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诀》 我们眼中的武侠都是这样地: 我们眼中的武侠都是这样地: 1.悦来客栈是古代最大的连锁客栈。…… 2.超级巨毒,解药,暗器都产自西域。 3.平时朝夕相处的人,只要穿上夜行衣,再蒙个面纱,对方就不认识了。 4.没用的小角色用的武功名字有很强的文学性和动物性,就是不大好用。 5.长着超长白发+胡子的绝对是旷世高人,和他要拉好关系。 6.英雄配一把好兵器,好到从不用去保养修理。 7.在乱箭中,英雄要是不想死,就决不会死;万一中了箭,那也是因为一旁有大恶人挟持其亲人导致英雄分心。 8.一定要象征性的打几下,才出绝招,并喷着口水大叫:去死吧!! 9.使出必杀技要做很花哨的动作,还要做上一两分钟,但敌人决不会乘机偷袭,尽管这是个好机会…… 10.高手都无视万有引力,到处乱飞且飞得飞快。不过要是赶远路,却会骑马。 11.大侠套餐:2斤熟牛肉+上等女儿红。(悦来客栈长期供应……) 12.好人从不下毒,坏人从不不下毒;但好人从不下毒却老被诬陷下毒,坏人从不不下毒却没人怀疑他。 13.大侠想显示自己的修为,往往会捡起一根树枝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打败,后来悦来客栈开始供应树枝…… 14.在一条笔直的街道被人追杀,尽管有很多事要做,但弄翻两旁的小摊是最重要的! 15.好人用暗器是形式所逼,多才多艺,一击必中;坏人用暗器是卑鄙无耻,旁门左道,扔死了都扔不中…… 16.坏人千心万苦扔中了,还会被好人忍着巨痛放倒,并喷着口水大叫:卑鄙! 17.会有绝世佳人救起中暗器的英雄,日不久也生情…… 18.当时社会治安不好,人人佩带危险器械…… 19.菜市场杀猪的绝对是一胖子!!!!! 20.绝世神兵被麻布一层一层裹紧,绝世神人也被麻布一层一层裹紧…… 21.主角一生坎坷或是一帆风顺,一生坎坷的会坎坷到死,一帆风顺的从不买彩票…… 22.所有人都很有钱,铜板很少出现,一张一张的银票比草纸还便宜。 23.(悦来客栈的)店小二知识渊博,有问(+钱)必答! 24.有钱人姓金,钱;穷人叫二狗。好人坏人伪君子一听名字就知道。 25.少林寺就1个方丈(老和尚那种8算)和1个徒弟厉害,其他都很菜。 26.练秘籍要分性别,别如男的,女的,男女混合的,不男不女的…… 27.很喜欢在酒楼(悦来客栈)里闹事,先掀桌子,再摔椅子,最后才火拼。 28.有时候可以一剑劈掉巨石,有时候却劈不掉一张八仙桌。 29.英雄都很帅,大反派也很帅,龙套长相鲜明~ 30.经典台词:a:在下***,江湖人称****。 b:原来是***,久仰久仰。 a:不敢当不敢当…… 31.单挑是,“正义”一方支撑不住了,就会喊人帮忙:“对付这种魔头,不用和他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 32.打擂时,一定是翻个跟头上去的,再用30条的经典台词…… 33.螳螂拳经久不衰,太极拳只有2个人会…… 34.少林图书馆经常失窃…… 35.尽管高手可以用鼻子闻到敌人的气息,但在被偷听时,只有对方碰翻了什么东西才能察觉。 36.被察觉的人往往在快被追上时扔闪光弹,并在这一段时间逃的比平时快10倍。 37.都喜欢假死。 38.一个人喝完闷酒一定会下暴雨。 39.一下暴雨就会打雷并且只打一个雷。 40.团体组合流行:四大?#,四大%¥,四大*(…… 41.拔剑时,有时会有剑气,有时会拔不出来…… 42.朝廷的大将军是坨屎,公公才是高手。 43.总有那么一本书,剑,玉让人抢。 44.拥有比网络更快的传播方式――嘴! 45.没见过有谁上厕所,要是有的话,那是因为被下了泻药…… 46.妓院都是拉牛牛(我怀疑是悦来集团的子公司……)。 47.发型高度定型,甩一甩就>恢复(用潘婷的?) 48.要么从小习武,要么从不习武,否则是成不了大器的。 49.大侠胜利的方式只有2种:一招搞定或100,200,300招搞定…… 50.美女到处都是,这是最郁闷的…… 第四节 奋戈一击劲敌伏〔四〕 果然不片刻,就有探子回报,说金兵已至城北三十里处,看那旗上麾号,正是金国的海陵王完颜亮,沿途金兵皆尽喜形于色,说什么这次定要生擒岳飞,给他点苦头吃吃。岳飞眉毛一皱,如此看来,定有人走漏消息,说自己被困陈州城外,自己此次共带兵不足两万,到时候金兵里外夹击,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之数。此次取城,若不是群雄相助,当真是难比登天。 卢铉看着远处的火光,忽然微笑着附在岳飞耳边说了几句话,岳飞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点头道:“此计甚妙!”回头吩咐手下军士将刚才带走的守军身上的衣服悉数扒了下来,又点了八百个精壮子弟,穿上金兵的军服,其余军士,皆尽隐匿城门两侧,偃旗息鼓,灭了火把;又着人通知张保王横赶至城南多立军帐营寨,扎起草人,点起火把,故布疑阵:正是偷梁换柱,准备将计就计。 唐跃明白了岳飞之计,当下勒令群雄,屏气息声,也藏在附近房顶、小巷之中,以待策应。岳飞见他颇有将才,点头微笑。群雄几曾见过这等架势?见岳家军井然有序,军令严谨,也暗暗吃惊,全依唐跃之命,就近躲藏了起来。唐跃忽地想起高得龙那厮还在醉红楼里昏睡,想来还不知道陈州已然失守,李耀那个狗官也被自己顺手擒住,和高得龙绑在了一起,本来准备将他们交给岳飞发落,但此处定是大大有用,想到这里,往醉红楼赶去。 醉红楼二楼的东厢,一炉兰香袅袅升起,幽幽古筝声音空奇,若灵山洗雨,淳朴灵动。一曲“醉春风”尚未弹完,底下的一众花客已是喝彩声一片。陈州城兵不血刃就被岳飞取下,再加上这醉红楼“花魁”如烟的琴艺着实不凡,动人的筝声绕梁不绝,听客们如痴如醉,早忘了身处何地,也难怪外面军情峻急,厅堂内却浑然不觉。 良久,一曲方终。众人还流连在美妙的意境中,厢房内传来如烟淡淡的声音:“如烟琴艺浅薄,这曲‘醉春风’献丑,恐让贻笑大方了。”底下的听客们这才如梦初醒,登时叫起好来。纷纷道:“小姐的琴艺有如天籁,乃是天上之音,我等凡夫俗子得以一闻,已是几世修得福气了,小姐自谦了。”几个富家公子更是抢着道:“如烟姑娘,小生仰慕已久,企盼一睹芳颜,还望……”话未说完,如烟的声音又传来:“如烟容貌粗鄙,恐污了公子们的眼睛,众位请回吧!”声音已带一丝不悦,今日若不是鸨妈一再恳求,自己断不会为众人弹奏曲乐。底下众人还鼓噪纷纷,厢房已没了声响。 厢房内,另有掌声响起,如烟听了,也不惊慌,扭头问道:“这位客官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眉如黛画,眼似碧洗,樱唇谈吐间,字润珠滑;回眸一笑时,春风拂体;让人舒服至极,眉宇间那一刹那的错愕,尤为动人。身后站的正是唐跃,她本以为又是哪家少年仰慕自己而来,岂料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唐跃微笑道:“姑娘琴貌双绝,刚才那一曲更是技艺深湛,实已登堂入奥,得古筝之精髓,堪称大家。老头子都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了。”唐蝶亦是此道高手,唐跃平日听女儿弹奏,洗涤的多了,一般曲艺实是难以入耳,但今日这姑娘的琴艺能让自己倾听至终,实是不菲。 如烟“哦?”的一奇,难道此人前来这等烟花之地另有目的?淡淡的笑道:“先生请便……喔!”忽地掩口惊呼。只见这怪老者已自自己床底拖出两个人来,一个身材细瘦,贼眉鼠眼,不是本县知县是谁?另一个大腹便便,颇为威武,想来就是鸨妈今天下午说的“高将军”了。难怪下午回来后自己要回房,鸨妈却拦住自己,先谴小厮进来一看,小厮道里面人已不在,这才让自己进来,岂知原来都在自己床下藏着。只是二人却不动弹,那“高将军”甚至都睡着了,奇怪不已:自己筝艺自幼得高人传授,从来都没有人会听的睡着。忽然看见那知县一双贼眼盯着自己不放,几乎连拉牛牛掉下来了,神态丑恶,厌恶的扭过头去,不愿多看。 唐跃瞪着二人冷笑道:“这两个狗官躺在床下欣赏了这么久的琴曲,这罪受的也是不枉了!”又转头复对那如烟道:“我乃大内侍卫司马青,途经此地,见二人作恶多端,抓二人回去提审,还望姑娘保密。”他一时兴起,满口胡诌,却不知李耀听在耳里,直喊运气背,连逛窑子都能碰上这等煞星,放着眼前这等国色天香的美人无法享受,心下早把“司马青”全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不过想起这人出城时定会惊动守军,到时候自己和姐夫就不怕他了,想到这里,倒也不慌张。忽听风声飒飒,唐跃一手夹一个,从窗户出去了,留下那如烟一个人怔怔的发呆。 才跃到房顶,忽然有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他肩膀一下,唐跃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邢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神色戏谑道:“唐二,人老心不老,竟有兴致来这勾栏么?”勾栏便是青楼妓院,他刚才见唐跃一人出来,就跟了过来,没想到他竟然去了这种地方,虽然知道唐跃正人君子,但也暗暗纳闷,就一直在外面侯着。 唐跃啐道:“少胡说,这是陈州知县和守将两个狗官,被我擒下,一会自有妙用。拿着!”就着将李耀掷向邢风,邢风轻轻接过,啧啧道:“你对这两个狗官的行踪倒是清楚的很。”顺手一提,浑若无物,李耀却早已吓的要死,这般高的地方掉下去,那还有命在么?只将嘴唇吓的发紫,不停的抖簌。 不片刻二人便到了北门附近,唐跃一招手,闪身进了旁边一条小巷,有人警觉道:“什么人?”却是张不同的声音,她与林卿卿,孙雨瑶,澹台流星三人在这个巷子藏身,宁天内伤才愈,却和夏秋冬在一起。林卿卿身负先天真气,夜间视物,有若白昼,认出是唐跃和邢风,连忙抓住张不同道:“师父,是邢老和二伯。”邢风知道她有先天真气,能夜间视物,倒也没什么,唐跃却惊道:“晴儿,你……”忽然目光闪动,惊叹道:“这就是先天之境么?”邢风笑咪咪的道:“我去叫宁天和严怒这两个小子过来,你们爷俩好好叙旧。”身形一晃,已去的远了。 找到宁天和严怒时,夏秋冬正和严怒闹成一片。严怒诞着脸央道:“就一碗好不好?”夏秋冬摇头,“那一杯也行,至不成尝一口总行吧!”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夏秋冬只是摇头,宁天却笑着在一旁看。严怒嗜酒如命,听宁天说夏秋冬有一葫芦佳酿,非要尝上一尝。夏秋冬这瓶“神仙醉”乃是他集百草,采甘露,不知花了几多心血,几载光阴,这才酿制而成。况且那日自己被邢风所制,被他喝掉不少,剩下的本已不多,更是贵逾性命。严怒内伤刚愈,不宜饮酒,因此任严怒磨破嘴皮,就是不给。忽然眼光瞥见邢风就在左近,更是慌的将葫芦抱在怀里,天元步起,曳若流光,远远遁去,林卿卿那会吩咐让他照料宁天的话也抛到脑后,只怕宝贝被邢风再抢去。 严怒见邢风过来,也不禁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旁边只有宁天一人,两人亦已结拜,况且夏秋冬人老心少,自己和他胡闹,还不觉得怎么难堪。但邢风毕竟是前辈高人,没料到这一幕被他看到,脸皮再厚,也有些羞愧,挠了挠头,呲牙笑道:“邢老……” 第一节 改头换面计中计〔一〕 邢风挥手拂袖道:“大敌当前,却只知饮酒耍性,怎能成大事?你现下乃是武林盟主,一言一行都是江湖表率,若是如此恣意妄为,成何体统?”他微言大义,几句话说的严怒大汗淋漓,不住应是。宁天看大哥唯唯诺诺,心下好笑,打岔道:“邢老突然前来,有什么差使要我们去做?”他心思玲珑,远非严怒可比,只看邢风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变的一本正经,就知道他有要事相商。 邢风脸色稍霁,道了句:“你们跟我来。”扭身而去。而人依命相随。 到了林卿卿几人藏身的小巷,正是西街柴家的大院所在,张不同已知唐跃的计谋,早早的进屋里去准备了。宁天和严怒跟在邢风之后,亦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严怒咂咂嘴道:“邢老,你该不是要带我们去柴家大院喝酒吧?”他酒瘾一犯,知觉得满嘴都是下午那坛女儿红的味道,再加上此刻他们正站在柴家院子门前,严怒不及细想,张口就问。 “蓬”的一声,邢风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暴栗,干瞪着他看了半天,摇头叹了口气,拍了拍门环喊道:“九曲黄河锁天帆。” “咯吱”一声,大门已开,唐跃拉着几人就往里走,嚷道:“快,时辰不多,你们赶紧进屋,有件大事要和你们商量。”竟连暗号也顾不上不对了。 到了屋内,已亮起灯火。地上捆着两个人,正是高得龙和李耀。李耀苦于穴道被封,不能言语,只敢偷偷的用脚踢自己的姐夫,但高得龙“黑甜穴”被点,此刻仍是睡梦甜甜,任李耀怎么摇他,只是不醒。 严怒奇道:“这二人是谁?” 唐跃道:“这两人一个是陈州知县,一个是守城大将,今天二人在勾栏里贪花,正好都被我擒来。” 林卿卿奇道:“勾栏是什么地方?花园么?”她只听有个“花”字,便以为是花园一类的去处。严怒看着她笑道:“这位小哥没有去过么?勾栏便是青楼妓院,是风尘女子卖唱卖笑的地方,有钱的人家便常去里面快活,常州的‘凤仙楼’便不错,哪天我带老弟去里面找几个姐儿……”他本就说话口无遮拦,何况只当林卿卿是个男的,更是毫无避讳。 林卿卿脸一红,这才知道是不干净的地方,想来这“贪花”和“采花”中的花都是一个意思,暗骂自己怎么这么笨,没有想到这点。低啐一声,扭头跺脚便走,留下严怒一脸错愕。 唐跃知道自己这侄女心思难以琢磨,又不愿暴露女儿身,也不好揭破,颇为尴尬的苦笑一声,接着道:“只要派人装扮成他们的样子,一会金狗来了,假意迎入城内,时辰一到,便突然发难,将敌酋一举拿下,便是大功一件!只是这任务凶险无比,一不小心便要落入敌手,况且还需要两位智勇双全的人才能堪此重任……”宁天听他说了半句,已知其意,也故意附和道:“小侄愚鲁不堪,更何况大哥虽然计谋武艺,都是一流,但身负武林盟主之重任,岂能轻易犯险?” 严怒被他一激,果然受不了,怒道:“二弟,我们侠义中人,讲究的是舍生取义,若是能为抗金大业捐躯,那是何等的光荣,有何惧哉?大难当前,你竟临阵退缩,哼,算我严怒看错了人,你这种人,根本不配与严某为伍!唐老,邢老,莫说是假扮成他人,就是独闯大金国都,我严怒也愿意前往!”他激愤之下,竟要与宁天绝交。 唐跃笑呵呵的道:“傻小子,天儿那是和我一起故意激将你,他又怎会是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了?” 宁天笑道:“这两人一壮一瘦,我和大哥两个去正好不过,况且岳大帅的八百子弟兵也是内应,有什么怕的?”易容之术固可以改变容貌,但若是身材极不相仿,即使用棉布等物填充,日子久了,难免会被看破。张不同师徒易容本领高强,若是再找两个身材相仿的人,就是天衣无缝了。他一眼看破唐跃要挑他和严怒的原因,解释出来。 邢风又给了严怒一个暴栗,笑骂道:“你个笨小子若是能有宁天这家伙十分之一的机灵该多好!” 宁天也爽朗的笑道:“大哥既然要赴敌,就是刀山火海,小弟也跟随过去。”神情一肃,道:“大义所在,怎容推辞?二伯,小侄也愿意前往!” 严怒这才知道刚才宁天乃是激将自己,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二弟,你也太机灵了,唐老才说了前半句,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枉大哥担心一场。” 张不同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二人赶紧过来易容吧!”当先招呼严怒进里屋去了。宁天却跟林卿卿到了另一间屋子。 进屋一看,只见满地的是草席被褥,想是群雄几日来都是这么席地而眠。墙角立着一面铜镜,一张小几,一张凳子,几上堆满不少东西,有剪子,小刀,也有假发,胶皮,自然都是易容的工具。宁天坐在凳子上,露齿笑道:“卿卿,开始吧!”林卿卿“恩”了一声,靠着宁天的背后,努力回想那知县的容貌,不停的和宁天比较,最后才拿起剪刀细心的修剪起宁天的头发来。修完头发,又是比较面具,宁天任由林卿卿滑腻的双手在脸上摩挲,只觉得又麻又痒,舒服至极,伸手捉住她的小手道:“卿卿,别闹了,赶紧易容吧。”却不见回答,仰头一看,林卿卿已不知何时去了面具,露出那张如花玉容来。只是一张俏脸憋的通红,紧紧的咬住嘴唇,忽然道:“大……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宁天点点头,林卿卿又道:“那勾栏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以后切莫去那里面。”她刚才听了严怒一句“哪天我带老弟去里面”,只怕哪天严怒真的带宁天去那勾栏里面,将一张小脸憋的红彤彤,秀眸紧盯着宁天,只怕他不答应。 宁天听着只觉得好笑,没想道她半天想的竟是这些,笑道:“那是烟花之地,大哥没事怎会去哪种地方?” 林卿卿急道:“就是有事也不能去!你没听那里面全是些风尘女子么,你……你若是去了,我……”她本想说“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但如此狠心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宁天看她美目涟涟,竟快落泪,不敢再和她开玩笑,扭身搂住她的纤腰道:“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顺着在她耳洞吹了口气。 林卿卿害羞的欲躲,却被宁天手臂箍紧,搂在怀中,闻着宁天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只觉得浑身发软,贝齿紧咬着嘴唇道:“大哥,我自来心中在乎的,就只有你一个,要是你去那勾栏里厮混,我,我就先烧了那地方,然后自杀,也省得见了你以后揪心。”她终是狠了狠心,说出这等话来。 宁天一震,抱紧她道:“傻丫头,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哥难道能独活么?”林卿卿若非极是在意他,又怎会说出这等话来?只觉得胸口麻酥酥的似要炸开般,真情再也难以自抑,低头吻在林卿卿的樱唇之上。 第一节 改头换面计中计〔二〕 林卿卿被他一吻,满脸红晕更甚,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羞涩,突然推开他少许道:“二伯……他们还在外面等等着,大……大哥,我先给你易容。” 宁天也想到自己二人名分未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然自己问心无愧,难保众人会另作他想。依言放开林卿卿,面朝她站着道:“那我就看着你给我易容。”林卿卿倩然一笑,任由他面朝自己。 大厅里唐跃和邢风两个正等的焦急,听一声“好了!”里屋出来两人,前面那人虎背熊腰,神态倒也有那么两分威武,不是高得龙是谁?嘴角的那粒黑痔都一模一样,唐跃忙扭头看地上,高得龙还在地上昏睡,出来的这个自然是严怒了,不由的惊赞道:“二姨好本事,无怪江湖人称易容王!”张不同随后跟出,笑道:“这有什么,一些雕虫小技而已,还是你想的法子好,要是我,便想不到这么一招。”她只比唐跃大十多岁,但却是唐老太太的远房表妹,论起辈分,比唐跃着实大了一辈,所以唐跃叫她“二姨”,也不过分。 忽然里面又出来两人,前面一个,嘴边留两撇八字胡,眼睛眯成了缝,像极了李耀那贼眉鼠眼的架势,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打着官腔道:“大胆刁民!见了本官还不下跪?”声音威严,但分明透出一股笑意,不是宁天是谁?身后跟着一人,身形袅袅,莲步轻挪,巧笑倩兮,美目流盼,恍若仙子落尘,不食人间烟火;又如芙蓉出水,难染一丝尘埃。看的满屋子里的人俱是一窒,除了林卿卿外,更能有谁?张不同与她日夕相处,早已习以为常;邢风也见过林卿卿的真面目,不太震惊,但其余三人早已看的目瞪口呆,暗想世间怎会有如此佳人?李耀见了林卿卿,更是瞪大了拉牛牛诞了下来。本以为适才见的那“醉红楼”花魁如烟已是人间绝色,但见了这女子,才知道造物之神奇,远非自己可以想象,心里已盘算一会若是得救,先要将这少女抢到手中。他在路上被邢风补了一指,听不到众人的谈话,竟不知道陈州守军已然换了人。唐跃也是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晴儿?”暗想上次自己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没想到几年不见,已出落成这般娇俏可爱的少女。若不是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几乎不敢认了。 林卿卿适才得宁天许诺,心情快慰无比,竟也不易容,直以本来面目出现。听到唐跃问话,抿嘴笑道:“不是我还有谁?二伯,你连我都认不出了么?” 严怒结巴道:“这……这是……”只看着唐跃,暗想唐跃兄弟几个,谁有如此漂亮的女儿了?这唐门的女儿家,又怎地都如此漂亮?看那唐蝶号称天下第一美女,已是世间少见,但眼前这女子相比之下,似是更胜一筹。 宁天佯怒道:“大胆!这是本官未过门的夫人,何方小民,竟敢调戏?”他对林卿卿实是爱意极深,虽是调侃众人,竟也直言不讳,直称“夫人”,林卿卿看着他英挺的背影,“未过门的夫人”六个字如响雷般一字一字灌入耳中,又惊又涩,且喜且羞,心中如浸蜜糖,垂下螓首,轻轻拉住他的衣角。 严怒笑骂道:“好你个小子,竟然和我打起了官腔?恩,你现在是我的下属才对吧?来人啊,这人以下犯上,给我拖下去打上三十大板!”他对女色看的极轻,林卿卿的容貌也只是让他呆了片刻,转瞬又恢复了以往的豪放不羁,只是对扮演高得龙这角色兴趣浓厚,见宁天和自己打官腔,也板起脸来呵斥他,他四大家族本就是是朝廷御封,平日素有往来,这么一装,倒也似模似样。 张不同见宁天此举虽然放浪形骸,但情真意切,对林卿卿确是一片真心,不仅不以为忤,反而点头赞同。邢风本就视礼法若无物,更是微笑不已。唐跃看着宝贝侄女眼中的脉脉情意,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唐蝶已年届二十,正到了出嫁的年龄,多少青年俊彦上门说亲,却全被她给推掉,偏偏对宁天一片痴心。本还期望宁天能体会出女儿一片深情,但毕竟他已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也莫可奈何,不由的摇头苦叹。想起唐府宁天受伤后那卧龙殷勤照顾的样子,身子一僵,涩声道:“那日和天儿一起去唐门的‘卧龙父子’也是二姨和晴儿假扮的吧?” 林卿卿娇笑道:“恩。” 严怒也恍然道:“我说那卧龙兄弟怎地如此热情,两人一天就如两块黏糕般形影不离,嘿嘿。” 林卿卿闻言大羞,宁天笑道:“卿卿身份特殊,所以才假扮成男子,掩饰身份。那日也是为了我,才多留了几日。她本就是唐四叔的女儿,当日四叔他被革出唐门,卿卿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当下将林卿卿的身份简单介绍了一下。当年唐威为情而走,叛出唐门之事,天下轰动,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有人赞他真性情,真好汉,也有人骂他贪图美色,难成大器。此刻听他提起往事,众人皆尽唏嘘。林卿卿念及已故父母,更是身躯微抖。 唐跃听他提及亡弟,双眼一红,声音哑道:“晴儿,你奶奶每天也想你想的紧呐,总叮嘱我们若是出来见了你着你回去看看。唐门本就是你的家,你爹有什么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奶奶也早原谅了他了啦!”其实那日唐老奶奶总是不赞成老伴将爱子革出门去,唐老爷子心中也极是懊悔,怪自己说出如此重的话来。但他是唐门一家之主,向来一言九鼎,重若千金,说出去的话,怎容收回?只盼哪日儿子想家,偷偷回来看望自己时再挽留他。谁知没过几年,唐老爷子因病早一步先登极乐,丧讯还未传出去,又传来唐威夫妇双双故去的噩耗,所幸尚留下一女。唐老奶奶自小最疼此子,如此噩耗打击之下,当真悲痛欲绝,对雨晴这个未谋面的孙女,更是加倍想念。只是洗心斋地处世外,虽是多年派人打探,也没找到林卿卿。唐跃也是多年前偶遇张不同时才见到林卿卿的,那次张不同带她四处求医,只留了两日,就匆匆离去。回去告诉母亲后,惹得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心下打定主意,这次说什么也要带林卿卿回唐门看看母亲。 第一节 改头换面计中计〔三〕 林卿卿浑身一颤,美目倏张,喜极而泣道:“真的么?”她自小双亲故去,从来只当师父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虽然洗心斋的姐妹和长辈对自己都是呵护有加,但每每看到别人得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心中仍是倍感孤单。知道自己还有个奶奶后,更是加倍思念。上次去唐府是易容而行,不便流露情感,但这次得知奶奶对自己亦是牵肠挂肚时,心中激动难抑,流下泪来。 唐跃点头道:“是啊!老奶奶这次在我出来前又叮嘱我留意你的下落,不料真的遇见了,真是老天有眼,让我唐家骨肉团聚。”他欣喜之极,“等此间事一了,就和二伯回去看看奶奶。” 林卿卿拭去泪水,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去了唐府难免会碰到唐蝶,一时又觉得颇为为难,不知为何,在内心的深处总是不愿见这堂姐。宁天只觉得她抓着自己衣角的手一紧,他是何等的聪明,略一思索间便明白了林卿卿的想法。回手握住她的柔荑,低声道:“傻丫头,又吃醋么?”林卿卿被他一语说破,愈发的害羞,嘴上却哼道:“……才没有呢!”白了宁天一眼。 严怒见宁天与林卿卿二人的神态,如何还不明白?难怪宁天对唐蝶总是不冷不热,原来是已经心有所属。忽然想到如此一来自己亲弟仍有机会,大喜之下几乎笑出声来,一人在原地手舞足蹈,只想尽快找到严雷,告诉他这个消息。张不同见爱徒认亲归宗,欣喜之下,想起以后自己又是孤零零一人,难免生出一丝寂寥,暗叹一声,挥手道:“行了,正事要紧,时间已经不多,咱们赶紧出去吧!严小子,你嘴太笨,一会就少说两句,剩下的话,就给这臭小子来说吧。哼!”眼见爱徒和宁天神色亲昵,竟然心生醋意,忿忿不平下,又叫他是“臭小子”。 众人点了点头,唐跃和邢风一人拎起一个,在高得龙和李耀身上一人补了一指,将二人塞进里屋,这才出去了。 赶至北门,已是灯火通明,八百岳家军已换了装束,远远望去,并无异状。只听城外人马嘶扬,传来如雷呼声:“海陵王驾到,陈州守将还不接驾?”大金国的援军竟已到了。岳飞已扮作守城队长,向城外远远望去,只见北门外金兵若潮水般涌来,积在里许外的地方,黑压压一片,当前一人金甲紫冠,外罩锦袍玉带,座下骑一匹纯色玉骢马,胸前垂两条长白雪貂尾,看着威武不凡,背后立一面紫红大纛,上书“海陵王亮”四个金色大字,正是岳飞生平劲敌,大金海陵王完颜亮到了。门下百来号降金宋兵齐声呐喊,倒也颇为慑人。 岳飞眉头一紧,适才自己已着牛、卢二人先行回营布置,只待一会将金人的先锋部队放进城来,就关门打狗,活捉完颜亮。岂知完颜亮竟不先行进城,而是要见守将高得龙。刚才只顾给众人安排计策,早忘了有此一差,更何况高得龙人在何处,还不知道,正欲胡乱找个借口捏造过去,忽听身后有人粗声粗气道:“末将在此,王爷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一人快步走来,虎背熊腰,岳飞凝眼望去,不是前几日打败的叛将高得龙是谁?正欲招呼手下儿郎将之拿下,忽然看见“高得龙”身后跟着的唐跃眼睛眨动,明白他们另有计策,随即闭口不说。 严怒大步走到城上,看着城下,宁天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故意模仿出李耀那卑恭鬼祟的形态,尖声细语叫道:“卑职陈州知县李耀,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底下的百十军士原本就是陈州人士,认出了李耀和高得龙,当下有小校回身报完颜亮,完颜亮策马缓缓前来,扬鞭道:“高得龙,近几日那岳飞可有来攻城?”他日夜兼程,只恐陈州这兵家要地落入岳飞手中,三万大军两日三夜未曾休息,终于在今日半夜赶到陈州城。岳飞见他旁边只有四五骑相随,几乎想冲将出去将他拿下,终究忍住没有出城。 严怒媚笑道:“回王爷,岳飞几日来并无动静,末将也勒令将士们稳守陈州,只待王爷大军一至,夹击岳飞!”岳飞已知道了这“高得龙”的身份,站在他身后小声说话,让严怒重复。完颜亮一听,不仅毫不生疑,还大喜道:“恩,高卿此举,正合本王之意,到时候杀败岳飞,回去以后我禀报圣上,定对高卿大有封赏!”严怒心中暗骂,嘴里却喜道:“谢王爷!” 宁天心想定要先将此人骗入城中,才能要挟后面那几万金军,闻言亦笑道:“王爷,外面风寒太重,还是进城到小人府上暂作休息吧!”岳飞见他机灵,并不多言,旁边的八百岳家子弟听了,也握紧兵器,只等完颜亮一入城门,就将他拿下。 岂知完颜亮手一抬,摇头制止他道:“那岳飞的营寨就在城南不远,本王日夜兼程,就是要出其不意,抢占先机!此刻恰值深夜,趁他不防,我大军掩杀过去,虽不要他全军覆没,也要他先折一半!高卿就坐镇陈州城内,等本王捷报!”此计确是毒辣,若非岳飞早一步取城,只此一招就让他折损极大。 宁天听了这话,心中暗惊,脸上却笑道:“王爷智计无双,此计甚妙!小人当日曾随高将军一起前去查看岳飞军寨方位,既然王爷出兵,小人愿为前驱,为王爷指路!”他虽知岳飞必有布置,但只怕敌众我寡,不敌金兵,当下打定主意,要以身涉险,孤身相随,伺机擒拿完颜亮。岳飞、唐跃听了,明白他意,纷纷大惊,摇手示意他不可如此。林卿卿却神色不惊,心想大哥英雄豪迈,此举豪气干云,胆色魄力,让人心折,就算他有个三长两短,我随他而去便是了,心中对他的爱慕,更深了一层。严怒也哈哈大笑道:“王爷,末将也愿意随王爷一起前去,斩敌杀将,先立一功!” 完颜亮见二人奋勇争先,大喜道:“好!二卿忠勇可嘉,本王就准你二人一起前去破敌!到时候高爵厚禄,决计少不了你们二位!”他几日前听闻探子来报说高得龙被岳飞杀的大败,这才急忙提兵来救,本以为此人定是胆小如鼠,非大将之材,现下一看,觉得这人勇气过人,心想多是兵微将寡,才不敌岳飞。更何况岳飞军功赫赫,几乎攻无不克,这人能守城如此之久,也并非一无是处。他自来雄才大略,屡屡征战沙场,威名武功,均是大金第一人,可惜没能继承大统,只被封成海陵王。现今的圣上懦弱无能,自己早欲取而代之,朝中不少官员都受过他好处,表示愿意效忠于他。眼见眼前这两人亦有胆色,对他二人着意拉拢起来。 第一节 改头换面计中计〔四〕 二人毫无惧色,反装出欣喜之状,快步下城而去。两旁的八百岳家军见两人如此大智大勇,无不肃然起敬。岳飞情知此行危险至极,但眼下情形看来,确是擒完颜亮的良方。此人文韬武略,都是大金第一,还好金主嫉妒,几次假借封官之举,明褒实贬,削他不少兵权。但如此枭雄之辈,又岂是甘于久居人下者?料他不久即反。那时再让他倾兵南下,则汉室可危。想到这里,心中默祷,祈求满天诸神保佑二人成功。 宁天经过林卿卿身旁时,忽然停步,自身上解下一个丝囊,递给林卿卿,微笑道:“卿卿,收好了。”正是小白。他情知此行凶险,料来小白跟在身边也没甚用处,弄不好还丢了性命。林卿卿伸手接过,指尖与他一触,宁天才觉到她的手指凉冰冰的,脸上却仍是那春花般的笑容,低声道:“大哥,不管你去了哪里,卿卿都跟着你。”竟将生死看淡,要与他生死相随。宁天身子一震,忽然从心底生起一股豪气,用大手握住她的一双柔荑笑道:“放心吧,大哥皮厚的很,死不了的。”那日夏秋冬说宁天皮厚,林卿卿告诉了宁天后,宁天还哑然失笑。今天忽然听他说自己皮厚,虽然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已蕴着盈盈的笑意,细心的给宁天理了理头发,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道:“大哥,一切小心哩!” 宁天点点头,跟在严怒身后下去了,却没看到身后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已滑下两行珍珠般的泪水来。 出了城外,宁天这才注意到完颜亮身后跟着两个女真打扮的人,二人身量极高,坐在马上仍比完颜亮高出一头,态度恭顺,眼光低垂,但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睛闭合间偶尔暴出一蓬精光,显然是内家高手,心中打了个突,暗想此次行险不知成功与否。完颜亮命人牵来两匹坐骑,严怒与宁天连忙跪谢之后,这才起身上马。宁天骑术本就不甚精,上马时动作生疏,丝毫没有做作,完颜亮看在眼里,点了点头,更不生疑。当即回到中军,大声说了几句,宁天等人却是一句也听不懂,却见一个金人将军下马跑上前来,立正以后大声应了几句,举起令旗一挥,后面的数万大军立时分成了两枝,那将军带着一队,绕城而去,完颜亮自带一队缓缓向南而行。宁天虽然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但想来也是将兵马分成两拨,准备对岳家军成合围之势,前后夹击岳家军。心中焦虑,不知岳飞的布置是否周全,当下暗暗打量四周,准备以迅雷之势擒住完颜亮。 岳飞虽然在城上,但那将军的声音甚大,隐约传了过来。岳飞一听,忍不住喜上眉梢,回头对众人道:“完颜亮老奸巨滑,竟想兵分两路,将我全军覆没,此计正中我下怀。众家儿郎,整顿军器,准备出发!”回头看着眺望远方的唐跃等人,微笑道:“此事已在我预料之中。几位可愿随我前去共破金兵么?”林卿卿几步走上前急问道:“大帅……真能破了金兵么?”岳飞呆了一呆,奇道:“这位姑娘是……”适才灯火昏黑,岳飞根本没看清林卿卿的样貌,待她走近,先是被她的绝世容貌所慑,随即感到奇怪。张不同歉然道:“岳元帅,这是小徒雨晴,适前没有告知元帅,还请元帅见谅!”岳飞点头道:“女儿家行走江湖,本就危险,更何况是如此美的姑娘。没关系,没关系!”转头看着金兵离去的方向,沉着说道:“金军此来,败因有三:昼夜奔行,人马疲惫,不宜作战,此是第一;料敌有误,仍当我们没有警觉,贸然进军,这是第二。”顿了顿又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金军本来有三万兵马,比咱们多了一半,但他却分成两路,就比咱们弱了几成,棋差一招,奠定败局!”众人听他分析的条理清楚,暗自点头,也放下心中的垒块。林卿卿更是喜极了,拽着张不同的衣袖央求道:“师父,那咱们赶紧和岳元帅一起去吧!” 岳飞摇头一笑,当先下去安排了。 宁天和严怒贴在完颜亮坐骑前侧,几次想回头查看完颜亮的动静,却觉得那两个高手的目光不住的在自己的背后游离,只好克制自己,带头向岳飞军营大寨所在行去。完颜亮来陈州之前,早将岳飞安营扎寨的地方打探清楚。见宁天二人所行方向无误,暗自点头,心想这二人确实不是蒙骗自己,的确前来查看过地形。不过顿饭光景,已走到城南约莫五里的地方,宁天回头道:“王爷,转过前面的山脚,就是岳飞的营寨了。”完颜亮回身呼喝了两声,一万五千大军当即钳马衔枚疾进,转过山脚,果然现出一片寨子来。里面漆黑一片,偶有几星灯火,映出巡夜的军士来,显然尚未警觉。完颜亮冷笑道:“岳飞素来狡猾谨慎,不过这次任你岳飞本事通天,也要栽在我完颜亮的手上!”将手一挥,身后两人中有一个掏出炮仗,点燃信子,一股花火窜上天去,映的众人脸上通红,在孤寂的深夜显得极是突兀,这是他与刚才那将约定的信号,炮仗一出,就要两军夹击。 等了半晌,却不见那边有响应。完颜亮焦躁道:“乌古伦乎尔怎么如此的慢?”他所带部下军纪甚严,从来就没人敢违抗军令,这乌古伦乎尔竟然迟迟不至,怎能让他不发怒? 身后一人道:“王爷,小的前去查看一下!”声音低沉,露出北方汉子特有的粗旷。正提马要行,突然号炮一响,前方军寨灯火齐亮,寨门大开,一队人马拥将出来,为首一将虬须黑面,长枪赤马,仰声长笑道:“完颜老儿,还在等你那什么咕噜大将么?你牛爷爷在此等你已久,纳命来吧!”正是牛皋。 第二节 踏歌仗剑天外天〔一〕 完颜亮脸色微变,已知是中计,但是一眼扫去,牛皋身厚只有百十来人,登时放下心来,马鞭指着牛皋笑道:“宋狗,你得意什么?想死还不容易么?”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乌古伦乎尔的?岳飞呢?怎么不出来见我?”心想乌古伦乎尔多半是还未赶到,自己只需再拖得片刻,与乌古伦乎尔前后夹击,管叫眼前这些宋军一个也逃不了,当下有意拖延时间。 牛皋听他话音中尤有恃无恐,微嘲道:“就凭你完颜老儿,还配见我们大帅么?你还等那什么乌咕噜么?你脑子怎地如此的笨?我若没有将他擒下,又怎会知道他的名字?大帅早料到你会半夜奔袭,前用金狼军轻骑冲锋,再以‘拐子马’在背后掩杀,所以你牛大爷预先在路上伏了一支精兵,收拾了你的‘拐子马’。‘拐子马’一废,你如断一臂,再不投降,爷爷可就大开杀戒啦!” 此言一出,完颜亮哈哈大笑道:“‘拐子马’战无不胜,怎会轻易落败?宋狗,你既然知道我拐子马的厉害,还不投降么?”这拐子马乃是完颜亮秘营已久的王牌,共计一万五千骑,连人带马都身披重甲,手持长枪大矛,用韦索或三人绑在一起,或五人绑在一起,冲锋陷阵,无往不利。宋廷几次与之交锋,兵力倍之,都是惨败而归,更何况岳飞只有区区两万人。 谁知牛皋也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抹眼泪道:“完颜老儿,你只道拐子马皮厚肉糙,爷爷便拿它没办法了么?今日便是你该当命丧于此!” 完颜亮终于按捺不住,怒道:“你说什么?” 牛皋哂道:“你那拐子马的重甲只顾护住身子和头,一双双的马腿可都露在外面,你牛大爷让盾兵带上麻扎刀,来一个砍一条,来两个砍一双,任你拐子马再厉害,也教它全都动弹不得!”原来朝廷与之几次交锋失利,岳飞苦想之下,终于想出这么个办法,正是破拐子马的法门。牛皋此刻信口胡诌,只说是自己想到的。 完颜亮这次方才真正变色,又惊又怒道:“什么?”后面的金狼军也是人头耸动,议论纷纷。牛皋耸肩道:“大帅有言,说你也有些本事,今日我们以逸待劳,你阵脚既乱,军士且疲,咱们便不再为难你,着你速速回去准备!”长枪一挥,厉色道:“话已至此,完颜老儿,明日便要攻城,到时候咱们战场上见真章!”牛皋一挥枪,身后那百余军士也跟着挥动手中兵器,风声猎猎,颇壮声势。 完颜亮听他句句点到要害,虽是夜半风寒,仍是惊的汗流浃背。金军自来多败于岳飞之手,对岳家军之畏,犹如虎豹。这次自己将精锐‘拐子马’全数尽出,就是希冀一扭颓势,力挫岳家军。想不到自己昼夜奔袭,反让人以逸待劳;更想不到自己引以为豪的‘拐子马’,如此轻松就被破去。眼看后面军士浮动,阵脚已乱,若是岳飞此刻出来趁机掩杀,定会伤亡极大,不若回城休整一晚再说。沉思再三,终于一咬牙,将手一挥道:“大军撤回陈州城。” 这一万五千金军两日三夜未睡,长途奔波下早就劳顿不堪,更何况对岳家军一直心存畏惧,听了牛皋之话,早有些纷乱,但听到号令,一齐转身,奔向陈州。完颜亮提缰侧马,寒声对宁天和严怒道:“回陈州!”留下那两个作女真打扮的人断后,转身走了。身后传来牛皋的笑声:“完颜老儿,今日好生休息,明日再见,便是刀剑无眼啦!” 宁天与严怒又惊又喜,刚才那乌古伦乎尔所带走的万余精兵,自己亲眼所见,个个人强马壮,身披厚甲,威武至极,岂料片刻的工夫,竟已全数覆没,岳飞兵法,真是鬼神皆惊。眼看完颜亮神色阴骛,当即隐忍不发,跟在他身后,看他还有什么后招。 完颜亮跟在大军之后,匆匆向陈州赶去,心中越想越怒,那些‘拐子马’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如此覆没,真是心痛无比。忽然警觉刚才那宋将多次与自己交手,有勇无谋,怎能想出这等计策来?这多半是岳飞想出的才对。岳飞若在营寨,适才又为何不出来与自己对阵?越想越疑,忽地大声叫了两句,前面金兵得令,纷纷止步。完颜亮扭头低诉了两句,身后立时有人应了一句,腰不动,身不扭,就从马上腾身而起,一个起落,身影没在树林之后。宁天看他轻功身法特异,不似中土武功,心中一动,问道:“王爷,这位小哥好俊的身手啊!” 完颜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道:“蒲察郎是咱们大金国师的弟子,身手能差了么?”他终究没对二人生疑,口气中已用上了“咱们”,严怒眉头皱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宁天心中剧震,表面却不动声色的问道:“便是摩罗修国师么?”完颜亮惊诧的看着他道:“李卿身在陈州,却知道不少江湖之事啊!”宁天心中一惊,知道再说下去免不了被他发现破绽,干笑一声:“摩罗修国师威名远扬,小人亦久有耳闻。” 刚才那人,正是摩罗修的三弟子,拓野的师弟,蒲察郎。摩罗修位居大金国师,内功外功,都已臻至登峰造极的境界,是天下少有的几位宗师之一。他择徒甚严,收的三个弟子都是金人中的天资聪颖之辈,大弟子完颜牧更是皇室宗亲,所以他在金人中地位超然。这三个人中完颜牧武艺第一,已有摩罗修的七成火候,蒲察郎天资略高,虽然入门较晚,但实在拓野之上。这次跟随完颜亮出征,实际就是负责贴身保护完颜亮。只看他刚才露的那手轻功,严怒就要自叹弗如。 第二节 踏歌仗剑天外天〔二〕 宁天那日与拓野交过手,知道他招式诡异,身法迅捷,出手间讲究个“快”字,看那蒲察郎的身手,俨然也是一般,甚至尤有过之,想起那日孙雨瑶说摩罗修有手下也一起前来,心中暗警,莫非完颜亮是让他去刺杀岳飞么?想来岳飞身边有唐跃邢风一干绝顶高手保护,应是无忧。忽然想到那日自己险些命丧在号称绝毒之毒的“黄梁”之下,不由的浑身打了个激灵:现下南朝昏孱,屡为金人所欺,只有岳飞英勇抗金,实已成大宋的支天巨擘,若是他被人所害,不仅岳家军的军心动摇,大宋也是岌岌可危。越想越是心惊,回头望着那蒲察郎离去的方向,恨不得插翅飞回去。 等了约莫柱香的工夫,忽听掠空声过,那蒲察郎竟已回来,附在完颜亮的耳边低说了几句,完颜亮脸色阴晴不定,忽然令旗一挥,大声呼喝了两句,背后的万五大军先是一楞,继而一齐转身,又向岳飞军营所在行去。宁天与严怒不懂女真话,听不懂他喊的什么,但想来也是岳飞那边有什么变故。看那完颜亮脸色阴骛,也不敢多问,怕他生疑,只好跟在他身后,以待见机行事。 这次军行极快,众将士虽早就疲惫不堪,但完颜亮不住的大声催促,过得片刻,转了山脚,就又至了岳飞军营之前。只见里面漆漆黑黑,整个军营已是人去营空,空寨一个。“啪”的一声,完颜亮马鞭空抽一下,急怒道:“果是空寨,上了宋狗的当!”当先策骑绕过营寨,向前追去。 饶是宁天聪慧,这次也摸不着头脑,跟着完颜亮身后急驰。一直追了约莫十余里地,已到了陈州南郊的芦苇荡。芦苇高有半丈有余,正是伏兵的好地方,四处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完颜亮突然举手止步,冷笑一声,指着前方喝道:“宋狗,你莫躲在里面,若是有胆量,就与我决一死战!”话未落音,忽听一声炮响,四周亮起无数火把,果然出来一队兵来,当先一人,手持画戟,白马金盔,俊容文雅,正是有“武诸葛”之称的岳飞帐下第一谋士卢铉。只见他将画戟横在马上,鼓掌笑道:“完颜亮,你果真‘有勇有谋’,即看出此地有伏兵,又有胆量赶回来,佩服,佩服!”他嘴里说着佩服,但脸上分明写满了讥笑,哪有一丝的佩服了?四周火把通明,这表情清清楚楚的落入了完颜亮眼中,只气的他更加暴躁,喝道:“宋狗,你以为这点小计就能瞒得过我么?岳飞呢?” 卢铉摇了摇头叹道:“想不到你败给大帅这么多次还要见他,这等勇气真是可嘉!只可惜大帅现下无暇见你,特命我来送客。” 完颜亮眼睛一扫,不住的冷笑道:“无暇见我?我看是领兵截击乌古伦乎尔去了吧?若是我没猜错,你这里连三千人都不到,凭什么与我一万五千铁骑相抗?竟还说出这等大话,真是可笑!” 卢铉作出惊讶状道:“你怎么猜到的?啧啧,果然厉害。不错,我这里只有三千子弟,不过你真有把握将我吃下么?” 完颜亮眼中凶光一闪,冷哼道:“送上口的肥肉,能不要么?哼,宋狗,明年的今日,便是你们的忌日!”举手就要挥动令旗。宁天给严怒使个颜色,就要动手拿人,忽听一声长笑,一个豪爽的声音从芦苇荡中传出:“不错,送到口的肥肉,能不要么?”一队人转出,不是岳飞是谁?身后一匹马上捆着一人,正是适才领命而去的乌古伦乎尔。那乌古伦乎尔见了完颜亮,脸上一红,继而闪过惊惧之色,低下头去。完颜亮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羞怒道:“乌古伦乎尔……岳飞,你怎么捉到他的?” 岳飞笑道:“适才我那牛兄弟不是都给你说了么?你这‘拐子马’,本就是又笨又重,不堪一击,但若和你的轻骑前后夹击,确是不易应对。只不过我提前一步兜兵至此,趁你和牛皋说话的工夫,将他们擒下了而已。至于这乌古伦乎尔嘛,倒是颇为英勇,拿下他倒也费了不少力气。”乌古伦乎尔听了这句话,感激的看了岳飞一眼。适才他的坐骑一被勾倒,就立时被人拿下。出手之人干净利落,身手矫健,只是将指头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他就浑身酸麻,不能动弹。他自来作战英勇,斩杀过不少宋将,惟独对这岳飞,是屡战屡败,因此对岳飞的敬畏,犹如鬼神。见了邢风的身手,只以为是天神下凡,相助岳飞。待见万五精锐全军覆没,更是确信不疑,见了岳飞,早就吓破了胆,尚未用刑,就将完颜亮的军情报上。完颜亮御下极严,他临阵怯敌,泄露军情,本就该全家抄斩,但岳飞反替他隐瞒,一时心中惊喜交织,复杂难言。 完颜亮如遭五雷轰顶,这才知道刚才牛皋身后不过是座空寨罢了。可恨自己错失良机,平白让岳飞先破掉了手中的王牌。一时又悔又恨,呆坐在马上不动。过了半晌,方才涩声道:“那宋狗竟也会唱空城计了么?” 岳飞肃容道:“完颜亮,我大宋幅员人口,比你大金多出十倍不止,才智之士,更是不计其数。你妄想吞并我大宋,简直是痴人说梦。若你仍是执迷不悟,总有一日便要自食恶果。”顿了顿又道:“陈州已被我取下,今日之事,便权当是个教训,暂且放你一马,他日若再敢来犯,莫怪岳飞手下无情!”旁边众将听了,劝阻道:“大帅,此人狼子野心,今日放过,无异于放虎归山!”“大帅不可!”“大帅……”岳飞却将手一竖,制止他们。眼看眼前这生平劲敌士气低沉,又是远徙兵疲,这是何等好的机会?但自己手下这万余将士苦战一夜,也是疲惫不堪。况且完颜亮手下尚且还有一万五千之众,若是被自己逼急了,难免他不会狗急跳墙,到时候拼个两败俱伤,实非自己所愿。不若今日先放他一条生路,来日再寻机会。 完颜亮猛的抬头,眼众迸出凶光,仰首斯笑道:“岳飞,你真以为你是必胜了么?阿牧!”最后两个字尖嚎一声,若月夜狼啸,凄厉骇人。 第二节 踏歌仗剑天外天〔三〕 他话音刚落,身后已有一个黑影窜了出来,众人眼前一花,一个蒙面黑衣人已稳稳的定在两军中间,这两军相隔三十余丈,他横掠了十余丈的距离,竟只是瞬息的工夫,轻功之高,比那蒲察郎高了何止两筹?众人凝神望去,只见他身量极高,面巾未遮住的眸子里透出似狼一般冷静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岳飞等人,似欲择物而噬。 完颜亮神色少舒,自己与岳飞对阵,屡战屡败,所以这次不仅带来了精锐的“拐子马”,而且还将这个侄子也请了过来。完颜牧是澄颐王完颜雍庶出,算起来还是金主完颜亶的侄子,但因为不是嫡出,所以自小就遭尽白眼。后来被摩罗修带走练武,完颜雍更是几乎忘了这么个儿子。完颜亮却看出这侄子以后绝非凡物,因此平日对他嘘寒问暖,关爱有加。完颜牧对这叔父也是极是感激,这次叔父有求,当即答应,随军前来,准备刺杀岳飞。完颜牧武艺高强,远非拓野等人可比,有他出手,当可一举擒杀岳飞。到时候自己掩军一杀,岳家军自溃。心中欲急,喊道:"阿牧,快杀了岳飞!"竟是让完颜牧在数万大军中击杀岳飞. 完颜牧在场中一顿,闪电般掠向岳飞。功力流转之下,一双手掌竟变作赤红色,七八丈的距离晃眼即过,空气中留下了淡淡的腥风。人未至,杀气已弥漫全场,岳飞的坐骑受到惊吓,人立了起来。完颜牧的这一掌就击在了马肚之上。岳飞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去.但他临乱不惊,空中腰身轻扭,一个倒跃稳稳的立在地上。这一下如兔起鹘落,直到那马嘶叫了一声后砰然倒地,众人这才惊醒.这马是大宛良驹,筋骨强健,体高形骏,少说也有五六百斤重,但中了他这一掌后,竟如稻草般向后飞去,腹部殷红的鲜血泉涌般喷出,洒在空中化成一片血雾.跌出直有丈余,才如烂泥般瘫了下去。完颜牧又举手欲上,唐跃已从后面赶出,截住了他。但见完颜牧掌风过处,腥风丝丝,站的靠近的人只闻入鼻中些许,就觉的头脑昏昏沉沉。唐跃喝道:“小子,你这‘血刃掌’是怎么学会的?摩罗修是你什么人?”“血刃掌”正是摩罗修的看家本事之一,顾名思义,手出如刃,掌红似血,非见人血,不肯罢休。平日修炼时须用朱砂辅以毒虫毒草放在掌上,以内力吸入体内,以增功力,时日一长,手掌便成了赤红颜色。与人对敌,掌蕴毒力,便可伤人。唐跃鼻子最灵,闻出空气中弥漫的毒物之味,再加上他手掌的颜色,登时猜出他这路功夫的名字来。 完颜牧见这军士竟认出自己的功夫,心中微奇,说道:“你也知道大师的名字么?”竟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摩罗修宗师境界,眼力自然高人一等,三个徒弟资质不同,他便各有所授。拓野身子粗笨,资质较鲁,便授以百兽拳;蒲察郎身形较瘦,便传他高明的轻功;完颜牧资质根骨,都是奇佳,又是好武成痴,所以摩罗修便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他是大金国师,精研古今内外,对中土文化知之甚多。完颜牧三人的汉语便是跟他所学。他嘴上说话,手上招式却越发的逼紧。 唐跃是使暗器的行家,拳脚功夫本就非他所长,但见完颜牧招式老到,狠猛毒辣,一招一招将他逼的不住退后。忽然完颜牧当胸一掌劈来,唐跃招已用老,慌忙跃后,"哧"的一声,衣襟已被撕破,虽未受伤,但已是十分狼狈.顾不得隐盖身份,扬手就是三支毒蒺藜射向完颜牧胸口的"巨阙穴",右大腿的"梁丘穴"和左小臂的"曲池穴". 完颜牧与唐跃交手数十招,只觉得唐跃拳脚功夫并不甚利,本以为这个他只是个略有武艺的普通军士,当下起了小觑之心,正欲乘胜追击,谁知这手暗器功夫一亮出来,才知道刚才看低了此人,唐跃这三枚暗器同时射出,这手"梅花三弄"的功夫本就是暗器中极难练的手法,能分打胸,手,腿三个相隔极远的穴道,尚且认的如此之准,更是非数十年苦功不能.眼看那毒蒺藜上蓝汪汪的一片,上面定是沾着见血封喉的毒药,不敢大意,回手在背后一抽,手中已多了一支奇门兵刃.形状似刀非刀,似盾非盾,犹如一面中间多了个握柄,四周却锋利无比的圆盾.完颜牧握住那刀盾一抖,向胸口与小臂的暗器挡去.忽然又有一支飞刀从唐跃手中疾射而出,去势之快,竟然后发先至,将打向完颜牧下盘的那枚暗器一碰,那粒毒蒺藜被这飞刀一磕,弹射了起来,正好与另外两枚暗器撞中.三支毒蒺藜方向顿时全部改变,分射向脸上的"阳白穴"."承泣穴"和喉部的"天突穴".而那飞刀去势丝毫不减,,射向完颜牧的小腿.这下变化突然,完颜牧大惊失色,疾呼道:"花开一支!"一个侧卧,贴着地滚到一边,站起身来看着唐跃道:"你是四川唐门的人!" 刚才那招正是唐门不传之秘:"花开一支",这"花开一支"与"梅花三弄"都是当年唐威亲创,然后传给了自己的兄弟,在当年江湖中威慑无数,今日唐跃牛刀小试,强如完颜牧亦逼的不得不闪.此招威力,可见一斑. 第二节 踏歌仗剑天外天〔四〕 唐跃这一手暗器功夫极是漂亮,完颜牧虽未中招,但已躲的极是狼狈,颜面尽失。站起身来,眼中凶光更炽,手中刀盾一抖,猱身扑上,左手辅以“血刃掌”,刀光掌影,暴风骤雨般向唐跃卷去。唐跃一招得手,精神一震,从腰间抽出缠腰软剑,施开“落菊剑法”,和他又斗在一处。 宁天看完颜牧出手稳准迅狠,已有大家之境,而且伸退自如,似是还留有余地,暗警幸亏适才没有贸然出手,否则自己和严怒二人只要他阻上一阻,不仅身份暴露,抑且能否脱身都未可知。看唐跃虽一时被压在下风,但守的极稳,想来一时无虑,对严怒使个颜色,严怒会意,慢慢调整身形,向后退去。完颜亮和背后的两个女真侍卫全神贯注的看着场内,竟没人发现他。 宁天看严怒已蓄势待发,伸手坐下马臀上一戳,那马吃痛,向前冲去。到了蒲察郎身边时,宁天故意放松腿劲,假作失足,从马上跌了下去,惊叫出来。 蒲察郎眉头一皱,闪电般下马趋至,一手笼住马匹,一手将宁天接住。忽然肋下一麻,只见那“李县令”笑嘻嘻的说道:“谢谢你啦!”翻身而起,足下轻点,向前面的完颜亮扑去。身形之快,让他瞠目结舌,心中又惊又悔,这才知道是上了当,想要大声提醒,奈何穴道被封,哪里喊得出来? 一边的严怒也将另女真侍卫制住。那人功夫并不甚高,严怒既是偷袭在先,他又被宁天假作失足所吸引,没过几招,就被严怒一招“奔雷八千”打在胸口,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颤了几颤,软软的倒了下去。 完颜亮只顾着看场内二人争斗,全未注意到这几下兔起鹘落的交手,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柄利刃已架在了上面。完颜亮一惊,回头看去,只见那“李耀”已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背后,完颜亮圭怒道:“李卿,你……”宁天揭去面具,冷笑道:“谁是你的李卿?”身后的数万大军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要上前抢救,宁天虎目生威,回头怒喝道:“全都住手!”这一下用上了内力,声传数里,几万大军都清晰可闻。唐跃见宁天制住了完颜亮,心下大喜,“落菊剑法”将完颜牧缠的更紧。完颜牧见叔父被擒,也是心急如焚,招式更是大开大阖,雄浑的掌风配合刀盾,硬将唐跃逼退两步,扭身向宁天冲来。 宁天将完颜亮拉在身前,笑道:“朋友你最好止步,否则这海陵王恐怕性命不保。”他还不知道完颜牧的身份,但想到完颜牧的武艺,也实在不愿和他多作纠缠。严怒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将蒲察郎也擒在手里,完颜牧眼见叔父与师弟都被擒住,一时颇是踌躇,只怕伤了二人。身后的万余金狼军虽听不懂宁天说了些什么,但见主子被擒,也不敢妄动。 完颜亮究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略略压下心中的惊恐,沉声问道:“两位是什么人?但凡一切好说,只要二位肯放了小王,我大金国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奉上。”他只以为这二人是普通江湖豪莽,凭借武艺劫持他无非是想要些名利而已,当下诱之以利。 严怒大喜道:“在我眼中确有一样东西,那是什么东西也比不上的,若是你肯给我找来,我便放了你。” 完颜亮大喜道:“我大金地大物博,只要能找得到,小王一定给二位好汉送上。”心下却暗骂,只要一脱身就让大军将这二人踏为肉酱。 严怒笑道:“那倒不用,这东西好找的很,在老子眼中,你的人头才是无价之宝,天下的财富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要是肯将你的头颅摘下给我,老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放了你。” 完颜亮这才知道严怒是调侃自己,怒道:“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这身后数万大军定要将你们踏成肉酱!” 话音刚落,只见岳飞声音也传来:“弓箭手听命,保护宁少侠和严少侠,有人意图不轨,一律射杀!”众人轰然应命,旁边列出两队弓手,用硬弓压住阵脚。 完颜亮脸色惨白,这才知道二人是岳飞埋下的棋子。颤声道:“阿牧,……”眼下只有这个侄子才能救自己。 完颜牧将刀盾朝背后一收,沉声道:“叔父莫惊。”看着宁天寒声道:“你们要是敢动我叔父一下,我完颜牧就是追至天涯海角,也要手刃你二人。”寒芒似狼,不住闪动,声音更似万年冰窖中冻过一般,冷的碜人。 严怒哂道:“你道你武艺便是天下第一么?竟敢放出这等大话!”随手在身边完颜牧的坐骑背上拍了拍。这是高丽进贡的紫骍马,日行千里,骨骼精强,是一等一的良驹,但中了这一掌,竟然吃不住严怒的掌力,前蹄被压的跪了下来,靡顿在地。又过了片刻,筋收蹄缩,竟然死了。蒲察郎瞳孔一收,适才自己还以为这二人是趁自己大意一时得手。见严怒露了这手,才知道对方内力之强,远在自己之上。完颜牧点头道:“原来阁下是个高手,不若你放了我叔父,你我二人真刀真枪的对上一阵,来分胜负可好?你们一起上也可以,只是不要伤我叔父。”完颜亮对他恩逾生父,他当下决计无论如何也要保完颜亮周全。 宁天见他勇气过人,也对他心生敬意,微笑道:“人在我们手上,阁下凭什么和我们谈条件?”完颜牧一怔,自己既没有人质在手,也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可以交换,对方大可以先杀了完颜牧再和自己动手。呆了半晌方才冷笑道:“在下久闻中土英豪素以侠义服人,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你们暗地偷袭,怎能算是光明磊落的行径?” 唐跃轻嗤道:“尔等蛮夷,也配轻提‘侠义’二字?兵者诡道也,反间埋伏,本就是两军相争之策。再说你金兵侵宋以来,残民之逞,白骨成山,血流成河。我大宋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不知有多少性命送在你金兵刀箭之下,和你们这些人难道还用讲什么侠义么?”他唇舌之利,一番话说的完颜牧哑口无言。宁天听了也是心中微警,暗想自己怎地心地恁软,金人素来残忍好杀,自己怎能轻易放松对完颜牧的警惕?暗自戒备,只怕完颜牧突然出手。 第三节 敢叫圣听蒙蔽意〔一〕 看到完颜牧侧着身出神,严怒给宁天使个眼色,二人带着完颜亮与蒲察郎向岳飞一方走去。完颜牧心中反复回荡着刚才唐跃的那几句话,滋味错杂,竟没有出手阻止。 宁天将完颜亮押至岳飞身前,松开宝剑,立在他身后。完颜亮身手普通,只是粗懂武艺,更何况有自己和严怒看着,便不怕他逃跑。岳飞和他对视了半晌,忽然说道:“完颜亮,这次放你,也不是不可。”他语出突兀,众人实是想不通他为何要放走这金人大酋,卢铉,牛皋已急劝道:“大帅不可!”“大哥,你三思!”宁天和严怒更是惊讶万分。 “真的?”完颜亮倒是心下一喜,只要是能捡回性命,其他一切自然好说。 “放你回去可以,但我要你亲口一诺。” 完颜亮眼珠转了一转:“你是要我大金休兵?” “不错!”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岳飞甘愿放走这夙敌,竟是为此。想到若能就此止息两国干戈,那才是莫大功德一件,当下不再劝阻,只看他怎么说。 岳飞接着说道:“两国交战,百姓疾苦,非我大宋,你金国又何尝不是?国家虽大,以民为本,若是百姓不能安生,纵是开疆拓土,得到全天下又有何用?你金国现今是兵强马壮,但我南朝地广人多,亦不乏智谋高绝之人,且多是节气之士,自古以来,从不屈膝异族。你若一意孤行,但恐他日酿下大错,悔之莫及。”这几句话以民为本,关乎社稷,句句在理,切中要害,说的完颜牧心头一震,抬头望向后方的金兵,但见张张倦容下遮不住一脸的企盼,分明是早已厌倦了这战场的拼杀,只想早日回家看看妻儿老小。