖子上同样划出了一道血痕,只是更深,血珠冒的更快更急。 “放了我女儿!” 事态急转直下,袁今夏免不得称赞陆阎王好手段。 陆绎充耳不闻仍然加重力度又要下手,到底还是曹昆护女心切,丢了兵刃跪倒在地高声求饶。 袁今夏赶紧拉回吴想想,仔细查看她颈间的伤口直呼,“还好还好,伤口不太深,应该不会留疤。” 吴想想手脚发冷,呆呆地站在原地急促地呼吸着。就见陆绎薄唇微启,“过来!” 她又一抖身子默默地走到他身后,低着头眼泪蒙住视线,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随手却塞给她一方帕子。 吴想想委屈地撅着嘴接过手帕,低声嘀咕。“我又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陆绎瞥她一眼,无奈地轻咳一声,便发现她倒是捂上嘴巴自觉噤声,泪眼婆娑的眼睛还偷偷迅速地瞄自己一眼,手指绞着那帕子可怜巴巴。 曹昆也只是被人利用的一颗小小棋子,保护不了家人,更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他才要说出关键,就被人一箭灭口。 吴想想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已然无用。 瞧着曹灵儿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的模样,实在唏嘘。 袁今夏安抚好曹灵儿后,又蹿到曹昆的尸体前开始搜寻。毕竟她与陆绎的赌约还在继续,她一定要在陆绎之前找到有关沿海布防图的线索,这样她才算得上赢。 吴想想攥着帕子慢慢走到曹灵儿身前,脖颈处的伤口已做了处理只留下淡淡的一道粉红。 她从袖中拿出一方干净的绢帕递过去。 “擦擦吧。” 曹灵儿却垂首轻声哭泣,“想想...” “我...我也没有办法,我..我也不想的....” 吴想想却只是把帕子放在她手中。 “如果你能干脆地承认这是你为你父亲逃亡不得不做出的下策,” “我反倒还会同情你。” 吴想想倾身贴近她耳畔,“你想利用我的身份,胁迫我父亲帮你父亲逃出京城,是不是。”破庙里早备下的包袱,可不止曹昆的。 “你也想到袁今夏会出现,”她看曹灵儿紧张地停下抽泣,眼神游移有些不甘。“所以挟持我正好。她并不是你父亲的对手。” 曹灵儿不再低头,伸手抹开泪痕,微微笑着却仍不说话。 “我不怪你,”吴想想叹了口气也慢慢直起身体,“却也不会原谅你。” 她与曹灵儿对视,“我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我相信,我的结果一定会比你好。” 几日后,吴想想带上玲珑打算去隔壁陆府串门。才踏上台阶见到来人慌忙转过身,灰溜溜地想逃回房去。 “吴!想!想!” “你给我站住!” 吴绶板着脸,严肃地瞪着她。 他侧身而站,面色不善。“曹灵儿的眼睛看不见了,你知道么。” 吴想想脸色不由一怔,“她...看不见了?” “你不知道?” 她移开眼,“我又怎么会知道。” “那手帕上有滴水观音的汁液,你再说不知道。”吴绶难得加重了语气,高声质问。 吴想想昂起头,一脸倨傲。“是我干的,可我没想弄瞎她。” “小五,你莫要学锦衣卫那狠戾的一套。” 她有些愠恼。“她想要我的命,我让她瞎了眼,很公平。” 吴绶叹了口气。“你知道,她只是想利用你而已。” “那三哥,你也该知道,我给她帕子是想让她擦伤口的,不是让她擦眼泪的。”吴想想抿嘴,垂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去。”吴绶双手背在身后,追问道。可是又何必问呢,他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 吴想想赶紧挂上讨好的笑容转回身面对三哥,挪着小步子走到他身畔,还抓住他的袖子来回晃悠撒娇说,“三哥~” “我去看望陆伯伯啊。” 吴绶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不许去!” “要不是陆绎没保护好你,你会受伤吗。” 吴想想倒还替他辩解,“陆绎又不知道我的身份,不保护我是应该的。” “屁话!他....”吴绶立时收声,有些心虚地偏过头,刚巧露出左脸颊腮帮处还未完全褪去的乌青。 “三哥,你的脸?”她一个快步冲上前,狐疑地捏着吴绶的下颌左右翻转仔细查看,“这是...被人打的吧。” 吴想想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三哥啊,你都多大了,居然还和人打架?” “还没打赢?” 吴绶已经受过一次伤了,不想小五又给了他一次致命打击。还不是因为自家小五受伤的事么,他得知后风风火火地便去寻陆绎。 结果可想而知,铩羽而归。在官所养得差不多了才敢回来,免得被小五发觉,让她起疑。 “小五,”吴绶苦口婆心地对她说来。“大哥在外戍边,二哥也离家千里任职,母亲身体不好将养在京城郊外的园子里。他们总是对你放心不下。” “不仅仅因为你是个姑娘家,更因为你年岁最小。” 吴绶在京城任官,知道如今官场一家独大,他们这些小官人微言轻,说不上话。“父亲虽官居二品,可为人低调谨慎,就是想护下我们这一大家子能平安无事。” “也更是希望你能找个良人安生度日。” 吴想想垂下眼,“你说来说去,” “不就是想说,陆绎不是我的良人吗。” 吴绶伸手搭上小五的肩膀,“你知道锦衣卫,难有善终。” “你心中的结是想让陆绎替你打得更死一些吗。” 救不了救不了救不了.... 你,救不了。 “我只是想世间有公平正义存在,错了么。”吴想想又无意识地捏紧手指,吴绶拉过她的手,就跟接回她时那样一根一根地掰开,指甲的印记就深深地嵌在掌心,泛起丝丝血印。 吴绶劝解她,“你没错,可你救不了他。” “他也不需要你救。” 第6章 第6章 吴想想如愿以偿地坐在陆府的大堂里,玲珑站在她身后随侍。 稍等了片刻,陆炳从内堂笑容满面而来。 “想想啊,你有多久没来探望陆伯伯了呀。”陆炳从小就喜欢她,在外手段毒辣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此刻却对她笑逐颜开。吴想想就觉得人心难辨。 她甜甜一笑,熟稔地起身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亲昵地撒娇道。“陆伯伯,想想也很想您的呀。” 边说边让玲珑将那些药膳补品递上来,一件件的细细替他说明。 说完还有些可惜地撅嘴,“陆伯伯,再过几日我就又要走了,您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陆炳看她时不时地张望着脑袋,便知其心思。“绎儿这孩子脾气大,总与我置气,我可是请不动他来看你的。” 吴想想心中却道,没事儿陆伯伯,我会跟着陆绎哥哥一道下江南的。这般想着,更是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唉,就知道想想不是真来看陆伯伯的,”陆炳故作惋惜,“那臭小子这会儿应该在园子里练剑,快去吧。” “省得被他知道又躲着不见你了。”陆炳推推她,让她起身赶快过去。 吴想想不好意思地低头害羞,冲他行礼后便跟着下人去往后院。 下人领她走至园门便匆匆离开,不再多待。吴想想古怪地回头看他,不明所以。她正要踏进花园,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袁今夏。 吴想想小碎步跑上前,绕过一圈躲在那棵桃树底下,小心地探头张望着。 袁今夏恭敬地行礼作揖,这般服帖自然是为了来要她自己的手铳。 陆绎不痛不痒地讽刺她几句,倒也没有再为难,将手铳还予她。 吴想想看袁今夏走远,打算绕回原路正常地走进园子。却看陆绎竟坐在箜篌前欲要拨弄。她大吃一惊,这么多年,陆绎因为陆伯母的关系,再也不曾碰过这架箜篌。 可今日今日,只是见了袁今夏他却..却.... 吴想想不免多想,她的手指抠着树干,心情杂乱。 一曲已毕,吴想想不自觉地竟抠下一大块树皮,啪地一声极细小的声响从脚下传来。她下意识低头发现树皮砸落在枯叶之上,枯叶已然四分五裂,碎成细末。 再抬起头时,陆绎则起身收起箜篌欲要离去。 吴想想心里一急,微微向前,几层枯叶稀里哗啦的声响接二连三乍起。她手忙脚乱地转过身紧贴着树干隐藏身形,不敢大口喘气。 陆绎背手走了几步,置若罔闻。但迟迟未闻脚步声,他略略皱眉扭身走回去。 “不想见我?” 吴想想耳旁忽然响起一道深沉的男声,她大脑一片空白眨眼间便从树后跳了出来。但没想到陆绎离那桃树稍近,她又吓了一跳。 他偌大的脸庞就在眼前,吴想想险些就撞进他怀里,只好赶紧侧身闪避,可脚一扭差点要与大地亲密接触。 陆绎出手迅速紧抓住她的手臂,叹口气。“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冒冒失失的。” 俊秀的宽眉无奈地皱拢起来,待她站稳才撒开手。“有事吗。” 吴想想睁大眼睛,眼底都是陆绎,“想....见你。” 陆绎一愣,别扭地偏过头,眼神闪过片刻的柔软。“那你见到了,回去吧。”说罢转身走得还挺利落,嘴角也悄悄弯起。 “等等...等一下...”吴想想正事还没说呢,赶紧追上去抓过他的袖子。“我要走了。” “嗯。”陆绎不冷不淡地应了她一句,没什么情绪。 吴想想又默默将手缩了回去,轻声嘀咕。“就嗯啊,好不容易才见到的,不问问我做什么了,吃什么了,在外住的还习惯嘛。” 她转着眼睛努嘴不解,“爹爹都是这么问候娘亲的,不应该啊。” “过得怎么样,”陆绎极轻地笑了下,回身把她想让自己问的一字一句缓缓道来满足她。“吃了些什么,生活在外还习惯吗。” 他逐渐靠近她,忍住揉乱她头发的小心思,扬起下颌问得十分仔细。 吴想想一阵窃喜,笑得眯起了眼睛,如弯弯月亮光彩溢人。她抬起头正要回答,陆绎却眼一转忽然俯身。 “还有,你脖子上的...”他故作奇怪反问,“是伤口吧。”温热的气息扑在吴想想的脖间,她揪住裙边,屏住呼吸无辜地眨眨眼。 吴想想的笑脸顿时僵住,拢紧衣领不由得后退几步,笑得勉强。“猫儿,猫儿挠的..” 陆绎勾唇一笑。“这只猫儿,还真够野的。”他眼神微紧,笑容减淡。 “吴绶的伤怎么样了。”也不再逗她,直起身子问道。 “三哥?”吴想想挠挠头,想不明白。“我三哥的伤?”她唿地张大嘴巴,指着陆绎说不出话来。 吴想想如何也没想到三哥脸上的乌青竟然会是陆绎打的,完了完了。三哥不会告诉陆绎她在六扇门当差了吧。 “你你你,你为什么打他啊。”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他好歹还是你未来的妹夫啊。要是破相了,算谁吃亏。” 陆绎却很贴心地告诉她,“我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他那日不由分说地冲到府上要与我切磋,我本不想出手,” “是他苦苦纠缠,我才不得已为之。” 吴想想自然知道三哥为了什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三哥的伤势还好,乌青再过三两日就能全褪了。” 一时之间二人又无话言对,吴想想垂首抿唇犹豫了半晌,才鼓起勇气直往陆绎手中塞了个东西后,害臊地扭身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解释,“那是我去求来的平安符,保佑你一路平安,一生顺遂的。” “你..你要牢牢戴在身上啊,” “不然会不灵的。” 陆绎忍不住伸出手接住那朵落下的桃花,空闲的手掌中一暖,属于姑娘家的柔荑轻柔地划过自己的掌心,他心微微发痒。 还没来得及盈盈握住,吴想想羞红着脸飞也似的跑走了。 他摊开手,手掌心里的桃花泛着淡淡馨香叫人不禁迷醉晃神。陆绎将这枚花瓣放进了平安符内,仔细地安放在胸口。 出发下江南的日子是个大好的晴天,吴想想将玲珑收拾好的包袱背在身上,反手轻轻地合上屋门,却被等候在外的三哥吓了一跳。 “小五。”吴绶脸上的乌青已经好多了,但他依旧冷着脸手背在身后,浑身散发着隐隐的怒气,吴想想咬着唇心里也明白。“路上小心。” “你不必纠结自己的身份会否被拆穿,”吴绶自知拦不住她,只好句句叮嘱。“我托人给杨程万打过招呼,他会护着你的。” 吴想想走上前给哥哥一个大大的拥抱。“三哥,从小到大我都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她同他一道走向吴府大门,“有什么事都会替我出头,可是哥哥啊,你的小五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以后还可以照顾你呢。”她挽着三哥的手臂,亲近地靠在他肩上。 吴绶的面色总算有些缓和下来,搭着小五的手背却说。“我宁愿你永远都不长大。” “不长大,不嫁人。” 吴想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三哥要养我一辈子吗。” “我养总比陆绎养好。”吴绶白她一眼,暗自生闷气。 “三哥!”吴想想嗔怪地瞪着他,“你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啦。” 吴绶哀叹一声,“算了,妹妹大了,打是打不动了。”他瞥看她,“只能把她身边的臭虫都赶走。” “陆绎才不是臭虫。”吴想想连忙撒开挽着三哥的手臂,不满道。 “我又没说是他。”吴绶反将一军,得意地笑着。 吴想想哼哼唧唧反驳不了,忽然想到什么,笑眯眯地说来。“到底谁是臭虫还不一定呢。也不知道是谁被打得鼻青脸肿都不敢回家来,” “这事儿一定告诉陆姐姐,也让她好好笑一笑。” “吴!想!想!”吴绶整个人跳起来,你你我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想想脚步轻快,三两步跑出吴府几丈远冲哥哥使鬼脸吐舌头。 吴绶也没追出去只是站在吴府门前,朝她喊着。 “路上小心,” “记得写信!” 他看见吴想想冲他挥手告别,心中顿时空落落的。 妹妹长大了.... “小五,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袁今夏吸吸鼻子,吴小五的房间什么异味也没有,着实让她羡慕。“我和大杨,还有师父的房间里全是霉味。” 吴想想赶紧从药箱里拿出三副香包,“今夏姐,这香包能去味还能驱虫蚁,很方便的。” “带上个专业的大夫就是不一样,”袁今夏嘿嘿直笑,“我那三脚猫的医术碰见这种问题,什么辙也没用。” 她又说,“这是晕船药,你也拿好。” 袁今夏立刻给她束起大拇指,还抱了抱她,“小五~你也太贴心了吧。” 吴想想拿着晕船药和香包走上二层去找陆绎,看见岑福正端着熏炉去味。她走上去正要搭话,却听见船舱袁今夏同人争吵的声响,循声探去。 陆绎则在甲板也闻见吵闹声,遂回来查看。瞧见吴想想俯身探头探脑地向船舱张望着,脸颊似乎刚刚被海风吹得微红,手上捏着一副草药以及一包香包。 微弱的海浪防不胜防地打过来,吴想想没防备探身倚着横栏有些身形不稳,她急忙抓紧栏杆,可另一只手上的香包与草药却飞了出去。 她又急急伸手去拿,却见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轻巧地拿住草药香包。 “陆..陆大人...”吴想想站直身子看见来人慌忙低下头去。 陆绎左右翻转看了看,“这是何物。” “香包,可以...”话没说完便被他打断。 “我不需要。”陆绎退还回去,打算回房。 吴想想又赶紧开口,“陆大人可以备些晕船的草....” 陆绎回头上下打量她,“我想,我应该也不需要。”他负手而立,面色淡然。“倒是你,应该多备一些。” 唔,她是被鄙视了么。吴想想看着他回房又关上房门,努嘴暗自失落。 案件发生的悄无声息。镇国中尉观煊将军为替他父亲贺寿而专门运送的生辰纲竟被人盗取了,船舱库房内八大箱生辰纲不翼而飞。 陆绎等人便装前行,并不曾透露过身份。而早前袁今夏与搬运生辰纲的护卫起过冲突,生辰纲被盗她反倒成了嫌疑人。 袁今夏脾气就如同手铳一般,一按就爆。她哪里受过这般污蔑,说话间就同他们那一伙人打了起来,阵仗颇大。 对方人多势众,袁今夏与杨岳双拳难敌四手,处于下风。吴想想听见响动赶紧去寻杨程万,仔细地扶着他前往甲板。 袁今夏他们正打得火热,为首统领持弩欲冲她二人。吴想想和杨程万才至便见这危险一刻。 千钧一发之际,□□直直射去,袁今夏没有防备。一转身□□已在眼前,只是被陆绎拿捏,她才免于受伤。 吴想想却难免暗呼一声,陆绎手掌间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血珠冒的又急又快。 第7章 第7章 虽然知道陆绎也许会自己包扎伤口,但是吴想想还是忍不住端上伤药纱布火急火燎地去找他。 怕不怕身份败露。当然是怕的,可又见不得陆绎受伤,吴想想哪管得了这许多。三哥也说让她不要纠结自己的身份,既然早前有过见面的经历,陆绎却没疑心。 想来她女扮男装还是有所成效的,毕竟不施粉黛和她郑重其事描摹上妆地去陆府找人见面还是有差别的。 吴想想心里这么安慰自己,难免心存侥幸。 岑福已换上锦衣卫官服站在屋外,看到她只是颔首致意,并未阻拦。 “岑福,先去船舱库房保护现场。”里边的男声沉稳有力地吩咐属下,岑福应声便转身离开。 吴想想敲了敲门,恭敬道。“陆大人,卑职...” “进来。” 她嘴角一抽,空出一只手将门推开,刚好看见陆绎正在更衣。 吴想想连忙举高掌盘挡过脸颊,无措地眨眼解释,“大大大人,卑职..卑职不知...”不自然地吞咽了下口水,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悄悄抬颌偷瞄了几眼。 腰身细长,暗红色衣袍套在身上衬得脸面白嫩,身形挺拔气场强大。吴想想偷瞧得仔细,从上到下认真端相。 她眼睛瞄地快,就在陆绎揽上衣襟时,隐约望见上衣前幅处有处异样。浅红色的穗子露了出来,吴想想再大胆地睁大眼睛细细盯看,勉勉强强能看清一个‘符’字。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低头抿嘴窃笑,心中禁不住喜悦。 这么一晃神的工夫,陆绎已经坐上圆凳,手指敲着桌案,悠悠言道。“吴..小五吧,”等她应声时,他指骨分明的手指划着白瓷杯壁的壁沿打转。 “又是香包又是送药,”陆绎轻笑一声,“再是包扎,” “这般讨好,你是想进锦衣卫?” 吴想想承认讨好不假,原先想进锦衣卫也不假。可这两件事混在一起怎么就意思怪怪的了,她也总不能说是为了他才想进锦衣卫的吧。 她憋红了脸,心急地火烧眉毛只好口不择言。 “医者父母心!” “卑职是真心把陆大人当成孩...”子字卡在喉咙口没敢再往下说。 吴想想啊吴想想,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她现在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洞好让自己钻进去,逃避这可怕的现实。 “出去。” 简短两个字让自知说错了话的吴想想灰溜溜地退出屋外。屋门砰地一声被大力关上,吴想想扁着嘴觉得十分委屈。 她不顾千难万险就想待在他身边,可这一阵子不是被陆绎嘲笑就是被他无视。再想到为此受的伤,吴想想便鼻尖酸涩,眼圈又红了起来。 脖子上的伤隐隐作痛,陆绎掌心的伤口那么深,肯定比她还疼。吴想想泪眼朦胧地看着掌盘里的伤药,眼泪聚集在眼眶里。 陆绎赶她出去后,捂着嘴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看了眼手掌微微渗出血迹来的伤口,再看还在房外不肯离去的模糊身影,他无奈地叹口气起身走过去。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吴想想透过晶莹的泪珠看见那双黑色皂靴,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低头不敢看人。 “你治不了病人就哭给他们看吗。” 吴想想吸吸鼻子连忙摇头。 “上药,”陆绎再坐回圆桌边,拍了拍身旁的圆凳漠然说道。“抓紧时间。” 吴想想从来不想在他面前哭,这样显得太矫情。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冷冰冰的陆绎总能让她觉得心里一疼。 不过不管是男是女,陆绎好像都对眼泪无计可施。吴想想脸上还挂着泪痕,心里却还算庆幸,自己说哭就哭的本领实在太应景了。 她乖乖地坐在陆绎旁边,陆绎还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他和吴想想断断续续也有六年没有见面,她真的长大了。 一圈圈拆开纱布时,陆绎看她认真专心,和平常谨小慎微的样子判若两人。手掌被她仔细握着,浸过盐水的纱布轻轻地擦拭着伤口。 时间紧迫,陆绎自然只是简单地处理过伤口。但弩.箭威力甚大,且速度也极快,那道血痕如今再看,血肉模糊。 吴想想当心地用纱布慢慢擦过卷曲的血肉,还不时地凑近轻呼。 陆绎眼神微紧地盯着她,手心稍稍发痒。她又换了一块纱布继续处理伤口,稍稍眨了下眼睛,睫毛上沾染的泪滴啪地一下落在陆绎的掌心。 他心一颤,手指不由得抽动。 吴想想反而还安慰他,“不要乱动,”她仍旧低头没在意碎发顺着耳廓滑落。“我再帮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陆绎勾唇微笑,支着额头静静看她治病救人的样子,移不开视线。 “好啦,”吴想想舒了口气,左右翻转着陆绎的手掌满意地点头嘱咐,“尽量不要碰水,早晚各换一次药。” “锦衣卫的伤药药效虽然很快,但还是要多注意保护休养,这样伤口愈合地才会更好。”她又理了理包扎的纱布,心满意足。 吴想想做完这一切猛然扭头,与陆绎四目相对,气氛顿时暧昧。 陆绎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可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 吴想想通红的鼻尖,眼眶边还掺着泪珠,扑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陆绎。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揪着,不敢大口喘气。 陆绎见她两道泪痕,被她捏拿的伤手慢慢抬起,缓缓移至她眼前。 微湿的睫毛忽闪着扫过他的指背,陆绎的指腹又向下而去。 吴想想屏气凝神,看看他又看看近在咫尺的手指,大脑一片空白。她抿紧唇角,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陆绎的指腹就要贴上吴想想的脸颊时,岑福的声音却不适宜地忽然响起。 “大人...” 房门未关,岑福拱手禀报,见陆绎房中有人,便迅速地闪到一侧,大声告罪。 “大人恕罪!” 吴想想脸上的烫意迟迟未曾散去,她连忙拍拍自己的脸,视线却不自觉地往陆绎身上偷瞄。 她低头看看自己被包裹地扁平的胸脯,暗暗思量。现在她是男人没错,而陆绎要替她擦眼泪的举动也不是梦。 难道三哥骗了自己,陆绎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吴想想蹲在地上正在探查那些护卫的呼吸,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手指搭在最后一名护卫的颈间时,却感受到喉结上下移动,微弱的呻.吟声夹杂着淡淡呼吸而来。 她大吃一惊正要说话,却来人将那名护卫抬走。而袁今夏在探查现场后也将自己的判断宣之于口,吴想想只好暂时没将自己的疑点道来。 “那些人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短暂的昏迷。” 在问过王方兴更多细节后,再结合现场遗留的线索来看,袁今夏便得出结论。“能毫无防备地给侍卫们下蒙汗药,想必是他们熟悉之人。” “而且,这舱内的脚印正是侍卫们的鞋印,”她转眼思量,对陆绎说话。“大人,会不会是这个王方兴想私吞这生辰纲,贼喊捉贼?” 陆绎没有应话,反倒是吴想想话来。“我也倾向于是他们守卫中出现了贼人。” 袁今夏见吴想想赞同,便颇有些得意地摇头晃脑。 “能具体知道晚上换岗的护卫是哪一批,贼子的职位一定不低。而且...” 岑福每次来的时机都太巧,“大人,护卫已全部到甲板集合了。”正好打断她的话。 吴想想见到他又蓦地想起刚才的窘态,忽然闭上嘴眼神游离。 趁着陆绎他们在甲板上盘查余下护卫时,吴想想连忙赶去船舱继续查看那名护卫的情况。 其余人蒙汗药的药效逐渐散去,已有几名醒转过来。她边看那人伤势边询问其他护卫,却发现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既不知道是谁下的蒙汗药,也不知道是何时晕倒的。 