想起叔父平日谆谆教导的“征宋大计”,一时迷惘困惑,不知去从。 完颜亮却干笑两声道:“我又不是圣上,如何能作得了主?不若我回去先禀明圣上再说。”他狡猾奸诈,自是不肯轻易答应。 岳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虽非狼主,但‘海陵王’的权势威名,已是大金第一人,有你许诺,胜过完颜亶十倍,何况你经常与左丞相秉德会面,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完颜亶便是现任大金国主,完颜亮的大哥,完颜牧的伯父。 完颜亮闻言一惊,左相秉德是自己铁杆心腹,自己有何秘议,都是与他酌商,谋反一事,他更是知根知底。想不到岳飞在大都也插有眼线,将自己谋反之事都已侦知。那完颜亶虽然生性懦弱,但极有民德,金人素来崇敬。若是让身后这一万五千兵马知道了自己欲谋朝篡位,只怕立时便对自己倒戈相向。虽然岳飞并未捅破,但已惊出他一身冷汗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金狼骑兵,虽然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但几日不眠不休的奔波还是让他们精神萎靡至了极点,眼中写满了疲倦和饥饿,更多的是对战争的厌恶和对亲人的想念。金人本就人口稀少,完颜亮又穷兵黩武,每每强拉壮丁充军,百姓早是怨声载道,民声鼎沸。虽有不少朝官看不过去,但他手腕强硬,朝官也多是敢怒不敢言。岳飞的这几句话正好说到他的心事,权衡轻重后,终于将牙一咬,点头道:“好,我完颜亮就对天发誓,穷此一生,不再踏入中原半步,如违此誓,有如此箭,天人共弃!”说着从身后的箭筒抽出一支雕翎狼牙箭,双手用力,折成两截。他金人虽然残暴凶狠,但也极重诺言,说一是一,况且他位极人臣,更是一言九鼎,这番话一出,只怕再无悔日。但他故意只说“我完颜亮”四个字,暗想等我夺位成功再遣将来攻大宋也不迟,反正自己并未违誓。 岳飞也似并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点头道:“好,但愿你言而有信,说到做到!”后来完颜亮果然至死也未再进中原一步,但这是后话,不表。他得完颜亮亲口许诺,颜色稍慰,给宁天二人示意,二人明白他的意思,闪身让开,又命人将乌古伦忽尔松绑,将他的兵器坐骑取来赐还。岳飞伸手道:“所虏兵马粮草,不日既还,二位请!” 完颜亮扭身欲走,忽听一声尖叫:“且慢!”声音细锐急促,众人回头望去,只见竟是张保领了百余士兵而来,当先一人伏在马上,体态臃肿,面无血色,正是杨辰。身子不住晃荡,显然因为伤势而坐不稳马上,若不是有司马青在旁扶持,恐怕已摔下马来。 岳飞眉头一皱,这二人适才被自己深夜从军营请到陈州府衙,还一再叮嘱张保王横切不可让二人随意外出走动,却不知为何二人竟突然在这紧要关头出现。扬声道:“督军有何指教?”一面示意完颜亮二人快走。 及到杨辰奔近,完颜亮已退到军中。杨辰尖声叫道:“岳飞,你为何将那人放走?你可知罪?”他白日挨了岳飞三十军棍,心中积怨甚深。适才岳飞着张保请他入城,他还不信,但是进陈州城时,竟然毫无阻隔,待进了那府衙,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叫司马青偷偷出来看了一下。不看还罢,这一看之下,才知道完颜亮的三万大军已溃败一半,剩余的一万余人正与岳家军在城外对峙,急急赶了过来。他有秦桧密令,只是寻岳飞的不是,见他放了完颜亮,如何肯放过?声音激愤,便似面对辛苦多年寻得的杀父仇人一般,惨白的脸都激动出些许红晕。 岳飞淡淡的道:“哦?不知岳飞何罪?”声音恬淡,心下却暗叹,自己虽是一片好心,但这临阵逼盟之事本就太过不可思议,更何况秦桧这些人白尚且可以描黑,此次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本来岳飞若是低声下气,赔上两句好话,自己说不定尚可考虑放他一马,没想到岳飞从容自若,便当自己的话是耳旁风一般,杨辰气急败坏,大声道:“这完颜亮正是金人头子,是祸害我大宋的魁首,你私自将他放走,还敢抵赖?”声音渐高,恶毒的眼光如利刃般在岳飞身上游走。 第三节 敢叫圣听蒙蔽意〔二〕 岳飞明知他是在故意寻自己的不是,正犹豫是否该将此事坦诚相告,又觉得这事毕竟太过不可思议,嘴唇动了动,又打住不语。杨辰见他欲语还休,以为他心中有愧,更是恣意,马鞭指着岳飞面孔道:“难怪每次金人见了你岳飞都是全身而退,敢情岳大人故意放走来着,哼,岳大人好大的本事啊!”语调阴阳怪气,分明是暗责岳飞的不是,心下暗自得意,一时连疼痛都忘了。抬手示意司马青将他扶下马,才又道:“幸亏圣上英明,着我前来监军,否则咱们大宋这大好江山,被人断送了也还蒙在鼓里呢!” 其实岳飞与完颜亮每次交战,都是竭尽所能,只有这次临阵想出这么个法子。牛皋在一旁听了半晌,早已忍耐不住,几步赶到前面喝道:“你这厮只懂作威作福,知道个甚!”一把向杨辰衣领抓去。他对这宦官厌恶由来已久,这次更是恼他颠倒黑白,这一抓含狠出手,气势凌人,那一声暴喝更是惊若炸雷,杨辰正说的兴起,忽被这一声晴天霹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牛皋那蒲扇般的大手已向他抓来,满脸煞气,似是恨不得将他撕成两片,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后面的话象被一把剪子剪断一样,再也说不出来。 忽然斜里一道乌光一闪,岳飞伸手一挡,“嘿”的闷哼一声,哑声道:“司马侍卫何必出如此重手?”竟已受了内伤。牛皋只觉得手背一疼,已多了个红印,慢慢的肿胀起来,成了个血包。司马青慢吞吞的道:“杨大人是朝廷钦差,也是他一个小小的节度使可以随便动手的么?敢情岳家军都是这么目无法纪么?”言下之意竟是影射岳家军毫无军纪。他刚才那点穴撅上用足了内力,只要点实了,当场就能废了牛皋那只手。幸亏岳飞出手及时,但他功力本就比岳飞高出一筹,这一下岳飞就吃了暗亏。牛皋也是一时气极,才顶撞杨辰,见岳飞被自己累的受伤,猛的惊醒,收手退后,心中愧疚难受,连手上的疼痛都已忘了。 听他二人口口声声指责岳家军的不是,旁边一干将士早已按捺不住,但苦于岳飞军令,不敢主动招惹他们,见牛皋受伤,更是脸蕴怒色。宁天几人虽也是心下不平,但岳飞还未发话,也不便发作。完颜亮枭獐之心,只是不死,在阵中见宋军自己起了内讧,便勒令军士停下脚步,静观其变。 杨辰见司马青迫退岳飞,又伤了牛皋,不由得大喜。顿时又恢复了神气,尖着嗓子骂道:“狗奴才,咱家纵有千般不是,也轮不到你来说。你刚才冒犯本官,岳飞,你说这按军令该是什么罪?”他对这一干人实是心中厌恶无比,刚才被惊吓后更是口气恶劣,竟然直呼岳飞其名。岳飞脸色铁青,这以下犯上,本就是军中大忌,按令轻者杖责,重者斩首。牛皋刚才神色凶恶,出言不逊,按律已该斩首。但他自小和自己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况且这次也是看不惯这些人言语中讥讽自己,才顶撞杨辰。自己如何能让他来受罪?再者他虽是鲁莽,但也是一腔热血,只为抗金,若是折损,实非大宋之福。想到这里,暗下狠心,拼着给秦桧落下口实,也要替他开脱。正欲替他向杨辰求情,忽然卢铉从后面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开口道:“督军,小的有话要说!”岳飞知道这个兄弟自来智计过人,当即住口,要看他怎么说。 杨辰白日里被他挤兑,对此人实无好感,白了他一眼,恶声恶气的说道:"说吧!"卢铉道:"是!"顿了顿道:"小的认为,这牛皋以下犯上,确实该打!"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牛皋更是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杨辰一听,转怒为喜道:"说的好!" 卢铉又接着高声道:"况且岳飞身为大将,如不能秉公执法,怎能服众?杨大人贵为督军,正是万岁爷派来的救星,若能禀行这军职,小的们更是感激涕零."众人见他语气激荡,仿佛含冤数载般,都是越听越奇,牛皋的眼睛也是越睁越大.杨辰早乐的合不拢嘴,不住的道:"继续说,继续说!"却见卢铉看了岳飞一眼,欲言又止,暗想这人定是受了岳飞的气,这才倒戈帮我说话,哼,我若将这人推荐给相爷,何愁还扳不倒岳飞?看他还有话要说,只是怕岳飞的权势而已,若我为他撑腰,谅来岳飞也不敢说个不字.相到这里,大声道:"你放心,一切有我做主,你有什么只管说出来,本督军定会秉公处理,绝不徇私,若有人敢从中阻挠,哼,等咱家告道圣上那里,看他有几个脑袋够砍!"说罢又扭头对岳飞道:"‘军令如山‘这四个字还是岳大人教给在下的,想必岳大人更不会阻拦咱家了吧!"分明是警告岳飞不得插手.岳飞对卢铉极有信心,点头应道:"不错!". 严怒心肠梗直,远远的看在眼里,早气的肺腑欲炸,恨恨的别过头,低声对宁天道:“这阉狗以前只不过是侍侯现今圣上读书的太监,谁料小人得志,竟是如此嘴脸!那姓卢的也恁的不仗义,竟在这时候翻脸,真是狼心狗肺,呸!”宁天刚才与他躲在一边,听他埋怨,微笑不语,这卢铉既然号称“武诸葛”,自然有锦囊妙计,自己又何用多心。当下轻拉严怒的衣角,示意他不可轻取妄动,只待静观其变。 只见卢铉将牙一咬,似是痛下决心,点头道:“好,还请大人做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件事物来。卢铉大声道:“督军白日签下的这军令可还记得么?”原来是白天与杨辰签的那张军令状。 杨辰脸色变了变,道:“你不是要指责岳飞的不是么……” 卢铉仍是那幅卑躬的神色,回答道:“小人只说有话要说,并没有说要指责大帅的不是啊。大帅向来军令如山,督军更是言出必践,想来不会为了小小的一张军令让小的这中证人难堪。” 杨辰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得意之情瞬间荡然无存,颤抖着手指着卢铉道:“你,你……”半晌说不出话来。谁料卢铉装模作样唬弄了半晌,说的竟是这件事,前后态度变化之大,众人先是愕然,接着轰然大笑出来。严怒脸上一红,低声对宁天道:“这卢参军太鬼灵啦,若不是二弟刚才拉住了我,只怕又是酿下大错。”宁天微微一笑,此人词锋严利,先诱使杨辰入了圈套,这才发难,端得是机警无比,确是岳飞帐下一大臂助。 注:宿舍连着几天停电断网,所以最近两天没有更新,还望大家海涵! 第三节 敢叫圣听蒙蔽意〔三〕 牛皋本已听的三尸神暴跳,脸红脖子粗,但听了最后这句,才知道自己这兄弟是帮着自己说话,想让杨辰放过自己,不再追究,顿时觉得浑身舒泰开来。忽又梗着脖子硬声道:“大帅,牛皋冲撞督军,甘愿领罚!”想到与其继续容忍这等奸人,不若和他拼个同归于尽,岳大哥身边少一个权奸,抗金大业就多一份成功的希望。看那杨辰细皮嫩肉,再挨五十大板,定是必死无疑。 杨辰脸上的肥肉抽了一抽,白日的三十大板已险些将自己这条老命折杀,再挨五十大板,自己只怕再无侍奉圣上的日子了。想要喝骂牛皋,奈何这话确实是自己说出口的,杨辰知岳飞有令必行,更有军令状为证,连司马青亦无话可说,只怕说到圣上那里,还是自己理亏。自己今日也是太过得意,竟连着两次被卢铉戏耍,一再挤兑至这种地步,看那牛皋喘着粗气,绷红的脸上竟还有一丝得意之情,暗想自己又何需与这等不怕死的武人一般见识?想到这里,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干笑道:“哈…啊…咱家只是说说罢了,卢参军又何必较真呢?岳大人……你就网开一面,今日之事,就此算了吧……”口气软懦,再也没有往日的跋扈。 岳飞与卢铉相交多年,知道他定有办法从杨辰手中救下牛皋,果不其然,卢铉轻易便引杨辰入彀,自践其言。谁知牛皋竟说出这等话来。他知牛皋性子梗直,脑子一根筋,当即叹了口气,瞪了他一眼不许他再说,这才应道:“杨大人哪里的话,既然督军都如此说了,那这次就两不相究如何?”牛皋见岳飞眼色严厉,虽然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敢多说。杨辰却是大喜,没料到这次岳飞这么好说话。当下连声道:“好,好……”心下却欲恨岳飞。 岳飞继续道:“杨督军,完颜亮实已与我立下盟约,有生之年,誓死不入中原一步,所以请你不要误会……” 杨辰此刻命悬岳飞之口,还哪管岳飞有什么不是?一连声的应道:“是,是,我刚才没看清楚就乱说,恩……哈,岳大人好本事,好本事……”心下却盘算这等事情兹关国体,你岳飞竟与金人同盟,等我回朝定在圣上那里参你一本,到时候让你株连九族,全家抄斩,以报今日之仇。 岳飞见他随口敷衍,知他心中根本不信,暗叹口气,知道回朝后免不了又要费一番口舌解释。不再多说,抬头高声道:“完颜亮,既然你已说不再踏入中原半步,今日我就放你一马,赶紧退去吧!” 完颜亮在一旁看了半晌,先只见杨辰与岳飞吵闹,继而司马青又将牛皋打伤,还以为有机可乘,暗自清点士兵,准备背水一战。却不知道那卢铉说了两句什么话,又从怀里拿了张纸出来,杨辰又态度大变。心下疑惑莫名,还当他们是演戏给自己看,引诱自己出手。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行动。虚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回头对数万军士道:“班师回朝!”这几句话他是用女真话喊出,身后的百来军士一听,先是一楞,接着也一起大声喊起来。这下声响遍野,一万五千大军听了个清清楚楚,沉寂了片刻后,爆出一阵如雷般的欢呼来。他们背井离乡,远征在外,无时无刻不思念故乡。更何况战争残酷,谁也不知道一战过后自己还能否留得性命,安返故乡。眼看大王有令,班师回朝,无不欣喜若狂,挥手大叫“大王千岁”。完颜亮回头一看,一众将士的表情尽落眼中,眼里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心中一凛,原来即使是剽悍精锐如金狼骑,亦不愿远战他乡,亦已厌恶了这连年的征战。眼看众人对自己的感激仰慕发乎内心,心中一动:自己兵变本来就担心军心所背,不若借机培养人心,待日后自己谋夺皇位,当少一大阻力。略有思索,掉转马头,缓缓退去。 岳飞眼见完颜亮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视野,回头对众将道:“回陈州!” 众人正要应诺,忽听有人叫道:“岳元帅请慢!”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又有一队人来,当头一人年纪甚轻,但衣饰华贵,骑一匹高头大马,显得甚是不凡,背后跟一人,却是王横。岳飞愈奇,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时候来找自己,王横留守陈州,责任重大,却也陪他一起前来,可见此人大有来头。 王横快马趋前,尚未说话,就听到杨辰喜叫道:“秦公子!”司马青也是颜色一肃,拱手道:“昌少!”宁天抬眼望去,来人面皮白净,神色倨傲,正是那日苏州城内见过的秦昌。王横低声对岳飞道:“大帅,这人说是有圣上圣旨,所以王横将他带来了。”岳飞点点头,示意他退下,拱手道:“不知这位钦差如何称呼?” 那人也不下马,抬头道:“太子少保秦昌,见过岳大人!”但语气傲慢,哪有一丝恭敬了?岳飞这才想起难怪这人如此面熟,原来是秦桧的侄子秦昌。这人年纪轻轻,就已官列太子少保,乃是正二品的官衔。以他这等年纪,就能当上少保,古往今来,也就只有十二岁就拜相的甘罗一人胜之。更何况他胸无点墨,草包一个,能坐上这个位子,全凭他叔叔的权势而已。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卷锦帛,举起道::“圣旨到,岳飞接旨。”岳飞眉头微皱,从来没有在这众军面前宣读圣旨的先例,不知这次秦桧到底有何阴谋又要陷害自己,不仅让他侄子前来,更如此迫不及待,就在这荒郊野外宣读,只好当先带头跪下。唐跃望了宁天几人一眼,使个眼色,也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豫大都督,兼领黄州、复州、汉阳、德安府节度使岳飞,徇私不察,私放敌酋,其心可叵。今撤其官号,降为兵部左侍郎,即日回朝领旨,其余将士,忠勇可嘉,一并回朝受封,钦此!”说着将圣旨交给岳飞。 第三节 敢叫圣听蒙蔽意〔四〕 不只岳飞,其余一干众将也都愕然。撇开是非不论,岳飞放走完颜亮不过是刚才的事,圣上远在临安,如何能这么快得知消息?纵是聪明如卢铉,亦猜不到个中原由。岳飞接过圣旨一看,赭黄的圣旨上清清楚楚的盖着皇帝的玉玺,心中失望,看来这并非秦昌假传圣旨。一时心中纵有千般疑问,也只好回到临安后再亲自向圣上问起。 杨辰听了这圣旨,真如天上掉下的救星一般,蹒跚两步走到秦昌马前,诞笑道:“少保,相爷最近还好吧?夜半风寒,您穿这么薄,小心冻坏了身子,要不先穿上小的这身衣服如何?圣上可真是英明神武,这圣旨一发,老奴就能早日回去侍侯他老人家了。”说着就要脱下外套。他一见到贵如秦昌之流,骨子里的奴才性子就冒了出来,谄媚之态,令人作呕,只怕对自己亲爹也没这等热情。 秦昌见他行动不便,点头道:“杨总管客气了。你这身子是怎么了?似乎行动甚是不便,可是在这里吃住不习惯么?” 杨辰经他一说,才想起身子疼痛来,顿时悲从中来,放声哭诉道:“少保给我做主啊,岳飞他滥用私刑,白日只因小的睡过了头,就打了小的三十军棍,若不是小的想到圣上对我恩重如山,还要留着身子侍侯圣上他老人家,咬牙坚持下来,只怕已入了鬼门关了。”说这扭转身子,只见双股血迹斑斑,已风干成了黑红色,甚是惊心。 秦昌转头看向岳飞:“岳大人,杨总管说的可是真的?” 岳飞缓缓道:“行军打仗,军令第一。杨总管贪睡迟到,怠慢军纪,按令该领六十军棍。但考虑到他是圣上钦差,这才杖责减半。秦大人莫非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秦昌皱眉道:“既是钦差,便同圣上亲临,怎能轻易便加刑于身?” 岳飞看着他道:“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军令如山,更是行军第一要务。本朝军纪乃太祖亲定,况且圣上临行前亲自叮嘱岳飞,切不可无视军纪,恣意放任军士妄为。圣上明谕,岳飞时刻铭记在心,不敢或忘,岂敢因杨督军一人而改之?” 秦昌本要刁难岳飞,趁机发难,治他个欺君犯上的罪名,谁知岳飞词锋严锐,反逼的他无话可说。干咳两声,对岳飞道:“既然圣上有旨,还请岳大人即刻回朝。所带三军,就暂由秦昌代领。” 岳飞神色一黯,默默取出帅印,交给秦昌。底下的军士见了,无不愤慨,纷纷鼓噪道:“岳元帅无罪!”“凭什么撤他官职?”“你们又没有证据,乱造罪名!”“岳元帅是国家栋梁……”声音越喊越多,秦昌怒道:“岳飞,这就是你所带出来的岳家军么?” 岳飞回首,感激的看着众人,挥手示意军士们安静。这才又转头道:“众军士也是觉得这圣旨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才冲撞了少保。请少保见谅。” 秦昌冷哼道:“匪夷所思?这圣旨是圣上亲笔所书,你说匪夷所思,也就是指圣上匪夷所思了?” 岳飞一凛,回道:“岳飞不敢。但是请问少保这圣旨是圣上何时所书?”没想到这秦昌捕风捉影,自己随便说一句他都能找出不是,当下暗暗心警。 秦昌却不肯放过,抓住问道:“岳大人私放敌酋,已是事实,不想想回京后怎么面对圣上,却还在这里问东问西。哼,通敌叛国已是第一等的大罪,圣上仁慈,非但没有将你斩首,还封你作兵部左侍郎。你不知恩图报,问那么多干吗?” 岳飞摇头道:“岳飞一生只忠于大宋,怎会通敌叛国?但凡交战,军士疾苦,每每伤亡极多。今夜我与完颜亮交手,折其过半,才逼他立下盟约,不再来犯,这这才罢战,非是通敌,还请少保明察。” 秦昌仍是冷冰冰的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谁人坷信?” 岳飞指着身后大军道:“这些人都是见证,当时完颜亮亲口立誓,众所周见,绝无虚言。” 秦昌冷笑道:“这些都是你的部属,自然是帮着你说话,怎么可信?只怕便是你要谋反,他们也会替你隐瞒。” 众人大怒,这人分明就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直欲将万余大军都说成是通敌叛国之人。岳飞心中又惊又怒,朗声道:“众家儿郎一腔热血,只为报效朝廷,少保怎能说出如此话来?”目射怒光,压的秦昌心里一紧,勉强道:“若有人能证明你清白,此事自然水落石出。” 岳飞心下为难,又有谁能为自己说话?忽见一人从唐跃那边不急不徐的走了出来,高声说道:“我可以!”声音清脆,但自有一股威严。 “哦?”秦昌眯着眼道:“你一个小小兵卒,如何上得了金殿?还要作证,哈哈,哈哈……”笑了一半,忽然笑不出来,吃惊道:“七郡主……”赶忙下马请安。岳飞回头见了,认得是朝中七郡主,赶忙跪下行礼道:“岳飞参见郡主,不知郡主圣驾,还望郡主宽宥。”杨辰久居宫内,自是认得,也赶忙跪下磕头。登时场内叮叮声一片,一众将士尽跪在地上。 “不知者不罪,大家请起。岳大人,适才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自会为你做主。”来人已掀去了面具,眉目盈盈,正是赵可心。她跟随唐跃等人一直就混在岳家军里,适才见秦昌污蔑岳飞,忍不住出言指证。 秦昌已换了副脸孔,从地上站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贴近赵可心,媚笑道:“七郡主,你一连几天不见踪影,八王爷可急坏啦,还嘱我出来时注意你行踪呢。” 赵可心心中冷笑:父亲明知自己最讨厌此人,怎会告诉他自己这几日失踪了?当下冷冷的道:“真的?父王令我出来办事,又怎会告诉你我失踪了?” 秦昌谎话被当场拆穿,竟然仍不脸红,继续道:“哦?那定是小人听错了。”打个哈哈,又问道:“郡主这几日在外面,吃住可都还习惯么?”他年前见过赵可心一面,自此就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秦桧没有子嗣,对这侄子宠爱极深。究知原因,就着人上门提亲,却被赵可心一口拒绝。赵可心平素露面极少,他便派人每日盯在王府门口,以期再遇佳人,谁知今日突然在这郊外偶遇,心中自是激动无比。 第四节 能使英雄扼腕惜〔一〕 “秦少保,刚才的情形我都看在眼里了,岳元帅已大破完颜亮的拐子马,令金军优势尽失,这才逼的完颜亮立誓不入中原一步。当时金人尚有一万五千之众,岳元帅当是怕金人被逼急了以后会狗急跳墙,拼个鱼死网破,这才出此计策。岳元帅,不知我猜的对不对?”她聪慧伶俐,看出岳飞这么做的用心。 “郡主明见万里,微臣正是此意。将士们连夜作战,已是疲累不堪,金人又素来彪悍,与之硬拼,难占上风,所以臣才借机让他立誓而退。” “哼,金人素来无信,怎么能指望他们说话算数?只恐今日才去,明日便又来。”秦昌仍是不服,强自夺理。 “不错,岳飞也知道与金人立誓,多半没用。但只要今夜敌军暂退,待我军养足元气后,才好收复失地。陈州已被取下,只要我军能稳守此城,作为进取中原的踏板,我大宋河山,指日可复!”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可惜圣上此时召我回京,只怕……只怕错过良机!”言下甚是痛心疾首。 其实只在岳飞领旨出京后没几日,秦桧便向高宗进谗,说岳飞每每与完颜亮交手,都让完颜亮全身而退,显然未尽全力。此次战事关系重大,只怕岳飞又让完颜亮逃走。岳飞居心叵测,实不应将兵权交付与他。说不定岳飞哪日便与完颜亮合在一起,倒戈打回临安。乞请高宗下旨将岳飞召回云云。他与完颜亮有秘约,只求拖住岳飞,最好能将岳飞兵权解去,因此故意避开左丞相李纲,偷偷朝见高宗。高宗虽然不信,但他这皇帝当的安逸,内心深处也极不想迎回徽钦二帝,便默许了秦桧的奏请。这事极是机密,因此秦桧才让他这宝贝侄子亲自出马,日夜兼程将圣旨送至。秦昌本意先向完颜亮通通消息,让他抓住这时机进犯,谁知进了陈州才知道岳飞竟一语逼退完颜亮,还提早攻下了陈州。想起叔父的叮嘱,片刻不敢停留,赶到城外,完颜亮大军已经退走。 众人哪知这秦桧这奸贼的心思?听了岳飞的话,也都跟着心情沉郁起来。赵可心跟随在岳飞身边几日,已知他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对大宋更是赤胆忠心,眼见中原之地已是唾手可得,但是叔父昏庸,竟发下这道圣旨,当下对岳飞道:“岳大人莫急,此事待我随你一起回京向圣上禀明,自会还你公道。至于其它人么……哼,所作所为我也会如实禀报!”自然是指杨辰一干人。 这一句只把杨辰吓的面如土色,魂飞魄散——八王爷位极人臣,赐有铁券丹书,尊崇无比,七郡主更是八王爷的掌上明珠,不只八王爷,连高宗也对她是疼爱有加,只要有她一句话,杨辰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才站直的身子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抖着身子道:“七……七,七郡主,小的……小的错了,您……您就放过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 秦昌知道杨辰在宫内作用极大,不少消息都是靠他才传给秦桧知道,因此帮着求情道:“郡主,杨总管服侍圣上多年,兢兢业业,从无差池,这次担任督军,也是不谙军务,才致使如此。您大人大量,又何必和他一般计较?到了圣上那里,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如何?”他说这几句话离赵可心极近,态度虽然卑恭,但落在赵可心眼里,却觉得无比丑恶,厌恶的别过螓首,淡淡的道:“回去再说吧!”不愿再多作纠缠,带头向陈州走去。秦昌见他口气松动,心下大喜,赶忙将自己的坐骑牵来,躬身道:“郡主请!”赵可心犹豫片刻,终是骑了上去,扬尘而去。秦昌接过随从递来的辔头,紧紧随在赵可心后面去了。 宁天等人见赵可心及时现身,替岳飞解围,都松了一口气。眼看事情已暂且得告一段落,就向岳飞请辞。岳飞得郡主许诺,也是心下略宽。知道高宗疑心极重,这些江湖草莽自己也不好向朝廷讨封,当下取出些金银要赠给宁天,宁天几人却辞而不要。只好转头吩咐卢铉牵出几匹好马,赠给他们,这才指挥大军向陈州方向而去。 宁天几人骑马行出数里,就见百来号豪杰齐聚在十里亭外等候,众人想起今晚所做之事,无不心中慨然。三万金兵转瞬就者损过半,而且是最精锐的拐子马,着实让众人出了口恶气,更钦佩岳飞用兵如神,摆下一座空寨便吓走了完颜亮。正议论纷纷,忽见二人安然归来,无不大喜。 林卿卿适才与他小别,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但担忧,恐虑,焦躁,不安等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几次要去寻宁天,都被张不同劝住。眼见宁天无恙归来,反而倒有些害羞,只站在一旁抓着衣角,眸中透出脉脉深情,看着宁天。忽然眼前一花,宁天已站在身前,吓了一跳,嗔道:“大哥!”宁天笑的握着她的柔荑,突听严怒问道:“大伙怎么都在这里等着呢?” 赵老三粗声粗气道:“邢掌门说朝廷的大官到了,见了咱们多半不喜,所以大伙就先撤出来了。”自宋江,方腊等一干武人为朝廷所剿之后,朝廷对江湖人士就深有戒备,只有四大家族除外。严怒“哦”了一声,点头道:“大伙忙碌这么多日,真是辛苦了。”众人轰然应道:“盟主哪里的话,为了咱大宋百姓,这点苦算什么?” “今日将金狗杀了个痛快,便是折寿十年,我们也愿意啊!” “不苦,不苦,下次若还有需要,只要盟主一句话,我牛家寨二百子弟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严怒感动的点点头,又道:“适才圣上突然召岳元帅回京,想来也是奸相秦桧又进谗言,从中作梗。奸相从来听风是雨,见咱们大伙和岳元帅在一起,多半又去圣上那里嚼舌头根。不如大伙今日就此散去吧!”众人听了,纷纷大骂秦桧奸险无耻。当下三五结伴,全都散去。严怒暗叹一声,忽然看见胞弟严雷无精打采站在左近,将他拉近,喜道:“阿雷,喜不喜欢唐家大小姐?” 第四节 能使英雄扼腕惜〔二〕 严雷愣了一愣,涩声道:"她已心有所属,我喜不喜欢又有何用?" 严怒哈哈大笑道:"说出来只怕你要高兴的睡不着觉呢.宁天那个臭小子已有了喜欢的姑娘,嘿嘿,你自可以放心去追求唐大小姐了." 果然严雷精神一振,应道:"真的么?"已不若刚才那么忧郁. 严怒指着化装成"卧龙"的林卿卿道:“可不是么?那‘卧龙’老弟你还记得吧?说出来只怕你不信,她是唐二先生的侄女,当年唐门第一人唐威前辈的女儿。” 看严雷目瞪口呆,严怒也甚是得意,接着道:“难怪那日在唐府她与宁老弟形影不离,也是我们太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是‘易容王’张前辈的弟子,易容本领之高,似乎连唐老太太都没有发觉呢。” 严雷此刻心情已与适才大大不同,多日来的沉郁一扫而空,欢言道:“恩,如此说来,她还是唐大小姐的妹子,小天又和大哥结拜成兄弟,我们还真是有缘。” 严怒点头道:“不错不错,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其余几人。”接着将张不同,夏秋冬,孙雨瑶和澹台流星等人一一介绍给严雷,介绍到林卿卿的时候,严怒笑道:“嘿嘿,你这小丫头怎么又扮作个男的,我看你漂亮的很,怎么不卸去易容?” 林卿卿脸一红,掀去面具,露出娇艳玉容,即使是深夜,仍是看的严雷一呆,讷讷道:“姑娘可真美!” 林卿卿的脸更红,往宁天身后一躲.宁天笑道:"雷二哥说笑了,卿卿她可害羞的紧,你们别再逗她了." 严怒奇道:“啧啧,那日你说她是你未过门的夫人,我见她可高兴的紧,怎会是害羞?” 林卿卿又羞又急,嗔道:“严大哥,你……连你也来嘲笑我……大哥!”宁天哈哈一笑,看着林卿卿,却不答话,但眼中脉脉深情,实是情真意切。 看二人神态亲密,严雷更无疑心。澹台流星看在眼里,也是心生羡慕,看了不远处的孙雨瑶一眼,却正好孙雨瑶也投来目光。两人眼神一触,又赶紧分开。 张不同此刻再无忧挂,点头对宁天说:“臭小子,既然此间事已了,我就先回去了。卿卿就交给你,你可要好好对她,知道么?”又扭头对林卿卿道:“卿卿,这些日子师父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哼,回来告诉师父,看师父怎么收拾他!” 林卿卿红着脸点了点头,宁天笑着道:“她不欺负我已经谢天谢地了,我又怎么敢欺负她?……哎呦!”却是林卿卿着恼,用力掐了他一下。 张不同摇头苦笑,情知十有**便是如此。又叮嘱道:“此去临安千难万险,你一定要小心!卿卿,师父传的易容术,你就全都教给他吧!哼,看他资质鲁钝,也未必能全学会。” 宁天心中感动,她的易容术乃是天下第一,不知有多少人日思夜想,欲求而不得,却如此轻易就传授给了自己。正要跪下叩谢,张不同一把扶住他,皱眉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总是轻易下跪。你处事怀柔,行走江湖便会吃大亏。好男儿当舍进退,不要总对人掏心掏肺,人心隔肚皮,你当别人都和你一样么?以后凡事都要留三分余地,对人不可尽信,知道么?”她江湖老道,几句话说的宁天心中一凛,汗流浃背,不住的点头应是。 张不同说完,扭头道:“走吧!”孙雨瑶点点头,澹台流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宁天身边,低问道:“老弟,你去临安作甚?可用兄弟帮忙么?” 宁天笑道:“秦桧祸国殃民,我便是要去寻寻他的晦气。” 不止澹台流星,严怒,严雷等人闻言也一起大惊失色,失声道:“什么?”唐跃责道:“秦桧府上高手众多,能人无数,你一个人擅闯怎行?此事应当从长计议才是。”众人也点头称是。宁天正色道:“此人瞒上欺下,作恶多端,多留一日,便对社稷多一分害处,大宋也多一日不得安康。我去意已决,二伯不用担心。待临安事了,我便与卿卿一起去四川拜见奶奶,还请二伯转告奶奶,叫她不必挂心。”林卿卿听他言下之意是二人同去临安,心下喜悦,点头道:“是啊,大哥轻功盖世,至不济也能脱身,二伯多虑啦!” 众人想大宁天那鬼魅般的身法,略一放心,这才恍然难怪张不同要传他易容术。严怒对他极是信任,拍着他肩膀道:“好,大哥就在四川备下美酒,等你归来。”他虽然也受封于朝廷,但内心赤诚,极富正义,非但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觉得这是大快人心,并不阻止。 夏秋冬和邢风对这小辈甚是喜爱,看他年纪轻轻,不仅心志坚毅,而且胆色过人,单是敢孤身独探秦府这等龙潭虎穴,就令多少武林人物汗颜。邢风将他拉到一边,笑着道:“小子,那日树林和你说的话可还记得么?”宁天点头道:“前辈金玉良言,晚辈时刻铭记在心!”邢风点头道:“好,你资质过人,功底又好,只要时刻谨记于心,勤修不辍,不出数年,便少有人及!”宁天听他言辞恳切,知他关怀自己,感激的点头道:“谢前辈教诲!”夏秋冬哼哼道:“呸,他个老疯子又会有什么教诲了?来来来,这几本书你拿去看,哼,这是老夫的宝贝,比他那什么狗屁良言强多了,哼哼……恩,拿去看吧。”说着从囊里掏出一卷书来,递给宁天,书页白皙,历久如新,宁天认得正是那部《济世药典》,惊道:“这是前辈的心血所注,小子怎能随便收下?”夏秋冬白了他一眼道:“那火龟虽被我得到,但也亏了你那什么臭小白,哼,老夫可不想欠你这么一个人情,嘿,这书可是暂借给你看,你个臭小子得意什么?赶紧看完,再还给老夫便是。”宁天哈哈一笑,知他面冷心热,也是为自己着想,并不多话,拱手向众人告辞,与林卿卿并骑去了。 第四节 能使英雄扼腕惜〔三〕 宁天与林卿卿一路并骑相伴,甚是快意。这日眼见天色已黑,却落在荒野,四无人烟,二人便在树林里找了个干净处歇息。宁天想到邢风的叮嘱,便不住的思索自己平日所见过的招式,再对应上洞天诀中的口诀,比手划脚,苦苦研思。他跟尤曦所学,主要便是剑法;习练《诛仙宝箓》之后,所学更杂,拳掌指爪,均有涉猎;轻功又学会了青城派的“一剑化三清”心法。凤舞宝剑,异兽小白,冰蚕手套,济世药典,际遇之奇,已可谓无人可及。想闭起眼思索一路功夫,但是所有学过的功夫却都纷沓而来,脑子中顿时乱成一片,不知该先琢磨哪门是好。林卿卿见他手舞足蹈,状似疯癫,既担且忧,柔声问道:“大哥,习武之道,无有止境。一时没有头绪,不如明日再想吧?不要累坏了身子。” 宁天摇头笑道:“既是无有止境,我辈更应勤修苦练才是。卿卿,你觉得大哥武功如何?” 林卿卿小嘴一撅,哼道:“你的功夫当然好啦,总是借着一身臭功夫欺负我。哼,我是怎么追也追不上啦!” 宁天摇头道:“邢前辈那日对我说过,‘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拘泥于陈,就落了下乘。’这几句话我反复思索,说的极对。自师父故后,我便沉心于这《洞天诀》中的功夫。书中的功夫说白了,便是个无形的圈子,我总按这书上的功夫去练,功夫就有矩可循。与人交手时,要是路子被人看破了,还不是百战百败么?”林卿卿听的秀眉一蹙,说道:“照你这么说来,那书上的功夫便没用了么?”宁天笑道:“那也不是。每种功夫,一经流传,便有历代的前辈去粗留精,填残补缺,流传越久,也就越无懈可击。譬如少林寺千年古刹,每一路功夫都是经过历代高僧的千锤百炼而来,便是最简单的一路‘罗汉拳’,让高手使出来,那也是威力极大的。” 林卿卿疑惑道:“这道理可不错。但你不是说要跳出圈子么?” 宁天刮了她秀挺的鼻子一下,搂住她笑道:“拘泥于口诀书籍,是死;不懂得变通改进,也是死,这便是殊途同归的道理。大哥的武艺和一般人动手尚可,若是遇到了萧无克那样的绝顶高手,只怕走不到两招,就被制住。”顿了顿,又淡淡的道:“况且大哥身负血仇,不将武功练上去了,如何报仇?” 林卿卿反身将他抱住,点头道:“那大哥你就去练啊,为什么发愁。” 宁天苦笑道:“大哥正是因为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所以才发愁。” 林卿卿说:“都是那个老疯子不好,净吹大气,说什么书是死的,跳出圈子,哼,我看他自己也没有跳出圈子呢。” 宁天正色道:“卿卿,邢前辈是前辈高人,不要轻侮。他老人家武艺千变,正是我辈的典范。那日在长白山脚碰到他的时候,他说过什么话,你忘记了么?” 林卿卿眼睛眨了眨,回想道:“我记得那天他说自己‘有剑无剑都已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宁天点头道:“恩,因为邢前辈已将剑气融入了招式中,所以一招一式,都与利剑无异,虽是空手,亦可伤人。” 林卿卿惊道:“剑气?难怪那日我总觉得他手中似乎总有一把剑呢。我曾听掌门师叔说剑法中最高境界便是修炼这剑气,无声无色,伤人无形,若能练到收发自如,那便是天下无敌了。” 宁天点头道:“不错,师父当日传我剑法时也曾说过这些话。邢前辈虽还未达剑气纵横的境界,但练到他这种境界,已是少有匹敌,罕见得很了。”想到这里,灵光一闪,击掌道:“对,便先从剑法练起吧!”尤曦生平所精,首推剑法,所以虽然宁天平日极少用剑,但剑法亦高。 林卿卿见他愁颜稍霁,拍手道:“剑是百兵之皇,若大哥也能练到老道士那境界,就厉害得紧啦!” 宁天颔首道:“不错!”当下不再说话,苦苦冥思。 林卿卿见他想的入神,就不再打扰,自去寻觅野果充饥。突然看不远处有兔子一跳一跳的在树下觅食,心中大喜,从地上拾了些石子,拇指扣起食指,一枚石子激射而出,啪嗒一声,却打中了树干,那兔子受到惊吓,后腿一蹬,突突突的跑了。林卿卿足下发力,几下追近,又是一子打出,那兔子如遭雷击,栽倒在地,后腿抽了一抽,没有了动静。她内力本高,又得父亲指点过暗器手法,一发不中,这第二发却没有失去准头,当下喜孜孜的提着兔子找了处溪水。洗剥干净,架火烤了起来。她平日和师父浪迹江湖,餐风宿露早已习惯,剥皮、洗涮、支架、点火、烤食,手段熟练之极,也不知她将什么揉碎了抹在上面,不一会便是香气四溢,忽听宁天长吸了一下鼻子道:“好香!” 林卿卿娇笑道:“大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撕下了一条兔子腿,给宁天递过去。那兔子烤的皮酥肉嫩,诱人至极。宁天看得食指大动,笑着接过,咬了一口,肉香中竟还有一股果子的清新味道,滑而不腻,嫩而不软,香酥爽口,实为自己生平所仅见,不由得大声称赞起来。 林卿卿抿嘴笑道:“这只‘果子兔’是用鲜果,甘草等揉碎以后抹在兔子表皮,用文火烤上半个时辰,等果香渗入兔子肉里便成,若能先在美酒中浸过,味道会更佳。可惜今日荒山野岭,没有美酒,等去了临安我再给你烤好不好?”她与张不同行走江湖,张不同大手大脚,不擅调味,倒是她自己于烹饪一道甚有心得,许多极普通的野菜一经她手,便成了人间美味。尤其这道“果子兔”,更是让张不同赞不绝口。 宁天笑道:“想不到你烤的兔子如此好吃,这只已让大哥大饱口福,那用美酒泡过的,想必更是妙不可言了。” 第四节 能使英雄扼腕惜〔四〕 林卿卿得他称赞,心下喜悦,轻轻撕下一小块肉放进口里,慢慢嚼了起来。两人将兔子吃完,相视一笑,心下均感喜乐平安。眼见天色全黑,宁天搬了几块巨石遮挡在四周,以防猛兽夜袭,又将外衣解下,说道:“夜里风大,将这衣服披上,可别受了凉。”林卿卿扑哧一笑,宁天拍了拍头道:“哎呦,我竟忘了你的寒症已全好啦!”话虽如此,但还是将外套给她披上,他有‘太阳’功力护体,至刚至阳,慢说是少一件外套,只怕就是精赤着身子,也不会觉冷。 林卿卿知他爱惜自己,笑着将布衣披在身上,螓首靠在宁天肩上,闭上了双眼,不一会便已睡去。宁天听她气息悠长,一呼一吸间竟似没有明显分界,内力之高,远超自己,心中又惊又喜,低头看着林卿卿,只见她嫩颜娇艳,如海棠春睡,动人之极,当下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强自克制住心中绮念,也闭上眼睛,回想着邢风的话,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林卿卿睁开双眼,宁天已不在身侧。听到西侧的林子里不停的传来簌簌的落叶声——她内力既高,听觉尤好,片叶落地,亦清晰可闻。循声寻去,只见一个青影穿梭林内,手中似持一物,却看不真切,但依稀是把剑的模样。四周的参天大树被他气劲所引,叶落如雨,煞是好看。只见他每一剑挥出,必是叶碎如粉。林卿卿拍手笑道:“大哥好剑法!”那青影蓦停,转过身来,眉挺目秀,正是宁天。他苦练了一早上,此刻额头上已微微沁出细小的汗珠,但面色红润,似乎甚是兴奋,对林卿卿道:“卿卿,刚才那路剑法如何?” 林卿卿帮他擦了擦汗,嫣然道:“刚才那剑法厉害的很,这便是你师父教给你的么?” 宁天摇头道:“不,这是我苦思半夜才想出来的剑法。”顿了顿反问道:“卿卿,你觉得大哥哪路功夫最是厉害?”林卿卿毫不思索,答道:“自然是‘青云逐日’的轻功了,放眼天下,只怕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大哥啦。” 宁天颔首道:“不错,正是因为这路功夫快,所以即使很普通的招式,配合上这样的轻功,那也是厉害得很。剑法也是一样,若是你出剑够快,别人只刺出了一剑,你已刺出两剑、三剑,那这剑法即便招式普通,也一样很可怕了。”说着右手举起凤舞向面前的一棵大树一剑刺出,林卿卿只觉得眼前一花,无数的落叶便飘了下来。宁天微笑道:“你可看清我刚才刺出几剑?”林卿卿道:“自然是一剑……”忽然惊讶的合不住嘴,原来那树干上已清晰的多了三个深浅、大小都一模一样的小洞,宁天笑道:“我刚才实已刺了三剑,但是因为够快,所以你便觉察不出它的变化。” 林卿卿恍然道:“难怪我刚才看到你的手腕似乎动了一动,这招式便是全靠手腕发力,对不对?” 宁天点头道:“不错,一个人若用力去挥动一件东西,那他的速度未免就会变慢;若想挥得快些,力道又未免会过轻。所以这招讲究个‘快’字,难免会招快力弱,所以招式间更要绵绵不绝,这样才能不给人以隙可乘。”说着跃入林中,又演练起来。他适才配合着身法,林卿卿尚未看清,此刻放慢身形。只演剑招,招式间的精髓就显露了出来。只见招招紧扣,式式相连,有若春水,连绵不绝。凤舞剑在手中愈演愈快,踪影渐淡,如一片雾气,笼罩在宁天的四周,偶尔在空中擦出一道淡淡的残影,灿若秋霜,更显宝剑锋利。四周扑簌的落叶一遇上这雾气,便转瞬被绞碎。最近的那棵梧桐的树皮,也被剑气催的一块一块的剥落了下来。 林卿卿赞叹一声,从地上拾起三片树叶,笑道:“大哥,接招!”挥手掷出,她内力深厚,三片树叶如三柄利刃,虽然毫无准头,但破空声“呜呜”大作,往宁天右侧飞来。宁天右手一抖,一剑刺出。三片利剑本来如扯满的风帆,疾驰而来,但被这剑一点,就像突然泄气一般,软软的散落下来。宁天内力用的恰到好处,即使锋利如凤舞,却没有将树叶损伤分毫。接着又是一剑刺出,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三片树叶依次被串在一起,这树叶几乎是同时向下落去,他能一剑穿在一起,单是这份手法,已是十分难得。这几下在电光火石间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丝毫无窒,他演习了一早上,终于将这剑法使至圆熟。 宁天收剑入鞘,微笑道:“怎么样?” 林卿卿拍手道:“大哥这路剑法,快如闪电,鬼神难测,该起个好听的名字才是!”喃喃道:“其意绵绵,其快湍湍,剑快如电,踪不可现,不若就叫‘一剑藏空’吧?” 宁天眼睛一亮:“‘一剑藏空’,恩,好贴切的名字。快剑如恍,踪迹不见,一剑既出,空空如也。藏空,藏空,恩,好名字。” 林卿卿白了他一眼道:“名字好听,你却没有告我这功夫行使的法门呢!” 宁天笑吟吟的道:“人体内分阴阳二气,阳劲刚强,阴力柔韧,以阳为弓,令阴作弦,激冲手上的穴脉,剑便如箭,快捷如电也。” 林卿卿恍然道:“阳力握剑,阴劲冲柄,就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喽?” 宁天拍手道:“不错不错,这路功夫的道理极是简单,你又有深厚功底,要是想学,却也容易。” 林卿卿眼睛眨了眨,道:“哼,我才不稀罕学你的功夫呢!”转身却走了。她知道宁天新创的这路剑法恐怕尚有不足,还要多加补进改良,与人对敌,才不至破绽百出,所以此刻最忌有人打扰,径自去寻食物,好让宁天专心练剑。况且她洗心一脉武艺亦是博大精深,父辈又尽是如唐跃等这般高手,多少深邃的武艺都放在面前,只要自己想学,有何之难?此刻却只要宁天练成这剑法。宁天如何不知她的心意?忘着她背影渐渐远去,这才擦掉额头汗珠,继续练了开来。 百晓生之《江湖高手榜》 无痴:本名马毅,因情出家,潜心佛法,习得少林绝学《易筋经》后,被誉为“武林第一高手”。曾连斗明教六大长老,后甘受挚爱一掌而死,因此惹下少林与明教的无数恩怨。 宁不凡:苏州人士,功力高绝,与萧无克尚在伯仲之间,为人侠义,喜好扶弱济贫,痛恨奸佞小人,少年时浪迹江湖,曾与唐家兄弟交好,闯下名号“一剑慑魔”,成家后封剑隐居苏州,却因发现萧无克身世,惨遭灭门,仅逃出两仆一子,子名宁天。 唐威:唐门第一高手,暗器天下无双。自创暗器手法“梅花三弄”与“花开一枝”,惊艳江湖,被誉为“百年唐门第一人”。后与“洗心斋”主林慧心相恋,因情离家,林慧心不慎身亡后,情殇而死。留有一女,名唤唐雨晴。 尤曦:四大家族尤家家主,上一任武林盟主。为人磊落,不拘小结。却被孪生大哥所害,隐于华山山巅。机缘巧合,偶遇宁天,爱其天资,收之为徒,传下宝剑凤舞及家传秘籍《洞天诀》,却因心慈手软,误信胞兄,反遭毒手。(以上四人已故,故不排在高手榜内) 十大高手榜: 萧无克:大光明教教主,辽族后裔,精通百般兵刃,自创武艺“千刃手”,千变万化,无坚不摧,内功“似水流云”,绵绵浩大,无人可及,手下少有十合之人。位列拉牛牛《江湖高手榜》第一名。 玄沥: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潜心习武,不苟言笑,少林七十二绝技已得其九,武艺深藏不露,却极少在江湖行走,位列拉牛牛《江湖高手榜》第二名。 摩罗修:大金国国师,大金第一高手,生性狡诈,心机阴沉,成名绝技“焚鹤掌”,霸道阴绝,伤人无形。又从百兽扑咬中悟出了“百兽拳法”,威力其大,传给了二弟子拓野。曾在萧无克与宁天之父宁不凡相搏时从背后偷袭,致使宁不凡身亡。虽然为人不堪,但武艺高超,位列第三。 邢风:本为青城弟子,为青城派除创派祖师以外,第一个练就镇派绝技“一剑化三清”之人。后因掌门师伯陷害,背上弑妻罪名,却因缘巧合,得知真相,一怒之下误杀师伯,破门而出。后师兄宋梓鹏良心发现,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遂捐弃前嫌,重掌青城。为人诙谐,不忌礼法,行事无束。擅使剑法,已修出剑气,武艺绝伦,位列第四。 天冢:绰号“煞刀”,性情刚烈,脾气暴躁,使一把“泣血”宝刀,刀法威猛无俦,更有自创的“魔刀八式”,精辟绝伦,鲜有人敌。与萧无克本是至交,这才投身是大光明教,做了“天”门长老,武艺仅次于教主,江湖排名第五位。 玄清:少林寺方丈,生性慈悲,佛法精深,精读藏经阁书籍。江湖典故,多有知晓。曾指点宁天修炼《清心普念咒》,化解心中戾气,生平从不轻易出手,武艺高下,少有人知。但只知他曾独拒岭南四怪,只露了一手功夫,便叫四怪知难而退。武艺之深,不可斗测。江湖排名第六位。 帝飞:“鬼剑”帝飞,好斗成痴,生性磊落,剑法高强。生平重信,从不有失。曾与萧无克打赌服输,入主明教“地”门。在泰山之巅勤修悟道时,创出一路“朝阳剑法”,招式繁密,诡异莫测,佩剑“栖霞”,亦在十大名剑之内,江湖排名第七位。 唐老太太:本名姓张,嫁入唐门后隐去姓名,人多称为唐老奶奶。本身武艺极高,下毒功夫更是天下第一,“唐氏一张,天下无双”八个字,就是赞誉她下毒的功夫出神入化,无人可及,江湖排名第八位。 赤松子:岭南四怪之首,嗜武成狂,私心尤重,年轻时曾偷学百家武艺,武功驳杂,却又少有匹敌。曾潜入少林妄图窃取藏经阁藏书,却被玄清发现逼退。为人行事癫狂,却无大恶,宁天曾与他大战一场,险些落败。后与宁天结成莫逆。江湖排名第九位。 方柏雷:明教方腊后人,方腊起义失败后,满门抄斩,仅余一子是为方柏雷。先被一无名刀客所救,抚养长大,习练刀法。得知了自己身世后,潜入陈州,刺杀宋将。后为岳飞折服,失匿江湖,不知所踪。手中宝刀名为“惊雷”,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刀兵榜》中只次于龙腾刀匕与“泣血”软刀。武艺不凡,曾于陈州城内刻字于墙,悄然匿去而众人不觉。江湖排名第十位。 第一节 耄耋四友存怪癖〔一〕 时值盛夏,万物繁茂,林卿卿不片刻又打到两只野兔。洗剥干净后,就架起火堆准备烤食。她手艺高超,虽然没有油盐酱醋的佐料,亦是肉香四溢,取起一只放在鼻子边嗅了嗅,正要大声赞叹,突听头顶有个声音道:“好香的兔子啊!好香,好香!” 林卿卿抬头一看,一个青袍绿裤的胖老者已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头顶的树叉上,笑咪咪的看着林卿卿。他须发皆白,眉目清奇,颇有些仙风道骨,偏偏一手抓只烧鸡,一手举个鸡腿,吃的满手是油腻,眼睛还贼骨碌的看着林卿卿手里的兔子,喉咙骨碌骨碌的咽唾沫,显然谗极。 林卿卿见他并无恶意,也不惊慌,笑吟吟的道:“前辈是什么时候藏到树上的?你想吃兔子,对不对?” 也不见这老者如何动作,就从树上跳到了地下,他身材胖腴,这一下就显出极高明的轻功。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小姑娘人长的漂亮,手艺也好,连个兔子都能烤的这么香,恩……姑娘,你送我吃一只好不好?” 林卿卿看他口吞馋诞,模样滑稽,但眉目慈蔼,对他心生亲切,心想大不了自己和宁天吃上一只就可以。笑吟吟的递过去一只,笑道:“好啊!” 那老者大喜,将烧鸡丢到一旁,夹手夺过烧兔,风卷残云的吃了个干干净净,一面吃,嘴里还含糊不清道:“小姑娘心地好……手艺也好……恩,恩……,老头子吃了你的烧兔子,还要想个办法报答你才是……恩,好吃……” 林卿卿见他顷刻就将一只兔子吃了个干净,眼睛骨碌骨碌的看着自己手里这只,小嘴一撅,将烤兔藏在背后,急道:“这只可不能再给你了,大哥和我还没吃呢!” 那老者眼睛一转,拍了拍脑袋,转身奔了出去,不片刻,又奔了回来,手里已多了十数只兔子,前腿俱被草茎缚在一起,不住的挣扎。他将兔子提到林卿卿面前,笑道:“好姑娘,我这有好多兔子,再换你一只好不好?嘿嘿,你再去烤好不好?” 林卿卿又惊又笑,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这么快就捉来许多的兔子,鼓起腮帮子气鼓鼓的道:“你的烧鸡不好吃么?” 那老者苦着眉头道:“这鸡……这烧鸡……”他那烧鸡也是又肥又腻,但尝了一只林卿卿的“果子兔”后,再吃烧鸡,味同嚼蜡,难吃的很,心下愈谗,当下不住出言恳求:“好姑娘,我……我给你烧火支架好不好……”突然一只兔子趁他不防,挣脱了草茎,窜了出去,顿时草茎松脱,剩余数十只兔子也全都四下逃窜。那老者“咦”了一声,大步迈出,俯身右手一探,便将那兔子的耳朵抓住。只见他东迈一步,西跨一脚,一个人竟晃出数个人影,将十数只兔子团团圈住。兔子固然脱不出他的圈子,他每一伸手,却也正好能抓住一只兔子的耳朵,同时左手一抖,绳茎就将兔子的前足缚住。林卿卿看他手法也不甚特异,但不论兔子如何撺掇,就是无法逃出他的右手,心下愈奇,当下凝神细看。 没有片刻,兔子又全被逮住。那老者看林卿卿眼露惊羡,笑嘻嘻的道:“好姑娘,我用这套‘兑泽手’换你的兔子好不好?”他精研八卦,从卦象中推出了这套“兑泽手”,八卦中“兑”者为泽,陷入难脱。这路功夫一使出来,便使对手如陷入泥泽,万难挣脱,是极高明的擒拿功夫。他甚是贪吃,竟愿意用这路功夫来换只“果子兔”吃。 林卿卿心中极是羡慕,却摇头道:“我与前辈素昧平生,怎能随便学前辈的功夫?” 那老者哈哈一笑,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这功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哥便喜欢随便学人家的功夫,我教给你如何?”他实是嘴谗之极,竟是非要传功夫给林卿卿。 林卿卿抿嘴笑道:“那前辈的大哥可大胆的紧。”偷学武艺是江湖大忌,而这人的大哥竟喜欢偷学别人的功夫,那可算得上是胆大包天了,却不知道这人的大哥是谁。“还未请教前辈大名呢。”她与师父漂泊多年,江湖典故也知道不少,自问只要知道这人的名号,十有**便能猜出他大哥是谁。 那胖老者也不顾手上的油腥,拈了拈白须,笑道:“我的名字几十年前就不用了,不过有个绰号,叫‘翠杉翁’。” 林卿卿眼睛眨动,拍手笑道:“原来前辈就是‘岭南四怪’中的贪吃贪喝翠杉翁,对不对?” 那翠杉翁胡子一吹,瞪眼道:“是‘岭南四友’,小丫头可别胡说!” “岭南四友,意气相投,同生共死,福祸相休。”赤松子,玄柏公,翠杉翁,墨竹生,四人当年结为异姓兄弟,此后出生入死,从不分离。这四个人都有一身极高明的功夫,只是行事却亦正亦邪,况且各有一个怪癖,江湖里的好汉便送了他们一个“岭南四怪”的外号。那老大赤松子从小就流落江湖,或拜师,或偷学,或强抢,或挑逗,总是要把人家的功夫学到手才肯罢休。后来归隐岭南,就少在江湖走动,但武艺之高,已稳是江湖前十。据说赤松子最近一次出落江湖是在三年前,和三个义弟夜闯少林藏经阁,意欲“借阅”少林典籍。那时少林一众武僧正赴边应急,只有方丈玄清一人主持寺内,四人本欲用强,但玄清方丈却只露了一手,便将四人惊走。此后江湖再没有了四人的消息,江湖上便渐渐淡忘了四人,而玄清的名号却更响了。林卿卿听师父提过几人的名号,她记性又好,却还记得这四个人。 第一节 耄耋四友存怪癖〔二〕 林卿卿吐吐舌头,笑道:“晚辈见过翠杉前辈。”这翠杉翁的癖好便是贪吃贪喝,见她讥嘲,也不以为忤,吞了口唾沫,诞笑道:“好姑娘,你也知道我是贪吃贪喝,求求你学我的‘兑泽手’好不好?” 林卿卿知他是想吃自己的兔子,微微一笑,将那只“果子兔”也递了过去,笑道:“前辈绝技,晚辈怎好随意学习?这只兔子,便当是晚辈请客好了。”眼看时间还早,自己还可以另烤几只,况且这翠杉翁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与自己甚是谈得来,自己何必小器这一只兔子? 那翠杉翁愣了愣,大喜过望,连忙将兔子接过,笑眯眯的道:“好姑娘,你还真是大方,我那大哥可离你差远啦!他总是想学我这‘兑泽手’,我却都没有教他呢。” 林卿卿知他说的是赤松子,又支起一堆火,问道:“素闻前辈四兄弟形影不离,怎么今天就前辈一个人来这里啊?” 翠杉翁咬了口兔肉,摆手道:“别说了,别说了,我那大哥刚才在林子里碰到一个小子在耍剑,一时兴起,非要和他动手。二哥和四弟正在那旁观佐证,我闲不住,就跑出来寻吃的。没想到却碰到了好姑娘你……”话未说完,林卿卿惊呼一声:“什么?”脸已变色,再顾不上烤兔子,身形展开,向林子深处掠去。身法翩翩,如玉燕穿梭,轻盈灵动,煞是好看,正是洗心斋的轻功身法“逍遥游”。翠杉翁诧异道:“好姑娘,你……你怎么了……姑娘你慢点,等等我……”也赶忙起身追去,那数十只兔子也全扔在地上,顾不上管了。 尾随林卿卿追至树林深处,突听有人呼喝道:“什么人?”声音如韵,三个字竟如歌唱般喊了出来。翠杉翁忙叫道:“二哥住手,这位是好朋友,你可别伤了她!”却见那人“哦”了一句,便不再做声——连这一个“哦”字,也是拖长了音律,抒唱出来。林卿卿理也不理,径自向场内望去,才见宁天已将凤舞还剑入鞘,舞的密不透风,一时不落下风,这才放心,转头去看另外那人,只见他衣色赤红,赤红的头发包着赤巾,看似年纪只有四十来许,一身赤红,想来就是那赤松子了。左侧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手持木萧,色作玄青,全身也是深青色衣裤,正是刚才准备出手的“玄柏公”了。更有一人席地而卧,鼾声大作,任场内兵刃交击的声音“叮叮咣咣”不绝于耳,只是不醒。衣饰倒与那“玄柏公”颇似,全身墨黑,眉发尽白,自然就是“墨竹生”了。岭南四怪,果然人如其名,不仅行为怪癖,连衣饰也是这般与众不同。 却见宁天剑不轻出,但每刺一剑,那赤松子必退一步,但他功力高绝,才退又进,丝毫不窒。林卿卿看清他使的是一支松木剑,时而剑附风雷,呼呼作响,是江西郑家的“风雷剑”;又时而寂寂无声,剑出无风,却是浙北无尘道人的“寂寂剑”;还有北山乔家的“破柳剑”,四川唐门的“落菊剑法”,少林寺的“达摩剑”、“大悲剑”,赵太祖当年亲创的“太祖剑法”,甚至连尤曦传给宁天的“银霁剑”也是信手使来。千变万化,让人眼花缭乱,旁人纵是看的屏息凝神,宁天亦是心下暗惊,强打精神,与他斗在一处。 只见那“玄柏公”高声唱道:“大哥武艺又有精进,真是可喜可贺!”他语气充沛,每句话都是抑扬顿挫,颇感怪异,却又如唱歌般好听。那翠杉翁拍手笑道:“这次大哥可遇到对手了,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能将剑法练到这样的境界,那可了不起的很啊!”他们兄弟四人赤松子武艺最强,他翠杉翁便远不是对手,但见这青年竟然能与赤松子斗个旗鼓相当,惊讶之余,未免又有些得意:没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大哥如此苦心积虑钻研武艺,到头来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娃娃,啧啧,啧啧。 那本来一直睡觉的“墨竹生”忽然道:“这小子的武功依稀便有些江南尤家的路子,可尤家那几个老头不争气得很,决计调教不出这样的徒弟来。尤其是这路剑法,快如闪电,绵绵不绝,比大哥的‘七十二路追魂夺魄闪电剑’还要快上一些。”这“七十二路追魂夺魄闪电剑”本是青海司徒家的绝学,当年司徒左被赤松子激将不过,与之对敌,便使了出来,却被赤松子学会。此刻却被他说成是赤松子的武功。 那赤松子一直阴沉着脸,听了这话,将一柄松木剑使的愈发的快,直是神出鬼没。但宁天的“一剑藏空”本来就讲究的是个“快”字,他又如何能快得过了?不论他如何使力,宁天却总是要比他快上一线。 林卿卿看出这赤松子武艺奇高,心下更焦,神色急虑,溢于言表。翠杉翁吃了她两只“果子兔”,实是对这小姑娘喜爱得紧,见状便宽慰道:“好姑娘,你就放心吧,我这大哥面狠心慈,决计不会伤了那小子的。”林卿卿勉强一笑,心下却想:“这红衣老头模样古怪,保不定一失手就伤了大哥呢。”眼珠一转,笑着对翠杉翁道:“翠杉翁前辈,你想不想吃我的烤兔子啊?” 那翠杉翁吞了口谗诞,连忙点头道:“想啊想啊,好姑娘你要是愿意再给我烤只兔子吃,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林卿卿笑道:“那倒不用,只要前辈能让他们二人罢手,我就再烤几只兔子送给前辈怎么样?”末了又加了句:“若是前辈不能的话,那也是无妨的。”她知道翠杉翁定能阻止二人争斗,却只怕他不肯,还要出言相激。 翠杉翁本道她有什么大的难题要自己去办,谁知是这么件事,哈哈笑道:“别的我翠杉翁不敢说,但这件事可容易的紧。”顿了顿也道:“好姑娘,那小子是你的情郎,你怕我大哥伤了他,才故意激我,对不对?”他江湖何等之深?毕竟看破了林卿卿的用心。 林卿卿被他看破心事,嫩脸一红,低头不语。翠杉翁哈哈大笑了两声,高声朝赤松子喊道:“大哥,你若是停手不与这小子斗,我就将‘兑泽手’的功夫教给你,怎么样?” 百晓生之《江湖奇人榜》 岭南四怪:“岭南四友,意气相投,同生共死,福祸相休。”赤松子,玄柏公,翠杉翁,墨竹生,四人当年结为异姓兄弟,此后出生入死,从不分离。这四个人都有一身极高明的功夫,但行事癫狂,亦正亦邪,且各有一个怪癖,江湖里的好汉便暗地里叫他们“岭南四怪”。赤松子,嗜武成痴,爱偷学各家武艺,功力高绝又私心极重,曾与宁天恶斗一场不分胜负。