吴想想翻转着那名护卫的头颈果然听到了骨头位移的声音,她拿出身上的针灸包,找准穴位精准下针,那护卫的呻.吟声不由加重,似有苏醒之意。 忽然船只左右摇晃,海浪阵阵。吴想想看到舱窗外电闪雷鸣,暴风将至。甲板上的杨岳赶紧扶着杨程万回到船舱,其余人则去降船帆。 只是那些船工才跑去船帆处,又都被吓了回来。原来水面上飘来一艘闪着极为诡异灯火的船,众人大喊鬼船来了,接着便四处逃命。 陆绎不信什么鬼神,反而迎着暴雨狂风站在船头目光冷峻地盯着远处的鬼船。 吴想想觉得很有必要将得到的线索告诉陆绎,可才打开船舱门竟被一阵烟粉扑了满脸,神思混沌晕了过去。 陆绎打算独自一人前往鬼船调查,回头瞧见袁今夏正躲在船舷下躲避风雨。环顾四下没见到人,只能冷着脸招手唤袁今夏上前。 袁今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匆匆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 “你守好这艘船上的人,不要大意。”陆绎又瞥了一眼船舱,还想说些什么,却没再开口。 “大人?”袁今夏不确定地追问,“您..想要自己去一探那鬼船?会不会有些过于冒险了?”她虽然和陆绎不对付,但在这种危机时刻,大家还是齐心协力为好。 陆绎拽紧绳索,只是多加了一句。“让吴小五安抚好那些受惊吓的船工。”话音一落便飞身前往鬼船。 厚重的锁链打在地上的声音沉闷地忽然响起,一遍遍,一阵阵。音犹在耳。吴想想恍恍惚惚被脑海中重复的梦境吓醒,才俨然发现嘴巴上被塞上一团布头,无法出声。 她无意识地扭挣着手脚,却片刻也动弹不得。粗绳磨着她的手脚腕,随她不断地挣扎,红印越来越密集。 “我不想杀人,”黑暗潮湿的船舱内部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只能委屈你几天了。” 吴想想被扔在紧靠船壁的一侧,什么也看不清,只闻得到蜡油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吴想想被头顶的光亮刺激地无力地眯起眼睛。她艰难地转过头望过去,看见一只手递了过来。 “想想....” 第8章 第8章 袁今夏湿答答地跑进船舱,赶紧去找吴小五,但是房中却空无一人。她有些生疑,又连忙赶去师父的房间。 杨岳才把杨程万扶进舱屋,就见夏爷浑身湿透地走进来,“小五没来这儿吗?” “小五不是跟着你们去探查现场了么,”杨岳反问,“不过你们在甲板上盘查那些护卫的时候,我也没看见他。” 杨程万也点点头,“她不在自己的房间吗?” 袁今夏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摇了摇头。 但眼下更要紧的还是那艘古怪的鬼船就要与他们相撞,袁今夏让杨岳照顾好师父,自己则去找那些受惊的船工。 岑福和剩下的一些船员正在抛下船锚想要固定住船身以免与鬼船相撞,从而造成船毁人亡的悲剧。 而独自一人上至鬼船搜查的陆绎也发现了蹊跷之处,立时便想通其中关键。见雨势渐弱,他毫不犹豫地跳下船往回游去。 那艘鬼船似乎不再前进,反而有些调转方向的趋势。袁今夏迎着风雨站在船头探身大声喊着陆绎的名字,却没得到回应,心里不禁着急起来。 岑福顺着船沿开始搜寻大人的踪影,果然在船只的左边发现了陆绎的身影。连忙招呼人帮忙拉他上来。 袁今夏看陆绎借由绳索上船后慌张上前,“陆大人...” “小五不见了!” 陆绎换好衣服面色难看地瞪着正垂首站在自己身前的袁今夏。“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有些焦虑地敲打着圆桌。 “就在您去鬼船上调查后,我去了她的房间以及我师父的房间,都没找到人。”袁今夏不敢隐瞒。 他敲着桌案的手一顿,“她在检查那些护卫时,是不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岑福打断了。”陆绎眼睛一紧。 “护卫中有人有问题!” 陆绎当机立断下便立刻起身前去护卫休息的船舱。 “那个大夫吗?”其中一名护卫艰难地爬起来,伸手指着仍在昏迷的老钱说,“他是来过,但一直都在看老钱的伤。” 已有所好转的另一名护卫坐起来也说,“他还问了我们好几个问题,后来后来我又有点昏昏沉沉的,然后就又睡过去了。” “实在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陆绎一个迈步便走到那位名叫老钱的护卫身边,眉目紧皱视线来回打量。对方气若游丝,脸色青黑,分明不是被药倒的,而是! 他伸手翻转其脖颈,发现对方别捏拿住喉颈的指印,心中暗责。若是能让她说下去,只怕也不会生出这额外之事。 袁今夏凑近前细看,圆眼转了又转却想不出应对之策。只好对着陆绎说道,“大人,不能再拖了。” “生辰纲已不见踪迹,又被贼人拿住了小五。万一...” 生辰纲! 陆绎唿地眼前一亮,匆忙走出屋外,袁今夏不明所以正要跟出去。却看他又退步回来,蹲身查看门槛。 袁今夏顺着他的动作也望过去,门槛上有些细微的白色粉末,她赶紧拿出透镜仔细观察。再用手指抹了一指甲盖的分量移至鼻尖轻嗅。 烟粉! 陆绎不由分说地踹开沙修竹的房间,他毫无防备地正坐在桌边捧着热茶。眼见陆绎破门而来,他一言不合将杯中滚水泼洒过去。 陆绎只是闪身一躲,便身手矫健地冲到他眼前。沙修竹立起手刀顺风劈去,陆绎抬臂格挡,脚下动作却也不得闲。 一脚重重地踢向沙修竹的关节,他不察瞬间半身下蹲。陆绎趁势抓住他手臂反手扣在身后,牢牢将他拿捏。 “说,” “她在哪里!” 沙修竹此时虽痛苦地狰狞着脸,却还大笑出口。“陆大人不是断案无数吗,” “不如自己找找吧。” “看看是你的手脚快,还是我的兄弟迅速哈哈哈哈哈,” 他狂悖狞笑着挑衅。却只听咔嚓一声,陆绎冷着脸没有说话,但是手掌稍稍用力,他被拿住的手臂立下当断。 沙修竹啊的一声惨叫响彻船舱,冷汗浸满他的脸庞,面色苍白只能痛呼,再也说不出什么令人作呕的言语。 袁今夏就候在屋外听得那声哀嚎,吓得浑身一抖擞后怕地咽了咽口水。 “她不是你该招惹的人。”陆绎冷言冷语中还透着满腔怒意,目光宛如毒箭凛冽地落在沙修竹的身上。 陆绎甩手就将他交给袁今夏,又走出房间去找王方兴讨要这艘船的布局图。 袁今夏,杨岳还扶着杨程万着急赶来,就看到陆绎摊开船只布局图仔细调查。“大人认为小五有可能还在船上?”袁今夏瞧了几眼图纸没什么耐性,发问道。 “不止是她,生辰纲恐怕他们也还没有转移走。”陆绎突然伸手点住一个小点,让岑福去借用王方兴的那批护卫将那层船舱搜查干净。 不消半刻当真在那层船舱角落里发现了一块暗板,陆绎首当其冲拉开木板,潮湿的霉味迎面而来。 袁今夏半捂上口鼻,连忙顶了顶大杨的手臂,还朝他使眼色。杨岳却一头雾水地睁大眼睛,干站在原地。 还是陆绎率先走下楼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混着滴答滴答的水声让人心情烦闷。他拿出火折照亮周围的环境。 她手脚被缚地倒在角落边,那几口生辰纲的大箱子就封满了蜡油被安置在暗舱中央。陆绎三两步感到她身边,低声唤着名字。 “想想....” 吴想想听到梯板嘎吱的响动又隐约被一道刺眼的亮光刺激,微微眯起眼睛,无力地扭转着脖颈慢慢看去。 陆绎焦急地立刻替她松绑,拦腰抱起。 “别怕,”他看着她惨白的小脸,模糊的意识,不由心疼。“我来了..” 吴想想被他横腰而抱,只感觉到一道强而有力的心跳从耳畔传来,寒冷的身体似乎找到了一块温石,不由自主地贴近他怀中。 陆绎瞥了瞥一边的箱子,冲岑福示意后,便径直快步上楼。等袁今夏看到小五正想上前来时,却被他偏身躲过。 “我送她回去。”陆绎撂下一句话匆忙走去。 袁今夏瞠目结舌,不住地揉揉眼生怕是自己看错了。一转眼睛猛然间又恍然大悟,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身边的大杨。完了,这下大杨铁定没戏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拧了大杨一下。“大杨,你这榆木脑袋啊!” 杨岳吃痛地捂着手臂一脸犯懵,“我又怎么了,夏爷?” 将吴想想妥善安放在床榻上,陆绎贴心地帮她盖上被褥,更替她掖了掖被角。手掌轻轻抚过她直冒冷汗的脸颊,再擦过她淡淡的泪痕。 “吴想想,”他握住她的手。“你说让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小丫头长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陆绎叹口气。“你啊,是觉得自己聪明还是认为我很蠢。”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小心地把她的手放进被褥里,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才离开。 第二天吴想想迷迷糊糊地翻身舒服地伸出手搭上一边的枕头,却不小心蹭到了手腕上的伤口,疼得她嘶嘶喊疼,整个人也从床上坐起来。 “小五,你可算是醒了。”袁今夏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勉强睁着眼睛守在她床边。“快喝药,趁热!”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吴想想一下子清醒过来。“今夏姐...” “我我,我不是被抓了吗。” 手心里迅速被塞进一只温热的瓷碗,“现在这不就是被救了嘛。”袁今夏伸了个懒腰,敲敲僵硬的脖子,笑眯眯地对着她。 虽然守这一晚上并不怎么算是袁今夏的本意,但无奈迫于陆阎王的威吓之下。而且船上也只有她这么个女人,由她来照顾小五再合理不过。 再说小五也是因公负伤,没准还能有赏赐。她累了这一晚上也算值了。 “小五啊,你和陆大人是不是认识啊。”袁今夏可没忘记陆绎那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看他的样子,恐怕也是知道小五的女儿身份。她坐上床榻好奇地追问着。 吴想想则捧着药碗支支吾吾有口难言。 “是,陆大人救的我?”吴想想好像做了个梦。梦里陆绎终于又替她擦眼泪了,还抱紧自己说他在。 她低头看着药汤里的自己,顿时羞红了脸。 “哦豁,何止是救你,”袁今夏撇嘴,“他可是一路抱着你送回房间的。” 吴想想又想到什么,“那沙修竹?” “抓啦,还断了手呢。”袁今夏再回忆起他的惨状,后背不禁一凉。 随后袁今夏便将来龙去脉一字不落地都同她说了。 她倒也没受太大的伤,就是受了些惊吓,还染上了风寒。然后就是手腕上的伤口看上去有些吓人,也亏得她自己是大夫,这些仅仅只是皮外伤,很快就能好起来。 吴想想正想去感谢陆绎,倒被岑福请去他的房间。刚到就看见袁今夏和杨岳都在,她默默地走到二人身边,眼神却悄悄地飘向陆绎。 他身着飞鱼服斜靠椅背,不怒自威。 那几箱生辰纲此刻都被打开,袁今夏目瞪口呆地眼睛都要粘在上面了。不愧是皇亲国戚,单单一箱的礼物就足够她花上几辈子的了。 肖想归肖想,袁今夏还是有好些疑惑亟待陆绎帮她解开的。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讨好地面对陆绎,毕恭毕敬地冲他行礼。 “陆大人,您是怎么知道生辰纲还在船上的。” “蜡油。”陆绎也算有问必答,“而且若生辰纲被沙修竹的同伙转移,船只吃水的位置不会还保持在原位。”他落水游回来的时候便发现了这处异样。 袁今夏茅塞顿开,点头赞同。“那您怎么又能确定是在那一层的船舱里。” 陆绎颇嫌弃地瞟她一眼,“还是蜡油。” 吴想想也想通了。“那层船舱的位置最贴近水位线,箱子上的蜡油并不是用来防潮的,而是防水。” “不错。”陆绎没看她,只是盯着还在轻点数目的王方兴。 六箱生辰纲被追回,还是被贼人盗走两箱。 在陆绎言明还不能将这六箱生辰纲交还后,王方兴也只能讪讪而归。毕竟还有两大箱子需要锦衣卫相助。 袁今夏和杨岳纷纷告辞,吴想想却低着头没动脚。 “感谢的话不必言说,”陆绎转头拿起一旁的茶盏,送到嘴边并没动口。“若不是你查到那名护卫可疑,我们也不会这么快找回生辰纲的下落。” 吴想想想要道谢的话被迫卡在喉咙,讲不出来。正打算重新组织语言,却又听他开口。 “而且吴仵作又能准备怎么感谢我呢。”陆绎微微抿了口茶,心情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好像很好,“以身相许的话...” 吴想想怔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他,不知所措。 陆绎合上茶盖扭脸看向她。 她干笑了几声,指指他手中的茶水,“陆大人,您这茶水是不是特别好喝啊。” 他难得不解,示意她说下去。 “您怎么都好喝地开始说胡话了?”吴想想屏住呼吸,看他渐渐勾起的唇角有些心慌意乱地咽了下口水。 第9章 第9章 吴想想简直是落荒而逃,也亏得岑福来的及时,看押沙修竹的守卫禀报说他的伤势似有恶化。 她这时已经拎上药箱跟着岑福在前往关押沙修竹房间的途中,脑海里却还不时地蹦出陆绎那句以身相许,吓得她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他是知道了吧,他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看透了。 没错!陆绎一定一早就知道她的女儿身,但应该还没看出她的身份来吧。吴想想心底默默祈祷,一时不察径直撞上岑福的后背。 “吴仵作,你小心些。”岑福连忙转身面色有些惨淡。 吴想想连声致歉,送走岑福后心神不定地蹲下打开药箱。 “你真是命大。”沙修竹面上附着一层淡淡的冷汗,唇角边的血迹已是暗红。因为断手的缘故,他一直在发热。 她稳下心神,拿出布帕折成三叠,送到他嘴边。“咬住,不然我接骨的时候你会咬断你的舌头。” 沙修竹虚弱地瘫在墙边,一声冷笑。“我可是杀你的人,你还要救我?”别过头不想接受她的好意。 “你有这闲话的工夫,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伤吧。” “不用你们假好心,落入锦衣卫手中,我就没想能活着出去!”沙修竹挪了挪身体,躲开那块布帕。 吴想想也不是没医治过不听话的病人,像这种爱逞口舌之快的就更不少见了。她倾身上前伸手狠狠捏紧他的鼻子,待他忍不住张开嘴巴时迅速出手,将布帕利索地塞进他口中。 “你不想以后成为废人吧,那就少说话。之后要让你喊的地方还多着呢。” 沙修竹唔唔地发不出声,手脚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只能任她摆布。 吴想想拿出钥匙解开他手上的镣铐,但她也不傻又将沙修竹未曾受伤的手同他自己的脚拷在一起。 她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为了你着想,也为了我的安全。” “只好委屈你了。” 沙修竹怒目圆睁地瞪着她,又发出一阵阵含糊不清的骂词。吴想想没有理睬,只是边从药箱里拿出针灸包边说。 “救你的原因很简单,” “我是个大夫。” 她拿过细长的银针划过火苗,小心地抬起沙修竹被折断的手臂,在肩胛处找准穴位正欲下针。可他仍旧不配合扭挣着身体,愤怒狂暴。 吴想想凑到他耳边,冷冷言道。“人耳后有一处穴位,叫作完骨。” “我只需将此针刺入此处,你便会耳膜破裂,颅内出血而亡。”银针也适时冰冷地慢慢抚过他的耳廓,而沙修竹只是一声冷哼,根本不惧死亡。 吴想想移开银针又重新消毒。“我知道你不怕死,” “我只是想告诉你。”她趁其不备快准狠地将银针扎入沙修竹肩胛处的穴位中。“要杀你我这儿多的是办法。” 她又拿起一枚银针继续准备。“你就当是我还你人情吧。” 沙修竹终于安静下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你本有机会可以杀我灭口,却没有动手。”吴想想捻着银针慢慢入针,“你放过我,我治你的手,也算两清了。” 吴想想做好万全准备后,深吸一口气捏住沙修竹的断手,有点点紧张。“可能,会有些疼。”她试探地冲他眨眨眼,倒见他一脸无畏地重重点下头咬紧布帕。 “那我来咯?”这可是她第一次接骨,实在是十分激动外加些慌张。“一,” “二,” “三!” “住手!” 吴想想手一抖,吓得大喘气。“谁啊你...” 她最近被威胁的次数好像有点多。一把宽刀横在颈前,刀口锋利似乎吹发可断。吴想想自然识时务地松开手,微微抬头打量面前这个蒙面男子。 身形约八尺,看其眼纹年纪稍轻,再听他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似是习过名家内气。 谢霄不顾手下劝阻,想尽办法上船搭救沙修竹,却不知这正中陆绎下怀。他好不容易找到关押沙大哥的所在,推开屋门却见一瘦小的公门中人欲行不轨之事,立马横刀相对。 沙修竹支吾着说不了话,但也从声音中听出了来人是谁。 “大人,来了。”岑福走进陆绎的房间,行礼道。 陆绎轻呼着茶水荡漾上来的热气,“多少人。” “只一人,”岑福答道,“正在关押沙修竹的房间内。”他又补上一句。“吴仵作也还没出来。” 忽然杯子哗啦一声,碎成一片落在地上。 蒙面男子见沙修竹被人堵了嘴,忙伸手替他扯下布帕,也打算拉下自己的黑色面巾。吴想想却连忙大喊。 “等等等等下!”她抬手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却因为面前横刀又近一步只好放弃。“这这,这位大侠,我想你还是不要把面巾摘下来了吧。” 谢霄哼笑一声。“凭什么!” 吴想想低声嗫嚅,“话本子里不都是那么写的吗,我看见过你的脸就肯定会被你杀人灭口啊。” “我是来救人的又不想生事,为何杀你。”谢霄自诩劫富济贫的大侠,才不屑干出这种下作的灭口之事。 吴想想立刻摆上笑脸,“不杀我自然最好,但我奉劝这位大侠,你还是赶紧走吧。” “你救不了他。” 谢霄手起刀落眨眼便将沙修竹捆缚手脚的镣铐砍断,“有你做人质,我成功营救的可能或许更要高上几分了。” 吴想想顿时想通了一些细节,看守沙修竹的护卫懒散,他被看押的房间又极其靠近船尾,太有利于营救了。陆绎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难道是... 她指了指沙修竹伤重的断手说道,“我指的是你救不了他的这只断手。” “这有什么。待我将沙大哥救出去后,我便找全天下最厉害的名医替他医治,保管他之后生龙活虎。”谢霄拍着胸脯做下保证。 吴想想有些愠恼,竟敢质疑她的医术。“你要是救走了他,他这只手才真算是神仙难救!” 谢霄不屑一顾,执意要带沙修竹离开。吴想想强硬地挡在沙修竹面前梗着脖子阻拦,“我封住了他肩胛处的穴道,为得是避免到时接骨气血逆行。在此之前切不可胡乱挪动。” “你强行带他离开只会真的让他成为废人!” 沙修竹本也不想连累谢霄,又听她这般说法就更不愿和他一起离开了。 吴想想又把自己的推测一一道来,“而且,你上得船来是不是十分轻松,几乎不曾碰见任何守卫。” 谢霄仔细思忖,狐疑地点点头。“那又如何。” “这就是锦衣卫给你设的圈套啊。” 谢霄唿地又笑,“那照你的说法现在外边儿全都是要抓我的人咯,”他慢慢俯下身靠近吴想想,目光渐冷。“我就更要以你作质了。” “你拿我作人质,谁来救你的沙大哥。”吴想想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对,若屋外有人埋伏固然是好,可若没有诓他一诓也无害处。“这穴道封针不宜长时,你就算不懂医术也该略知一二吧。” 他果然眼神一眯粗眉皱起,手中的宽刀有些偏移。 沙修竹也连声劝他,“谢兄弟你还是赶紧走吧,不然如她所言就真中了陆绎那家伙的奸计了。” 吴想想真想再拿布把沙修竹的嘴巴给堵上。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 谢霄也知此时不是营救的好时机,蹿出屋门打算遁走。却不料被过来找小五的袁今夏撞了个正着,她遂与他交手,二人打在一处。 埋伏在船尾的陆绎拧着鼻翼,阖眼叹气。 袁今夏到底不是谢霄这个大男人的对手,连连败退。陆绎只好示意另一侧的岑福出手相助,自己却匆匆赶至看押沙修竹的房间。 吴想想又从针灸包里拿出银针,“现在总算可以开始了。”她利索地又在沙修竹的脖颈上下针。 她舔舔嘴唇,屏住呼吸拿捏住他折断的手臂,咔嗒一声。沙修竹的身体蓦地抽搐了一下,张着嘴巴大喊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的脸上因为疼痛而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面色惨白,气力衰竭地瘫倒在地上。 “让你说陆绎的坏话,”吴想想先将肩胛处的几枚银针取出,“叫不出来的滋味如何。”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瞧他的身体不再隐隐抽动,她才将他脖颈上的银针取下。 “我说过了,我这里有千万种让你痛苦死去的办法。” 沙修竹断断续续的呻.吟阵阵传来,吴想想却只是在一旁整理医箱。 陆绎持剑站在屋外心口有股淡淡酸楚。忽又正色开口,“只是让你来查看沙修竹的伤势,不是让你来治疗他的断手。” 吴想想手一顿,咬着嘴唇垂下眼表情难看。 “出来。”陆绎语气有些软和,想唤她出来。却又听见甲板上袁今夏高声求救的呼喊,握紧长剑深深地看了眼吴想想纤弱的背影,柔声道。“杨大人的腿疾复发,你去看看。” 她轻轻应声,直到陆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丧气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嘶~”袁今夏蹙起柳眉,连声抽痛。“轻点儿。”她脖子上的伤口不深,只是看上去有点吓人而已。 她瞟了一眼吴小五,小心地束起衣领。“小五啊,我怎么看你有些无精打采的。”吴想想心不在焉地收起舒痕膏,坐在船窗边。 “今夏姐,要是有天你发现杨捕快并不是你知道的那样,你会怎么样。”她转过头一脸诚恳地问着。 袁今夏伤口有点犯痒,忍不住伸手想去抓一抓,却被吴小五眼疾手快挡下。她只好尴尬地挠挠头,“大杨?” “就他那个怂样子还能变成什么样儿啊。”她摆手觉得这个问题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问题。 吴想想抿嘴又换了个问题,“那如果是我呢?” 袁今夏坐直身体,“小五你最近是有些怪怪的,”她又改口,“不对你一直都挺奇怪的,特别是看到陆绎的时候。” 早前因为沙修竹和生辰纲的事被她给混过去了,她和陆绎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袁今夏可都还记着呢。 吴想想却又转移话题,“今夏姐,你脖子上的伤不重,休养几天早晚各抹一次这舒痕膏就能痊愈了。”她从药箱里再拿出那罐药膏递给她。 “如果杨岳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我只会觉得难过。”袁今夏接过药膏,并也回答了她的问题。“这表明他有很重要的事在瞒着我,还不想让我知道。” “小五,你是不是也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向谁隐瞒。” 吴想想转回头,看着窗户外平静的海面,心里却想在这安宁的海水下又隐藏着多少深不可测的暗流呢。 吴想想或许也有着自己无法逾越的暗潮。 一个病人妄图想去医治另一个病人。 吴想想趴在船板边,就像在府里趴着那面墙头一样。她瞧着远处渐渐下坠的夕阳,吹着海风摇头摆脑。 陆绎就站在船头,停留目光。落日余晖洒在她身上,有种宁静祥和的美。足以让他越过心底的深壑。 第10章 第10章 刚下船就撞见乌安帮的朱雀堂堂主上官曦正在教训帮内叛徒。袁今夏有些看不下去,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替人出头。 扬州知府还在向陆绎介绍这乌安帮的来历,迎他上前。毕竟是帮内事务,袁今夏也插不上嘴,倒是又从后头冒出来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骂骂咧咧走来。 一番交谈下,不想这人竟是乌安帮的少帮主谢霄。吴想想难免多瞅了几眼,总觉得有些眼熟。 但也容不得她多想,扭头发现杨大人跟不上大家便赶紧又走回去扶着他慢行。 “小五,劳你挂心了。”杨程万温和地说道,“还有岳儿的眼疾也多谢你费心了。” 吴想想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杨大人言重了。这一路以来也全靠杨捕快照顾,还有今夏姐。我不过是尽我所能做些微薄之事。” 陆绎行在人前,听闻言语不自然地微微偏头,表情微妙。韦大人的一应寒暄他只是草草敷衍,移交人犯后便快步先行离开。 初到扬州,袁今夏和杨岳都很兴奋,一路上都在谈论着哪里的吃食最好吃。吴想想倒是急着找药铺,毕竟这一路以来受伤的受伤,流血的流血。她这药箱里的药也不是凭空来的。 袁今夏可得先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便招呼大杨让他陪着小五去买药,顺路还能买些点心回来带给师父。 “扬州的糕点较为出名,也不知杨大人喜好哪种口味的糕点?”吴想想在药铺里边挑选着自己需要的草药,一边询问杨岳。 杨岳抓抓头,“我爹啊,他其实不爱吃甜食...”他知道夏爷打得什么主意,瞥眼看着一旁为难的小五,张了张口打算解释。却听她说。 “那杨捕快,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杨岳看她面面俱到,几乎每个人的喜好都被她贴心照顾,心里却想。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会看上自己啊,夏爷也真是乱点鸳鸯谱。 吴想想站在果脯糕点前,难得犹豫不决。 “小五,还差谁的没有买吗。”杨岳其实有些担心夏爷,她那爱凑热闹的性子不会又招惹上什么事了吧。 她看了一圈终于决定扭头求助杨岳,“杨捕快,你觉得陆大人是喜欢吃糕点还是喝茶?” “还是茶叶吧,”她没等杨岳回答,自言自语地选择着,但又踟躇。“可扬州有名的就是茶点啊。”吴想想点着下巴 杨岳做出了他这一刻最正确的选择。“要不,都买吧。” 果然女孩子买东西的纠结劲就算是最像男人的夏爷也毫不例外。杨岳松口气拎着一堆吃食和吴想想并肩走回七香阁,去找夏爷。 “大人,那好像是杨捕快和吴仵作。”岑福也不明白自己今日的眼神怎么就那么好了呢,大老远就看见杨岳和吴小五说说笑笑地朝远处前行。他猛然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默默退到陆绎身后不敢再多嘴。 陆绎面无表情,转身离开时还顺手将一包点心丢给岑福。 岑福手忙脚乱地接下点心,苦着脸只当它是烫手山芋。 杨岳果然没有料错,夏爷爱看热闹的毛病一辈子都改不掉,这不看出麻烦来了吧。袁今夏被人当众泼了一身的水,浑身湿哒哒的,气得她张牙舞爪。 谢霄也还算真诚,拍胸脯打包票地要赔袁今夏一套衣服。 有钱不拿是傻子。袁今夏宽慰地安抚着大杨和吴小五,劝他们二人先回去,自己则兴冲冲地跟着谢霄去成衣铺。 吴想想总觉得谢霄那动作实在眼熟,才刚踏进官驿,她哎呀一声抓住身边杨岳的手臂,豁然开朗。 “杨捕快,我知道他是谁了!” 杨岳被她一惊一乍吓得结巴起来,“谁谁谁...谁啊...”低头无措地看她出手用力地抓住自己的手臂,面色唰地通红。 “谢霄啊。”吴想想基本上就能确定他就是那个试图营救沙修竹的蒙面黑衣人。 “谢霄?”杨岳还没回过神来,却听见厅堂一阵轻咳声。 杨程万拄着拐杖,身边还立着陆绎。他明显感觉到陆绎兴致不高,虽没什么表情,但依他多年的断案经验来看,陆大人暗生恼意。 “爹,陆大人?”杨岳循声望去,连忙行礼。 吴想想也抬头看去,一对上陆绎的视线却立时移开,也松开搭在杨岳手臂上的手恭恭敬敬地向二人施礼。 “今夏呢。”杨程万又朝官驿大门外看了几眼,询问着。 杨岳不敢照实说,只道她嘴馋还不肯回来。杨程万无奈摇头,却也没多加追问。 四人气氛尴尬地一同坐下用膳。 吴想想径直拉开杨岳身边的椅子就要落座,只是才拉开就有两道目光直直射向她。 岑福站在陆绎身后,紧盯着吴想想,心里却直念叨。吴仵作,求你离杨捕快远一点吧,大人后颈的青筋都要藏不住了。 杨程万也默默看向小五,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是杨岳最没心眼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大剌剌地坐下拿起筷子。他觉察不对,慢慢停下动作,转头去看爹。反倒和陆绎的视线相对,他忽然觉得后背一凉,蹭地一下跳起来,垂首而立。 最后还是杨程万打圆场。“小五,我今日伤腿有些隐隐作痛,行走坐卧都不太方便。”又用拐杖杵了一下愣在原地的杨岳,推他过去。“今夏也不在,这座位大家今日就都坐的宽松些吧。” 吴想想自然应允,不觉有异,还关切问着。“杨大人可有什么不适之感。饭后我帮您再查看查看?” 杨程万边笑边点头,在杨岳的搀扶下入席。杨岳则坐在吴想想原先的位置上。 陆绎端起碗筷状似不经意地闲话家常。“杨捕快今年贵庚,可有妻室。” 杨岳捏着汤匙的手刚舀起一口汤汁,正要送入口中,被这一提问惊得手足无措。他连忙放下汤匙磕磕巴巴作答。 “还,还不曾。” 陆绎低低应了一声,“我看袁捕快就不错,你们二人知根知底,也算是良配。”他扬起嘴角微微笑问杨程万。“杨大人以为如何。” 吴想想端着碗筷狼吞虎咽,却食不知味。 这顿饭怎么满满的□□味?她眼睛胡乱打转,手上动作倒不停只顾着扒拉米饭入口。 杨程万干笑着也不知如何应答。 杨岳则赶紧摆手,“陆大人,您莫要开玩笑了。夏爷,夏爷我可招惹不起。”他和夏爷?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算了算了,害怕。 “只是在下一个小小想法,不必认真。”陆绎清冷的脸庞染着淡淡笑意,却让整顿饭更加焦灼起来。他砰地一声放下碗筷,起身离开。 吴想想吃得急,一不小心噎着了。使劲捶胸,脸色涨红。杨程万赶紧让杨岳倒杯茶递过去,他处理这种事倒也算驾轻就熟,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待顺过气后,吴想想连饮好几杯茶水才咽下满嘴的米饭。“杨大人,陆大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案子不顺利?” 杨程万叹口气无言以对,只叫杨岳扶他回房。 陆绎心绪杂乱地回房,一眼就看见那盒点心又皱眉唤来岑福。 “这点心为什么在这里。” 岑福拱手应道,“大人,属下..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理。” “给你就是赏你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陆绎没来由地心烦,倚着圆桌坐下,目光则时不时地转到那盒点心上。 岑福把头埋得更低了。“大人,您知道属下不喜食甜。” “难道我喜?”陆绎不耐烦地将那盒点心推远了些。“你既然不喜,那便扔了。”他起身回内室,眼不见心不烦。 岑福默默抬头,盯着那盒点心十分棘手。 袁今夏这热闹看得竟丢失了六扇门的腰牌,更使得提刑按察使司闹出了大事,竟有人冒用她的名号前去劫狱。 陆绎的一番责难让原本就和他不对付的袁今夏一时气急,口不择言。 啪地一声! 在场众人都被震在原地。杨程万的一巴掌狠狠打在袁今夏脸上,更是打在她的心上。杨岳急忙追了出去,吴想想也觉得杨大人下手有些过重,想过去瞧瞧。 却被陆绎叫住。 “你留下来好好照顾杨捕头。” “陆大人,你方才的话是不是也太过咄咄逼人了。今夏姐她不是那样的人。”吴想想这段时间和袁今夏朝夕相处,再清楚不过她可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她不可能是奸细的。 陆绎站起来走向她,语重心长地解释着。“我知道她和贼人毫无关系。” “但是,”他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好刀需磨,方才不钝。” 吴想想瞧着他点过来的手指,哪还有心思想着其他事。她轻触着被陆绎敲点的额际,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杨程万却面色凝重让吴想想陪他去一个地方。 陆绎回房视线又落在那盒点心上,无奈地摇头叹气,手指搭在点心盒上轻轻敲打。 接下来发生的事太具戏剧性了。谁能想到乌安帮谢帮主竟和杨程万是故交,而且袁今夏和谢霄也曾是少年玩伴。 为了向袁今夏赔罪,谢霄笑呵呵地请他们吃夜宵。杨岳却有些扫兴,他得送爹回官驿。倒是杨程万叮嘱小五,让她不要让今夏喝太多酒。 吴想想自然连连应承。 其实吴想想也贪杯,但哥哥管教地严,甚少豪饮。这次谢霄与袁今夏算是久别重逢,一番幼年情谊不由得让她感触颇深。 拿捏着小小酒杯想念陆绎,有些心醉又多啜了几口。 忽然她跳起来面色酡红地指着谢霄高声说话。“你!” 谢霄一怔,偷偷瞄向袁大虾,瞧她也喝得晕头转向,哭笑不得。 “我知道你是谁。” 吴想想努嘴身体晃来晃去。“你就是那个蒙面黑衣人!” “你想救沙修竹~”她眯起眼睛嘿嘿笑起来。 谢霄坐直身子仔细地打量他,“噢,你就是那个小大夫。” “我不是小大夫,”吴想想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我是女大夫。” 他抓抓脑袋,有些头疼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女大夫女大夫...嗯?”谢霄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袁今夏突然大喝一声。“呔,小贼!”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蹦到吴想想身前,护在身后。“离我家小五远一点,嗝~”一股浓重的酒气随着嗝声扑了谢霄满脸。 吴想想眼睛闪闪,嘻嘻笑道。“今夏姐你最好了~” “想想,亲亲!” 她撅着嘴抱住袁今夏就要亲下去。哪知袁今夏酒劲上头,身体一软就往地上倒。吴想想扑了个空,还是谢霄眼疾手快,捞住她。 背上一个酒鬼正打算拿他的耳朵当下酒菜,身边这个遇到个物件就想亲亲。谢霄觉得自己造孽不浅。 好不容易熬到了官驿前,袁大虾吧唧两口快准狠地咬住了谢霄的耳朵。他啊地一声大叫,拽着吴想想衣袖的手一松,管不住她乱跑。 吴想想弯弯如月的眼睛,循着亮光跑去嘴里还喊着亲亲。 那亮光不过是悬挂在官驿外的两盏灯笼,守卫严阵以待表情凝重。 忽然从暗处蹿出来一个人影,拦腰将她抱起。 吴想想笑容更深,揽过对方的脖颈凑上前,“陆绎,亲亲!” 第11章 第11章 “谁允你让她喝酒的!”陆绎脸黑了大半,微转回头厉声质问谢霄。 谢霄艰难地把袁大虾从后背放下来,拉住她的手臂免得又身形不稳倒下去。他空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太在意地说道。 “她自己想喝便喝咯,我为何要拦着她。” 陆绎只是又加深了力道,紧紧把她揽在怀里。哪知吴想想竟得寸进尺,揪过他的衣领撅起嘴就想亲上来。 他难得窘迫地稍稍移开,沉下气安抚她。“想想,” “别闹。” 吴想想咯咯笑起来,像小时候一样用鼻尖轻轻蹭着陆绎的脸颊,软糯的触感让他心口一滞,喉结不由得上下耸动。 “想想听话,想想也会乖乖的。” 她眼睛亮亮的,一点儿也不像喝醉的样子。 陆绎松口气跨过官驿门槛,却听谢霄在背后喊着。“那袁大虾呢,她怎么办。” “我会让杨岳出来。” 谢霄半扶着袁今夏,碎碎念嘀咕道。“我说袁大虾啊,你这酒品也太不好了吧。”他一只手还捂着耳朵,疼得呲牙咧嘴。 官驿外的动静太大早把杨岳惊动,他一路小跑着赶过来。遇着陆绎连忙让开道,迎他进去。 吴想想似乎睡着了,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窝安分下来。陆绎轻声推开她的房门,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陆绎将她抱上床榻又无微不至地替她掖好被角后,打算去厨房给她熬一碗醒酒汤。却被圆桌上一大堆的礼物吸引过去,他双手环胸,一眼就瞥见了写着袁今夏三个大字的扬州点心盒。 杨岳的则是一本扬州美食的食谱。陆绎勾起嘴角,不免暗自思忖,也不知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偷摸背着杨岳买下的。杨程万的礼物是一包白檀木香,他拿起送到鼻前细嗅着。气清香,看外表灰黄,光滑细腻,倒是白檀中的上品。 陆绎抿嘴,她倒是用心,不由得再其中继续翻找。 “谁都想到了,”陆绎挑眉似是微微不满。“连岑福那家伙居然也有这种无聊的礼物。”他略显嫌弃地将一罐花茶丢到一旁。 吴想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坐起来,盘腿坐在床沿边捧着脸摇头晃脑地盯着陆绎的背影。 “小哥哥,你知道哪里有桃花树吗。” 陆绎身形一顿,慢慢回头,负手而立。 吴想想脸颊通红,眼神却澄澈。她想下床却被陆绎摁了回去。“好好休息,莫再胡闹。”她又躺倒下去,拉紧被褥眨眨无辜的眼睛盯着他。 “闭眼睡觉。”陆绎伸出手点点她的额际,劝她阖眼休憩。 她努嘴轻哼了一声,扭过头闭上眼。 陆绎帮她拢了拢被褥才转身,便又听见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无奈地回头一看,吴想想又坐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吴想想,”陆绎凑近她,“你该不会是在装醉吧。”他喑哑的嗓音自下而上如一阵风惹得她眼前人影重重。 陆绎出手搭住她的肩膀,免得她身子一歪就倒在被子里。突然吴想想跪坐起来,一不留神就要撞进陆绎怀中。幸亏他闪避及时,女孩子软软的薄唇还只是略略擦过自己的脖颈。 他沉住气,深呼吸正要开口。 一道痒痒的热风拂过耳廓钻进耳内。 “你在找礼物吧~”吴想想狡黠地笑着,又退开来跪坐在床沿,眯着眼从头到脚认真地把他看了一遍。“可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陆绎一时气急,又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我看你是真的喝多了。” “我知道喔,”吴想想又想跳起来,被陆绎强硬摁住肩膀才算作罢。“吴想想会把最最最最珍贵的东西藏在药箱里!” 她勉强挣开陆绎的桎梏用手指着梳妆台上的药箱,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它,像是在努力保持清醒。 陆绎偏头瞧了一眼,又扭回头看她一脸真挚的表情不禁笑出声。“那你乖乖扶好这里,不许下床。”他让吴想想抓住床边的雕花饰栏,背过身走向梳妆台。 吴想想连连点头乖巧端坐,直勾勾地盯着他慢慢走过去。 陆绎觉得自己昏了头,他的确十分好奇吴想想会给自己准备什么礼物。才搭上药箱的一角,却听见身后轻快的脚步声。 “喝醉了倒越发机灵。”他叹口气没来得及打开,转身快步追去。 “吴!想!想!”陆绎站在树下,冲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快下来!”他宽眉紧皱,抬头观察情形。 吴想想爬到一半抱住其中一根粗枝,高声嚷嚷。“不要~” “陆绎哥哥还在墙那头等我呢。” 陆绎哭笑不得。“我何时与你说过。”他心中焦虑,“想想,快下来,这样危险。” “你又不是陆绎,你怎么会知道他有没有同我说过。”她撅嘴满是怨念地看着他,“你这人凶巴巴的,想想才不要和你说话。”扭回头倔强地继续往上爬。 陆绎心里一软,转过眼表情难得有些心虚。只是一晃神的工夫,在树上的吴想想却脚底一滑,放声大叫手舞足蹈地从天而降。 吴想想晕晕乎乎地向下坠落,陆绎立刻脚点地面飞身上前接住她。柳絮纷飞,在月光下如梦如幻。 陆绎抱住她落地站稳,满树的柳絮因吴想想而随风旋舞,环绕在二人之间。她看见白色的绒花落下,就慢慢悠悠划过陆绎的脸旁。 吴想想忽然勾住他的脖子,稍稍一倾身。 柔软的唇瓣就贴上陆绎的脸颊。 他仿佛听见心底传来一阵轻颤的响声。 陆绎手中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表情一滞,呼吸莫名急促。 吴想想却像是捡到了宝似的,晃荡着双腿嘿嘿直笑。 “亲到啦!” 任由她胡闹了许久,那酒劲终于作罢。她靠在陆绎肩头昏昏沉沉,手里还紧紧拿捏着被她当作绒花的柳絮。 待她安分,陆绎才敢偏头看过去。 吴想想的眼睛忽闪忽闪,没了神采昏昏欲睡。睫毛上沾了许多飘絮,白绒绒的一眨一眨着落进陆绎心底,他缓缓俯下脸。 “心满意足了吧。” 宿夜酒醉,吴想想生生睡到日上三竿。她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门外短促的敲门声让她渐渐清醒。 “小五小五,你醒了么?”是杨岳,火急火燎地拍着她的房门,听语气看来是十万火急的事。 她赶紧起身套上外衫随便理了理面容匆匆出门。 “小五,夏爷受伤了!”杨岳领她仓促地前往袁今夏的房间。途中,吴想想才从他口中知悉了来龙去脉。 杨岳说完却悄悄偷看了一眼吴小五,低声问她,“小五,你还好吧。昨夜你喝得酩酊大醉差点把官驿闹了个天翻地覆的。” 对喔。吴想想猛然想起昨夜醉酒,她还指着谢霄口无遮拦地说他就是那个蒙面黑衣人呢。可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昨天是谢少帮主送我和今夏姐回来的吧。”吴想想出声试探地反问。 杨岳点点头,突然又转头看她。“后来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她该记得吗? “还是还是不记得的好,”杨岳自知嘴快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赶紧打圆场。“到了到了,夏爷为了不让陆大人看出破绽,可没手下留情。” “你快些替她看看吧。” 吴想想应着声跨步走进,便见袁今夏脸色苍白,面上冒着虚汗。即知是伤口发炎所致,赶紧上前替她重新敷药包扎。 沙修竹在六扇门与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被劫走,陆绎却没有任何追究。着实让袁今夏有些想不通,而且她这刀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刻意为之,陆阎王居然置若罔闻。奇哉怪哉。 直到杨岳将自己的线索告诉袁今夏后,她才恍然大悟。 余下两箱生辰纲已被人送回,看来这便是陆绎与乌安帮做的交易。 袁今夏气得猛拍桌子,却因为手臂的伤口痛得面目狰狞。连杨岳也不由得心惊,老实巴交地说道。“夏爷还是你早前说的对,这位陆大人我们只要恭敬便可,旁事还是莫要搀和了。” 也不知是不是陆绎心有愧意,竟特意为杨程万请了一位扬州城有名的整骨大夫来替他治疗旧伤腿疾,以期望他们能在扬州多停留几日。 吴想想当然很想留在陆绎身边,只是她现在身为六扇门衙役,自然得听命行事。不过那位有名的整骨大夫她还是很有兴趣去拜访拜访的。 杨程万拗不过陆绎的一番好意,推辞不过便只得应允。 果不其然,那位沈大夫的方法与吴想想猜想的分毫不差。杨大人这条伤腿若要治愈,只能打断重接。 但三个月不能动武,对于他这位六扇门捕头来说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杨程万犹豫不决,打算拒绝。却被陆绎再度打断,说了一连串的解决方案,连袁今夏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安排周到。 “杨大人就莫要推辞了,这也是我爹的意思。”陆绎最后拉出陆炳相压,杨程万也不得不承情了。 “而且,这三个月吴仵作也可以向沈大夫请教接骨这方面的医术,”陆绎话锋一转,看向吴想想。“免得下次再遇上这类医情无从下手。” 吴想想忽然被点名,连忙行礼多谢陆大人的一番好意。 只是低头垂眸之际却看见陆绎剑柄上空悬的那块玉坠有些熟悉。唿地睁圆双眼,一个跨步上前抓过那坠子,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 “这玉坠怎么会在你这儿?” 袁今夏和杨岳不由得面面相觑,杨程万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脸色尴尬。 岑福倒憋着笑,总算能看到大人面红耳热的样子啦。 第12章 第12章 吴想想接过被陆绎黑脸取下来的玉坠,反复摩挲再三确认后才狐疑反问,“陆大人,这枚玉坠如何会在您手中?” 这是她一番精挑细选下打算送给三哥的礼物,被她一直存放在药箱隔层内。怎么就突然蹦到陆绎手里了。 难道和自己昨夜醉酒有关。吴想想紧紧捏着那玉坠子,哭丧着脸可什么也想不起来。 “捡的。”陆绎窘迫地别过眼,却忽然抬手用剑鞘轻打一旁柳树枝干。纷纷扬扬,柳絮随着敲打也四处翻飞,吴想想看着眼前白绒绒的一片,陆绎的脸庞似乎近在咫尺。 他好像慢慢俯下身凑到她耳边。薄唇微启,低沉喑哑的声音钻进心底。 “心满意足了么。” 吴想想看着漫天的柳絮,脸面渐渐绯红。 “哎哟~”袁今夏捂着被蒴果砸中的脑袋不禁痛呼出声。 原来是陆绎打落的一枚蒴果直直给偷听的袁今夏一个教训。“出来!”他冷脸,面色不佳。 她满脸堆笑地从角落里走来,“陆大人,卑职可不是来偷听的,” “是岑福来禀,说是已经安排妥当,就等大人过去审讯周显已了。”袁今夏到得陆绎眼前连忙讨好俯身行礼。 他们此时正在沈大夫医馆的后院,陆绎应声便踏步离去。留下吴想想与一脸八卦的袁今夏。 杨岳留在医馆照顾杨程万,随陆绎审讯周显已就落在了袁今夏与吴想想身上。 “小五,你还要准备什么呀。”袁今夏候在医馆外,浮浮燥燥地催促她。“提刑按察使司那儿东西齐全着呢。” 哗啦一声,那些药瓶药罐不小心被吴想想翻落在地。 陆绎闻声看去,眉目微皱。 袁今夏匆匆跑进去,“小五,你怎么了。”弯腰替她收拾起来。 吴想想垂眸气息不太稳,指尖微抖地将药罐收好。“今夏姐,我我,我就不去了。” “在京城的时候,你可是时刻缠着我要我带你去审讯犯人的啊。”袁今夏古怪地眯起眼,“今儿个这么好的机会,你就不想去了?” 她站起身,摆好那些药瓶药罐。不自然地舔了下嘴唇,“我我,我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些接骨方面的问题想要再问下沈大夫。” 袁今夏不多问,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好吧,其实你待在这儿照顾师父,可比大杨让我放心多了。”又安慰似的重重捏了捏她的手臂。 吴想想藏在袖下的手死死攥住掌心,忍住腹内隐隐的呕意。 陆绎先行一步,不用回头就听到袁今夏细碎的脚步急急赶来。她微微咳嗽清嗓,陆绎却赶在她之前发话。 “岑福,”他停住脚步。“你也不必跟我去了,就守在医馆送杨大人他们回官驿。” 他又稍稍有些不悦,“顺道,去吴仵作处,把你那无聊的礼物取了。” 岑福傻眼,什什什么礼物? 袁今夏也惊愕地捂上嘴,哇塞这是什么修罗场。 待岑福战战兢兢退下后。袁今夏挂着笑脸机灵上前,“大人,卑职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你既然没把握当不当问,那就不必开口。”陆绎大步朝提刑按察使司而去,一个眼神也没搭理袁今夏。 啧,这个陆阎王懂不懂聊天啊。她腆着脸只好赶紧跟上去。 吴想想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官驿,替杨大人上好药后便打算回房。只是发现岑福仍旧跟在她身后,不由询问。 “岑大人,您身体有何不适吗。” 岑福连连摆手,却有些难以启齿。“吴仵作,我我,我来取我那无聊的礼物?”这难道是个暗号。既然大人这么说,必定有其用意。 “是的,我来取我那份无聊的礼物。”岑福又重新完整坚定地说了一遍。 吴想想怔了怔。 “岑大人,您难道能未卜先知?我的确是准备了一份礼物给您,不过那并不是什么无聊的礼物。”她略有不满,但还是走进房中将那罐花茶拿来给他。 岑福双手接下,连声道谢。“吴仵作有心了。” “其实,我是不知道送你们什么好。本打算离开扬州后再给你们的,不过既然岑大人心急,那便先拿去吧。”吴想想这习惯也是因为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每到生辰就颇得费心。 岑福倒是抓住了一个重点,“我们?大人也是有的?” 吴想想笑了起来,“这是自然了。” “不是那玉坠?” 她摇摇头。“玉坠是我送给我哥哥的,陆大人的礼物嘛。”吴想想忽然卖起关子来。岑福猛然惊觉这是个能让大人开心的法子,认真倾听。 “那是个秘密。” 从官府库房出来,袁今夏饿得不行,肚子咕咕直响。可无奈陆绎是个冷酷无情的大魔头,欺压下属,连一顿饱饭都不让她吃。一路行色匆匆赶去乌安帮。 这时上官曦正领着吴想想从内堂出来,四人相对,一时无言。 