后为宁天磊落胸怀所折,结成莫逆,擅使一支赤松剑,精通各家剑法,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玄柏公,酷爱音律,语出成乐,内功心法,自成一格,宫商角羽,如韵如歌,兵刃是支玄柏笛,以音伤人。翠杉翁,绰号“贪吃贪喝”,为人古道热肠,但是贪杯谗嘴,为了林卿卿的“果子兔”,甘愿将绝学“兑泽手”教给赤松子,“贪吃贪喝”,由此可见一斑。自制长袍“翠杉羽衫”,用四十九种奇药浸泡过的寒杉树皮和翠鸟羽制成,柔韧耐穿,冬暖夏凉,寻常刀剑难伤,还可抵消内力的伤害,是一件武林异宝。墨竹生,天性嗜睡,据说他出生时便是鼾声如雷,任由父母推摇叫喊,只是不醒。据说他自从睡眠中悟出一套修炼内力的方法,所以“岭南四友”中便数他内力最高。兵刃是支墨竹,棍法古拙,配合高深内力,人莫能敌。 唐蝶:唐门唐跃之女,唐雨晴之姐,容颜绝伦,素有“江湖第一美女”之称。本暗恋宁天,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后明真爱所属,与严雷有情人终成眷属。兵器“凤头钗”,素不轻出,武功亦高。 夏秋冬:少年时多读古书,立志远大,欲悬壶济世,救治世人。奈何虽有大志,却迭逢不幸,屡致人死,遂人称“妙手无春”,惹下仇家无数。后为明教萧无克所救,传授武艺“天元步”,得保性命。从此在药王谷苦研医术,终成一代神医。为人童心未泯,心地慈悯,著有《济世药典》一部,每年夏冬两季云游四方,普救世人无数,世人皆称“妙手回春”。 袁简斋:字蓝之,当年大内第一御医,一眼判人生死,绰号“生死圣判”,只因脾气怪异,每救一人条件繁多,因此远不若夏秋冬名气那般大。后因不愿救秦桧一名小妾,被秦桧陷害,满门老小,皆被抄斩,幸为八王爷所保,仅余一命,隐居临安城外,从此不问世事。 张不同:唐老奶奶之妹,“洗心斋”大弟子,本名张慧汀,自唐雨晴父母故去后,抚育唐雨晴长大。唐雨晴身患三阴绝脉重疾,多年以来,携唐雨晴走遍大江南北,要治好此病,后偶遇巧得寒玉蟾的宁天,寻得火龟,了去心头一桩大事。为人刚极易怒,武艺也多是刚阳一路,精通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人称“易容王”,又叫“张不同”,后将之传与爱徒唐雨晴。 第一节 耄耋四友存怪癖〔三〕 他这路功夫深奥无比,当日赤松子一见,便是赞不绝口。从此每日苦苦追缠,要学这路功夫,自己却没有答应。赤松子眼见苦求未果后,便逼翠杉翁和自己动手,只是无论他如何露出破绽诱使,翠杉翁都没有再用这“兑泽手”中的招式。赤松子眼见如此精妙的功夫却学不到手,更是心痒难耐。料来只要自己肯将这功夫传给他,只怕天塌下来他也会放下不管。 果然,赤松子一听,先愣了愣,高声叫道:“三弟,此话当真?”翠杉翁哈哈一笑:“大哥,我什么时候反悔过了?” 那赤松子喜道:“好!”赤松剑一抖,收手后退,对宁天道:“小子,你的剑法不错,老夫没赢了你,你却也没胜过老夫,咱俩打了个平手。但若论起别的功夫,你就未必及得上老夫了。” 宁天躬身道:“前辈神技,浩瀚若海,小子愚鲁粗浅,实不及前辈一二,心中深感拜服!”适才自己正练的起劲,忽听有人临近,为首一人,正是这红袍客,见了宁天的剑法,眼睛一亮,二话不说便拔剑刺来,看他并无恶意,自己也将凤舞入鞘,与他以钝对钝。眼见这红袍客面容红润,与自己斗了许久,却连粗气也不喘,显然内力修为极高,更惊叹的是他剑法繁复,竟然精通如此多的武艺。看他年纪似乎不大,但那绿衣老翁等人俱叫他作“大哥”,想来是驻颜有术,虽然年岁已不小,仍是面目如昔。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人物,心下对他无比钦佩。 那赤松子甚是满意,不再理会他,扭头走向翠杉翁道:“走走走,咱们去那边比划,可别叫人看见了。”竟是急不可待,马上要学。翠杉翁一只手被他攥住,忙叫道:“小姑娘,你可别忘了我的兔子……”说到最后两个字,人已在几丈开外,身不由己,被赤松子拉到一旁,片刻就消没在树林后。再看那墨竹生,又已鼾声大作,而玄柏公也是闭目聆听,不知听到了些什么,神色如痴如醉。 宁天给林卿卿使个眼色,二人走远几步,宁天这才问道:“这几个前辈可真是怪人,卿卿,你认识他们吗?”他见林卿卿与那青衣老翁同来,知道她必定知道这四人的身份。 林卿卿掩口笑道:“这四个便是有‘岭南四……友’之称的四位前辈了。刚才和你动手的是赤松子前辈,他最喜欢学人武艺,定是见大哥的剑法精奇,所以才和你动手啦!” 宁天神色恍然,点头道:“原来是‘岭南四友’四位前辈,我记得义父曾和我提起过他们的,恩……那刚才的绿衣前辈一定就是翠杉翁了,这位安然卧睡的自然就是墨竹生前辈了,而那位萧不离身的,定是玄柏公前辈,对不对?”突然拍手笑道:“哦,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谗嘴病犯,闻到了你的‘果子兔’,所以才肯出言劝赤松子前辈罢战,对不对?”他聪明伶俐,前后联系在一起,登时猜出前后原由。 林卿卿想起翠杉翁谗嘴的模样,也不禁芜尔,点头笑道:“正是!”看了林中两人一眼,笑道:“大哥,咱们去多捉些兔子,我答应翠杉翁前辈,要给他烤‘果子兔’吃呢!” 宁天笑道:“好!你去拾些枯柴,我去捉几只兔子就来。”将凤舞交给林卿卿,身法展开,向不远处的一只兔子跃去,那兔子感到周围危险,刚要逃跑,耳朵已被宁天抓住。这一下快如鬼魅,自然是绝世轻功“青云逐日”了。 忽听一人谓然赞道:“好少年,好轻功!”林卿卿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墨竹生。只见他仍是卧睡在地,但双目已张,迥然有神,一双眸子里精光四射,说道:“小兄弟,我来帮你!”右手一挥,面前的几粒石子尽数向宁天所在射去,破空声响,蕴涵着刚猛内力。他这一下显然时机拿捏的正好,宁天刚跃入兔群,俯身欲抓兔子,几粒石子尽向他腕处的“神门”、“太渊”、“内关”穴打去。宁天暗想:“墨竹生前辈是要考教我功夫来着。”精神一振,一式“要离断手”,手腕猛的向上翻起,扣起小拇指与无名指,其余三指疾向下拍落,在几粒石子上轻轻一击,那石子的去势登变,“扑扑扑”几声,全都打在了兔子身上,几只兔子登时翻身倒地,宁天抓起几只兔子,笑道:“前辈好暗器功夫,晚辈佩服!”这一下出手干净利索,借力打力,手法极快,落在旁人眼力,便像是墨竹生自己打中的一般。墨竹生看在眼里,心下暗赞,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又闭眼睡着了。那玄柏公仍未睁眼,却接话道:“好小子,你这招叫什么?”他精通音律,耳力极高,虽未睁眼,但听声辨形,就知道是宁天出手打落的石子。 宁天听他说话总是如此特异,似唱似慕,如泣如诉,心下惊叹,恭声道:“回前辈,这招叫作‘要离断手’。”要离是春秋时期的勇士,为了刺杀庆忌,自断一臂,才行险成功。这招变化迅捷,精妙无比,“霜花九变”的功夫,确是不同凡响。 玄柏公睁眼皱眉:‘要离断手’,名字怎么恁得古怪?自己竟从未听说过。这是什么功夫了?想来大哥他见多识广,定能知道这功夫的来历。他不愿再出口相询,便不再说话。 宁天看他们行为怪异,心下好笑,摇了摇头,径自扭身去和林卿卿去洗剥兔子。林卿卿看那玄柏公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心下有气,暗想好你个臭老头,模样古怪,脾气也古怪,我便烤只古怪的兔子给你吃。故意挑了一只兔子,也不知寻了些什么东西,揉碎以后抹在上面,架起火烤了起来。宁天看她那只兔子烤的油光滑亮,竟似远比其他几只兔子都美味,心下疑惑,也不知她又要做什么。 没有片刻,兔子的肉香就飘溢出来。树林里顿时弥漫起可口的香味。顿时听到翠杉翁的声音:“不教了不教了,我的兔子好了……”绿影一闪,人已如一阵风般赶了过来,任由后面赤松子的怒骂声不绝于耳。翠杉翁白眉一耸,用力的吸了吸鼻子,赞道:“好姑娘,老夫生平吃过无数的兔子,但没有一只能比得上你这只……恩,好香……”又是长吸一口气。 第一节 耄耋四友存怪癖〔四〕 宁天看他如此谗相,又惊又笑,将手中的一只兔子递给翠杉翁,谁知翠杉翁眉毛一竖,嚷嚷道:“我要吃那只!”指着林卿卿作过手脚的那只。林卿卿嘴一翘,摇头道:“这只可不能给你,这只是我专门烤给玄柏公老前辈的。” 翠杉翁急道:“为什么?难道我二哥将他的‘七音凝神笛’传给你了么?我也将我的‘兑泽手’传给你好不好?”说着已一手抓向那兔子。他以己度人,只当玄柏公也将自己的得意功夫传给了林卿卿,暗想二哥这路功夫可比我的厉害得多,难怪小姑娘肯将这只兔子留给他。情急之下,竟要伸手来抢。 林卿卿只觉得他右手似含一股黏力,自己的左手竟然不由自主向他凑去,心下大惊,右手中的枯柴枝一划,一式“菊落人寂”,刺向翠杉翁的“劳宫穴”,正是唐门的“落菊剑法”。这招本淡奇清疏,意境极高,她情急之下使了出来,却没有一点寂寥的意境,威力未免就打了个折扣。但她内力奇高,枯枝的劲风刺得翠杉翁皮肤一跳,知道上面所蕴内力浑厚,不敢硬拼,五指平伸,变爪为掌,平平在她枯枝上一拍,两人内力相交,都“啊”的叫了一声,林卿卿只觉得手心一热,枯枝险些脱手,翠杉翁却退后一步,显然内力输了一筹。 赤松子跟在翠杉翁之后,见了林卿卿的剑法,赤眉一跳,叫道:“菊落人寂?你是四川唐家的人?”他当年曾潜入唐府,偷学这“落菊剑法”,一连三日,已学会了二十三式。唯有这式“菊落人寂”未见人使。第四日晚,正好唐家几个兄弟在较量武艺,唐威便使出了这路“落菊剑法”。使到“菊落人寂”时,突然将他发现,然后削下一只菊花弹出,正中他额头,将他惊退。因此这招“菊落人寂”他便只偷学着半招。十几年来,无论他怎么改,都是形似而神非,想要再偷上唐府观摩,但那次唐威的暗器功夫至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毕竟不敢造次。今日陡然见了这招“菊落人寂”,惊讶之下,自然想到林卿卿是唐家的人。 林卿卿笑道:“不错,晚辈唐雨晴,见过赤松子前辈,前辈好眼力。晚辈适才见前辈也使过这路剑法,不足之处,还请前辈指点。” 赤松子老脸一红,他这路剑法本就是偷学的,林卿卿虽然是诚心求教,但让他听了,未免就有些刺耳,羞怒道:“小姑娘,你是在嘲笑老夫么?” 林卿卿微笑道:“前辈精通百家剑法,晚辈乃诚心求教,怎么会是嘲笑前辈呢?”她语出真心,反说的赤松子一呆,随即喜道:“真的?”向来武林中人对他偷师学艺颇为不耻,从没有一个人如林卿卿这般真心夸赞他,随即喜孜孜道:“小姑娘确实心肠不错。”他大喜之下,立刻态度大变。 宁天见林卿卿忽然变得如此乖巧,知道她又要捉弄人,心下好笑,当下只是沉默不语。林卿卿递给赤松子一只“果子兔”,道:“前辈如若不弃,就尝尝晚辈的手艺如何?”翠杉翁急得哇哇叫道:“小姑娘,说好是烤给老夫的,你怎么随便给人?” 林卿卿朝他眨眨眼睛,笑道:“我看大家也都饿了,所以才多烤些分给大家吃。一会我再多给前辈烤几只如何?” 翠杉翁也是童心未泯,看她笑容狡黠,知道她有古怪,也就不再多说,接过林卿卿的兔子吃了起来。 林卿卿笑着问道:“赤松子前辈,我烤的兔子怎么样?” 赤松子性情古怪,对谁都是冷言冷语,惟独对这林卿卿大有好感,赤眉一轩,连声赞道:“啧啧,好手艺,好手艺,比我那三弟的手艺强多了,亏他还每日称自己手艺如何了得,我看连你的十分之一,不,简直连百分之一都不如。”那翠杉翁烹饪之艺之高,亦是天下少有,他这么说就未免言过其实。 翠杉翁刚要反驳,林卿卿已欣然道:“前辈过誉了。玄拜公和墨竹生两位前辈为什么不一起来吃?” 赤松子听她这么一说,眉毛一皱,回头叫道:“二弟四弟,你们也来尝一尝,这小姑娘的手艺着实不赖。” 那玄柏公与墨竹生本就清心寡欲,不贪口舌,平日也尽是吃些青菜萝卜,虽然林卿卿的烤兔香气浓郁,他们却也尽可忍得住。听了赤松子的话,玄柏公又唱道:“大哥此言差矣,三弟的手艺人所罕见,岂是这个小姑娘可以比得了的?”墨竹生却摇头道:“二哥,你仔细闻闻这味道,岂是三哥的手艺可以做出来的?”他内力高深,毕竟闻出这味道上的差别。两兄弟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赤松子见二人竟为这么一件小事,当着两个小辈争论起来,又怒又笑,喝道:“行了,别争了,你们一人尝一只不就知道味道如何了么?”他身为岭南四友之首,发起怒来毕竟有些慑人的威力。 玄柏公本不爱食荤,但和墨竹生争论了几句,也有些不服,站起身道:“好!”脚下一点,人轻飘飘的向林卿卿掠去。林卿卿赞道:“好轻功!”将那只最油亮的兔子拿起,递过去道:“前辈请。”虽然她极力掩饰,但宁天仍看到她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暗想不知道卿卿做的是什么手脚,这几位都是前辈高人,卿卿这下可闹的过分了。正要出口阻止,玄柏公已撕下一块兔肉,塞入口中,犹豫了一下,终于作罢。 玄柏公尝了一小块,登时动容,温玉般的双眼盯着林卿卿看了半晌。宁天只道要糟,却见玄柏公赞道:“好兔子!小姑娘,你这手艺确实世所罕见,便是我那三弟,也有所不及。”说着给林卿卿鞠了一躬道:“我适才说姑娘的手艺不及我这三弟,失礼之处,还请姑娘原宥!”他平日不食荤肉,但素斋也尽是出自翠杉翁之手,品位也是不凡。尝了林卿卿的兔子,也知道翠杉翁决计做不出这等美味,心下愧然。他为人古板,觉得说错了话,就要给林卿卿道歉。 墨竹生哈哈笑道:“看来姑娘的兔子确实是人间美味,连我这古板二哥都被你一只兔子给折服,难怪三哥愿意用‘兑泽手’去换一只兔子吃,那我墨竹生更要尝上一尝了。” 第二节 弱冠少年心胸奇〔一〕 翠杉翁技不如人,却一点也不生气,反乐的将一只兔子掷向墨竹生道:“四弟,快来尝尝这小姑娘的手艺。”那兔子看似被他用力一掷,却极慢的向墨竹生飞去,若非内力极高,又用的恰到好处,决计办不到这一点。他刚才与林卿卿拼过内力,还颇有些不服,故意露了一手给林卿卿看。 墨竹生的手中忽然就多出了一根三四尺来长的,墨黑色的竹干,那一节节的竹结都已被磨得发白,不知用了多少年头。他将那墨竹平平伸出,在烤兔上一点,那兔子去势一缓,墨竹生的那根墨竹也被压得一曲,接着弹直,烤兔就被弹了回去。这次去势却极快,翠杉翁见兔子又顺着原路而来,正要伸手去接,却见那兔子在空中一顿,已被一只手抓住——那墨竹生竟然后发先至,人已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笑道:“三哥的‘兑泽手’真是出神入化,小弟佩服。”尝了一口兔肉,点头赞道:“香滑嫩爽,小姑娘你的手艺果然不错。” 翠杉翁白眉跳了一跳,笑道:“好小子,‘清月步’又有精进,吓了我一跳。放眼天下,不知还有几人能及得上。”刚才墨竹生那轻功无声无息,便似月光清洒,变幻轻巧,玄柏公就给他起了个“清月步”这么好听的名字。 墨竹生连忙摆手道:“三哥此言差矣。小弟这轻功粗鄙得很,真正的高手是这位小兄弟,你我二人加在一起只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你可切莫再谬赞我了。”他的轻功也极是高明,但适才眼见宁天施展“青云逐日”,如电如光,似鬼似魅,心下极是钦佩,哪还敢自夸?听翠杉翁称赞自己,更是连脸都羞红了。 翠杉翁“哦”一奇,他素知这四弟轻功之强,为四人之最,生平也极是自负,但连他都这么说,那眼前这年轻人定有他过人之处了。要知轻身功夫每练快一分,对内力的讲究就多一分,若非有一身深厚的内力作辅,想练出绝世轻功,真是难如登天。墨竹生每日嗜睡,实则练功的一个法门,如此日日不辍,几十年下来,内力非同小可,俨然便是四人之冠,而这青年看样子不过二十岁,怎会有这般功力?当下半信半疑问道:“小朋友,你是苏州尤家的子弟么?”宁天随尤曦练剑多年,那“一剑藏空”虽然是新创的招数,但使得急了,难免还有些尤曦的影子。翠杉翁见多识广,这才有此一问。但遍思尤家人物,实想不出谁能教出这等出色的弟子来。 宁天抱拳道:“前辈目光如炬,晚辈宁天,家师姓尤,单名一个曦字便是。” 他此言一出,赤松子,玄柏公和墨竹生三人还不怎的,翠杉翁却动容道:“原来你便是月前武林大会上大出风头的宁天小朋友么?”其时宁天自苏州一役,先是揭露尤晨阴谋,继而看破帝飞剑法,最后独挑“幻棍”铭重,几日内名字便传遍大江南北。翠杉翁贪图口舌,每日留连在酒肆茶楼,每日听人提起,起先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才知世间竟有如此俊彦。转头对赤松子道:“大哥,原来这位便是前些天在苏州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的宁天小朋友了,我听人道明教的铭重竟是被他一招破掉了‘荡仙九棍’……”说到这里,猛然省起赤松子好斗成痴,自己怎能将这些说给他听?赶忙住口。 那赤松子眼中精芒一闪,喜道:“是么?好小子,果然有一手,尤曦那小子怎么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哼,真是他几世修来的服气了。来,给我说说你是怎么破掉那‘荡仙九棍’的。”说着随手折下一根木棍,拉开架势就要动手。 宁天听他称自己的师父为“小子”,暗暗好笑,又不忍拂他之意,当下点头。却不知“岭南四友”都是成名四十年前的人物,这赤松子看似只有五十来许,实则已年逾八十,本就比尤曦要大上许多,这么叫也没什么不妥。即便是最年轻的墨竹生,亦有六十来许。当下宁天一边口述,一边与赤松子拆招。赤松子所知甚渊,铭重的“荡仙九棍”他也是随手使来,没有丝毫生疏,宁天心下甚是钦佩。当拆到“混沌堕”这一招时,赤松子见他将凤舞合鞘破入自己的棍影内,眼睛一亮,笑道:“妙极,妙极!小朋友,你这功夫可俊得紧,眼光,力道,都要用的恰到好处才行,若非你料敌奇准,那胜负却也难说得很。”忽又奇怪的看着宁天,摇头道:“不对不对,你刚才练的那剑法叫什么?也是尤曦这小子传给你的么?那剑法可精妙得很啊,尤曦未必能想出来这等功夫来。” 宁天摇头道:“刚才那路剑法叫作‘一剑藏空’,是晚辈自己想出来的,并非师父所授。” 他这话一出,赤松子四人同时动容,玄柏公失声道:“什么?你自己创的?”宁天点头应是。玄柏公道:“老夫那套‘七音凝神笛’也是近六十岁时才创了出来,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此创举,他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翠杉翁笑道:“小朋友这等年纪就能在武学上迈出这么一大步,实在比我们这些老古董强的多。我那大哥年纪一大把,却还没有一套自己的功夫。”言下之意甚是可惜。他心直口快,想到便说。赤松子却不知在低头想些什么,全然未听到他的话。 宁天俊脸一红,连忙摆手道:“前辈称赞,晚辈愧不敢当。其实晚辈能侥幸创出这路剑法,实亏了邢前辈的教导。”说着将那日邢风之言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翠杉翁眉毛一跳,急道:“你说的是青城派的邢小子么?老夫四人二十年前见他的时候,联手一战尚且让他从容离去,咳,现下想必更加厉害了。难怪能有如此见识,了不起,了不起,嘿嘿……” 四门简介 春风得意马蹄急,洗心入定凡心剔,磨刀听雨锄奸宄,龙吟九霄向谁依。春风楼,洗心斋,听雨阁,九霄堂,是为武林最神秘的四大门派。 春风得意楼:为前朝奸相蔡京所创,乃是他铲除异己,收罗羽翼所用,后归秦桧所掌,权势更盛。 云念裳:春风楼楼主,艳若桃李,心若蛇蝎,师承,门派不详,擅长媚功“氤氲红尘”,利用美色收罗江湖高手无数为己用,座下有九大供奉,人称“九曜星君”,武功高强,行事歹毒,为江湖人士所恶,兵刃羽音翠笛。 花想容:云念裳之徒,功夫得云念裳真传,“氤氲红尘”已练至“芳华刹那”的最高境界,曾奉命刺杀宁天,却不知宁天习得《清心普念咒》,反为宁天所伤。后在长白天池畔挟持林卿卿,却被赵可心亮出身份解救。为人虽不若云念裳那般心计阴沉,但心思缜密,多次设计对宁天不利,最后被宁天喝破,皈依洗心斋主冯慧兰门下。 天残、地缺:春风楼大供奉、二供奉,武艺绝伦,春风楼无有出其右者。二人本是孪生兄弟,可惜天生便是一人眼瞎,一人耳聋,父母厌之,将他们抛弃,却被一武林奇人拣去,抚养张大,授以武功。本意二人从此习武走上正途,却不料二人因身残而致心性大变,性情冷郁,一待师父死后,便联手闯荡武林,闹起腥风血雨。后来武林人士联手追杀,这才投进春风楼中。兵器均为一对子母环,不仅功力高绝,而且双环互撞还可发出环音扰敌,屡收奇效。二人曾入昆仑药王谷盗药,联手与萧无克拆至百招开外,功力之高,可见一斑。强如邢风,亦险些被天残的奇招所伤。 白眉童子:春风楼三供奉,本为黑道高手,但为人贪花好色,败坏了无数妇女名节,深为江湖人士所不齿。习练采阴补阳邪功,是以年过六旬,仍是面如稚子,后被南海神尼撞破,用“大须弥指”点在至阳穴上,废了武功,从此三阳脉络受损,身材永如幼童。另习一门吸人鲜血练功的邪法,将一身功夫又练了回来,直待南海神尼故去,这才从出江湖。在去长白山的路上挟持了郊游外出的赵可心,意图侮辱,却被宁天发现,斩断一臂而逃,后来被赵可心所杀。 司马青:春风楼五供奉,大内御前四品带刀侍卫,轻功称冠大内。本是江左人士,因少年时杀了本地恶富,被官府追捕,从此流落江湖,后拜入少林玄汇门下,却因贪慕虚荣富贵,艺成之后投到秦桧手下。后被玄汇感化,重入佛门。 笑一刀:春风楼六供奉,外号“笑脸弥陀”,为人面似和善,实则最擅笑里藏刀,体态腴胖,但身法灵活,兵器“笑意”匕首,弯弧独特,招式诡异,锋利无比,刀兵榜上仅次于十大奇兵,位列第十一位。因白眉童子命丧赵可心之手,怀恨在心、又与李优伶、言尸一起围击宁天,后与李优伶恶事做绝,共丧命于岭南四友。 李优伶:春风楼七供奉,人称“喜面傀儡”,与笑一刀并称春风楼“喜笑双杀”,兵器“傀儡煞”,造型独特,暗藏机簧暗器,伤人无形。擅长柔功,独具一格,功夫极高,后与笑一刀一同伏诛于岭南四友之手。 言尸:春风楼八供奉,人如其名,面无表情,身若僵尸,是湘西言家高手,擅使一套僵尸拳,力大无穷,招式诡异,兵器是一枝哭丧棒,上粘着浸染过尸毒的白沐叶,剧毒无比,人莫能触,若非体质特异之人,只要稍沾即亡。当年自诩为“鬼王”,却因犯“鬼剑”帝飞之忌,被帝飞千里追杀,逃至大漠深处,后为秦桧所救,效命于春风楼。 一指头陀:春风楼九供奉,武艺高深,仅次于天残地缺。本是少林玄字辈高手,一手‘一指头禅’练的炉火纯青。因不忿师父将易筋经传给了玄清师兄,一怒之下叛出少林,蓄发还俗,自号‘一指头陀’。所谓一指,并不是指他手上只有一个指头,而是因为他的左手乃是六指,大拇指外侧又长了一指。他苦心孤诣,将一身功夫都融在这第六指上,‘一指头禅’更是厉害。后来又从昆仑雪峰捉了一条冰蚕,借助冰蚕将一身内功修的亦阴亦阳,极是了得。更从冰蚕身上提炼出毒砂,装在贴身的方便铲中,与人放对时,趁人不防,便可按机关喷出毒砂伤人,曾用此招将林卿卿之母林慧心打伤,被唐威一怒之下削去五指,仅余下这第六指。后奉命去长白山寻找火龟,被宁天一掌击落湖中,反因祸得福,率先发现了火龟行踪。 洗心入定斋:一代奇人南海神尼所创,当年南海神尼因为一件不如意的事情,终于看破红尘,出了家当了尼姑,后来就隐居在苏州城外虎丘的剑湖水畔,创下了洗心一派,她自己虽然出家,门下的弟子却都是带发修行的落难女子,所以自命“洗心斋”。南海神尼择徒极严,所以门下弟子俱都是出类拔萃的奇女子,洗心斋虽然隐居世外,但亦时刻记挂江湖安危,每有江湖浩劫,都有洗心传人出面,以无上的智慧和武功化解。 林慧心:南海神尼最小的弟子,林卿卿(唐雨晴)之母,洗心斋第二代斋主。聪**婉,温柔美丽,当年在剑湖畔与唐威一见钟情,遂辞去掌门之位,与唐威携手隐匿江湖。后来因看不惯春风楼横行霸道,欺市霸民,愤而与之动手,却不慎中了一指头陀的冰蚕寒砂,其时她已有身孕,虽然后来解了毒,但已影响胎儿,令林卿卿生下即患绝症“三阴绝脉”。林卿卿尚在幼年,夫妻二人先后去世。临死前将林卿卿托给了大师姐张不同。 冯慧兰:南海神尼二弟子,张不同师妹,林慧心师姐,武艺精深,做事稳重,林慧心辞掉斋主后,张不同又性情不羁,不愿当这斋主,南海神尼便将斋主的位子传给了她。她性情宽厚,和蔼可亲,见过师妹林慧心所受的相思之苦,不愿徒弟孙雨瑶再经历其中苦楚,遂准许了二人成婚,令有情人终成眷属。 孙雨瑶:冯慧兰的三弟子,因为轻功极高,江湖上的名号便叫作“穿**燕”,与烟岛金刀门少门主澹台流星相交多年,情意默许,却又碍于门规,只能将这段感情藏在心间,后来得冯慧兰准许,终于与澹台流星携手江湖。 磨刀听雨阁:磨刀锄奸宄,听雨涤尘心。磨刀听雨阁本是北宋末年雨若一手所创,世代阁主都是雨姓,祖传内功心法“冰河玄功”,能清心净念,令人摒弃喜乐,性情冷淡。听雨阁向以铲除江湖奸小败类为任,俨然便是江湖中惩恶的使者。江湖中提起这个“雨”字来,奸小莫不是胆战心惊,正派侠士也都是拍手称快。 雨濮:听雨阁主,武艺超群,为人刚正,痛恨奸小。行走江湖多年,也结下了不少仇家。后来也因此中了春风楼暗算,危在旦夕,多亏宁天相救,才将内伤治愈。 雨一朝:雨濮之子,为人刚直不阿,年少时就铲除江湖恶寇而一战成名,习练内力“冰河玄功”,性格冷淡,不苟言笑,江湖人称“冷面判官”,与师弟“铁手修罗”雪百季、“夺命无常”霜千里并称“钩魂三使”,后父雨濮为春风楼高手暗算,身受重创。遂暂代听雨阁主,出访寒玉蟾下落。本欲出手强抢,后为宁天豪气所折,相结为友。 龙吟九霄堂:宋太祖赵匡胤亲创,堂中子弟皆由皇亲组成,堂主自赵匡胤以后,俱是由皇室亲王所任,世代赐封铁券丹书,入朝免跪,刑不加身。太祖当年亲创的内功心法“金龙真气”也由九霄堂一脉传承下来。九霄堂历来以保卫社稷,巩固皇权为己任,传至高宗赵构年间,已是式微,远不若春风楼势力庞大,故才有“龙吟九霄向谁依”之说。 赵可心:八王爷之女,“九霄堂”弟子。擅使长枪,身负使命,少有人知。得传太祖“金龙真气”,霸道无匹,曾与“春风楼”大供奉天残硬拼一记而不落下风。兵器“紫凰”枪,取深海紫晶寒铁冶炼而成,可收可放,威力莫大。身份尊贵独特,深受高宗疼爱。平日极少涉足江湖,知者甚少,因而竟被贪花好色的白眉童子迷倒掳走,后幸为宁天所救,因而心生爱意。 第二节 弱冠少年心胸奇〔二〕 宁天点头道:“邢前辈那日对我说过,‘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拘泥于陈,就落了下乘。这武功秘籍就像一个圈子,你若总被这个圈子给圈住,就是练上一辈子武功,也是枉然,到不了绝顶的境界。只有推陈出新,方可永居人前,不落下风。’”邢风这几句话虽是简俗,但其中所蕴涵的道理却非同一般。对聪明才智之士而言,不啻奇珍异宝。但宁天心胸磊落,毫不藏私,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翠杉翁听的摇头晃脑,还未说话,却见赤松子浑身一抖,眼中射出又似迷惘,又似清醒的神色,口中呢喃道:“永居人前……不落下风……”他一生都在追求武道极至,学过百家武艺,不但驳杂,而且精深,但毕竟没有一样是属于自己的功夫,偶尔想及,未免有些难过。宁天的这一番话,犹如漆黑的夜里的一道闪电,将他眼前照得一亮,但转瞬又恢复了漆黑。 宁天看他眉头深锁,挤成了一个“川”字,知道他此刻正在天人交战,不容打扰,当下给其他几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留那赤松子一人在原地思索,带头走到远处,方才道:“三位前辈不要担忧,赤松子前辈此刻正是突破武学修为的紧要关头,最忌有人打扰,只要过了这一关,前辈的武技定能更上层楼。” 翠杉翁将信将疑道:“真的么?我看大哥像着魔一样,双目无神,昏昏沉沉,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哎,我创那‘兑泽手’的时候可没有他这么辛苦。” 林卿卿笑道:“大哥昨天便是这个模样,今天不就创出了一路剑法么?你就放心吧!”眼光瞥道玄柏公,忽然想起一件事,“哎哟”一声,赶忙从怀里掏出一株草道:“前辈赶紧将这藿香嚼烂吞下。” 一言未毕,忽见那玄柏公神色一紧,颇为古怪的看了林卿卿一眼,脸上阵红阵白,涩声道:“小丫头,你刚才那兔子有古怪是不是?”他适才吃了那只兔子后没多久就觉得腹中疼痛,起先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暗运玄功,将肚中的不适压了下去。谁知后来越来越痛,再看林卿卿此举,登时知道是中了这个小丫头的算计。 林卿卿看他身子微抖,似乎极为生气,吓了一跳,躲在宁天身后,红着脸道:“晚辈将一株五色梅抹在了那兔子上面……”声音越说越低。她本来想捉弄玄柏公,恰好发现一株五色梅开在旁边,知道此物虽然色泽艳丽,气味香郁,但若是误食后便会让人腹痛不止,所以就拔了下来。后来看玄柏公虽然性情古板,但对就是对,错便是错,就连说错一句话都要给自己道歉,不由得对他恶意全消,这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藿香草,要给玄柏公治腹痛。她这几日无事就翻阅夏秋冬的那本《济世宝典》,恰好看到了《草药篇》,知道这五色梅本身毒性甚微,且它附近必定有藿香一类的解毒草药,就一并拔了过来。 翠杉翁显是知道这“五色梅”是什么东西,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忽然瞥见玄柏公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这才强忍住笑意,对玄柏公道:“二哥,这五色梅清热利火,活血养颜,小姑娘对你一片好心,你可别误解了。”他见林卿卿随身带着藿香草,知道这小姑娘虽然顽皮,但并无恶意,当下出言打圆场。 玄柏公盯着林卿卿看了半晌,本是怒气盈盈的目光,不知想到什么,忽又转淡,轻轻接过那株藿香草道:“小丫头恁地淘气,若是碰到恶人,你还有命么?这次暂且放过,下次切不可如此无礼!”语气和蔼,声音如轻弦古筝,没有半分火气,便似一个长者在教导自己的孙女一般。 宁天见他不再追究,心中感激,知他长者风范,自不与这小辈一般见识,赶忙轻拉了林卿卿一下,林卿卿吐了吐舌头,裣身道:“谢前辈宽宏大量。” 玄柏公微笑道:“小姑娘伶俐可爱,就是鬼主意太多,小子你可要小心。”却是对宁天说的。话刚说完,面色又是微微潮红,显然肚中不适已久,折下一片藿香草叶,匆匆放入口中,转身去了。 林卿卿听了他最后一句,又羞又恼,正待还口,翠杉翁伸臂拦住她,摇头叹道:“小丫头,我这二哥面硬心软,你这般捉弄于他,他都不计较,你还在意他的两句话么?”林卿卿心想不错,又听这翠杉翁叹道:“况且你这调皮起来的神态,便和他那已故的孙女如出一辙呢!”林卿卿与宁天同时心中一震,林卿卿奇道:“玄柏公老前辈还有个孙女么?”他二人只以为这四个武林奇人都是孤孑一人,谁知这玄柏公竟有个孙女,听翠杉翁的口气,玄柏公对这孙女可爱溺爱得紧。 翠杉翁闻言,瞪了林卿卿一眼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四个老人家便没有子嗣么?只是我们自来独处惯了,况且亲人有去世的早罢了。” 林卿卿触了个霉头,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说话。翠杉翁扬头看着远处的旭日,缓缓道:“想当初……咳,差不多就是三十多年前吧,二哥喜着抱回一个小丫头,说是他的孙女。那丫头白白胖胖的,也不怕生,见了我们几个,都是‘爷爷爷爷’的乱叫,大家也都很是喜欢这小丫头。我还记得有一次这个小丫头缠着要我给她做糖人,竟然用糖泥把我的胡子黏在了一起,嘿嘿……”说到这里,轻笑着摇头,眼里射出缅怀的神色,显是想起这个可爱的孙女,旁边的墨竹生本是闭目沉思,听到这里,身子也是抖了一下。 林卿卿见他顿了一顿,追问道:“后来呢?” 翠杉翁的沉思被她打断,叹了口气,摇头道:“就这么一直过了几年,小丫头越长越大,也成了我们几个老头子的开心果,但是有一天她的爹爹妈妈却突然来来将她带走了……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她。” 林卿卿“啊”的一声惊呼,问道:“原来她有爹爹妈妈的,那为什么还让她和几位前辈在一起这么多年呢?” 第二节 弱冠少年心胸奇〔三〕 (众家兄弟,有推荐票的就给小弟砸几票吧~!) 墨竹生脸上的怒气一闪即没,恨恨的道:“后来我们才知道,二哥那儿子在外面惹下大祸,害怕连累到女儿,这才将她托付给了我二哥。过了几年大概是风平浪静了,就问二哥把小丫头要了回去。” 翠杉翁听到这里,脸色也阴了下来,说道:“当时二哥也不在,况且小丫头本就是人家的闺女,我们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谁知二哥回来知道这件事后,大发雷霆,我们问起,他又不说原因,直到后来有一次二哥喝醉了,才告诉我们这件事的原委,原来当初他们并不是托付二哥照顾小丫头,而是仓皇出逃,狠心的将这小丫头扔在了家里,恰好二哥路过,将她救下,哼!” 宁、林二人这才知道为何刚才那玄柏公有些郁郁寡欢,一时愕然。他二人都是从小父母双亡,由他人抚养长大,对父母之思念,俱是深厚无比,实是想不到世间竟会有如此狠心的父母,一时瞠目结舌,呆呆的看着翠杉翁,说不出话来。 翠杉翁摇头叹道:“后来我们出访小丫头的下落,却再没有找到,只是听人说似乎他们又被仇家发现,哎……” 林卿卿听的心里一跳,双手抓紧宁天,问道:“那个小姑娘也……也……”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心想十有**这个小姑娘也遭了毒手。翠杉翁神色一黯,摇头道:“不知道,我们这么多年来,却也再没听到她的消息……”说到这里猛的一省,才想起这毕竟算是家丑,脸色一红,喃喃道:“算了算了,和你们说这些干吗?”岔开话道:“对了,小姑娘的轻功是洗心斋的路子,嘿嘿,唐老婆子怎么舍得你去那个地方?” 林卿卿听他提及祖母,奇道:“你认识奶奶?” 翠杉翁哈哈道:“岂只是认识?‘唐氏一张,天下无双。’唐老婆子下毒的功夫是天下第一,当年在湘西道上相逢时,老头子说错了一句话,就差点被她射成刺猬。吓的我落荒而逃,第二天手掌和嘴唇就厚厚的黑肿起来,嘿嘿,老头子能伸能曲,连忙赶回去道歉,她倒是也不为难,给了我解药,啧啧,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的毒,厉害,厉害。”当年他游历湘西时,一次避雨与唐张氏相逢,因为口谗,就欲去偷那唐张氏的干粮,被发现后,唐老奶奶也未在意,还分了一半给他,谁知他非但不领情,却还厚着脸皮挑剔那干粮难以下咽,唐老奶奶一气之下,怒而的出手,将他惊退,后来见他道歉诚恳,就给他解了毒。这件事本是十分丢人,但他却毫不介意,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似的。宁天见他胸襟若长江大河,风光霁月,心中大大的钦佩,接口道:“卿卿的母亲便是洗心弟子,所以她才会洗心斋的武艺。” 翠杉翁恍然道:“难怪,难怪,嘿嘿,小姑娘内力可高得很,不只老头子我,只怕连我这四弟都不是你的对手。不知洗心斋除了那老尼姑,还有谁能调教出这么厉害的弟子,啧啧,啧啧。”显然是连碰到两个厉害的年轻小辈,心中惊奇羡慕。 墨竹生拉了拉翠杉翁的衣袖,笑道:“三哥,你就别给我脸上贴金了,这两个小朋友的功夫远在你我之上,若我还没看错,这个小姑娘已到了‘先天之境’了!”他内力修为最深,看出林卿卿双目隐隐有一层温润如玉的光华,知道她内力之高,天下罕有,自己二人远远不及。 翠杉翁听的目瞪口呆,盯着林卿卿看了半晌才指着她道:“你……这……你……”显然是觉得不可思议。先天之境可算是内力修为的极至,武林中数百年也难出一位这样的奇人,墨竹生苦习多年内力,练到了年纪一大把,也不过才修到瓶颈的地方,此后无论如何努力,都再难有寸进。而看林卿卿才不过二十的年纪,怎么可能修至先天境界? 墨竹生叹了口气道:“世上万事本就变换莫奇,这小姑娘定是有什么奇遇,这才机缘巧合,修出这样一身高超的本领,对也不对?”宁天听他猜的不错,佩服道:“不错!”接着将林卿卿如何身患三阴绝症,却因巧得火龟阳力冲击,不仅沉疴尽去,而且获得一身先天真气的经历简述了一遍。 墨竹生拊手笑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小姑娘因祸得福,足可见她福泽深厚,哈哈。”这两句本是老子《道德经》中的句子,说得是福与祸互相依存,好事可以变坏,坏是也可能变好。他心性平淡,虽心中也有一丝嫉妒,却也不怨天尤人,顿了顿又笑呵呵的道:“小姑娘手艺好,功夫高,人又乖巧的很,嘿嘿,我若是老天爷,定也不舍得让这样一个小姑娘就此香消玉殒。小子,这可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呢。”却又调侃宁天。 林卿卿本听翠杉翁称自己的祖师为“老尼姑”,心下不悦,听了墨竹生的话,才展颜一笑。正要接口,忽听一声长啸,声若龙吟虎啸,裂石穿云,直上云霄。扭头急看,却是赤松子纵声所发。墨竹生眼中精芒闪动,笑道:“大哥中气充沛,这啸声中更充满喜悦之意,显然是功夫又有突破,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翠杉翁喃喃道:“我的兔子还没烤呢。”正要留下林卿卿,却见其余三人身形闪动,眨眼已丈许开外,急叫一声:“等等我……”追了上去。 第二节 弱冠少年心胸奇〔四〕 远侧的那片林中,赤松子脚步微张,沉马握拳,正一路一路的使出拳法。宁天等人赶到时,玄柏公已久侯在旁。就见赤松子左手虚劈,右臂从左臂下穿出,虚握成爪,墨竹生赞道:“好,黑虎掏心!”这是少林罗汉拳中最普通的招式,下一招就是“上步劈挂”,本应前踏一步,中宫直取。却见赤松子右臂一曲,左手虚抱,肘向外击,又成了八卦掌中的“伏拳侧肘”,接着是铁线拳中的“野马分鬃”,太极拳中的“双风贯耳”,湘西铁头功中的“头椎”,青城大散手里的“肘锤”,掌爪指手,拳肘腿膝,无所不用,这几下招式中间都略有停顿,显是赤松子临时拼凑起的,但相互间衔接巧妙,倒让人觉不出丝毫唐突。变幻缤纷,诡异莫测,看的众人眼花缭乱,屏息凝神。翠杉翁张大了嘴,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这……这是什么功夫?”赤松子闻言,更是得意,整个人化作了一片朦胧的红影,左右翻飞,突然“蓬”的一声,将一株碗口粗的树震断成两截。这才一个倒翻,稳稳的立在了宁天身侧,得意到:“小子,你看清楚老夫这路功夫了么?觉得怎么样?” 宁天微笑道:“前辈适才一共混杂了二十三路功夫,有七招拳法,四招散手,八招掌法,两招腿法和两招指法。招式间衔接连贯,毫无刀斧痕迹,已是大家手笔了,若能练至圆转如意,那就是一等一的功夫了!”他目光敏锐,这些又都是些江湖上极普通的功夫,况且赤松子使得也不快,他心又细,有几招拳几式腿,竟然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赤松子按说辈分远比宁天要大,但听了他这几句话,却如被鼓励的孩子一样,眼里放出喜悦的光芒,连道:“是么,真的么?嘿嘿,好小子,有眼光。”他刚才听了宁天的话,如闪电破开苍穹,顿觉得眼前一片光明,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无数的念头已转过脑海。但思来想去,毕竟没有一门算是自己的功夫,想要自创出一门功夫来,又谈何容易?思来想去,自己唯一过人之处便是这所知者甚多,不论是掌脚拳指,刀剑棍枪,每一样都可使出数十套之多。灵机一动,将许多不同的招式融在一起,创出了这套“乱拳”。 翠杉翁啧啧道:“厉害,厉害,大哥能别出心裁,创出这路武功,而这小兄弟又恁地心细,竟然还记得有几拳几脚,哈哈,都是非常人,哈哈……” 赤松子眼睛喜得眯在一起,点头道:“哈哈,老夫习武一生,学过百家武艺,总是没有白学,今日才得派用场,好比锦衣夜行多年,终于得见天日,哈哈。”其实他武艺驳杂,招式繁复,在江湖上已是少有人敌。但今日得宁天点拨,又迈入了武学的新境界,犹如憋了许久后猛了吸一口气,心中舒畅无比。竟用“锦衣夜行”这四个字来形容,虽是有些不伦不类,但他心情快慰,喜色实是溢于言表。 玄柏公摇头道:“大哥这路功夫虽然新颖独特,但正如宁天小朋友说的那样,还未臻至圆熟,要多加磨练,才会尽显威力。” 赤松子得意道:“这个自然了,老夫从今日起就开始一心琢磨这路武功。恩,老二你文才好,还要给我想个贴切的名字才是。” 玄柏公自幼饱读诗书,年少时还考过功名,当过福州的县令。当时福州的恶霸土豪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玄柏公虽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极有胆色,当即设下鸿门宴,将这些恶霸一一请来,备下毒酒,准备将他们全数除去。谁知半途事情泄露,众恶霸如何将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放在眼里?就欲毒害。其时赤松子与翠杉翁正路过福州,翠杉翁贪图口舌却又囊中羞涩,见府衙里大开酒宴,如何忍得住?就拉着赤松子要进去吃个痛快,正好碰到众人将这文弱书生摁倒在地,施以拳脚。翠杉翁从来就是古道热肠,看不下眼,出手惊退众人,问清原委后,不由勃然大怒,竟又追了出去,将那些逃走的人又全数杀了个干净。玄柏公也对官场心灰意冷,又见二人快意恩仇,纵横江湖,何等痛快?当下弃去乌纱帽,随二人落际江湖。他比翠杉翁还大上一岁,后来四人结拜时就排在了第二位。当下沉吟了半晌道:“大哥这路武功通融百家,包罗万象,不若就叫‘百汇大罗拳’吧!”这名字起的极是贴切,赤松子得意道:“嘿嘿,二弟不愧是读书人,要是让老三来起,多半就取成了什么‘什锦八宝’之类的俗名了。” 翠杉翁“噫”的一奇,挠头道:“你怎么猜到的?”他见这路拳法烩杂繁多,便如什锦八宝菜一般,脑子中自然想出了“什锦八宝拳”这个名字。 赤松子见宁天和林卿卿掩口偷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年纪一大把了,还是整天就知道贪图口舌,没见人家两个小辈都在笑你么?” 翠杉翁用力瞪了两人一眼,这才道:“大哥,所谓:‘民以食为天’嘛,还有比吃更重要的事情么?嘿嘿,嘿嘿……”突然叫道:“哎哟,什么人?”追了出去。其实哪有什么人了,他只是借故逃走而已。 墨竹生苦笑道:“三哥就是这个样子,我们说了他多少次,也改不了,两位小友可不要介意。” 林卿卿强忍着笑意道:“翠杉翁前辈淳朴挚真,率性自然,我们自然不会介意。前辈就转告他,说以后有空,我们定当再来拜访,到时候我在给他烧些东西吃。” 赤松子,玄柏公和墨竹生一起惊道:“什么?”三人与这两个小辈虽然认识了才不到半日,但已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乍听要分离,实是依依不舍。 宁天笑道:“晚辈还有要事,要去临安一趟,今日就此拜别,几位前辈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第三节 西子雨晴碧如洗〔一〕 两人又何尝不是与这四人一见如故?但此去临安另有要事,自然不能在此处多作耽搁。当下匆匆告罪了两句,牵出马来就要离去。突听一人大叫:“慢着慢着……小姑娘你等等……我还有东西要送给你……”一个绿影一闪,翠杉翁那胖拙的身躯又飞奔而回。原来他适才并未走远,而是就躲在远处偷看。一见林卿卿二人要走,再也顾不上躲藏身形,追了出来。 林卿卿笑道:“前辈没有追到那人么?”她内力高深,早听出夏秋冬就在不远处躲着,见他追出来,心中感动,口里却还要故意戏谑。 翠杉翁嘴巴扁了扁,道:“老头子好不容易碰见这么乖巧的一个姑娘,还吃过你这么好吃的兔子,恩,没有什么送你的,就把这件衣服送给你吧。”说着解下自己外罩的绿衫,递给林卿卿。 林卿卿见他这袍子色泽艳丽,翠绿欲滴,远不似其余几人那样灰尘仆仆,心下惊奇。但看这袍子宽大无比,宁天穿上只怕还要肥些,自己如何穿得?但看赤松子几人都露出诧异的目光,知道这袍子另有好处,笑吟吟的接过。只觉得质地坚韧,与寻常布料大不相同。翠杉翁见她接过,这才笑眯眯的道:“我这‘翠杉羽衫’用四十九种奇药浸泡过的寒杉树皮和翠鸟羽制成,柔韧耐穿,冬暖夏凉,寻常刀剑难伤,还可抵消内力的伤害,可算是一件武林异宝。嘿嘿,拿人手短,小姑娘的兔子天下无双,老夫身无长物,只有这天下无双的宝衣可以送你了。” 林卿卿心里一惊,这才知道原来这不起眼的绿袍竟是件武林异宝,当下推给翠杉翁道:“前辈,这么件宝贝晚辈怎能轻易收下?还是您老留着防身是好。” 翠杉翁摇头道:“我年纪一大把,又不去打架惹事,这袍子留着有什么用?你们闯荡江湖,才是能用得上。”说着又将那“翠杉羽衫”硬塞了回去。 墨竹生跟着点头道:“我们四个老家伙穷的很,能拿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件东西了,你就收下吧!”他们对这一对青年男女实是大有好感,见翠杉翁要送这件至宝给他们,先是一愣,接着觉得除了此物再无合适的东西做礼物给这二人了。赤松子与玄柏公也纷纷附和。 林卿卿见几人盛情难却,况且此去秦府凶险极多,有了这件刀枪不入的宝贝,就多一分防身的本钱,当下点头接过,眼睛眨了眨,附在翠杉翁耳边说了些话,翠杉翁面色涨红,激动道:“真的?”林卿卿笑着点头,翠杉翁哈哈大笑两声,一溜烟似得奔了出去。 赤松子笑道:“小姑娘竟将那兔子的烤法告诉了我这三弟,看来他一定要高兴的几晚睡不着觉了。” 林卿卿笑吟吟的道:“投我木桃,报以琼瑶。翠杉翁前辈送如此厚礼给我,我若还将这兔子的烤法藏私,未免太过小气了。” 玄柏公瓮着嗓子道:“小丫头,我们四个就住在这岭南的北翠山上,你们若是有空,就来看看我们。” 林卿卿看他语音闷重,若黄钟大吕,扑哧一笑,点头道:“这个自然,到时候我一定给几位多做些可口的素菜尝尝。”她娇美可爱,嫣然一笑若春风化雪,玄柏公只觉得沉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哈哈笑道:“好,好!”清越悠扬,若翠笛羽筝,又与刚才迥异。 赤松子则看着宁天道:“好小子,老夫兄弟四人虽就不入红尘,但若你有事要我帮忙,老夫定不推辞!” 宁天心中感动,笑道:“好,到时候晚辈再来领教前辈的‘百汇大罗拳’!” 赤松子点点头,挥手向他送别。二人牵马走了两步,扭头看去,墨竹生又已睡着,玄柏公也在沉思,赤松子则开始琢磨那路“百汇大罗拳”法,相视一笑,策马而去。 二人出了林子,投南而去。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沉闷。这一日到了临安,入城后,二人对望一眼,均不约而同的笑道:“西湖!”哈哈大笑中,携手望西湖而去。 这时已是八月将尽,序属三秋,一路上丹染枫林,寒暮浅水,又是别有一番景色。二人故地重游,已是心情迥异。恰逢大雨初洗,湖畔的绿柳仍是翠色不减,欲发的鲜艳欲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味道,微风轻拂,荡开湖面一层层的水晕,便如的少女初妆,晕红上脸,更令人神驰。气候渐寒,游人却依旧不减,携手比肩,熙攘如昔。宁天与林卿卿走到湖边,恰好有个老人在湖边的石亭外卖茶,背如佝偻,皱容满面,一手提个着茶壶,一手抓着把蒲扇扇火煮茶。宁天看他年纪已大,却仍要在这里卖茶,心中不忍,摸出一锭严怒送他的金子,柔声说道:“老丈,要两杯热茶。” 那老人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摇头道:“客官,小老汉这是小本生意,找零不开您的钱,您若是口渴得紧,我就送您两杯就是了。” 宁天笑道:“老丈,您给我沏两杯茶就好,这剩下的金子,您就拿回去补贴家用吧。”顿了顿有问道:“您已是这般年纪,为何还要出来卖茶?您膝下没有子女么?”心想多半是这老人家子女俱无,这才不得已出来养家。 老人闻言一震,嗫喏道:“我……我是有个儿子的,可惜……可惜不争气……不争气……”将头垂得更低,却挑了两个最干净的青瓷花盏,仔细的沏好茶水,颤抖着手递给宁天道:“公子请。”却不要那锭金子:“这两杯茶水只要二文钱而已,公子既然没有零头,就不用给小老儿钱了。” 宁天心中暗叹,将金锭塞入老人手中,柔声道:“老丈,你儿子既然不争气,你一家老小还要靠你来养活,这锭金子您就收下吧。回去添置些衣裳粮食,开个店子,也好过在这外面风吹日晒。” 那老汉双眼一红,滚热的泪珠滴了下来,慌忙颤巍巍的跪倒道:“公子大恩大德,我老张头无以为报,下辈子就是作牛作马,也要报答您!”他儿子不尽孝道,将他夫妻两个抛在家中,一个人出去鬼混,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被他挥霍光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眼看米缸渐空,自己唯有出来摆个茶摊,挣几个铜板养家糊口。但这天意渐凉,又有几个游人喝茶的?只怕自己夫妻二人熬不过今冬了。谁知眼前这年轻人竟然雪中送炭,激动之下,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宁天连忙将他扶起道:“老丈您客气了,天气冷了,您穿的这么薄,还是赶紧回去添件衣裳吧,别冻坏了身子。” 张老汉颤抖着站起,点了点头,将茶又沏了一壶放在石桌上,哽道:“公子大恩,老汉永世难忘。”这才收拾了炉火茶具,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第三节 西子雨晴碧如洗〔二〕 目送那老丈走远了,宁天才坐下,拿起那杯茶喝了一口叹道:“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的儿女,置自己的父母不顾,若是让我碰到,我,我……”说了两个“我”字,终究说不下去了。 林卿卿摇头笑道:“若是让你碰到,就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是不是?” 宁天点头。 林卿卿也细抿了一口茶,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做儿女的,有几个能体会父母的苦心?又有几个能尽孝膝头?” 宁天呆了呆,想到父母俱亡,自己便欲尽孝,却已物是人非,不由得悲从中来,眼眶慢慢的红了。 林卿卿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见宁天红了眼圈,当下强压悲意,岔开话道:“大哥,你看这西湖的风景真是美极了,难怪苏轼先生有云:‘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了,将这湖水比作西施美人,可真是贴切得很了。” 宁天愣了愣,放眼朝湖水望去,只见湖水空蒙,衬着远山绿柳,片片水晕,更似出阁仕女,神韵动人,回望林卿卿,只见她脸染红晕,目流秋波,当真动人之极,只觉得心中一畅,一时间什么烦恼也不在心上,笑吟吟的道:“苏轼先生这话还差了些,他若是见了你,这句就该改成‘欲把西湖比雨晴’了。”他随口调笑,林卿卿那本是红扑扑的脸变得更红了,但得他称赞,心下却极是喜悦,伸出柔荑握住宁天的手,将头靠在宁天肩上,吃吃笑道:“西施是人间绝色,我一个小丫头如何能比得上?”宁天笑道:“她便是嫦娥下凡,在我眼中,也仍是你美上一些。”正欲再说,突听马蹄声响,远处游人纷纷闪避在两旁,不由得抬眼望去。 只见人群分处,一群人策马奔来。当先一匹马全身混白无暇,没有一根杂毛,一看便是匹千里挑一的良驹。马身佩着金鞍银蹬,四踢翻飞处,一片银光,那马掌竟也是用纯银打成的。马上乘客锦袍玉带,飞扬跋扈,除了秦昌,更能有谁?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恶仆,正是向宁天这边而来。他适才在那“白也不归楼”喝酒,突然听手下回报说湖边有一个绝色美女,当即扔下酒杯,领了群恶仆扑了过来。两旁的游人只要躲闪的慢上一些,就是被马鞭抽到,有不服气的想要上前理论,却被旁边的人拉住,劝道:“这可是‘花花太岁’,千万别去招惹。”登时吓的不敢再去争论,“花花太岁”四个字一出,不少游客都吓得四散而去,这“花花太岁”是京城一霸,平日为非作歹,鱼肉一方,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百姓即便有几个不认识他的,但于这大名却也是早有耳闻。本是热闹非凡的西湖,刹那就逃的没有几个人。 秦昌纵马走到那石亭外,也不下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林卿卿背影半天,喃喃道:“妙……妙……窈窕淑女……那个,那个……君子好逑……”他胸无点墨,所读过的书实是有限,搜肠刮肚了半天,才想到一句先生以前教过的《诗经》中的诗,忙不迭的念了出来,却见那少女似未听到,一动也不动。 秦昌顿时感到脸上无光,干咳了两声,眼光忽然瞥到宁天,这才注意到这少女另有一人。看他们神态亲密,登时怒火中烧,马鞭朝宁天一指,后面两个随从已知他意,从马上腾身而起,一声轻响,两把钢刀已然出鞘,恶狠狠的朝宁天背后招呼而去。风声呼呼,竟然武功不弱。 宁天听到身后风响,剑眉一皱,自己还未去寻他的晦气,岂料他竟然自己找了上门。心下冷笑,头也不回,双手倏的向后探出,不偏不倚,将那两把钢刀在离背两寸的地方捏住,便如背后长了双眼睛一般。那两人只觉得手中的钢刀似被铁钳钳住,任凭他们用尽吃奶的力气,也再难有寸进。二人正在犹豫是否放手,却见宁天两手一抖,二人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手腕一热,便拿捏不住刀柄,身不由己,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扑通扑通”两声,跌入了湖中。 宁天哼道:“这种破刀,切菜还嫌它钝了些,也敢拿出来买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话,那两把刀已片片碎裂,叮叮叮叮的掉在地上。林卿卿拍手笑道:“哈哈,大哥快看,两条大鱼啊。”只见刚才那两个人在湖水里不住的挣扎,显然不通水性,正在大呼救命。 秦昌愈发恼怒,这两个据说是什么浙北的高手刀客,平日里净吹嘘自己如何了得,谁知一招都没有走了,就被人家摔落湖中,还在那里大呼小叫,真是让自己丢尽了颜面。心下只盼二人快点被淹死,闭上那两张臭嘴。旁边的随从见主子脸色不善,不敢擅自救人,只好任凭二人惊呼救命。 宁天见二人神态恐慌,倒也有些后悔自己出手过重,笑着攀下一枝垂柳,道:“卿卿,看大哥给你钓两条大鱼。”右手内力到处,那柳条上的枝叶纷纷散落,仅余枝头一叶,倒真似个挂了鱼饵的渔竿一般,探手将柳条送出,嘴里喝道:“鱼儿看钩!” 只见那片柳叶不偏不倚的落在一人手上,这人早被湖水淹了个七晕八素,手中忽然抓住一物,也不管这小小柳条是否承受得住自己的重量,当下死死的攥在手里,再也不肯松开。宁天笑道:“鱼儿上钩了!”喝了声:“起!”竟将那人凌空提起,向后一甩,便将他甩到岸上。接着如法炮制,将另一人也“钓”了上来。他内力浑厚,柳条虽细,内力到处,却尽可承受得住一个人的重量。 第三节 西子雨晴碧如洗〔三〕 两个刀客生死间走了一回,惊魂甫定,一时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是偶尔嘴的张合间吐出灌入的湖水。秦昌倒吸一口冷气,这才知道眼前这人不是易与之辈,酒意登时清醒了两分,提马稍稍退后几步,这才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一群恶仆平日跟着秦昌欺压百姓,狗仗人势,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宁天这一手虽然漂亮,但落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一时震慑,见主子有令,登时胆气又壮,相互吆喝着冲了过去。 宁天猛的转身,双目射电,冷冷的盯着他们道:“哼,上梁不正下梁歪,奴才尚且如此行径,主子想来更加不堪!” 那群恶奴中有个疤脸汉子狞声道:“小子,昌少看中了你身边这个小妞,你若是识相,就赶紧将她献给昌少,否则,哼……”只见他赤着胳膊,黝黑的皮肤下是虬扎的肌肉,显然力气极大。这人名叫“疤头李”,平日打架斗殴,最是凶猛,极得秦昌赏识,是秦昌手下的得力干将,一听秦昌有令,领着两个身着花衫的青年冲在了最前头。自从秦桧给秦昌配了这两个浙北的刀客后,自己的风头就被抢去不少,刚才眼见二人吃瘪,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暗想:“哼,你们两个蠢材,看老子给昌少立下这一大功!”说着一手向林卿卿抓去。 宁天听了“疤头李”这句话,脸色一变,袖子一拂,桌上两杯兀自冒着热气的茶水尽向“疤头李”三人飞去。那“疤头李”首当其冲,措不及防之下,倒有大半泼在了他的脸上。登时痛的扑倒在地,捂住面门,哀号起来。后面几人被他阻个踉跄,愣了一愣,又犹豫起来。想这“疤头李”平日最是凶悍勇猛,今日却被人一杯茶水泼倒在地,暗自对比一下自己,都停下了脚步。秦昌怒道:“饭桶,老子平日养你们都是吃白饭的么?给老子上,将这臭小子给我剁成肉泥,谁敢再退半步,老子回去将他全家剁了喂狗!”他平日借着叔父的熏天权势,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乃是家常便饭,即便是天子脚下,偶尔草菅人命,也混不当一回事。几个恶仆自然知道他秦家的权势,眼看那“疤头李”还在地上呼号,但听他拿自己家人要挟,浑身一个哆嗦,只觉得背心发凉。互相望了一眼,又鼓足勇气,咬牙呼喊着冲了上去。 宁天冷冷喝道:“恶贯满盈,仍是不知悔改!”倏地转身,跃入人群中,左扭右转,忽进忽退,如一只游鱼,轻巧灵动,十几件兵器,竟没有一只能击中他的。宁天伸出双手,施展开小巧的擒拿功夫,或拍或打,或捏或弹,片刻的功夫,那十几件兵器就全到了他手中。再看那些恶仆,已全被宁天将手脚扭至脱臼,扑倒在地,辗转哀号。林卿卿拍手娇笑道:“嘻嘻,大哥,这就是哀鸿遍野,对不对……”说着别过螓首,眉似黛染,眼若星镶,如花玉容上已满是浅笑,衬着背后的西湖远山,真的是“湖光山色俏,美人玉容娇”。秦昌瞪大了双眼,他几曾见过这等美人了?一时竟看得痴了,半晌才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诞笑道:“美人,你长得可真美,不如跟哥哥回去,保证你从今往后穿金戴银,享不尽得荣华富贵,怎么样?嘿嘿……” 却见林卿卿这才将眼睛扫到他身上,仿佛突然才看见他一般,皱起眉头道:“大哥,这人是谁?满身的铜臭,真是臭死人了。” 宁天冷冷的道:“不知哪家野狗跑到这里来吠,哼。” 秦昌暴怒道:“什么?你……你……”额上青筋怒起,将牙咬得吱吱作响,但突然瞥见宁天眼中暴出的寒芒,只觉得喉头一窒,后面的话竟说不出来。听宁天将他骂成是一只野狗,心中又气又怒,他身份显赫,几曾有人这么辱骂他了?突见那“疤头李”又从地上爬起,搬起旁边的一个石凳,喝道:“昌少放心,看我将这小子砸死!”脸上满是烫起的水泡,配上原本那条刀疤,本是暗红的脸更是狰狞可怖,用力将那石凳举过头顶,喝道:“狗娘养的,烫了爷爷一脸得泡,爷爷今天非把你砸成肉酱不可!”说着用力将这石凳掷了出去。这石凳乃是匠人用大石削刻而成,实则便是一个大石墩子,又厚又重,少说也有三百斤上下,看他能轻易举起,这份臂力实是非同小可。 那石凳挟着劲风向宁天飞去,风声呼呼,若是砸中了,定是血肉模糊,秦昌大喜道:“好,李二,干得好,将这小子给我砸死,注意,可别伤着那个美人,好,好,回去我便让叔父给你求个知府去当。” “疤头李”一听,更是兴奋,跟在那石头后面,两步冲上,左手握成拳头,右手拔出把匕首,狞声喝道:“杂碎,爷爷今天活剥了你。” 忽见那石头停在空中,宁天一手将那石头托住,嘴角挂着讥笑,轻嗤道:“就这么点功夫,还敢放出大话,哼,给你。”也不见他收臂用力,手腕一拨,那巨石就顺着原路飞了回来。力道之猛,还在刚才之上。