吴想想是受了杨大人的请求来给谢帮主调理身体的,倒没想到陆绎查案查到了此处。 因这十万两修河款是由乌安帮代为运送,但袁今夏在库房的一番发现皆能证明乌安帮与这桩失盗案没有瓜葛,但还是得例行公事前来仔细核对。 陆绎端坐在堂上,大气地斜倚着座椅。吴想想默默背着药箱同袁今夏一道站在他身后。袁今夏虽然看到她出现有些疑惑,但注意力马上就转到上官曦的身上。 那个香囊。 吴想想看她和陆绎一唱一和地拖延时间,有些羡慕。 “好了小五,我们走吧。”袁今夏一蹦一跳地跑回来,揽上她的肩膀就打算告辞。陆绎也向上官曦微微致意,起身离开。 倒是上官曦开口叫住吴想想。“吴大夫,你的话我会记在心上的。” “饿死小爷我了。”袁今夏实在是饿得走不动道了,耍赖地就坐在一家面摊里不愿再动弹。 “小五你怎么会去乌安帮啊。”她招呼老板要来三份虾饺面,扭头问道。 吴想想放下药箱,“是杨大人拜托我去给谢帮主看病的。” 袁今夏倒也点点头,“这谢帮主吧,眉间纵纹犹深,是忧虑之相。我看啊,谢圆圆的确是足够他忧虑的了。” “嗯,习武之人气慢而长,但谢帮主呼吸却短促。”吴想想第一次与谢百里见面便发觉此状。“气短力虚,动怒时音高声嘶,间或胸腔中有哨音。” 她的结论便下。“心肺不好者,大多如此。” 袁今夏应承着点头,眼睛却直溜溜地盯着面摊老板的锅子,虾饺面的香味阵阵传来,惹得她口水潺潺。 陆绎坐在袁今夏对座,却叩了叩桌案。“有何发现。” “哎呀,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大人等我吃完再问不行嘛。”袁今夏终于等来热乎美味的虾饺面,满心扑在那上面。案子什么的先放一边吧。 吴想想其实不饿,看袁今夏吃得欢快倒把自己的面推到她面前。“今夏姐,你吃吧,我其实不太饿。” 陆绎取下竹筷,反将自己的再推到吴想想眼前。“可以尝尝,扬州的虾饺面还是很有特色的。” 其实是昨夜宿醉还不太有胃口,但她难得再见这么温柔的陆绎,接过他递来的竹筷,心中不免欣喜。“多谢陆大人。” “不必言谢。”陆绎忸怩地将视线移开,“你既是仵作,也是大夫。我们之中若有身体不适者,都要劳你费神。” 吴想想噗嗤一声笑道,“那,我对陆大人还挺有用的。” “自然有用。”陆绎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微风拂过,树上悬着的风铃叮呤作响。吴想想抬头望去,桃枝随风摇曳,花瓣飘洒。像极了初见。她恍然间伸手去接,粉红色的一片花瓣落入她掌心。 陆绎静静看她,晶亮的眼眸又让他忆起昨夜。 柔嫩的唇瓣,如月的眉眼。是他孤寂心底淡淡的温暖。 除开呲溜呲溜的吸面声,这个画面极其和谐。袁今夏从小吃饭就快,三四口一碗面就藏于腹中。 她偷偷瞄了一眼,还颇有想法地开口。 “这花瓣呢解不了口腹之欲,” “这人嘛,倒是能解相思之苦的哟。” 吴想想没抓住,让一阵风又吹走了那片花瓣,有些遗憾。转眼去看袁今夏,不太明白。扭头再看陆绎,却见他别扭地移开眼,手指略显紧张地敲打着桌案。 “这虾饺面简直美味。”袁今夏摸摸自己滚圆的肚子,心满意足。“小五你说吧。” 吴想想被冷不丁地这么一问,有些无措。“说什么。” “疑点啊。”袁今夏笑眯眯地看着她。 “啊,是那个荷包。”吴想想看看她再看看陆绎,“今夏姐你走到上官堂主身边,又示意陆大人替你拖延时间。你是想闻一下那香囊的味道吧。” 袁今夏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称赞她。“果然是师出我门,很有潜力啊小五。” “禀大人,那香包在周显已身上卑职也看到过。” 陆绎挑眉。“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卑职倒不敢说,但针脚和刺绣的手法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袁今夏吃的就是捕快这碗饭,这若看不出来她就不用在六扇门混了。 “翟兰叶吗。”吴想想插嘴。 陆绎转头看她,“翟兰叶是何人,你在扬州有相识?” 袁今夏也一头雾水地盯着她。 “翟兰叶就是做那荷包的人啊。”吴想想摆手说道,“我只是见那荷包别致,便问过上官堂主。” “那这翟兰叶家住哪里,是何背景,你知道吗。”袁今夏发问。 吴想想摇头,“我就随口那么一问,上官堂主也仅仅告知了我她的名字而已。”她又追问一句。“她有嫌疑?” 袁今夏嗯了一声。“目前来看,是的。” “哎,不对啊。” 陆绎和吴想想又纷纷朝她看去。 “小五,你关心那荷包做什么?”袁今夏总算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慢慢挪动身体贼兮兮地坐到她身边。“你有问题喔。” 眼神却不时瞥向一旁的陆绎。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第13章 第13章 吴想想腾地一下红透了脸,磕磕巴巴地连忙摆手解释。“我我,我没有啊。”又小心翼翼地转头瞥向陆绎,深怕他轻信。 袁今夏还想再加把柴火,反被陆绎打断。 “袁捕快,吃饱了就抓紧调查翟兰叶的底细。”他的手臂搭在木桌面上,敦促她。 她嘿嘿一笑,利索地放下碗筷,拱手抱拳。“陆大人之命,卑职不敢不从。”起身却绕过吴想想身后,轻声言语。“小五,咱俩得好好找时间唠唠。” “还不快去。”陆绎皱眉不悦。 袁今夏笑呵呵地脚下生风,一溜烟儿便不见了人影。 “陆大人,我们不用跟着去吗。”吴想想见袁今夏渐渐远去的身形,不由得扭头问他。陆绎则从袖中掏出碎银置在案上,伸手去取她安放在长凳边的药箱。 “不必。”他持着药箱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猫有猫道,狗有狗途。袁捕快自有法子。” 吴想想迎着日光看不清陆绎面上是何神情,一朵桃花顺势落下。她伸手去抓,花瓣反而调皮溜走,扑空后自己却揪住了他的衣袖。 陆绎微微抿唇,眼神温柔地落在柔荑上。感受到他有力的臂膀,她才恍恍缩回手,像触及了不敢剖开的少女心事,低头不语。 “走吧。”陆绎不经意地勾唇轻笑。 见陆绎真要替她拿着药箱,吴想想着急去夺,却被他闪身避开。 “无妨,我拿着便是。”他一手握持长剑,一手则拎着药箱,竟也不违合。吴想想小跑几步赶紧跟上。“看你面色虚白,应当多加休息。” 她绞着指尖,心头微甜。视线停在眼前几步的陆绎身上。“多多谢,陆大人。” 陆绎轻应了一声。“不必称谢。”吴想想在他身后明目张胆地细细端详着。他一袭藏青色衣袍,愈显身姿挺拔。她悄悄伸出手,描摹他的身形。 “何况,吴仵作恐怕也不知该如何谢我吧。” 吴想想有些不服气,进前搭上他拎着药箱的手背。“卑职可以以身相许。” 陆绎视线落在她搭上来的纤纤细手,又慢慢抬头玩味地看向她。 “卑职的意思是,若日后大人有用得着卑职的地方,我一定当仁不让,义不容辞。”吴想想灵巧一转手腕,倒从陆绎手中取回药箱。她有点小得意,梗着脖子笑道。“不过眼下这药箱就不劳烦大人了,卑职自己来就好。” 话音方落,她手拎医箱转身朝前行去。陆绎弯唇轻笑,摇头无奈。 等了半刻迟迟不见陆绎上前,吴想想回头看他,“不走吗。” 陆绎没应话,只是三两步就走至她身侧,又放缓脚步,与她并肩前行。 袁今夏确有自己的法子,她从谢霄处得知了翟兰叶的身份背景。但关于上官曦是如何结识的翟兰叶,还需要他再去探探上官曦的口风。 “那翟兰叶是扬州有名的瘦马。”她闻着碗里泛起淡淡香味的菱角羹,舔舔嘴唇,稍稍舀起一勺便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这美其名曰养瘦马,其实就是穷人家生下的女儿长到七八岁时,就有富人领去收养。” 袁今夏又多尝了几口,说话越显得含糊不清。“所学技艺却皆是教导她们如何成人之妾。啧啧,真是悲哀。” 吴想想眼睛微转,“难道周大人是翟兰叶的情郎?” “不一定。”袁今夏四五口就把菱角羹全裹入腹中,她咂吧下嘴,“小五,你做药膳点心的手艺真真是这个。”她束起拇指称赞道。 吴想想又贴心地给她倒了杯茶水,“那这事你向陆大人禀报了么。” “嗐,这大晚上的,我可不敢打扰那陆阎王休息。”袁今夏摆手嫌弃道。“再说了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小爷我今晚还有要事待办呢。”她放下茶盏,一不留神就缠上了吴想想的手臂,嘿嘿直笑。“小五啊,今儿个日间我同你说的话还记得吧。” 吴想想一时挣脱不开,讨好地央求着袁今夏。但她竟一改常态,立场坚定的模样真叫人难办。 “时间紧迫,咱们呐就边走边说吧。”袁今夏拉着她偷偷溜出了官驿。 待至周显已的住处,袁今夏才喃喃话来。“所以,你是为了报答陆绎那家伙的救命之恩才进的六扇门?” 吴想想急忙点头,不敢作伪。 “陆阎王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居然还会英雄救美?”袁今夏撇嘴,半信半疑。“那你说什么顶你哥哥的缺是骗我的咯。”话锋一转,她狐疑地盯着吴想想。 “不不不,”吴想想慌忙辩解。“替兄长顶缺是真,我与陆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也是真。”她神情真挚,无辜地眨着眼看向袁今夏。心跳却如擂鼓,也不全是谎话。只能等日后有机会再向今夏姐解释了。 袁今夏绕着她左右打量。“小五,你这般柔弱的样子还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有勇气。”她又一把揽过吴想想的肩膀,“那陆绎认出你来了么。” 吴想想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却如一团迷雾看不清。 “罢了罢了,此事就先到此为止。小五你放心,”袁今夏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转念一笑。“我会多给你俩制造机会的。” 不过现下要紧的还是如何进入周显已的住所。袁今夏为难地看了一眼略高的墙头有些尴尬。自己轻功不济,一个人都难以翻越这高墙。这会儿又带着人,更是难上加难。 她摸着下巴在门前来回踱步,想着对策。 吴想想则上前细细端看那铁锁,从袖口夹层中掏出一枚扁长的铁片。顺着锁眼将铁片插入后,稍加巧力轻轻搭扣。 咔嚓一声,这道广锁便被她打开。扭身招呼袁今夏,“今夏姐,可以进去了。” 袁今夏还在苦恼,扭头一看却见小楼的门锁已开,惊诧不已。 “小五,我当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袁今夏小心地取下那封条,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吴想想歪头调皮眨眼微笑,“离家出走,必备良钥。” 袁今夏不解看她。 “钥匙的钥。”吴想想晃了晃指尖的铁片,抿嘴偷笑。 在阁楼之上,他们发现了许多用来制作胭脂的原料,还有一封情书。“这周显已果然在扬州有个情人。”袁今夏嘴里念叨那首情诗,心中有所思量。 吴想想闻到一些特殊的味道,鼻尖轻嗅顺着香味走到里间。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却被一道呜咽的低声吓得慌张后退,脚下岔步,左脚绊右脚身形不稳就要向后倒去。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将她护住,“一只猫而已,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袁今夏循声而来,发现是陆绎表情不免有些难看。抬手不情不愿地向他行礼,“陆大人。” 吴想想惊愕地睁大眼睛,陆绎温热的手掌按着她的腰肢,有些灼热。她连忙站好也拱手施礼。 三人一番探查下,基本上可以确定周显已在扬州定有情人。 只是袁今夏还不想把未能确凿的线索告知陆绎,省得又被他鄙夷他们六扇门的能力。还是等明日谢霄探听之后再回禀也不迟。 第二日,上官曦领吴想想进内堂后,待她更衣又带其从后门而出。 吴想想换了一身女装,艾绿色的衣裙衬得她活泼可人。也没梳什么复杂的发髻,一支普通的玉簪插在发间当作饰品。 “上官堂主多谢你了。”她冲上官曦点头致谢。 “只是举手之劳,”上官曦淡淡笑着。“你替帮主医治,我帮你这件小事应当的。” 翟兰叶的湖上楼船离岸不远,上官曦与她结识之缘还得追溯到三年前谢霄逃婚那事上。吴想想当日只觉得那荷包绣工精巧,好奇多嘴一问。更还拜托上官曦,让她能与翟兰叶见一面,指着让她来教自己扬绣。 但如今有关周显已案子的线索慢慢浮出水面,她自也没了这心思。请教是假,试探是真。本来想叫上袁今夏,可今夏姐一大早便不见踪影也不知去了哪里。 吴想想心里隐隐紧张,跟着那丫鬟心神不定,一连踩中了好几个水坑。泥渍溅起,留在裙摆上十分惹眼。 “不知吴姑娘打算绣些什么。”翟兰叶果真是瘦马里的翘楚,她气质出众,温柔幽雅。吴想想见她第一眼就被其惊艳。 这样的人物却只能待价而沽,真是可悲可叹。 “我想绣一架箜篌在荷包上,会不会很难?”吴想想忙将自己的料子取出来递上前,有些羞涩。 翟兰叶稍稍端看她,“不难,只要姑娘认真愿学便可达成。” 如上官曦所言,翟兰叶深通人心,见多识广,脾性还如此温和。实在让人很难不与她亲近。但吴想想无意间抚过她的手掌却微微锁眉,心中犹疑。 已过晌午,翟兰叶身边的婢子低声凑近耳语几句,便见她脸色顿变,不情愿地起身走进内室。 稍待片刻她更衣后匆匆而来,说了些遗憾可惜之词,便遣人送吴想想下船。 “上官曦未说她是何来历?”翟兰叶站在船板看着吴想想越来越远的背影,目光骤紧。 婢子只道,“上官姑娘仅言明她是乌安帮的恩人。” “她是从京城来的,举手投足间都是官宦小姐的作派。”翟兰叶再说,“养家此时又收到信儿,说今日会有一位从京城来的贵公子将会游湖。” 她忽而一笑,“真是极巧了。” 第14章 第14章 在陆绎说出自己已身有婚约时,袁今夏惶惶然把好事的笑脸收了起来。那翟兰叶也脸色一僵,不太好看。 呵呵,八成呀这婚约怕是刚有的。可万一这陆阎王真有什么青梅竹马,小五的一片真心岂不是错付了? 袁今夏直到离开都还在盘算这个问题,咬着手指一路上安静地很,惹得杨岳与陆绎都觉得有些奇怪。 吴想想小心地绕过官驿大门,走到一侧墙边斜挎好药箱奋力一跳攀住墙沿。她艰难地翻过身,整个人挂在墙头,双脚晃荡。看上去十分危险。 此时也顾不得艾绿色的衣裙沾上灰土,她使劲点着脚尖妄图去够地面。药箱的重量又使得她不由下坠,吴想想又努力地用手肘扒住墙头,微微偏头目测了一下与地面的距离。 这个高度跳下去只要角度力道合适应该不会扭伤,吴想想深吸一口气,打算一鼓作气。可药箱的重量又让她不自觉地往下掉。她又赶紧往上蹭了蹭,苦恼极了。 等她再回到乌安帮,上官曦却不在帮中。她吩咐下的婢子将药箱转拿给自己,还言明这身衣服也算是谢礼。 吴想想低头无奈地看着这套衣裙,哭笑不得。她哪敢顶着这副模样走进官驿。情急之下,她便只能翻墙了。 哪知现在进退两难。 “在翟兰叶处,有何发现。”陆绎一改在香船上的能说会道,语气冷淡地询问袁今夏。她倒还想着陆绎是否婚配的问题,表情严峻。 杨岳默默搡了下她的肩膀,轻声提醒。“夏爷,大人问你话呢。” 袁今夏一激灵冷不防地大声反问。“大人,您真婚配了吗?” 陆绎黑脸,“是真是假,与你何干。”他又稍稍坐直身体冷笑着说话,“袁捕快不关注案子,反而关心上司是否婚娶。” “你们六扇门就是这么做事的。” 被呵斥的袁今夏讪讪干笑,赶忙行礼赔罪。“大人误会,也甚是冤枉卑职啦。”她抿嘴三两语赶紧将她在翟兰叶香船上所发现的线索一一禀报,不敢隐瞒。 “我觉得那翟兰叶待人和气,性情温柔,对那些达官贵人恐怕也只是曲意逢迎。不过她之所言,像是对周显已并未动情。” 袁今夏摸着下巴悠悠道来。 陆绎搭着手边案台,又问杨岳。“周显已被收押的前一日是什么天气。” 杨岳想了想,“看卷宗记载,应是雨日。” “难道,翟兰叶冒雨偷偷出门去见的,是周显已?” 陆绎没应话,只让袁今夏再去查清翟兰叶被收养的具体日子,以及她亲生父母的详细情况。 吴想想被药箱的拎绳勒得右肩酸疼,面红耳赤地努力屏气扒住墙头。心里默想,最后再试一次。又扭头看了眼高度,哭丧地瘪着嘴。爬高墙易,下高墙难啊。 她一狠心回头闭上眼,做好准备打算跳下。 “谁!”袁今夏回房路过园子,远远瞧见园中柳树边的墙头上似乎有个背影,下意识出手防备还高声质问。 待走近,她拧眉傻眼。“小五?” “你怎么穿成这样?”平日里看小五穿男装习惯了,这冷不丁地换上女儿装倒让袁今夏有些惊奇。“诶不对不对,你怎么在翻墙?”她又连忙改口。 吴想想可算是遇上了救星,语气委委屈屈,扭转过头可怜巴巴地望向袁今夏。“今夏姐,救命啊~” 袁今夏看热闹不嫌事大,嘿嘿笑着上前。“你还没说呢,怎么在翻墙啊。还穿成这副样子。” “不过还蛮好看的。” 好不容易才从墙头上下来,吴想想手臂有点发酸。 “小五,你这身衣裳倒还衬你。”袁今夏拉着她左右转看,“怎么着,你决定和陆绎摊牌了?不过你是得抓点紧了。” 吴想想发髻散乱,出逃的几缕长发勾住簪子。衣服上下也全沾上了墙粉,显得灰头土脸的。“抓点紧?” 袁今夏替她拿过药箱,挽过她的手环顾四周嘻嘻笑说。“咱先走,这儿恐怕不是个说话的好地。” 也是,吴想想可怕被陆绎看见呢。也和袁今夏一道快步回房。 却都未曾发现长廊角落闪过一片衣角。 “婚约?”吴想想又束起高髻,将长发藏在万字巾内,身上也换了常服。坐在圆桌边不可置信地反问袁今夏。 袁今夏手里拿捏着糕点直往嘴里塞,“是啊,陆阎王就是那么回绝翟兰叶的。” “但八成是诓骗之语,小五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吴想想却略略皱眉。“陆绎,他的确是有位舅家表妹。” “小五,你还真是准备万全啊。”袁今夏颇为感叹地拍拍她的肩膀,“只不过是舅家表妹,怎比得过你与他日日相伴。” 吴想想唰地一下羞红了脸慌乱摆手。“今夏姐,你别胡说。我我,我何时与他日日相伴了。” “你今日去城东码头了?”袁今夏瞥了一眼被她替换下来的衣裙唿地一问。“去乌安帮替谢帮主诊病,为何要换女装。” 吴想想也不隐瞒,“我去见了翟兰叶。” “见她作甚?”袁今夏疑惑。“你难道早知晓翟兰叶与周显已相识?你为何不告知我们?” 吴想想可承不住她这一番语连珠炮,赶紧解释。 “所以你什么也问出来,”袁今夏撇嘴无语,“只是向她讨教了刺绣的针法?” 吴想想尴尬地点头,却又说。“但还是有些奇怪的地方,只是我一时说不上来。”她攒着手指,说不清楚。 “还能有什么奇怪的,那翟兰叶到底也只是个苦命人。”袁今夏不觉有疑,反倒替其可惜。 周显已死了。 死因尚不明朗。 吴想想还是没有去提刑按察使司。找了一堆的借口连杨岳都能察觉出她的奇怪,最后还是陆绎甩下淡淡一句话。 “先行查探不必多人前往,待将尸体送来官驿再行解剖亦不晚。” 尸首被送至官驿偏院的殓房,袁今夏也凑在吴想想身边。“小五,这周显已身上并无明显的外伤。但他死前表情惊恐,难道真是吓死的?” “我得仔细检查,还有什么线索吗。”吴想想掀开白布,伸手探了探他尸体僵硬的程度。“他应该死于昨夜亥时。可关押他的地方是提刑按察使司啊,谁能在这么晚潜入那里?” 袁今夏摇头,“而且还能不留下一点痕迹,看来是个高手。” 吴想想翻过周显已的尸身,从头至尾再详查了一遍。的确未曾在他身上找到任何细微伤口,视线又重新落在周显已青黑的脸上,没有头绪。 因袁今夏还需要再调查翟兰叶详细的身家,便又去找谢霄,托他帮忙。乌安帮也算是扬州第一大帮,调查个区区瘦马不是难事。 吴想想还在殓房冥思苦想,围着尸体左一圈右一圈地慢慢踱步,自言自语。“你的耳膜破裂,可又没有其他明显的伤口。” “而耳膜破裂的原因也仅仅只有这几种...”她低头掰着手指细数可能会造成周显已死亡的缘由,一时未察,竟要撞上一边端放着铜盆的高凳。 一只宽厚的大手从后而来揽住她的腰际,才免于吴想想撞翻铜盆。她吓得一声惊叫,柔弱的脊背直到靠上坚韧的胸膛,熟悉的味道沁入鼻息。她心跳顿止,无助地眨着眼。 “全神贯注时莫要随处走动。”陆绎低沉的嗓音顺着他绵密的呼吸吹过她的脖颈,藏入她耳中。 吴想想忽然灵光乍现,连忙站稳拂下陆绎的手掌。一个跨步走近周显已的尸首旁,转过他僵硬的脖颈,仔细翻看耳后,果然有所发现。 她越过陆绎翻找药箱里的磁铁石,再走回尸体边使用磁石吸出了刺入周显已完骨中的长针。 吴想想扭头望向陆绎一脸自豪地笑对他,晃了晃手中的磁石俏皮道。“找到了!” 陆绎瞧她神采奕奕,也微微勾起嘴角似是赞许。 袁今夏大步流星地跑进官驿,喘着大气还一个劲儿地直喊。“我我我,我知道啦!” 厅堂内,吴想想站在其间,陆绎端坐在上首。 “小五,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 “今夏姐,我找到死因了。” 她们二人异口同声,相视而言。 “你也找到了?”袁今夏颇为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那耳后完骨中真有长针?” 吴想想点了下头。“今夏姐,你是从何得知的。” “春喜班?”陆绎挑眉反问。“云遮月又是何人?” 袁今夏气喘吁吁地坐下,连饮了好几杯茶水,才慢慢将谢霄告诉她的事悉数道来。“就是这样的。只要证明云遮月也是死于长针刺入完骨,那么几年前春喜班的凶手就一定是杀死周显已的凶手。” 吴想想皱眉想不太明白。“可云遮月和周显已应该并不相识吧,凶手又为何要杀他们二人?” “嘿嘿,这就得从春喜班查起啦。”袁今夏自有打算,拱手向陆绎讨人。“还望大人允准我等前往春喜班调查一事。” 陆绎抬眸打量她几许,“你与杨岳去便是,不用我下令。” “卑职说的,是我和小五。”袁今夏瞟了一眼吴想想,狡黠地又对陆绎说道。 陆绎慢慢坐直身子,面色微紧。“她不会武功,万一出错,以你的功夫保护不了她。”他一口回绝。 袁今夏还想再开口,反被陆绎怼了回去。 “既然袁捕快要人相助,不如选我?” 她惶惶摆手,“岂敢岂敢,怎敢劳烦大人尊驾,卑职一人尽可。”袁今夏腆着笑脸并不恼怒,倒是眼神颇有深意地在吴想想与陆绎之间盘桓。 袁今夏不愧为杨程万的亲传弟子,办案方面确有他雷厉风行的作风。不消两日,她便探查出春喜班的班主有些古怪。 阆苑荒芜已久,那班主却携祭拜之物半夜祭奠。 陆绎也从卷宗中得知,当年云遮月死后,春喜班的老班主承认是其所为,便上吊自杀。新班主买下春喜班,带着班子四处走穴,才刚刚回到扬州竟又出相似命案。而且据卷宗示明,云遮月就被人葬在阆苑。 他当机立断,与袁今夏一齐去阆苑探上一探。 “这便是当年云遮月的住所,荒废很久了。”上官曦领着她前往阆苑,见大门敞开颇觉怪异。 瞧着那蛛网密布的匾额,吴想想喃喃念道二字。“阆苑...” “这苑子意境倒好,仙人居所。只是可惜一朝落寞,不负往日光彩。” 上官曦浅浅一笑,“是啊,流年似水,什么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她率先走上台阶,走进其间。 吴想想踏过门槛听闻一阵阵清脆的风铃声,不由得抬头望去,皱紧眉目驻足不前。 “怎么了。”上官曦迟迟未见她走前,回头张望询问。 她嘱咐上官曦小心。“此处竟被人做下这等摄魂的法阵,上官堂主你切记不要细听这些风铃的声响,以免入阵。” 陆绎低头看着抱住自己大腿的袁今夏,有些无话可说。 “大大大,大人,您您,您就不冷吗。”袁今夏哆哆嗦嗦,望着漫天的飞雪,战战兢兢地问他。“还还还,还有,这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冷就少说话。”陆绎想拨开她的手,反而被她越缠越紧。他眉目紧皱想着进入阆苑后发生的所有细节,却因为袁今夏一番胡言乱语气得神色愈发难看。 忽然,耳边微微传来温热的触感,还有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陆绎!” 他猛然惊觉,是风铃声! 他们在探查的过程中被持续不断的风铃声诱入这幻境,只要屏气凝神,不被风铃声所干扰。这幻象自灭。 啪嗒一声,幻象中那棵枯树上的风铃应声而落,散碎在地。 雪景瞬间消失,陆绎睁眼对上吴想想焦急的眼色。 她的纤手就捂在自己的耳畔,温暖的触意便是来自她的掌心。 陆绎与她相对。 二人陷落在彼此的眸目中。 第15章 第15章 吴想想与陆绎四目相对,他不露痕迹地慢慢抬手就要覆上她的手背。却见上官曦砍断作怪的风铃后匆匆赶来,陆绎轻咳几声,吴想想才恍惚回神。 她蓦地收回手,低着头脸色绯红蹲下身照顾袁今夏。 “大家都没事吧。”上官曦持剑环顾这破败四周,小心谨慎。“今夏怎么样了。”她瞥了一眼还陷在幻象中的袁今夏关切问道。 吴想想连忙也捂住袁今夏的耳朵,唤着她的名字,终于让她逐渐清醒过来。 “小五,”袁今夏还觉得有些冷,搓搓手臂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她迷糊地嗫嚅说话,“你怎么也来了?” 袁今夏紧拽着上官曦的手臂不住地四处环视,嘟嘟囔囔。“这阆苑也太吓人了吧。到底是谁摆下的摄魂法阵啊。” 