那“疤头李”惊恐无比,双手挥摆着转身后退,但那石头去势奇快,“疤头李”只跑了两步,只觉得背心一痛,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接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秦昌惊恐无比,这等身手,自己几曾见过了?又看了满地的手下一眼,心中惊怒交加,春风楼虽然有不少高手,但都各司其职,他虽然是秦桧的亲侄子,但平日也无权调动,因此身边跟的都只是些普通的打手。他自己又好逸恶劳,功夫极差,欺负那些弱女子还行,见了宁天的身手,哪里还敢再去动手。恶狠狠的盯着宁天看了半晌,咬牙道:“好小子……你……你若有种便别跑,看大爷找人来收拾你!”又依依不舍的看了林卿卿一眼,满地的手下也顾不上招呼,转身策马急去了。 宁天那日见了秦昌一次,知道这人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因此才故意羞辱于他。心想只要他回去搬救兵,自己到时候就可以混进秦府。因此也不阻拦,任他逃走。 第三节 西子雨晴碧如洗〔四〕 宁天站起身来,走到亭外,满地哀号的恶仆见了他,又惊又怕,几乎连痛也忘了叫了,宁天却瞧也不瞧他们一眼,拍拍双手,整了整衣襟道:“走吧。”挽起林卿卿的手,沿湖岸向城中慢慢走去。 湖边远处的绿柳下突然冒出了一些人影。宁天适才豪气大展,将一干泼皮全都打的躺在地上辗转呻吟,起不了身,还单手就拨转那石墩,将泼皮之首“疤头李”震倒在地,生死不知,技艺非凡。更兼他狠狠的挫败了那“花花太岁”的锐气,不少胆子大的百姓躲在附近看了,无不拍手称快。一个身着青褂马甲,外罩墨黑长衫的中年汉子见宁天望城里而来,忍不住劝道:“公子哥莫只顾逞快,你刚才得罪的可是当今宰相秦桧的亲侄子,他一会搬来救兵,只怕公子便逃不了啦!还是现在赶紧走吧!”宁天朗声笑道:“多谢这位大叔好意,反正秦贼势力庞大,只要我还在临安,总会被他找到。不如以逸待劳,等这奸贼的狗腿子到了,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得好。” 旁边的几个百姓见他称秦桧为秦贼,全都大惊失色,连忙做噤声的手势,四下张望了几眼,这才拍着胸口道:“小哥,你嫌命长么?竟然敢如此公然这么叫?若是被他的手下听去了,只怕要掉脑袋的。”那穿墨黑长衫的汉子嗤道:“怕他个鸟,你便是活到一百岁,也还是要死,何必如此缩头缩脑,做一辈子乌龟?”旁边几个人听了他的话,都羞红了脸,再也不敢说话。这人又笑道:“好个小哥,竟有如此胆魄,既然如此,你要小心。”他见宁天刚才显露的武艺非比寻常,知道他武功深厚,看他胆魄过人,心下钦佩之意登生,也激发了原本骨子里的正气,看不惯众人一味忍让畏缩,呵斥了他们几句。 宁天笑了笑,点了点头,又扭头行去。听到那汉子呵斥旁人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暗想若是我华夏多一些这样有骨气的人,金人便是再厉害一百倍,又能如何?越走越远,耳后的声音终于渐不可闻。 走到了门口,只见城门已张出榜文,一个总兵带着一干捕快逐个盘查过往的行人,说是要缉拿袭击太子少保秦大人的凶手。旁边还绘着宁天的画像。 林卿卿目力极佳,远远瞥见了那张画像,“扑哧”一笑,宛若鲜花怒放,看得宁天一呆,握住她的柔荑笑道:“卿卿,怎么了?”林卿卿却不答话,只是伸手指着那张画像笑个不停。宁天走近两步,看了清楚,登时也忍俊不禁。原来那张画像上的人衣饰打扮,和自己一般无二,但面目狰狞,倒与那“疤头李”有几分相似。林卿卿突然停住了笑,左右打看了他半天,笑嘻嘻的取出翠杉翁的那件“翠杉羽衫”,给他披上,又将他的头发散下。翠杉翁的那件“翠杉羽衫”本就宽大无比,宁天穿在身上,尤显得不伦不类,但扣紧衣杉,却已将原来的装束全部遮住。头发散下,也将发式改变,与那画像更无一分相似了。林卿卿这才道:“走吧!” 原来秦昌适才狼狈而逃,自然不肯将具体经过说出来,只说是个丑恶的男子掳了名美貌的少女,将自己的手下全都打成重伤,多亏自己本领高强,这才逃了出来云云,要临安府尹赶紧擒拿凶手。临安府尹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宰相之侄、当朝少保在自己辖地被打伤,这如何得了?赶忙请了有名的画师,要秦昌仔细描述那行凶人的相貌,画了出来。只是刚才秦昌注意全被林卿卿吸去,偶尔瞥了宁天一眼,又觉得肝胆俱寒,连忙转头。根本就未曾仔细观察宁天的相貌,宁天虽然英俊,但他见二人神态亲密,更故意说宁天丑陋不堪。那画师技艺再高,也画的有九分不似。他偏有惜花之意,未曾将林卿卿画了出来。因此二人入城,那总兵只是看了一眼,立即放行,竟畅通无阻的进了临安。 入了临安,只见百姓熙攘,人流如潮,五湖四海的商贩都汇聚于此,大声招徕商客。宁天紧紧拉住林卿卿的手,拥挤的人潮到了他前面,便似有只无形的大手拨动,将人分向两边。林卿卿看着好玩,反手将他一拉,说道:“大哥,这临安最有名的莫过是‘白也不归楼’了,恩……肚子好饿,咱们去好好的吃一顿好不好?”说着也不待宁天回答,抓起他的手便走。 林卿卿当初身患恶疾,身子需要静养。张不同见西湖风景秀美,就花尽心思,在西湖畔搭了个竹屋,让她养心。二人便时常到临安来小住些日子,因此林卿卿对着临安城倒是十分熟悉。带着宁天在巷子中七扭八拐,又走了柱香的工夫,忽然眼前一亮,现出一座气派的酒楼,飞檐琉瓦,画栋雕梁,望水而建,华贵不凡,正中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白也不归”四个大字。大门两侧各有一幅楹联,左侧写的是“人生得意须尽欢,清酒斗十千”,右侧是“莫使金樽空对月,珍馐值万钱”,上下联各嵌入一句李白《将进酒》与《行路难》中的佳句,既与楼名呼应,又与酒楼本身所司暗合,可谓工整巧妙。宁天击掌赞叹:“妙句,妙句!我若是李太白,见到这样的句子这样的楼,也定是醉也不归了。” 第四节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 店小二正在门口迎客,听了宁天的话,堆着笑脸迎过来道:“客官,您真是博学多才,据说当年太白公来了我们这里,尝过我们的美酒菜肴后,也是赞不绝口,屡屡喝得酩酊大醉,还不肯离去呢。所以这里才叫‘白也不归楼’。我们这酒楼的第一任掌柜和太白公是至交,就用他的诗句做了这两幅楹联。” 林卿卿眼睛一翻,哼道:“李太白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你们这酒楼有这么多年头么?” 那小二听了这话,心中一急,正要争辩,突然看清林卿卿的面貌,只觉得胸口一窒,一时心中乱跳,面红耳赤,争辩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结巴道:“……姑……姑娘……这……,我,我也不清楚……可能只是传说而已……”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抹布往肩上一搭,挥手道:“二位里面请,里面请!”心中暗自嘀咕:我的天呐,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姑娘,若是我能每天见上一面,便是少活十年也甘愿。她身边的这公子怎么如此奇怪,浑身一件绿袍,披头散发,怪吓人的。摇了摇头,将二人领至二楼的一个临窗雅座处坐下,躬身道:“小姐,您用些什么?”他看了如此娇美可爱的少女,顿时觉得宁天的打扮有些可怖,当下只询问林卿卿吃些什么。 林卿卿以前扮作唐威给人算卦时,挣下卦钱便时常来这里痛快大吃一番,当下连菜单也不看一眼,嘴巴一翘,闭眼道:“恩……我要……梁溪脆鳝、荷叶粉蒸肉、桂花糯米藕、醉炝条虾,唔,先来这四个菜吧!哦,对了,再来一壶二十年的女儿红。”这四个菜都是“白也不归楼”的招牌菜肴,那小二略微吃惊的看了她一眼,心下暗自嘀咕道:“奇怪,这美貌的姑娘我以前可从未见过,该不是常客,她怎么知道我们这里有些什么菜?奇怪,奇怪……”但奇怪归奇怪,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宁天惊笑的看着林卿卿,戏谑道:“原来你这么能吃……” 林卿卿看了他一眼,“哎呀”一声,轻捶了他一下,瞪他道:“什么呀,只是这里的菜做的极好吃,我听他们说当今的皇帝还时常微服来这里尝菜呢。所以今天才多点些菜,要你饱饱口福。”说着手忙脚乱的给他束好头发,拍了拍手,左右看了半晌,满意道:“这样看可俊朗多啦!” 说话间,店小二已将酒菜送上,那菜热气腾腾,香气浓郁,只是嗅上一嗅,就已让人垂涎欲滴。宁天在杯中斟满那女儿红,醇香入鼻,还未赞叹,小白已大声叫了起来。林卿卿一拍脑袋:“哎呀,忘了这个小家伙了。”连忙将小白从香囊中放出来,只见小白并无什么变化,但是双眼一鼓一鼓的瞪着两人,似乎责怪他们竟将自己憋在香囊中这么久。林卿卿端起酒杯,放到它身前,笑道:“小白,是我不好,不要生气好不好?”小白似听懂她的道歉,这才满意的“呱呱”叫了一声,径自去喝那杯中的酒。 林卿卿这才吁了口气,挟了只醉虾,放入口中,拍手笑道:“这醉虾可真是不错,大哥,你也尝一只。” 宁天笑道:“好!”突然听到背后有一个人说道:“你这消息可准么?”另一人接口道:“可不是么?此事千真万确,那李二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拳就能将一个小牛牯给打死,但是连人家一掌都没接下,就昏死了过去。现在还在西湖旁的石亭外躺着,我适才从那里路过,亲眼所见,千真万确,绝对错不了的。地上还另躺着十几个人,都是丞相府的打扮,躺在地上,如宰猪般干嚎,你若不信,就亲自去看看。”说着声音渐高,显是不忿同伴的不信。 那人连忙道:“低声些……这李二是那煞星太岁的得力手下,竟也被打成这般模样,真是现世报应!” 那另一人又道:“可不是么?不知是什么人这般厉害,连这煞星太岁都敢去惹……”话未说完,同伴已捂住他的嘴道:“噤声……那人来了……” 宁天心中一动,低头往楼下望去,只见楼下一群人匆匆走过,当先两人有一个正是那秦昌,另一个人峨冠麻衣,面色冰冷惨白,手中拿根粘满白纸的哭丧棒,便如出丧送葬一般,更奇得是浑身关节似乎没有弯曲,人便轻飘飘的飘出两三尺外,如僵尸一般,浑身阴气森森的,路人无不惊恐,纷纷避道而行。宁天心下略惊,看这种功夫,应该是湘西的僵尸拳。挟了块藕片放入口中,品嚼了几下,终于下定决心,对林卿卿道:“卿卿,大哥出去办些事,你吃完了就先去竹林小屋等我,知道了么?”他看那人功夫诡异,知他不易对付,就让林卿卿先去林中等自己,要自己一个人去对付他们。 “叮叮……”一声,林卿卿的手呆在半空,筷子已从素手中滑落,咬着嘴唇看着宁天道:“你……大哥,你……你不让我跟你去?……”说着眼圈又红了。 宁天微笑着伸手抚了抚她秀气的脸庞,柔声道:“大哥是不放心你,才让你先去小屋等我,那秦昌总归是对你没安好意,你若跟去了,我怎么放心?你没看到那身披麻衣的怪人么?看他好象个僵尸一般,应该是湘西言家的高手,这身扮相,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作呕,到时候我无暇分身照顾你,你中了他们的暗算怎么办?大哥有‘青云逐日’的功夫保命,不会有事,你就乖乖的在那里等我,不要随便离开,知道么?” 林卿卿听了他的话,再看那麻衣怪人,果然觉得他扮相诡异,再配合上那森白的面孔,宛如一具会动的死尸一般。顿时觉得肠胃一阵翻腾,皱眉道:“真是恶心死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不去就是了。”想宁天那句“那秦昌总归是对你没安好意”,显然是对自己极是关心,心下一喜,这才容颜稍霁,随即又柔声道:“那你要小心,早去早回,我在竹屋等你。”宁天微微一笑,眼看那行人向西而去,顾不上多说,匆匆下楼,追了出去。 第四节 春风得意马蹄疾〔二〕 秦昌身边那麻衣怪人,正是春风楼的八供奉,湘西僵尸门的高手,言尸。这言尸本是湘西言家子弟,当年一套“僵尸拳”驰名江湖,少有人敌,兵刃哭丧棒更是诡异无比,上粘着浸染过尸毒的白沐叶,剧毒无比,人莫能触,若非体质特异之人,只要稍沾即亡。当年他出道不久,就闯下不小的名头,自诩为“鬼王”。孰料正触了帝飞的忌讳——那帝飞的别号正是“鬼剑”,怎容他称“鬼王”?当下去湘西搦战挑场子,要他摘了“鬼王”的名号。那时言尸才二十来岁,正是年少轻狂之时,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鬼剑”帝飞的名号虽亮,他却丝毫不惧,慨然应战。但是一交手之下,才知道自己与人家实是差得甚远,连五十招都没接满,兵刃就被帝飞磕飞。但帝飞却也不伤他性命,只是要他更掉“鬼王”二字。言尸年少气盛,颇不服气,当下拣起兵刃又打,但二人武艺实是相差太多,斗不多时,又被帝飞制住。如此斗了一日一夜,言尸早已疲累不堪,帝飞仍是精神抖擞,逼他除名。言尸无奈,只好转身便逃,但无论他跑去哪里,帝飞都如影随形,若即若离。言尸一狠心,转身北上,直入大漠,心想老子大不了去那极北苦寒之地,难道你也跟来?谁知帝飞竟一步不落,紧紧跟随,除了吃饭睡觉,便是逼他动手。两人都是倔强性子,竟如此一追一逃到了大漠之中。言尸心中叫苦,恰好在沙漠中遇到一阵大风沙,竟就此将两人隔开。其时帝飞已至大光明教多年,对沙漠习性甚是熟悉,知道这荒漠昼夜温差极大,气候变幻莫测,最是无情,若无万全准备,只有死路一条,心想这小子南方人士,来了这大漠中,十有**不得生还,当下放弃追赶言尸,回了昆仑。 言尸却是不敢停步,一直向大漠深处逃去。他生平从未来过这荒幻离奇的地方,又正值中午,酷热难当,便将上身衣衫全部除去。谁知入夜后气温骤降,冷入骨髓,他想寻回自己的衣衫,但荒漠里浩瀚无边,去哪里寻找?只觉得血液似乎都已结成了冰,牙关不住打颤,内力似乎也被一点一点的消磨了干净。如此挨了一夜,终于坚持不住,昏死了过去。 恰好此时秦桧出使西域诸国完毕,领队回朝,驼队经过,将他“拣”回营帐。队伍里的医者发现这人精赤着上身在荒漠过了一夜,竟还没死,大为惊异,将他救醒后,立刻有人认出这险些冻毙的人竟是湘西僵尸拳的高手。那时秦桧正着意重组春风楼,当下重礼聘他作春风楼的供奉。言尸一则感谢秦桧救命之恩,再则对帝飞那如附骨之蛆的追赶实是心有余悸,况且秦桧所应条件极丰,便即答应下来,从此躲在春风楼苦练武艺。他这一身功夫都是从尸中而来,练功时也极其诡异,需在月圆之夜,在乱坟堆中掘起死尸,在尸堆中吸纳尸气,以助长功力。想那秦桧势力庞大,掘去谁家坟头,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倒是方便了他修炼武艺。几个月前言尸终于将一套“僵尸修罗手”修炼成功,这才又重新在江湖上冒头,自号“尸王”,欲与帝飞再一争长短。他自那日沙漠苦挨一夜后,冻伤了肺脉,落下了哮喘的病根,再加上修炼这僵尸功时日已长,整个人面色惨白,真是宛如一个快死的痨病鬼一般,也难怪让人望而生畏,退避三舍了。 秦昌适才赶回秦府,得知叔父有事外出,众家丁见他面色铁黑,当下纷纷询问。秦昌知道这群家丁虽然平日看着如狼似虎,但也都是些欺软怕硬,狗仗人势之辈,他亲眼见了宁天的功夫,知道远非这些酒囊饭袋可比,当下一个人寻至春风楼。正逢言尸当值,他功夫初成,正欲寻人试招,一听秦昌诉苦,暗想反正楼中左右无事,当下就随秦昌来寻宁天的晦气。 到了西门,那总兵兀自买力的盘查过往的行人。见了秦昌,正欲说话,突然看见言尸死尸般得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腿脚俱软,勉力支起上身,强笑道:“少保,小……小的查了半天,也没见那画像上的贼人经过,您……” 秦昌头一扭,正好看到宁天的画像,心中怒火再起,手一挥,怒道:“知道了,好好盘查,若是让我知道你漏了那小子,哼,自己提头来见我!” 那总兵眼中的怒色一闪既没,点头应道:“是!”这秦昌不学无术,凭着秦桧的权势,竟然当上了少保,是个纯粹的二世祖,自己辛辛苦苦挣到这个总兵的位置,却要被这样一个花花公子吆五喝六,但官大一阶压死人,心中纵有千般不满,也压在肚中不敢声张。 秦昌鼻子一哼,道:“你们几个给我好好盘查,千万不要漏了。”说罢命人牵过坐骑,与言尸二人翻身上马,望西湖而去。 总兵见他去的远了,这才转身呸道:“哼,没用的二世祖,在老子面前神气什么?啊呸……等你有一日倒了台,老子要你端屎端尿!”话未说完,就听见有一个僵硬的声音在背后道:“背后……骂人……嫌命长……么?” 总兵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眼前已多了一双翻白的眼睛,脸上的皮肤若被水久浸的死肉,一片腐白,白森森的牙齿更增恐惧,麻衣高冠,手持白幡,不是言尸更有谁?那总兵张大了嘴,瞳孔紧收了收,只觉得心猛跳了几下,接着就再也没了知觉。下体恶臭连连,竟是屎尿齐出,活活被吓死了。言尸一呆,挥手将他震出丈许,对旁边的官兵道:“谁敢……在背后……中伤……便是这般……下场。”惨白的眼睛寒芒一闪,腿也不弯,又飘出丈寻,倏的跨在马上,马蹄笃笃,去的远了。一干官兵早吓得口不能言,过了半晌,才有几个胆大的反应过来,正要看看那总兵生死如何,忽见一个绿影飘过,快若鬼魅,脸上似乎还有衣带抚过的感觉,登时肝胆俱裂,刚聚攒的一点勇气又不知丢到了哪里,叫声“妈呀!”四散逃去,霎时逃得一个不剩。 第四节 春风得意马蹄疾〔三〕 原来宁天紧蹑在二人身后,适才的情景落在眼里,心下怒极:天子脚下,也敢如此草菅人命,还有王法么?当下展开“青云逐日”,整个人化作一抹绿影,向言尸追去。 言尸骑在马上,听到背后风抚衣带的声音,知道有人追近,回头一看,却见身后二十余丈外一个绿衣怪人疾追而来,登时大惊:自己座下的也是匹大宛良驹,筋强骨健,奔行迅捷,虽不说是日行千里,但也是驰可掣风,这人徒步追赶,竟可渐渐拉短与自己的距离,速度之快,还在马匹之上,单是这份轻功,已是惊世骇俗了。看他的样子,竟是冲自己而来,当下不敢怠慢,勒停马匹,手中哭丧棒一抖,提气喝道:“来……者……何……人?”声若丧钟,字字清晰传入宁天耳中,内力修为极高。他露这么一手,显然是想震慑宁天,让他知难而退。 宁天朗声长笑道:“秦昌小儿,莫要找了,爷爷在此!”声若龙吟,远传数里,足下却丝毫不慢,逼近二人。 言尸心下一凛,须知一般人若是极速奔行时,全凭体内一口真气支撑,只要一开口说话,真气一泄,速度就会慢下来。但宁天纵声长笑,足下仍速度不减,显然内力修为高人一等,当下暗自戒备。 秦昌听到宁天叫声,扭转马头,赶到言尸身后,宁天已赶至十数丈开外,秦昌怒道:“不错,正是这小子!” 言尸“哦”了一声,心想哪里冒出个如此厉害的家伙?少保这次闯祸可不小。右手在马颈上一拍,人已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哭丧棒一抖,摆开了架势,喝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当朝……少保大人……也敢得罪……活得……不耐烦了么?”他见宁天轻功高明,心下存了两分敬畏,说话间就客气了许多,否则照他的脾气,一言不和,就要开打,更何况这人得罪了少东家? 宁天哼了一声,在丈许外站定,轻嗤道:“朝廷算是瞎了眼,这种人竟也能当上少保,哼,你们在天子脚下也敢草菅人命,眼中可还有王法么?” 秦昌有言尸撑腰,胆气登时壮了许多,呸了一口,得意得笑道:“在这京城,一切都是大爷我说了算,我便是王法,王法便是我!便是天地,也管我不得!小子,你敢得罪我,我定要你不得好死,哼,不过你若肯将那小妞交出来,让她侍侯大爷几天,大爷倒是可以给你个全尸!”他对宁天实是恨得咬牙切齿,口气也狂妄至极。 宁天冷笑道:“是么?我便是阎王殿前的小卒,专捉世间的恶人,今日便是奉命来取你魂魄,去你阳寿!” 言尸见少主口气狂妄,心下摇头暗叹,这等人胸无大志,偏偏又不知进取,自视过高,狂妄无知,若非生在富贵之家,只怕早已沦落成一堆枯骨,埋没草冢。当下冷笑道:“哼……好狂……的口气……我言尸……倒要看看……阁下有什么本事……能……钩去我……‘尸王’……的魂魄了!”他本意用“少保”的名头将这人吓退,如此看来,这人不畏权势,想来不是朝中寻仇之人。当下干脆亮出自己的名号,想来足已将这人吓走。 宁天漫不经意的“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湘西僵尸门的高手,具说你以前与‘鬼剑’帝飞前辈激斗了几日几夜,威名之盛,在下是早有听闻的了。”其实那时是他技不如人,被帝飞穷追不舍,直入大漠,宁天故意装出一幅崇敬的模样,还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 这一下正揭到言尸的伤疤,言尸本是惨白的脸上瞬间一红,怒喝一声,伸出左手,抓向宁天右肩,再不顾什么高手气度、前辈风范。 宁天见他的指甲又尖又长,上面还散发着一种暗青色,料来定有剧毒,不敢用手硬碰,身子侧扭,反身一招“七星脚”中的“微风扫月”,左腿笔直如棍,扫向言尸的左手。脚带劲风,若是扫中他的手,保证皮破肉绽,骨碎手折。 言尸急忙缩手,哭丧棒一抖,向他头顶击落,宁天正欲扭身向后躲闪,忽然心中一动,侧过头一躲,双手在胸前一封,果然那棒击空,只是虚招,言尸右脚已无声无息踢向宁天胸口。僵尸功本诡秘莫测,一经修炼,手足便渐渐僵硬,但他已练至绝顶之境,功夫反朴归臻,可收发自如,如常人般任意活动。这一脚毫无征兆,敌手若是以为自己双腿僵硬,无法自如行动,那么刚才这一脚就可夺命无形。宁天暗呼庆幸,若非自己久习《洞天诀》,灵觉过人,那么刚才躲过了哭丧棒,也定不会提防这一脚,虚惊过后,出手更是谨慎。 言尸“咦”了一声,眼里露出惊奇之意,自己这招“怀中脚”诡异绝伦,自创出之后,从无人能躲过,宁天能看破自己的右手一棒是虚招,已不简单,更能躲过这绝秘一脚,怎能不让自己惊奇?不敢怠慢,哭丧棒望背后一插,双手一爪一拳,左右交错,向宁天狠狠抓去。 宁天知他手上带毒,不敢硬碰,“呛”的一声,凤舞已在手中,剑明如镜,弘若秋水,平平一剑,向他右手刺去。 言尸只觉得面前一冷,寒毛都根跟竖起,想也不想,反手拔出哭丧棒,向上一格,只听“波”的一声,哭丧棒已断成两截,心下一寒:自己这哭丧棒是用铁杉木铸成,粗如儿臂,坚硬无比,比铁还要硬上三分,可格挡任何兵器,谁知在人家的剑前,竟如此不堪一击,看了宁天手中的宝剑一眼,失声道:“凤舞剑?这不是尤家的东西么?怎么在你手上?” 宁天顺势将剑一转,刺向他的的小腹,冷笑道:“老鬼,你还有点见识,不错,这就是凤舞!” 言尸眼珠一转,点头道:“你就是宁天?” 宁天心下一奇,心念急转,恍然笑道:“原来尤晨这贼子已躲在了你们这里,哼,也难怪,他已是武林败类,人人欲诛之而后快,也只有在你们这里才有一点立足之地,哼!”凤舞向他胸口刺去,任他左手一爪抓向自己肩头,不理不睬,心想剑长手短,没等他抓到自己,自己就先将他的胸口给刺穿了。 第四节 春风得意马蹄疾〔四〕 只见言尸嘴角勾动,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宁天暗道不妙,却见言尸暴喝一声,骨节劈啪作响,霎时间手臂暴长尺许,竟在凤舞及身之前搭在宁天肩上。接着收紧,欲将他肩胛骨硬生生捏碎。 宁天见了他这等奇招,也是微微一惊,心神分处,肩膀竟被他拿住,凤舞刺了过去,言尸身子一侧,只划破了一层皮肉,带起一溜腥黑的血珠。 言尸嘿嘿怪笑一声,手上正欲用力,忽觉掌心一热,宁天肩头便有一股内力涌了过来,至刚至阳,正好克制住自己的阴寒内力,大惊之下,连忙变爪为指,点向他的“肩井穴”,这一下距离既近,变招又快,宁天不及躲闪,就被点中。 言尸大喜,正欲再封住他胸前要穴,忽然眼前银光一闪,暗道不好,连忙缩手,却还是迟了半分,右手上两寸余长的指甲早已全被削去,仅余小指较短,还留下一半。言尸又惊又痛,又急又怒:惊急的是自己明明已经封住了宁天的穴道,他却还能行动自如;怒的是自己修炼尸毒半生,所蕴剧毒大半全藏在这指甲上,自己的掌上毒功也全是靠它才能奏效,如今一下丢了四片指甲,便如少了四件珍贵的兵器一般,怎能不痛? 宁天也是微感奇怪,刚才言尸那一指点来,他只觉得力道并不甚重,内力一运,便将穴道冲开,看那言尸中气充足,内力深厚,刚才那一下更是力道十足,不像是故意手下留情。低头一看,顿时恍然。他身上这件“翠杉羽衫”是翠杉翁的防身宝贝,不仅刀剑难伤,而且可以抵消掉内力伤害。刚才言尸那一指有半数指力被这“翠杉羽衫”给化去,剩余一半的力道如何能封住宁天这样的高手?略一运力,便冲开了穴道。言尸不知情之下,登时吃亏。 宁天一招占先,精神大振,"唰唰唰",一剑刺出,言尸身上又是三处衣衫破裂,正是"一剑藏空"的绝技.他不欲伤人性命,这三下只是划破衣衫,并未伤及皮肉.冷喝道:"言尸,迷途知返,尤能可贵,若是再助纣为虐,休怪我剑下无情!" 言尸吃痛,更是恼怒,忽然仰天长啸一声,眼神一变,漠然无神,平平伸着双臂,呼的一声,扫向宁天.招式普通,但势猛招沉,挟着呼呼风声,砸了过来.秦昌喜道:"僵尸修罗手!言师,不要便宜了这小子,将他砸成肉酱!"他荒诞淫亵,那日秦桧招待贵宾,春风九曜去秦府献艺,各出绝艺,纷彩缤呈,但他唯独看中了这路僵尸修罗手,几次恳求言尸将这功夫教给自己,但秦桧听言尸说道这功夫对心性要求极高,若非是心志极坚毅之人,妄自修练,非但难以大成,反而可能心性全失,到时候不人不鬼,真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所以当下极力反对。秦昌少年心性,开始只是觉得好玩,想起练功要受诸多苦处,也就作罢。起先见二人动手,还觉得言尸处在下风,待见他露出异相,知道他要施展那路功夫,登时欢喜起来。想起那日秦府言尸一拳就将一块两尺来厚的青石板拍碎,任他宁天何等厉害,也不过血肉之躯,怎能挨过一拳?不由的激动的大叫,但言尸此时已是物我两忘,又怎能听到他的话?只见言尸双腿僵硬,步不弯膝,但一步跳出,就是高高跃起,仿如脚下装着机簧一般,诡异无比。 宁天听到“僵尸修罗”这几个字,便知道是路狠绝阴毒的武功,不敢大意,凤舞护在胸前,一招“小菊落篱”,刺向他的“曲池”,“或中”两个大穴,却见言尸如若不见,任由两剑刺在胸口,墨黑的枯爪竟去锁那凤舞。“叮叮”两声,如中钢板,以凤舞之利,竟只是微微刺破一层皮肉,接着便不能再入半分。宁天大骇,凤舞已是天下至利之物,言尸竟可以血肉之躯,格挡其锋,如此功夫,直是骇人听闻。失神之间,凤舞已被言尸拿住,接着往回一拽,力道之大,宁天亦被拽了个趄趔,前冲了两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用力回夺。言尸虽然力大无穷,但毕竟拿住的是剑刃,不好用力,手中一滑,凤舞复被宁天夺回。宁天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四下与他游斗。 其实这路“僵尸修罗手”的功夫,乃是湘西言家的不传之秘,是“僵尸拳”中的极高明的功夫,本质便是进行自我催眠,麻醉神经,同时用辅以药物,将肌体强化至极点,因此不仅不知疼痛,而且不畏刀枪,不惧水火,拳脚之间,俱是力大无穷,可开碑裂石,惊人无比。宁天不料他竟有此绝招,一时手忙脚乱,左挡右退。 (兄弟们,前些天不好意思,因为停电两天没更新,下面章节会更加精彩,希望大家可以支持,多给小弟投些推荐票,谢谢~! 接下来请欣赏第七章第一节:尸毒奇秘鬼见愁,第二节:福自天佑命险休。宁天凶险何知,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节 尸毒奇秘鬼见愁〔一〕 宁天见他不畏刀枪疼痛,一时倒也拿他没有办法,长啸一声,施展开“青云逐日”,蓦地化作数十个人影,扑向言尸。但言尸虽然四肢动作木然,身法也是极快,每每宁天剑未及身,就已高高跃起,轻易躲开。偶尔拳头扫中剑锋,便如千斤巨锤击在剑身一般,将宁天手腕震的发麻。披肩长发更是无风自动,甩头之际,掠过宁天的鼻尖,便传来一股腥臭之味,想来也是蕴含剧毒。宁天暗自皱眉:这人古怪至极,浑身上下又无处不是沾满毒物,真不知是如何对付才好。眼角瞥及秦昌,心中一动,猱身向他扑去,心想擒贼先擒王,只有将秦昌拿住,才能要挟这怪人。 谁知身形甫动,言尸并膝一跳,已挡在他面前,将秦昌护在身后,他虽然已神智内敛,但潜意识下仍知道不得让宁天伤害到自己身后之人,宁天一动,他就挡在秦昌面前。秦昌见宁天手中明晃晃的宝剑,早吓的魂飞魄散,刚才的胆气又不知丢到了哪里,见言尸挡了宁天一挡,连忙拍转马头,飞也似得逃了。他座下的是匹良驹,四蹄翻飞间,将言尸抛在原地,霎那间去的远了。 宁天本意不在秦昌,见他离去,也不穷追,转身复与言尸斗在一处。两人一个身形灵动,一个力大招沉,远远望去,只见一个绿影绕着一团黑物穿梭,你来我往间,连拼了几十招,竟是不分上下。 宁天只觉得言尸内力阴寒无比,两人每次交手,内力通过剑身流至体内,都将自己激得浑身一抖,暗忖破这等至阴内力,非运足那“太阳诀”不可,但自己自那次失手将严怒打伤后,便时刻暗自警醒,不可轻易将这路内力运足。此刻已将“太阳诀”内力使至八成,只要运全了,只怕又是神志尽失,堕入魔障。心下后悔没有让林卿卿跟来,否则有她在旁照拂,尽可放心尽全力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先打倒。心下踌躇,突然将牙一咬,运转太阴内力,劲贯剑锋,一剑划出。言尸见他又是一剑划来,“嘎嘎”怪笑一声,举手格挡,却听嗤的一声轻响,拇指已被削去半截,腥血顿时如黑雨般喷洒而出。 这一下变化突然,连宁天自己也未料到,他本拟也用至寒内力,与言尸一较高低,谁知内力运转之下,只觉得宝剑更是森然入骨,言尸本来体硬逾钢,强用胸口来抵凤舞,仅伤皮肉而已,谁知这次与凤舞一触,人便如冻竹一般,脆生生就被削断了指头。宁天又惊又喜,却又不知所以,一时凝望着剑锋,呆呆得出神。 其实这本与他内力运转有关。天下至利,莫不为寒,这道理便与水遇寒则凝为坚冰,冰遇热则化作清水一样。宁天起先交手,觉察出言尸体内的阴寒内力,便运起本身“太阳诀”相抗,贯注在剑身上的内力与言尸内力一触即消,言尸又是体若精钢,凤舞便无法伤他。此时他换作太阴内力,情形便大不相同,内力镀在凤舞上,便如一泓清水化成了坚冰,锋利倍增,轻轻巧巧的将言尸左手拇指削了下来。但这道理宁天一时如何能想得明白?还在出神,只觉得肩膀一痛,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身子已如断线鹞子般不由自主的倒飞了出去。 言尸被削断了一指,虽然不甚疼痛,但却越发激出了体内的凶性,趁宁天出神之际,狠狠一拳捣在宁天身上。他的僵尸拳力非同小可,力道之大,实可开碑裂石,若不是宁天身上有“翠杉羽衫”这件异宝抵消掉了一部分,只怕当场肩头便被戳出一个血窟窿。他一拳打飞宁天,身形若鬼,几个弹跳,跃到宁天身侧,又是几声嘎嘎怪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可怖之极,左手仅余的四指一齐伸出,望宁天面门抓去。 宁天被他一拳震伤,只觉得他内劲如蛇,在经脉内不住乱窜,自己浑身酥麻,一口真气还未喘匀,实是无法躲闪,勉力用手一挡,身子侧翻几翻,滚到一旁,狼狈之极。站起身来,只觉得一只左手麻痒不已,低头一看,手背上被划出几条血道,只是片刻的功夫,手背已高高肿起,皮肉绷紧,连曲一曲手指都已不能。长吸一口冷气,心下大骇,知道他手上沾有极厉害的毒药,眼见整只左手都已成了乌黑色,不敢怠慢,运指如风,连点了自己“曲池”,“尺泽”两处穴道,以防毒气攻心,右手紧握凤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言尸,怕他再起突袭。 忽听有一个女子拍手娇笑道:“了不起,了不起,连言师的铜体铁臂都伤得了,凤舞宝剑果然名不虚传……哎哟,弟弟怎么如此不小心,竟然被我八师叔划破了手背。哼……我这八师叔的尸毒天下无双,又岂是点住穴道就可以止住的?任你本事再大,三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也要变作一具僵尸。” 宁天听到这声音,登时心头火起,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立着一个蓝衣女子,面笼轻纱,身姿曼妙,不是那日在长白挟持林卿卿的那神秘女子又是谁?寒声道:“哼,原来又是你,那日暗算卿卿,这笔帐现在还没算,正好今日一次算清!”凤舞一扬,内力到处,只觉得左臂麻痒难当,低头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几句话的工夫,整条小臂都已变作乌青色,还在沿着经脉不住向上蔓延。 那女子又娇笑道:“怎么样?好弟弟,姐姐没有骗你吧?你若是赶紧认输,再向少保磕头赔罪,姐姐一定为你求下解药,并在楼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为你开脱,如何?”她言语间另有一股荡人心腑的媚力,几句话若情人在耳边低诉,宁天只觉得心中一荡,转念又醒悟过来,怒道:“哼,少在这里假惺惺,秦桧祸国殃民,你们春风楼为虎作伥,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我认输,呸!”倒转凤舞,便用力朝自己左臂砍去。眼看这怪毒蔓延极快,寒玉蟾又留了在林卿卿身上,只怕没等打退眼前这恶人,自己就已毒发身亡了。他虽然年少轻狂,但勇毅刚强,心地坚忍,明知这条手臂已然不保,当机立断,竟要断去此臂。 那蓝衣女子听了宁天的话,竟然不再做声,似乎心中有愧,待见宁天要挥剑断臂,这才失声道:“怎么,你要……要……”声音颤抖,竟有些许的惊慌。身子一晃,手中也多了把蓝汪汪的匕首,手臂一挥,电光般划曳而去,直取宁天的咽喉,身子紧跟着贴了过来,轻功竟自不弱。宁天见那匕首势急,不及砍断左臂,凤舞一挡,那匕首已断作两截,冷冷道:“哼,这点皮毛功夫,若是想暗算我,只怕还得再练几年。”说话间言尸也扑了过来,宁天被他逼迫得紧,一时再无暇砍断左臂。 第一节 尸毒奇秘鬼见愁〔二〕 蓝衣女子在几丈外站定,冷冷的看着他,哼道:“呸,我若是想要暗算你,你不知道早死了几百次了。小小年纪,也学什么壮士断腕么?哼,难道作个残废很了不起么?”但是见他不再断臂,却舒了口气,叹道:“你这个人真是倔得可以,也罢,既然你不愿意,那姐姐也无法,不过我几个师叔已得了师傅的命令,正要赶来,务必将你捉回去。你……你自己小心……这尸毒倒非无药可救,你……”定了定神,没有再说下去。 宁天心中古怪,听她的意思,竟然是要救自己一臂,勉力又挡住言尸几拳,只觉得左半个身子都在发麻,若非仗着凤舞之利,早已被言尸撕碎。又接了言尸一拳,突突突退了几步,一跤栽倒在地,再也挣不起来。 言尸浑身划满血口,腥血长流,兀自不觉,双眼凸出,神态极是兴奋,狞光一闪,口中嗬嗬而呼,尖啸着扑向宁天。宁天勉力挣扎几下,都支不起身,暗叹一声,闭上双眼,心想此次如此大意,只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忽听“砰”的一声响,宁天睁眼看去,只见言尸那瘦黑的身躯已直飞了出去,那蓝衣女子手留在半空,身子微颤,想来是她将言尸给震飞出去。宁天心下大讶,还未说话,那女子猛得一醒,伸手将他一提,宁天便被她斜斜的拽了起来。宁天怒道:“你……你要作什么?”奋起残力,将凤舞直刺了过去。但他浑身麻痹,剑还未举起,就觉得手腕酸软,凤舞拿捏不住,掉了下去。那女子伸手一探,已将凤舞抓在手中,啐道:“呸,我难道会吃了你么?你皮这么厚,只怕架在火上烤几天都熟不了。”却不理睬他,手上用力一提,便将宁天负在背后。四下一看,向南侧的树林掠去。 言尸背后突遭重击,摔出几丈远,方才站住,回过头来,二人已去的远了,只看到宁天一身绿装,双目一闪,口里尖啸两声,步履如风,衔尾追来。他步伐极大,几个起跃,已快贴近二人。 宁天心中惊疑不定,看她的样子,并非对自己有恶意,但想起她诸次算计自己,仍是心中一怒,挣扎道:“你放我下来……”但他此刻浑身乏力,只怕连个普通人的力气也不如,如何挣得脱?那女子只一只手便将他牢牢按住,任他如何聒噪,只是充耳不闻。宁天紧贴在她背后,只觉得她身躯娇软,淡香入鼻,几缕青丝抚过脸庞,心中没来由得一热,赶忙定心凝神,不敢再喊。 忽然背后脚步声渐重,扭头一看,言尸已迫至丈内。蓝衣女子身形忽变,突的一折,已拐向一旁。言尸措不及防,又冲了几步,才扭身又追来。只见蓝衣女子忽地左转,忽地右折,时而向东,时而向西,她背负一人,速度远不若言尸那般快捷,但只是折转几步,便将言尸远远抛在后面。有几次言尸手指都快触上宁天衣衫,但眨眼功夫又被拉开。言尸气得呜呜大叫,可惜无论脚下如何发力,总是越拉越远。 宁天身子乏力,但感触仍灵,眼光瞥及身后,也是心下惊奇无比。低头看去,只见她脚下似乎暗合九宫八卦,忍不住道:“这步子是八卦的道理。”那蓝衣女子身子一动,却不答话,只是奔逃。又过了片刻,言尸已是越隔越远,终于再听不到他的声音。 那女子这才停下脚步,将他往地上一摔,拍了拍手笑道:“算你有眼光,连我这八卦奇步都能看出来。哼,八师叔那个笨蛋,只懂横冲直撞,速度再快,也追不上我。”话虽如此,但额角微微沁出细汗,显然刚才耗掉不少力气。 宁天全身力道尽失,这一下摔了个结实,疼的呲牙咧嘴,但他好强要胜,偏偏忍痛不肯吭声。那女子笑吟吟的蹲下身子,凑在他耳边道:“我若是要害你,你还跑得了么?”宁天哼了一声,并不答话。那女子径自将他袖子挽起,奇道:“噫,过了如此许久,毒气尚且没有蔓延过肩,这是怎么回事?”忽又恍然道:“哦,定是你体质奇异,我八师叔的尸毒虽然厉害,却还一时要不了你的命!”随即又皱眉道:“即使如此,只怕你也撑不过两个时辰,到时候毒气攻心,只怕神仙难救!”说着伸手去解他衣衫。宁天这才怒道:“你要做什么?” 那女子吃吃笑道:“我自然是要给你驱毒。方法便是脱光你的衣服倒吊在这树上三日三夜。”口中说笑,手却在他衣囊中摸索,忽然皱眉道:“你身上那只寒玉蟾呢?” 宁天冷哼一声,乜斜着她道:“若是我身上带着此物,难道自己不会解毒么?你这问题可真问得蠢得可以。” 那女子冷冷道:“你将这它放在了那小丫头身上,是也不是?”声音忽然转冷,满是煞气。 宁天道:“不错,我是放在了卿卿身上,哼,我就算是毒死,也好过让你将小白抢走献给秦贼强!”他见蓝衣女子句句不离寒玉蟾,登时恍然,心想原来她救我只不过是想取走小白,心中一丝微微的感动霎时又烟消云散,语气也变得冰冷。 那女子本来正要转身,听了他这话,身形一滞,涩声道:“原来你以为我是要抢你的寒玉蟾……” 宁天大声道:“难道不是么?你们春风楼这些人都是为恶多端,只想着如何去为秦桧那狗贼立功,你将我从言尸手中抢下,也未必安的什么好心!” 那女子浑身一颤,呆了半晌,终于狠狠的一跺脚,恨恨的道:“好,那便让你毒死了活该!”竟转身将他一人扔下走了。 宁天先是一愣,接着心中一冷:如此看来,自己当真是没有半分希望了。只觉得左肩以下冷若冰浸,僵直难受,全身内力如沸,偏偏遍散全身,无法聚拢在一起。一侧身子似有冰冻,快要冻僵,另一侧却如同火烤,炽热难当,种种感受,绝非常人可以忍耐。当下咬紧牙关,苦苦支撑。恍惚间,似又回到从前,从失足跌落悬崖,到拜师学艺,后来师父,父母,相继去世,自己一路赶至苏州,后来遇到林卿卿,南下四川,北上长白,幸取火龟,协破陈州,往事如闪电一般件件涌过心头。脑海中浮起林卿卿秀美的笑脸,眉似远岱,眼若清泓,鹅黄小袄内衬柳绿长衫,愈显得身形款款,脸上神色依恋,脉脉含情,想到自己从今而后只怕再也见不到她,不由得心中一疼,一时间只觉得呼吸都已窒住,连身上的疼痛也都忘了。 第一节 尸毒奇秘鬼见愁〔三〕 忽听耳边“咝吡”声响,睁眼一看,险些骇出声来,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已扭着身躯自远处游了过来,体粗若碗,身长盈丈,腥红的信子一伸一收,顶处一抹朱红,煞是鲜艳,显是毒性极强。宁天自知死之将至,见了这蛇,竟也不觉得如何害怕,反笑道:“蛇啊蛇,没想到在我临死前,竟有你与我为伴。” 那蛇竟似能懂人言,听了宁天这语,将头一摆,向他游来,但才游至丈内,忽然身子一颤,便如碰到一件十分可怕的东西一般,急忙扭转了头,匆匆逃走了。 宁天暗叹道:“想不到这尸毒如此厉害,连这蛇都不愿吃我的肉。”心中哀意更甚,却不知这次他却猜错了。这尸毒乃是自死尸上提出的,毒蛇又怎么会惧怕,那蛇所畏的,只不过是“万毒之王”的气息罢了。他与小白相处日久,身上难免沾染了一些万毒之王的气息,这条花蛇一见,自是惶惶而逃。 正自哀怜间,忽听有人道:“咦,这蛇怎么如逃命一般?”话音刚毕,人已出现在宁天面前,头束紫冠,身披雪衣,眉目间英气飒爽,雍贵不凡,不是赵可心是谁?见地上躺着的宁天,大讶道:“哎呦,这儿可还有个人!” 宁天大喜,急道:“赵……赵姑娘!” 赵可心也已看清了宁天的面容,失声道:“宁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赶忙俯身去扶他。 宁天见她向自己手臂抓来,急忙止道:“不……不要!”急用力缩了缩手臂。这尸毒诡异无比,自己只是手背被划破一层皮肉,就已被荼毒至此,唯恐被赵可心一触,便传给了她。 赵可心也已看清宁天裸露在外手臂已是乌黑一片,眉毛一蹙,失声轻呼:“是尸毒!这是春风楼的言尸独门剧毒,宁大哥,你怎么惹上他的?”说着不顾他反对,将他袖子挽起细看。 宁天苦笑一声,点了点头道:“言尸……草菅人命,我看不……下去,就与他动手……结果一时不慎,被划破了手臂,便成了这样……”犹豫了片刻,终于又道:“……后来幸得一人相救,将言尸撇开,这才不致横尸当场。” 赵可心奇道:“哦,这人是谁?” 宁天沉吟道:“便是那日长白……长白挟持了卿卿的那蓝衣女子!” 赵可心又奇道:“花想容?” 宁天暗想原来那女子叫作花想容,点头道:“她将我救下,放在这里,人却走了。” 赵可心愈听愈奇,皱眉道:“花想容智计出众,是春风楼头号智囊,我听父王说上次便是她暗中策划伏击于你,大哥你执掌英雄令,正是秦桧的眼中钉,肉中剌,她怎么会好心救你了?” 宁天点头道:“想来她将我救下……是……是另有企图,说不定便躲藏在附近……幸而你来了这里。我听她说……春风楼另有高手赶来,赵……赵姑娘,你还是赶紧走吧……我,我中毒已深,朝夕不保,你不用为了费神了。”几句话说完,已是大喘连连。 赵可心咬了咬嘴唇,摇头道:“我不走!大哥,这毒定能治好的!”将他扶起,看着他的胳膊,搭了搭脉搏,锁眉道:“这尸毒据说奇毒无比,中毒后让人浑身散力,手脚冰凉,三个时辰内便全身僵硬而死。但大哥你这手臂上的黑气却只蔓延到肩头,便不再前进,脉象时快时慢,可真是奇怪。” 宁天已是嘴唇发白,脸却红的怕人,勉力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这整条左臂都是凉冰冰的,身子其他地方却……却感觉热烘烘的,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曾中过号称“绝毒之毒”的禁药“黄粱”,又多次为小白所救,体内抗毒本领便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这尸毒虽然毒性极烈,只要他暂闭内息,毒素便不会蔓延,到时候在用内力将毒逼出即可。但他适才中毒后,仍勉强与言尸动手,气血运行加速,尸毒扩散就快了两分。终于蔓延至左肩,却因毒素分散,无力继续蔓延。饶是如此,他苦挨了几近半个时辰,体内阴阳交迫,痛苦不堪,精神已是靡萎之极,连坐直的力气也没有了。几句话说完,再也支不住,身子一软,已靠在赵可心身上,只感觉她身躯柔软,淡淡的香气盈鼻而来,双目沉沉,几欲睡去。 赵可心只觉得他浑身炙热,浓重的鼻息直扑面门,一时之间心如鹿撞,面靥羞红,心下却极是喜悦,任由他靠在自己肩头,低声唤道:“大哥,大哥……”但宁天头痛如裂,耳若哄鸣,哪里还听得到这些?一时间精神委顿,眼皮垂下,已睡着了。 赵可心唤他不醒,看他面色赤红,伸出素手在他额头一探,才觉得他额头宛若火烧,滚烫无比,心中大惊,暗道照这等温度烧下去,只怕就算大哥熬过此劫,心智也定要大受损伤。看宁天虽已睡着,但牙关紧咬,嘴唇发白,神色间苦楚无比,只觉得心急若焚,正要寻些凉水为他敷在额上,忽见宁天将她手抓住道:“不要走……卿卿,不要走……”他神智昏迷,竟错以为此刻守身畔的是林卿卿。 此语一出,登时惊醒赵可心,暗警大哥喜欢的是卿卿妹子,与自己何干?自己刚才可算得上是一相情愿了。定了定神,想要抽出手来,却见宁天牢牢将自己右手攥在手中,一时挣脱不得,也只好任由他抓住。 (明天是圣诞节,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一节 尸毒奇秘鬼见愁〔四〕 他本来已是全身乏力,但此刻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右手如铁钳般将赵可心一只纤手牢牢握住,拉在怀中。赵可心右手被他拿住,也是全身发软,身子绵绵的依着宁天,竟不知用力去挣脱,痴痴的看着宁天,一时竟呆了。 看宁天脸若火烧,眉似绳锁,脸上写满苦楚之意,心下大是疼惜,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轻抚过他的脸庞,幽幽的叹道:“大哥……大哥,可心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忽听另一个声音幽幽叹道:“小贼早已是心有所属,郡主又何苦如此?”说话间林子尽头转来一人,蓝衫紫裙,面笼薄纱,正是去而复返的花想容。她适才并未去远,见那花蛇游向宁天,本欲出手相救,谁知那花蛇突然径自掉头逃走,惊奇之余,就见赵可心出现,只好隐匿在一旁,待听了赵可心这几句话,触动心事,忍不住站了出来。 赵可心突然听到有人接话,先是一惊,回头一看,见是花想容,俏脸一红,恼道:“是你?”她适才情动之处,忍不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此刻见有人在旁,登时又羞又怒,一手抓进地上的凤舞,只待一言不合,便要动手。 花想容也不惊慌,脚步轻踱,移至近处,方才叹道:“这小贼也不知有什么魔力,竟然迷住这么多人,郡主如此,唐家的大小姐也是如此,哎!”语气幽怨,不乏凄苦之意。 赵可心身子震了震,咬住嘴唇道:“他……他……” 花想容看了宁天一眼,摇头道:“唐家大小姐号称是‘天下第一美人’,向来自视过高,上门说亲的人不知有多少,都没有看得上眼的。但只见了这小贼一眼,便是芳心暗许;郡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却也对他是这般青眼有加;哼,可恨的小贼,人家辛苦将他救了出来,他还说我另有企图,我若是要害他,他还能活到现在么?” 赵可心身子又是一震,低头看着宁天,低声道:“不错,大哥英武不凡,气概过人,为人又忠实朴厚,谦逊克己,世间又有几个男儿可及了?莫说是我,难道你不爱慕大哥么?”她适才听花想容言语中怨怼无限,显然也是对宁天钟情之至,想来也对宁天倾慕不已,否则她是春风楼的人,如何会对宁天搭手相救?一时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花想容听她道穿,沉默了半晌,才又长叹一声:“我知道在你们心中,我总是个无恶不作之人,哼,亏我好心救他,却连他也是这么想!”跺了垛脚道:“郡主,这小贼体质异于常人,毒素这么许久也未曾再扩散,想来一时三刻应当无恙。我几个师叔奉了师傅之命,正四下寻拿他,你还是赶紧带他去个僻静之地疗伤,迟恐不及!”顿了顿又道:“这尸毒最是怕不过,连我八师叔自己也没有解药,那善解万毒的寒玉蟾也不在他身上,这次只怕……只怕……”说了两个只怕,那“凶多吉少”四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 赵可心听她语气焦虑,确是出自真心,心下感动,张口道:“花姑娘……”想要道谢,偏偏又说不出口,当下将宁天拦腰抱起,点头道:“花姑娘,你的好意我定会转告给大哥,你……你自己小心!” 花想容听了这话,眼中一亮,转瞬又垂下头,看着脚尖道:“花想容言尽于此,郡主保重!”她明知此举已是背叛春风楼,若被发现,下场凶险无比,想起楼中种种酷刑,娇躯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但一想就此救了宁天一命,竟又不如何害怕了。 赵可心将凤舞收起,又看了花想容一眼,足下一点,人去得远了。 花想容看着她身影远去,从袖子中取出那断成两截的匕首,幽幽叹道:“臭小贼,这把匕首是师傅亲手所传,你却一下就将它削断,哎!”叹了一声,又将双手合十,默祷道:“菩萨保佑,这小贼千万度过此劫……” 赵可心将宁天抱起,足下毫不敢歇,一路疾奔,心下却慌乱无比:宁天身上这毒如此厉害,又没有解药,自己该当如何是好?忽然想起一人,眼中一亮,喃喃道:“他一定有办法!”几乎忍不住欢喜出声来,当下停住脚步,辨清方向,转身向西北奔去。 奔不数里,眼前一阔,一道小溪奔流而过,对岸一处围着篱笆的茅屋独立旷野,显得尤其突兀,正升起袅袅炊烟,看来主人家正在做饭。门外一只黄狗拴在篱笆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院子中几只花母鸡正四下啄食。赵可心见屋中有人,眼睛更亮了,足下发力,人已跨过溪水,站在院子门口。那黄狗竟也不惊吠,赵可心将宁天扶坐在一旁,这才喊道:“袁叔叔,袁叔叔……” 过了半晌,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农汉打扮的半百老头走了出来,咳嗽了两声,目光瞥见赵可心,忽的就亮了,笑嘻嘻的道:“七丫头……”眼光突然看到一旁的宁天,脸色忽地就变了,转身就要回屋。赵可心人一晃,手已扳住了门板,央求道:“袁叔叔,你就再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手上用力,门板如被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那被赵可心叫作“袁叔叔”的人见关不了门,“哼”了一声,也不理赵可心,径自入屋里去炒自己的菜。赵可心回头看了宁天,心下一急,两步跟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哀求道:“袁叔叔,你就帮我救救他好不好?他……他……” 那人见赵可心跪在了地上,终于转身看着她,冷冷的道:“郡主是金枝玉叶,给我一介草民下跪,不是折煞小老儿的寿命么?”但毕竟是回头和她说了句话。 赵可心见他虽然语气冰冷,但脸色似已稍微缓和,当下咬着嘴唇道:“袁叔叔你要是不答应,可心就在此长跪不起!” 那人终于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起,摇头道:“你这个丫头总是如此的倔,快起来吧!”语气已大为和缓。 赵可心站起身来,喜道:“袁叔叔,你答应救他了?”神色喜悦,霎那间艳丽不可方物,直如百花齐放,灿烂无比。 第二节 福自天佑命险休〔一〕 那农汉长唉一声,摇头叹道:“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碰到你这么个小克星!” 这农汉打扮的人,正是大内第一御医,“生死圣判”袁简斋。无论是得什么病的人,若是他说没救了,那便是神仙下凡,也要无策,但若是他说有救,那便是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的活死人,他也能救活,可谓一句话便判人生死,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号。只是他脾气古怪,每救一人,都有极多条件,若是有一件不符,便任由病人哀号至死,坐视不理,全不像夏秋冬那般悲天悯人,因此在江湖上的名号远不若“妙手回春”那般响亮。但要说医术之高,却实不亚于这明教圣医。只因当年他不愿救秦桧一名小妾,秦桧怀恨在心,暗中指使人将他调配的药换掉,因此竟将徽宗的一名幼子治死。徽宗大怒之下,将他满门抄斩。八王爷怜他医术世所少有,这才拼死保下他一命,从此他便孤身一人隐居在这临安城外。他性格冷僻,自此一事后更是心灰意冷,十数年来再未出手救人,江湖中便渐渐淡了名号,但因八王爷于他有救命之恩,因此王府之人得了重病,便由他亲自开出药方,所以与赵可心甚是熟捻,赵可心也常来看他,他膝下无子,赵可心聪慧美丽,虽然彼此叔侄相称,但他实是视若己出。 袁简斋白眼翻了翻,闷声闷气道:“我救人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哼,这小子是什么来路?”他明知这男子是赵可心带来,想来不是什么奸恶之辈,但他生性怪僻,偏偏要问上一问。但既然他说出如此的话,也等于答应要救宁天。 赵可心喜悦之色,尽现脸上,答道:“大……他是可心的救命恩人,这次遭春风楼高手暗算,危在旦夕,可心想到袁叔叔医术通神,这才带他来见您。”她本来一只叫宁天作大哥,但当着袁简斋的面,竟不好意思再叫,她知道袁简斋对秦桧恨之入骨,所以故意提到春风楼。 果然袁简斋眉毛一轩,快步走到门外,只望了一眼,就皱眉道:“是尸毒?”俯身蹲在宁天身侧,平平伸出食中二指,搭在宁天脉上,查看他伤势。 赵可心见他眉宇见渐渐露出惊诧的神色,不住的摇头道:“奇怪,奇怪!”忙问道:“叔叔,他……他……” 袁简斋抬头道:“看他的样子,中毒应该已有一个时辰左右,但他体内真气活泼,将这尸毒的毒性压迫在左臂内,扩散不出,所以他性命根本无虞。只是这尸毒太过霸道,他真气一时无法将之逼出体外,体内阴阳交战,所以他人才忽冷忽热,昏迷不醒而已。” 赵可心登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舒了口气,却又听袁简斋道:“这尸毒据说是霸道无比,无药可解……” 赵可心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急道:“那怎么办?”语气惶恐,大显急虑,双手紧紧抓住袁简斋衣袖,只怕他说出一句“没救”。 袁简斋惊奇的看了赵可心一眼,忽然又是恍然的神色,似笑非笑的道:“我又没说他是没救了,你急什么?” 赵可心俏脸猛的一红,垂下头道:“我哪有……” 袁简斋笑眯眯道:“这小子是你的情郎,所以你才这般关心他,对不对?”他阅历何等丰富,登时猜了个**不离十。 赵可心顿脚道:“袁叔叔!”不敢说是,又不愿说不是,一时脸若霞烧,面色绯红,心中突突乱跳,偷偷瞄了宁天一眼,暗想:“若是大哥答应,我……我便是天涯海角,都与他相随,再不分开。” 袁简斋看她的神色,心下了然,便不再多问,看着宁天道:“‘无药可救’不过是世俗庸才之见,要在我看来,这毒却也平常得紧,哼,若说天下至毒,唯有老夫年轻时所见的西域奇药‘黄粱’,那才是真的霸道绝伦,无药可救!” 赵可心听他语气肯定,终于放下心来,听他说到“黄粱”,惊道:“叔叔说的是武林禁药,号称‘绝毒之毒’的‘黄粱’?” 袁简斋点头道:“不错,正是此毒,据说这本是一个西域苦行僧所创,当初只不过是要那些生无可恋、一心求死之人安详死去,后来不知怎得流传入中原,短短一个月就害死许多武林高手,连朝中一些官员也死于此药,一时间轰动武林,在中原掀起滔天**,终于激起众怒,中原武林各势力联手一气,将它销毁,并把它列为江湖禁药,若有人擅自使用,天人共诛。”说到这里摇头叹道:“此药之毒,可见一斑!” 赵可心听他诉说当年事迹,虽说时过境迁,但依稀可想到当年此药荼毒之害,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袁简斋又道:“这药至今仍无药可解,也是老夫生平所见之最!若是老夫生平得见,此生无憾也!”他一生浸淫医术,若有不得解之物,实是非欲一见而后快不可,若让他知道宁天就曾中过这“黄粱”,只怕当时就要让宁天坐起来说话。 赵可心听他越扯越远,赶忙扯扯他的衣袖道:“袁叔叔,别说那些不关紧的事,还是先给他疗伤要紧!” 袁简斋白了她一眼,道:“我都说他有救了,你急什么?将他抬进来!”说着人先进屋去了。 赵可心赶忙将宁天搀起,进了里屋,只见桌上已多了一个药箱,旁边放着剪刀,纱布,还有灸针,火油,工具精致,正是他当初在皇宫内吃饭的家伙。招呼赵可心将宁天平躺在床上,将他衣袖挽起,沉吟了半晌,方才道:“七丫头,这小子中的是尸毒,你可知什么是尸毒么?” 赵可心摇了摇头,皱眉道:“这是春风楼那僵尸鬼的独门剧毒,据说是从死人身上提得的,想一想也让人恶心。我……我又怎么知道?” 袁简斋取了根针,放在火上烤着,嘴里说道:“所谓尸毒,便是趁人刚死之际,胸口尚有一丝热气,将数十种毒虫、毒草塞进人口内,埋入地下七七四十九日后取出,便成了尸毒。说是尸毒,其实只是因为这些毒虫都是冷血之物,与毒草相互滋生毒液时最是见不得阳光,因此才要藏在尸体内。这毒看起来极是麻烦,但若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治起来却也简单。”他一代医圣,说起来自有两分道理,几句话切中要害,正是破解尸毒的关键。 赵可心眼睛一亮:“如此说来,便需用热血之物,才可将这毒尽都驱除干净?” 袁简斋点头道:“不错,人滋生于天地,润养于万物,食五谷,近火源,血液生生不息,本身便是至刚至阳之物,要治此病,最好便是先将毒血放出,再取活人鲜血和药吞服,丫头你再以内力逼催,事半功倍。不过眼前活人之血难取,便是鸡血狗血,也是一样的。”赵可心身份尊贵,他不敢索取,心想鸡狗虽然陪伴自己多年,但终不免几年内就病老而死,取它们之血,总好过束手无策。 第二节 福自天佑命险休〔二〕 赵可心皱眉道:“哎呀,那可脏死啦!没关系,用我的血便是!” 袁简斋摇头道:“不行不行,你是金枝玉叶,怎能受这样的罪?要是让你伤了一点,只怕你爹爹明日便领人来烧了我这茅屋!”他毕竟为宫多年,尊卑之分根深蒂固,若是换作夏秋冬,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能治病救人,只怕豁出自己性命也行。说着取个青花瓷碗,递给赵可心道:“大黄跟了我多年,实是少它不得,恩……还是杀了二花,就放它的血吧!”二花是他养的一只母鸡的名字,赵可心时常来他这里玩,经常给母鸡喂食,自然知道是哪只,因此他也不给赵可心指出是哪只,径自挥手道:“快去快去,我给这小子先治病。” 赵可心想要说些什么,眼珠一转,终是没有说出口,接过瓷碗,转身出去了。 袁简斋低头看了沉睡的宁天一眼,皱眉道:“臭小子有什么本事,将七丫头迷的失神落魄,晤……长的倒还算端正,哼,可别是个小白脸……妈的,身上穿的花花绿绿的,不难受么?”一边呵斥,一边将他上衣除去。他与赵可心情逾父女,见赵可心竟然钟情于这么一个小子,心中不免微微吃醋,一时竟忘了宁天听不到他的言语。 忽然瞥到宁天挂在腰间的一块古玉,认得是前朝古物,价值连城,暗想看这小子穿着也不如何名贵,想不到身上却有这等事物,想来若非有亲人在朝里为官,便是家中大富大贵,照此来看,倒也示必配不上赵可心,想了半晌,又继续除他衣衫。 不片刻,已将宁天上身衣衫除了个精光,露出一身精壮扎实的肌肉,横过宁天左臂,将烧过的一根针嗤的一声扎入宁天指尖的“关冲穴”,这是督脉大穴,正是阴阴轮转,生死交汇的玄关,平日若是不慎用力刺之,尚且痛不堪言,更何况用这么一根尖针?所谓是十指连心,最是疼痛不过,宁天兀自沉睡,尤是痛得身子猛得一颤,连抖了几抖,才平缓了下来,额头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袁简斋顾不上替他拭去汗水,出手如风,转瞬又在他“太渊”、“外关”、“孔最”、“曲池”四处大穴上都扎上了金针。他虽然不会丝毫武艺,但这一下手法熟练至极,迅捷若电,显然十几年来手艺丝毫未曾搁下。认穴之准,更不在当世任何名家之下。 只见他才将最后一支针扎下,那针尾忽然冒出一股的血箭,这金针竟然是中空的。接着是“孔最”、“外关”、“太渊”,最后是“关冲穴”,血色漆黑,腥臭无比,令人闻之欲呕。袁简斋早有准备,拿过一个木盆,将毒血接住。 过了有盏茶的功夫,几股血箭才慢慢缓了下来,只是仍是颜色漆黑,显然余毒未尽。袁简斋大呼道:“七丫头,还没有将那二花杀了么?快些,把鸡血拿来让这小子喝了。”他半晌未听到鸡的叫声,心想多半是这丫头不敢杀生,连宰只鸡都这么胆小。正待出去看个究竟,赵可心已端着那青花瓷碗走了进来,递给袁简斋道:“好啦!” 袁简斋接过瓷碗,忽然皱眉道:“怎么这血颜色这么怪,不像是鸡血啊?” 赵可心顿足道:“哎呀袁叔叔,你赶紧配药吧!再耽搁就来不及啦!” 袁简斋看了她一眼,忽然脸色一变,道:“你这是自己的血?” 赵可心摇头道:“不是……”话未说完,袁简斋已一把抓住她的小臂,撩起半截衣袖,只见上面缠着纱布下隐隐渗出血迹,又急又怒,喝道:“你这个倔丫头,怎么偏偏如此不爱惜自己身子?快快快……”连忙招呼她坐下,利索的给她包扎好伤口,气犹未尽得道:“你呀你……” 赵可心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仍自强笑道:“没关系的。” 袁简斋瞪了她一眼,摇头转身走到里屋,捧出一个锦盒来。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颗猩红的药丸,大如龙眼,药香四溢,袁简斋小心翼翼的捧到赵可心面前,没好气的道:“赶紧把它服下!哼,一下就放了大半碗血,竟然还能站得住脚,也真怪了。” 赵可心看他动作谨慎,生怕这药丸掉到地上一般,知道这药定是珍贵无比,用拇指和食指夹起放在鼻端嗅了嗅,只觉得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不由得精神一振,依言纳入口内。只觉得这药丸入口既化,化作一股暖流顺肠道而下,只觉得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一时皆张,浑身上下暖洋洋得一片,舒泰至极,又惊又喜,忙问道:“袁叔叔,这药丸是用什么灵物药所制,如此灵验?” 袁简斋看她脸上恢复了血色,知道药已生效,这才哼道:“当然,这药丸是我用当初在关外采的一支血参所制,又糅合了雪莲,茯苓,红枣,赤藻,虎骨等药,活气生血,返魂续命,最是灵验不过,只要病人还剩一口气,都能吊住他的小命,最适宜进补不过。否则你脸上哪会这么快恢复血色?” 赵可心“啊”了一声,暗想早知道这药如此灵验,自己就应该留给大哥,待他醒来之后给他服下才是。想到这里,脸上不由得露出懊悔的神色。 袁简斋看她神色异常,只当她吃了如此珍贵的药,心下过意不去,哈哈笑道:“傻丫头,这药本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有什么可惜的?” 第二节 福自天佑命险休〔三〕 赵可心脸上一红,又忙问道:“袁叔叔,那这药还有没有?” 袁简斋瞪大双眼,怒道:“这血参是我历经万苦,才采到的,岂是你说有就有的?当年我在皇宫也一共就制成了三枚,两枚给太子治病,只留下一枚,就是你个小鬼头刚才吞下去的那枚……可惜秦贼可恨,暗中作梗,否则太子吃了我那两丸药,已是大有起色,只要再加以调理,定能贵体安康,又怎会魂归极乐?”他口中的太子便是赵构唯一的儿子,元懿太子赵敷。那赵敷自幼体弱多病,身子极差,亏有袁简斋这等国手为他医治,这才慢慢养好身体。可惜秦桧暗中差人调换了汤药,赵敷本就体虚身乏,竟然就此一命呜呼。赵构子息薄稀,膝下仅此一子,竟然就此丧命,怎能不怒?当下将袁简斋全家抄斩。袁简斋本厌恶秦桧为官奸佞,陷害忠良,这才不愿为他治病,孰料竟然竟遭此毒手。自此而后更是痛恨秦桧,每念及此,均是气得浑身颤抖。 赵可心见他双目微红,知道他念及往事,也是心下难过,不敢再提。岔开话道:“那……那一会倘若他……他身子虚弱,要进补时该怎么办?”她至此仍未告诉袁简斋宁天的名字,但终究关心宁天,忍不住问了一句。 袁简斋听她问的古怪,脸上悲色稍敛,蹙眉道:“你怎么总是‘他,他’的叫?这小子没有名字么?我适才看过他脉象,此人体质强健,骨骼精奇,况且任督二脉已通,天地之桥贯汇,只要能保住心口一丝热气,便死不了啦!”说着走过去将宁天撑起,将他半个身子斜靠在床头,喃喃道:“照他这等年纪便可打通了任督二脉,也算是个奇才了。”这才挥手指着桌子道:“去将那药箱拿来。” 赵可心心下又惊又喜:惊的是原来大哥已将任督二脉打通,难怪内力如此之强,尤在自己“金龙真气”之上。喜的是袁简斋适才说他“天地之桥”已贯汇连通。所谓“天地之桥”,乃是任督二脉的交汇之处,位于舌根之下,若是此处贯通,那么便像袁简斋所说的那样,只要心口还留一丝元阳之气,便会在体内生生循环不息,保住性命,乃是内力修为的极高境界。心下恍然:无怪乎以言尸“尸毒”之诡秘,尚无法取宁天性命,关键之处便在这里。心下欣喜,拿起药箱递了过去。 袁简斋打开那药箱,在药箱中取出几味草药来。赵可心在一旁看去,只见其中有赤叶青果者,有墨茎雪根者,形态怪异,不一而终,十余种草药自己竟叫不上一样来。心下愈奇,当下屏息细看。 袁简斋将这些奇花异草或取枝,或折叶,或摘果实,或断根茎,竟是只各取出一部分入药。只见他将那雪色须根取出,递给赵可心道:“仔细将它嚼碎,喂给那小子。” 赵可心先是一呆,俏脸一红,跺脚道:“袁叔叔,你还捉弄可心!”她一个女儿家,平日矜守礼法,便是再喜欢一个人,又如何能在旁人面前做出这等事来?只当袁简斋又在取笑她,一时心下又羞又恼。 袁简斋斜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这‘雪龙草’根又叫‘还魂须’,通气顺血,此药第一。若要给他服下别的药,须用此药先将他肠道顺通方可。他此刻昏沉不醒,这药自然难以下咽。我让你嚼碎之后再喂给他服下,一是药效可以更快吸纳体内,再者津液还可以润滑肠道,看你对这小子着意得紧,难道连这个也不敢么?总不成让我个糟老头子喂他吧?” 赵可心这才知道袁简斋这么说是另有原因,并非取笑自己,心下略定。偷眼看去,宁天俊容明朗,双目紧闭,却仍是沉睡不醒,显然没听到那些话,暗舒一口气,一时心中又羞又涩,突又听袁简斋催促道:“赶快嚼啊,你不想让这小子早些好起来么?” 赵可心一惊,突然跺足道:“哎呀,袁叔叔,你……那……那你先出去!”说着不由分说,将袁简斋推搡到门外。袁简斋手忙脚乱的抓住药箱,嚷道:“哎哟,你这丫头……慢点……慢点,我一把年纪了,怎么经得起你这么折腾……”话未说完,已被推到了门外。整了整衣衫,再去推门,已从里面闩住,心道年轻姑娘终究脸皮太薄,想当初孩子他妈又何尝不是如此还羞了?一人长吁短叹了半晌,摇了摇头,自去磨药了。 赵可心将门闩上,这才定下神来,转身看了宁天一眼,突然又觉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长吸了两口气,走到宁天床前,只见宁天手臂上的黑肿已消褪了不少,但仍隐有一层黑气笼在肌肤之上,显然余毒未清。心下暗惊,将手中那支“雪龙草”根放如口中,细细嚼碎,只觉得口中略感清甜,滑腻不已,几欲顺喉而下,赶忙低下螓首,将樱口凑在宁天唇上,要将这药度到他口中。 宁天只觉得香气盈鼻,嘴唇温润湿热,自然而然将嘴张开,一股清甜滑腻的东西便塞入口中,从喉头一滑而下,所过之处,清凉舒爽,身上燥热顿减,心肺皆开,忍不住又吸了一下。 赵可心也是心中乱跳不已,樱唇还未碰到宁天,自己已是娇靥绯红,待双唇一触,只觉得似过电一般,浑身一颤,宁天身上的男子气息更是强烈,一时身躯发软,不能自持。她身份尊崇,雍贵无比,平日那些见了她的男子便是连正眼看她一眼也不敢,更何况是这等肌肤之亲了?她自幼在奶妈下仆的侍侯下长大,于这些男女之事更是从无听人说起,况且宁天又是她心仪的男子,斜斜的倚在他身上,浑身无力,心下却是又羞又喜,只觉得便是天塌下来也不害怕了。 (期末临近,更新可能会大不如前,但我会尽量没天一更,希望大家谅解!) 第二节 福自天佑命险休〔四〕 正自意乱情迷,忽听门外袁简斋大叫道:“丫头,好了没有啊?我已经将药血调好了,快开门!” 赵可心登时惊醒,心下羞涩无比,赶忙从宁天身上离开,理了理云鬓的乱发,这才将门打开,道:“好……好了!”她慌乱之间,说话略显结巴,但心中回荡适才的绮旎风光,脸若霞烧,面浮红晕,神色娇羞,动人无比,袁简斋如何看不出来?却笑呵呵的并不揭破。一手提着药箱,一手端着那青花瓷碗,走了进屋,得意的道:“快将这药给这小子喂下去。” 赵可心看那原本鲜红的血已成了紫青色,不仅没了血腥味,反倒另有了一股甘甜之味,想来他另加了什么奇花异草在里面,将信将疑道:“这药真的有用么?” 袁简斋微愠道:“这药……是老夫多年心血所聚,包保是起死回生,药到病除,让这小子喝下去,不一会便要生龙活虎的站了起来,哼,你不信么!”其实他也是凭借精湛的医术与多年的知识,自己摸索出这套药方,本来也无甚把握,但被赵可心这么一激,登时受不了,只漫天的乱吹起来。 赵可心看他说的肯定,毕竟是相信他的手段,当下依言将那血药拿给宁天服下,却见宁天毫无反应,急道:“袁叔叔,怎么还不起效?”她关心宁天,又是极相信袁简斋,只当他这副药宁天一服下就会有效果。见宁天吃了毫无异样,不由得焦急起来。 袁简斋瞪了她一眼,气道:“哪会有这么快见效?”心下却是揣揣不安,生怕这副药吃了真的没什么效果。强自笑道:“这药的暖莲,赤灯笼,九月菊,俱是至阳至刚之物,半夏配着陈皮、茯苓,又可消痞散结,专治这寒湿壅滞之症,最是对症不过,怎会没用?不一会必定见效。”说话间眼睛不住的瞄向宁天,忽然喜道:“你看,你看,他这不是动了么?” 赵可心转头望去,果然宁天眼皮微张,“恩”的一声,人已醒转了过来。喃喃道:“这是哪?”只见眼前白影晃动,身形高挑,认得是赵可心,张口叫道:“赵姑娘!”只觉得左臂寒痹感已去了不少,身上的热燥业已消退,低头望去,左臂要穴上扎着几支金针,知道有人为自己医治,喜道:“你救了我?”隐约记得自己昏过去前见过赵可心一面。 赵可心心下欣喜,抿嘴笑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救你的是这位袁叔叔。” 宁天这才注意到旁边尚有一人,麻衣布鞋,头束草绳,一眼望去,俨然一身农汉打扮。但他素不以貌取人,更知这世上不知又多少貌不惊人的奇人异士,闻言当即支起身子谢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前辈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袁简斋本来对他并无好感,但见他语气真挚,话出真心,也觉得颇为受用,心下舒服之极。他以前身为御医。专为皇室医诊,人人俱是尊贵无比,他医治时莫不是战战兢兢,治好恶疾,也至多听几句皇帝赞赏之言,几曾有过这等发自肺腑之语?登时对宁天生出三分好感,随口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伸手搭在他腕上,点头道:“恩,血脉归序,真气运转正常,只须自己运功,便可将余毒逼出了。”看了宁天一眼又道:“这毒留在体内时日长了,终究会大损身体,还是尽早逼出为妙。” 宁天点头应是,当即盘腿抱膝,默运神功,逼迫左臂余毒。他适才心慌意乱,真气散涣,这才被邪毒乘虚而入,此时真气流转,血脉畅通,浑厚内力所至,尸毒纷纷辟易,本已凝固的金针针孔处墨红色的血箭又一次激射而出。片刻后漫漫转淡,最后变为殷红色,袁简斋点头道:“恩,可以了。你体质强健,这些小创已无大碍,尸毒又已全数逼出,只需再静养几日,便可康复。”说话间已自宁天左臂将几枚金针悉数拔下,擦拭干净,放入针囊,舒了口气。准备扭头离去。 赵可心看他赤膊上一溜五处血红的针孔,兀自慢慢往出渗血,心下疼惜,忙抓住袁简斋的衣袖,急道:“袁叔叔,你的天香断续胶呢,快拿一瓶出来给他抹上啊!” 袁简斋闻言,眉毛跳了一跳,整个人如被火燎了一般,奋力挣脱赵可心的手,跳脚叫道:“岂有此理?我那灵丹妙药乃是伤筋动骨后,用以愈合骨伤重创的,用来治这等小创,那岂不是被面缝袜子,大材小用么?” 他当初做大内御医时,每每遇到皇室女眷皮伤骨伤,最是头疼。因为天下女子莫不爱美,身上纵有小小瑕疵,也是恼恨欲绝,若是骨折后愈合不完好,更是愤恨无加。他研尽医书,用诸多名贵药材,花费不少心血,终于创出这天香断续胶来。此药治伤愈创,称得上是天下第一,莫说是皮划肉破这等小伤,就算是关节扭碎,骨骼变形,抹上此药,也能重疴尽去,神效无比,因此一时为皇宫贵眷所喜。只是这药材料稀少,制作繁复,极是贵重,因此便是皇亲向他索要,也要客客气气,赵可心只将它当作平常创药一般,一要就是一瓶,让他怎能不肉痛?若不是顾忌赵可心身份,只怕马上就要破口大骂。 赵可心撅嘴道:“便是一瓶伤药,你何用小气成这样?哼,你那样的药,我回家随便一找便是一大堆!”她身为皇室,自然知道这天香断续胶的神效,刚才也只是一时嘴快。宁天身上这些小小的针孔,用这等名贵的药材,也确是暴殄天物。心下后悔,嘴上却不肯认输。 袁简斋眉毛一挑,眼蕴笑意道:“哦?是么?臭丫头,你十岁那年穿着裙子到处疯,划破了小腿,你爹爹要给你上药,你却哭着喊着要我的天香断续胶。哼,你家的伤药若是好,你怎么不用?” 第三节 三星聚会矫龙困〔一〕 赵可心面色微窘,哼了一哼,不再说话。她幼时贪玩好动,那时又是轻功初学乍练,几个玩拌一撺掇,她一时心起,便攀爬上了自家后院的假山。那假山足有两丈来高,她向上攀爬时还不觉得如何害怕,但站到了假山顶上,向下望去,才觉得心神忽荡,惊恐慌乱,心中已是后悔无比。偏偏几个伙伴还在讥笑她胆小无比,她自幼受父亲督导,性格也极是好强,闻言一气之下,便从那假山上跳了下来。却在越下时划破了小腿,扭伤了脚筋。那时她便已与袁简斋极是熟捻,任是谁给她用药也是不依,只要袁简斋的天香断续胶。说起来大半还是因为女孩家爱美,怕腿上留下了难看的疤痕的缘故。 宁天微笑道:“赵姑娘,这点小伤,何须再烦劳先生的妙手灵药?我只要歇息两天便可了,哪还用敷伤药?” 袁简斋捻须点头啧啧道:“看看,丫头你看看人家,和你一样么?娇滴滴的,动不动就这疼那痛的,哼!若是这小子以后娶了你,可真是你天大的福分呢,啧啧……” 赵可心听他讥讽,心中又怒又急,但听了他后一句话,就觉得羞涩无比,哎呀一声,羞的转过螓首,不敢再望二人。 宁天知赵可心身份显赫,这农汉打扮的人却敢如此出言轻佻,还直呼“丫头”,想来身份并不简单。忽听袁简斋道“若是这小子以后娶了你”,心下一惊,忙摆手笑道:“前辈说笑了,晚辈与赵姑娘算得上是知交好友,却从未对她有这等非分之想。” 袁简斋笑着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心想毕竟还是年轻人,脸皮薄,这等事不好意思当面承认,暗道我还是先离开这里,留空间给二人说话方便。想到这里,施施然起身道:“我还有些事,你们慢慢聊。”说罢扭头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两个人,气氛登时变得微妙起来。赵可心想到适才自己亲口喂他吃药,耳鬓厮磨,不禁又是一阵羞涩,但抬头间目光瞥及宁天,却见他正襟危坐,端视前方,更不斜视自己一眼,想到他适才那句“晚辈与赵姑娘算得上是知交好友,却从未对她有这等非分之想”,不禁意味索然,只觉得似有一物堵在胸口,喘不上气来。宁天却是心下暗惊,心想自己适才中毒后神智昏沉,睡梦中忆起卿卿要离开自己,只觉得心中苦闷难受,天下再大,也容不下自己,于是紧紧拉住卿卿的衣袖。现在想来,当时手中确实抓住一物,切莫是对赵可心有什么无礼举动才好。想到这里,刚要出口道歉,忽然记起林卿卿尚在西湖木屋等自己,“哎呀”一声,站起身来。 赵可心回过神,关切道:“宁大哥,怎么了?” 宁天正欲砌词离开,忽听一个阴恻惻的声音传来:“恩……味道……到了这里……最重……那小鬼……定是……还躲在……这木屋……里面。” 赵可心只觉得身子似坠冰窖般冻的一个激灵,愕然道:“宁大哥……” 宁天做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是言尸!”一把抓起旁边的凤舞宝剑,回头对赵可心道:“你保护袁先生先走,我来挡一挡他!”不等赵可心应声,已合身从窗户中穿了出去,落在院中站定。 只听一人鼓掌道:“啧啧,好轻功,八弟,这就是你说的宁天么?”声音温和,如谆谆细语般船来。 宁天抬头看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那说话之人体态极胖,一眼望去,少说也有二三百斤,脸上堆满肥厚的肉层,将五官都挤在了一处,大大的肚子圆鼓鼓的腆起,敞露在外面,一身乌光油亮的衣服浸着大片油渍,被身上的肥肉尽数撑起,更增滑稽,偏偏四肢与脖子俱是奇短无比,便似七八岁的孩童一般,整个人就如一只肉球一般。脑门上锃光瓦亮,眼皮勉力挤开四周的肥肉,弯成个月牙一般,透出两分笑意,笑吟吟的打量着宁天,若不是左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刀,任谁也想不到这和蔼可亲的胖弥勒就是春风九曜里的“笑脸弥陀”笑一刀。此人从来最善笑里藏刀,不知多少人便是被他那伪善的笑脸所欺,最后落得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为人极好美色,当年之所以被春风楼吸纳,便是看中了云念裳的美貌。他与那白眉童子癖好相同,倒算的上是“志同道合”,平日私交极深,听闻白眉童子噩耗后,时常欲为他雪恨。因此此次与言尸同来,倒有大半心思是要为白眉童子报仇。他心下虽对宁天恨极,脸上表露不出一份,仍是一副和善的笑脸。 另一人也是笑嘻嘻的道:“对呀,八弟,这小子既然中了你的尸毒,即便不死,也该是奄奄一息才对啊,怎么还有力气蹦来蹦去的啊?”这人声音激扬,便似天生就是唱戏一般,每个音都比别人要高八度,尖亢锐利。脸上涂满了油彩,身上披着戏袍,打扮成个戏子的模样,手里提着个耍木偶戏的傀儡娃娃——不是春风楼的“喜面傀儡”李优伶更是何人?他一身柔功称绝武林,手中兵器“傀儡煞”更是件外门奇兵,往往伤人于出其不意,极难应付,在春风楼名列第七,也是功夫极硬。 宁天心下略惊,那日听闻张不同谈及春风楼,知道这“喜面傀儡”、“笑脸弥陀”自来是形影不离,合称“喜笑双杀”,最是狼狈为奸,这二人不仅互为莫逆,功夫奇硬,而且多年来相互配合默契,联手功夫也是一绝,今日与言尸同来,看来是对宁天动了真怒,必欲除之而后快。 (我的问题选项是多选,可是朋友们大都选了‘挚爱错肩而过,天各一方’这个选项,看来大家也知道宁天接下来情路坎坷,呵呵,二人究竟如何发展?请看我一一道来~~) 第三节 三星聚会矫龙困〔二〕 言尸面无表情,沉声道:“好小子……中了……老夫的尸毒……竟然还能……挨到现在……哼,既然如此,我便再送你……一程……”话虽如此,心下却是诧异莫名:自己的尸毒毒遍四方,无药能解,别人从来就是对自己敬而远之,不敢靠近。从无一人能像这小子一般,中毒后三个时辰仍是毫无异状,活动自如,若非宁天的手背上还留下几道抓痕,说什么也不相信这小子中过自己的独门奇毒。目光撇及右手,五指指甲齐齐而断,一时忆起适才断指之辱,更是怒从心起,嘶声道:“好小子……纳命来吧!”手中的哭丧棒一抖,就要向宁天递招。 李优伶云袖一摆,眯眼笑道:“哎呦,八弟莫急,这娃娃既然不怕你的尸毒,想来也是体质奇异之人,手上还有两下功夫。不过既然让咱们三兄弟遇上,即便他本事再大,还能逃得了么?你要想取他性命,又何必急这一时呢?不如让我先来会会他……”话未说完,右手的傀儡娃娃一抖,五支银针已飞扑而出,直冲宁天面门而来。这一下事先没有半点征兆,只见他脸上还挂着笑容,五枚银针已离宁天不足三尺,端的是阴险狠毒,让人防不胜防。 宁天心中谨记张不同教诲,知道面前三人不可轻与,丝毫未敢放下提防之心,见他银针射来,暗想来的好,左手衣袖一挥,正是“霜花九变”的第一式,“朱亥袖锥”。罡力布满衣袖,硬逾钢铁,向五支银针罩去。 忽见李优伶右手的傀儡娃娃似乎一动,五支银针登时变向,齐刷刷向他下阴要害扎去,这一下变化突兀阴绝,宁天本已挥袖拂挡在面前,中途难以转力,眼看就被银针扎中,百忙之中腰肢奋力一扭,向左滑出一步,这才堪堪躲开李优伶的银针,暗道一声好险,双手护住全身,背后冷汗已是涔涔而下。未及庆幸,忽见那五支银针又翻滚而上,分刺他胸口与小腹的要穴,顾不得针上是否有毒,急忙双手齐出,要将这五支银针拍落。却见那五支银针似有灵觉,在他手掌将触未触之际,呼的一下,竟又全数倒飞了回去。宁天见了他这一手,心下惊骇无比,暗想这等将暗器收发自如的武学,绝非是一般的暗器手法,当属“擒龙手”、“控鹤功”之类的隔空摄物绝学。但这等武功纵然是练到了极高的境界,也不过可以在丈内发力,即便是萧无克那等绝顶高手,只怕也使不到两丈开外。此刻自己与李优伶之间相隔何止五丈?他竟然可将几枚银针收放得如此出神入化,这等功夫,当真是匪夷所思,足可名列当世第一。但何以此人排名并不在江湖前茅?一时心下惊疑,忽听李优伶笑眯眯道:“小兄弟,我刚才那招‘五体投地’如何?再尝我一招‘眼高手低’怎么样?”说着破空声轻响,宁天抬眼望去,又是三支银针飞扑而至。 宁天闻言一惊醒,举目向他手中的傀儡娃娃看去,只见那木偶做工精巧,形态逼真,头手颈腕,足膝腰腹,俱是灵活可动,便如一个真人一般。回想刚才五支银针猛然变向之时,李优伶手中木偶正是作“五体投地”之态,心中一亮,隐约明白了他这招式的古怪。果见李优伶手中傀儡又是一抖,木偶头颅微抬,双手下交,正是“眼高手低”之势,三支银针也跟着变向,一支取向他鼻尖的“迎香穴”,两支分刺他左右肋下的“腹哀穴”、“水分穴”,一上二下,直逼而至。当下纵声笑道:“区区傀儡戏,何足道哉!看我破之!”说罢凤舞合鞘递出,觑准银针来势,凤舞划转成圈,抖了几下,只觉得手中一紧,凤舞果然缠住了一物,当下顺势回拽。李优伶始料未及,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被拽了个趔趄,大惊失色之下,奋力持住手中的木偶回夺。 原来李优伶虽然武艺高强,但也并不会什么“擒龙手”、“控鹤功”之类的绝学,只不过是用九指头陀所捉的那只冰蚕所吐之丝制成细线,系在木偶与银针上,那蚕丝纤细透明,若非光线恰好,极难发现。宁天心思玲珑,虽然没有看到这些丝线,但也猜到一二。见李优伶被自己拽得身形一趔,知道所料无误,哈哈一笑,曲起小指与无名指,手腕一翻,手如挥弦,一式“要离断手”,洒然平击在胸前。李优伶手中傀儡娃娃剧震了几下,只觉得手心发热,险些拿捏不住。脸上仍是笑色,心下却是暗惊:这少年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竟然有如此精湛的内力,无怪乎能将老八击伤。急忙手腕运力,欲反将宁天的凤舞夺回,以羞辱他一番。 宁天也觉得从剑鞘传来一股阴冷的内力,涌入体内,如针刺般难受,哼了一哼道:“这些把戏,也敢拿来现眼,还给你吧!”凤舞倒转一圈,五支银针已脱开困缚,闪电般向回掠去。 李优伶见他与自己拼内力时尚可说话,心中更惊,忽见五道银光闪过,心下冷哼,抄手接去,冷笑道:“班门弄斧……”话未落音,就听身旁两声暴喝:“小心!”李优伶只觉得眼前一花,宁天凤舞已当面搠至,接着两道身影疾扑而来,正是“笑脸弥陀”笑一刀与“尸王”言尸闪身来救。 原来宁天与李优伶交手数招,知道此人不可易于,况且旁边上有言尸与笑一刀这等高手,当下打定主意,将五支银针弹回后,便运起青云逐日的轻功,电趋而至,务求几招内将李优伶先行击杀。这一下极是突兀,若非笑一刀与言尸出声提醒,李优伶必难逃此劫。 眼见寒气刺肤而至,凤舞已是近在咫尺,李优伶瞳孔收了一收,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疾忙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去。 宁天笑道:“‘喜面傀儡’,不过如此!你在尝尝这招!”说罢手腕倒垂,凤舞寒芒一划,向李优伶小腹劈去。 第三节 三星聚会矫龙困〔三〕 眼看便是开膛剖腹之灾,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柄奇形弯刀已架在凤舞之下,刀身划出一道纹痕,却替李优伶挡下了这一剑,正是笑一刀及时赶到,出手相助。言尸知道笑一刀武艺还在自己之上,见他出手阻住宁天,当下将李优伶扶起,站在一旁掠阵。 宁天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剑身传来,震的右臂一麻,左手举起剑鞘,平刺向笑一刀胸口,笑道:“多来一个,也是枉送性命而已。”心下却暗惊:他那把奇形匕首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与凤舞硬碰一下,却也只划出一条划痕来,心下愈是谨慎。 笑一刀大袍一卷,手笼袖中,展开擒拿手法,欲夺宁天手中的剑鞘,脸上却仍笑眯眯的道:“小兄弟好狂的口气,我好心劝架,你怎么竟然如此说话?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大家不如都先罢手,好好谈谈再说。”心下也大是疼惜:自己这把‘笑意’,弯若弦月,弧似笑眉,是自己在塞外游历时所得。斩敌竟功,锋利绝伦,江湖刀兵榜上排名十一位,也是一把少见的奇兵。本愈仗宝刀之利,折断宁天宝剑,谁知硬碰了一记后,竟留下一道划痕,反观宁天手中那剑,刃如秋霜,寒光灿灿,不减分毫,眼下愈红,左手大袖一张,径自向凤舞卷去。 宁天看他袖袍笔挺如练,破空声飒飒,显然凝贯浑厚真气,袖中五指粗短各作擒拿之势,正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暗想这胖子好大的胆,竟敢空手来夺剑,右腕一抖,真气运转之下,剑刃洒出一片剑光,“一剑藏空”使将出来,罩向笑一刀,嘴里喝道:“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等助纣为虐,行事乖戾,早早拿命来!” 言尸迟疑了一下,终是凝声道:“笑兄……这小子……手里拿的……是凤舞……你……千万小心!”他那僵尸修罗手号称“铜体铁臂”,刀枪不入,但是竟被削去一指,直是奇耻大辱,因此他偷偷将断指包住,竟没有跟这二人说起。直到此刻见笑一刀的“笑意”也不敌凤舞芒寒,方知这“天下第一神兵”名不虚传,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什么?”笑一刀与李优伶二人同时惊叫了出来:“凤舞……宝剑……” “不错……小弟拇指……亦是……被此剑所伤……适才……羞于启齿……还未……告知二位兄长……还望二兄……莫怪……”他适才追逐宁天与花想容至乱林内,不片刻便被花想容暗蕴八卦至理的奇步所惑,转晕了头,失去二人行踪。待后来功力消退,恢复常状后,才惊觉左手剧痛,已失了半截拇指,浑身上下亦是多处挂伤,震怒之下,恰逢笑、李二人奉命而至,他恐被二人耻笑,匆匆将断指包扎了一下,便同二人寻息找来。 李优伶点头道:“不错,尤老儿不是说过他那家传的龙腾凤舞便是落在宁天手中么?既然此人便是宁天,那便决计错不了了。”尤晨前些日子奔来投靠秦桧,秦桧便将他暂时安置在春风楼中,与他们几日来混得厮熟了,便曾将这事说给他们听。当时他们只当尤晨看花了眼,又或笑他本事不济,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抢去了家传宝。直待今日一见,这才知道尤晨所言非虚,宁天手下功夫更是极硬,当即收起了小觑之心。 笑一刀适才一睹凤舞光彩,早猜到此剑定是有名的神兵,听言尸一说,也想起了几个月前尤晨说过的话,一时又惊又喜,又羡又嫉,略一出神,只听嗤的一声,衣袖已少了一块。当下连忙退了两步,挥手道:“慢来,慢来!”宁天讥笑道:“怎么,怕了?”见他后退,也不追赶,收剑停在了原地,看他有什么花样。 那笑一刀仍是笑眯眯的道:“非也,非也,小兄弟你福气恁地好,竟然能俘获如此珍贵的武林至宝,非常人,真个非常人!老夫眼馋不逮,你可愿意借老夫看上一看?”他看宁天适才剑法清奇,况且又有宝剑之利,莫说自己极难胜他,便是侥幸得胜,只怕也是数百招开外。眼下之计,最妙莫过于“骗”,当下花言巧语,要将宁天凤舞骗到手中。他曾于云念裳处学得些媚功的皮毛,此刻刻意运起,声音暖如旭日,柔柔的飘了出来。 宁天数次与花想容交手,听了他声音,怎么不知其中古怪?心下一惊:他怎地也会媚功?忽然灵机一动,一计上心来,当下刻意掩去眼中神光,令双眼看去呆滞不灵,迷晕晕的看着笑一刀,开口应道:“如此尚可,你可不能恃强抢走我这宝剑不还!”说着将剑交右手,向笑一刀平伸出来,等他答话。 笑一刀看他眼神本是清明,但过了一会,便转为呆沉,心下暗喜,脸上却不漏半分,只是嘴上答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便要走过去拿拿凤舞宝剑。 忽听一声:“且慢!”声音清脆,又隐含一股威严之意,接着柴门敞开,走出一人,正是赵可心。却不见了袁简斋,想是不愿见这些秦桧走狗。 几人虽然长期厮混相府皇城,但赵可心身份独特,且又露面极少,便是花想容也只是长白一役才得知她的郡主身份,却也并未对几人提起她的样貌,几人自然是毫不知情。笑一刀见赵可心现身,心下先是一惊,看清她的容貌后,眼睛一亮,眯眼笑道:“好个小姑娘!……你莫要怕,我乃是好人,这拿剑的才是坏蛋,不要慌,不要怕……待我先将这剑拿下再说……”语音柔媚,竟又揉入了“氤氲红尘”中的“靡靡之音”。 赵可心只觉得心头一跳,脑中便隐约有个声音回响道:“拿下他的剑……拿下他的剑……”身不由己,伸手向宁天手中的剑抓去。 (各位兄弟姐妹,除夕夜至,子鼠迎新!我在这里提前祝大家财源广进,福寿安康,合家欢乐,鼠年大吉!) 第三节 三星聚会矫龙困〔四〕 宁天听她出声,暗道要遭,见她又来夺自己的凤舞,更是大急,连着暗地给赵可心使了几处眼色,赵可心都恍若不见,已然被笑一刀所惑。知道无法再装瞒下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聚功于喉,低吟道:“法随自然,万象由心,归元纳本,灵台自明!”这一下已运上“狮子吼”奇功,最后四个字,如舌绽春雷,平地一声炸响,赵可心只觉得这十六个字字字如被铁锤锤打般一个一个敲入耳中,心中一个猛跳,神智猛的一清,醒了过来。笑一刀却觉得这声音有若实质,似利刃剐耳,万针鑚心,脸上一抹酡红一闪而逝,气血好一阵翻腾。肥躯猛的一震,阴沉沉的笑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门道,倒是我看走了眼!”他媚功不深,遭宁天功力反噬,倒也受害不大,但见宁天能稳守灵台清明,不为自己所惑,心下也是暗呼好险,忖度着这小子真是贼灵的紧,自己也险些被他骗了,但脸上却不露丝毫。 李优伶面谱下也是脸色一变,略为惊讶道:“佛门绝学‘狮子吼’?小子……你是少林门下?”适才宁天发功并非针对他而来,但最后几个字业已震得他耳膜发麻,几乎忍不住想伸手去捂住耳朵,对宁天又添两分戒备。 言尸心下亦惊:眼前这青年究竟什么来头?既有一身高明的武艺,又有天下至利的凤舞宝剑在手,更连少林绝学“狮子吼”奇功也会,脸上虽然无动于衷,实则心下对宁天的忌惮更添两分,也暗自提功戒备。 赵可心低头一看,已明白刚才自己要做什么,心下责备自己如此大意,竟让笑一刀乘虚而入,若非宁天及时出声提醒,险些反害了宁天,忍不住朝宁天投去一瞥,贝齿紧咬,秀眸满含羞愧,长长的睫毛不住扑闪,显是心中愧疚难当。 宁天灵觉一动,低下头来,目光正好与她相触,方觉得这刚健洒脱的郡主竟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看她容貌绝伦,忍不住又念起卿卿来,想到她一人仍在西湖木屋苦候自己,心口一窒,强颜对赵可心笑了笑,表示无妨。右手握紧凤舞,心下只盘算如何尽快摆脱这三个魔头,去寻得卿卿。 赵可心见宁天并无责怪之意,心中登时一轻,接着凤眼一寒,扭头盯着笑一刀冷哼道:“笑一刀,看不出你年纪一大把,竟也要用媚功这等下三滥的鬼蜮伎俩来,好不害臊!” 笑一刀虽为宁天适才所露的一手“狮子吼”奇功所慑,但暗忖自己这边有三名好手,就算宁天拿上凤舞后如何了得,有上两人便足已将他拿下,剩下那个小妞任由一人对付也是绰绰有余,到时候宝剑献与楼主,宁天交给少保出气,女的则留下自己享用,何其美哉!心下盘算得定,对言、李二人使个眼色,怪笑一声,道:“哎呦,小妹妹你这是哪里的话,哥哥从来便最是怜香惜玉,从来不舍得对你这等美人下毒手,这才好言好语相劝,不过若是个男的,便没什么顾忌啦!”说着“笑意”一划,人已抢先扑向宁天。身后二人会意,紧随其后,李优伶向宁天攻去,言尸则直取赵可心。三人行动默契,笑、李二人的联手功夫更非同小可,“喜笑双杀”一同出手,自是要将宁天取而后快。 宁天豪气干云,凤舞一提,长声笑道:“好!便让我见识一下春风楼‘喜笑双杀’的厉害!”亦迎了上去。他艺高胆大,遇强愈强,明知眼前这二人武艺高强,更兼心狠手辣,但他既然决定要在春风楼闹出些动静,又怎能临阵退缩?更何况念及林卿卿尚在湖畔木屋相候,自己若要尽早去见她,就更绝无退缩之理。 赵可心脸色一变,眼前三人俱都位列“春风九曜”之中,无一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宁天中毒初愈,应付其中一人或许还勉强得来,但若二人联手,便非败不可,更何况是赫赫有名的“喜笑双杀”?正欲与他并肩而上,身侧棒风呼呼,言尸手中的半截哭丧棒已挟风而至,风声阵阵中带着丝丝腥臭,知道是尸毒,不敢怠慢,急忙从身后抽出一支暗紫色的三节棍来,双手各持一端,“啪嗒”一合,机簧扣紧,便成了一根九尺长许的铁棍,顺势一招太祖棍法中的“权倾天下”,借力卸力,后发先至,直取言尸咽喉要害。 言尸轻嗤一声,挥臂格档,却觉得手臂剧痛,如遭雷击,一股霸道的真气汹涌而入,急忙用功抵挡,心头一跳: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少女,竟用的是如此沉笨的外门兵器,而且内力如此惊人,看她挥洒自如,显然修为极是了得,当下收起小觑之心,你来我往,斗在一处。 宁天回头望去,见赵可心手持一支紫色铁棍,也是暗暗称奇,思及前些日子赵可心言及自己乃是用枪,心下更是奇怪,不知她一个女儿家,为何会用如此沉重的长兵器。他却不知九霄堂一门世代习练太祖的“金龙真气”,连绵浩大,刚阳正健,愈是沉重的兵器,在他们使来愈是顺手,愈能发挥更大的威力。赵可心手中的铁棍乃是贴身兵器“紫凰”的枪杆,这把枪乃是取深海紫晶寒铁融铸而成,远比一般凡铁要重,坚韧不凡,枪杆作三节棍状,可伸可折,两端又有螺旋凹槽,枪头便可安上取下。赵可心匆忙之中应敌,尚未来得及将枪头按上,但她内力奇高,一挥一扫亦均有莫大威力,令言尸不敢直撄其锋。心下慰然,知道赵可心一时无虞,扭过头来,抖擞精神,凤舞抖出一片光晕,迎头罩向笑、李二人。 第四节 一剑藏空凤舞丢〔一〕 笑一刀与李优伶对视一眼,二人一前一后,分从两侧向宁天夹来。笑一刀手中的“笑意”寒光横曳,夺鞘而出,再无犹豫,合身扑上。这一下毫无保留,将功力催至顶峰,仗着“笑意”能勉力格挡凤舞之锋,再配合雄浑内力,欲一举压倒宁天。他体形异于常人,少时遭尽白眼,因此实曾痛下苦心,数十寒暑修得的一身功夫实是惊人至极,身形甫动,气劲已如山般压向宁天。右手寒光一闪,“笑意”挟着劲风,毫无花巧,简简单单一刀,当头劈至,正是他仗以成名的刀法“含笑九刀”第一刀“一刀无赦”。 宁天岂料他一上来就是这等凶猛拼命的招数?不及躲闪,急忙双手含力举剑,“当”的一声,硬架了笑一刀这势挟风雷的一刀,只觉得对手内力如潮,狂涌而来,闷哼一声,“噔噔噔”退开三步,这才借势将侵入体内的外力化去,胸口兀自闷痛不已。刚才二人互拼一记后,火星飞溅中,两兵优劣立判,凤舞自是丝毫无损,笑意却已磕出一个豁口来。笑一刀仗着体重之利,不但半步未退,反而足下加力,怪笑一声,有若老枭,再向宁天扑来。他利器被毁,心如刀割,虽是疼惜无比,却更是羡慕凤舞的无伦锋锐,大喝一声,又是一式“一刀无赦”,当头划下。宁天才将退势稍整,见笑一刀又是故技重施,正欲施展“青云逐日”与他四下游斗,忽地警醒笑一刀意图,大叫道:“赵姑娘小心!”只是一分神间,寒光已迫近面门,当下将心一横,凤舞亦直搠向笑一刀胸口,要与他拼个同归于尽。 笑一刀“哼”了一声,自是不愿与他死拼,刀势斜转,格开了凤舞。他惜命如金,虽然有把握将宁天击杀,但是以凤舞的剑长,亦足以对他重创,到时候功劳尽归其余二人,岂非为他人作嫁衣裳?两相权衡下,终是放弃。 宁天暗呼好险,适才也是无奈之下的拼命之举,他身上虽有翠衫翁赠与的宝衣,但那刀当头而至,若笑一刀敢以命搏命,至多受重伤而已,自己却非死不可。但他又怎知笑一刀的心思:春风九曜个个凶狠毒辣,俱非善类,多少年来笑一刀自己排名一直压着李优伶一头,李优伶与他功夫相仿,如何心服?若他受重伤之后,十有**便逃不了李优伶毒手。到时候功劳苦劳,尽归李优伶与言尸,自己只怕白白枉死。因此虽说二人平日形影不离,但提防顾忌之心,却是远比他人要重。 赵可心“紫凰”在手,精神陡振,再无一丝娇滴滴的女儿之相,眉目间英气毕露,又自另有一番风情。听得宁天提醒,“呼”的一枪将言尸逼退两步,紧跟着回身一枪,只听“叮叮”几声细响,已将李优伶的银针磕飞,骂了声“卑鄙”,手在枪杆一端一抹,银光锃亮,已多了个明晃晃的枪尖,长袖一抖,枪如紫电,直取李优伶。 原来适才笑、李二人心意相通,眼见宁天、赵可心二人是相识,且赵可心功力略低一筹,故由笑一刀尽全力缠住宁天,李优伶在旁伺机协助言尸先将这白衣女子擒下。到时候以三对一,更有人质胁迫,宁天便是多生一对胳膊,也在劫难逃,哪怕他不乖乖就范?本来此计毒辣异常,但宁天灵觉惊人,看出笑一刀有意全力缠住自己,隐约觉察出几人的心思,当下留神全场,果然适时出声提醒,否则赵可心失了先机,对付李优伶与言尸两大高手,则情势危已。 李优伶细声笑道:“哎哟,小小年纪,看不出倒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啧啧……”说笑间身影翩翩,反掠向言尸身侧,与言尸成犄角之势。他眼光老到,看出赵可心功力不俗,更何况使用的是长枪这等奇门兵刃,自是有一番苦功,当下也不贸然进取。 赵可心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竟给二人成了联手之势,正犹豫间,腥臭入鼻,言尸已嘎嘎怪笑着扑了过来。 赵可心眉头微皱,她天**洁,对这尸臭实是厌恶无比,见言尸一双枯黑的手如鸟爪般抓来,阵阵腥臭嗅之欲呕,轻叱一声,手里的“紫凰”一招“指点江山”,直取言尸面门。 言尸素称“铜体铁臂”,周身硬逾钢铁,但力之所及,一个人功夫再高,眼耳口鼻等要害总不能练至刀枪不入。尤其双眼,正是言尸要害所在,眼见赵可心手中长枪枪呈暗紫,色泽不凡,料来非是凡品,不敢硬当,足尖点地,身子一个后仰,双脚已如毒龙出洞,一只攻向赵可心下盘,一只点向“紫凰”枪身。 赵可心“指点江山”只使了半式,敌人便使出这等奇招,心下暗赞,急忙将紫凰一拨,借势后旋两步,“横扫千军”,砸向言尸。 言尸一个“鹞子翻身”,手中哭丧棒递出,片片白沐叶倏的立起,有若利刃,直划而来,对赵可心当背一枪,竟是不理不睬。他周身如铁似钢,无惧刀枪,紫凰虽利,但料来以枪杆击来,难伤自己分毫,因此竟无视当背一枪,全力抢攻。 赵可心一枪击在言尸背后,只听“波”的一声,如中牛皮草革,反震力极强,竟还震的自己手腕生疼,险些拿枪不住。心下大惊,腥臭愈浓,白沐叶已近在咫尺。知道此物剧毒无比,哪敢让它沾身?也不及格挡,足尖点地,向一旁掠去。 李优伶恰站在一旁,见机大喜,手中“傀儡煞”一抖,五支夺命银针迸射而出,又快又疾,直取赵可心四肢要穴。他与笑一刀心思相近,只要制住赵可心,以要挟宁天。并不象言尸那般痛下杀手。这一下时机拿捏的恰好,赵可心身在半空,无从借力,勉强以“紫凰”格开两支银针,剩余三支已是避之不及。心叹毕竟是自己临敌经验太浅,以至为敌所乘。 李优伶眼见赵可心就要束手就擒,忽听一声冷哼,场中青影一闪,宁天竟已鬼魅般抢至赵可心身侧。心下一惊,暗道要糟。果然只见寒光一闪,“**波”三声轻响,接着手中一轻,三支银针已尽被削断。宁天左手一抄,将断针接在手中,微笑道:“赵姑娘,你去应付那矮胖子,这两个就交给在下收拾。” 赵可心险死还生,本已惊出一身冷汗,但眼见宁天侧立在旁,及施援手,只觉得芳心激荡,便是敌人再多上十倍,自己也不放在心上。当即微点螓首,迎向笑一刀。 (新年更新工作正式开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鼓励!) 第四节 一剑藏空凤舞丢〔二〕 李优伶见兵刃被毁,宁天又神态倨傲,似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勃然大怒,暗想适才交手自己是因为轻敌才为他所乘,难道真以为我“喜面傀儡”怕了你不成?足下翩翩若舞,云袖轻挥,实则暗藏杀机,拢向宁天。 言尸半日前惨胜宁天,本以为已将宁天毒死,谁料不但宁天毫无异样,自己号称“铜体铁臂”,却还丢了半截拇指,实为奇耻大辱。但思及凤舞锋锐,却也不寒而栗,实不愿再与宁天硬撼,是以一见李优伶抢先出手,当下只在旁负手观战,并不上前相助。 宁天哪清楚这些魔头内心所思?只当他们是另有诡计,打起十二分小心,与李优伶斗在一处。 笑一刀名列“春风九曜”之六,一身功夫自然不在话下。适才自己尽出全力,拼着损耗真元,接连使出“一刀无赦”的绝技,正是要缠住宁天,让同伴尽快擒下赵可心。眼见赵可心要糟,谁知眼前身影一闪,宁天已扑向场内,速度之快,为自己生平所仅见,当真如鬼似魅,便是司马青与他相比,也要差上几筹。见他说走便走,自己丝毫无法将其拦下,惊悚他盖世轻功的同时,更是怒火愈炽,咬牙大喝道:“好小子!”笑意平举,倏的化为两条刀影,“含笑九刀”第二式“二刀碎魂”,直压宁天背影而去。 赵可心秀眉微蹙,紫凰枪转处,带起一溜紫光,破入两片刀光之中,喝道:“矮冬瓜,当我不存在么?”火花四下迸射,两件兵刃一触即分。笑一刀虽然含恨出手,但赵可心内力亦高,况且身后便是宁天,怎容他伤及分毫?两人以硬碰硬,未见高下。 笑一刀退了一步,眉宇间大有讶色,显是未料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内力极强。眼珠滴溜溜一转,忽然点头笑道:“好,功夫不错,可以作老夫对手。”持着笑意的左手垂下,傲然道:“老夫让你三招!”他毕竟老奸巨滑,片刻间已平静下心情,恢复“笑里藏刀”的本色。 只见那把“笑意”的外弧已蛛纹密布,多了几个豁口,显然是不敌凤舞锋锐,但毕竟也是一把少见的宝刀,竟然没有折断。 赵可心啐道:“谁要你让!”“紫凰”电转,抖起一片枪花,“云龙三现”,直戳笑一刀“肩井”、“曲池”、“或中”三穴,招式沉稳,认穴奇准,大有高手风范。 笑一刀认识这是“太祖枪法”中的绝招,暗奇这女子真是异人,竟使这等威武宏烈的武艺,但是时民风好武,“太祖枪法”更是流传极广,再者“九霄堂”身份隐蔽,他也就未多想,更不知眼前这女子便是王爷府郡主。他垂涎赵可心美色,竟真不动手,只将双肩一晃,破入枪影,有条不紊的躲过这三枪,笑眯眯的看着赵可心,气定神闲,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将赵可心擒回春风楼去,慢慢享用。意念及处,仿佛赵可心已是手到擒来,脸上不由的露出一股邪笑。 赵可心心下微凛,这招“云龙三现”气势凝重,乃是“太祖枪法”中的绝招,只看笑一刀躲闪间仍显得游刃有余,便知他身法灵动,绝非像那胖拙的外表一般笨重。暗思自己几乎被他外表蒙骗,当下更是谨慎,抽枪一扫,“枪平天下”,直扫笑一刀胸前。 笑一刀纵身枪影之中,距赵可心本已极进,以枪之长度,本来难以用力。但赵可心极是机智,这招“枪平天下”反握枪头,以半截棍身回扫,虽不若原招之威力奇大,但她灌输的金龙真气狂猛无匹,只要擦一擦皮,也是非死既伤。 笑一刀略显惊色,显是始料未及,仓促后仰,身形已失,右肋露出破绽。赵可心心里一喜:“此时不除此獠,更待何时?”紧跟两步,掉转枪头,一式“走马观花”,“紫凰”枪若电闪,向笑一刀右肋刺去。 只见笑一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狡笑,右袖一卷,已将“紫凰”枪尖牢牢卷住,接着用力一夺,身子已借势腾起,“笑意”如蛇,猝然袭向赵可心。赵可心心下一惊,正欲后退,肩膀一紧,已被笑一刀锁住,接着玉颈一凉,“笑意”已架在上面。 赵可心眼睛眨动,冷笑道:“笑一刀,好深的心机啊!” 笑一刀身材矮胖,要制住高挑的赵可心便颇不得力,只见他右手锁着赵可心肩胛骨,左手握着“笑意”架在上面,阴恻恻的笑道:“嘿嘿嘿嘿……哪里哪里……只不过你还是嫩了点,这才栽在了我手里,哼,要抓住你还不容易么?”原来适才他故意用左手握着笑意,便是已想好了要用右袖的“铁袖功”去破“紫凰”,右肋下的破绽,也是他故意露出的。他本说要让赵可心三招,赵可心虽然心有顾忌,但见他果真前两招都没有还手,再加上他故露破绽,心中一喜之下,那里还记得提防他的惯伎笑里藏刀?一招失手之下,已被擒下。暗悔自己临敌经验浅薄,接连两次都栽在敌人手里。心中虽然悔极,脸上却不动色,只是冷冷的道:“哼,你好歹也是个成名江湖的人物,竟然用这等言而无信的下三滥手段对付我一个女子,却还这般得意,哼,若是流传出去,那可是光彩得紧呐……” 笑一刀听了不仅不怒,反而嘻嘻笑道:“没错!江湖谁不知我外号便叫作‘笑脸弥陀’?笑里藏刀本就是我的看家本事,言而无信更是当它作家常便饭,这要是传出去,那可真是大大的长了我的脸了!”故意将声音提高一线,看是说给赵可心听,实则是要场内的宁天知道自己同伴已被他擒下。 赵可心见他不受激将,眼珠一转,又一计上心来,故作不齿道:“哼,人无信而不立,象你这样毫无信用的人,竟然能活到现在,可真是奇也怪哉!” 笑一刀眯着眼睛嗤道:“这算什么?老夫生平最看不起的便是什么仁义礼法,全是些狗屁。说过的话向来是转身即忘,对天发誓也只当是放了个屁而已,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老子活着就好,哪管他人死活?”声音越说越大,兀不自知。 赵可心见他已中计,心下暗喜,也略提声音问道:“哼,难怪你不去帮你那几个同伙了,只等他们与我大哥拼个两败俱伤,你好从中渔利,将功劳全记在自己头上,是不是?” (兄弟姐妹们不要吝啬啊,看完后顺手投几张推荐票票啊~~) 第四节 一剑藏空凤舞丢〔三〕 笑一刀听了,心里“咯噔”一声,这才知道已被赵可心带入彀中,怒道:“胡说,我兄弟几人同气连枝,兄弟义气,怎同平常?小丫头不要胡说八道!”其实如果真如赵可心所说,场内三人拼成两败俱伤,说不定笑一刀便真的会如此去做。但眼下摆明是要离间几人,笑一刀不由得慌了神,急忙出声辩解。 赵可心只是要激怒他,闻言非但不惧,反而继续问道:“你不是说什么‘仁义礼法,都是狗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还有‘只要老子一人活着便好,哪管他人死活?’这可不是我说的吧?” 果然场内李优伶已听到这几句话,暗思这矮胖子平素心狠手辣,干的多是翻脸不认人的帐,莫要真如那小妞说的一样,等我和这小子拼了个两败俱伤,他再来拣现成便宜。哼,眼前这小子一身功夫古怪高明,确实不易相与,轻功更是令我瞠乎其后,言老鬼又在旁边站着看好戏,哼,我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裳?想到这里,打定主意,手上凌厉的攻势当下收回两分,只要一心保存力气。但他本与宁天伯仲之间,这么有心一让,登时被宁天大占上风,成了一面倒的局势。 宁天一直分心留神赵可心,见她被擒,也是心神微乱,但他何等聪明伶俐?一听赵可心的话,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觉得手上压力骤然一轻,暗赞这郡主实在是机灵过人,料来笑一刀不会真的伤她,况且只要她亮出身份,笑一刀定然不敢再动她分毫,想到这里,放下心来,手上力气又加了两分,全力抢攻。 言尸闭关修炼多年,固然不认识赵可心这样显赫的贵族,笑一刀的所作所为也多不知,听了笑一刀辩解什么“同气连枝,兄弟义气”,心下也大以为是。看见场内李优伶势颓,当下跃起喝道:“臭丫头……胡言乱语……伤及……我兄弟情谊……留你不得……”半截哭丧棒竟向赵可心击落。暗思我先除掉一个,剩下三人合力擒拿宁天,何等的容易? 笑一刀眼见赵可心这样一位动人的美人儿,要是沾上一沾那白沐剧毒,就算不是当场身死,只怕也变得比鬼还难看,如何舍得?当即拽着她连退两丈,怒喝道:“老八,你干什么?” 言尸见笑一刀反回护这女子,心想莫非真是如这女子所言,笑一刀要坐收渔利?当下哭丧棒一抖,低哑哑的问道:“六哥……这女子……妖言惑众……离间你我兄弟……留她何用?赶紧将她除了……你我共助七哥……一臂之力……” 宁天正使出一式“金风玉露剑”中的“有凤来仪”,“嗤”的一声,将李优伶胸前划开一条口子,忽见旁侧的言尸身形闪动,风声阵阵,正是向笑一刀一方而去,暗道不妙,回头一望,高叫道:“赵姑娘……小心!”欲扑身去救,却见笑一刀先拽着她退开丈许,这才稍稍放心,回身和李优伶复斗在一起。 赵可心身为女子,最是爱美,眼见身子受制,哭丧棒又向自己挥来,真是惊骇欲绝。这尸毒诡异莫伦,宁天体质特异,尚且昏沉不醒,谁知自己中了会变成什么样子?正自发慌,却觉得身子一轻,已身不由己退开丈许,心中惊乱渐平。听到宁天关嘱,芳心稍喜,暗思宁大哥虽然一心系在卿卿妹子身上,但对我也并非冷漠无情啊。一念及此,霞染玉颊,芳心忐忑,眼波流转之下,英挺中又添了两分妩媚,更是动人。 笑一刀本被言尸质问的哑口无言,忽然间瞥了赵可心一眼,女儿家神态尽收眼底,登时目光再也移不开来。暗暗惊艳:这个女子当真是美貌无双,自己也有不少姬妾,但与她一比,当真如土鸡遇凤凰,天壤云泥之别。喉头肥肉一颤,“咕嘟”一声吞下一口谗诞,心中更是不舍,勉力定了定神,移开目光,这才对宁天冷笑道:“小子,如果你不愿看着这美人儿香销玉殒的话,就早点乖乖停手。否则这刀枪无眼,你若是不小心伤了我七弟一下,说不定我心惊肉跳之下,手上一抖,这么一个美人儿,只怕便可惜了!”他见二人青年男女相处一起,只当宁天便是赵可心的情郎,因此以赵可心性命相挟,料来宁天不敢不从。 宁天本正全力对付李优伶,忽然间觉得手上压力又增,知道李优伶终是看破赵可心之计,出力反击。闻笑一刀之言,心下颇是踌躇:刻下林卿卿仍孤身一人侯在竹屋,自己却被羁绊在此,但赵可心亦曾与自己同历长白之行,陈州之役,若让自己就此离去,却也做不到。赵可心虽然身份显赫,但这些春风楼的魔头向来不可一常理而度之,难保出什么以外。看笑一刀目光淫亵,必然不安好意,左右让自己碰到,说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理。想到这里,暗道声“罢了”,受起凤舞退了两步,问道:“你要怎样?”袁简斋还在屋里,他与秦桧乃是死仇,若被这三个魔头发现,又枉搭了一条人命。宁天目不斜视,心下却盘算如何引这些人离开。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赵可心在他心中的分量,已重了起来。 其实是时虽然朝廷雍蔽,秦桧一人权势滔天,但内有九霄堂暗支,外有岳飞力挺,春风楼尚不敢放肆到公然毒杀王公显贵。若是赵可心亮出身份,笑一刀也唯有乖乖听命的份,纵然他胆子再大一倍,他也决计不敢不敬。只是赵可心想起适才宁天误将自己当作林卿卿,虽然仍在昏迷,兀自牵挂不已,便不由得微微泛酸,索性不亮明身份,当真要试试自己是否真的远不若林卿卿那般重要。但见宁天真的住手,心下没来由一片欣喜,一块大石登时落地。 笑一刀瞄了凤舞一眼,慢悠悠说道:“我要你用那凤舞宝剑来换这美人儿,否则大家一拍两散。” 宁天毫不犹豫,解下剑鞘,合剑执在胸前,点头道:“好,我数一二三,大家便一起放手。一手换人,一手交剑。”说罢数道:“一、二、三!”已将凤舞抛了过去。 赵可心尚自沉浸在喜悦之中,还未听清几人对答,待留意过来已迟,凤舞已落在了脚下。急忙大叫:“大哥,不要!”自己穴道已被笑一刀封住,到时候宁天兵刃一失,岂非要任人宰割? 笑一刀见他毫无犹豫,也是一愣,接着哈哈笑道:“蠢小子……”便俯身去拣那凤舞,却听言尸与李优伶一齐大叫:“小心!”劲风扑面,心道不好,就地翻滚,将凤舞抢到手中。站起身来,才看到宁天已抓着赵可心手臂,安然离开。原来笑一刀一分身之间,宁天已运“青云逐日”赶至,一掌击向笑一刀。笑一刀猝不及防之下,不敢硬拼,只好闪开,任由宁天携赵可心离去。他动趋若电,进退之间,连李优伶与言尸这等身手,亦来不及阻挡。 笑一刀掸了掸身上的灰土,阴恻恻的笑道:“小子,既然惹上了我们春风楼,便不要想能轻易的脱身了!” 宁天冷哼一声,尚未答话,一阵清脆笛声已飘扬过来。笑一刀三人略显惊讶,互看一眼,忽然打个眼色,就此忽地转身,竟然一起向外掠去,片刻已走的无影无踪。 第四节 一剑藏空凤舞丢〔四〕 宁天与赵可心面面相觑,不知究竟。片晌宁天方道:“这笛声定是召集他们的暗号,所以笛声一起,他们便片刻也不停的离去,不过难保他们不会再来,我们还是早些离去为是……对了,袁先生呢?” 赵可心两度被他所救,此刻柔荑握在他手中,心中平安喜乐,只愿一刻也不要离开。听了最后一句,这才醒悟,急忙转身奔进屋中叫道:“袁叔叔……”叫了数声,袁简斋方才应道:“那……那几个恶人……都……都走了么?”他刚才躲在门缝里偷看,几人武艺真是高明异常,自己实是一个也惹不起,只吓的魂飞魄散,蒙头躲在床上发抖。听到赵可心叫嚷,这才敢露面。 赵可心点头应是,忽地嘻嘻笑道:“袁叔叔,你怎么怕成这样?” 袁简斋被她看轻,心下气恼,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忽听一个声音响起:“心儿,你又惹你袁叔叔生气了?”黄影一闪,一个高大的人影已进屋来。宁天心下暗惊:他虽然未臻至先天之境,但若方圆数十丈内有什么风吹草动,却也决瞒不过他的耳目。可是此人进来之前竟然毫无征兆,不由的吃了一惊。其实那来人固然轻功高明,但若非宁天一天之内连续数战,内力消耗极大,也难瞒得过他。 只见来人四五十岁年纪,身量极高,比宁天还要高出两寸有余,面目潇洒英俊,脸庞丰毅,刀眉英挺,眼睛深邃有神,给人以不怒自威的感觉。身着暗黄长袍,雍贵之气尽显无遗。乍一看去,倒与赵可心极是相似,宁天心中一动,暗思莫非此人是…… 果然,只见袁简斋慌忙跪下道:“小民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赵可心也是面露喜色,两步纵到那人身前,拉住他的衣袖,喜孜孜的道:“爹,我哪有惹袁叔叔生气啊……” 这英俊无匹的中年人,正是赵可心之父,宋高宗的亲大哥,九霄堂主赵柘。宁天再无怀疑,跟着跪下道:“草民宁天,叩见王爷。” 赵柘忙俯身扶住他的双臂道:“哎,宁少侠客气了,快快请起。小女鲁莽无知,若非得你仗义相助,早已是吃了笑一刀大亏,应是我谢你才对,快快请起……”敢情他早已到此,只是适才却才现身,却不知为何不亲自出手救助赵可心。 宁天双臂被他一托,只觉得身下气劲似山,自己如触磐石,再难下分毫。心下惊讶,方知九霄堂主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只好顺势立起,拱手道:“王爷言重了,在下与郡主知交非浅,郡主有难,我自当施以援手。” 赵柘目光炯炯,盯着宁天看了半晌,忽地哈哈大笑道:“好!哈哈,好一个青年!”顿了顿复道:“令尊当年与我也颇有几面之缘,谁知天纵英才,竟是英年早逝。幸喜前些天心儿回来,备言少侠言行容貌,这才得知故人有后,今日一会,才见少侠气质谈吐,均是不凡,武艺更是青年一辈中的佼佼者,实是上天之幸。” 宁天神容一肃,奇道:“王爷认得家父?” 赵柘点头道:“你爹那时名气极大,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新婚那日,我正好奉旨去苏州尤家宣旨,还喝了他三杯喜酒,他的胸襟气度,倒真与你有几分相似呢。” 赵可心见宁天神色黯淡,知是因为提及亡父,忙岔开话题道:“爹,你怎么到这里了?” 赵柘抚了抚爱女肩头,没好气的摇头道:“你出来半日未归,你娘亲放心不下,这才着我出来看个究竟,我在南门外正遇到那朱总兵出殓,询问之下,才知是秦昌那畜生又纵下杀人。后来在林外又正好窥到笑一刀的身影,心知多半没好事,跟来一看,竟是你这小鬼又惹下了乱子,哼,若是让秦桧知道你袁叔叔隐居在这里,那还了得么?” 赵可心吐了吐舌头,袁简斋却是感动至极,又跪倒拜谢,赵柘忙将他扶起,道:“蓝之,你我情同兄弟,实是不必行此大礼!刻下行踪已泄,不若你先同我回府,日后我再为你安排去处。” 袁简斋点头道:“但凭王爷吩咐!” 那赵柘又道:“适才春风楼的三个老魔头匆匆离去,是因为云念裳以羽音翠笛急召,这妖妇媚功极高,以美色诱的几个老魔头团团转,个个唯命是从。我与秦桧之间间隙极深,是以不到关键时刻,不便贸然出手。多半是妖妇看破了心儿的身份,不愿与我九霄堂立时翻脸,所以一待凤舞落入手中,便急不可待的召几人速退。哎,丢了少侠的至宝,本王实是歉然至极……哼,少侠放心,我赵柘自会将宝剑夺回,让它完璧归赵。”他身份尊崇,一句话说出,自有一股令人不容质疑的威严。 宁天思忖总是要刺杀秦桧,自己还需再与春风楼的人交手,机会尚多,也不急于一时,当即拱手道:“有劳王爷挂心,宁天自有办法夺回凤舞!” 赵柘笑道:“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如果你不嫌弃老夫,便叫我一声伯父如何?总是王爷王爷的叫,未免有些生分。以后凡是用得着的地方,小天你便尽管说,伯父我一定竭力相助!”宁天见他温尔可亲,心中一暖,点头应是。 “左右天色已晚,小天不若先去府上用了晚膳,再作打算,如何?”赵柘因他几番搭救女儿,对他也极是喜爱,当下殷勤相邀:“心儿多次蒙你相救,我应该好好报答你才是。”说罢看了爱女一眼,方道:“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合府上下,一律答应。” 赵可心听了这句,玉颊羞红,已听出父亲有相许之意,心下且喜且嗔,却又只盼宁天答应下来。 宁天虽是失了凤舞,但它毕竟身外之物,日后再设法夺回便是。刻下林卿卿尚在竹林小屋苦苦相候,自己实是不便答应,当即摇首,婉然道:“宁天另有要事在身,不能久候,伯父好意,宁天铭记在心,就此告别,还请伯父见谅!” 赵柘“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以后有空,小天便来府中一聚!”他不知宁天心思所在,心忖爱女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况且看她对宁天也极有情意,待他下次来府中,定要留他多住几日。宁天虽然一介布衣,但以此子聪慧,将来成就绝对不可限量。相比秦桧那不成器的侄子,实是云泥之别,想到这里,对宁天的亲切又多了两分,俨然便当女婿一般看待。 赵可心却俏脸霎那间变得苍白,情知宁天定是要寻林卿卿而去,贝齿紧紧咬住樱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天点了点头,目光扫及赵可心,心头一颤,随即倍感歉然,想对她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就这样扭身去了。 (各位兄弟姐妹们,木有红花,就送几张推荐票票好不好啊,嘿嘿嘿嘿~~小白先在这里拜谢大家啦~下一节烈火离离卿不在生死离别,挚爱何在.敬请关注~) 第一节 烈火离离卿不在〔一〕 绿林的另一头,人影憧憧,正是笑一刀,李优伶与言尸。三人恭立一侧,前方有一女子背向而立,身形妖娆,衣着妖艳,背在背后的一双皓臂欺霜赛雪,手里握着一支青翠欲滴的短笛。三人适才飞扬跋扈,但在这女子面前却是恭顺异常,一起喊道:“参见楼主!” 那女子倏的转过身来,眉眼如画,口鼻精致,正是春风楼主,花想容之师,云念裳。只见她柔声道:“三位师兄辛苦了。”目光灼灼的盯着笑一刀手中的凤舞宝剑:“这把就是天下第一利器,宝剑凤舞么?”风姿绰约,声音娇美,哪里像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了? 笑一刀三人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便若有人用手将浑身都按摩了一遍一般,舒泰无比,一时毛孔俱张,心神皆醉,一起恭身道:“有劳楼主记挂!”笑一刀上前一步,双手将凤舞递上,道:“回楼主,这把正是凤舞宝剑。” 云念裳素手平探,将凤舞那在手,只觉得手腕一沉,失声道:“哎哟,还挺重的呢!”将羽音翠笛斜插腰间,右手拔出剑来,只见寒光灿灿,眉目可映,森森然的剑气迫在眉睫,激的身上一跳,不由的赞道:“好剑!”