如卷宗所示,他们一行人挖到了云遮月的尸首,并在他的骸骨旁发现了一枚长针。如此一来,更可以确定当年的凶手必定与杀死周显已有所关联。 阆苑如此怪异,那班主又深夜拜祭。陆绎毫不犹豫即刻下令,捉拿春喜班班主。 翟兰叶很快便从上官曦处得知那日下午偶遇的所谓京城贵公子乃是锦衣卫陆绎陆大人,她也能猜想到他正是为了周显已一案才接近自己。 可那位姑娘又为谁而来。 不过她也没甚心思浪费在他人身上,手边摊开的一张纸笺上所书之内容,不免叫她心中生喜。 吴想想这日轻装简行,跟随上官曦走进一家绣坊。 “上官堂主,你和何时与兰叶姑娘相交的啊。”她冷不防地问着上官曦。 上官曦似乎陷入回忆之中,喃喃道。“三年前,就在谢霄逃婚那日。”她自嘲般笑着,落寞极了。 吴想想干站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宽慰。谢霄逃婚那事她从今夏姐处已知晓大概,这事的确是谢霄做得太不厚道。当众逃婚,他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该设身处地为上官曦着想。可他什么也没做,一逃了之实在令人心寒。 可吴想想才不敢把这话道来好让上官曦明白。毕竟她对谢霄有情,无论对方做出什么叫她伤心的事来,她恐怕都不会放在心上吧。 “那兰叶姑娘这么久以来就没有遇见过让自己心仪之人?”吴想想赶紧跳过这个叫人难过的问题,再次提问。 上官曦仔细想想先摇了摇头,“我是未见她对谁动过真心。但是,”她又说来。“可与她相识的这几年里,都有那么几月兰叶甚是开怀。” “每年几月?”吴想想歪头不解轻声嘀咕,“她的心上人难道是不在扬州吗。” 上官曦倒没细问过,瞥见绣娘们从后堂走出便招呼吴想想去看。 官驿大堂内,吴想想低着头双手轻点食指,眼睛左右乱转心里思索着说辞。陆绎一袭常服身姿挺拔款款从后堂走来,他负手而立宛若青松。 吴想想偷偷瞄了他一眼拱手行礼。 “何事禀报。”陆绎坐下便问。 她抿了下嘴开口。“卑职有重大猜想。”说完看向他。只见陆绎端拿起一边的茶盏,轻啜一口并未看她。 “你说吧。” 吴想想随即站直身体,正要张嘴。袁今夏则风风火火地小跑进官驿,直喊着有了新的发现。 陆绎脸色难看,沉沉呼气。“把你的气捋匀了再说,让小五先说。” 反而是吴想想已退到一边,“让今夏姐先说吧。卑职只是猜想,今夏姐的发现一定更重要。” “猜想与线索同样重要,”陆绎扫了她一眼,别扭地轻咳道。“要把不相干的线索联系起来便需要猜想。吴仵作你可认同。” 袁今夏倒是真要把气喘匀了才能说话,冲吴想想招手也让她先说。 吴想想微微浅笑,“我,我觉得翟兰叶有重大嫌疑。” 陆绎眉目挑起,慢慢正襟危坐起来。 袁今夏着急举手也补充,“替云遮月唱词的没准是女人。不过若是翟兰叶的话,我想不出杀人理由。仅仅只为了十万两官银,怕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为什么是翟兰叶。”陆绎追问。 吴想想缓缓说来。“杀死云遮月和周显已的凶器是细长银针,更需要凶手十数年功力才能将飞针之技练至此种境地。” “我观翟兰叶手茧虽能以常年刺绣所致来解释,但还是与寻常的绣娘有所区别。”她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一番仔细推敲确有衙门捕役的风范。 袁今夏凑上前细问,“小五你就这般肯定?” 吴想想坚定点头。“今日我摸了不下数十双绣娘的手,每一双都与翟兰叶有细微之别。拉弓射箭形成的手茧与执笔写字造成的厚茧也还是有所差别的。” 她自信满满,眼底盛着光彩,柔弱包裹下的那颗坚强之心让陆绎移不开视线,嘴边泛出淡淡笑意。 “大人,话已至此,咱们这就去抓人了吧。”袁今夏第一个跳起来提议。 陆绎脸色柔和下来却摇头拒绝。 “为什么,这手茧不能成为证据吗。”她有些憋闷。 “此为心证,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何拿人。”陆绎看见吴想想默默低下头,神色不免气馁。 他勾唇又说。“不过,” “我们可以引蛇出洞。” 翟兰叶自绝当场倒让陆绎没有想到,更没有料想严世蕃竟也来至扬州。他心内不由暗生警惕。 吴想想上前探她脉搏,的确断了气息。再观她眼鼻,并未出血。不好判断她服下的是哪种毒药。 她凑近轻轻捏住翟兰叶两侧脸颊,嗅了嗅其嘴中气味,散出淡淡苦涩。吴想想双眼微紧,一时未有更多发现。 严世蕃先看见假扮道士捉鬼的袁今夏从亭台匆匆而来,与陆绎站在一处。又瞧见一名身形小巧又作男子装扮的姑娘蹲在翟兰叶身旁细细检查,咧嘴一笑。 义眼一动不动,却在三人之间来回打量。直到陆绎将吴想想扶起,还默默地移到她之前作维护样。 他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挪步来至陆绎面前,嘴角笑容古怪瘆人。 “陆大人,还真是艳福不浅啊。”唰地一下再收起折扇,别有深意地拍上他的胸膛。言尽于此,严世蕃开怀大笑着离场。 袁今夏捏着下巴看着扬州府的地界图,又小心地瞥看坐在上位的陆绎。忽然猛一拍大腿,直念叨。“这翟兰叶好端端的居然敢畏罪自杀,那十万两赈灾银还不知下落呢。” 陆绎抬眼看她,“袁捕快这般肯定赈灾款是被翟兰叶所盗?” “就算不是她所为,也一定和她的背后之人脱不了关系。”袁今夏信誓旦旦,振振有词。“那几大箱的赈灾款以她一人之力怎可能从府衙盗出。” 一边的杨岳连忙插嘴。“嗯,所以陆大人早吩咐我去调查翟兰叶经常出没的地方了。”话音才落他便伸手点点地界图上的三个地点。 “这三个地方都在这一夜林附近啊,难道官银被翟兰叶及其同党藏在此处?”袁今夏眼尖指着一夜林猜测。 陆绎起身准备前去查探。杨岳却又要告假,说是要照顾杨大人。 “吴仵作呢,她不也在官驿吗?”陆绎反问道。 袁今夏解释说,“小五她今天一大早就跟着沈大夫医馆里的药童去采药了,不在官驿。”她见陆绎脸色渐黑,连忙补充道。“那林子据说不远,有很多猎户出没,安全地很。大人不必担心。” 陆绎冷眼瞪她抬步便走。袁今夏笑呵呵地拍拍杨岳的肩膀,碎步赶紧跟上。 “吴仵作,你要找的天仙子就在前面的瘴林里,但我们也鲜少进去采药,您可得跟牢我们以免迷失方向。”沈大夫医馆的医师出声提醒。 吴想想紧了紧背上的药篓应承着。 那瘴林的确是密林重重,参天巨树几乎是遮天蔽日,遮挡住层层日光,越往深处行进瘴气也越发浓厚。 吴想想只是抬头一眨眼的工夫,前边带路的医师便被绵密的树丛隐去了身形。她又听见身侧忽有枝叶窸窣的声响,难免有些胆战心惊。 顺着小路前行,她果然在山坡沙地几处找到了天仙子。 掏出手帕取下天仙子黄色果实稍稍碾磨,露出其间种子。再送到鼻尖轻嗅,果然与昨夜在翟兰叶口中之味甚为相似。 吴想想曾听说过一则偏方,说是天仙子的种子碾磨成汁,调配至恰好份量便能造成心跳骤止,呼吸脉搏全无。 到底只是偏方,从未有人尝试。天仙子虽也能作药,但因其本身毒.性过大,并不常被人使用。 翟兰叶死的实在蹊跷。吴想想虽不会制.毒,但医理毒.理相辅相成,万变不离其宗。她很想弄清楚。 突然身后风声飒飒,吴想想下意识转身就见一柄长剑直指向她。 “我还以为找到这里的人会是陆大人。”翟兰叶居高临下,手握利剑一改温柔面目,一身冷冽。 吴想想弯起嘴角竟笑了起来。“你又怎知,陆绎不在此处?”她忽睁双眼直直地盯向翟兰叶身后。 翟兰叶不疑有他,即刻挥剑扭身却不料身后空无一人。眼神一紧,再回头瞧看吴想想,她趁此时机已拼命而逃。 “哼,”翟兰叶冷笑道,“何苦做这无谓挣扎。”她抬手飞针,精准射.入吴想想腿脚穴道,使她趔趄倒地,无法再逃。 翟兰叶三两步来至她面前。“若不是公子有命,我是不介意再取你一命。” 吴想想却大着胆子再问,“公子,是谁?” “有些问题,姑娘还是不要多问的好。”翟兰叶一记手刀落下,便叫她昏了过去。 吴想想被关在一处船舱,好吃好喝供着倒也不像是绑架。但她却没心思考虑这个,一个劲儿地拍着房门大喊。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她来回踱步,时不时地跑到门边冲着外面喊话。 严世蕃一边取下葡萄送入口中,一边还煞有介事地听着吴想想的大呼小叫。 “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吴想想用力地拍着门,“我是公门中人,你们竟敢,竟敢抓我,六扇门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极少撂过狠话,说的磕磕绊绊,顿时便没了气势。 翟兰蹲坐在严世蕃膝下,纤细手指绕着他的膝盖打转,悠悠说话。“那姑娘是六扇门的仵作,但行为举止却全是官家小姐的作派。公子不如仔细查查。” “官家小姐?”严世蕃且能动的眼珠唿地一转,走到暗格前打开机关,便见吴想想喊累了靠坐在门后,一番气恼。“好像,是有些熟悉。” 转头又问翟兰叶,“你说她姓什么来着。” “说是叫,吴小五。” 严世蕃恍然一笑。“噢,对对对。” “我倒是想起来了,她应该就是吴鹏家的老幺。”他像是又想起什么扭身揽过翟兰叶的肩膀,大笑着离开。 在这一夜林中,不仅找到了十万两官银,还见到了死而复生的翟兰叶,更再遇到多事的严世蕃。 闺房之乐,去你的闺房之乐吧。袁今夏心内把严世蕃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满腹狐疑地盯着自家大人。 陆阎王这番也太不像他了,处处被严世蕃掣肘,诸事不利。 好不容易她逃离那该死的酒宴,才刚出主厅就被人点了穴道,扛进了一侧的船舱。 严世蕃注视着袁今夏远去的背影,邪笑着打趣陆绎。“陆绎啊,真没想到你下个扬州倒是左拥右抱,甚是风.流啊。” 陆绎陪笑喝酒,并不应话。 “那吴家姑娘如今出落地也算是闭月羞花了吧,”严世蕃饮下一杯美酒,没头没脑地问他。“我记得,你家妹妹也是许给那吴家了吧。你们何不亲上加亲,再度联姻?”他持着酒杯故作思索地点点额际。 陆绎闻言,微微手顿,杯中酒也不慎洒了几滴出来。“严大人真是好记性。不过我一直将吴家妹妹当成是自己妹妹,并无情愫。” 严世蕃也没再追问,只是冲他抬手再饮,十分畅快。 吴想想盘腿坐在床榻上,拄着脑袋歪头思索。突然听到门边似有脚步声由远而来,她利索地跳下床榻,蹑手蹑脚地慢慢走过去。 只是还没走到门前,屋内的蜡烛竟悉数尽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屋门由外被人推开,那人摇晃着身体,身上满满是酒意。 吴想想本想凭借屋外的亮光看清来人,但那人虽是醉态可动作迅速,房门眨眼间又被合拢。一具滚.烫的身体缠上她。 她不作他想,浑身颤栗放声大叫。 “啊啊啊啊啊~” 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后背,似是安抚。但吴想想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奋力反抗,连声呼喊。 “放开我!”她被禁锢在男人火热的胸膛中,慌乱且又无意识地挥舞着双手,只想从他怀中离开。 可她越反抗男人却越强硬地将她拉入自己怀里,还不住地向后退去。直退到床沿边,吴想想腿一软竟唿地躺倒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她带着哭腔连声惊叫。“救命!” 男人却温柔地护住她的后脑,环住她的身体使她免于受伤。 吴想想突然在酒意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睁开微湿的眼,手有些发抖的回报住对方。 陆绎染上酒意的呼吸在吴想想的脖颈间停留。他凑近她耳畔,令她有些发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别停,继续。” 吴想想怔了怔。别过脸,脸色羞红,声音却有些渐弱。“你你,你放开我,” “我我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羞臊使得她说话开始结巴,气短不足。 陆绎轻笑一声。“大点声儿,这几声小猫叫可赶不走臭老鼠。” 完了完了,他的气息绕过耳廓就想钻进吴想想的衣领中。她忍不住又扭回脸来,正巧和陆绎对视。 他澄净的眼眸眼底只印着她。吴想想简直要陷落进这双勾人心魄的眼睛中去。 她按着他的嘱咐只好再大声呼喊。 “你快放开我!”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叫人了!” “陆绎!” 陆绎挑眉轻轻应了她一声。“我就在你身上,你叫我莫不是不想让我离开?”他支肘从她身上翻身侧躺下。“你已经露馅了。” “那那,那他们会进来杀了我们吗?”吴想想突然紧张起来,半起身心慌慌地盯着房门。 他倒只是摇了摇头。“他们已经走了。” “在你喊快放开我那句就已经走了。”陆绎补充道。 吴想想这才回过神来,“你你你,你作弄我?”她恼羞成怒地瞪着他。 “你怎么会被他们抓来此处。”陆绎立刻转移话题,从床榻上起来看着她。 她垂眼便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向他说明。 才说完,陆绎却变了脸色,“吴想想,这件事为何不向我禀明,怎能一个人前来涉险?” “我不是没有证据嘛,想等到找到....”吴想想猛然停嘴,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你你你,你你知道了?” 陆绎叹口气,“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还不知道。” 吴想想撇嘴不甘。“说到底我谁也没骗过,对不对?” “别想这些了,你好好休息吧。”陆绎转身打算坐在椅子上对付一晚,却被她拉住衣袖。他再扭头看去,吴想想委屈巴巴地冲他眨眼。 “害怕了?” 吴想想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抿着嘴可怜兮兮地晃了晃他的袖子,还自觉地给他留出位置来。 陆绎无奈地摇头,拂下她撒娇的手。“这么大的人,还怕黑。” “真不知羞。” 但他嘴硬心软,还是贴心地替她提上被褥,就和侧身衣躺在她一边,背对着她。 “快睡吧。” 吴想想也背对着他低声应道。 过了半晌,她轻手轻脚地转过身,将凝神静气助眠的香包放入他的枕下。又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准备起身却被陆绎翻身抬手按下。 “好好休息。” “那,你也好好休息。”吴想想暗想果然普通的助眠香包对他无用,以后还是干脆直接下迷魂香吧。 “别胡思乱想,”陆绎阖眼都能想象地到吴想想一脸纠结地想把床让给自己。“我会好好休息。” “前提是你也乖乖睡觉。” 吴想想翻过身面向他,看着陆绎平静安宁的睡颜,微微笑着应了他。 第16章 第16章 袁今夏可不敢再在这艘香船上多待半刻,拉着吴想想头也不回匆匆下船逃离。但她倒还不忘自己的好奇之心,缠着吴想想一个劲儿地追问。 “小五啊小五,你都和大人同床共枕啦。”袁今夏顶了下她的肩膀,嘿嘿直笑。“这速度真是奇快呀,佩服佩服。” 吴想想脸涨得通红,慌忙解释。“今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我和陆大人...” “哎呀,我懂的。”她了然地搭上小五的肩膀,心中有数地点着头。“小爷我那些闲书可都不是白看的。嘿嘿嘿~” “你不懂。”吴想想赶紧拂下她的手,面容皱成一团,无奈极了。“我和陆大人当真清清白白,并无并无任何越轨之行。” 袁今夏进而却挑眉反问,“没牵手?也不曾抱过?”笑得十分奸诈,分明在向她套话。 吴想想一怔,蓦地回想起昨夜埋在那具滚烫的身躯内的安心。她不自然地错开眼,咬着下唇,似是害羞。 “啧啧啧,还说没有。”袁今夏凑近伸手直点着她的脸颊笑得合不拢嘴。 陆绎冷不丁地从旁走过,寒如冰霜的眼神瞥看向袁今夏,惹得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肩膀,更收起了贼笑。 又见大人身影渐远,袁今夏立马挽着吴想想加紧追了上去。 甲板边的严世蕃饶有兴致地摇着手中折扇,微微勾起唇角,淡淡言道。“有趣有趣,真是格外有趣。”翟兰叶陪伴在侧,也随着公子的视线默默瞧去,不曾应声。 快至官驿,袁今夏才理清吴想想被抓经过。古人诚不欺她,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端那翟兰叶性情温柔大方,竟不想她是装作和善。“只是,天仙子真有这能耐?” “能叫人短暂地心跳骤止,脉搏呼吸全无?” 吴想想没调配过此种药,并不能确定地回答她。“是有这等偏方,但我从未调制过。而且就算调制,也无人敢替我试药。”她也颇无奈地摇头苦笑。 袁今夏转一转眼睛,也赞同地点头。“不错,万一剂量不对使人丢了性命,那可真是罪过罪过。” “可我也还是心有不甘,这其中奥秘也不知何时能被我解开了。”她垂眼有些执拗。 陆绎走在旁侧一直不曾开口,淡淡扫她一眼。似是宽解,“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世上之事总有十之八九不能彻底道说明白,只要无愧于心,无咎于理。便不需耿耿于怀。” 吴想想听他安慰,心里一暖,低下头偷偷笑了。 袁今夏笑嘻嘻地凑上前正要一通马屁乱拍,却见官驿外乌安帮的人马守着几口大箱子不知作甚,奇怪地眨着眼一头雾水。 仔细打听,袁今夏脸色一阵青白,她提着裙摆气势汹汹地走进官驿。堂院内,杨程万拄着拐杖神色凝重,谢霄倒是春风满面手里还攥着礼单。 杨岳则对他怒目而视,又小心翼翼地瞄向上官曦,站在父亲身边却也没有说话。 “谢霄,你这是干什么呢。”袁今夏眼尖早就瞥到了在官驿外停留的上官曦,朝她讪讪一笑又皱着眉目瞪向谢霄。 谢霄愈发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到她禁不住欢喜害羞地说话。“今夏,我要娶你!” 袁今夏嘴角一抽,哭笑不得。“我说谢圆圆,你吃错药了?” “今夏,我是认真的,没和你开玩笑。”谢霄委屈地撇嘴,伸手指了指外边的几大口箱子。“那都是我要娶你的聘礼。”他献宝似的把礼单递上去。 陆绎并没什么清闲工夫看这出闹剧,只是扭头看见吴想想时不时在杨岳与上官曦之间流转。微微轻咳提醒她,“别看了,你面色不佳,早些回去休息。” “可若是今夏姐答应了怎么办。”吴想想显然有些自寻烦恼,陆绎无奈摇头。 他拉过她的手腕走至一旁。“你大可不必操这份闲心,我看袁捕快不会眼光差到那般地步。” 吴想想不太服气地回头追问。“听今夏姐说他们还算是青梅竹马呢,万一重温旧梦那该如何。” 陆绎看她眼睛直溜溜地四处打转,胡诌乱道。手上巧劲一使,把她拉去了后堂。边走还边说话,“重温旧梦是这么用的吗。” 前边堂院动静渐止,吴想想了解完来龙去脉后也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那杨捕快岂不是毫无胜算?” 陆绎默不作声,自顾自饮茶。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杨捕快对上官堂主有好感,可上官堂主的样子...”她欲言又止,再想到谢霄对待上官曦的态度。手肘撑在圆桌上,歪头甚是苦恼。 “救命之恩的确让人难以忘怀。”陆绎放下茶盏,正要开口却被吴想想打断。 她托着下颌轻点脸颊。“谢霄会不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当作没有看出上官堂主待他的情意。” “我看,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吴想想错愕无辜地抬眼望他,陆绎只好又沉下气,转开眼说道。“早些去休息吧。” 她抿嘴微微暗笑,“我不困,就是有些饿了。”吴想想扬起嘴角,笑容迎着明媚日光十分烂漫。 陆绎捏着素白茶壁的手指微紧,眼神却泛出柔和的光彩。嘴里也不落下,默默转过头喊道。“岑福。” 吴想想觉得自己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前脚刚听完谢帮主把谢霄骂了个狗血淋头,后脚就有乌安帮的弟兄前来禀报。 说是董家水寨强占了扬州码头,意欲闹事。 谢万里性情本就暴躁,一气之下就要跟着谢霄他们一齐赶往扬州码头,与那董齐盛好好理论一番。 吴想想却连声劝阻。“谢帮主,您这病就是切忌动气生怒,万不能再如此大动肝火啊。” 老爷子火气旺盛,性子还顽固不化。她好说歹说下,这才勉强喝下刚端上来的汤药。一口饮尽便匆匆随着上官曦等赶往码头。 她盯着还剩些药滓的碗底,无可奈何。没用没用,就谢帮主这不遵医嘱的火爆脾气,喝再多的药也没用啦。 吴想想再背起医箱连忙追去。 等袁今夏和杨岳也赶到码头后,比试赌约也已立下。 “小五,你怎么会在这儿。”袁今夏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瞧我这个记性,你在替谢老爷子治病呢吧。只是,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想想便把前因后果通通道来。 “有些古怪。”袁今夏摸着下巴朝董齐盛瞧去,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不由心中生疑。只让小吴照顾好谢帮主,又对杨岳耳语几句后脚步生风离开擂台。 两帮各派五名弟兄出战,哪家能先夺下对方的帮旗插入前方的旗筒中,就算谁家获胜。由韦大人坐镇,也算十分公平。 但董齐盛突然提议喝酒就当作是立下生死状。谢万里推辞不过,看在与董齐盛爷爷的情面上,自也应承。 吴想想眉头轻皱,打算伸手拦下这碗酒盏。无奈谢帮主手快已将酒碗送到嘴边,一缕酒香唿地钻进她鼻尖。柳眉越蹙,薄唇轻启。“等一下!” 这一道清脆女声惹得在擂场中也要饮下的诸位弟兄纷纷停手,皆循声看她。 吴想想见目光阵阵全集中在自己身上,有些紧张。谢万里端着酒盏偏头也望她。“丫头,这酒,有问题?” “是有点奇怪之处,我需要去看一眼。”她朝场边瞧了一眼,上官曦等人竟都不在,心里未免打鼓。 谢万里默默放下酒碗,冲董齐盛说话。“老夫身子不好,董寨主不介意让我的大夫看看这酒吧。” 董齐盛倒不知道乌安帮里又出了个妙人,仔细打量吴想想。但眼神鄙陋露骨,实在令人作呕。但听闻谢万里要验酒,不禁冷笑一番。“谢帮主,你是真的越活越小心啊。我若要作怪,岂会当着韦大人的面下手。” 他话音才落,董家水寨的那五名弟兄豪气万千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边胶着,官驿处袁今夏想让陆绎出手相助。 “凭你们等人的功夫,董家水寨不足为惧。”陆绎轻呼着嘴边热茶,纹丝未动。 袁今夏略略得意,“多谢大人夸奖,但是这不是怕那董齐盛耍手段嘛。”她观那董齐盛贼眉鼠眼的样子,心下便知他定会使阴招。来请陆绎出手,自是有备无患。 “没兴趣。”陆绎一口回绝,毫无转圜余地。 她也不恼转过身万分可惜说道,“唉,只好希望那董齐盛千万不要使出什么下作手段。不然到时双方打将起来,刀剑无眼伤到小五就不好了。” 陆绎眼神微紧,手中握着的茶盏也发出一道暗暗的呲咧声。 袁今夏不再多话,匆匆又赶去码头襄助。 谢万里受不得激将法,吴想想本已走至台阶前,扭头见谢帮主抬手就要喝干那碗酒,连忙折回欲夺。不想脚腕却被碎石击中,身子一歪跌倒在地。 她忍住疼痛循势看去,董齐盛志得意满的奸诈模样,更坚定心中所想。谢万里看到摔在地上,起身去扶。“丫头你没事吧。” 吴想想摇头,勉强站起来。“谢帮主,这酒恐怕...”话未说完,擂场上乌安帮的兄弟见帮主义薄云天地干完了那碗酒,也互不相让地豪饮干尽。擂场上还爆发出一阵又一阵高亢的叫好声。 谢万里看她不慎扭伤脚,忙派人扶她去一旁休息。 果然祸不单行,这酒中被下了泻.药。原先替乌安帮出战的五名兄弟都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吴想想听到擂场边吵嚷声不断,小心地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小五,你腿怎么了。”袁今夏着急忙慌地从官驿赶来,就瞧见她行走不便,急切询问。杨岳他们还围着那些兄弟们。 “扭伤而已,但这几位弟兄怕是上不了场了。”她搭脉一探,是剂厉害的泻.药。 袁今夏安慰着搭上她的肩膀,“放心,有我们呢。” 第17章 第17章 不止有他们,还有陆绎。 吴想想眼见董家水寨使诈,乌安帮处于下风,心中焦急无计可施时。陆绎便如天兵般降世,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点点到位。三两下便听得董家水寨的弟兄哀嚎连连,借此机会,谢霄带伤终于将乌安帮的帮旗插入旗筒内。 这番比试,扬州码头的归属权终于是尘埃落定。 