竟也不试,复将凤舞归鞘,对笑一刀道:“六师兄劳苦功高,本应将此剑作你佩剑之用,但刻下尤晨投靠于我春风楼,正值笼络人心之际,不知师兄是否愿意将此剑让出,先令尤晨暂为佩带,以坚其心?”声音娇柔,便如情人在耳边撒娇一般,笑一刀早连魂也飞了,想也未想,连连点头道:“但凭楼主吩咐!”却不知刚才云念裳已悄然用上了“氤氲红尘”里的“靡靡之音”。她功力比笑一刀那般初学乍练高出何止数筹?几句话便迷的笑一刀晕头转向,不知所以。 终究是言尸心志较坚,片刻已回过神来,不解问道:“楼主……适才……两个小辈……眼看就要……为我等所擒……不知楼主……为何……急召……我等……而回?” 云念裳闻言一震,目视他们归来的方向,淡淡的道:“你们可知刚才与之交手的那女子姓甚名谁?” 李优伶适才听的清楚,宁天唤赵可心作“赵姑娘”,答道:“那女子似乎姓赵,至于名甚,就不得而知了。” 云念裳叹道:“不错,那女子确是姓赵,她的身份特殊,说出来你们今日之行,其实便都应是死罪!” 笑一刀肥躯一抖,眼珠转了几转,小心翼翼的问道:“莫非是皇室的人……” 云念裳点了点头,忽的回身道:“你们与她交手时,就未发现她兵刃乃是一支紫枪么?” 笑一刀挠头道:“那女……那人功夫不比寻常,所用兵刃又非同一般,内力霸道绝伦,实为我生平仅见……”忽又恍然道:“哦,我记起了,那枪呈暗紫,上面纂刻着一物,似是……似是……”说道这里,声音已开始颤抖,终是犹豫,没有往下说。 李优伶忙问道:“六哥,到底是什么啊?” 笑一刀此时已面如糠土,牙关颤道:“龙!” 云念裳道:“不错!正是那九天之龙!” 李优伶与言尸同时失声道:“九霄堂!” 云念裳点头叹道:“不错,那枪名唤‘紫凰’,‘枪兵榜’名列第三,是不可多得的神兵。上面镌刻着九霄腾龙,正是九霄堂身份象征!那俊美的少女,便是八王爷赵柘之女,赵可心。” 笑一刀如听晴天霹雳,已一跤坐倒在地,喃喃道:“这……这……”他虽是江湖不羁之辈,但若与朝廷皇权作对,却从来想也不敢去想。李优伶与言尸虽不若他那般失魂落魄,但也好不到哪去。 云念裳回身看了他们一眼,柔声道:“师兄莫惊,我料她虽是宗室至亲,但此行必定另有目的,何况九霄堂与我春风楼刻下关系微妙,任谁也不愿随意搅乱,只要我们故作不知,赵柘老儿未必就会追究。” 三人知这楼主足智多谋,向来是料事如神,闻言终于稍稍心安。 云念裳又道:“我看那茅屋乃早建于此,且干净工整,定是常有人住,待那些人走后,你们便去仔细察看,务要探出是何人隐居此地!”她心思缜密,已猜出此人与八王爷赵柘关系匪浅,甚至可要挟赵柘。 三人终于一扫颓态,齐齐应声道:“遵命!” 云念裳微笑的看了几人一眼,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静候三位师兄佳音。”转身而去,身影翩翩,足下步伐隐含八卦至理,折拐之间,身姿曼妙,看的言尸心中一动,蓦然想起一事,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云念裳已去的远了,只好作罢。 却说宁天辞了赵可心父女与袁简斋后,身形如飞,“青云逐日”运至极至,片刻也不停留,望西湖竹林疾驰而去。心下歉疚,愧然,焦虑,不安,种种情绪交织一起,复杂难言,脑中一时浮现出林卿卿如花玉容,巧笑倩兮,似有话要对他说,可偏偏又听不真切,正自着急,那张脸忽又变成赵可心英挺的脸庞,眼神幽怨,如泣如诉,心中一跳,那张脸蓦地又化成了唐蝶的模样,笑容浅浅,向他招手,一眨眼又变成花想容的模样,手持匕首将一人脸庞划的稀烂,隐约那人就是林卿卿,心中一急,怒吼一声,花想容似是受惊,匆忙离去,宁天快步抢上,将那女子抱在怀中,那女子脸庞转过来,却又变成了一张陌生的脸庞,愁容凄凄,狠狠抓住他的手,指甲都嵌入了他的肉中……种种景象纷杳而至,正自慌张,那脸突然又变回林卿卿,这次已不若适才那般欢容满面,玉脸已是泪雨潸潸,张不同站在一侧怒斥着,将林卿卿强行拉走,不论宁天如何阻挠追赶,却似越离越远,终于再也追不上。心中一疼,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然后觉得胸口一畅,这才知道刚才那些只不过是些虚像。低头看去,手心已被自己手指掐出血来,心下暗惊,却又觉得不妙,似是真有什么事发生。 他接连激斗一日,对手又都是春风楼武艺高强之辈,因此内力虽强,奈何中毒在先,已是元气大伤,久斗之下,却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实已不能再耗,可他心中记挂林卿卿,不顾伤势,强行谷催内力,运起“青云逐日”,登时是伤上加伤,以至心魔幻象,纷杳而至。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操之过急,放缓脚步,运气平息下心境,略压伤势,这才又重新向竹屋而去。 (哈哈上了总编推荐了,xdjm们,小白在这里谢谢你们啦~~) 第一节 烈火离离卿不在〔二〕 时值黄昏,天色渐黑,才进竹林,空气中已弥漫着呛鼻的烟味,宁天神色一变,叫了声“卿卿”,身影一闪,人已闪电般掠过数十丈距离,转过折角,却被眼前的景色给惊呆了。 只见那座精致的茅屋,竟已化作一片灰烬,浓烟阵阵,兀自没有烧尽。宁天呆立在原处,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微风吹过,浓烟扑面而来。“卿卿……卿卿……”烟味刺鼻,宁天这才醒转,急忙大声呼唤林卿卿,但除了回音阵阵,哪还有别的声音。“卿卿,卿卿你不要闹了,卿卿……”宁天本是坚定的眼神,终于显得有些慌乱,明知这小屋是二人初次相识之地,林卿卿纵是淘气,也绝不会将它焚毁,但心中又但愿林卿卿是一时玩闹,负气而行。 眼见横梁只烧了一半,歪歪的倾斜在一侧,下面似乎压着一物,宁天心里一紧,伸手一劈,已将身旁一株手臂般粗细的翠竹折断,抓着竹子探入火堆,手臂已是微微颤抖,终于一咬牙,双臂用力一扫,节节枯木四散而飞,下面已是片片焦土,一把藤椅歪歪扭扭的倒在那里,却没有人迹尸身,这才觉得一块大石落地,略微放下心来。心忖如此看来,多半是有人纵火烧毁茅屋,林卿卿这才不得已离开了此地,一念及此,终是愁颜稍散,长吸了口气,正欲转身去他处寻找,忽然目光瞥及火堆中一物闪耀,急忙纵身过去,俯手一捞,已将那物抓在手中。只觉得温润圆滑,低头一看,竟是在四川唐府与柴巍打赌时赢的那颗夜明珠,当日赢来之后,林卿卿极是喜爱,他便送给了林卿卿。这颗明珠浑圆剔透,大如鸽卵,乃是无价之宝,世上绝不可能再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登时一颗心直冷了下去,踉跄退开两步,嘴里喃喃道:“卿卿……卿卿……”只觉得心里一阵剧痛,忽地“哇”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一时只觉的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再也支不住身子,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就此失去了知觉。 竹林却暗处闪出一人,目睹此景,微微一叹,心下却不知想起什么,眼中又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本待将宁天扶至一旁,忽听脚步声响起,一人惊叫道:“恩公,恩公……”趋奔而来,不敢久留,身形一闪,已投向远方,隐约可以看到他的右臂衣袖上有一角圣火图案。 宁天醒来的时候,已是入夜。一阵药味扑鼻而来,身旁炉火暖人,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弯腰煎药,听到身后声响,转身一看,喜道:“公子,你醒啦!”面容和蔼慈祥,却是早上在湖边小亭旁煮茶的张老汉。 宁天记性极佳,认出张老汉,道:“张老丈,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张老汉将药罐提起,倒出半碗,复放在炉火上,回身递给宁天,这才道:“老汉下午出去购置了一些粮食衣被,回来的路上却看到了公子身影,本说跟上去道声谢谢,谁知就看到公子突然昏倒在地,这才急忙将公子扶了回来。适才大夫来诊治过了,说公子只是一时体乏气虚,兼且怒火心急,这才晕了过去,所以开了这幅顺气补身的药。公子还是赶快趁热喝了它吧。” 宁天点头道谢,接过药碗,端了起来,正要喝下去,突见张老汉又回身取了一物,恭敬的递还过来道:“公子,我见你昏倒时手里紧紧抓着这珠子,想来定是贵重无比,所以就将它妥帖藏了起来。既然公子醒了,还是还给公子为是。”入手温润,正是那颗夜明珠。 宁天“咕嘟”一声,汤药只喝了半口,便再也喝不下去,呆呆的看着那颗明珠,忽然眼圈一红,几滴眼泪已滴了下来。现下挚爱生死未卜,哪里还有半分心情去喝药?只是痴痴的看着那珠子。他本须眉男儿,不轻易落泪,但情之所牵,实是记挂无比,一时满眼都是林卿卿的音容笑貌,再也容不下其它。忧及林卿卿安危,只是满心苦涩内愧,后悔没有让林卿卿与自己同去,越想越是后悔,只将嘴唇咬出了血来。 张老汉自顾自的去煎药,却半天没听到宁天回话,扭身一看,宁天嘴唇已是鲜血淋漓,“呀”的一声,连忙凑近,问道:“公子,你怎么了?”宁天却只如未闻。 张老汉久历风霜,看宁天面色,就已猜到一二,料来是白日里见的那个美貌姑娘不知了去处,恩公这才如此神伤,情知多说下去无益,叹了口气,正要往外走,却听一个声音风急火燎的叫道:“爹,娘,我回来了。” 张老汉面色一变,听这声音,不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谁?顾不得给宁天叮嘱,掀开门帘,沉下脸道:“你还有脸么?每日出去游荡,还回来做甚?”自己这儿子贪逸恶劳,好吃懒做,时常在外瞎混,每每回家,便是变着法找二老要钱。前些天家里终于山穷水尽,他便再没有回过家,今天突然回来,多半没有好事。出得门来,才看到儿子手里竟然破天荒的提了些蔬果鱼肉,诞着笑脸,候在一旁。看到张老汉出来,嬉笑道:“爹爹,孩儿在外闯荡多日,无时无刻不思及您二位,这次便是专程回来看您二老,这些菜果便是我孝敬你们的。噫,娘亲呢?为何不一起出来?”这张老汉的儿子细瘦如猴,眉目间倒也颇为俊秀,只是满脸堆着谄笑,令人不喜。 张老汉见儿子颇有诚意,这才稍稍转怒为喜,道:“你娘亲适才出去买菜了,家里来了客人,等她回来,便一起吃饭。” 青年“哦”了一声,突然低声对张老汉道:“爹,我听街坊们说你早上捡了锭金子不是?” 张老汉脸色一变,冷哼道:“你又是要钱来的?”终于明白儿子大献殷勤,终是没安好心。 (xdjm们,下星期能不能上封推全看大家的支持啦!希望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多多帮忙,推荐一下~) 第一节 烈火离离卿不在〔三〕 青年人眼见老父神色,心忖此事多半是真的,否则为何如此生气?当即抓住张老汉的衣袖道:“爹爹,我现在急要十两银子,你就给我吧!”其时一两黄金可折十余两银子,宁天那锭金子净重五两,足抵纹银五十两有余。 张老汉冷哼一声,知他定是又去赌钱,输了个精光,这才又回来哭穷。一把撸开儿子,喝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每日就知赌博饮酒,我……我哪有你这样的儿子?你……你给我滚!”顺手抓起身旁的扫帚,便要往儿子身上打去。 那青年并不躲闪,只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丧着脸道:“爹爹……我前些日子去牛家兄弟那里赌钱,只因手气不好,将二两银钱全输了出去。后来那牛大说借些钱给我翻本,孩儿一时心动,就向他又借了五两,谁料又给输了出去,今日他找到孩儿,说须还他十两才行,否则便要去京衙中告孩儿。那京衙的县老爷是他舅舅,孩儿如何惹得起?恰好听邻人说爹爹今日拣到了金子,这才回来向爹爹要些银两儿还债。爹爹,孩儿知错了,以后便是刀子架着,孩儿也决不会再去赌钱了。你……你就给孩儿些银子吧……”声音凄苦,却不似假作。 张老汉哼了一声,并不为所动,反将扫帚提起,喝骂道:“你这孽子,堂堂一个男儿,手足完好,却连自己一张嘴都赚不饱,每日就知道寻耍子找乐,尽去结交那些狐朋狗友,现下可好,哼,你怎么不去求他们?爹娘辛苦将你养大,你就是如此报答我们二人,若是有朝一日我们死了,你怎么办?干脆老子今日便打死你,权当没有你这么个儿子!”说着扫帚已如雨点般落下,竹子制成的扫帚杆坚韧无比,张老汉每日下田劳作,力气不小,每抽一下,“啪”的一声翠响,青年便是一声惨号,但他自知理亏,却也不敢躲闪,只是不住的哀求道:“爹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如此直打了十数下,张老汉方才住手,喘气吁吁,眼眶却忍不住落下泪来,生子不肖,难成大器,不知自己前世做了什么孽,该遭此报,真恨不得就此将此孽子打死,但自家香火单薄,自己更是年近四旬方得此一棵独苗,真要动手,却也狠不下心。那青年见老父不再动手,料来父亲心软,又爬进前几步,哀求道:“爹爹,那衙门里的捕快个个如狼似虎,我若进去了,休说是皮伤血流,只怕动辄便是筋折骨断,你……你就救救孩儿吧!”说罢又上前紧紧抓住老父衣袖。 看儿子面色惊恐,泪涕交加,背心更是血渍斑斑,张老汉再也硬不起心肠,道:“起来吧!”这才重回里屋,取了个小箱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上面的铜锁,颤着手取了二十两碎银。那青年眼见箱子里面银光闪闪,足有五十两有余,几曾见过这么多银子了?一时连眼睛都直了,却听“啪嗒”一声,父亲已将箱子盖上,冷冷道:“将钱还了以后,便顺便物色一处店面,做些小本生意糊口。你以后若再敢踏入赌厅一步……” 话未说完,那青年已一手抓过银两,嘟囔道:“知道了……”人已如风般冲了出去。张老汉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他带个趔趄,站直身子,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心下又气又急,看儿子那神态,如何有一丝反悔的意思了?分明只是糊弄自己。张老汉叹了口气,暗思儿子实是已无药可救,只待那些银两花光,他定会又再变着法来向自己要钱。正自生气难过,突然门外嚷闹起来,推门一看,竟是儿子又已折返,身后还跟着几个泼皮模样的青年。为首两个,身宽体壮,面容凶恶,张老汉却认得,正是牛大与牛二两个。料来没有好事,慌忙将箱子藏回里屋,出得外面,几人已进了屋子。牛家兄弟两个大模大样的坐在椅子上,儿子却是侍立一旁,但神色作难,又不知还有什么事未了。 见张老汉出来,不等他开口,那牛二已抢先从怀里掏出一物,“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道:“张大爷,这二十两银子是你适才让**还给我们的是不是?” 张老汉惊道:“二十两?不是说是十两么?” 牛大慢吞吞的道:“本来是十两,只因为你儿子晚还了一日,今日已成了一百两,你若是识相,便赶快拿了出来,免得到时候被衙门的捕快捉去,受那皮肉之苦!” 张老汉又惊又怒道:“一百两?”自己便是再劳苦上一辈子也挣不下这么多钱,现下却只因拖了一日,便变本加厉,成了一百两。当下怒道:“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就是到了衙门,它也抗不过一个理字!” 那牛大站起身来,却比张老汉高了一头有余,捏捏骨节,“噼啪”作响,冷哼道:“哼,我那里借钱,本就是一本十息,你儿子借了五两,拖一日,便是五十两,两日便是五百两,我现今只向你要一百两,你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换去别处,哪有这样的道理?哼,痛快的赶快去拿钱,免得大爷我动手!”那时官民勾结,朝野昏暗,做这“驴打滚”高利贷的人大有人在,莫说是一本十息,便是再过过倍的也有。这牛家兄弟两个借着舅舅乃是临安府尹,当着天子脚下大开赌场,又请高手坐庄,等客人输个精光之后,就明目张胆的放取高利贷,然后再借用官威压迫,从中牟获暴利,屡试不爽。今日得知**之父得了几两金子,恰好这**前些天欠了赌债,于是便纠结了几个混混地痞,前来敲诈。 那**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道:“牛大哥,不是说好了只还十两么……” 那牛大猛的转头,一只粗大的手抓住**的肩膀,笑道:“**,你爹爹既然发了财,便应是见者有份才对,哼,五两金子,若我告到衙门,说你爹爹干的是杀人越货,穿墙入户的勾当,到时候你父子二人一起入狱,些许皮肉之苦尚在其次,被扣上命案秋后斩首,那可不划当的很了,……嘿嘿……”说着手上用力,那**生的细瘦文弱,如何受得了?只痛的“啊啊”哀叫,道:“爹……爹……” 张老汉听那牛大侮蔑自己“杀人越货,穿墙入户”,气道:“你……你说什么……你……”当时怒极,抓起旁边的扫帚,当头向那牛大砸去。 那牛大粗通武艺,将头一扭,轻松便躲过了张老汉扫帚,狞笑道:“哼,竟然还真动手了?”一掌掴过去。这一下力道十足,张老汉那里挨得起?整个人直飞了出去,摔倒在地,“哼哼哈哈”的,一时爬不起来。 第一节 烈火离离卿不在〔四〕 那**儿眼见老父被人掌掴摔倒在地,又惊又恐,既怒且怕,想与牛大理论,但终究没有那个胆量,嗫喏半晌,说不上话来。牛大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呸”的将一口浓痰吐在了张老汉身上,给手下几个泼皮使个眼色,几人会意,便动手在屋内翻腾起来。 一个泼皮进了里屋,想是看到屋里还有一人,也吃了一惊,连忙出来与牛大说了一声,那牛大“哦”的一奇,回头问道:“**儿,那里面躺的是谁?” **儿苦着脸道:“是……是一个客人,我,我也不知是谁。” 牛大心下愈奇,当先便走进了里屋,只见床上一个青袍人侧身而卧,面朝内壁,却是看不到面貌。但那衣袍色泽鲜亮,并不若普通穷苦人家般那样打满补丁,眼睛一眯:莫非是那张老儿的什么有钱亲戚不成?想到这里,贪念骤起,喝道:“喂,你是什么人?”一只手已向宁天肩膀扳去。他见旁边放着药罐与半碗汤药,料来这人病的不轻,否则为何外面那般吵闹都未将他惊动?当下也不以为意,只想从他身上诈点钱来。谁知手才触到那人的衣衫,尚未发力,一股沛莫可当的大力已如潮水般卷来,牛大登时身不由己,腾云驾雾般飞跌向后方,不偏不倚,正好一屁股坐在了那煎药的炉火上,许多脏话尚未骂出口,就觉得肉痛钻心,已如杀猪般哀号起来。 一旁的牛二眼见大哥吃亏,登时怒极,抢先抽起一根水火棍,喝骂道:“谁家的杂碎,敢在你太岁爷爷头上动土……”话未说完,只觉得眼前绿影一闪,接着双颊巨痛,那青袍客已不知何时面向着他们,端坐在了床上,手里还拿捏着一颗鸽卵般大小,浑圆剔透的珠子。 只见这人年纪不过二十许,脸庞英俊潇洒,两道剑眉英挺上翘,鼻子高隆,给人以厚重的安全感,只是头发略显凌乱,遮住了耳廓,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本应炯炯有神的双眸也似失去了往日的光辉,黯淡无比。但正是如此,反给了人一种心如死灰的压迫,直压的屋内几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牛大已被手下的泼皮扶在一旁,身后衣衫褴褛,皮肉红肿,吃足了苦头,牛二的双颊亦已如馒头般高高肿起,显是也受罪不小,同时怒喝道:“好小子!”眼睛忽然一亮,看到了那颗夜明珠,心头俱都一颤,忍不住心下狂喜:今日吃了些亏,却遇到这等的宝贝!两人都是有些见识的,认得这夜明珠乃无价之宝,当下有了强取之心。牛二揉了揉脸,给手下泼皮使个眼色,慢慢拢向床边,道:“小子,你若识相些,便赶紧将这珠子交出来,给大爷们把玩把玩,说不定大爷心情转好,便饶了你们几个的狗命。否则你若落入我们手里,大爷定要你尝尝剥皮煎骨的滋味!”说到最后一句,人已是狞笑,五指箕张,抓向那颗夜明珠,要用力夺下。 绿袍人眼中精芒一闪,怒喝道:“找死!”握着夜明珠的左手急缩,右手一掌挥出,这一掌好大的力!那牛二尚不及反应,整个人手舞足蹈,撞破了墙壁,飞了出去。 这青色衣袍的英俊青年,正是宁天。他被张老汉一句话勾起回忆,一时伤心、难过、失意、悔恨,种种杂绪,一齐涌上心头,竟没有留意张老汉已走了出去。只觉得身旁没有了林卿卿,当真天下再大,也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地。心中苦闷难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头栽倒在床上,只想恨不得立刻就死去。外面牛大兄弟闹事,他竟然也毫不知情。直到适才牛大欲将他身子扳转,被他护体真气震飞后,这才有所觉醒。见牛二口出秽语,便略施手段,惩戒于他。岂知人心不足蛇吞象,那牛二利令智昏之下,竟上来要强夺那夜明珠。这夜明珠是自己刻下寻得的唯一一件林卿卿之物,有它在身旁,才会让自己死水般的心湖泛起一丝温暖,怎容他亵渎?这下再不容情,一掌愤然击出,牛二只是个粗懂武艺的壮汉,如何能承受得起?“砰”的一声撞破墙壁,飞到院子里,昏死了过去。 几个靠的较近的泼皮已“哄”的一声,吓的远远躲开。一掌就将一个百多斤的壮汉震的飞出老远,若打在自己身上,那是何等滋味?当真是想也不敢想。牛大也是暗暗心惊,后悔自己竟然惹上了这等强敌。他本就是欺软怕硬之辈,宁天实力,远在他们几人之上,以自己手下这些料子,根本无一合之将。当下强笑道:“这……这位英雄,你……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得罪了您老人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们如何?”心下却思忖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待回去多纠集些人手再来寻他麻烦不迟。 忽听门外响起惊呼:“啊!……老……老头子……老头子你在哪?”一人掀帘而入,头发花白,面容满皱和蔼,却掩不住一脸惊骇,眼看老伴魂倒在地人事不醒,一手捂住嘴惊叫道:“老头子!……”菜篮失手落地,却是**儿的娘亲买菜回来。 牛大面色一喜,给最靠近门的一个泼皮使了个眼色,那泼皮会意,倏的转身,举刀便要望张大娘的脖子上架去。张大娘几时见过着等架势?早已吓得呆在当场,竟就此被制住。 宁天尚不知外面发生何事,但听这呼声,已猜到一二,面色倏的一变,眼睛转瞬已染上一抹妖异的红色,怒喝道:“无耻之徒……全都该死!”夜明珠塞入腰带中,左手“诛心掌”中的“大逆不道”,右手“霸王爪”里的“商纣烙手”,只见青影闪处,站的最近的两个泼皮尚来不及反应,一个心口破裂,爆出一团血雾,一个双手尽折,软软瘫下,痛死过去。牛大心中一寒,正要叫唤,忽然手腕一痛,低头看去,一双手竟已被宁天生生齐腕拽断! (确实不愿意让宁天如此大开杀戒,但谁让他练了“灭魔心经”呢?呵呵,希望不会破坏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呵呵!下一节“明月皎皎心何哀”,希望大家喜欢~) 第二节 明月皎皎心何哀〔一〕 “商纣烙手”! “霸王爪”,乃是写《诛仙宝箓》的那位奇人自创。当时朝野无道,江湖黑暗,到处恶寇横行,遍地民不聊生,这位奇人知须以暴易暴,方可在这乱世求得一方净土,故创出了这路本不符道家“清净无为,与世无争”的武学。其中只有三式:“商纣烙手”、“秦始铸俑”、“隋炀拉纤”。每一式起了一个往古暴君的典故,概因这三式一出手都是极惨烈的杀招,无比阴损,有失天和,这样命名正是要告诫使用者在用这路武功时需仔细揣度。当年商纣无道,荒淫无度,宠幸奸小,疏远贤臣。曾造丈粗铜柱,上涂膏油,下用火炭加热,曰之“炮烙”:凡顶触圣颜之人,多被缚于其上活活烧死,残忍之极。因此“商纣烙手”这招便是生断人双手双脚。宁天本修炼太阳诀日久,虽另习得佛家心法“清心普念咒”,但今日连斗之下,元气大伤,自制力实不如前,况且林卿卿踪影未知,更是让他心神大乱,得知张老汉为几人所伤,终是忍无可忍,霎时杀机再起,又一次堕入了魔道。 也活该牛大这一行人倒霉,平日飞扬跋扈惯了,几曾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只见眼前一闪,手下已一死一昏,自己的一双手更是被人生生拽下,接着看清了宁天眼中那妖异的赤芒,只觉得心里打了个突,一股寒意浸入骨髓,心口猛的一跳,张大嘴想叫旁人,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接着喉咙一紧,“咯咯”几声,喉骨已被宁天用力捏碎,连痛声也未喊得出,两腿一蹬死了。 旁边的泼皮们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一股腥味扑鼻而来,伙伴已是一死一伤,目睹此情此景,全都吓的双腿软瘫,动弹不得。他们平日仗势欺人,血腥之事早已见惯,但却也从未见过这等残忍的。眼看牛大的两只手参差不齐的断在地上,只觉得胃里翻滚恶心,直欲呕吐,但当着宁天的面,却又不敢。宁天四下一顾,已迈开脚步,向门口走去。那将刀架在张大娘脖子上的泼皮双腿簌簌,惊恐道:“你……你别过来……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杀了她……”话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喉头一紧,宁天竟在须臾间横跨丈许距离,伸臂将他脖子掐住。这泼皮本已存了死拼之心,但见宁天如疯魔般袭来,却一时忘了自己有人质在手,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挥刀望宁天身上胡乱招呼,亏得宁天身上有翠杉翁所赠的宝衣,但也颇有痛觉,宁天面色更怒,将手一挥,这泼皮已从窗户直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栽到院子里的磨盘上,登时头破血流,眼见是不活了。 剩余几个泼皮大骇,连忙扶起昏倒在院子里的牛二,夺路而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谁料到这张老汉家竟会有如此人物?暗思以后可得好好巴结那**儿。**儿胆小如鼠,见了这血腥场面,早吓的晕了过去。倒是那张大娘胆子稍大,虽然没有晕了,却也是闭眼不停的低念“大悲咒”。 这“大悲咒”是观世音菩萨以无上菩提之心普度世人的要诀,全称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大悲神咒”,经文慈心静念,正是那“清心普念咒”中的一部分,张大娘声音虽轻,但落入宁天耳中,便如晨钟暮鼓,当头棒喝,一霎间清醒过来。四下一看,愕然道:“这……这……”快步走上,探了探张老汉的鼻息,知道他只是暂时昏了过去,当下握住张老汉的手,缓缓得度了一股内力过去。 那张老汉刚才气急塞胸,挨了牛大一巴掌之后,登时气怒交加,这才昏了过去。宁天的“太阳诀”阳绵浩大,内力所至,壅蔽顿开,张老汉“哎呀”一声轻呼,睁开了眼。看到了宁天,忙呼一声:“公子小心那几个恶人……” 宁天轻轻的笑了笑,将他扶起,宽慰道:“老丈莫惊,那几个恶人我都已打发了,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寻你们的不是了。” 张老汉刚刚清醒,对适才的事一无所知,听宁天说那些泼皮已走,还道他是再说笑,四处一张望,果然没有了牛家兄弟的影踪,却看到自己的老伴在一旁闭目诵佛。疑虑道:“公子,你……你……你把钱还给了他们么?”早上遇到宁天时宁天出手阔绰,想来颇是富有,区区百来两银子,定不被他放在眼里,定是宁天知道事情经过后,又为他将那些银两还上。如此大恩大德,自己不知道几世才还得上。当即就跪下,连忙招呼道:“老伴儿,快来,这位就是早上我说过的大恩人,快……快来给他磕头!”竟给他磕头。 那张大娘甫从进门开始,便一直惊魂未定,目睹宁天中魔般的疯狂后,更是惊慌失措。但听了老伴儿这句话,却登时对宁天惧意全消,也几步走到老伴跟前,便要下跪。 宁天慌忙将二老扶起,道:“两位老人家快快请起,这叫我如何敢当?”接着将自己刚才如何惩戒牛氏兄弟的经过说了一番,叹气道:“我修炼的功夫尚有缺陷,刚才怒急攻心之下,走火入魔,这才会乱开杀戒,不过这几人作恶多端,实已是死有余辜了!” 张老汉夫妇平日饱受地痞恶霸的欺凌,实是敢怒不敢言,虽然见了一地尸首,却也兀自惊栗簌簌,还是张老汉胆子大些,接话道:“只是这牛家兄弟的舅舅,便是京城府尹,这人平日欺压百姓,做过不少恶事,若是他得知以后,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宁天心里一个“咯噔”,暗悔刚才不应将那些人放走。留下了祸根。不过他艺高人胆大,却也不惧怕敌人手段。当即从怀里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塞入张老汉手中道:“老丈,我今日欠缺思量,惹祸不小。你们还是速速收拾家当,去外地先避避风头再说。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你们用它做些买卖,也好养家糊口。” 张老汉刚才迎头向那牛大一棍砸去,便已没有打算再留在这里,听闻宁天之言,心下更是感激。宁天微微一笑,道:“令郎适才昏倒,现在已醒,你们赶快收拾一下,尽快走吧!”他内力高强,已听到里屋传出了粗细不一的呼吸声,显然**儿已醒。 只见那里屋一人慌忙跑了出来,跪下磕头道:“多谢大侠相救之恩……谢谢……谢谢……”正是**儿。他本来好逸恶劳,游手好闲,目无尊长,嫌贫爱富,但只在适才短短的一柱香内,却经历了比这一生还要丰富的故事。牛大掌殴老父,轻蔑嘲笑,老母遭人威胁,生死难测,天降横财眨眼即飞……从死到生,从无到有,种种经历,都在他脑海中刻下了深刻的烙印,他毕竟良心未泯,虽是后知后觉,但亦深切感受到对父母的依赖爱戴,见老父昏倒在地,心内也有了一丝悔意。后来见宁天大展神威,拳指脚踢,所向披靡,更是被深深的震撼,反思以往行径,当真猪狗不如。当下痛定思痛,以后忠义孝悌,定要痛改前非。 宁天看他泪涕横流,知道他心有悔意,点头道:“过而改之,犹不为晚,快快收拾行装,与你爹娘去外地避难。以后上孝下敬,好好过日子去吧!” **儿整日与那些地痞无赖厮混,自知那官府手段,情知此地不宜久留,当下含泪点头,再拜恩公,收拾妥当行李,搀扶着二老,去远处避难去了。 第二节 明月皎皎心何哀〔二〕 夜深月斜,云淡星稀。 西关大道上,一辆双辕马车急驰不休,惊起路边林中寒鸦数只,马蹄声“噔噔”远远回响四周,令本就冷寂的官道更显得凄凉,突然听到车厢内传出一个娇美可爱的声音:“大坏蛋,你快放了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圆润清脆,若玉珠落入了银盘,明明是生气的叫嚷,却也让人百听不厌,只想一直听下去。 坐在驾位上的大汉呵呵笑道:“小姑娘,你再忍耐片刻,就快到了。”声音低沉有力,一双眸子在黑夜里依炯然有神,太阳穴高鼓,显然内力修为极高,拉车的两匹骏马骨健筋强,但抓在他手中的缰绳却纹丝不动。突然前面一个急弯,这大汉连忙将缰绳一抖,那两匹骏马本正在急冲,但竟吃不住他这巨力,身不由己,前踢竖起,猛的转了过来。 车厢里“哎哟”、“哎哟”两声,那娇美的女声又传了出来:“大笨蛋,连驾车也不会!”大汉笑道了:“对不住了,小姑娘。” 车厢里,一个少女跪坐在侧,秀发如瀑,玉眸似星,不是林卿卿是谁?但见她玉腮鼓鼓,双眼含怒,身子一动也不得动,却是被人点了穴道。只是她内力已臻至先天境界,不知是谁人有如此能耐,竟然制得住她。听闻那大汉的话,又嚷道:“大坏蛋,你放开我!” 旁边另有一个少女,面容清秀,跪坐在旁,看上去也是个美人胚子,但与旁边的林卿卿一比,就相差甚远。见林卿卿气恼,好言劝道:“姐姐,你且忍忍,便快到了。”声如黄莺出谷,煞是好听。 林卿卿小嘴撅起,怒气未消,道:“哼,你们暗算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她白日在小屋里一人等候宁天,谁知突然进来几人,话也不说,就来擒她。她虽然跟师父学过许多功夫口诀,但尚未练至臻熟,空有一身高深内力,却使不出威力。况且来人武艺极高,论及招式精妙,她更是远远不及,众人一起围攻,她便应接不暇,终被人背后一指,点倒在地。接着全身大穴尽数被封,被人塞进了这车厢中。自己几次默运内力冲穴,但内力只出了丹田,便被阻住,好不容易冲破三、四处穴道,却已是内力大耗,颇吃不消,显然封穴之人内力亦不俗。身旁这个姑娘看上去很是和善,林卿卿自来心地善良,见了这么文静的姑娘,登时生不起气来,听闻她的话,也就怒意微消。 那汉子又笑道:“我等并非恶人,姑娘你也莫怕!” 林卿卿一听,着恼道:“既非坏人,如何不敢将姓名告人?做事鬼鬼祟祟,与宵小何异?”敌人武艺高强,自己糊里糊涂便栽在人家手里,心下更是恼怒,情知几人定非江湖无名之辈,因此出言相询。 那人轻笑一声,正要说话,忽然侧耳细听了片刻,压低声音道:“此刻不便相告,日后姑娘自然会知晓。有人来了,切莫出声!”说罢长笑道:“何处的朋友在前处相候?何不现身一见?”手将缰绳一抖,两匹骏马倏的停下。 只见林中闪出一行三人,当先一人白衣蓝裤,手捧一刀,喝道:“朋友好眼力,咱们便明人不说暗话,速将你车上掳来的女子放了,我们决不为难,否则……哼!”亮了亮手中的刀,颇有威慑。这人身形修长,面容不修边幅,头发潦草,但眼睛精光闪闪,甚是有神。 那驾车大汉微微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白衣人嗤笑道:“少废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大汉微微一愣,放声大笑道:“好!我便称称这位小兄弟身手如何,只要你胜得过我手中这把兵器,车上之人就任你带走。”说着右手一抽,手里已多了一支乌黑冷黝的长枪,红缨闪动,整个人从车驾位跃起,居高临下,一枪戳至。 他动作好快,只一眨眼就到了那拿刀的汉子前不足一丈处,白衣男子一惊:“来人好厉害的身手!”忙喝道:“你们退开!”接着把鞘一推,寒光闪闪,宝刀出鞘,迎击向上,“当”的一声,荡开了那枪,自己却也被逼退两步,随即站定,赞道:“好枪法!” 拿枪的大汉也是暗自点头:虽然自己未尽全力,但居高临下,略占优势,这人能从容接下,功夫也自不凡。自己尚须打听清楚再动手,否则这么一条好汉,自己伤了他,也过意不去。看他手里那刀灿然若雪,寒气逼人,刀身纹理繁复,刀头更形如恶鬼,与自己枪硬拼一下,却毫无异样,心头一动,奇道:“‘追魂’?” 那白衣人衣角轻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阁下知道的不少,看你也是条好汉,为何做欺凌弱女这等下流之事?”自己手中这把“追魂”乃师傅亲传,上次在江湖露面乃是四五十年前的事,眼前的大汉能将它认出,身份绝不简单。 拿枪的大汉面容颇为古怪,突然笑嘻嘻的道:“具闻这‘追魂’位列‘拉牛牛刀兵榜’前十,乃‘磨刀听雨阁’阁主雨濮所有,怎么会到了你手里?嘿嘿,想必定和你小朋友有些关系了。” 白衣男子听他言语中对师傅颇是敬重,不禁对他多了两分好感,颔首道:“正是家师!” 拿枪的大汉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哈哈,我与令师颇为相识,……”话未说完,白衣男子已面色一变,断然喝道:“相识归相识,朋友今日不放了车上的女子,便是家师亲来,也休想过我这一关!废话少说,看刀!”不由分说,已一刀拦腰砍去。 持枪的大汉见他正气凛然,不为所动,虽然好笑,却也暗暗佩服他。见那“追魂”劈至,神色微变,似是颇为无奈,又似下定决心,举枪一架,喝道:“那就得罪了!”枪法已变,如狂风骤雨,延绵不绝。一支黝黑的铁枪,在他手中竟似轻若无物,横扫直劈,点捺挑戳,无所不能,仿佛拿在手里的只是一只笔一般。白衣男子只感到压力剧增,方知眼前之人不是在说空话,“追魂”宝刀绕身一匝,欲将长枪攻势尽挡在外面,却哪里当得尽?只听“嗤嗤”声响,几处衣衫已被划破,持枪大汉长笑道:“这下你服了么?”自己这绝招霸道绝伦,从不轻易出手。适才手下留情,只将白衣人衣衫划破,料来他会知难而退,一时心中得意无比,暗想雨濮老东西教出的徒儿也不过如此,连自己一招也招架不住。 那白衣男子头发更乱,呼吸已微乱,但仍是咬牙道:“不服!”宝刀含怒,拼命向持枪汉子卷去。他从来意志坚定,更是见不得这些欺凌弱女的恶人,当下舍命缠住这大汉,大喝道:“大虎二虎,上车救人!” (快快快,答案下节揭晓,没有选的xdjm们赶快去小说页面里投票啦!到底是谁抓住了林卿卿?) 第二节 明月皎皎心何哀〔三〕 与这白衣人同来的两个大汉应了一声,双双扑向车厢。持枪大汉一看,不禁大怒,终是耐心丧失殆尽,怒道:“无知!”适才那几下已是手下留情,若非念在与他师傅的交情,早已在他身上戳了几个透明窟窿。当下掉转枪身,喝道:“破!”枪尾如蛇,灵动的钻入白衣人的刀影中,两人身形都是快如闪电,好似黑白两只狂龙,纠缠一起。只听“当当当当”几声脆响,白衣人连退几步,脸色苍白,右手用刀支住身子,左手捂着胸口,骇然道:“‘泣神枪’?” 适才他与这大汉力拼数下,但觉得此人气劲如山,似是尤在师傅之上,自己实不能动其分毫。连催了几道内力,却都如石投大海,接着双臂一麻,接着胸口一痛,已被那人用枪身扫到。临了自己强用两伤功法激出潜力,硬劈了那枪一下,谁知只是当的一声,并无异样。看那持枪大汉手中的长枪刚劲遒然,黝黑乌亮,与宝刀“追魂”力拼数下,丝毫无恙,定非凡品无疑。而刚才那套枪法,如狂风扫叶,劲雨淋头,正是明教“灵门”长老凌释的成名绝技“绵雨枯心枪”。由此看来,此枪定是凌释的贴身神兵“泣神枪”无疑了。 据说这把“泣神”乃是百多年前明教“铸兵圣手”金坚采极西寒铁所铸,锋锐坚韧,在“拉牛牛枪兵榜”中名列第二,乃不可多得的宝枪。当年铸好之后,只因太过沉重,因此无人去用,暂搁在了兵库之中。后来凌释受萧无克赏识,得以赏赐此枪。从此凭借这把“泣神”驰名江湖,杀敌无数,因此乃是他的招牌兵器。凌释位列明教六大长老之一,功夫已是登峰造极,自己远非敌手,登时意兴索然。 那大汉一下将他震飞,接着身形如电,窜上车后,接着“哼哼”两声,大虎二虎尚未登车,已被他掷了出来。拍了拍手,似仍有些气恼,点头道:“不错!我便是凌释,今日之事,事出有因,我来日自会亲自登门,与令师解释个清楚。哼,告辞了!”伸手抓着缰绳一抖,两匹马齐声嘶叫,八蹄翻飞,“笃笃”声响,眨眼去的远了。 那大虎二虎被他扔下了车,因是力道用的恰好,倒也没受什么伤。匆忙跑到那白衣男子身前,俯身扶起他,骇然道:“二师兄,这人好厉害的功夫,他是谁?” 那“二师兄”脸色忽晴忽暗,喃喃道:“果然是他……”叹了口气,道:“这人便是魔教六大长老之一,‘泣神枪’凌释。乃是当世用枪第一高手,既然有他坐镇,仅凭我们几个……是远非其敌手了。听他之言,似与师傅相识,赶快用飞鸽传书,向师兄禀报此事,另叫沿途的眼线盯紧这一行人的行踪!” 大虎应了一声,与二虎各取出一只信鸽,剥了块树皮,匆匆刻了些字,塞进竹筒,缚在信鸽脚上,放着飞了。 白衣男子目视远方,自言自语道:“车上究竟何人?竟然劳烦魔教几大长老一齐出手?这人绝不简单……” 马车上,林卿卿恼怒的看着那少女,气哼哼的道:“为何刚才捂住了我的嘴?”刚才听到外面有了救援,正欲大声疾呼,却被这少女拉牛牛,抢先捂住了她的檀口。林卿卿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无怪乎她会如此生气了。 这少女似是受不了她的目光,低头怯怯的道:“对不起了,姐姐。”声音婉转动听。 林卿卿自来是吃软不吃硬,听了这少女的话,反倒又过意不去,满腔怒火又被压下,正要说话,忽听凌释哈哈大笑道:“师侄女,干的好,不要怕这小丫头,哼哼,就凭刚才那几个小子,也能救了人么?”不禁没好气的嚷道:“大坏蛋,刚才那几个人,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她听凌释自己道破身份,倒也不以为意。夏秋冬正是明教之人,却是悲天悯人,活人无数,因此她倒是对明教之人不是甚恶,只是刚才几个人闻言乃是打抱不平而来,若为自己枉送了性命,何其冤枉?当下出言相询。 凌释故作恶兮兮的道:“那几个家伙不识好歹,已被我全都料理了,怎么,还想着他们赶上来救你么?” 林卿卿“呸”了一声,娇哼道:“他们被你掷下了马车,只有一人受伤较重而已,哼,也怪他们本事不济,若是让我大哥来了……”说到这里,只觉得心里一酸,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眼圈却已先红了,暗思若是宁天去了小屋找不到自己,还不急死么?不知他现下怎样。想起他对自己说过决不独活之语,心下又是忧虑,又是甜蜜,呆呆的看着腰上装着小白的香囊,脑中满是宁天的身影,一时竟痴了。 凌释听她说的不错,暗暗钦佩,却见她说了一半,便不再说,奇道:“哦?你大哥是谁?”却不见林卿卿回话,只听那少女惊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林卿卿睫毛颤动,黑白分明的一双剪水双眸已是泪珠滚动,却紧紧抿着嘴唇,不愿说话。那少女已猜到这“大哥”定是林卿卿至亲至爱之人,看林卿卿脸色难看,也不敢再问。 凌释哈哈笑道:“小丫头,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你那‘大哥’是谁。你想见他么?” 林卿卿听了这句,终是止住了哭泣,低低的道:“你……你说什么?”娇靥上泪珠未干,语音中却分明已多了一丝惊喜。 凌释面带微笑,看着远处道:“若想见你那‘大哥’,咱们便早些赶到天山去……我包保你可以见到你的‘大哥’。”目送远方,似是成竹在胸。 林卿卿心下略惊,道:“咱们这是要去天山么?”听闻可以与宁天重逢,心下喜悦,言语已有了一丝颤抖。 (天山瑰丽奇秘,却远在西北极地,为何凌释要带林卿卿远赴天山?宁天又如何能得晓林卿卿行踪?后续章节将陆续为您揭晓,希望大家多多票票支持,点击,红花,收藏~~) 第二节 明月皎皎心何哀〔四〕 宁天远远目送张老汉一家离去,逐渐消失不见后,这才心下稍安,折返城内。此时已是华灯初掌,月上柳梢,但临安城内的酒楼茶肆,仍是宾朋喧天,热闹非凡。信步所至,竟是一座气派的酒楼。宁天抬头一看,正是白日里曾来过的“白也不归楼”,两幅楹联字迹苍遒,工整饱满,却是出自名家之手。里面觥筹交错,举杯声不绝于耳。宁天心里一痛,正要低头走开,却见一个人快步迎出,笑道:“诶,这位不是白日里曾来过的那位公子爷么?快快里面请。”抹布往肩上一搭,却正是那个小二。他记性过人,更兼且与这位公子同来的还有位绝美的姑娘,如何忘得了?当下一看到宁天,就把他认了出来。 宁天神伤魂断,也不知反抗,直到被那小二拽进店内坐下,问起吃些什么,这才回过神来。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随口答道:“随便上些菜吧。”他一下午激斗连连,却滴米未进,肚中也略感空饥。既见小二如此殷勤,不忍拂他好意,但他从未知道这里的菜谱,就随口点菜。 小二心中纳闷,哪有人来这天下第一楼里“随便吃些”的?但看宁天面色不善,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还是中午那四道菜么?”心忖中午与这公子一起来的那个美貌姑娘怎么没有看到?转身欲去,却又终是忍不住问道:“公子爷,中午那个姑娘没和你一起来么?” “啪”的一声,宁天手中的茶杯因用力过大,已被捏碎,茶水四下泼溅了出来。宁天心里一酸,呆呆的低喃道:“卿卿……卿卿你在哪里?”忽然一把揪住了小二的衣襟,红着眼问道:“你可知那位……那位姑娘去哪里了么?” 小二忽觉一股大力,身不由己便贴了过去,但宁天面容俊洒,虽是生气,他倒也不觉得如何害怕。这等伤情醉酒之事他已见多不怪,心忖中午那姑娘与这公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正是天生的一对,如何却分开了?看那姑娘对他情意脉脉,却不知是为何惹的这位公子如此伤心,竟拿自己做了出气包。当下没好气的劝道:“公子你莫伤心,有话好好说便是。为何拽着我衣襟?”见宁天不答话,却又胆气稍壮,说道:“那姑娘在公子走后不久,便也没心思吃饭,匆匆付了账后,就离去了。” 宁天略觉失态,连忙放开手道:“……适才无理,小二哥莫怪。只因……只因这位姑娘与我失散,我心下着急,这才……这才冒犯。实在是过意不去,对不住了。”言罢心下黯然,林卿卿定是被高手抓去,这一个小小杂役如何能知晓? 那小二惊道:“什么?” 宁天点了点头,几次欲言又止,终又拿出那颗夜明珠道:“我赶去见她时,屋子已成火海,却留下了这颗珠子。她……恐怕她已经……”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自韩飞与兰芝故去,自己举世再无亲人,林卿卿乃是自己唯一挚爱,情之所牵,若她有不测,自己亦了无生望。只盼苍天有眼,不要再让这等事发生。 那小二看他动情,知道他所言不虚,一时目瞪口呆,说不上话来。在他心中,那林卿卿便如天上仙女一般,凛不可犯,她便要自己做什么,自己都绝不反悔。想不到如此娇美可爱的少女,竟也有人忍心如此对待。看宁天神色苦楚,暗叹口气,心道自古红颜薄命,以这公子如此人物,尚且无此姻缘,自己可不是痴心妄想么?正欲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一事,急忙掉转头道:“公子,恩……中午那姑娘前脚出去,后脚便又有几人结帐离开。他们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我看他们神神秘秘,又与那姑娘离去的是同一方向,不知是否就是他们做的。” 宁天耳中如闻梵音,浑身一震,抬头道:“什么?” 那小二点头道:“中午时公子们进门后不一会,他们几个就进了店里,后来公子离开后,那位姑娘也结帐离去。这几个人立刻就起身跟了出去。想来这事多半就是他们干的了。” 宁天急问道:“那他们衣着是什么样子?”终于看到一丝希望,宁天心情激荡,声音已有了一丝颤抖。 小二抬头想了一想,又摇头道:“他们衣服普通得很,便如平日里街上的百姓们一般,倒是其中有个汉子提了把枪,煞是怕人。掌柜怕惊吓到店里客人,就要将这位客人的枪拿去后院保管。那枪可沉的很,连店里力气最大的阿虎都抬不起来。那客人笑了半天,却只用一只手便把那枪轻轻提起,拿了后去,我们几个都被吓坏了呢。” 宁天心里一揪,照这小二之言,这枪足有百斤上下了。枪兵本就沉重,不适合贴身近斗,似如此沉重,更是罕见,这人必定是个绝顶高手无疑。突然心里一沉,赵可心可不就是用枪么?莫不是她九霄堂的高手将林卿卿劫了去?转念一想,又似不大可能,看赵柘为人光明磊落,确是条英雄好汉,赵可心亦不似这等奸诈之人,况且来人衣着普通,应该不是九霄堂着等皇亲贵族。但即使如此,仍不敢大意,决意去王府一看。正自作打算,却听那小二又道:“他们是三男一女四个人,看上去年纪都已不小,听口音决计不是临安本地人氏,似乎是关外的客人。”他整日见惯了这些五湖四海的客人,只要一听口音,便知来人是那里人氏。宁天听闻“关外”二字,心下一惊,“摩罗修”三字已萦绕心头,冲口而出道:“是金人么?”。 小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四人口音纯熟,应该是汉人才对。”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再说我们这店里从不招呼金狗,客官您不知道么?” 宁天听闻不是金人,吁了口气,随即奇道:“为何不招呼?” 小二愕然看了他半天,方才凑到他耳边道:“我们这里的掌柜,最恨的便是金人,所以我们店里的规矩,就是楼破人亡,也决计不招呼一个金狗。我看公子你是个有志之人,这才告诉你这些,你可莫说出去。” 宁天心下肃然起敬,想不到这样一个酒店掌柜,尚有如此觉知,可叹朝廷里那些昏庸之辈,尽想着屈膝投降,真是有辱我中华泱泱大国之威。当下点头道:“小二哥你放心,便是有人要了我的命,我也绝不会说出去的。” 是时金国兵强马壮,整日虎视眈眈,不日就要南下。这话若流入金人耳里,一待金人一统南北,到时候不仅酒楼基业难保,就连性命尚且堪舆,因此那小二虽是如此说,但毕竟有些害怕。直听了宁天这句,方才吁了口气,喜道:“我便知道客官不是那帮软蛋,你若是害怕,我可有一百个看不起你呢!” 宁天听他言语虽然粗陋,但言真意切,句句中肯,也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摸出一小锭银子塞入他手中,道:“快去叫菜吧,否则我虽然骨头硬,也要饿成软蛋喽!” (明教四大长老一齐出马,只为毫发无损的擒下林卿卿;铭重与天冢,却又各自有何任务?宁天遍寻不获,竟然碰到了明教的第三高手帝飞,一老一少的角逐,又是谁胜谁负?敬请关注第三节:死心寂寂逢鬼剑。) (xdjm们,小白每天的更新已经很努力了,大家票票花花支持一下好不好,555~~~) 第三节 死心寂寂逢鬼剑〔一〕 琉璃杯,琥珀酒。 酒还是二十年的陈酿女儿红,菜也仍是梁溪脆鳝、荷叶粉蒸肉、桂花糯米糕和醉炝条虾。 宁天微笑这斟满酒,举杯道:“卿卿……”一抬头,却见对面空空,那里有人?想不到只隔了半日,就已物是人非。宁天脸上的光彩瞬时黯淡了下去,慢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本是甘醇香厚的美酒,在他喉中却如白水一般,索然无味。一连饮了七八杯,却听背后脚步声纷杂,十数人冲了进来,为首一人头上带伤,鼻青脸肿,却是那牛二。怒气冲冲的指着宁天叫道:“就是这小子!”只是他鼻子摔伤,说起话来有些嗡嗡的。 牛二身后跟着一人,脸色铁青,腆着大肚,身着官服,想必就是他那当京府尹的舅舅。见宁天只孤身一人,喝道:“大胆歹人,纵伤行凶,还不束手就擒?来人啊,给我拿下!” 左右各有数名身着捕快之服之人,闻言齐声应道:“是!”暗思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连京尹的外甥也敢伤杀,不由分说,抽出兵刃,就要往宁天身上招呼。 忽见一人快步走出,笑眯眯的道:“哎哟,是郭大人啊,什么事让您如此劳师动众,竟到我的酒楼里来抓人了?”只见这人四十岁许,衣饰华贵,身材富态,一身淡金色的员外服尽显富豪本色,十只手指上戴满了宝石戒指:有猫眼儿,有祖母绿,有蓝宝石、红宝石、鸽血红、石榴子……璀璨耀眼,夺目异常。店里的十几个伙计本来被这一干捕快衙役吓得失色,但这人一至,俱是精神一振,躬身道:“掌柜的。”那人微微颔首,原来竟是这天下第一楼的掌柜。 那郭大人听了他的声音,忙将手一摆,命一干捕快暂停,扭头一看,也是一愣,这才赔笑道:“啊,原来是施掌柜。施掌柜言重了,本官前来乃是为了捉拿行凶歹人,这才不得已在贵楼动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施掌柜你海涵了。”言语中也客气了起来。须知这施掌柜不仅是这“白也不归楼”的当家,更是京中四富之首。当年只凭一道“松炙鲈鱼”便令高宗赞不绝口,圣颜大悦,亲赐匾额“天下第一厨”,由此“白也不归楼”也就得了个“天下第一楼”的美称。他得皇帝赏识,因此虽无官无爵,身份却颇重,自己虽然是朝中四品大员,但遇到这等身份特殊之人,却也不敢放肆。 那施掌柜“哦”了一声,心忖原来是捉拿凶人,目光不经意扫过宁天,却浑身一震,险些喊出声来。长吸了两口气,这才平息下来。但目光奇异,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半晌,方才咳了一声道:“不知这人所犯何事,大人要拿他?” 郭府尹看了宁天一眼,咬牙切齿,恨恨的道:“这杀千刀的贼人行凶伤人,我的两个外甥一死一伤,哼,天理国法,杀人偿命。适才得知此人行踪,这才特地前来捉拿……” 施掌柜心下略惊,暗道这下要糟。没想到这大汉竟然是犯了命案。不过自己既然要有事问他,自然不肯让他将这人就此抓走。心里打定主意,故作惊讶道:“哎呀,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您的外甥也敢伤。呔!兀那汉子,你知罪么?”说着一手向宁天扳去。谁知手甫一触宁天衣衫,立时有一股温和的内力将自己弹了开来,那汉子却依旧饮杯不辍,似是毫无知觉。施掌柜心下大讶,才知自己是看走了眼,眼前这大汉竟是个内家高手,应付那般恶捕已是绰绰有余,心里念头一动,当下假作失足后跌,踉跄后退两步,方才站稳,摇头叹道:“好凶蛮的汉子!” 郭府尹见这汉子兀自大模大样的坐那里喝酒,更将施掌柜撞开,心下更无怀疑,手一挥道:“上,将这人抓回大牢!”几个捕快得命,张牙舞爪,冲了过去。刚刚及身,却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一股大力涌来,身不由己,被带歪了身形,撞到一边。 却听那施掌柜叫道:“哎哟,慢着点,几位都慢着点……小心!我那桌子可是上好的紫檀做成的,值好几十两呢!……哎呀,可惜了那个杯子,我这杯筷碗碟,俱是配套,碎上一件,便毁了一套啊!”言语间痛心疾首,却是要一众捕快出手时有所顾忌。那些杯碟固然华美好看,但也值不了几个钱,他只是刁难众人,故意将价格说高了几倍。心下却暗赞这汉子好本事,刚才一只衣袖遮掩下,另一只手施展“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干净利索将几个捕快拨到了一边。 郭府尹却是又气又急,眼见几个手下如中魔咒,冲了几步后就撞向一旁,怒骂道:“全是些饭桶,连这么的东西都收拾不了么?”听了那施掌柜的言语,更是恼怒,气道:“施掌柜,你敢阻挡本官查拿凶犯么?” 施掌柜面作难色:“本来大人查拿凶犯,小的自然不敢阻拦,但是郭大人您也知道,圣上时常微服私访,前来光顾小店。若是他老人家前来用膳,却正好看到小店被砸了个面目全非,这如何是好?小的可也担不起这个罪名啊!”言下之意明白:若你放任手下胡来,我大可去圣上那里参你一本,哼,有你的好看。 “啊……”郭府尹面色铁青,却又说不上话来,心下却慌张无比:适才一急之下,竟忘了这施掌柜乃当今圣上面前红人,招惹不得。还未说话,就听那牛二嗡着鼻子道:“管他娘的什么桌椅板凳,这人害死了我大哥,就该偿命!”言讫抓起一条板凳,照宁天背后砸去。 施掌柜面做为难,心下却知这牛二定不会讨得好处。果然,只见宁天手腕一抖,杯里的美酒已如一串琥珀珍珠般向后飞去,去势奇快,“啪”的一声已撞到了那牛二身上。牛二只觉得身子一麻,站立不稳,向旁倒去。宁天倏的转身,一把夺过他手中板凳,一脚将他踢到郭府尹面前,放下板凳,冷冷道:“哼,欺行霸市,为非作歹,取了你兄弟一命,你却仍不知悔改,今日便也要将你一并除去!”只见他俊脸泛红,酒意微醺,已是有些醉了。 第三节 死心寂寂逢鬼剑〔二〕 施掌柜看了宁天这一手,心下赞叹不已,知道这大汉的武艺实在自己之上。待宁天转过身来,才看清他是个英俊的青年,不由的一呆,想不到他这等年纪就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眼看此事不得善终,自己只在一旁冷眼观看便是,也落得个清闲。回身命小二取了张紫檀椅,安坐在上面,翘起二郎腿,要看这事如何了结。 郭府尹见外甥又为人所伤,心下大怒,忙命手下将他扶起。但牛二穴道被封,哪里能动得了?只是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郭府尹气的身子发抖,指着宁天道:“好……好大胆的贼人,天子脚下,当着本官之面明目张胆殴伤无辜百姓,你……你还有王法么?” 宁天将牛二一脚踢飞后,便放下手中之杯,双眼微阖,似是闭目沉思,听了郭府尹这句话,眼睛猛的一睁,精光一闪,哈哈笑道:“好一个王法!白日里那西门总兵何罪?只因背后暗诽秦昌那畜生一句,就惨遭杀害,这便是王法么?无辜?张老汉之子**儿因赌输了个精光,就向你外甥借了五两银子的高利贷,张老汉本待还十两银子息事宁人,哼,你外甥见钱眼开,竟要张老汉连本带息偿还一百两,强索不下,便将张老汉打伤,究竟谁更无辜?按照本朝律例,私放高利贷者,轻则仗责五十,发配充军;重则当市斩首,以儆效尤。你的两个外甥仗你官威,欺弱凌善,为非作歹,目无法纪,早已不将这‘王法’二字放在眼里,你还与我说‘王法’何在?看你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不知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民间百姓如此疾苦,你却还在这里玩权弄私,这父母官与畜生何异?” 郭府尹早被气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说不上话来。他自己平日却是干过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但那是官风如此,也不觉得如何羞耻。今日听宁天一说,登时想起年轻时考取功名之前,胸中那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如今已尽化为了乌有。年轻时立的远志,更早就被丢到了爪哇国去,一时心中略感羞愧。但这只是一刹那的事情,转念间就烟消云散,想起自己的外甥死于此人之手,恼怒又起,喝道:“油嘴刁民,死到临头还不肯认罪,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来人啊,将他给我拿下!” 宁天轻嗤一声,看了那郭府尹一眼,道:“朝廷便是因为有了你这等昏官,百姓才会民不聊生。也无怪乎似金辽这等外藩小国,都敢对我泱泱大宋起进取之心……”说到这里,不禁想起那日陈州城外岳飞的那段话来:“……我大宋幅员人口,比你大金多出十倍不止,才智之士,更是不计其数,亦不乏智谋高绝之人,且多是节气之士,自古以来,从不屈膝异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方才道:“如今宋庭昏蔽,大金又蠢蠢欲动,弄的百姓人人自危,若是还不尽早的革弊出新的话,……”话未说完,那本只坐在一旁的施掌柜忽然道:“说的好!小兄弟这一番话在情在理,看来原本就是双方就是都有误会,小兄弟打抱不平,这才误伤了令甥。郭大人,我看这样吧,不如我就替这位小兄弟赔你白银万两,再给令甥风光大葬,这件事咱们便算揭过了,怎么样?”他已听出宁天下句必是“大宋必亡”,但想那秦桧耳目众多,这话若是流入他的耳中,给眼前这青年扣上一顶“散播谣言,通敌叛国”的帽子,自己亦保不了他。更何况秦桧手下高手无数,这个小兄弟虽然武艺精强,但只怕也不是敌手。于是提前截住话头,欲先打发掉这郭府尹再说。 那郭府尹听了宁天这一番激昂的陈词,也是心里一跳:“这小子说的正是。我大宋积弱多年,朝中又有以太师为首的一干群臣主和,如此下去,宋庭何保?亏我少年立志报国,如今做上了临安父母官,却纵容亲下如此为非作歹,于心何愧?”他本亦是个有见识的读书人,否则如何能当上这临安府尹?宁天的一席话,已是令他愧然难当。听闻那施掌柜之言,却又心下狂跳不止:万两白银啊,自己一年俸禄也不过才数十两银钱,便是加上收受的贿赂,也不过千两,这施为天不愧是京中四富之首,一出手便是如此阔绰。眼看那小子武艺强横,自己已是拿他不下,还不若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以后再图报复。想到这里,适才的滴点良知又已湮没,点头道:“好,施掌柜所言应是,本官于此亦有不正之处,一切就着施掌柜所说的办吧。” 宁天话未说完,就被那施掌柜截断,更听他愿意出银万两,替自己开脱,心下虽然感激,亦存了两分疑惑。愕然朝那施掌柜看去,欲问个明白,却见那施掌柜也朝他看来,眼神眨动,含有深意,当即住口不说,看他待如何。 施掌柜见那郭府尹答应下来,心下大喜,道:“好!郭大人果然快人快语,来日圣驾再临,我施为天定在圣上面前替大人美言几句。阿虎,去柳先生那里支一万两银票来,给郭大人装好。再取上两百两散银,分给各位差爷。”身后一个粗壮的伙计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想不到这郭大人如此轻易便答应了下来,施为天心下微叹,“有钱能使鬼推磨”,斯言是矣。 那郭府尹带来的一班衙役捕快,与他俱是一般德行,听闻有银两分送,一个个喜笑颜开,全都忘记了疼痛,连忙鞠身道谢。 不多时那阿虎已去了银钱出来,递给了那郭府尹与衙役捕快,施为天又说了些客套之话,才将几人送出去了。 转身回店,施为天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笑呵呵的对宁天道:“这位少侠不仅身手不凡,更难能可贵的是有如此胸识见地,来,老兄我敬你一杯!”那伺候宁天的小二已端了个托盘上来,里面放着两个翡翠玉杯,一个翡翠酒壶。施为天将酒杯斟满,递了一杯到宁天身前。 宁天拿起酒杯,看了施为天一眼,仰头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施为天目蕴笑意,也是一口饮尽,似笑非笑的道:“果然是好酒,但小兄弟你便不怕我在这酒里下毒么?” 宁天哈哈大笑道:“似掌柜的这般为人,若还做的出在酒里下毒这等龌龊勾当,那我宁天便是毒发身死也无怨无悔了。”他灵觉过人,自可感受到施为天的一片赤诚,况且就冲小二那时说过的“我们掌柜最恨的便是金人”一句,就对这施为天深信不疑。 那施为天也放声大笑道:“原来小兄弟叫作宁天,哈哈,宁兄弟直爽过人,豪气干云,我施为天刚才的说笑,倒是让宁兄弟小瞧了。” 宁天看他自从见到自己后,便目光灼灼,不离身这件的“翠杉羽衫”,知他另有事要问,点头道:“掌柜的有话请直说。” 那施为天听了这句,似是颇为激动,手指微抖,将酒杯放下,颤着声音道:“好,那我便有话直说了。敢问……敢问小兄弟身上这件可是‘翠杉羽衫’么?” 第三节 死心寂寂逢鬼剑〔三〕 宁天看他神色激动,不敢欺瞒,应声道:“不错。” 那施为天似是更为激荡,胸口大大的喘息了两下,颤声道:“这件……这件衣服你是如何……得来的……?”似乎这衣服与他关系极大。 宁天道:“这件衣服是‘岭南四友’里的翠杉翁……”话未说完,施为天已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道:“真的是他么?他……你在哪里见到的他?” 宁天惊讶的看着他,那施为天这才略感失态,不好意思的放开他的手,笑道:“让小兄弟见笑了,实不相瞒,他……这人与我至关重要,还望小兄弟千万告诉我。” 宁天直觉此人是心地善良之辈,当下倒也不隐瞒,微笑道:“在下与翠杉翁前辈,是在岭南地界相逢。与他相随的,还有赤松子,玄柏公和墨竹生三位前辈。”说着将自己与这四位奇人相逢之事说了一遍,“在下与他们四位虽是只相识半日,但实是一见如故,临别之际,他就将这件‘翠杉羽衫’赠给了在下。” 施为天静静的在一旁听他讲述,面上露出缅怀的神色,当听宁天讲到翠杉翁贪嘴谗舌时,终是忍不住摇头笑道:“别了这么多年,想不到他仍是这个样子!” 宁天笑呵呵的道:“你也认识这位前辈么?” 施为天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微笑不语,只是径自斟满了酒杯,递到他手中,这才道:“你可知道这‘白也不归楼’的上一人掌柜是谁么?”看宁天神色中透露出不可思议,似是欲言又止,点头道:“不错,就是你说的翠杉翁!他本不叫翠杉翁,他姓施,全名叫作施不尽。”说罢翻起眼皮来看了宁天一眼。 宁天心里一动,道:“那他与掌柜的您……” 施为天站起了身,度到窗前,一字一句的道:“正是家父!” 宁天只听的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京城四富之首,竟然是翠杉翁的儿子!隔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结巴道:“这……这……”任由他聪明伶俐,也想不到二人竟会是父子。 施为天笑道:“小兄弟也莫奇怪,当年家父创业中半,便看破这世事,于是抛弃了家业,出去与赤松大伯云游四方。这白也不归楼的重担,就全落在了我一人肩上。我爹当年也劝我与他一起出游,我因为不忍心荒废了这祖宗基业,便没有答应。从此我父子二人就分道扬镳,极少见面了。前些年我去中州办事时,曾在酒楼中瞥见他的身影。当时他穿的,正时这件‘翠杉羽衫’,只是等我追过去的时候,他人却已早走了。但桌上留下字条,叫我切勿挂记云云。这才确定那人真的是他。” 宁天点头道:“老前辈他行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既然留下字条,便是告诉掌柜的一切安好的意思,叫掌柜的你切莫惦记,要打理好店中的生意。” 施为天点了点头:“不错!少时不更事,尚不能理解我爹他为何忍心扔下祖宗基业,因此心里还颇有埋恨,但长成之后,才知道这大宋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交加一起,实已快到了穷途末路。世态若不太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难将这酒楼支撑下去。想通了这点,便也理解了我爹当年为何会不告而别,由此也愈发的想念他老人家了。只是他行踪飘忽,我多次去岭南打探,也没有找到……不知小兄弟你……” 听到这里,宁天已明白他意,欣然点头道:“他老人家临别之际,曾说过他们几位就隐居在岭南北翠山之上,掌柜的可着人去那里打探!” 施为天听了这句,目露喜色,欢喜无限,接连点头道:“我定要亲自去寻他……”言讫,又斟了杯酒道:“来,我再敬小兄弟一杯!” 宁天苦笑这端起酒杯,适才言及“岭南四友”,不由的便想起林卿卿,她此刻生死未卜,自己哪还有心情饮酒? 施为天看他迟迟未饮,惊奇道:“咦?小兄弟另有心事?不若说了出来,只要我施为天能帮上忙的,一定竭尽全力!”他最擅揣言观色,见宁天脸色阴郁,就知他另有苦衷。 宁天听了这句,更是喝不下去,将手里的酒杯放下,长吸了两口气,这才道:“既然掌柜的问起,我也就不隐瞒。我……中午与我一起来的有个姑娘,她是在下的……很好的朋友,现下突然失踪,我……我很是记挂她。” 施为天看宁天神色苦楚,心忖这姑娘多半是他的爱侣,这才另他如此伤心彷徨,借酒浇愁。想为他提醒一二,但苦于自己也是今日傍晚方才归来,实在不晓得他说的到底是何人,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忽然听房顶一个声音传来:“小子,若想见你的那位姑娘,就随我来!”声音似断不断,但清晰无比,一字不落的传入宁天耳中。 “什么!”宁天猛的一醒,抬头向上看去。 “哼,婆婆妈妈的,到底来还是不来?”那声音已似颇为不悦。 宁天“腾”的站起,拱手对施为天道:“施掌柜,多谢你今日招待,在下另有要事,告辞了!”不待施为天答话,人已电窜而出,闪上房顶。只听那声音远远传来:“小子,若是追的上我,便能知道那姑娘的下落……”只见远远二三十丈处,一个黑影腾跃而去。宁天正待追去,施为天已在下面叫道:“小兄弟小心,莫是敌人的陷阱!” 宁天长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多谢掌柜的挂虑,宁天自会小心!”心忖便是龙潭虎穴,火海刀山,自己也绝不退缩。“青云逐日”运起,曳若流光,衔尾直追而去。 (推荐,收藏,票票,花花~~!~) 第三节 死心寂寂逢鬼剑〔四〕 两人都是速度奇快,只柱香的工夫就追至了城外。夜空中月明星稀,宁天渐渐追近,借着月光,前面那人的身影便清晰的落入眼中。只见那人身量瘦高,步伐奇大,身着一袭黑衣,大步流星的迈出,以宁天之能,亦追的颇为吃力。三十余丈的距离,追到城外却还有三、四丈左右。 那人忽然猛的停了下来,转过了身,宁天猝不及防,险些撞到他身上,慌忙停下,凝神一看,那人面颊削瘦,满面愁容,两边嘴角拉下,眉毛却倒竖了起来,眼睛细长,一副苦鬼面容,哑着声线嘿嘿笑道:“小子,轻功不错!”竟是明教六大长老之一的“鬼剑”帝飞! 宁天那日在武林大会上曾见过帝飞一面,知道他剑法精强,是个劲敌,不敢轻视,连忙守住门户,道:“原来是‘鬼剑’帝前辈。不知前辈带我来这里,究竟何意?” 帝飞怪眼一扫,略带惊奇的道:“小子,你的凤舞呢?” 宁天一听恍然,还道他寻自己乃是指点林卿卿下落,现在一看,多半是为了凤舞那绝世无双的宝剑来的。想起林卿卿尚不知何处,不由得意兴索然,沉默不语。 帝飞看他神态萧索,嘎嘎笑道:“小子,你以为我要骗你的凤舞么?只要你能赢了我,我便将那姑娘的行踪告诉于你。不过看你身无长物,只怕你与我动手便要吃兵器的亏。也罢,我今日便暂将这‘栖霞’剑借你一用,咱们点到为止,不论你用何功夫,只要能胜上一式,便是你赢!” 宁天听了这句,终是精神一振,急道:“你……前辈你知道她的下落么?”不知为何,虽然眼前之人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魔头”,但他却非但没有一丝厌恶,反而内心里颇为敬重。 帝飞怪眼一翻,微愠道:“我帝飞从来一诺千金,何曾骗过人了?你不信么?哼!”帝飞当年并非明教之人,但生性好斗,每日除了苦修剑术,便是挑战各处的英雄豪杰。不过他生性磊落,与人比武前,必先说明乃是点到即止,免伤和气。如此一来,许多剑法不及他的剑客,也都放开胆量,来与他比试。时日渐长,他吸收各家各派剑法之长,终于创出了一套自己的剑法,从此自诩“鬼剑”,以为天下再无敌手。后来一日遇到了萧无克,萧无克比他尚年轻几岁,谁知身手过人,武艺精强。他见猎心喜,便要与萧无克比试武艺。萧无克一口答应,却说规矩须要自己定,输了的人须答应对方一事方可。帝飞自信在剑法上可胜得了他,便点头同意,谁知萧无克竟说自己并无兵刃,要双方空手比试,帝飞无奈之下,便弃剑相搏。须知那萧无克乃天纵之资,虽然平日不用兵刃,但自创的武艺“千刃手”却胜过世间万千的兵器,帝飞空手如何能敌?不上二十招,便已落败。垂头丧气之下,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于是就答应了萧无克,入主明教“地门”——其时萧无克初掌明教,正着力整顿,收罗高人异士,乃是听闻了帝飞之名,这才专意前来。帝飞剑法无双,江湖之上罕逢敌手,有了他这等臂助,明教自然声势大增。帝飞却哪里知道萧无克的心思?江湖之人听闻他这样一位重言守诺的好汉竟也投身明教,无不扼腕叹息,纷纷说是明珠暗投,更有骂他是大魔头的,但他素来自行其事,别人的言语,只是置若罔闻。 宁天摇头道:“晚辈怎敢?素闻前辈一生最是重诺,既然如此,晚辈就得罪了!”情知似帝飞这等高手,早已练成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剑气”,有剑无剑,实已无异,当下把那把“栖霞”宝剑接了过来。本来以他的脾气,帝飞既然弃剑不用,他也定要空手以对,不过此时关心林卿卿下落,容不得他再托大。 那剑剑身细狭,全然不同于凤舞那等宽厚感,而是又薄又轻,剑鞘上也是两个篆字:栖霞。剑柄上佩着五彩丝辔,色泽醒目。“呛”的一声,宁天将剑拔了出来,只见剑身流光溢彩,宛若彩霞映目,星河流光,灿然无比,不由得赞道:“好剑!”轻挥一剑,若霞流天际,虹架长空,漆黑的夜中更是夺目。只听“嗤”的一声,剑身划过,一株白杨的枝干已应声而断,忍不住赞道:“好锋利!”那日武林大会上并未见他用这把剑,想来是此剑太过锋利之故。 帝飞悠悠的道:“此剑乃我游历黄河上游时所获,与你那把‘凤舞’同出一主,都是前朝张韦所铸。具闻张韦铸成此剑之日,恰逢晚霞映天,漫天的霞光,都被映入了这把剑中,所以才叫‘栖霞’……”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此剑既与‘凤舞’同出一主,却不知为何江湖排名反在你的‘凤舞’之后。我今日特携此剑前来,正是要试试看看是你的‘凤舞’锋利,还是老夫的这把‘栖霞’更快,谁知‘凤舞’竟不在你身上。”言下之意惋惜无限。 宁天身躯一震,才知道原来这“栖霞”也与“凤舞”一般,都是张韦铸成的。暗思这张韦真是好本事,铸出如此多的神兵利器来。失神片刻才道:“依晚辈之见,这把‘栖霞’与‘凤舞’实是不相上下……” 帝飞眉毛一挑,喜道:“真的么?哈哈哈哈……也只有这样的宝剑,才能配得上我的‘朝阳剑法’!”言语之下得意无限。 宁天持剑在手,虽觉得此剑锋利绝伦,但较“凤舞”而言,不知为何却总多了一种孤寂和寞落,闭上双眼,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林卿卿动人的玉容来,一时之间,思念之情再也抑制不住,潮水般涌了过来,几乎要将他窒息。忽听帝飞道:“好了,动手吧!”当下长吸一口气,将杂念摒弃出脑海,“栖霞”交到右手,伸直右臂,剑尖直指地面,正是“落菊剑法”的起手势“小菊初放”。那日见林卿卿使了一招落菊剑法后,便觉得这剑法意境清疏,不同凡响,就向她学了过来。自己虽然领悟了“一剑藏空”的真义,但毕竟已算是压箱底的本事,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轻用。 帝飞看了他一眼,惊讶道:“小子,几日不见,你的精神气质都已远超那日在苏州之时。恩……到底有何奇遇?不错不错,单是这招‘小菊初放’就远超唐二了。”说完双手虚捏,手中已似多了把无形的宝剑,也将右手平放胸前,左手虚捏剑诀,喝道:“这是老夫数年前修炼成的无形剑气,你要小心了!” 第四节 只影茕茕上天山〔一〕 宁天曾在长白山脚与邢风切磋武艺,知道这“无形剑气”的厉害,不敢疏忽,剑尖指上,一招“金菊朝阳”,刺向帝飞的咽喉。迅若疾电,帝飞喝道:“好!”侧头一闪,右手并起食中两指,直朝宁天的右腕点去。 宁天只觉得右腕上肌肤一寒,被刺的一跳,急忙缩手,回剑向帝飞手腕削去,帝飞哈哈一笑,左手扣起中指,“锵”的一声弹在“栖霞”剑身,宁天只觉得手腕一热,这一剑便荡了开去,紧接着帝飞右袖一挥,变指为掌,划个圈子,印向宁天。 宁天看他这一掌虽似漫不经心的挥来,但实则已笼罩了自己左侧所有方位,自己决计再无法向左腾挪,心中一动,料来他必定在右路伏下了极厉害的招式,只等自己向右闪避。当下也是哈哈一笑,左手倒悬而上,一招“捭阖拳”里的“霸王举鼎”,朝帝飞的右手托去。 据说当初项羽和叔父项梁在江南起兵后,为了壮大力量,就去联络桓楚一起反秦。桓楚说:“据说你能敌万人,院中有一大鼎,足千斤,你能举得起吗?”项羽先让桓楚手下几名健壮的大汉一起举鼎,然而大鼎却像生了根似的丝毫未动。然后,他自己撩起衣襟,大步走到鼎前,握住鼎足,运起力气大喝一声“起!”生根似的大鼎就被高高举起,而且三起三落。于是,桓楚心服口服,合兵跟从了项羽,一同起义,从此项羽闯下了“西楚霸王”的不世功业。这招“霸王举鼎”看似仓促而就,实则蕴含着极大的威力,帝飞这一下本是虚招,却不料宁天真的硬拼自己这一掌,呆了一呆,急忙运力于手,却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将自己手臂托开,忍不住赞道:“好!”借势一个旋身,“二郎担山”,双臂横展,如挑重担,晃晃悠悠向宁天扑来。 宁天看他足下逶迤而前,双肩时高时低,两臂微曲,中间门户大开,一时思及林卿卿下落全着此役胜负,不及思索,起手一式“菊败百花”,划了几个圈子,泛起灿灿虹光,向帝飞胸口刺去。当初唐威之祖为了创这路“落菊剑法”,煞费苦心,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但因为这路剑法意境过于萧索,是以没有一式威力极大的绝招。终有一日,无意中翻阅到了唐末黄巢的《咏菊》,起首一句便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登时为此恢弘气魄所惊叹,接着下一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更是想像着整个长安城里金黄色的菊花,就仿佛是那穿着金色铠甲的战士。它们散发出的阵阵浓郁香气,直冲云天,浸透全城。一时茅塞顿开,终于创出了这“落菊剑法”里最具威力的一式:菊败百花。这招使出来后,漫天的霞光四射,剑影纵横,就如秋阳映地,悲风过涧,百花俱已凋零,却只有这金菊傲然独放。再配合上“栖霞”独有的异芒,一时间竟连天上的星光,都黯淡了下去。 帝飞眉毛一挑,眼睛一亮,大叫一声:“好!”不敢硬拼,束手在后,足下连点,退了数丈,啧啧道:“小子,你是唐家的什么人?这‘落菊剑法’竟使的如此出神入化。老夫自负精研剑法,但单就此路剑法而言,实不及你。也罢,这场比试是我输了!”他胸若江海,风光霁月,虽未落败,但因招式不及对方精妙便就认输,实非常人可及,况且他心地不恶,见宁天为了林卿卿神伤魂断,也不忍再为难他。 其实若单就剑法而言,帝飞技艺之高,在当世已是傲视群雄,罕逢敌手。但这路“落菊剑法”本就讲究的是清奇疏高,意兴寥然。宁天错失挚爱之下,心情黯淡,意索情殇,正符合了这“落菊剑法”的意境,因此就将它的威力发挥了个十成十。帝飞清心寡欲,心无所挂,自然不可能将这路剑法发挥到极致。若是比别路剑法,宁天已是早败了。 宁天愕然道:“前辈……”心下一动,翻身叩头道:“多谢前辈成全!”要知帝飞是明教长老,江湖十大高手之一,输给平辈尚且有话可说,但若是让人传了出去,说自己输给了一个毛头小伙子,那可如何了得?知帝飞是故意容让,心下感动,虽然张不同叮嘱过他不可轻易屈膝,但帝飞此恩此德,无可为报,再也不计较其它,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帝飞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看了他半晌,心忖教主不知到底有何计较,为何偏偏要将这一对青年男女都引到天山之上。大哥与五弟西下入川,多半是与唐门有关。四川唐门历来与本教交好,却不知为何从萧无克当上教主后,唐门就与明教断了联系。一时心中有无数疑云,却又得不到答案,沉吟半晌,方才道:“那小丫头现下想来已到了天山,若想见她,就跟我来吧!” 宁天又是一呆,喃喃道:“天山……”只听帝飞嘬嘴一声呼哨,林中两匹健马飞驰而来,竟是早有准备。帝飞率先翻身上马,说道:“走吧!”心下却暗暗佩服教主的手段。自己来时已仔细察看过四周,决计没有人畜,只是按照教主吩咐,一待寻得宁天,便可到此处,呼哨一声,自有代步之物。如今一看,自己虽然远离昆仑山,但一言一行,亦是出不了教主算计。 宁天只听林卿卿现下身在天山,虽不知是为何,却也已是心忧如焚,闻言不及多说,也翻身而上,随帝飞去了。 二人日夜兼程,朝关外赶去。比及天明,已到了合肥地界。两人沿着官道前行,忽见前处停着两匹骏马,旁边侍立一人,身着白袍,衣袖的一角不可查初暗绣一朵火焰图案,远远的见了帝飞,大喜,快步上前,双手做了个火焰腾升之势,躬身道:“‘飞羽门’弟子赵大罗见过帝长老。”说着牵上两匹坐骑,“长老请!”帝飞微微颔首,接过辔头,那弟子却还颇为仔细,又递上了干粮清水。二人吃饱饮足,又翻身上马,朝西北而去。 行了半日,又有一人在路旁等候,也是一样的白衣白裤,称是明教弟子,牵上两匹骏马,奉上干粮清水。如此反复,不论帝飞从官道经过,还是抄小路涉水,均是一样。如此两日,宁天固然钦佩他大光明教的手段,却不知帝飞也是心下惊叹,不知教主怎知自己必经何处,对那“飞鹰”吴不知,更是钦佩无比。知道教主早有计较,也不多言,除了换马吃喝,并不多问。 如此行行停停,宁天只觉得气候渐冷,秋意渐浓,四周景物也更萧索,但两人都是内功精湛之人,虽是如此不眠不休,连赶了数日,但却丝毫不疲。帝飞远眺前方,点头道:“过了前面地界,就是天山了。”宁天精神一振,点头道:“走吧!” 第四节 只影茕茕上天山〔二〕 (本周封推,日更两章,以谢大家厚爱,希望大家支持,喜欢!) 时值初秋,草色尚浓,两人出了玉门关,走不半日,新疆的天山雪峰便已是遥遥在望。 此时新疆仍是隶属西夏,西夏自李元昊创下国号后,政治逐年**,国势日益衰颓,辽主便趁机进攻西夏,西夏不敌,向辽称臣。后来金朝立国后,向辽发兵。辽主兵败逃到西夏,恰在此时金使到西夏劝夏帝李乾顺将辽帝擒拿送往金国,李乾顺揣度形式,便弃辽投金,从此向大金称臣,大辽也就此灭亡。李乾顺死后,长子李仁孝继位,是为夏仁宗,开始联金抗宋,从中瓜分领地。 二人一路沿着天山山脉行进。每到早晚用饭之时,必有人前来相侯,二人也早已习以为常,照吃不误。帝飞话语不多,一路上沉默寡言,倒是宁天嫌气氛闲闷,不住的指东问西。帝飞垂名江湖数十载,胸有万罗,对宁天的问题倒是有问必答。宁天聪明伶俐,举一反三,论及武学,更是巧思妙想,如天马行空,羚羊挂角,不受俗套羁绊。如此一路走来,宁天故是长了不少见识,帝飞也对他另眼相看,一老一少情若师徒,关系极佳。 这一日二人行到一城,宁天眼前一亮:只见这里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全然不同别处那样荒芜凄凉,了无人烟,心中一动,知道这里必是西夏国都,灵州城无疑。要知这灵州虽不若洛阳那般宏伟,又无临安那等富庶,但地处枢纽,交通便利,是五湖四海路过此地之人的必经之路。脑中忽然想起一事,侧身对帝飞道:“前辈,天色已不早,我们就去城里打尖吧?” 帝飞白眉轩了轩,奇道:“哦?”转念一想,笑呵呵道:“我看你是想找人打探那小姑娘的下落不是?”自己二人几日从未打尖住店,一来是因为自有教众已收拾好帐篷骏马、清水干粮等候,二则是因为他知教主如此做定有其打算,是以二人一路均未曾入过城。不过料来自己二人都武艺在身,天山又近在眼前,休息一晚,倒也不怕出了乱子。当下点了点头,道:“也罢,整日嚼那些干粮也颇是厌烦,咱们便进城去,好好吃他一顿,再休息一晚,明日便登山。” 宁天心思被他一口道破,俊脸一红,颇不好意思。听他答应,目露喜色道:“好啊好啊!”双腿一夹,率先向城内冲去。他轻功极高,一路上又得帝飞悉心指导,此时骑术已颇为了得。帝飞看他远去,摇头一笑,紧跟后面进城去了。 西夏民风淳朴,百姓热情好客,不少汉商久出西域做生意,便在这里落了家。宁天与帝飞两人进了城来,但见胡汉相杂,热闹之极。相视一笑,均是心下感慨。宁天心想:看这里胡汉融洽,如何不可相处了?同是华夏一脉,金人却为何偏偏总是战乱连连,杀伐不休?帝飞却心下微叹:两族尚可相处如一,为何世间却有贵富贱贫之分?为何贵族便可随便作贱百姓?为何皇权总是不顾百姓生计?官逼民反,江湖却还要说明教乃是魔道异类,又是何故?两人各有所思,一时俱都是默默无言。 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道:“两位爷台,你们是要住店吧?” 二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已信步走到一处客栈门前,一个十五六岁的伙计正在问话。那伙计生的眉清目秀,颇为俊朗,身上却只着了一件单衫,虽只是九月天气,但这里已颇冷,他露在外面的两条瘦细的胳膊已是冻的通红,不住的在呵手。两颗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但神色迫切,只怕宁天二位不答应。 宁天心里一动,这小伙计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回头看了帝飞一眼,道:“前辈意下如何?”心下只盼他答应下来。 帝飞年少时亦是流落江湖,吃过无数苦头,似这等跑堂杂役的活计,不知干了多少。一见之下,同情心油然而生,爽利的点头道:“好,就这里!” 宁天大喜,翻身下马,将帝飞的马也牵着,问道:“小二哥,马厩在哪里?” 小二眼睛扫了他一扫,眨巴眨巴,道:“爷台跟我来!”向后院走去。 帝飞知道他要问这伙计林卿卿下落,心忖这少年情深意重,心地正直,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材,只可惜他已拜师,否则自己收他为徒,传下衣钵,那该多好?心下暗叹运气不济,点了点头,先进店去了。 宁天跟在那小二身后,走了数十步,道:“如此冷的天气,为何小二哥却只穿如此一件单衣?” 那小二哥忽地转身,瞪大双眼,过了半晌才道:“店里生意不好,掌柜的又吝啬的很,哪里有多余的闲钱买置衣裳了?”话虽如此,但眼中似已多了股笑意。 宁天看他眼角含笑,更似一人,忍不住道:“小二哥,我们以前见过面么?怎么我觉得你如此眼熟?” 那小二摇了摇头,倏的转身,问道:“客官这是要去哪里?” 宁天向来不愿强人所难,见他不愿回答,也就不再多问,答道:“我……我……”暗想此事关系林卿卿安危,事关重大,犹豫是否该说出来。 那小二哼道:“哼,你是不是要去天山?” 宁天微讶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小二又是旋风般转过身来,翘起嘴瞪着他道:“有人在山上挨苦受冻,还惦记着某人,哼,他却还有闲情在这里打尖住店,哼……”连着说了两个“哼”,嘴撅的更高了。 宁天身子剧震,失声道:“什么……你……你说什么?”两只手忍不住捏住了小二的肩膀,却觉得他肩膀纤瘦,一时不及多想,用力的晃着他道:“你……你见到那位姑娘了么?” 小二眉头蹙了蹙,似是疼痛,但却也不出声,只是道:“哼,这时候了还想着姑娘,你倒是有雅兴。” 宁天更是焦虑,急道:“我……我……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好不好?” 那小二睨了他一眼,“有你这么求人的么?哎呀,你抓痛了我啦!” 宁天这才觉醒,慌忙松开双手,连声道歉。末了又道:“我……我好生记挂她,你……你若是知道,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那小二这才容颜稍霁,道:“恩,这还差不多。可是我突然觉得肚子好饿,身上又好冷,怎么办?” 宁天恍然大悟,连忙将怀里所有银钱一并掏出,一古脑塞入那小二手中,好言道:“小二哥,这些银钱不多,你拿去添置些衣裳吧。” 那小二终于转嗔为喜,笑眯眯的接过银钱,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来,附耳过来。” 宁天将头低下,那小二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笨蛋,师姐就在正东三十里外的博格达峰上,你还不早些去找她?和你一起来的老头,跟你在一起,只会坏事,师傅自会将他引开,你就一个人去吧……”呵气如兰,声音婉转,那里是男子的声音了?宁天一惊,抬头愕然看着那“小二哥”,惊道:“你……你是……” 那“小二哥”白了他一眼,笑嘻嘻的道:“傻瓜,师姐被人捉走,我们洗心斋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萧无克抓了师姐,多半是要要挟唐门,你一定要赶快将师姐救出来才是。”说着抹下头上布帽,瀑布般的秀发顿时泻了下来,眉目盈盈,哪里是个男子了?看了宁天一眼,调皮的道:“小妹元雨媛,适才多有得罪,宁大哥你可莫怪。” 宁天又惊又喜,惊的是想不到自己与帝飞落入彀中而不知,幸好遇到的是洗心斋的人,否则性命堪忧;喜的是适才这小姑娘说她师傅也到了,那么有洗心斋高人前辈相助,救援林卿卿自然可以多一分把握。当下道:“不知令师是谁?” 那元雨媛描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想不到你竟然这么笨,人家易容如此精湛,连‘鬼剑’帝飞那样的老江湖都没有看出破绽,你难道还猜不出是谁和人家一起来的么?哼,真不知道师姐是怎么看上你的……”一个人嘟囔嘟囔,数落起宁天来。 宁天脸上一红,本来以他的才智,并不难猜出,但因为太过牵挂林卿卿,反而忘了这一点。听她越说越没完,连忙道:“好了好了,雨媛姑娘,我……” 元雨媛眼睛一翻,道:“知道啦!你让我不要伤了‘鬼剑’那个白胡子老头,对不对?”见宁天点头,没好气道:“你当我和师傅是滥杀无辜的魔头么?快去找师姐吧!”不由分说,将他向外推去。 (这章一口气写了三千字,如果大家喜欢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收藏,小白先谢谢大家了~) 第四节 只影茕茕上天山〔三〕 宁天听她言下之意,竟是要自己一人去救林卿卿,愕然道:“……怎么,就……就我一个人去么?” 那元雨媛反瞪了他一眼,道:“哼,亏师姐天天记挂着你,你却连一个人去救她的勇气也没有么?”她与林卿卿师出一门,神态固然极像,心思也这般古灵精怪,难以琢磨。 宁天被她反诘,反倒无话可说,只是脑中混乱如麻,一时理不出个头绪。反复只是那句:“亏师姐天天记挂着你,你却连一个人去救她的勇气也没有么……”如同魔咒,在耳边萦绕不休。忽的心口一窒,恍惚见到天山雪峰上林卿卿饥寒交迫,不住的呼唤自己,但只有漫天风雪呼呼回应,哪里有人前来?孤孑楚楚,孜身一人,说不出的可怜。突然大雪崩塌,如怒潮奔腾,直压向了林卿卿,林卿卿玉颜苍白,笑容凄惨,眨眼就已被雪浪淹没不见……一连串的幻象一闪而过,已惊的他险些叫出声来,回过神来,却已是一身冷汗。心思这小姑娘说的正是,卿卿对自己情深意重,自己难道连这点险都不敢冒么?莫说敌人是萧无克,便是全天下的人一起来为难,自己又有何惧?想到这里,心头蓦的明了,长吸一口气,盯着元雨媛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元姑娘,麻烦你转告令师,就说宁天一定不负所托,拼着性命不要,也定要将卿卿救回。” 听了这句,元雨媛颇为秀气的脸蛋上又浮现出那盈盈笑意,点头道:“这样才对嘛!你放心的去吧,帝飞武功虽然高绝,但有师傅和掌门师叔在,决计没问题的。” 宁天这才知道洗心斋主冯慧兰也一并前来,心想这小丫头话不尽实,想必此次洗心斋定是高手尽出才对,说不定连澹台流星也跟着到了,想到这里,放下心来,点头道:“如此就有劳姑娘了。”骑上坐骑,长吸了一口气,辨明方向,策马去了。 天山瑰丽宏伟,气势磅礴,延绵千里不绝,其中群峰错落,高低有致,气象万千,景色空奇,令人赏心悦目。更有锡尔河、楚河和伊犁河三河发源于此。雪峰博格达峰高数千丈,衬着旁边两座稍低的雄峰,三峰并立,好似一支笔架,当地牧民就把它们合称为三座神山。峰上积雪终年不化,素有雪海美称。冰雪消融后,流至半山腰处,就汇聚成了天山天池。湖水清澈,银峰碧树全都倒映其中,风光如画,绮丽动人。 宁天出了灵州城,行不多时,就到了博格达峰下。但见它参天而起,直插云霄,高耸挺拔,气势磅礴,与长白山又自不同。半腰以上白雪皑皑,若老翁华发,耄耋雪头,壮丽瑰奇,忍不住心道:好峰!正欲下马上山,忽听马蹄声远远传来,心下大讶:莫非被帝飞发现,追了出来?想他一路上并未为难自己,反待自己情若师徒,一时颇为愧然。不及细想,急忙纵马转入山坳,偷眼查看。 只过了片刻,山脚下转过两人,白衣白袍,衣角绣团火焰,宁天看的仔细,正是明教弟子。二人神色惶恐,一前一后,只驱马疾赶。待到跟前,看了四处无人,方才变色。一个身材稍胖的人似是首领,急道:“这下糟了,帝长老迟迟未至,莫非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么?” 另一人也是微微颤抖,诚惶诚恐的答道:“我奉教主令喻,一直在这条路上相候,并未见帝长老他过去啊。” 那首领模样的人没好气的吼道:“适才我去查岗,你分明是在那里偷懒睡觉,竟还说未见长老路过,哼,耽误了教主之事,你我还有命么?” 那人更是惶恐,嗫喏道:“回禀队长,我在那里连着守了一日一夜,实在是困倦难忍,这才小憩了片刻,我……队长……”他昨日起便奉命在这条路上等候帝飞,谁知帝飞并未按时到达,而是听宁天之言先入了城内。他苦候了一日未果,实在是熬不住,方才瞌睡了一下,谁知恰好被前来巡视的小队长发现。那小队长倒是颇有计识,一询问之下,立觉得情形不对,同他一路跟了过来。 那队长看他神色困顿,不似作伪,摇头道:“也罢,说不定帝长老已先一步上去了,你还去原路候着,我先上山去看看情况。” 那人听队长不加责罚,喜出望外,连声应道:“是……”掉转马头,急驰去了。 那队长叹了口气,下得马来,望峰上进发。 宁天将这情形落在眼里,暗喜道:“正不知卿卿被你们关在何处,有你带路正好!”也下了坐骑,提气轻身,紧紧的蹑在了他身后,向博格达峰上走去。 却说帝飞一人径自步入了客栈,随口道:“掌柜,来两间上房,再做些酒菜。”抬头一看,却见店内窗明几净,数十张桌子上均坐着客人,有的正喁喁低语,有的正喝酒吃菜,突然一人掀帘从内屋而出,见了帝飞,眼睛一亮,连道:“好,好……客官楼上请。”躬身在前面领路。帝飞看他身材高壮,但眉仰目抑,鼻高口塌,大嘴斜咧,两颗板牙突起,尤其是鼻子旁还多了颗黑痣,颇是难看。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幅尊容实是不堪入目,再也不愿多看。 那丑掌柜恭敬的道将帝飞领至二楼厢房,道:“到了,客官,您里面请。” 帝飞点了点头,正要进屋,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问道:“你这里生意不错啊。” 那丑掌柜嘿嘿怪笑道:“客官您说笑了,小店是小本生意,微本薄利而已。” 帝飞冷哼道:“哼,微本薄利,却也足已养家糊口,但你为何只让伙计穿着一件单衫?” 那丑掌柜疑惑道:“什么?” 帝飞目光如电,紧紧的盯着他道:“哼,门外那迎客的小二年纪尚小,却只穿着一件单衫四处招徕顾客,如此冷的天气,你却连一件衣裳也不为他买,好个黑心的掌柜!” 那丑掌柜低着头,眼珠一转,打个哈哈笑道:“客官多有不知,这西夏今年来连与大宋交战,军费花销极大,各种苛捐杂税,繁不胜多,今日要征五钱,明日还捐一两,再着因我是个外乡人,平日遭尽他们排挤,所以小店虽是每日微有盈利,但实是难以维系了。客官,小人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似是匆匆想走。 帝飞喝道:“慢着!”冷冷的道:“哼,西夏自李孝仁继位后,励精图治,休养生息,民乐其所,哪里有什么苛捐杂税了?再者这里胡汉一家,百姓如何会排挤你一个外乡人?” 那丑掌柜瞠目结舌,半晌说不上话来。帝飞喝道:“哼,老夫一辈子最恨你这等人。”说着张手向他肩膀抓去。谁知那掌柜的颇为滑溜,一个扭身躲了开来,赔笑道:“客官你言重了,门外那小伙计是自愿来我这里帮工的,只要管吃管住,不要工钱,嘿嘿,可不关小人的事啊。” 帝飞不料他能躲开,呆了一呆,冷哼道:“即便如此,你为何能如此冷血无情?简直没有人性!”还道他刚才是身手敏捷,躲了过去而已,又是一手向他抓去。这一下暗含了“小擒拿手”、“鹰爪功”与“分筋错骨手”三套擒拿功夫,不信他能再躲过去。他少时贫寒,因此最是同情这等贫窘寒迫之人,见这掌柜的毫无悔意,因此要给这掌柜的一些苦头吃吃。 那掌柜的面色变了变,干笑道:“客官你何必动手。”肩头连晃,脚下“之”字步迈出,竟又躲了过去。 帝飞终于知道这面相丑恶的掌柜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冷笑几声:“原来是有武艺在身的,那老夫更不用手下留情了!” 忽听一个清淡的声音传来:“帝老何必与一个后辈生气?素闻帝老剑法无双,慧兰不才,愿意领教。” 第四节 只影茕茕上天山〔四〕 (今日第二更) 帝飞听了这声音,眉头一皱,道:“冯慧兰,我明教和你洗心斋向来河水不犯井水,你这是何意?要维护这个家伙?” 那丑掌柜此刻已走到楼下,忽然扭头,脸上一抹,笑嘻嘻的道:“嘿嘿,帝前辈,晚辈得罪了。”面容俊朗,哪还有一丝丑态?正是澹台流星。 帝飞眉头一皱,已知是中了算计,眼睛一眯,眉毛倒竖:“你这小鬼是谁?”他毕竟修为颇深,虽知中了别人陷阱,却不慌不怒。若是换了天冢,只怕早已是横刀相向,惩之以血了。 澹台流星哈哈一笑,伸手在旁边柜台一抽,手里已多了一柄金灿灿的大刀,轻轻举起,整个人气势已变,好若苍山伫立,巍峨岿然。 帝飞愁容略凝,奇道:“咦……你是烟岛金刀门的。” 澹台流星哈哈大笑道:“不错!晚辈斗胆,要留前辈在这里多住一日了。” 帝飞仿佛没有听到他这狂妄至极的话,喃喃道:“烟岛……唔,听你汉语纯熟,应是已来了有一段时日了。嘿嘿,你是宁天的朋友?洗心斋么……是来救那丫头的?” 冯慧兰的声音又传来:“不错,帝老久历江湖,也知我洗心斋不会轻易踏足武林,但你明教擒我弟子在先,慧兰斗胆要留下帝老,也非有过不是?”声音清淡,不含烟火。 帝飞这次留意发声之人,正是坐在大堂上靠门一角的一个中年文士,面容清矍,留着三缕柳须,手持折扇,素衣麻鞋,任谁一看,都是一个饱学文士,想不到竟会是洗心斋主。哈哈笑道:“好,易容术精湛若此,连老夫都看走了眼,想必‘易容王’也亲到了这里了吧?” 一个赤脸老翁声音娟娟,飞快的道:“不错,帝老头,你们把我徒儿怎么样了?”只见他白发白须,身材佝偻,老态龙钟,手里还提着一支拐杖,想不到竟会是张不同,“易容王”技艺,果然不同凡响。 “哼,还有多少人,一并出来吧,也不用隐瞒了。”帝飞气哼哼的道。 只见楼下一众食客全都站了起来,将易容卸去,却全是女子,孙雨瑶也在其中。“还有我!”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元雨媛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长发垂肩,长的娇俏可爱,身上的杂役服非但未减其美,反添了两分精怪。 “你……”帝飞一眼认出这个少女正是自己刚才一意“打抱不平”的小二,只觉得舌根发苦,摇了摇头,哈哈笑道:“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目光缓缓的绕着众人看了一遍,不屑道:“就凭你们,也想留下老夫么?”他本是一腔同情,谁知到头来才知是被人戏耍,一时全化作了怒火,只觉得心下苦涩难受,极不舒服。但一想到教主命他务必将宁天带至天山,只好强压心火,四下打量出路。 忽听“笃笃”声起,接着门口一个红影一晃,厅内已多了个鹤发童颜的老妇。手拄金拐,身披红麾,头上的金簪闪闪发亮,缓缓的道:“那加上老婆子我又如何?” 帝飞才闻其声,便见其人,心下一惊:“这人好高明的轻功!”待看清来人后,不由得失声道:“唐老婆子!” 来人正是唐门第一高手,林卿卿祖母,唐老夫人。只见她不愠不火的慢吞吞道:“帝老头,一别二十几载,想不到你还是如此自负!” 帝飞本拟夺路而出,却见唐老夫人守在了大厅,知她暗器功夫无双,只好打消了这念头。暗思:这老婆子乃唯一一个进了江湖前十的女辈,功夫高下自不必多言,只看刚才那路轻功便比自己略高一筹。但他性情刚硬,蓦地刚性发作,哈哈大笑道:“哼,莫说是你一个,就是来上十个唐老婆子,老夫又有何惧!” 唐老夫人见他刚硬不屈,也暗暗佩服他的勇气。点头道:“帝老头,我也知你是奉命行事而已,我唐门与明教世代交好,直到萧无克那小子当上了教主,这才断绝了关系,自然非是没有原因。哼,难道萧无克他想些什么,我还不知道么?他命你们抓走我那孙女,不过是要胁迫我唐门而已。哼,你若是真好汉,大英雄,就不要再助纣为虐。” 帝飞又是一惊:“什么,你说那小丫头是你的孙女?”终于知道为何教主要命他四人毫发无损的擒下林卿卿,只因她有这层关系。 唐老夫人面容抽了一抽,闭眼点头道:“不错,她就是我的孙女!”她对这从未谋面的孙女实是日思夜想,当唐跃将寻得林卿卿的消息告知她时,她真是心花怒放。岂知天不作美,才过了几日,天冢与铭重两个便寻上门来,声言林卿卿已擒在手中,要他们去天池相会。她心忧孙女,抢先一步赶到灵州,却正好碰到帝飞与几人对峙,在门外听了几句,便再也忍不住,冲了进来。 帝飞正要说话,忽然房顶破裂,两道身影降下,落到帝飞身旁,道:“二哥莫惊,我们来了。”却是“扇八方”黄轩与“泣神枪”凌释两个。那房梁粗逾海碗,他们两个只凭脚劲就将之震断,这份功力绝对不俗,场内几个洗心斋的年轻弟子已微微变色。 张不同眉毛一拧,目光投向冯慧兰处,恰逢冯慧兰也向这边瞧来,二人目光一触,不约而同的送向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胸襟见识,智谋武功,均不逊于须眉,见几人都瞧向了她,知是让她拿主意,心下沉吟半晌,抬头道:“很好,明教‘天、地、玄、黄、冥、灵’六大长老已来了三个,天冢与铭重想来也快到了,萱灵呢?萧无克又为何不自己出面?” 黄轩朗声道:“唐老夫人莫急,敝教教主已在雪峰恭迎几位大驾,几位朋友如若不嫌,就请暂去雪峰一聚如何?看几位都是当世鼎鼎大名的人物,想来一定不会拒绝了。”言毕折扇轻摇数下,儒雅风流。他说话不急不许,软中带硬,暗示几人在江湖威名赫赫,如若不去,未免会让人贻笑大方。 唐老太太环顾四下一周,点了点头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凌释点头道:“老夫人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胆气魄力,便是男儿也多有不及……” 话未说完,门外已有一个声音远远传来:“既然朋友们都有如此雅兴,便算上我师徒一份如何?”语音圆润流畅,言毕门口已转过三个人来。 (突然出现的三个人是谁?会为本就微妙的情势带来如何变化?宁天孤身一人深入雪山,又会否寻得林卿卿?雪峰博格达气息万变,稍一不慎就会遇到惊天雪崩,宁天能否化险为夷?精彩情节,下节揭晓!~) 第一节 奇峰险峻天似吞〔一〕 (第一更) 宁天紧蹑在那小队长身后,一路向山上走去。那小队长步履沉重,显然武艺并不如何高明,一路走来,并未发现宁天。 比及半山,已入云端。四下烟云缭绕,氤氲横生。北风呼啸,气候骤寒,植被已不若山脚下那般茂密,只是稀稀拉拉的生在崖壁路旁。但纵是如此,这些花草的颜色却远比山下较艳,长的也更为茁壮。宁天心中一颤,停下了脚步:“逆中求生,败中求胜,越是艰难困苦,反倒越能磨练出这种坚韧不拔的意志,山下虽然气候温暖适宜,但这些花草终是在这里坚持了下来,结果它们远远比那些在暖风煦阳下生长的花草要茁壮强健。万事万物,莫不如此……”想到这里,忽然心里一动,似是有悟于心,抬眼一看,那小队长已渐渐走远,连忙收拾心情,追了上去。 博格达峰高达数千丈,高耸挺拔,越向上走,气候越寒,忽然一阵劲风吹过,竟带来了几粒冰雪霜渣。那小队长打了几个寒噤,匆匆打开随身行囊,竟从里面取了件棉袍出来披上,显是寒气侵体,抵受不住。宁天虽然内力深厚,但太阳诀未曾流转,依旧不觉寒冷,低头看了看那“翠杉羽衫”,暗想翠杉翁说它是冬暖夏凉,果不其然,真是奇妙无比。 又走了里许,景色又变,漫天遍野,都已是白茫茫一片。天上雪片乱舞,若天女散花,扑簌而下。恰值夕阳余辉照射下来,片片雪花映的五彩缤纷,绮丽多彩,犹如仙境。宁天自小都未见过这等奇景,一时屏息凝神,几乎忘乎所以。如此越向上行,雪花便越大,渐渐的视线迷茫,难以及远。幸喜地上积雪渐厚,留下了一串串脚印,倒也清晰入目。宁天心中一动,当下调整步伐,每一步走踩入前面那小队长的脚印之中,如此看来,便如一个人走过一般,不怕被人发现。他心思缜密,心想明教耳目众多,为免暴露行藏,自然越是小心越好。 转过一个山坳,忽然不见了那人身影。宁天一惊,沿着脚印快步追上前去。只见前面突然出现一处陡坡,一行雪痕直划下去,落入下面的小谷,宁天急呼道:“喂……”回声远远回荡过来,但底下白茫茫一片,却没有人应声。想到寻找林卿卿的下落全着落在此人身上,心下一急,在也不顾下面有何凶险,贴着雪壁,直滑了下去。这博格达峰上雪累千年,寒逾万古,四壁上早覆满积雪,宁天运功于手,十指用力嵌入雪壁中,以阻坠势。约莫划了二十余丈,才到了谷底。急急两步奔上前去,只见那小队长已昏死过去。宁天忙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已是出多入少,凶吉不测。急将他扶起,运起神功,双手贴在他背后,将内力源源不绝的输了过去。那人本已冻的铁青的面色一红,“啊”的一声,睁开了眼。艰涩的转了转头,低声道:“这位朋友,多谢你相救……我……我怕是不行了……咳咳……”说着咳出一口血来,吐在身前的雪地上,分外的刺眼。 宁天真气在他体内游走了一圈,心下暗叹,他经脉已有多处震坏,浑身骨骼多处折碎,淤血又多滞留在了心肺等要处,眼见是不活了。知道是因为他从那高处摔下后因为内力不强,伤了肺腑。心下黯然:眼见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却无法挽救,心下说不出的难受。 那人咳了几口淤血出来,似乎稍稍顺了气,喘了一喘,点头道:“朋友大恩大德,我刘大成今世已无可为报,咳咳……看来只有来生再还了……” 宁天神色黯然,惋惜道:“可惜寒玉蟾未带在身边,否则你的内伤虽然严重,也可医治。” 刘大成哈哈一笑,又带出两口鲜血,回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小兄弟心地很好,不过我刘大成活了四十几岁,早已不虚,你也不必在损耗内力了。一身之死,又有何妨?咳……咳咳……我听小兄弟口音不是这里的人,不知你来这里是有何事?这山上近几日就要有一场大战,小兄弟还是不要牵扯其中,赶快下山去吧!” 宁天听他道“近几日就要有一场大战”,没来由心里一阵烦忧,再想到元雨媛说过萧无克此举是意欲要挟唐门,心里一跳,自己也听唐跃说过唐门与明教曾是世代交好,却不知为何在萧无克这一代反目成仇。隐约感到萧无克已设下局算计唐门,只等唐跃几人自投罗网。刻下除非救出林卿卿,否则谁也不知萧无克会耍什么诡计。一想到萧无克为了称霸武林,陷害自己恩师,更一手扶植尤晨成为盟主,隐忍数十年不发,心里越是不安,忍不住道:“那位姑娘在哪里?” 那刘大成身子一震,故作不知道:“什么姑娘?” 宁天急道:“就是被……被你们抓上山的那个姑娘,你上山不就是为了寻她么?她在哪里?” 刘大成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过问我明教之事?” 宁天道:“她是我的……我的朋友。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寻她……” 刘大成哼了一声,道:“那女子有三位长老一起看守,仅凭你根本接近不了她,你还是赶快下山去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他毕竟感激宁天相救之德,劝宁天赶紧下山去。说完闭目盘膝坐好,手捏火焰之状,默念教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自知性命不久,要坐化圆寂。 宁天心里大急,几下走到刘大成身前,道:“我……我无论如何,都要救她出来,求求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但不论他如何哀求,那刘大成只是闭目默诵,不再理睬他。 宁天心下大恸,眼看就要寻得林卿卿,岂知世事变幻无常,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却又不告诉于他。这雪峰苍莽浩然,洞峰无数,自己要到哪里去寻她?一时酸楚苦涩,极目四眺,风雪更大,自己与那刘大成都已被吹了一身的雪花。抬头望向上方,谷口如嘴,崎壁似牙,只留下一块烧饼似的天空。天色愈暗,那天空就显得更小了,好似被谷口一口口的吞了下去。自己寻得林卿卿的希望,也好像这天空一般,越来越渺茫。忽然眼角瞥到一处山脚,登时呆住了。 离地约莫十丈的峭壁上,竟然长着一株植被。茎叶瓦生,高约寸半,倒披针形,茎顶呈球形,外包着数片大大的苞叶,呈淡黄色,几与后面的雪壁融在一起,若非宁天目力极佳,倒也不易发现。寒风呼啸,百花凋零,但那植株不仅未折,反倒颤巍巍的开出了花朵。形如莲花,色泽洁白,宁天心里一动,想起这就是自己曾在《济世宝典》的“草药篇”中看过的“雪莲花”。雪莲自来是在**月开花,这株想必是气候过寒之故,因此晚了半个月。《济世宝典》写雪莲“生于大寒之地,春夏不散,雪间有草,类荷花独茎,婷婷雪间可爱”,且它“味苦性温,可清热解毒、祛风湿,消肿,止痛,用于头部创伤。内伤严重之人,颇有奇效。”是治疗内伤的灵药。这天山雪莲更是天下第一。宁天大喜,转身向那雪莲下走去。 第一节 奇峰险峻天似吞〔二〕 (第二更) 那刘大成本对宁天相救之德颇为感激,只是他是明教弟子,林卿卿下落乃是机密,因此虽然受宁天大恩,亦不能对他讲出来。耳听踏雪声沙沙,宁天径自走开,忍不住睁眼一看,却见宁天走到那峭壁边,深吸了一口气,十指如钩,抓入雪壁内,向上攀爬而去。心下只觉得一轻:看来这人身负绝技,这个小谷应该困他不住。自己虽然碍于教规,不能对他泄密,但心下却着实是希望他能够找到那个姑娘。这种想法极是奇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宁天在华山之时,对这等上下攀爬之事便已是习以为常,而今不过非用内力吸附而已,反而更加省力,双手交并向上攀爬,只用了盏茶工夫,就攀到那支雪莲旁边。冷风拂过,阵阵幽香飘过鼻端,宁天嗅了一嗅,只觉得精神一振,心叹果然是珍草灵药,只是嗅上一嗅,就已是让人神清气爽。 那雪莲开得极快,宁天在谷底看到它时,还不过才是拳头大小,正含苞待放;比及他爬至旁侧,这雪莲已完全绽了开来。花朵大如海碗,迎风摇摆,但茎粗萼硬,风雪虽大,它却稳稳的扎在峭壁中,芳香尽释,抑曳生姿。宁天越看越是喜爱,天地间竟有这等生命力顽强的植物,造物之神奇,真是无有穷尽。看了仍在谷地静坐的刘大成一眼,心中默祷道:“雪莲啊雪莲,我今日摘你是要拿去救人性命,你可不要怪我。”如此祷告了两遍,终于下定决心,右手抓牢峭壁,左手向那株雪莲探去。 手指甫触花茎,便觉得微微一痛,宁天一惊,连忙缩手,低头一看,手上却并无异样,抬头仔细看那雪莲,不由得哑然失笑。那雪莲上至花萼,下达花茎,都密布着许多尖锐的小刺,自己贸然一把抓了上去,自然被它刺痛了。暗想这花儿终日生长在这极寒之地,这些小刺便如一层层外套般,替它抵挡风寒雨雪,也无怪它能如此耐寒。突然想起怀里还装着那幅“玄天冰蚕手”,急忙探入怀里,将它取出,手口并用,戴在了左手上。那手套薄如蝉翼,轻若无物,宁天只觉得左手上恍若无物,心下啧啧称奇,这手套他还从未戴过,竟不知戴上会是这种感受。这下伸手握住花茎,用力一折,将那雪莲折下,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这才又抓着雪壁回到了谷底,喜道:“刘大哥,你看我找到什么了?”伸手将怀里的雪莲取了出来,心忖这下他终于是有救了。 只见那刘大成依旧盘坐在地上,宁天的话似充耳不闻,连动也不动一下。宁天笑容稍减,快步走近,叫道:“刘大哥……”伸手一碰,只觉得入手僵硬,刘大成面色铁青,紧逼口目,竟已气绝身亡了。 “啪嗒”一声,雪莲从宁天手中跌落,宁天笑容尽敛,缓缓跪倒,抓着张大成手臂摇道:“刘大哥,你不要吓我,你醒醒……你醒醒呀……你不要死……”但那刘大成内伤颇重,又在这雪地中苦挨了半天,哪里还醒得来?喊了半天,见刘大成毫不应声,宁天一跤坐倒在地,摇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能活过来……对了,内力……输内力……”跌跌撞撞的爬起,将刘大成身子摆正,双掌贴在他背心,将“太阳诀”运起十成,度了过去。但那刘大成生机已断,身死魂灭,便是内力再强,又有何用?只如泥牛入海,一丝反应也没有。 宁天连输几道内力,见刘大成都无反应,神色一黯,终于知道他死已是事实,再无挽回。双臂软软垂了下来,阖上双眼,喃喃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不过是想去找卿卿,不过是想找卿卿而已……”握紧了双拳,俊目紧闭在一起,只觉得鼻腔发酸,眼泪似是欲汹涌而出,急忙长吸了一口气,要将悲意压下去。 忽然一阵清幽的香气传进鼻中,宁天心下一震,睁眼看去,只见那雪莲倒栽在雪地上,轻轻的随风摆动着,花瓣已没有先时那么鲜艳,不过香气反倒是更加浓郁起来。几片花瓣已被风吹落,四下飘散,和雪花和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雪花,哪里是雪莲。宁天缓步上前,将它拾起,喃喃道:“你和我同是流落至此,也是同病相怜,是不是?”他遍寻林卿卿不获之下,未免就有些沮丧失意,几句话说得颇是失落。忽见花盘变成了林卿卿的玉容,正在冲他微嗔道:“大哥,你怎么能如此自怨自艾?千万不要泄气,卿卿就在这里等你啊……”宁天一呆,喜道:“卿卿……”连忙伸手抓去,却一把抓了个空。揉了揉眼睛,低头看去,却仍是那朵雪莲花,哪有林卿卿的影子?不过终是精神一振,看了那雪莲一眼,挤了一丝笑容道:“你也要我不要放弃,是不是?”恰好一阵风掠过,那雪莲又是一阵摇曳,好似点头应是。宁天点头道:“好,那咱们便一起去找卿卿!”终是收拾心情,将雪莲放入胸前,回身看了刘大成尸身一眼,喃喃道:“刘大哥,我知你有苦衷,不便将实情想告,我并不曾怪你,你安心去吧。”言毕将他尸身放倒,心忖这里大雪纷飞,不多时自会将他掩埋,也省了自己一番工夫。 忽然那刘大成手里散落下来一件事物,宁天一奇之下,仔细一看,却是一条薄绢。展开一看,几乎喜的叫出声来,那丝绢最上面写着“博格达峰指掌图”,下面画着山径河流,湖泊洞穴,详尽仔细,正是这座博格达峰的地图。有一处洞穴上用红笔标记了出来,想来定是林卿卿所在的山洞。宁天欣喜若狂,忽见丝绢的一角写着一行小字:小兄弟,你如此待我,我实不应在有所隐瞒,这张指掌图是教主所赐,你快去寻那姑娘吧。色泽红艳,竟是用鲜血所书。宁天急忙将刘大成右手举起,果然食指已被咬破,血液已凝固住了。宁天鼻子一酸,终是知道刘大成面硬心软,最终还是忍不住将这地图给了自己。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xdjm们,很感谢大家这么支持小白,小白谢谢大家啦~不过大家可不可以看完以后顺手加入书架收藏额?谢谢~谢谢~!) 第一节 奇峰险峻天似吞〔三〕 (今日第一更,呵呵,希望大家票票,收藏,谢谢~~) 再说灵州城内。明教的帝飞、黄轩和凌释奉命请众人上赴博格达峰,忽然门外又进来了三人,为首一个身材精壮,须眉浓密,声音平圆润滑,年纪似四十左右。身后另跟两人,一个器宇轩昂,高俊挺拔,看上去极是丰朗俊逸,另一个皮肤黝黑,身形略低,长的颇是粗壮,眉眼间尽是彪悍之气。三人都是方面高额,眼深鼻隆,不似中土人士。尤其是为首那人与身后的英俊青年,走起路来落地无声,步不惊灰,显然轻功极佳。 帝飞三人互望一眼,心下奇道:“他怎么也来了?”尚未说话,唐老夫人已凤眼生寒,凤杖一顿,冷哼道:“摩罗修,来的正好!那日你在我唐府出手伤人,这股帐咱们今日便一并算清!”原来竟是大金第一高手摩罗修到了。 摩罗修双眉轩了轩,故露惊讶道:“哎呀,是什么风把老夫人也吹来了?阿牧、阿野,这位就是当今天下巾帼第一人,唐门第一高手,唐老夫人。来,见过老夫人。”言语中似是敬重无比,但语气轻蔑,仿佛再谈一件不值得谈论的东西一般。 那高大的青年一听“唐门”二字,眼中精光一闪,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倒是那矮壮的汉子得意洋洋的走上两步,嘿嘿笑道:“老夫人,咱们又见面了。”声若猿啼,尖亢刺耳,竟是拓野。看他神态,狂妄之极,似是嘲笑那日唐门聚会如此多人,都未留下他师徒,南朝之人,不过尔尔。 唐老夫人凤眼寒芒更甚,“哼”了一声,接着红影一闪,“啪啪”两声,拓野的脸上竟已多了两个通红的巴掌印。唐老夫人恼他言语狂妄,下手颇重,拓野两边的脸颊已高高肿起,若不是他内力也颇为了得,只怕这一口牙都被拍落了。只是她这一下出手如风,场内之人竟都没有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 拓野怒道:“你个老疯……”话未说完,摩罗修已止道:“阿野,老夫人亲自指点你,还不赶快道谢?”拓野牛眼圆睁,颇为不解的看了摩罗修一眼,这才又丧气道:“是!”转身对唐老夫人道:“谢老夫人指点!” 唐老夫人此时已换了一幅面容,笑眯眯道:“不谢,不谢,呵呵呵呵……摩罗修,你这徒儿虽然笨了些,但身子可挺结实,最适合挨打,看你笨的很,竟没有传他几手‘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么?不过不要紧,你要是不嫌弃,老婆子我倒是愿意替你管教几日。”她身手过人,适才怪拓野狂妄自大,略施惩戒,趁机出言讥讽他师徒二人。 “你……”拓野气恼愈狂,摩罗修已将他一把抓住,不动声色的答道:“多谢,不用。”唐老夫人出手教训他徒弟,他尚来不及阻止,已是面上无光,又遭她如此讥讽,更是拉不下面子,但此来天山另有要事,不宜与唐老婆子多作纠缠。况且唐家在中原武林号召极大,不易动摇,刻下还不是与她翻脸的时候。心里咬牙暗想:“疯婆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也要你尝尝被当众羞辱的滋味。”岔开话题,盯着帝飞道:“帝兄,一别数年,哈哈,想不到你仍是风采如昔。我师徒三人冒昧而来,多有叨扰,不知贵教是否欢迎?” 帝飞三人中只有帝飞早年曾与摩罗修有过一面之缘,黄轩和凌释虽然久居西域,却也无缘认识这西域大雄。黄轩看帝飞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忙打个哈哈,代答道:“呵呵,久仰摩罗先生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幸会,幸会。”暗想此人贵为国师,更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之一,不知道来这天山脚下为何。顿了一顿,又道:“先生贵为国师,屈尊驾临,不知是有何指教呢?”教主这次明显是要了结与明教几年来的恩恩怨怨,摩罗修这么突然横插一脚,意图未测,自己贸然将他带上雪峰,只怕教主责怪。 摩罗修眼睛转到他身上,突的一亮,颔首道:“这位一定是智计过人的黄轩黄老弟了,实不相瞒,在下与敝教教主算是相识,这次也是受他之邀,才特来雪峰一会。”说着取了张名贴出来,道:“喏,他着人将这名贴交给了我,约我今日相会,这才冒昧而来。”说着不经意一挥手,那张名贴就如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托着一般,缓缓向黄轩飞去。他与萧无克原本就是相识,当初更是一起联手残害了宁天之父宁不凡,不过这事乃是绝密,知者无几,他在此时更不能言明。明教几长老,萧无克也早与他说过,是以他只一看就认了出来。他适才舌战不敌,有意在唐老夫人面前卖弄功夫。 黄轩见那名贴飞近,知他是故意卖弄,当下手上运功,一把抓去。岂知手指一触,只觉得手心一热,接着浑身一麻,如遭电击,险些拿捏不住。那股内劲如蛇,钻如体内后四下乱窜。他不愿示弱,勉力化去侵入体内的内劲,面色已极是难看。帝飞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道:“四弟,我来看。”将那名贴顺手接过,黄轩脸上青气一闪,这才暗吁了一口气,心想:“这胡人好强横的内力!”要知这借物传力并不甚难,但若摩罗修这等将事物远远抛出数丈,内力兀自精纯不散,已是惊世骇俗了。 摩罗修有意立威,因此适才故意损耗真元,倾注内力在那名贴之中,要黄轩见识厉害。果然,黄轩虽然武艺精湛,但他本文士出身,内力非强,一接名贴,摩罗修内力已迫入体内。突见帝飞在黄轩身上拍了一拍,黄轩脸色已缓和了下来,知道他是顺势导了一股内力给黄轩,助他化去自己的真气。心下佩服,此人能位列明教长老第二位,果然名不虚传。 帝飞将那名贴打开,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九月初八,灵州一聚,共赴雪峰之会,兄切谨记,弟紧念之,萧无克。”正是萧无克的字迹,下有一方章印,上书的是“圣火为明,摩尼是尊,圣教弟子,见印如喻”,后面跟着一朵火焰升腾之图,正是明教圣火令印记。帝飞知道教主自来算无遗策,既然他有名贴在此,当下也不留难,点头道:“好,既有教主令喻,先生便同我们一并上山便是。” 冯慧兰与张不同一齐变色,对望了一眼,均是心生不安。不知那萧无克究竟何意,竟将这大金国师也牵扯了进来。