倒是董齐盛还不肯罢休,气急败坏地直说乌安帮坏了规矩。 陆绎只是整了整护腕,而岑福则反手持剑压着两名在擂场上出手狠辣的董家水寨的弟兄。“董寨主,锦衣卫抓捕逃犯,多有叨扰。” 董齐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忿忿难平地拂袖而去。 袁今夏屁颠屁颠地上前拱手行礼,连声拍马。“大人果真出手不凡,毫不费吹灰之力。卑职敬佩敬佩。” 陆绎冷冷看她,转眼又见吴想想由上官曦搀扶,脚步不稳。左膝下的裙摆处有些乌灰,左脚略略倚搭着右脚。他眉目忽紧,手间微微提了提长剑,黑脸不悦地离开擂场。 她虽只是轻微扭伤,但袁今夏还是自告奋勇接下了替小五去乌安帮送药的闲差。临走时袁今夏还问道,“小五,你有什么要嘱咐谢帮主的吗。” “只盼着谢老爷子莫要再大动肝火,不然无论我开几副药方也于事无补。”吴想想转念又说。“今夏姐,要不你帮着多劝劝谢少帮主吧,让他少惹老爷子生气。” 袁今夏哼唧着,“这谢圆圆如何会听我的,”话到嘴边也有些底气不足。“行吧行吧,我试试。”她冲小五摆手,算是应承。 吴想想才刚坐下没多久,敲门声又起。她脚步微缓前去开门,就见岑福在屋外来回踱步,一脸苦恼。 “岑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岑福吓了一跳,挥挥手直道无事,转身要走。却再突然折回,略显心虚地笑道。“有事!”他慌忙从袖中掏出白瓷瓶递上去。 “吴仵作,我我,我家人来信,”岑福心慌,一句话差不多就要拆成两三句才算彻底说明白。“就,就是这么个事儿。” 吴想想接过瓷瓶送至鼻下细嗅着。“这是活血化瘀之药,我不知你家人伤重情形也不敢擅自断言。不过脚腕扭伤当日是不必用药的,若真严重,这药自然管用。” 岑福恍恍点头,眼神闪烁。“啊,我又记起,信底已写明他伤势已缓,用不上这药了。此药,此药就当是感谢吴仵作替我解疑吧。”话音刚落,人便匆匆而去。 岑福觉得只要自己跑得快,那白瓷瓶就追不上自己。吴想想直勾勾地盯着瓷瓶,左右翻转,摸不着头脑。 这日恰逢扬州节庆,街市上热闹非凡。袁今夏早按捺不住出去游玩的心,拉着吴想想冲在最前边。 谢霄也巴巴地跟在之后,一脸欢喜地替她捧着淘来的小玩意儿。 杨岳与上官曦并肩走在一处,陆绎则紧随其后。 袁今夏精力旺盛,很快就把吴想想落在身后。谢霄抓到时机急忙上前见缝插针,上官曦垂眼神色不太舒服。 “上官堂主,你没事吧。”她放缓脚步同上官曦慢慢向前。 上官曦只是惨淡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没事。”她话虽如此,可目光却仍旧停留在谢霄的身上,看他与袁今夏嬉闹说笑,心中一阵刺痛。 吴想想不由得回头寻找杨岳,反倒对上陆绎淡漠的眼神。再转过头却问了上官曦一个问题。 “上官堂主,若当年救你的人不是谢少帮主,而三年前谢帮主要你嫁他的时候,你又还会嫁吗。”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吴想想怔在原地,看着上官曦疲倦心伤的背影,心内竟生酸涩。又转眼四顾,嘟嘟囔囔。“杨捕快也真是的,什么时候不见不好,偏偏在这种时候不知踪影。” “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陆绎不知何时近前,“不是你区区几句话就能开解明白的。”他立在她身侧,两道人影清楚地倒印在石板路上。 她抿嘴悠悠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上官堂主那般难过。谢少帮主既然没这福气,为何不能让她放下。” “你想劝她死心?”陆绎偏头看她暗自苦恼摇头晃脑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泛出淡淡笑意。 “那若是你,你会死心吗?”这句话就犹如一颗碎石掉落于平静的水面,激荡起一圈圈难以安宁的涟漪。 吴想想蓦地扭头看他,纤细的手指紧攥着裙边。耳畔是街边小贩大声招徕的叫卖声,身旁走过的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的路人。她似乎都要听不清了。 陆绎的眼睛是这般的亮,又那般的平静如水。她能看见这双眼睛里的自己,绯红的脸色,睁大的圆眼。也许答案呼之欲出。 还是陆绎停下这片涟漪,“你的脚伤好多了吗。” “啊?”吴想想回过神来,无措地眨着眼睛。 他垂眼盯着她的左脚示意。吴想想便顺着他的视线也低下头去,瞧见自己的脚有些恍然。“嗯,好多了。本来也不是特别严重,休养了三五日已经大好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追问。“岑大人给我的那瓷瓶不会是你要给我的吧。”想通了关键,吴想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陆绎略略不解,“为何发笑。” “怪不得岑大人会没头没脑地跟我讲了那番话,”她捂着嘴暗暗笑着,“那番话该不是你教他说的吧。” 吴想想将岑福的借口说给陆绎听,弯眉继续发问。“那话真是你让他说的啊。” “不是。”陆绎朝前快走几步,有些无话可说。这个岑福,真是。让他编个借口也不知道编个像样点的。 这两人,一个敢编,一个倒也敢信。陆绎哭笑不得。 吴想想看他别别扭扭地走在前头,一改方才郁闷,笑容满面。碎步小跑着赶紧追上他。 杨岳不知从哪儿拿来好些河灯,招呼着大家一起去放灯。 只不过谢霄忙着打算向袁今夏告白,而上官曦站在桥边看他拿着花束,便没什么兴致。陆绎不信那个,站在上官曦身边,倒想看看袁今夏会如何拒绝谢霄。 最后还是吴想想更有兴趣,同杨岳走过拱桥去到河对面的堤岸边找个放河灯的好位置。 “今夏,我回去也仔细想过了,”谢霄一本正经地持着花束,十分诚恳地对她说。“你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我都可以克服的,我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袁今夏尴尬地垂着双手,努着嘴被他突如其来的示爱搅得手足无措。但她转了转眼睛伸出手把那束花推了回去。 “谢圆圆,我很感动你要娶我。你是个好人,可我不能因为感动就和你在一起啊。这对你不公平对不对。” 她尽量想显得轻松些,“我对你还一直停留在小时候我帮你打架的印象中呢。我们是好兄弟啊,你这一下子说喜欢我要娶我,可我真的对你,唔,没这意思。” 谢霄微张着嘴,握着花束的手有些发颤,笑容僵在脸上,还挺可怜的。 陆绎在谢霄打算示爱时就转过身算作是尊重,而上官曦心中疼痛也赶紧扭身只作不知情。 “上官堂主觉得这所谓的花灯能实现人心之所愿吗。”看着河对岸的男男女女,手拿花灯,喜笑颜开,大多都在幻想着心中愿望借以花灯能得以实现。 上官曦淡淡笑道,“不管实现与否,人人都愿意沉沦在美好的梦境中,不是吗。” 陆绎正想说话,却见对岸的吴想想拿着花灯突出重围冲自己招手。他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对上官曦说了句少陪,便过桥而去。 吴想想双手捧花灯远远见陆绎信步走来,迎着火光,踏破黑暗义无反顾朝她而来。 “陆大人,许愿吧。”吴想想将放在一边的另一盏花灯递过去。 陆绎接过却说,“我不信这个,你许吧。” 行吧行吧。吴想想又从他手上抢过花灯放入水中,任其随水流远去。“那就我替你许。” 她十指交缠阖眼认真许愿。 “我吴想想,希望身边的亲朋好友,诸事顺遂,身体康健,心想事成。” “第二个愿望是替陆绎许的,”她顿了顿,陆绎也转头看着她微微发颤的睫毛,有些出神。 “希望陆伯伯身强体健,陆姐姐早日嫁给我三哥,还有...”吴想想忽然放轻了声响,“陆伯母会化成天上的星星一直看着他。” 陆绎心中震动,扭回头看着满目的花灯,思绪竟如面前眼花缭乱的花灯般繁杂,可终有清明之时。 第三个愿望。 希望陆绎得偿所愿,如愿以偿。 吴想想悄悄睁眼偏头去看陆绎,见他正伸手轻拨着水流,让那两盏花灯走得再远些。忽闻他开口。“你许的第三个愿望呢。” “最后一个愿望不能说出来,”吴想想也学着他的样子拨着流水,“万一老天爷觉得我贪心就不打算替我实现了呢。” 陆绎无奈浅笑。“何处得来的歪理。” “老天爷每天要听那么多的愿望,若能帮你实现半个已是万幸。” 她却不满撇嘴,信誓旦旦道。“我的愿望一定能实现的。” 陆绎偏头好奇问她,“为什么。” 吴想想眼中似乎有光,“因为,我的心诚。” 话音方落,烟火应声而起。吴想想扭头去看,眼中盛满了璀璨的烟花。 陆绎却目不转睛地只瞧着她,她眼底的光芒竟比漫天的烟火还要耀眼夺人。 杨程万重接的伤腿已快要愈合,大家也在沈大夫的医馆里说说笑笑,好不轻松。只是谈笑间竟有乌安帮的弟兄前来救命。 谢霄自然当仁不让地赶紧冲到医室,看着自家兄弟痛苦不堪的样子又忙求着沈大夫救命。 “小五,你怎么看。”沈大夫皱眉捋胡子。 吴想想摇摇头,“此时止血已是强弩之末,他这几处伤口伤及心脉,血流地太多了。恐怕...”后面的话不必说谢霄也听得明白。 她上前查看伤口,却有些奇怪。“观这伤口并不是钝器所伤,有些像...” 陆绎立在远处,“这伤口很像是倭刀劈砍所致。” “倭寇?”袁今夏大吃一惊,“这倭寇都猖獗到扬州来了?” 最后那乌安帮的弟兄仍是回天乏术,不过关于倭寇出没的地点他在临死之前道明,也不算枉死。 谢霄向来冲动,言之凿凿地要为那些惨死的兄弟们报仇。陆绎也不能任由倭寇横行,也打算前去探查,袁今夏自也跟去。 吴想想看他们骑马远去后,便搀扶着杨程万先行回了官驿。 第二日,陆绎等人竟未回来。吴想想虽担心,只是手头上的事更为要紧。原来是沈大夫的医馆派人来报信,说是收来一名古怪的病人。 “沈大夫,如何奇怪?”吴想想看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木床上的病人,仔细观察看不出疑点。 沈大夫叹口气,“此人力大无穷,且见人便打。好不容易用安眠香使他昏睡,探过脉搏仅能知晓他是中了一种奇.毒。” “安眠香效用一过,他又狂躁起来。我也无法,只好让人将他死死捆住。” 吴想想才刚靠近,那狂人猛地扭挣身体,木床吱嘎作响,吓得她连连后退。 折腾了半晌,吴想想腰酸背痛地从医室里出来。沈大夫迎上来问道,“如何了。” “我不擅解.毒,只能暂时压制住他体内毒.素。”她揉揉脖子,脸上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身上有股香味,也许正是毒.素来源。” 沈大夫捋捋胡子。“像是龙胆花,但也不太像。” “龙胆花是什么花,扬州独有的吗?”吴想想来扬州多日竟从未听过。 “那此人现在何种情状。若将针拔去可还会像之前那般动手?”沈大夫这药庐可再经不起被砸一次了。 吴想想却也不能保证,“可是可以,但这针治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治标不治本。而且压制他穴道时久,就越对他的身体有所损害。” 沈大夫面色凝重。 刚出医馆,她便被一个小男孩拉住袖子。他奶声奶气地对自己说话,“姐姐,你是大夫吗。” 吴想想温柔地蹲下身和他平视着,点了点头。“是呀,是你的家里有人生病了?” 他点头拉着她走进一道窄巷。 走过拐角,那小男孩却不愿再走近,伸手指了指倒在墙角一位破衣烂衫的男人,也不说话。 吴想想摸摸孩子的头,走近前。蹲下去手伸过去探他的脉搏,忽然男人睁眼,一块白帕迅疾地捂上她的口鼻。 一股奇异的香味使她没了意识。 第18章 第18章 袁今夏和陆绎被捆住手脚一同关在柴房。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袁今夏不时地扭动着身体,脸色难看。也不知道谢圆圆那家伙怎么样了,还没等她抱怨完,柴房的门从外被人打开。 那是位上了稍许年纪的妇人,她手中捧着叠成几叠的兽皮毯。“山上夜里凉,你们穿的如此单薄怕是会感染伤寒。” “大娘,您能不能跟你们的族长求求情?”袁今夏扁嘴装可怜,“我们真的不是什么灾星啊,我们是为了...” 陆绎忽然抢白。“我与妻妹听闻这山上有灵药,才特地上山为内人采药。误入村子以至打扰村民,实在是无意为之。” 袁今夏眼皮一跳,立刻惨惨戚戚,委委屈屈。“可怜我那妹妹身患旧疾,若不是听人所言,我与妹夫也不可能这么着急地上山采药来。”陆绎脸色微黑,却也只能应话点头。 “大娘,您就放了我们吧。”她硬是挤出几滴眼泪,迎着月光十分可怜。 那妇人面露为难,只是将手中的毯子盖在他二人身上。“你们说的话我是可以转达,只是放人却是不行。” “那那,那大娘就拜托你了。”袁今夏泪光盈盈,目送她出去后,提着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大人,您刚刚插话真是吓死卑职了,卑职还以为您要说我俩是夫妻了呢。” 陆绎冷哼一声。 “那还得多谢袁捕快急中生智占本官的便宜了。” 她讪讪干笑着,嘀嘀咕咕。“那小五本来就是我妹子嘛,也不算占便宜。还不知道他们发现咱们不见了之后会不会着急呢。” 陆绎懒理她的低声嘟囔,手腕却慢慢活动着。 “老大,人都在这儿了。但凡有点法子的我都给您抓来了。” 毛海峰坐在上首,手边是今年早春的狮峰龙井,茶香满室颇有意境。只是若他面前没有五六个大麻袋,以及身旁手下横刀侧立,也许还能隐去层层杀气。 “毛某敬佩怀有技艺之人,抓这字也太不尊敬各位了。得用请。”毛海峰阴阳怪气的语调吓得好几个麻袋一阵瑟缩。 “是是是,大当家文采斐然,小的们可真是望尘莫及呢。”那弟兄平日里就爱揣摩毛海峰的心思,马匹拍的正当时。又谄媚笑着凑到他身侧低声耳语。 毛海峰眼睛一亮,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 待这六个麻袋一一被人解开,被乍现的光亮刺目,吴想想不禁眯起双眼,视线模糊。恍惚间,一双锦靴立在自己面前。 “这么漂亮的脸蛋要去对着别人嘘寒问暖,我还当真舍不得。”毛海峰俯身捏住她的下颌来回翻转,脸上色相毕露。 吴想想被堵住口鼻,看着男人扭曲的嘴脸,胃里不由得翻涌。她被捆在身背的双手死死抠紧掌心,强忍下干呕勉强别开眼。 “想活命就照办,谁有本事谁才能活!”毛海峰身边的手下狐假虎威,站出来倒是说明了抓他们一干人等来的原因。 皆是由那狂人所起。 此毒乃是从蓝玉簪中提炼而得,原只会凭借汁液染毒。可近日不知为何,仅仅搬运养植蓝玉簪的盆器竟也能沾染上这毒。可仔细观症状又有些许不同。 中毒的弟兄越发地多,毛海峰自然疑心是那老头有心作怪。但眼下却要以医治为主,他手底下的人只能缓解毒势却不能根治,这才不得已将狂人送去扬州城中名望的几家医馆以能解毒。 掳来这几人便是对这毒诊治颇有成效的大夫。 这场生死之局,恐怕无人会是赢家。吴想想不由念到此,唿地冷汗淋漓,呼吸急促,心神不定。 还不等她冷静下来,吴想想便被毛海峰一把搀住手臂,拖拽着走向另一间小屋。 毛海峰从不隐藏自己好色本性。人嘛,食色性也。何况美女在前,他才不是什么柳下惠之人。 吴想想被径直扔在床榻上,眼睛一转竟眉眼含媚,发丝松散更有一番韵味。毛海峰看得入迷,忍不住走上前先行除去她嘴中的布团。居高临下颇有意趣地摸着下巴由头至脚色迷迷地意.淫邪笑。 “小娘子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她勉强忍住腹内恶心,淡淡一笑。“大当家,既然事已至此小女子也无力回天。”只要对方有所欲,那就有机会与他转圜。 “大当家定是看惯了那些宁死不屈,视死如归的女子做派。着实太没意思,我更不想受这份折磨。”吴想想声音发着颤,嘴角微抽,却努力显得自然些。 今夏姐说过,美人计百试百灵。 她学着话本子里的小姐,唇角一勾媚眼一眨。心里却直泛起恶寒,“我观大当家英勇威武,定是怜香惜玉之人。” “我,我也...”吴想想突然惊叫起来扭开脸,汗毛直立,差点露馅。原来是毛海峰忽然意动俯下身替她松了手腕的绳索。 毛海峰也不是没听过旁人溜须拍马,可姑娘家软软糯糯的嗓音都泛着香气,教他心中直发痒。小姑娘可比不得青楼楚馆的娼妓演得好,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不过一个良家女子,又能有几斤几两。 “不如,就由我替大当家宽衣吧?”被他打断,吴想想又提议道,试探着伸手又将脚上的绳索也解开。 毛海峰大大方方张开手还示意她快点。 吴想想有些腿软,慢慢走近他。却反被他揪住手腕又丢向床榻,“在床上解更有情调。”她的后背直直砸在冷硬的床板,疼得直皱眉。 毛海峰倾身上前时外衣倒已经脱得差不多,吴想想欲要起身却见他双手撑在自己左右,便知自己根本没能让他撤下心防。 只是现在,也不在乎什么戒备了。 她素手搭上毛海峰的腰带,冷脸扭过头微微起身双手绕过他的腰腹寻到搭扣。 命门穴就位于腰椎棘突下,两肾俞之间。吴想想直接刺入2寸,毛海峰笑容渐止,背腹立时僵直酸痛难解。 她趁势翻身一躲,正好从他手臂之间逃开。 “命,人之根本也。门,出入之门户。这命门穴因内连脊骨,故有维系督脉气血流行不息的作用,为人的生命之本。” 吴想想看他似乎想要强行逼出长针,又连忙补上一句。“我劝大当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小心破气机,若是日后行动不便岂不可惜。” 这龙胆村也太诡异了。袁今夏大着胆子闯进石氏祠堂,中央赫然立着一口被锁链缠住的深井。想来就是蓝骗子口中的锁龙井了。 也不知大人和谢霄是不是已被投入这深井中,她叫唤好几声都不见回应。只好心一横翻身入井,但一时未察径直摔至井底。 “老大老大,那些大夫都治地差不多啦。”听声响像是毛海峰身边那个溜须拍马的手下,他不敢用力地拍门,只好小声问道。“就差您房里这个啦。”说完还捂嘴窃笑。 吴想想正在翻查毛海峰的衣物被屋外问声吓得一惊,指尖不知划到什么尖锐之物一阵刺痛。她回头看了眼被长针封住哑穴的毛海峰,只能无力地半趴在床榻边,腿脚抽搐翻不出太大的声浪。 见对方仍不罢休,吴想想只好捏着鼻子重重地应了一句。 “小的明白,小的明日再来向您讨人。”一阵贼笑慢慢远去。 待到屋外灯火熄止,万籁俱静。吴想想才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合上之际低声冲着屋里狼狈的毛海峰说话。“大当家,色字头上一把刀。” “也莫要小瞧女人!”她小心地摸摸怀里的令牌,提着裙摆快步跑远,不敢迟疑。 陆绎等人虽被困在锁龙井下,但从倭人口中得到了有关锁龙井的秘密。想来逃出锁龙井也只是时间问题。 吴想想顾不得一路上的荆棘丛生,划破脸颊手掌泛出淡淡血色,天上时隐时现的月亮更显得周围波诡云谲。 陆绎很快得出推论,指出石碑正是根据涨潮而变化的。随即很快便又推断出涨潮和退潮的时间,接着再判断出海眼的方位。生门已现。 在林间狂奔的吴想想猛地一个踉跄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惊起阵阵飞鸟。日见初晓,她撑起手肘瞧着远处即将升起的日光,模糊间仿佛看见有人轻轻踩过落叶匆匆而来。 等吴想想走到天色大亮,才终于发现了不远处的龙胆村。她禁不住寒颤,摩挲着手臂想驱走寒意。才打起精神继续往村落走去,却眼见几名倭人打开村寨的大门放狂人入内。 毛海峰咬牙切齿地领人一路搜寻未果,半路上还得知精心栽培的蓝玉簪被付之一炬,多年经营的锁龙井也被他人所破。 他动气又引伤口作疼。但也不知是幸与不幸,那些掳来的大夫还能派上一点用场。命门穴损伤,照理他该安心休养,但此仇不报他毛海峰还如何称霸海上。 既然陆绎断他财路,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还有那个女人,一个晚上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龙胆村此时被狂人攻占,陆绎他们从锁龙井离开后赶至此处便也相助村民。吴想想到时丐叔已经利用蓝玉簪的香气使那些狂人暂时昏睡了。 还是袁今夏眼尖,看到村口的吴想想。 “小五?” 月白色的裙边已是黑渍缠圈,袖口裙摆被荆棘划破,丝线都露了出来。还有脸上被划开的血痕虽然结痂,但在苍白的脸庞间显得十分可怖。 吴想想以为又是幻觉,张了张口却体力不支身子瘫软。几乎是同时,陆绎飞身上前,揽过她的腰际圈在怀里。 “陆绎...” 这次不是幻觉,她抬手抓住他的袖口,稍显心安。 “想想!” 陆绎紧紧将她护在胸前,仔细查看她的伤势。 可还没他认真查完,毛海峰率众已至,瞧那架势分明是打算决一死战。 陆绎将吴想想护在身后,与毛海峰相对而立。 “原来是你陆绎的女人!”毛海峰一看到吴想想便面露凶光,“怪不得如此厉害!” 一番恶战必不可免。吴想想虚弱地躲在角落只能尽量不拖他们的后腿。丐叔在旁关护着,又打退几个倭寇。突然从吴想想身侧又蹿出来几个贼人,丐叔眼疾手快拉过她,抬脚踹开贼子。 只是丐叔忽然冲着她脸色大变,正待细究却被贼子缠上。他立刻将她推给一边的袁今夏,嘴里还喊着,“丫头,记得枫林坳!”又转头对付倭寇,却奈何对方人多惨遭被擒。 毛海峰身上伤势未愈并不是陆绎的对手,不过他心黑手狠竟拿村民做挡箭牌,陆绎为救村民只能白白受他几刀。 吴想想大喊。“刺他命门!” 陆绎反手立时隔开毛海峰的长刀,剑锋直指命门穴。 毛海峰发狠咒骂,勉强躲开利剑随手从怀中掏出毒镖冲吴想想射.去。 袁今夏见状抱着她急忙闪去一边,顺势火铳铁珠一打,正好与毒镖相撞双双落地。 陆绎趁胜追击出剑,总算是打退了毛海峰。 “哎哎哎,小五你怎么了?”袁今夏拍拍陷入昏迷的吴想想,焦急地喊着。 第19章 第19章 袁今夏眼疾手快地拉住刚刚从屋子里出来的蓝骗子,追问他。“小五到底怎么了?我刚刚大致也看过,她身上并没有什么暗器之类的伤口啊。” “得等她醒来才能知道是如何中的毒。这毒凶猛,我也没见过。”蓝青玄摊手无奈摇头。 她忽然一击掌,“啊,我想起来了。丐叔被抓走前冲我喊了一个地名,什么什么枫林坳?那枫林坳又是在何处。” 蓝青玄应她。“听说是在扬州府和镇江府的交界处,可具体在哪儿无人知晓。丐叔让你去枫林坳做什么?” 袁今夏心中暗暗做下决定,双手搭着腰际自有一番考量。 陆绎转身掏出袖中的金疮药打算抹在伤处,却听身后床榻传来细微声响,急忙转头见吴想想翻身准备下床。 “醒了?”他眉峰蹙起,“起来做什么,好好躺着。” 吴想想脸色惨白,才在床沿坐定就被一个跨步上前的陆绎摁住肩膀强硬地要求休息。她倒也不是逞能,扯了扯嘴角又从腰间拿出针灸包。“你忘啦,我也是大夫。” 摊开针灸包,陆绎发现长针少了两枚,眼神微紧。吴想想颇为吃力地卷起袖口,他不禁伸手欲动,却因男女大防故而紧握成拳藏于身后。 “你可会解?”陆绎见她挑出银针熟练地在手臂中找准穴位立时下针,直到额间沁出细汗后才将长针取出。 吴想想没应话,只是冲他招了招手。 陆绎放下长剑搬了把竹椅坐在她面前,“有什么需要的,我让袁捕快他们去筹备。”他拧眉摇头又说,“不行,我们还是马上下山。”说着便要起身。 “我刚才下了针,不宜赶路。”她拽住陆绎的护腕,眼睛则直直直落在他肩肋的伤口上。“伤口不深,及时止血,十日内就能痊愈。” 吴想想垂眉有些可惜,“我本备着不会留疤的上好伤药,实在仓促没带在身上。” “只是皮外伤,”陆绎为宽她的心,浅浅一笑。“那明日我们就下山。这毒怕是难解,耽搁不得。” 他覆上吴想想的手背,亲昵地搭着温柔说话。“你现下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 才被陆绎哄的躺下,吴想想歪头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我,是不是又拖累你们了?”她低下眉眼,“我要是有些防身的功夫就不会总是被人挟持,” “被人抓来抓去还让你们受威胁。” “学什么医术啊,我连我自己身上毒都治不好。还要你们为我担心。”吴想想死死攥着手指,眼神游移带着哭腔万分自责。 陆绎叹了口气,扭身平静地望向她。 “胡思乱想什么,”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握住她纠结地赤红的指尖,一根根小心翼翼地掰开。“若没有你,周显已的死因我们如何知晓。若没有你疑心翟兰叶,我们也不会上演一出戏码逼她动手。” 她被他说的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番话说的好像功劳都是我的似的。” “你的确是功不可没。”陆绎正想把她的手放进被褥,却被她借力一拉起身坐好。 吴想想知道陆绎是在安慰她,“大人不怪卑职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卑职就已经很知足了。可不敢抢功劳。” “我们之间这么生分?怎么还不休息。”陆绎听得大人二字有些不满,抬手就敲打了下她的额间。 她吃痛地眯了眯眼。“我,我有点害怕。”转眼又问,“丐叔被他们抓走了吧。” 陆绎点了点头。“毛海峰一行人既然敢流窜至扬州,那就叫他有去无回。”他目光泛起冷冷杀意。 “说到底还是我轻信大意,”吴想想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关键时刻又心慈手软。”十分后悔。 她的确懊恼。“要是,我那时再狠下心肠来就好了。毛海峰若死,就不会有攻占村子这桩事。” “丐叔也就不会叫他们抓走了。” 陆绎伸手戳戳她的额头,“哪有什么事都能让你如愿以偿。我倒是庆幸毛海峰好色,不然你如何脱身。”他听她三言两语将险情道明,心中却深深后怕。 “我也十分庆幸,幸好今夏姐同我讲过那些美人计的招数...”吴想想忽然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巴窘迫地看着陆绎。 陆绎唇边略略抽搐,这个袁今夏到底在教她什么。只是看她如今安然无恙,他也不再过多计较。无奈摇头轻轻笑出声来。 吴想想看他发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像是呛到了气咳得厉害,一口口黑血随着嗽声不断涌来。吴想想眼神迷离地看着掌中血渍,再次昏了过去。 陆绎一怔,见她软软的靠在自己的肩窝处,脑中一片空白。 “想想!”他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吴想想!” “蓝青玄!” 袁今夏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陆阎王,看他迟迟不表态,着急地抓耳挠腮。“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大人,您也听到蓝骗子的话了。普通的大夫根本就治不好这蓝玉簪的毒啊。” “可丐叔仅仅只是和你说了枫林坳这个地名,你又如何能保证那里一定会有什么前辈能救她的命。”陆绎不敢冒险,一丁点的险他都不能冒。 她咬咬牙,“所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和谢圆圆想办法救出丐叔,然后带上他赶去枫林坳与你们会合。” 陆绎自然明白袁今夏说的已是最后的办法。 谢霄也搭腔,“陆绎你就别犹豫了,那女大夫好歹医过我家老爷子的病,也算是我乌安帮的恩人。” “我和今夏一定会救出丐叔再去找你们的。” 蓝青玄从竹屋里轻手轻脚走来,“你们别那么大声,那姑娘睡下了。”他挠挠头,“那什么,这姑娘给自己下的针还挺狠的,阻血滞气之法。” “虽能暂缓毒.素蔓延,可也阻滞血气,久之恐有性命之忧。” 陆绎早已心乱如麻,却因蓝青玄此番话终定决心! 他是绝不会让她出事的! 第二日一早,袁今夏心疼地摸摸吴想想越发苍白的脸颊,嘱咐她。“身体不适千万别逞强,一定要和大人说。” 吴想想点头,虚弱地对她一笑。“今夏姐你放心,我自己也是大夫,心里有数的。” “你心里要是有数,就不会贸然给自己施针了。”袁今夏把少许盘缠和衣服递给陆绎,郑重地冲他拱手行礼。 “陆大人,您放心。卑职就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也会将丐叔给您带来!” 陆绎难得也抱拳回敬,此举已胜过谢意。 谢霄倒是雄心壮志,凑到袁今夏身边。“今夏,不用发愁。我俩联手一定能把毛海峰那小贼的老巢一锅端掉!” 袁今夏忍不住翻了白眼,又招呼他们赶紧上路莫要耽误。 蓝青玄这边也总算说动石族长举族迁移,免得被毛海峰等众贼人前来报复,大家也如火如荼地收拾着物件打算迁村。 可不想,这遭报复竟来的如此之快。陆绎和吴想想还没有出村就见毛海峰手底下的那群倭寇来袭。 毛海峰倒并未出现,陆绎不禁觉得古怪。打退一波倭人,他们还觉怪异。果不其然第二批竟是有备而来,他们手中个个拿着小型的震天雷冲他们扔来。 顿时火光四溅,村内的屋宅应声炸倒,哭喊声此起彼伏。而倭寇则趁机再度出手,与陆绎他们纠缠。 蓝青玄抱着小新带着大批村民躲避火雷。 吴想想任由袁今夏拉拽,在她身后闪避袭击。手铳忽然哑火,她背身急急补充却被对方瞅准机会,一记毒镖将至。 吴想想见状慌忙上前扑向她,倾身之际又被人牢牢抓住手臂拉入怀中。整个人撞在陆绎身上,两人双双跌在地面。 袁今夏此时已投好铁珠,砰砰几枪取人性命。 谁也没有料想毛海峰竟选择炸村毁去自己多年经营的锁龙井,真是惨无人道!此一役,龙胆村算是彻底地毁了,损失尽管惨重,但起码还有大半的村民幸存,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陆绎他们却是情势逼人。 “大人,小五!”袁今夏着急地跑去看她伤势,“大人!你们没事吧。”见他们二人倒在一处始终没有动静,她心中惊慌。 陆绎抬手挥了挥眼前的黑尘微咳几声,“无碍。”他连忙将怀里的吴想想拉起来,却看她肩胛处竟中了一枚毒镖,还又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想想!”陆绎指尖不由得发颤,揽着她的肩膀心慌意乱。 蓝青玄闻声匆忙赶来,见情形不免惊叫一句。“完了完了,本来这毒性就强。这这这,此番又中,怕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蓝骗子,你快给我闭嘴吧!”袁今夏恼地跳起来就要打他。只见陆绎抱着小五快步出村,一刻也没有停留。她急得手忙脚乱大喊着,“大人,大人您要去哪儿啊。” “枫林坳!” 袁今夏也猛拍着脑袋,直呼自己犯蠢。扭头又揪着蓝青玄的领子追问,“蓝骗子,谢霄呢!” “我我,我只顾着转移村民没看见啊。”蓝青玄无辜地梗着脖子,可怜巴巴。 她气得又想打他,左右四顾时好像依稀看到了谢霄的衣角。“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袁今夏立刻松开他的衣领朝着人影走去。 第20章 第20章 谢霄不慎被震天雷的余波震晕,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身在乌安帮中。师姐斜倚在床栏边阖眼休息,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惊醒了上官曦。 “谢霄,你醒了?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上官曦一个激灵赶紧从床边站起来,搭着他的肩膀焦急问道。 他脑袋有些发涨,看来是那震天雷的余威还没消退。谢霄捂着头皱紧眉头,抓过上官曦的手急切地反问。“师姐,今夏呢!” “今夏没事吧!” 上官曦面色瞬间昏沉下来,但垂眼却宽慰地拍拍他的手背。“听送你来的那位蓝大师说,今夏没事。她去找陆大人和吴大夫了。” “什么?她一个人去了?”谢霄着急地就要从床榻上下来,却被上官曦按了回去。 她喝道,“谢霄!” “你现在这样去只会拖累他们而已!” 找到谢霄的时候,他已经被震天雷轰晕倒在断壁残垣中,袁今夏挠挠头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想着小五惨白的脸庞,又想到丐叔。她心一横便对蓝骗子说话,“蓝骗子,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帮我办到啊,我们这几人的性命就捏在你手中了。” 蓝青玄无措地眨眼,双手猛擦了好几下衣面。“你你,你别说的这么严重。” “这个你拿着,去扬州官驿找一个叫杨岳的人,让他带着官府的人上山来清剿倭寇。至于谢霄你就把他带下山交给乌安帮的人就行了。”袁今夏从怀中取出六扇门的令牌郑重地递给他。 蓝青玄深吸一口气伸手接下,却又突然抬头看她。“那你呢。” 袁今夏搭上腰间的火铳,言之凿凿。“我去找大人他们。” “对了,你也记得跟杨岳说我会在沿路留下记号的。” 他捣蒜般点着头,捏着手中的令牌犹如千斤之重。 陆绎抱着吴想想一路飞奔根本不敢有所耽搁。怀中的女子气若游丝,嘴边的黑血也没来得擦干。他心里如剜出一块空洞来,更像堕入寒冰中。 还有,他还有许多话没来得说也没来得及问。 焰火那夜她曾虔诚许下的最后一个愿望,还有被她视作秘密小心守护的礼物。陆绎全部都想知道,想让她像以往一样站在自己面前低头绞着指尖,甜润地害羞地又略带点小小得意的缓缓道来。 而他也守着心中的秘密未曾对她言说。 他啊,是真的真的十分想念她。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等待着她长大。 陆绎念由及此,揽过吴想想肩膀的手更紧了一些。 天公却并不作美,落下瓢泼大雨,狠狠打在陆绎身上。路途逐渐泥泞,雨水蒙住了他的眼睛,更仿佛在他心尖掩上一层沉重的浓霾。 脚下一个趔趄,陆绎早已体力不支,身形难稳。为了护住怀里的姑娘他不惜以自己做垫跌在泥淖之中。 吴想想陷入昏迷,可嘴中的黑血又呛了几口出来。陆绎迎着风雨抱紧她,心口又不住地被揪起。 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可手边的血液却越擦越多。 指腹上黏腻的触感让陆绎似乎陷落进挣扎不开的漩涡之中,耳边刀剑铮铮,血雨腥风顺着雨水落在身上。 对手的血珠溅在脸上,他的眼神冷漠狠戾,可手掌却不免发颤。血水静静地流淌,陆绎只是麻木地继续劈砍,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此时风雨已然静止,可满手的鲜血竟让他忍不住大喊。母亲的眼泪与血水混在一处,陆绎擦不干净,直擦到手指发红,直擦到母亲的面色冷白。 恍惚间有只带着暖意的手摸上他的脸,抹开那已与雨水交缠在一起的泪珠。 “陆绎哥哥,” “你别哭啊。” 陆绎从泥潭中斩开那些令人生怖的心魔。 握住她的手,终是笑了起来。 “傻想想,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哭鼻子。” “那这是什么。”吴想想勉强挣开,又向上碰了碰他湿漉漉的眼睫,“还有,咳咳...落在我脸上的又是什么。” 陆绎把她扶起来又撑住她的后背,捏住那只不安分的软手,伸摊开来去接盛雨珠。“那是下雨了。” 杨岳这边立时招集了扬州府的一众人等匆匆上山,却人去楼空。毛海峰早已率众离去,只留下空无一人的寨子。 “上官姑娘,其实你不必与我同来。我找到今夏和陆大人还有小五后,会安全地把他们带回来的。”杨岳犹豫了半晌,才别扭地继续说道。“你还是,回去照顾谢霄吧。” 上官曦难得抬眼看他,见他垂眸望过来时便又转开眼。“我与吴大夫也算得上是朋友,并不单单是为了帮谢霄找今夏的。”她看着官兵替龙胆村的村民整理善后,身旁的男子也上前帮忙。她目光流转四下却再回转到他身上。 大半的官兵都留在龙胆村清理,杨岳不想耽误时间便同上官曦和几名官兵先行随着袁今夏留下的标识沿路寻找过去。 客店内。 陆绎用玉佩抵了房钱还换到两套干净的衣物。走进房内,就看见吴想想正努力侧过身想去拿放在矮凳上的针灸包。 她专注地勾起指尖,却眼睁睁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利索地收了起来。 “别呀..”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陆绎沉下脸,将干净的衣物放在一旁。“之前是我大意,这次你不要想着再用那种凶险的办法。” 吴想想又轻轻咳了几声,讪讪笑着也没什么神采,默默缩回手复又躺好。 陆绎坐在床沿,替她把碎发都挽在耳后。“先把紫炎服下,我到时试试用内力帮你逼毒。” 也真是冤家路窄。 毛海峰率手下走进这家客栈,另一拨人则从后门押着丐叔和袁今夏进入酒家。陆绎本想去后厨叫着做碗清粥,倒是偶遇他们。连忙闪身藏于角落,暗中观察。 他们二人被三四名倭寇看守,关在另一间屋中。 “丫头,那姑娘怎么样了。”丐叔虽不善解毒,可蓝玉簪之毒却是出自其手。自然对药性十分了解。 看那姑娘体内毒性走向危害,他当下便知这怕是提纯后的蓝玉簪毒。 袁今夏双手被捆,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行了?”丐叔突然睁大双眼,“不是和你说了去枫林坳么?” 看守的人不耐烦地敲了敲房门,“小点声儿!” 袁今夏不禁恶狠狠啐了一口,扭头却对丐叔说话。“哎呀,不是的丐叔。小五为了救我,又中了一记毒镖。” “恐怕真的性命堪忧。” 丐叔不由得叹口气。“可怜我那侄孙儿咯。” “但我相信大人。他一定能够找到医仙娘娘,救小五的命!丐叔,你别气馁嘛。”袁今夏还是相信陆绎的能力,更相信小五福大命大。 就是自己运气不太好,甫一出村就遇上了毛海峰一行人。本想偷偷地救下丐叔,哪知反被毛海峰发现。 幸好自己的手铳对他还有些用处,才算没要了自己的命。 陆绎悄悄回房见吴想想沉睡,便放下清粥做一番准备。身上还有一支迷香,效用迷倒三四个人不成问题。 又去看了一眼吴想想,面色依旧不好。眼下的黑青十分厚重,气息薄弱。他捏了捏她的掌心,转头离开。 “你要去哪儿。” 吴想想根本睡不着,耳边的嘶喊声震得她头疼,锁链打在地上传来的回响更让她不自觉地发抖。 “我很快就回来。若是有力气便把这碗清粥喝了。”陆绎把清粥端到矮凳上,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勉强撑起身体抱上他的腰肢。“抱一下。” 陆绎一怔,她的小脸贴着自己的腰腹,不自然地喉头一动。“你都多大了。”他小心地拉下她环过腰际的手臂再重新让她躺好。 处理地十分干净。陆绎跳下窗沿,抽出小腿边的匕首替他们二人解绳。 “大人?您也在这儿,”袁今夏惊喜地追问,“小五怎么样了。” 陆绎食指贴住嘴边叫她噤声,转身扶起丐叔。 还是丐叔心中知晓。“那姑娘再中蓝玉簪毒,恐怕难以支撑。快快快,我得赶紧带你们去枫林坳。” 吴想想12岁后就没再向陆绎撒过娇,准确来说是没有机会。她此刻就像是高悬在墙头的那只花猫,随时可能会坠地。 银针从针灸包中被抽出时还不慎扎中指尖,陆绎应该不知道这也算是美人计的一种。她吃吃笑起来。 血珠随着针刺慢慢滴落,黑血渐渐转成鲜红。吴想想耳边的轰鸣声渐弱,才算有了片刻的喘息。 积郁在身体某处的稀少毒.素被缓缓逼出,她收起银针后又给自己搭了搭脉。 丐叔脸色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目光略略深邃地盯着吴想想,欲言又止。袁今夏在旁也不敢大声出气,悬着心瞧看丐叔。 陆绎心里一紧,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流转,正欲开口。 “凶险,十分凶险。”丐叔哼哼几声,“不过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去枫林坳,不然迟则生变!” 袁今夏松口气,正打算伸手扶起小五。却看陆绎径直将她打横抱起,匆匆走出屋外。 “丐叔,我去了还能帮他们一把。陆绎那么不懂变通,万一那医仙娘娘发现他们的身份,不出手相救怎么办。”袁今夏急得就想跟进去,反被丐叔拿住衣领拦下。 他哭笑不得。“就你这么嘴碎,怕是要烦的她不愿出手了。那姑娘文静又果决,医术也十分出色。只要不暴露身份,菱儿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袁今夏似乎抓住了什么重点,笑眯眯地凑上去。“菱儿?” “丐叔,您认识这医仙娘娘啊。” 林菱住在枫林坳的竹屋已有多年,能避过蛇群安然无恙进来的人屈指可数。她冷冷打量面前的男女二人。 少女脸色惨白,眼下黑青分明是中.毒之状。 她上前几步卷起吴想想的袖口,几处熟悉的施针倒让林菱弯唇轻笑。“你们是何人?为何闯入这枫林坳。” “既已有精通医理之人帮其施放毒血,何必再来寻我。” 陆绎搂紧吴想想,语气软化。讲述了一段凄美哀婉的爱情故事,两家世仇,可他们却彼此相爱。 “她是为了救我才会喝下毒酒,受人指点我得知枫林坳中有当世医仙,遂前来相求。”他说的一番情深意切,引得吴想想抬眸怔怔看他。 “求医仙相救!”陆绎眉目紧蹙,“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林菱忽而一笑。“此话倒是真正的真情实意。”又蓦地冷下脸来。“阻血滞气之法几乎伤她根本,” “她可是很想活下去的呢。”林菱话音一落便拂袖进屋。 第21章 第21章 见医仙拂袖离开,吴想想悄悄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仰头追问。“你什么时候编的这么个故事。” 陆绎扶着她在圆椅上坐下,“刚想的。” 吴想想听后低头笑出声,“那位医仙恐怕不会给我治。”手肘撑在宽长的木桌横面,吸了吸鼻尖。 他不解低头望她。 林菱从竹屋中走来,手中端着一碗药汤。 “要我救她自然可以,”她放下汤碗,“只是这位姑娘行此险招已伤元气,毒素虽未能蔓延,但也久久积郁身体之内。我需要药引。” 陆绎立时站上前。“何种药引。” 吴想想勉勉强强撑着桌案站起来,抓住陆绎伸过来的手臂,凑近那汤汁闻了闻。“这药是以七种剧毒药草的草汁煎成的。”她思索片刻道,“您是要,以身养毒。” “的确很不错。”林菱手边有一条金环小蛇,她几日来翻阅古籍终于寻到能解此蛇之毒的解毒方法。“在你施针时就该料想到此。” 陆绎只再问,“是不是有这药引便能救她。” 林菱点头,正要开口,就见他拿过药碗欲一口饮尽。吴想想却连忙扬手打翻,“你做什么。” “救你的命!”陆绎扭头打算请求林菱再给他这副药引。“林大夫,能麻烦您再拿一碗来吗。” “我愿意做这药引。” 吴想想紧咬着唇瓣,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呆呆地看着他。 “别怕,我不会就这样让你死。”陆绎回过头温柔捏捏她的脸,“也不会就这样白白让自己死的。” 她喃喃开口,“陆绎哥哥...”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啪嗒一声落在他手背上。 陆绎轻轻应着她,专心地帮她抹去眼泪。 待陆绎将药汁喝完后,林菱才说话。 “倒真真是一副情深意切的恩爱模样,”她扭脸反问吴想想,“你这次怎么又不拦了?”林菱直直走向她,刚伸手搭上其脉搏,一旁的陆绎则竟是眼前一黑,伏倒在桌案上。 吴想想又咳出一口黑血,“他心力交瘁,是该好好睡上一觉。”她探着陆绎脉息,抬头望向林菱。 陆绎睁开眼猛地从榻上直起身体,扭头却看见吴想想趴在榻边阖眼休息。他唿地心中巨石落地,微微伸手轻抚着她的脸庞。 “唔,你醒啦。”吴想想本就浅眠,自然被他这一番动作惊醒。“几处伤口我已经帮你重新包扎过,不会留疤的。”她揉揉迷糊的双眼。 他不禁哑然失笑。“你才是病人,怎么让我休息。”陆绎作势打算起身,却被吴想想拦下。 她连忙站起来,提着裙摆自顾地转了一圈,歪头对他说话。“你看我现在,哪还像个病人啊。” “倒是你,精疲力竭又心神不宁的。才该好好休息。”陆绎细瞧下,吴想想的确一改几日来的病态,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外,精神很好。 他终于呼出一口浊气,但又紧蹙宽眉。“那碗药汁并不是药引?” 吴想想点点头,“那只是安神凝气的药汤,助人安眠的。” “那你的毒?”陆绎明白此毒难解,这位医仙又性情古怪,真会如此简单地替她解毒吗。他眉峰越蹙越高,薄唇微启。 “过来。” 吴想想走近,反被陆绎拿捏住手腕,卷起长袖才算安心。“此毒,算是解了?”他抬头看她。 “尚有余毒未清,不过大半已好。”吴想想垂下眼,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的手上。 陆绎却迟迟未再放手,“想起来是如何中的毒吗。” 她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脸色不免微垮,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递给他。“在毛海峰衣裳里拿这个的时候怕是不小心碰到了毒镖。” 陆绎定睛一看,正是在倭寇身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令牌,舟幽灵。“你倒机灵。”他抿嘴浅笑,拿过牌子随手就丢了,“只可惜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 吴想想又轻声咳起来,不自然地把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我我,我还帮林大夫煎着药呢。” 她有些羞怯地掰着指尖转身要走。 “等一下。”陆绎又出声叫住她,“我有东西要给你。” 吴想想扭过身停在原地,无措地看着他。 陆绎无奈冲她招招手,哭笑不得。“过来吧,站那么远做什么。” “礼物..吗?”她挪近一点,嘀嘀咕咕。“万一你又像小时候一样赏我几记手板心怎么办。” “真是没想到吴家小五原来这么记仇啊。”陆绎故意使坏,冷下脸语气忽然严厉。“手伸出来!” 她啊了一声,委屈地扁下嘴。双手倒及时地藏在身后,可怜兮兮地瞧着他。“我我,我下次不敢了。” 转念一想又惊觉不对。吴想想狐疑地反问他,“我也没做错事呀,为何要罚我。” 陆绎憋住笑,“你这一路闯的祸事还不够多么。胆大妄为,自作主张,擅自行动。几次三番都让你自己陷于危险中,我受你三哥嘱托要好好保护你,绝不会食言。” 吴想想不知为何突然泄气,胸口气血翻涌又是一阵嗽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陆绎见状,又着急打算起身。吴想想倒是破罐子破摔地把手摊开送上前。“你打吧,省得你回去之后向我三哥告状。” 陆绎看她转过脸却朝自己伸着手,心里作弄之心更甚。勾起嘴角冷声道,“高点,不许躲。” 她闭紧双眼,侧着脸抿住唇瓣,实在可爱。 “不过是打一记手心,不必这般视死如归。”陆绎又多瞧了几眼,迟迟不打。 吴想想嗫嚅着不满,“你到底打不打嘛..”话音未落,一阵手风从上而下袭来,她整个人顿时紧绷,拧着眉目十分害怕。 凉凉的触感绕过手腕引得她睁眼去看。 陆绎正专心低着头将一根手绳仔细地系在她的手腕上,指尖划过她掌心时,吴想想不自觉地吞了下咽喉。 “这是我母亲所弹的那架箜篌上断落的弦丝,我一直戴在身上留作念想。”他慢慢呼出的热气扑在吴想想的手掌间,她怔怔盯着他,心里恍如落进一片羽毛,手指忍不住蜷起想抓住些什么。 再听陆绎开口,“现在送给你,就当是,”他顿了顿抬起头撞进吴想想呆愣的眼中,而后又别扭地转过脸说道。“你即将送我礼物的回礼。” 吴想想双眼不禁睁圆,一点成就感也没有,不满地抽回手。“你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陆绎弯起嘴角。“大概是某个醉鬼告诉我的秘密。” “醉鬼?”她还想再追问,却因喉头一道腥甜眼神不自然地移开,“我,我去帮林大夫煎药了。” 陆绎却心情大好,并没察觉怪异。只当她终是想起醉酒之事害臊,不由得笑容渐深。 合上屋门,吴想想一口黑血随即吐在脚边。 “小五?”袁今夏从小到大最怕蛇了,好不容易从蛇群中离开,远远看见竹屋便知自己找对了地方。正想招呼人就看见她从屋里出来可又吐出黑血,着急忙慌地跑过来。 她随手抹掉血迹,循声看去。“今夏姐,你怎么来了。” “你这毒还没解吗?”袁今夏抓过她的袖子看着一大片黑渍,神色凝重。“我不放心你和大人,所以才赶过来的。” 林菱在屋里翻着医书偏头看了眼正执笔抄写医方的吴想想,出言提醒。“你再发着呆,那墨渍就落下来了。” 但见她低头不言语,低头细瞧,摁在竹案上的手,指节发白死死抠住案台,呼吸急促。 “如何?”林菱立即夺下她手中狼毫,摊开面前白纸。 吴想想转头又是一大口毒血,浑身不住颤抖。“会产生幻觉,咳咳...还有会使人五识之感扩大数倍。” 林菱递上一方绢帕,有些不忍。“若是坚持不住,还是算了吧。”她瞧着这两日来记下的症状,心中已大致有数。 吴想想接下帕子,手指却不住攥紧。响起阵阵夜风,耳边满是粗长链锁摩擦着地面发出的尖利声响。“我与林大夫一样,也十分想知道此毒效果。”此刻她竟还笑得出来。 “林大夫,您要的山泉水我给您打来啦,”二人交谈被打断。 袁今夏跑了好几趟总算弄明白林菱想要的山泉水究竟是何。她气喘吁吁地站在屋外高声喊着。“您要不检查检查。” 林菱叹口气,“你们这两个倔种,”她对这屋外说话,“我还需要切些草药,”话没说完,袁今夏立刻心领神会接下话头。 “放着我来林大夫,您千万别劳神。” “您呀,就好好替小五解毒,”袁今夏屁颠地又跑到药架前,“这些小事让我来做就行了。” 林菱转过脸面对吴想想。“这毒已滞留你体内多时,早前替你逼出大半,也十分伤及元气。” “我两日来观此毒毒效心内已有几方对策,喝完药便离去罢。”她有些愠恼,也不知是在生谁的气。 不过近日这枫林坳中不速之客实在是多。 谢霄做事向来不计后果,他一气之下竟放火烧林。虽然这办法不算明智,但到底是把林菱从竹屋引了出去。 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她心中怒气愈甚。目光流转下竟遇见故人,林菱忿忿甩下一句话,丐叔只好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跟了上前。 吴想想慌张地擦尽唇边的血迹,调整呼吸打开门才走出去。却是胸腹一股腥甜直冲喉间,眼前一黑,整个人轻飘飘地跌坠在地。 第22章 第22章 “好了,你们一个个的都别吵了。”林菱看着聚在榻边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一群人,十分头疼。 丐叔连忙让大家闭嘴,心虚地凑近她。“菱儿,你看这毒...” “你给我过来!”林菱冷脸转身离开竹屋,叫出丐叔。 “师妹,我...”丐叔干笑着开口,却被林菱打断。 她从案上翻找医术,头也不抬问道。“这毒是你制成的?” “是我做的不错,但这毒也是无意中才被我制成的。” 林菱随手抓起案台上书写着症状的绢纸丢给他,“师兄你可真是闯下了祸事!”她愤懑难平,“既是制毒之人,你自当有解药吧。” 丐叔懊恼地将白纸揉成团,“我,若只是普通的蓝玉簪毒我自然能解。可可这是被毛海峰提纯过后的蓝玉簪毒,我怕也是,无能为力。”他转开眼表情难堪。 “那姑娘原先的法子虽然危险,但的确能暂缓毒素蔓延,而且毒效虽猛可毒量并不多,再照她后来的针法也许真能将毒素逼出。可她为了救袁丫头又中毒镖,这毒上加毒层层附着才演变至此。” 林菱叹气,“怪不得那丫头如此用心殷勤地一定要我救她的性命,原因怕就在此。” “那菱儿你,到底能不能救?” “你质疑我?”林菱瞪他面色不佳。 丐叔连忙讨好,“没没没,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菱儿解不了的毒呢。你一定可以的对不对。”他狗腿地笑着。“而且这姑娘的医术与当年的你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也舍不得让她死的对吧。”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林菱转身不悦离开,丐叔松口气赶紧跟上。 陆绎端着汤匙犹豫不决。 “这古方无人用过,但已是眼下唯一的办法。”林菱不再多言,只让他自己选择。临走前她倒还是好心地补上一句。“以她目前毒发的状况来说,恐怕是熬不过今天夜里。” “服下这帖药好坏总不过两种结果。” 他微微侧头冲林菱颔首,便算作是致谢。“多谢林大夫这几日的照顾,我想一个人单独陪着她。” 林菱欲言又止,却没再说话推门而出。 见林菱出来,丐叔和袁今夏急忙迎了上去。 “菱儿啊..” “医仙娘娘..” 他二人异口同声,林菱摇头轻笑。“这药最快也需今日夜里见效,左不过两种成效。你们现在问我,我又不是神仙如何答你们。” 还是丐叔脸皮厚又缠上去,袁今夏则蹲坐在屋外抬头望着澄净的天空,心中不免暗暗祈祷。 有大杨这位大厨到来倒算是改善了袁今夏的伙食,只是今天这晚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她挑着碗里的米饭心不在焉,丐叔只顾喝酒对饭菜兴趣缺缺。林菱胃口不大,动了几筷子也没再下口。 上官曦怕杨岳忙不过来,便在后面帮厨。只有谢霄心大,埋头苦吃。 忽然陆绎在房中大喊。 “林大夫!” 林菱哪里还坐得住,慌忙起身赶过去。丐叔和袁今夏也不敢耽搁,跟着一道过去。 陆绎一时间心慌意乱,那黑血不断涌流。他手忙脚乱擦拭着她嘴边的毒血,可还是源源不断涌出,他心口一阵阵发慌骤紧。另一只手只能紧紧握住她的,前日才系在她腕上的手绳刺得他心尖生疼。 林菱匆匆赶来,坐在床榻边立刻搭上她的脉搏。 “不必紧张,”她面色渐佳,“待她把积郁已久的毒血全部吐出,此毒便算是真正解了。等她清醒,再服下一帖药。明日就能活蹦乱跳了。” 陆绎手劲才松,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菱。 还是袁今夏率先叫起来。“丐叔,太好了!小五没事了!”拽着他的手臂高兴地上蹿下跳。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丐叔也是眉开眼笑。“我这乖孙儿可算是苦尽甘来啦。” 林菱瞧他们得意忘形的样子,不由沉下脸。“看你们一个个的实在吵得不行,影响她休息。都出去,我来照看她。” 丐叔一拍脑门,“对对对,我们出去我们出去。”他一把拉起陆绎,“乖孙啊,这下你总算是可以好好吃顿饭了。” “没错没错,大人我赶紧去让大杨加几个菜。”袁今夏风风火火就要跑出去。 “师兄,我药庐里还煎着药,你帮我去看看吧。”林菱转头拿出帕子轻轻擦去吴想想嘴边的血迹。 丐叔拍着胸脯即刻应下。“菱儿你放心,我这就去。” “是给小五的药吗?”袁今夏退回来,“还是我去吧,丐叔你领大人吃饭去。” 陆绎却道,“我去就行了。”又扭身郑重对林菱致谢。“林大夫,您的大恩我陆绎会时刻铭记在心。” “我也是我也是,医仙娘娘您以后要是有什么差使就找我袁今夏,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帮您的。”袁今夏笑眯眯地凑上前。 袁今夏点着手指默默靠近陆绎,他正专注地盯着面前文火煎熬的药罐,似乎没发现自己的靠拢。 “她醒了么。” “啊,小五醒了一次又睡过去了。”袁今夏被吓得一激灵,转着眼睛踌躇半晌才又继续说话。“大人,我..” 鼻尖药香四溢,陆绎恍惚间总以为是她身上的味道。“你不必自责,她看着柔弱可性子一直很执拗倔强。” “也从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你也更无须为此内疚。” 袁今夏心中暗叹陆阎王洞察人心,但八卦之心忽起,小心翼翼地追问。“这听大人语气,像是和小五认识良久啊。”她眨巴眼表情很是好奇。 陆绎不耐烦地偏头看她,“别蹬鼻子上脸。” 她嘿嘿笑道,“是,大人教训的是。”又忽转面色颇为严肃地答应着。“大人放心,日后小五的命就是卑职的命。卑职一定会保护好她,不会再让她受伤了。” “她,我自会保护好。”陆绎冷冷瞥她,“袁捕快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吴想想手里的药碗才端拿不过半刻,就被袁今夏一把拿下,上赶着抢来喂药。连林菱都看不下去,无奈摇头。“你方才提及的天仙子,我会替你翻找医书看看。只不过就算寻到恐怕用处也不大。” 她点头。“我明白,这世上怕难找到人肯不惜性命为此试药。” “嗯,如若依你所言,那这假死药炼成之际已不知害死了多少条性命。”林菱虽然性子冷淡,但闻及此事也不免有些感伤。 但她有话锋一转,对袁今夏嘱咐。“还有你,别一惊一乍的,她现在需要多休息。你喂完药让她再好好睡一觉。” 袁今夏赶紧捏住自己的嘴巴,连连点头应承。 “今夏姐,还是我自己来吧。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吴想想难免有些受宠若惊,半靠着床背眼看袁今夏周到地要照顾她喝药。 她哎呀一声,“小五,你可是我夏爷的救命恩人,照顾你是应该的。” “以后,咱们俩就是割过头的兄弟啦,等回京城了小爷我罩着你。”从小在市井混大的袁今夏,说起这种仗义话来一套一套的,惹得吴想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姐妹。” 袁今夏无所谓地摆摆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你是不知道哇,这几天大人的脸就真的阴沉地和阎王似的...” “大家可都要被你吓死了...” 林菱才走出房外,就听见袁今夏大咧咧的讲话声。有些气恼地转身打算敲门提醒,但又被她爽朗的性格逗笑摇头走远。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袁今夏摸着下巴围着吴想想看了不下三五遍,咂嘴调笑。“大人到时一定会眼前一亮。” “咱们赶快走吧,大杨可是煮了一大桌子的菜恭喜你大病初愈呢。”袁今夏扶着她走出竹屋。 陆绎就站在阶下,背手而立静静等着她。 袁今夏最是识趣的人,顶了下吴想想的肩膀再冲陆绎施礼后,迈着小碎步麻溜地先行离开。 自吴想想醒来,唯一没见过的人就是陆绎。此时见到反而将想好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绞着指尖心中慌乱不已。 陆绎略略冲她挑眉,表情意味不明。吴想想可太懂他了,趁他没动,连忙退后几步但可比不得他几个跨步上前钳住她的手臂。 “躲什么,知道自己理亏又想和以前一样藏起来?”陆绎更明白她,赶在她跑路之前抓住了。 吴想想笑得勉强,连连摇头。“我有东西落在屋里了。” 啪嗒一下,陆绎就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年岁越大,胆量也越发大了。我这般不值得你信任?” 她捂着痛处惶惶摆头。“我怕你担心我,我好像总是让你担心我。” “我也想像今夏姐那样让你放心,也想成为你得力的下属。”吴想想倒是一番雄心壮志。 陆绎没绷住,轻笑着点点她的脑门。“我要你做我的得力下属干什么,再说袁今夏与你不过都是半斤八两。” “但我乐于替你收拾烂摊子。” 他啧了一声,“只是像这样的烂摊子,”陆绎忽然低下头,语气喑哑。“我可不想再收拾第二遍。” 毛海峰元气大伤,又听属下来报说枫林坳中的医仙竟能解蓝玉簪之毒。他自然坐不住,率人亲往欲一雪前耻。 陆绎和吴想想才走下台阶,毛海峰的人便悄然而至,忽然一跃纵出。 在等着陆绎他们的袁今夏等人也遭到了袭击,一时之间众人打在一起。 最后还是林菱饲养的蛇群解围,毛海峰见状只好退走。只可惜恶战时,杨岳与上官曦不知与人纠缠于何处,打斗痕迹在悬崖边戛然而止。 枫林坳已不再安全,林菱便和丐叔一同随他们前往扬州。 “恢复地不错,你这针法倒称得上是出神入化了。”林菱收回手称赞她。“不过之前下针还是对元气有所损伤,我会再给你开几副药。” 吴想想晃着手指,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便问吧。”林菱合起医书。 她抿嘴询问,“林大夫您日后有什么打算呀。” 林菱端起茶盏稍稍抿一口,思索片刻。“大概是再找个安静去处隐居吧。” “那您这一身医术不是白费了吗,您还可以再救更多的人啊。”吴想想听后觉得十分可惜。 “只是救你,我就已经招惹上一群麻烦的人了,”林菱哭笑不得,“我可不想再招上另一群。” 吴想想有些不好意思,忽然又想到什么。“那,丐叔是个好人。” 林菱越发无奈,“你怎么也和今夏那丫头一样爱管闲事了。” “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吧。” 吴想想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屋外衙役打断。“吴仵作,外边有人找您,说是乌安帮的。” 上官曦与杨岳被乌安帮的人寻到了,但好像情况不太好。吴想想匆忙回房整理了下药箱打算出发,可突然想到该和陆绎说一声便又出门去寻他。 还没来得及敲门,房门倒从屋内被打开。见陆绎一身官服穿戴完毕,她面露不解。 “有紧急要务,须前往丹青阁。”看她冒冒失失跑来,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怎么了,出事了?” 吴想想只是摇摇头,“乌安帮来人请我,说是找到上官堂主和杨捕快了。二人像是受了挺重的伤。” “嗯,那你自己多注意,小心一些。”陆绎同岑福一道离开。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也在心中盼他平安。 只是还没走出门洞,陆绎竟又折返回来,身后的岑福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吴想想见他回来,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了。” “拿来。”陆绎朝她伸手摊着。 她啊了一声,一头雾水。 “大家离开扬州时都会收到一份礼物,吴仵作没忘记吧。”陆绎别扭地冲她摊手,表情还十分坦荡。 吴想想绷住嘴角,故作无辜又啊了一声。 “那我换种说法。”他难得窘迫地缓缓道来,“手绳的回礼。”陆绎不自在地移开眼,耳尖发烫。 吴想想偷笑了一下,“这个,唔...我可能得在回京之前给你了。” 陆绎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下眉,听她解释。 她低下头,嘟嘟囔囔。“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我哪有时间给你绣荷包啊..” “你在嘀咕什么。” 吴想想赶紧抬头冲他温柔地粲然一笑。“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在回京前将物件送到您眼前的。” 陆绎无可奈何,“这不是任务。”心中略略不满。但又勾唇浅笑,“既然如此,我便向吴仵作先讨一样礼物吧。” 吴想想困惑地望着他,却看他慢慢俯下身靠近自己。呼出的热气扑在自己的脸上,她只觉得面庞的热度腾地一下升温,心跳骤止,整个人绷紧不敢乱动。 陆绎的脸庞近在咫尺,吴想想仿佛只要一抬眼就能触到他的薄唇。他轻笑着,忽然侧过脸将她拥入自己怀中。 吴想想滚烫的小脸贴上他的飞鱼服,大脑一片空白。 宽厚的手覆着自己的脊背,掌心的温度慢慢传至她整个身体。他鼻尖的气息调皮的蹿进她的领口,吴想想缩了缩脖子,有些犯痒。 她仰着头嘴角慢慢翘起。 “别再叫我担心。” 陆绎喑哑的声调由近及远,他松开她。“我走了。” 吴想想抿紧嘴唇一本正经的样子,但绯红的脸颊出卖了她。“嗯。” “就嗯?说句一路平安。”陆绎又故意逗趣她。 “一路小心。” 陆绎看她装出一副镇定的表情,露出得逞的笑容。 陆绎这次真要离开,才转身就听到身后几声窃笑,细想也知道这傻姑娘憋得厉害。走到一半,又添了把柴火。 “别憋着了,高兴就笑出来。” 吴想想捧着脸站在原地发傻般地摇头晃脑,眼里心里满是喜悦。 岑福涨红了脸,刚开口。“大人...” “闭嘴。” 陆绎唇瓣弯的不像话,眉眼恍如染上了一片星辰。 第23章 第23章 “其他地方的伤势都不算太严重,”吴想想替杨岳上好夹板,“倒是右手臂骨折得好好将养,这几日切忌碰水。”她缠好绷带小心绑紧。 杨岳忍住疼,点头应承。又侧过脸有些尴尬地瞥看她,饶是不太机灵的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她今日十分欢喜。 “小五,你今日是有什么开心事吗。”杨岳一紧张说话就有点不太利索。 吴想想才刚绑好绷带反问一句,“今日没什么开心的事啊,怎么了杨捕快?” “我,我我一个大男人就不用绑地这么花里胡哨的吧。”他窘迫地抬抬手臂,绷带最后那一个硕大的蝴蝶结极其乍眼。 她低头一瞧,果然如他所说,精致的蝴蝶结扣与硬朗的杨岳明显格格不入。“这个,我我,我替你重新包扎吧。”吴想想面色羞赧赶紧帮他解开。 杨岳再是个呆子也能看得出来陆大人对她另眼相待,“小五,你身上的毒解了真好。”他磕磕巴巴话也说不完整,“那个那个,你能和陆大人在一起也很好。” 吴想想收起剩下的绷带,被他的直言不讳惹得面庞发烫。“我,我并没有和陆大人在一起。”她转过身不知所措地翻看医箱咬紧下唇,心中却不由得暗暗窃喜。 “啊?”杨岳尴尬地用上没受伤的左手挠挠头,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那,那陆大人待你的心意,我们大家也都是看得出来的。” 她回身在他手边坐下,竟一反常态打趣道。“那杨捕快待上官堂主的心意,我们大家更是看得出来。”吴想想和袁今夏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反而也学会捉弄人了。 而且转移话题的本领吴想想可算是驾轻就熟,见杨岳面色通红偷笑几声才放过了他。 “对了,杨捕快,”她还惦记着杨岳的雀蒙眼,“你雀蒙眼的病症可有好转。”下扬州后,事情倒是一桩接一桩,根本没能好好替他诊治。 杨岳此番也是受伤一路,哪有时间按着她给的方子改善自己的眼疾。正要推辞,吴想想对于治病总有着自己的坚持。 她二话不说,当即便熄了屋内烛火。杨岳只听得她的声音,“杨捕快你先适应一下,我好查看你现下症状。” 他慢慢适应黑暗后,伸出五指的确模糊不清,正要开口却耳闻屋外上官曦焦急紧张的声音。 吴想想恍然间只感觉到面前一阵疾风掠过,汤碗坠地的清脆响声,以及人影摔落的一道闷响。 她急忙复起灯火,就见上官曦扑在杨岳身上,一旁的瓷碗碎片四分五裂。 听到一连串的声音也引得袁今夏匆匆赶来,搭上眼后倒是双手抱胸倚着门边笑得狡黠。杨岳的右手此时还护在上官曦后背,她摸着耳垂,语气满是调笑。 “我说大杨,你这手看来是没受伤啊。” 话音刚落,杨岳便感到手臂阵阵剧烈抽痛。上官曦也慌忙从他身上起来,小心地搀起他,面色难得染上一层赧意。 “吴大夫,麻烦你在帮他瞧一瞧伤口吧。” 吴想想悄悄瞟向袁今夏,见她得意地挑眉,也微微抿嘴上前搭脉。又仔细观他伤口,紧了紧包扎便对上官曦说话。 “上官堂主,你不用担心。杨捕快身体底子好,除了右手臂的伤势较为严重外,其他的都只是皮肉伤,没有大碍的。” 上官曦又拉着她走去屋外询问该注意的事项。 袁今夏先是一个劲地盯着上官曦的背影直打转,又转头笑眯眯地一溜小步走到杨岳身边。 杨岳被瞧得浑身不自在,别扭地挪开一个位置。“夏爷,你你,你别这么盯着我看。”他咽了下口水,“我心里发怵。” “说说吧。”袁今夏则是一副坦白从宽的态度正视他。“你和上官姐姐发展到什么地步啦。” 他苦笑一声不住摇头。“什么也没有,你别乱猜反而毁她清名。” “她心里的人一直都是谢霄,从未改变。”杨岳垂眸自嘲,笑容渐消。 袁今夏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大杨,倒说起之前趣事。“早前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像小五这样娟秀的姑娘,没想到你却是对上官姐姐动了心。” “你还好意思说。”杨岳早就觉得她乱点鸳鸯谱,“像小五这样的姑娘哪里会看得上我。”他想起之前她特意制造的独处,实在是丢脸至极。 袁今夏竟还不服气,“那谁让你见着小五就会脸红,我自然会认为你对她总是与旁人不同的。”她撇嘴,“而且你可是个榆木脑袋,就算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你怕也是看不出来的,我不帮你谁帮你啊。” 杨岳连连解释,“我我,我见着小五脸红,那是那是因为她十分温柔,我我从未与这般温柔的姑娘相处,当然会不好意思了。” 他嘟嘟囔囔。“谁让你总是那么大大咧咧,一点也不像个女孩样儿。” 袁今夏耳尖气得牙痒痒,活动手脚咬牙切齿地反问,“你说什么!” “没没没,”杨岳赶紧讨饶,“夏爷你就看在我受伤的份上绕了我吧。” 上官曦就站在屋外,和吴想想听着屋里一番欢声笑语。她慢慢弯起嘴角,喃喃自语。“像她这样的姑娘任是谁都会喜欢的吧。” 吴想想却拉上她的手径直走去后厨。“这是雀蒙眼的药膳配方,上官堂主您可以试着做做看。”她把方子交给上官曦。 “不必给我,”上官曦明明已伸出手但又收了回去。“这方子还是吴大夫亲自拿给杨捕快的好。” 吴想想也不强求,只是转手放在灶台边,“药膳不像普通的膳食,多一勺盐少一勺糖都无关紧要。它最需要精确的调配才能达到应有的效用。” 她将煎好的药倒入碗中自顾说道。“我喜欢做药膳,是因为它只要按照一定的调配就能做出我想要的点心。” “可人生不是药膳,调配不出完美适合自己的点心。人生其实更像做菜,酸甜苦辣都是由自己来加。” 吴想想将掌盘递到她面前,认真地询问。 “上官堂主,你又想在这道菜中加些什么呢。” 天不亮吴想想就被袁今夏不断急促地敲门声惊醒,双眼迷愣中抓紧收拾物件打算上路。“今夏姐,我们要去哪儿啊。”她揉眼神情迷茫。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找大人呀。”袁今夏替吴想想把衣服都一股脑儿地塞进行囊里,她使劲拍拍吴想想的小脸,“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大人想得紧呀。” 吴想想羞怯地拂开她的手,顿时清醒过来去整理药箱。 “我们走的这么急不跟杨捕快他们说一声吗。”吴想想见袁今夏留下两封手书,一封托人送去乌安帮,还有一封就放在官驿是给杨大人的。 袁今夏摆摆手,“大杨身体还没恢复,就让他好好待在乌安帮养伤吧。也顺便给他和上官姐姐制造些独处的机会,嘿嘿。” 吴想想一点便通,“那今夏姐我们之所以走的这么急还有一个原因恐怕是因为谢少帮主吧。” “谢霄那家伙,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真是烦死人。”袁今夏无奈极了,“正好趁此机会甩掉他。” 丹青阁外,袁今夏黑脸神色不悦。谢霄倒是根本不看她的脸色,在一旁叽叽喳喳还在抱怨袁大虾的不辞而别。 吴想想憋着笑,转头打量着丹青阁。 “吴小五,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偷笑了喔。”袁今夏对身边这个狗皮膏药,赶也赶不走,揭也揭不掉。恼地想打人。 谢霄一点儿也没有眼力见,又巴巴地凑上前。“袁大虾,我都说了。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你怎么能甩掉我呢。” 袁今夏气得直翻白眼,“我是来办差事的,又不是来玩儿的。” “你办差事我也可以帮你啊。”谢霄傻笑地再跟上去。 她正要发作,就看见陆绎领着蓝青玄从阁内走来。 吴想想看着他一身飞鱼服缓缓走下台阶,脑海中却忽然浮现那日他临走时的怀抱。不禁慢慢红了脸,低下头有些走神。 陆绎清冷的声线从头顶传来,“走吧。”他扭回身领路,挺直的脊背不免又让她浮想联翩。 只是他身上的味道似乎有些奇怪。吴想想吸了吸鼻尖,走快几步再多嗅了几次。没察觉陆绎突然转过身,她垂首暗暗思索径直撞进他怀中。 蓝青玄与袁今夏都是知趣之人,一个抬头望天一个移开视线十分默契。谢霄最煞风景,嗤笑一声后便又遭到袁今夏一番痛打。 “好好看路,别总是出神专往人怀里撞。”陆绎扶稳她,无奈提醒。 吴想想却皱紧柳眉拽住他的袖子又凑到鼻前,语出惊人。“你身上这味道...” 还是蓝青玄一阵短促咳声打破这番羞人的尴尬,他哈哈笑道。“陆大人您这位下属果真有意思,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陆绎也颇窘迫地转开目光,“蓝大师还是在前带路吧。” 拜见过元明大师时,吴想想揉着鼻尖十分不舒服。与众人散去后,她追着陆绎直到他屋门口。 “怎么了。”陆绎推开门并没有邀她进屋。 吴想想摸摸鼻翼,“我有事要和你说。” “关于,我身上的味道?”他忽然玩味地勾起唇角反问她。“这丹青阁内可没有女子,你怕是闻不到脂粉味。” 她羞恼起来,别过眼。“自然不是脂粉味。”她嘟哝着,“你身上就只有熏香的味道。” “不是不是,你你别多想。”吴想想害臊地连连摆手解释,“你身上像是多了丹砂的味道。” 丹青阁的元明大师是由徐大人举荐给皇上的方术大师。可谁知此次进贡的丹药竟出了纰漏,致圣上龙体有损。 锦衣卫这番便是奉命押解元明大师进京的。 可也不知怎的,自锦衣卫守卫丹青阁后竟总有怪事发生。二胖师父的失踪以及一名道长的惨死搅得阁内人心惶惶。 吴想想照顾了陆绎一个晚上,天才蒙蒙方亮,她趴在榻边被陆绎的呓语惊醒。 陆绎在梦中似乎十分痛苦,眉峰蹙起,额际的冷汗直流,口中还不断喊着一个名字。她有些惊慌,伸手搭脉。虽是脉象紊乱可并无中毒之症。 待她抬手打算擦拭陆绎额前的汗珠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钳住。吴想想微怔,低头恰巧对上陆绎的睁开的双眸。 “你是...”陆绎仍旧抓着她的手腕,眼神从上到下端详着。“吴想想?” “你为何会在我的房间,是谁放你进来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擅闯男子的房间,你难道不知男女大防吗?”陆绎见是她,语气尽管凛冽,可手劲却渐渐松小下来。 他视线移到吴想想的素手上,连忙撇开。坐起身冲屋外喊道。 “岑阿福,你给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