这人功夫高绝,场内无人可及,他若与萧无克联手,仅凭自己几人,如何救得了林卿卿?只有那唐老夫人依旧神态不变,微笑不语,似是另有把握。 第一节 奇峰险峻天似吞〔四〕 (下午瞌睡的不行,小睡了一下,第二更晚了一点。呵呵,不好意思~) 摩罗修哈哈一笑,点头道:“既然如此,有劳几位带路了。”说罢当先扭身向门外走去,“咱们就在博格达峰下见……”说到最后一个“见”字时,人竟已远在十数丈开外。完颜牧与拓野跟在其后,那拓野突然停下脚,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唐老奶奶一眼,却见唐老奶奶似若不觉,这才悻悻的出去了。 黄轩心下颇为不屑:这胡人狂妄自大,喜好卖弄,虽有宗师的身手,却是小人的肚量,可惜,可惜。脸上却不显露出来,只是也点了点头,对楼下道:“既然如此,我兄弟三人便先行一步,在博格达峰下等候几位,唐老夫人,冯斋主,你们随后跟来吧。”见几人点了点头,微一抱拳,与帝飞、凌释就从那来时踏破的屋顶跃出去了。帝飞走在最后,略一犹豫,终是忍不住道:“‘易容王’,我知道那姑娘是你徒儿,哼,你真让宁天那小子一人去了山上么?”张不同点了点头,帝飞目光闪动,想要再问些什么,终是叹了口气,跃起走了。 元雨媛看他们走远,吐了吐舌头,眨眼道:“师傅,那雪山危险得紧,你怎么让宁大哥他一个人去那里?”想来听了帝飞最后一句话,心中也颇是疑虑。 张不同尚未答话,唐老奶奶也惊奇的道:“怎么,天儿也来了么?慧汀,你怎的让天儿一人去那山上了?” 张不同哼了一声,道:“那小子涉世未深,还是嫩得很,这次正是一个锻炼的机会,让他一人去山上磨练磨练,只会对他有益无害。再说卿卿这次被抓走,多半都是这小子的过,哼,若是让我见了他,不好好教训他才怪呢!”她脾气刚硬,极易动怒,更何况这次是宝贝徒弟被人抓去?一肚子火倒有大半撒在了宁天身上。 冯慧兰仍是不急不许的道:“老夫人莫急,慧兰虽未见过宁天小友,但对他的行事作为也略有耳闻。具闻他心地赤诚,英雄豪迈,颇有乃父当年之风。况且适才雨瑗将卿卿的下落告诉他后,他那焦虑确是发自内心,何况他既有勇气去独闯雪峰,更说明他对卿卿情深意切,是痴心一片。卿卿自小孱弱多病,洗心斋人人宠她坏了,因此不时就爱耍些小性,宁天无论何等宽厚温和,时日一长,也难免会有矛盾摩擦。这样一对爱侣,若无经历这生离死别的考验,日后分合,谁也难说究竟。这次雪峰之行,正是一次机会,所以慧兰和师姐才斗胆一试,要他一人先去那雪峰一行,我们紧随在后接应。不料那‘鬼剑’精细无比,被他看出了破绽,耽搁了时辰。” 唐老奶奶凤眼一眯,呢喃道:“天儿……晴儿……天儿喜欢晴儿么?” 澹台流星哈哈大笑道:“看来老夫人还多有不知,雨晴妹子和宁兄弟那日在杭州湖畔一见钟情,已结下同心生死,呵呵,二人都是至情至性之人,这份姻缘我看也早是上天注定,嘿,愿宁兄弟这次如愿找回雨晴妹子,两人共结连理,白头偕老,从此再无分离的才好……”说到这里,想到自己和孙雨瑶,心下一颤,更是倍觉孤寞,突觉得旁侧有目光投来,扭头一看,却见孙雨瑶贝齿轻咬着樱唇,目光一亮即没,触到他的眼神,连忙将头扭开。 唐老奶奶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心下却是起了千涛万浪:原来天儿已是心有所属,爱侣更是自己日日牵挂的孙女。为何跃儿回来后没有告诉自己?想来他也是难以抉择,这才干脆不告诉自己。不过想到唐蝶在宁天走后那日日企盼的眼神,也不由得一颤,两个同是自己的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疼哪个是好? 张不同看堂姐沉默不语,道:“大姐,时日无多,咱们赶紧上山去吧!”一句话提醒了唐老奶奶。唐老奶奶猛然醒悟,点头道:“对,萧无克抓走了雨晴,我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救回来。再者明教唐门这么多年来的恩恩怨怨,也一并算清了吧!” “可是……”冯慧兰忧虑道:“明教有备而发,更多了摩罗修这样的高手,仅凭我们几个,恐怕难以敌对,这可如何是好?”眼睛一转,看唐老奶奶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微笑道:“想来老夫人已有了计略应对?” 唐老奶奶点头道:“此次事关重大,牵扯极多,因此我早一步遣老六四下通知帮手,最迟明日,他们定可赶来这里。哼,萧无克无论打的何种主意,都不过是‘称霸武林,一统天下’八个字而已。这样的人若是成了天下霸主,武林魁首,那才是真正的祸患!” 众人听她已有准备,无不大喜,又听她分析的有理,纷纷点头应是。唐老奶奶看了冯慧兰一眼,迟疑道:“慧兰斋主,这次行动事关重大,须要有一人来作总指挥,我看……” 她话未说完,冯慧兰已明白她意,道:“老夫人德高望重,智计过人,自然是由您来总控全局。我洗心一派,尽奉号令。” 唐老奶奶点了点头,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家收拾一下行装,这就出发。慧汀,你与斋主先走,路上要多多留神,以防萧无克埋伏,我先去作下记号,通知老六一行。” 张不同点了点头,与冯慧兰分头收拾去了。一行人轻装简行,向天山雪海——博格达峰行去。 第二节 雪崩万里欲惊魂〔一〕 (第一更啊,大家多多支持啊~~)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天山险峻奇丽,博格达峰更是高耸入云,穿插天地。时已入夜,明月高悬,寒光冷艳,云海缭绕,更添瑰丽。天池朗朗,映照四周,波水粼粼,清澈入眼。更有雪鲟不时跃出湖面,活泼可爱。 一个冰融洞里突然传出一阵声音:“哼,你快放了我……你这个老虔婆……”声若莺啼,娇婉可爱,不是林卿卿是谁?但语气气愤,叫骂个不停。 只见洞内火堆正旺,上面架着两枝雪松枝,各穿着一只雪鲟,烤的“哔剥”作响。一个老妇手握松枝,全神贯注的看着那雪鲟颜色的变化,直待那白色鳞甲逐渐变作了嫩红色,长吸一口气,点头叹道:“好啦!”说着将一支递给旁边一个白衣少女道:“颖儿,快些趁热吃吧,这雪鲟肉鲜味美,极是滋补,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那少女哦了一声,拿起松枝,却不动口,看了身后一眼,同情道:“师傅,我看那个姐姐也饿了一天了,你也给她烤一只吧?”身形柔弱,眉目和善,竟是尤晨之女尤颖。她那日武林大会后伤心而去,严怒多方打探,也不知下落,谁料竟到了这大雪山来。听她口称“师傅”,那老妇不消说定是“妖掌”萱玲无疑了。 萱玲哼了一声,道:“放心吧,这个小鬼内力已是先天境界,别说是一天,就是饿个十天八天的,也不会有什么事。”虽然如此说,已将另一只雪鲟递到尤颖手里,起身又向那天池走去。嘟囔道:“哼,你个小鬼头,真饿上你十天八天,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耍嘴皮子。”她明教本是食素断荤,但萧无克后来议改教规,听夏秋冬道这乃有害无益,便去了此条。 尤颖大喜,忙将一枝雪松扎在地上,右手从另一只雪鲟上撕下一块鲜肉,递到林卿卿嘴边道:“姐姐,快吃吧,师傅说这鱼肉味道不错呢!” 林卿卿小嘴一撅,哼了一哼,却不吃那鱼肉,眼珠一转,凑到尤颖耳边道:“颖妹妹,你帮我解开身上的穴道好不好?我……我这两条手臂都已麻了,动都动弹不得呢……”几日相处下来,她已问清楚了这少女的姓名,况且尤颖温婉可人,因此两人关系倒极是融洽。 尤颖摇头道:“姐姐,那穴道是几位师叔伯一起封的,我功力微浅,可解不了呢。”顿了顿有欢喜道:“姐姐,你先吃了这雪鲟肉,我来给你揉一揉好不好?” 林卿卿心下苦笑,不忍拂她好意,点头道:“好吧!”暗骂几个老不死的怎地如此精诈,不知用什么功夫,竟将自己全身要穴都悉数封住,本以为过上两日这被封的穴道自会解开,谁知一眨眼过了四五日,却依旧如常。自己屡次试着将内力按宁天所授之法运转,但只是一出丹田,就有极大阻力,再冲不出去。几日下来,进效甚微。又默运了一遍内力,却情况依旧,摇了摇头,只好放弃。 尤颖看她神色低落,宽慰道:“姐姐,其实师傅和师叔伯他们都心地极好,你放心吧,他们定不会伤害你的。”顿了一顿,又低声道:“姐姐……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林卿卿呆了一呆,点头道:“你说。” 尤颖想了半晌,终于道:“姐姐……你……你以后不要再说师傅是……是……老虔婆了,好不好?” 林卿卿皱眉道:“哼,她……谁让她关着我不放了……”看尤颖神态可怜,忍不住道:“好了,我以后不叫就是了。” “真的?”尤颖欢喜道:“姐姐真好!”又重新撕下一块雪鲟肉,递到林卿卿口边。 林卿卿内力浑厚,来了这雪峰后虽然一日未曾进食,倒也真不觉得如何饥饿。但不忍拂尤颖好意,张开檀口,咬了一小块肉,却突然“呸”的一声,吐到了地上,摇头道:“哎呀,难吃死了!” “哼!难吃你便不要吃!”只见萱玲已不知何时回到洞口,怒气冲冲的说道,手上竟还提着两条雪鲟。这雪鲟滑腻非常,加之游速奇快,若无渔网之类的工具,极难捕捉。不知她是用的什么手段,竟然一下就抓了两只。 林卿卿刚欲反唇相讥,突见尤颖目光哀求,只好将“老虔婆”三个字又吞回肚里,没好气道:“哼,我指的难吃,是你那笨手艺。这雪鲟丰厚肥美,正是人间美味,只是你不会烤罢了。” 萱玲柳眉倒竖,正欲发作,却听林卿卿又道:“你虽然是用雪松枝来烤的鱼,雪松的松香会渗入其中,但一来这雪鲟在烤之前就已被你的掌力给震死,二来你挑的柴枝太粗,火候不足,所以这美味的雪鲟才被你烤的这么难吃。你看哪个大厨会用死鱼做菜了?”她精通烹饪手段,几句话说的萱玲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萱玲听她说的有几分道理,脸上一红,过了半晌才冷笑道:“小鬼净是吹嘘,哼,有本事你给我烤一个看看。”心忖这小鬼多半心口胡诌。 林卿卿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想烤,但手脚无法动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萱玲两步走上前去,信手一挥,林卿卿只觉得手臂与双腿一轻,穴道已解。却听萱玲冷笑道:“小鬼,你若以为这样可以逃跑,那就错了,不信你运运内力试试。” 林卿卿手足穴道得解,正心下大喜,闻言一惊,连忙默运内力,却依旧无法冲出丹田,心里一凉,脸上却强笑道:“哼,我是那样的人么?”暗暗思索对策。 萱玲将两尾雪鲟甩到地上,哼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更好吃的。”她明教平日生活朴素,虽然萧无克计议后去了禁食荤酒一条,但已成习惯,平日吃的仍大都是些青菜豆腐,也不计较口味。因此她竟不知做鱼也有如此多的讲究,更不知自己做的鱼是何等难吃。 林卿卿颇为得意的道:“我共知道一十九种雪鲟的做法,不过这里什么都没有,便给你做一道最普通的‘松炙雪鲟’罢了。”说完扫了地上的枯枝一眼,道:“这些松枝都要劈成三指粗细方可,雪鲟也不须处理,只须将松枝皮剥下,覆在其上,然后文火烤熟就可。” 第二节 雪崩万里欲惊魂〔二〕 (按时第二更,谢谢大家支持~) 萱玲哼了一声,将地上手臂粗细的枯柴拾起,伸指划过,用手一拉,松皮已剥落了下来,接着并指如刀,虚劈几下,将手一放,那松枝已裂成根根细木,如此须臾工夫,已将十数根松枝尽数劈开。看了林卿卿一眼,道:“哼,你来烤烤看!”她的“凝寒指”指力精纯,早已到了隔空伤物的境界,用来劈柴,简直是大材小用。不过她有意要林卿卿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这才刻意露这么一手。尤颖心下羡慕,师傅的“凝寒指”如此厉害,不知自己何时才能练到这样的境界?呆呆的看着那一地的散木,一时痴了。 林卿卿看了她这手功夫,也是乍乍舌头,暗想这老虔婆真是好厉害的指力,自己内力用不出来,可不能和她硬拼。只好嘟囔道:“行啦,你们坐在那里看就好了,哼,一会可不要流口水。”说着将细柴拾起,仔细搭好,又将那雪鲟用松皮裹住,一面道:“这鱼须活着的时候,松香渗入的才会快些;火也不可太小,否则鱼肉已烤熟,松香却又渗不进去了。而且这雪峰气候寒冷,这雪鲟的皮鳞可厚的很,因此只有将松皮裹在外面,用文火慢慢烤后,松香才可均匀渗入其中。那时的烤雪鲟吃起来,才是真正的美味呢!”她手段非凡,烹饪技艺之高,连翠杉翁这等大行家都要交口称赞,因此一番道理说下来条条是道,有理有据,绝非空口瞎捏。 萱玲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嘴里却哼道:“说的好听,须得烤下让我们尝尝方可算数。”尤颖也拍手道:“是啊是啊,姐姐快些动手吧,我都等不及了呢。” 林卿卿美目扫过萱玲,笑吟吟的道:“你一定还想说这鱼是活物,绝不肯安静的任由我来烤,是不是?” 萱玲脸微微一红,却不答话。即不否认,也不承认。 林卿卿知她是因为被自己看破心事,这才不好意思回答,自言自语道:“这便是我要裹松枝的另一个原因了。有松枝隔热,雪鲟便不会感受到温度变热的那么快,等它反应过来后,已成了一道美味佳肴了!”说罢将地下的积雪拨到火边融化,和了一把稀泥,糊在了那松枝外面,点头道:“这样便成了!”说着又将另一只雪鲟也如法炮制,一并放到了火架上,将底下的松枝引燃,吁了口气,笑眯眯的坐到一旁等候。 这几下一气呵成,仿如事先演练过数千遍一般,直看的萱玲师徒双眼发直,愣了半晌,尤颖带头鼓掌道:“姐姐真是好本事!”萱玲看她手法熟练之极,只怕是酒楼的大厨也没有这等伶俐的身手,心下也暗暗称赞。她们哪知张不同为了带林卿卿治病,十数年来游历天下,餐风宿露,时常便是在孤山野外落脚。因此天下各处的山珍海味,林卿卿倒是见过了十之**,无论何菜,都可算是是信手做来。 说来也怪,萱玲将这雪鲟放在火上去烤,不仅熟的极慢,而且那肉香极淡,几乎闻不出来。但林卿卿做的这两只“松炙雪鲟”,只放到火上烤了片刻,雪松的木香便传了出来,又过了约莫两刻钟,那香气更是浓郁,且多了股甜腻清新的味道。林卿卿眼睛一亮,道:“好了!”用松枝将两只烤鱼从火堆中拨出,抓住鱼尾一抖,裹在上面的泥巴松皮已片片剥落,就连雪鲟本身那细密的鱼鳞,都随那泥木一起掉了下去,只剩下雪亮洁白的鱼身。那甜香之气这时也更加浓郁,林卿卿得意的看了萱玲一眼,递给她一尾,道:“喏,尝尝我的手艺!” 萱玲只嗅了一嗅,便知道这鱼比起自己烤的,简直是天壤云泥之别,心忖这小鬼倒是真有两分本事。接过那烤鱼,伸手一撕,那鱼肉软而不绵,利爽爽的就撕下一条来。放入口中,嚼了一嚼,神色变了几变,终于叹了口气,点头道:“这鱼着实是不错。”虽然林卿卿的手艺,实是无可挑剔。但她心下仍是颇有不甘,不愿意大力夸奖林卿卿。 林卿卿拍手娇笑道:“呵呵,我没有骗你们吧……来,颖妹妹,你也尝尝姐姐的手艺。”将剩下的那条雪鲟也递了过去。 尤颖心思单纯,天真无比,与她师傅可大不一样,尝了一口林卿卿烤的雪鲟,登时连连点头,赞不绝口。林卿卿看她欢喜,心下也高兴。看看洞外天色已晚,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笑道:“今日便好好的睡一觉,我明日再给你们做来尝……”说着伸了个懒腰,神态娇慵迷人,极是动人。 萱玲此时已对林卿卿颇为改观,看她娇美动人,也是心中一动,暗道:“好个美人儿坯子!不知宁天那小子如何会有这等福分,得她倾心……”想到这里,忽然心里记起一事,忍不住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林卿卿和尤颖都是一呆,目光齐齐射向了她,尤颖道:“师傅……” 萱玲朝林卿卿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道:“小鬼,你不是想知道宁天那小子的下落么?” 林卿卿听闻“宁天”二字,只觉得心口一窒,险些喘不过气来,急促的呼吸了几下,转过身子,背对着萱玲道:“他……你见过他了……?” 萱玲因宁天揭破尤晨身份,害得尤颖流离失所,因此一直是对宁天耿耿于怀。见林卿卿神态激动,没好气道:“是啊,那小子……那小子和一个白衣女子在一起,我看他们神态亲密,哼,亏你这样挂记他,值得么?” 林卿卿倏的转身,摇头道:“我不信!” 萱玲嘿嘿笑道:“怎么,你当那小子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林卿卿花容忽然展颜一笑,肯定的点头道:“不错,他的心里只有我,我的心里……也只有他!”语气坚定,美眸中透露出无比的自信。 第二节 雪崩万里欲惊魂〔三〕 (上午出去了一下,所以更新迟了,但保证会两更) 萱玲听了这句话,失神片刻,喃喃道:“……他的心里只有你……你的心里也只有他?” 林卿卿用力的点了点头,“大哥与我两情相悦,绝对不会做那等负我之事。臭驾车的不是也说了么,大哥正往这里赶来,让我这里等候,终能见得到他……” 萱玲只觉得一个个响雷在耳边惊起,思绪似又回到四十年前的夏夜,林卿卿后面说的话,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四十年前,萱玲游历塞外,无意中结识了同在关外历练的马毅。那时二人一个柔情若水,一个英俊雄健,一见之下,都大为倾心,就此一见钟情,共陷情网。萱玲年轻时脾气娇纵,处处争强,更是好捕风捉影,爱争风吃醋,但马毅爱她极深,倒是也事事忍让。一次马毅偶遇师妹,均是心下大喜,因此便同在酒楼里叙旧。马毅早年艺成,出了师门,因此与师妹分离甚久,道上偶逢,自是说不尽的喜欢。交谈之下,却忘了时间,不觉天色已黑。萱玲苦侯马毅不至,便亲自出来寻他,恰巧在酒楼外看到这一幕。当下又气又恨,心中妒火腾腾而起。在酒楼外伺到马毅离开,便冲进去与那师妹动手。她那时武功已自不弱,用不数招,“凝寒指”一指已点在那师妹的心口,那师妹哼都不及一哼,竟就此死了。萱玲虽是失手杀了人,但心下怒意不减,反更添悲愤,也不去寻马毅,竟此一人出了关外。本想一人荒老大漠,后来又结识了天冢几人,便入了明教。马毅回到住处,却未发现萱玲,折返酒楼,才得知师妹与一女子交手而死。他知那女子定是萱玲无疑,心下气苦,却仍放心不下,四下打听。但苦寻数月,却毫无消息。一日路过少林寺,不由得想起诸多事因原果,终让他心灰意冷,进庙礼佛时,观佛祖金身,忽然间大彻大悟,就此出家,拜在灵呓方丈门下,法号“无痴”。后来萱玲六人大闹少林,扬名要找马毅,也正是由此而起。无痴自感当年苦寻不获后,未再坚持,乃有负于她,因此甘受她一掌而死,此生再无怨悔。只是此事说来,究竟是萱玲有愧,因此当她听林卿卿道“他的心里只有我,我的心里也只有他”一句时,终是明白爱情便要这样互相信任支持,而自己以前正是太过心胸狭窄,这才失了挚爱。想到这里,又忆起了马毅接了自己一掌后,为何不运内力护体,反而眼中还有了一种释然、解脱的神色。马毅若不是爱自己极深,怎么会这样做?想不到自己少时不更事,老了却还一样的糊涂,一生所爱,尽毁在了自己手中。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林卿卿与尤颖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道:“你……前辈你不要紧吧?”“师傅你怎么了?”林卿卿心想这老虔婆多是知道自己错了,又或是害怕了大哥来找她,这才急的吐血。心下微微得意之余,也不由得对她恨意全消,言语中已换了口气。 其实从林卿卿说话到萱玲呕血,不过是片刻的工夫。萱玲心事重重,加之愧疚太深,气急攻心,忍不住咳出了血。喘了几口气,这才回过神来,但只在这一霎那内,心内已转过了千万念头,对林卿卿再无恨意,对她微笑道:“小鬼,你说的对,若我所料无误,宁天那小子此刻应已在这雪峰之上了。” 林卿卿一呆,愕然道:“什么?”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心脏却不争气的嗵嗵跳了起来。“宁天”二字已仿佛是她全部的生命所在,若非听凌释说过宁天一定会来这里寻她,只怕早已支撑不住。 萱玲看着她,尴尬的咳了两下道:“其实我刚才是骗你,那日老六将你……将你带上马车后不久,宁天那小子就寻到了西湖边,我看他焦急若狂,最后还晕了过去……”那日她们几人将林卿卿擒下,便由凌释带着林卿卿先上雪山,而她则候在湖边木屋,故意将林卿卿身上的那颗夜明珠掷在火堆,本是要留下线索将宁天也引至雪峰,谁知宁天心情激荡之下,竟尔昏了过去,恰好被路过的张老汉救下。后来宁天在“白也不归楼”遇到的帝飞,也是萧无克一早安排下的。萱玲一生为情所困,到老终于明了原来嫉妒才是真爱的大敌,只为自己狭隘心理作祟,因此如今年过花甲,却还是孑身一人。那天宁天在火堆之中心神大殇,呕血倒地,她是亲眼所见,心下不知是何等的羡慕。林、宁二人年纪轻轻,正与她和马毅当初相识时年纪相仿,眼看这一双爱侣情若金坚,再也不忍心为难,当下将实情告诉了林卿卿。 林卿卿这几日几夜来,心中思念的,又何尝有别人了?听萱玲说到宁天失魂落魄的情形,已忍不住咬紧了贝齿;说宁天焦虑呼唤她时,又抓紧了衣角;最后听萱玲说宁天看到那颗夜明珠后吐血倒地,“啊”的一声惊呼,掩住了嘴唇,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光滑无瑕的脸庞流了下来。旋风般的转过身子,冲到洞口,向外撩望而去。但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天池中水波粼粼,倒映着皎洁的月光,哪里有宁天的身影?身子一软,扶着洞壁软软滑倒,心下默念:“大哥……你在哪里?卿卿好想你,你知道么……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大哥……卿卿想你呵……”心下默默诵念了几遍,忆起宁天刚毅的脸庞,泪水似决堤的洪水一般,再也阻不住的涌了出来。 第二节 雪崩万里欲惊魂〔四〕 (第二更) 与此同时,博格达峰雪谷,一道身影沿着雪径疾奔。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他身上罩着雪白色的外衫,几与天地融为一体,衣角上却绣着一朵火焰升腾图,正是明教弟子特有的衣饰。但若细心一看,就会发现他衣角下露出的衣料极是奇特,月光洒在上面,竟泛起了一层翠绿的光辉。那人跑上一程,便停下脚步,展开手中一物,借着月光看了半晌,方又合住继续赶路。这人身形好快,一步跨出,就是两三丈的距离,不片刻,人已杳杳远去,身后只留下了一行极淡的足迹,若不细心察看,根本无从发现。天上雪花越来越密,几个呼吸间,便将那些脚印全数覆住了。 几只雪兔趁夜出来觅食,刚刚低头,就觉得头顶一重,被一物压了一下,惊慌的抬头四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两只狍子正在雪地**,忽然雪花四溅,扑头盖脸被洒了一身,慌忙四下逃窜。一只雄苍鹰正在峭壁的暖巢外警戒,巢内几只雏鹰已破壳而出,母鹰正爱怜的给它们喂食。忽听雄鹰一声尖叫,母鹰羽翼一张,急忙将几只小雏鹰护在身后,探头向下望去,却见雪地上一溜绿光闪过,逐渐去远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人动趋如电,奔行似雷,遍观天下,除了宁天更能有谁?只见他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看着前方,足下快步奔出,心下却久久不能平息。适才刘大成终是将博格达峰的地图给了他,他欣喜之余,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刘大成本可将这地图藏起或毁了,自己决计发现不了,谁知他却还是将它留给了自己。那时自己要将雪莲摘给他,虽说是要给刘大成疗伤,但心底倒确有大半是希望刘大成能被自己感动,将上山的道路指给自己。刘大成固然最终还是将道路告知了自己,但却绝没有受自己雪莲的好处。想到这里,鼻子又发起了酸。听江湖中人论及明教,无不是深恶痛绝,但自己所见所闻,却全非那样,想到这里,只觉得心中迷茫疑惑,明教?魔教?无数的疑云浮现在心头,加之林卿卿尚未寻到,胸口一憋,忍不住停下脚步,仰头长啸了起来。 他日夜勤修不辍,与帝飞一路行来,更是获益良多,内力此时已有极深火候,虽还未到先天之境,但在青年一辈中,只怕已无人能望其项背,便是放眼武林,亦少有人及。这一声长啸送出,直如虎唱高岗,龙吟九霄,沛沛洋洋,直达天宇。四周松林上的积雪被他一震,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一时间寂静如死的雪海,登时热闹起来:雪雀云鹰,苍狐白兔,青狼黄羊,墨貂赤鹿,无不四下惊窜而逃,慌不择路。几只雪雀离的太近,竟被他这啸声给震的昏死了过去,直楞楞的从树上栽了下来。 这一声直有顿饭工夫,宁天方才停歇,这才觉得心中忧愤略平,回顾四下,不禁哑然失笑。但心下却也暗暗欣慰:自从得邢风指点后,他每日都不敢荒废练功,今日一看,显然颇有进境。一想此行说不定就能碰到萧无克这大仇,更是热血沸腾,暗想:“萧无克,父仇母恨,不共戴天,我绝对不会怕你的!”心下思索略定,辨明方位,正要再行,忽听一阵“轰隆隆”的闷响传来,接着本已安静的群兽又再次惊慌失措起来,但这次不同上次的乱窜,而是全都没命的向山下逃去。 宁天大为惊愕,正思索是何物发出如此声响,忽觉得响声逐渐增大,接着地面都抖动起来。抬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饶是他平日勇气过人,也吓的魂飞魄散。 只见远处的雪尘滚滚飞扬,飞泻而下,掀起了数十丈高的雪浪,竟是山上的积雪被他啸声所引,发生了雪崩。腾起的朵朵雪雾,犹如一只只巨大的蘑菇,不停的上升、扩散。那雪浪如万里长墙,直突突的向下压来。合抱粗的松、杉,均是被一压即折,后面已被夷成了一片平地,前面的雪墙却依旧坠势不减,直扑过来。 宁天从未见过这自然之威,一时不论再如何镇静,也慌了手脚,急忙掉头向山下冲去。冲不数步,后面已传来百兽惨死前的哀鸣。宁天心下一震,回头一看,却见那雪墙坠下之势实是太快,千百只兽类无论奔跑迅缓,均是难逃厄运。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不及细想,向身旁一棵粗大的松树跃去。这一下实是生死关头,他这一跃,竟跃起四丈有余,接着足尖在树干上连点数下,人已腾到数顶。说时迟那时快,滔天雪浪已压了过来。宁天牙一咬,把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向雪浪后跃去。 这松树高有二十余丈,比起那小谷的深浅,只高不低。宁天急坠而下,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劲风如刀,割的脸庞生疼。衣襟鼓风,又有种飘飘然的感觉。接着“扑”的一声,已摔入丈厚的积雪中。 其实也是他急中生智,这雪崩时所掀起的雪墙,重逾千钧,疾若奔马,更是广被数里,便是跑的再快,也难逃被淹厄运。只有逆险而上,死中求生,方有一线生机。宁天久习道家宝典,灵觉惊人,如此冒险一试,竟然侥幸成功,但从那样高处摔了下来,纵然以他这样的功夫,又有厚厚的积雪做垫,也是气血翻腾,只觉得胸口憋闷,呼吸不畅,接着两眼一花,便失去了知觉。 第三节 险死还生伊人去〔一〕 (各位xdjm,看完顺手加个收藏,ok?点击,收藏,票票,花花,谢谢~) 这场雪崩好厉害!前面一阵才过,后面又有一阵扑来。虽然已势头较小,但也是声势惊人。“哗啦啦”一阵声响后,从宁天坠地处掩了过去,压的一地平滑如镜,宁天竟就此被压在了这许丈深的雪层下了。 宁天昏了一阵,便有一种闷不得喘的感觉,突然间醒了过来。但见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不可视物,脸上凉冰冰的,不知贴着什么。四肢周身都如有万斤重压,动弹不了丝毫。心下大骇:难道自己竟已死了么?却又觉得不对,细细一察,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被压在了雪层之下。一时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竟然侥幸未死,悲的是却被困在这不知几许深的雪层之下,若不能及早脱困,这里空气稀薄,一待耗尽,自己仍是难逃葬身雪海的下场。想到这里,神智终于清醒过来。定了定神,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如被千斤巨石压住,连个小指都不行,更遑论身体了。心下大惊:这可如何是好?只觉得口鼻呼吸渐渐困难,急忙收敛心神,默默运转内力,希冀用“太阳诀”化去四周冰雪。偏偏那冰雪重压之下,仿似千百处穴道一齐受制,宁天纵有无穷力气,只是被锁在丹田,施不出来。这才心下大骇:如此下去,自己岂非要“卧”以待死么?想起师仇父恨未雪,兼且林卿卿还在山上苦侯,宁天只觉得从心底涌起一股无限的悲痛,一个声音不住的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报仇……报仇……”“卿卿……等着我……”接着只觉得丹田里炽热大增,脑海中一蒙,成了空白一片。 博格达峰下。 月光皎皎,照出山下一行人影。摩罗修与两个徒弟昂立路口,不耐烦的对帝飞道:“帝兄,怎么她们还不来?”话未落音,山脚下又转出一行人,奔行而至。身影翩翩,轻盈好看,正是洗心斋的“逍遥游”。张不同冷冷的道:“是你自己跑的快,早早的要来着山下等候,难道有人逼你么?” 摩罗修脸上青色一闪即没,打个哈哈,装作没事发生道:“既然都到了,那我们就先走吧!” 帝飞眼睛四下一瞄,道:“唐老夫人呢……”忽听一个声音道:“老婆子在这里……”说第一个字时,山脚下已转出一个红影,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掠到近前。华发金簪,凤杖红麾,正是唐老奶奶。黄轩心下暗惊,凌释已不由的赞道:“老夫人好俊的功夫!”想不到她年岁已大,功力却是更加精进。 唐老奶奶仍是那幅慈善和蔼的笑容,点头道:“过奖了,老婆子这身骨头早就经不起折腾了,哪有大金国师这样好的身手,早早跑来在这里等着喝风!”她姐妹二人都是一样的刚硬脾气,不过说起话来,却是一刚一柔,迥然不同。 摩罗修再也忍不住,怒道:“疯婆子,你叨唠个甚?老夫岂是怕你不成?来来来,你我先打上一场再说!” 唐老奶奶哼了一声,凤杖顿地,凤眼冷冷的盯着摩罗修:“要打便打,不要罗罗嗦嗦。嘿,老婆子虽然久不出西蜀,却还不见得怕过了谁!”暗道你要动手正好,萧无克约你上山,不知有什么阴谋,能将你逼走自是最好。当下默运玄功,以防摩罗修突然出手。 摩罗修明知此时不宜动手,但既然话已出口,若不动手斗上一场,自己脸上可挂不住。暴喝一声道:“好,老夫人是天下第一巾帼,老夫能见识到老夫人的身手,已是不虚此行了!”他口上客气,实则心下已下了杀机,拼着重伤,也要先杀了这老虔婆再说。 忽然一个女声道:“何人如此大胆,敢与奶奶动手?”接着山脚下又转出一行人来,为首一个,水蓝长衫,淡紫绣裤,身形动人,袅袅生姿,声音若穿云透雾,渺渺传来,面容宛然若仙,不是唐蝶是谁?另一个浑厚的声音也道:“正是,谁要与老夫人动手,就先过我严怒这一关!”如闷雷乍响,颇有声势。 张不同“呀”的一声,喜道:“你们怎么来了?”只见后面人影憧憧,唐蝶与严怒身后,跟着严雷,柴巍等一干后辈,还有唐跃、唐德等唐门高手,己方登时实力大增。不过却没有见邢风的身影,暗暗皱眉道:“老疯子没来么?” 忽然头顶树枝颤动,一个道人倏的落了下来,头上梳着三叉髻,笑哈哈的道:“这么热闹的事,老道怎么会错过呢?”青城掌门已早一步到了。 摩罗修大吃一惊,其余几人武艺虽然不错,但在他这宗师看来,也不过土鸡木偶一般。但邢风的厉害他却是知道的,那日混入唐府,便是慑于邢风身手,没有敢太作逗留,只救下了拓野便匆忙离去。而今竟连他也来了,一时不禁大为头疼。嘴里却故作不经意的道:“疯道士,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完颜牧见了严怒,眼中也是一溜精光暴过,道:“是你!” 严怒愣了一愣,道:“你是谁?”那日见完颜牧时,完颜牧脸上遮着面巾,因此一下未将他认出来。 完颜牧哼道:“那日你和另一个小子挟持我叔父,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么?” 严怒恍然大悟道:“哦……我说怎么看你如此面熟。嘿,小子,你的功夫可不错啊。”那日完颜牧与唐跃动手,武艺深熟,另他过目难忘。 完颜牧又哼了一声,道:“那天你们用叔父要挟,打过不算,今日咱们再来!”严怒那日一掌震死了一匹骏马,内力强横,令他动容,心下忍不住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要与他一试高低。 严怒哈哈笑道:“好,咱们便痛快的打一场,也当是救天弟前的热身。”双掌虚劈了几掌,拉开架势,准备应战。 第三节 险死还生伊人去〔二〕 眼看二人一言不合,便要开打。摩罗修嘴角抽动,却没说话。洗心斋一方唯唐老奶奶马首是瞻,见她未出言阻止,也就在一旁静观其变。明教几大长老更是漠漠而视,不动声色,不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邢风看摩罗修面色连变,不知在想甚,也是哈哈笑道:“摩罗臭,两个小辈都如此有胆色,怎地,你就在一旁看着么?实不相瞒,老道上次在唐府没能留住你,心下颇为不快。听闻你到了这大雪山,这才连夜赶来,要再与你一较高低。据说有个什么劳什子‘高手榜’来着,竟将老道排在了你后面。哼,真是岂有此理,今日定要比试比试,看看咱们谁更高一些!”说着也不管摩罗修愿意与否,抄起佩剑,剑尖连抖,宛如蜻蜓点水,一招“青蛇吐信”,向摩罗修刺去。 摩罗修看完颜牧贸然出手,心下颇为不悦,不过看严怒身材粗笨,料他武艺高不到哪里去,心想正好杀他一人立威,因此完颜牧挑战严怒,他倒也没有阻止。直待到严怒不经意虚劈出了两掌,掌风呼呼,宛如惊雷,这才心下大讶,想不到这样一个粗笨的汉子,竟也有这样高明的武艺。一时难料二人高下,因此颇为忧虑,面色才阴晴不定。忽听邢风称呼他为“摩罗臭”,不由得大怒,转头道:“疯道士,你说谁?”却见寒光闪闪,邢风竟不多言语,直接拔剑刺来,一时慌了手脚,暗思:这道士疯疯癫癫,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偏偏又武艺奇高,真是令人头疼,不知他是想些什么。心下无奈,从袖中抽出一个奇形兵刃,“夺”一声响,用手掰开,竟是两只粘在一起的怪刀。接着“叮”的一声,架住了邢风一剑。 凌释站在一旁,看的清楚,心下一惊:“这刀怎么在他手中?”只见他手里那两只兵刃形如双月叠交,一头锋利无比,可以攻敌;另一头缠着金丝银线,华丽非凡,却没有刀刃,可以供手握。左手的那只略小,右手的那只稍大,两只怪刃都是刀锋闪闪,一看就知非是凡品。 邢风将剑抽回,转身一式“清风徐来”,那宝剑又仰面刺来,嘴里笑呵呵的道:“这里谁最臭,我自然就是说谁了,哈哈哈哈……” 摩罗修怒道:“疯道士怎敢骂我?出家人嘴里怎地如此不净!”手上却不敢疏忽,左手侧击,右手前挥,两片刀刃在黑夜里发出冷冷寒光,一式“浮光掠影”,压向邢风。 邢风看他右手势大招沉,左手偏偏又轻盈灵动,角度刁钻,暗暗称赞一声,嘴里仍是不停道:“恩,你果然已承认自己是臭的了,也罢,老道半生下来,什么臭的东西没见过?臭猪,臭牛,臭猫,臭狗,嘿嘿,多你一个也不算多!”顺势一个铁板桥,身子如拱,左手支地,右脚翻踢而上,却是一招“魁星踢斗”。这招本是应一脚立地,一脚翘起,但他却不应常理,倒立过来使出这招,虽然形态极怪,偏偏威力奇大,摩罗修右手才堪堪落下,已觉得“中诸穴”一跳,急忙将刀刃反转,迎向上去。 邢风哈哈一笑,倒翻而起,手腕一抖,“青萝缠藤”,剑芒如丝,缠绕而上,心下却也不由的称赞他反应极快。摩罗修手里的怪刀寒光泠然,绝非凡品,自己自然不会和他硬碰。 摩罗修没料到几句话就被他带入彀中,吃了言语上的大亏,一时语塞气结,哼了一声,身形跃起,手中双刀带起两溜寒光,“银光万丈”,破向邢风的剑光。邢风只觉得眼中一耀,赞道:“好刀!摩罗臭,想不到你也有这样的兵器。”却不知摩罗修这手中双刃,也是大有名头:这两只刀名唤“鸳鸯”,乃是极锋利的神兵,据说明教的“铸兵圣手”金坚当年曾为讨好自小青梅竹马的师妹,特铸成了这两把同炉而出的雌雄宝刀,雄刀名“鸳”,雌刀名“鸯”,锋锐之极,在拉牛牛的刀兵榜上排名第四,只是那小师妹已心有所属,他伤心失落之余,竟性情大变,不仅将这两把宝刀掷入了深谷,而且还发誓要铸出一把胜过这两把刀的兵器来。后来他遍游四海,穷历四极,终于在极西之地采到寒铁精母,穷七七四十九天之力,铸成了一把兵器,赐名“泣神”。这把“泣神枪”铸成之日,金坚欣喜若狂,放声大笑,逢人便说自己铸出了天下第一的神兵,师妹一定会回心转意,状若疯癫。他为了铸这把“泣神枪”,实是殚精竭虑,耗尽心血,人已是油尽灯枯,铸成没两个时辰,人便气绝身亡了。最后临死之前,他还抱着这把枪,嘴里大叫着师妹的名字,用情之深,令人感慨,当时教主念他情深意重,厚葬他的同时,还命人四下打探那鸳鸯双刀的下落,只是寻访多年未果后,就放弃了,谁知竟会落入摩罗修手中。这一段情史过了已有百年,当世已无人可知,只有凌释获赐“泣神枪”后,才在枪匣中发现了一封书信里读到了这段往事,因此适才摩罗修一亮出兵刃,他就认了出来。 摩罗修双臂灌力,压在邢风的剑身上,本欲一举将他这剑折断。这手中双刃锋锐无匹,自己正是凭它们称雄西域诸国,看邢风那剑虽然不俗,料来也是一斩两断。但只听“当当”两声,一股大力反来,邢风与他各退开两步,手中那剑却丝毫无恙,心下一惊,冷冷道:“你的那剑也不错,竟能挡住我这‘鸳鸯刀’一击。”凌释听他说这刀便叫做“鸳鸯”,心下更无怀疑,只是凝神细看。 邢风哈哈一声,屈指轻弹剑锋,剑声清越。长笑道:“此剑大有来头,不过料你地处偏陋,说出来你也不知道。” (各位xdjm,明天封推就结束了,小白承诺的一日两更一次没落,如果大家喜欢,希望多多收藏点击,票票花花) 第三节 险死还生伊人去〔三〕 摩罗修眼中精芒一闪,哼道:“你倒是说出来看看!”双刀乍分即合,幻出无数刀影,卷向邢风,一时连天上地下,都仿佛被他这刀光囊括。众人看的目眩神驰,暗想此人不愧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之一,信手一招使出,威力已至于斯。拓野更是看的目不转睛:这招“光怪陆离”与前面“浮光掠影”、“银光万丈”两招同是“驰光四诀”里的招式,自己也曾看大师兄练过,虽然完颜牧使出这几招时也是快如闪电,令人应接不暇,但却远做不到像师父这样的完美。摩罗修双手虽是随意挥出,但刀光四洒的同时,精、气、神也都提到了无懈可击的境界,暗想任他邢风再是厉害,面对师父这完美一刀,也只有躲逃一途。 但拓野却料错了邢风,邢风能名列江湖十大高手之一,见识、眼光,均是一等,摩罗修一使出这招,他便看破摩罗修的意图,任他刀光曳天,只是不理,却将手中剑挽个剑花,平平一剑送出,哈哈笑道:“摩罗臭,老道手中这把便是我青城派镇派之宝,太阿!” 场中众人听了“太阿”两字,一时全都动容,只有唐老太太似是早有料到,神色未变。摩罗修听了“太阿”之名,更是失声道:“什么?”硬生生止住刀势,连退两步,心下又惊又疑:“千年前楚王佩剑‘太阿’么?” 邢风得意的笑道:“算你还有些见识,不错,正是此剑!” 场下众人听了邢风之言,一时全连呼吸都屏住了,瞪大眼睛,争先向邢风手中那剑看去,就连帝飞这样于事无牵之人,闻言也忍不住睁眼瞧去。 “太阿”剑何许也?当年楚王请欧冶子与干将两大剑师在西平棠溪铸太阿名剑,曾问此剑何状,二人答曰:“欲知太阿,观其纹,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便请铸,二人却又说此剑乃是诸侯威道之剑,本是无形、无迹,但是剑气早已存於天地之间,只等待时机凝聚起来,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即成。当时楚国弱小,二人却言此剑乃诸侯威道之剑,因此天下人多不信。谁知后来果在楚国铸成了这剑。剑成之时,天铸篆体“太阿”二字,世人方知欧冶、干将所言不虚。晋王当时雄霸天下,但“威信之剑”竟在楚国铸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便派兵勒取,想要借机灭掉楚国。楚国兵微将寡,难以敌对,城池连连失守,一直被攻到了都城后,晋兵将它围了起来,一困三年。城里粮草告罄,兵革无存,危在旦夕之际,楚王悲愤欲绝,便亲自上城督战,却见晋兵浩瀚若海,一望无际,自己宛如海中扁舟,倾覆须臾。忍不住仰天长叹道:“太阿啊……太阿,吾以血祭之!”拔剑出鞘,就要举剑自刎。谁知就在这时,奇事发生:一团磅博剑气激射而出,城外霎时飞砂走石,遮天蔽日,似有猛兽咆哮其中,晋国登时兵马大乱,片刻之后,已是旌旗扑地,流血千里,全军覆没。楚国反败为胜,也由此一跃成为了“春秋五霸”之一。事后楚王召智者风胡子问:“太阿何至如此之威?”风胡子对道:“太阿者,威道之剑也。而内心之威才是真威,大王身处逆境威武不屈正是内心之威的卓越表现,正是大王的内心之威激发出太阿剑气之威啊!”因此这“太阿”说起历来便是皇者之剑。秦始皇就曾“佩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雍贵锋锐,可想而知。晋代张华曾见斗、牛二星之间有紫气,后使人于丰城狱中掘地得二剑,其中一把就是“太阿”宝剑。不过这些故事虽然史书上曾有记载,但毕竟也是千年前的奇事,再者此剑在武林中也从未现踪,因此拉牛牛“名剑榜”上未敢将它排在第一。不过今日看来,才知果有此千年神兵。 摩罗修心下惊疑,急忙功聚双眼,朝那“太阿”剑看去,却见剑身若水,纹路澹澹,剑身细狭紧窄,剑端却呈尖角锋锐状,上面刻着两个古拙的篆字,依稀就是“太阿”。他一代宗师,胸中精通古今胡汉,自然认出这是件古物,当下心里已信了七八成。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暗道:“好险,这疯道士怎么会有如此神剑?我的‘鸳鸯刀’恐怕也不是敌手。幸喜适才没有与他硬拼。”他刚才那招“光怪陆离”本就是势分力弱,不过是想借宝刀之利伤敌。既然邢风手中的宝剑更胜自己,此计已然行不通,所以他一听“太阿”之名,才会那般慌乱后退,只怕损了自己的宝刀。 邢风却不理他后退,脚下大步踏出,嘴里清吟道:“大风起兮……云飞扬……”“扬”字才出口,人已闪电般掠到了摩罗修身前,“太阿”剑寒光如水,凛若狂风,压向摩罗修。 摩罗修只觉得额前一缕头发激的一飘,双眉一轩,大讶道:“‘诗剑’?”心忖这疯老道怎么竟用上了这文雅功夫?鸳鸯双刀无奈下探出,又是“夺”的一声,邢风内力已如狂风般钻了过来,直透双手的手少阴心经、手太阴肺经两脉,心下大惊:“疯道士的内力怎地突然如此厉害?”他与邢风交手多年,深知底细,突然觉得邢风内力大胜从前,心下一时惊疑不定,不敢再贸然出招,只是足下用力,稳守不失。 邢风脚下旋了半转,左手捏成鹰爪状,捏向摩罗修的右腰,继续吟道:“力拔山兮……气盖世……”这句念出,摩罗修只觉得搭在“太阿”上的“鸳鸯”刀登时传来一股沛莫可当的大力,同时右肋下隐隐生风,邢风的左手已抓了过来,眉头更皱:“这疯道士武艺与刚才迥异,莫非真与这剑有关么?” (宿舍的电路不对了,只好在网吧更,不好意思) 第三节 险死还生伊人去〔四〕 却说宁天深埋在雪堆之下,却又挣扎不得,内力锁在丹田之中,用不出来,身上虽有“翠杉羽衫”,也是渐觉寒冷,四肢渐渐麻木,脑海也几乎成空白一片。但觉得外面越冷,丹田中那股热气却越是左冲右突,急驰不停,一时间脑海如遭锥刺,“轰”的一下,失去了知觉,人昏死了过去。 过了不知几许的工夫,雪下空气稀薄,他呼吸不畅,却又醒了过来。惊觉丹田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空荡荡一片,但头顶的百汇穴与双足涌泉穴却是真气鼓荡,充沛欲盈。心下奇怪:为何真气不汇聚在丹田里?心念才动,头顶一阵凉意,一股太阴真力已从百汇穴流转直下;足下涌泉穴也是炽若火烧,太阳真力带起阵阵热流,汹涌而上:一齐向丹田汇去。 宁天心下大骇:这太阴、太阳两大奇功自学成以来,几曾这等不听使唤了?莫非又是走火入魔了么?旋即觉得不对,玄清方丈曾对他言这《灭魔心经》中只因太阳诀太过刚阳霸道,为太阴诀所无法克制,这才会走火入魔,况且会神智尽失,但自己此刻清晰感到两股内力旗鼓相当,决计没有谁强谁弱,且神智还颇为清醒,怎会这样?又寻思道:莫非是我死之将至,才会有这等事么?一念才起,立时想起了这雪下空气稀薄,自己埋了这么久,早已用光,只怕马上要窒死在这里。果然登时口鼻窒息难受,胸肺间几乎憋的炸开来。 宁天急恐无比,手足间竟猛的生出一股大力,微一弹动,竟将压在身上的雪层挤动了少许,心下大喜,仿佛看到一线生机,连忙在用力,但手足那股大力却如潮水涨退,倏来倏去,眨眼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上的积雪再也难动分毫。只是如此略一用力,体内那两股内力却流转的更快,须臾之间,双双迫近丹田。 宁天一时间万念俱灰:这两股内力性子相反,势如水火,同时汇入丹田内,就算一时不死,也定是筋脉齐被扭断,成为废人一个。更何况身上还有着厚厚的雪层?,连用心法引导了几遍,内力都不听使唤。索性放任不管,任由这两股内力汇拢。 不片刻,两股性质迥异的内力已一起汇聚在了丹田里。宁天耳中“轰”的一声,浑身一颤,如遭雷殛,只觉得根根头发都似乎竖了起来。接着丹田一痛,太阴、太阳两股内力已在宁天体内相互碾展开来。这两股内力都是精纯至极,又是天性相克,水火不容,如何能合到一处?都想着要压倒对方,只在宁天丹田内便较上了劲。便好比两串钢刀,不停的在宁天体内旋刮起来。每旋一下,宁天都是痛彻心肺,殊不可忍。宁天心忖必死,反倒更是硬气,心想不料自己临死之前,还要再遭这等罪,贼老天是想要痛死我么?哼,我偏不会叫你如意!当下咬牙死撑。但这疼痛岂是人力可忍的?只觉得那两股内力越转越快,痛觉如潮般袭来,又撑了几息的工夫,丹田似炸开一般,再也忍不住,昏死了过去。但转瞬的工夫,却又痛的醒来,但浑身欲炸,痛觉不减,上半身似坠冰窖,更加的冷,下半身偏偏又如进火堆,出奇的热。胸肺憋胀,想要张口呼吸,却又什么也吸不到,没撑几息,竟又昏了过去。 其实宁天被压在积雪之下后,先是内力悉数被逼压在了丹田中,无法运转,再加上他心慌意乱之下,引导不慎,更是运不出来。后来内力鼓涨之下,这才昏了过去。他这一昏,身心无束,正合了道家“无拘无束,清净无为”的要旨,内力登时活泼泼流转起来,阴聚百汇,阳汇涌泉,按周天内息自行流转。偏偏此时他被内力所激,人又醒了过来,心急之下,只想尽快突围,妄动手足,殊不料更加快了真气运行。这阴阳真气本各行其序,但他不知所以,急切之下,却仍以本来法门引导,两道内力便全数向他的丹田汇去。一时间龙虎争斗,阴阳交泰,两道真气互斗,他便吃足了苦头。 若是让林卿卿听了这种情形,多半会惊讶的合不住嘴来,因为这正与她那日在长白山下服食了火龟鳞甲后的情形极其相似——体内阴阳争斗,天人交战,乃是阴阳调和的前兆。这种情况若是让摩罗修、邢风那等高手遇到,自会慢慢引导内息融合为一,臻至先天。但宁天一则修习不深,二则身处险境,心慌意乱之下,更是无法静心修炼。况且这雪下空气已耗尽,只怕过不了多时,他就会浑身经脉炸裂而死。 宁天昏复醒,醒复昏,反复几次,已是知觉渐失,疼痛难觉,却觉得双眼昏沉欲阖,只想睡去。一时间各种奇异梦境,纷杳而来:时而身堕寒渊,冷不可耐;时而身入洪炉,热不可当;时而冰蟾出海,霜雪漫天;时而火龙腾空,流火飞炎。一时迷幻离奇,不知所以。正在半梦半醒间,忽听一个头顶上一个声音传来:“大哥……大哥……你在哪里……?”声音惊慌失措,已带着一丝哭腔,但隔着厚厚的雪层,依旧传入宁天耳中,足见来人内力深厚无比。 其时宁天外息闭绝,两道内力又在体内互斗良久,换作常人,生机早绝。宁天虽然苦撑良久,但也已是离死不远,这才会幻象纷呈,扑朔迷离。但就在他生机将断未断之际,这声音却让他神志一清,接着清醒了过来。因为发出这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日夜思念,千里追寻的——林卿卿。 第四节 又逢幺魔各逞尊〔一〕 山下邢风与摩罗修斗的如火如荼,众人更是看的目眩神驰。两人都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能有幸目睹二人对决,众人均是又兴奋又激动。 元雨媛双眼眨动,苹果般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疑问,扯着张不同的衣袖晃动道:“师傅,什么是‘诗剑’?” 张不同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场内,听了徒弟的话,却头也不回的笑答道:“所谓‘诗剑’,自然就是以诗入剑的文雅功夫了,你没听他每使一招,便要念上一句文绉绉的诗句么?不过你可不要小看了这路功夫,老疯子能寓情于剑,使出这样的剑法,嘿,师傅穷这一生,也是追赶不上啦!” 元雨媛双眼露出不信的神色,可爱的小嘴一撅,却没有说话,又继续看着场内二人争斗,心下却嘀咕道:“这样慢吞吞,文绉绉的剑法,也算得上是什么厉害的武功么?我看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掌门师叔的剑法好看呢……”只一个人腹诽不已。 她却不知这套剑法虽然名称古怪,但若放在二三十年前,那可是无人不知。因为这套剑法便是邢风四十岁前仗之行走江湖的看家本领,以之傲视群雄,少有匹敌。当年邢风被逐出师门,心下彷徨凄凉,不知所往。恰好一日宿住村野,他满怀心事,反覆难以入睡,直到黎明破晓时分,终于忍耐不住,找了一片空地舞剑。舞到酣时,却听远处传来吟诗声,诗曰:“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邢风文武兼备,知道这是一首李白的《侠客行》,心中不由得浮想诗中所述的侠客风姿,一时神往不已,手上也停了下来。忽听那人又继续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忍不住点头赞叹,李白不愧为诗仙,精简赅要的一句话就将这侠客的高超武艺刻画得淋漓尽致,后一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更是将侠客那淡泊名利的行藏表露无遗,邢风久习道家经典,淡泊名利四个字,正是深合心意。听到这句,忍不住又纵身而起,舞了起来。这一次随心而发,不拘陈旧,一招一式都是信手使来,渐渐的,只觉得四周万物已无察无觉,只余那首《侠客行》诗句,仍一句一句在心中浮现出来: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不知舞了多久,邢风才停了下来。抬头一看,竟已是日午时分,这才惊觉四下断墙残垣,乔木野树,莫不是剑痕斑斑,试想半日前的情景,心中一动,顿时有悟于心,但觉得畅快莫名,忍不住仰天长笑起来。此后又花了数月工夫,终于创出了一套世上无双的“诗剑”来。这套剑法是寓情于剑的高明功夫,能借剑抒情,以情驭剑,当年甫出江湖,便是惊艳天下。直到后来他悟出无形剑气的剑道至典后,才渐不再用这套“诗剑”。张不同早年游际江湖,结识邢风,才知道他这功夫的来历,其余后辈子弟诸如唐蝶、严怒等,虽然家传渊源,亦不知这剑法来由。 邢风与摩罗修两大高手,眨眼就拆至百招开外。二人宗师身手,越打越是精神,各种妙招纷呈而来,摩罗修那鸳鸯双刀固是如天神行法,幻灼无双;邢风手里的那支太阿也是剑气纵横,变化多端。两旁后辈弟子固是看的目眩神驰,其余如帝飞、凌释等,也莫不惊叹,暗自与自家武艺揣摩比较,一试高低。一时间场内除了兵刃交击之声,竟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严怒虽是厌恶这等文绉绉的诗词歌赋,但见邢风每一剑递出,均是威力奇大,也不由得心下称羡。忽听身后异响,扭头一看,却是严雷。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场内,全神贯注,神色颇为激动,口里还念念有声,双手执着一对判官笔,左挥右架,不知想些什么。严怒心下惊奇,走上两步,拍着他肩膀道:“阿雷……”话未落音,严雷右手一抬,笔势若峰,穿天而起,从少泽穴起,前谷、后溪、腕骨、阳谷、养老、支正、小海,一路竟沿着严怒左手的手太阳小肠经,点了上来。严怒只觉得左臂一麻,整条臂膀已动弹不得,心下一惊。但他武艺也自不凡,不慌不乱,身子稍侧,右手闪电探出,一式“奔雷八千”,食指与拇指已如钢钳般,将严雷的判官笔紧紧夹住。这式本是掌法,但他临时化掌为指,依旧威力绝大。完颜牧远远瞧见了,瞳孔一收,那日在陈州城外,严怒打伤侍卫,单掌毙马,正是用的这一式,虽然此刻将掌法换成了指法,但他眼界奇高,仍是一眼认了出来,眉头皱的更紧了。 严雷忘情练武,已融入无人无我的境界,骤遇外力袭身,自然而然的做出反击,还兀自不知动手的人是亲大哥。只觉得突然从笔尖一股精纯的内力传来,右臂一麻,“啊”的一声,清醒过来。才看见大哥双手捏着自己的兵刃,奇道:“大哥……”转瞬明白了过来,急道:“你没事吧……” 严雷却不答话,松开右手,又过了片晌,只见脸上青光一闪,这才嘿的一声,瞪圆了双眼,咧嘴道:“阿雷,你那是什么功夫?”说着活动了一下左臂。原来他适才已潜运内力将左臂被封的穴道悉数冲了开来。他的内力刚阳威猛,又隐有雷电之性,严雷将他穴道又封的不深,因此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已全数冲开。心下不服,也将右臂学着严雷的样子比划了一下,却觉得极难使力,心下惊疑:“怪了,难道须得用判官笔才成么?” 严雷看他的姿势,笑道:“大哥,这式应该是这样的……”说着右手又那般向上折去,但只到半途,就觉得手肘一麻,哪里用得上力?也不由得惊奇道:“咦?……” 兄弟两个一般姿势,模样古怪,一旁的唐蝶已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掩口问道:“严大哥,严二哥,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她容貌极美,这一笑宛若鲜花怒放,当真动人无比。严雷听闻她声音,正要回答,但扭头一看,只觉得呼吸一窒,哪里还答得上话来?“吭哧吭哧”了半天,只将一张俊脸涨的通红,挠了挠头,却不知平日的聪明才智都到了哪里。 第四节 又逢幺魔各逞尊〔二〕 张不同看二人满头大汗,脸色窘红,虽是记挂林卿卿,脸上也终于逸出一丝笑意,忍不住开口道:“这路剑法讲究的是寄情于剑,只有意境到了,方可使出常人难以企及的招式来。你适才心浮气躁,早从那揣度已久的意境中脱了出来,自然使不出了。”她虽然武艺远不及邢风,但眼界之高,也是当世少有,一句话便点出其中关键。 一句话说的严雷眼前一亮,仿若拨开云雾见天日,“是,多谢前辈指点,小子受教了!”他聪明伶俐,经张不同这一点拨,心中那根脉络登时清晰了起来,对这路“诗剑”的理解,又多了两分。偷偷抬眼看了唐蝶一眼,见她满眼都是赞许的笑容,这才松了口气,心下又自去揣摩这剑法。 再反观场内,邢风与摩罗修两条身影已化成了一串串淡影斗在一起,修为低一些的人,便连哪个是邢风,哪个是摩罗修都分不出来,更遑论看清二人的招式了。只有雪地上不住增多的脚印,与邢风一声声悠然自得的吟唱,昭示着两人的极致身法。帝飞自来好斗,见了二人这旷世奇斗,早就是心痒难耐,几次忍不住要混战其中,但想起教主教令,终是苦苦忍住。突见邢风轻轻念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手中太阿挽个剑花,平平送了出去。便如扁舟轻发,顺水而下,轻飘飘的似毫不着力。说来也怪,只是这样普通的姿势,摩罗修却毫不敢大意,沉腰落马,双刀交错,要将邢风的剑势扼杀在半途。邢风眼睛眯起,笑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只见那剑势突然快了何止十倍,箭一般刺向摩罗修。摩罗修一个措手不及,双刀尚未卡住太阿,凛冽的剑芒已逼到身前不足三寸处。慌忙后跃,方才躲开,胸口长衫已划开一个口子,一时冷汗涔涔而下,一张脸涨成赭红色,一双精光四闪的眸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好半晌才又长吸一口气,揉身复上,双刀如犬齿交错,溜起两行银光,划向邢风。 只见邢风仍是不慌不忙,太阿挥洒,嘴里笑道:“天姥连天向天横……”依旧是平平一剑,与上式丝毫没有什么不同,摩罗修心下惊怒,暗道“这臭道士实在是欺人太甚,竟又来这一式,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难道我还会再上你的当么?哼!”他知道邢风的武艺向来没有拘束,虽然口里念的诗与上句大不相同,但多半扔是呀故技重施,当下打定主意,只将双刀一前一后,迎向太阿。前面的一刀可以攻敌之必救,后面一刀又能防敌所欲攻,实乃攻守兼备的高招。场外众人见了,都是眼睛一亮,不约而同的转过一个念头:“这大金国师好高明的身手!” 那刀势好快!半个呼吸间,已贴到邢风胸口位置,邢风却似是根本未将那雄刀凌厉的攻势放在眼里,脸上一丝笑容一闪即逝,依旧是自顾自的吟道:“……势拔五岳掩赤城……!”太阿剑突然如有灵性般直竖了起来,剑尖若灵蛇点头,扑向摩罗修喉头。本来他剑势已用尽,这平平一剑过后,无非是横扫竖劈而已,决计不可能再出来这样的招式。但偏偏邢风毫不费力的就使了出来,这一下事先没有半点征兆,若是摩罗修不管不顾,邢风固然会被刺中,他也定会一同遭殃。那摩罗修平日阴险狡诈,不知害过多少光明磊落的好手,邢风那一丝笑容自然没有逃出他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暗思莫非这疯道士里面穿着护身宝甲?想到这里,任他平日何等镇定自然,此刻也不禁慌了神,“哎呀”惊呼一声,双脚一错,人影闪动,一眨眼已退到三丈以外。他几经邢风挑逗讽刺,怒火中烧之下,早顾不得去揣摩邢风剑法中的意境,这一下若非身手高绝,便已丧命在太阿长剑之下了。他的刀锋本来亦已贴近邢风胸口,但毕竟惜命,不愿与邢风硬拼。 只听空气中一声轻微的裂帛声,邢风笑嘻嘻的道:“摩罗臭,你这幽冥步还真不是盖得,脚底抹油的功夫,只怕天下无人能及,哈哈……”说话间胸口那衣衫已裂开一个口子,心下暗呼好险,这鸳鸯双刀不愧是刀兵榜上有数的神兵,只是刀气就将自己衣衫给划裂,若真是刺中,只怕自己护体神功再高,也难逃一死。背后已是冷汗涔涔,脸上却丝毫也没有露出来。 摩罗修面色一青一红,银牙紧咬,脸上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心下恼恨无比:“原来这疯道士竟然诈我,早知刚才拼着重伤先将他除了,可惜,可惜……”不过想起邢风那变幻莫测的剑法,仍是一阵心寒,想他只用了一路功夫就如此了得,若真是将他逼急了,只怕自己未必讨得了好去。他一代武学大豪,雄霸西域,自来无人能敌。生平只有一败,便是输给了宁天之父宁不凡,便是对萧无克,也未必心服。这次来应萧无克之约,倒有一半心思是要与他一交高低。岂知今日见了邢风的身手,一颗心早已凉了大半,暗思中原地广人多,处处卧虎藏龙,自己以前可真是小觑了他们。如此反复转过几个念头,才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忽听山上一声长吟,如冬雷滚滚,气势雄浑,从山上直扑下来。 骤听这声长啸,众人俱是一楞,张不同略一倾听,已面露喜色:“呀,是宁天这臭小子!”众人心下一惊,齐齐举目望去,只见半山处鸟群惊散,四下徘徊,那声音却愈发的清越激昂,直欲裂石穿云,久久不能停歇。直有顿饭光景,才隐隐收去,中气之充沛,连摩罗修这等高手听到都隐隐吃惊。邢风拈须微笑,心下喜道:“此子资质非凡,短短几日未见,竟然又有突破,嘿,将来必是不可限量,玄清确是没有看错人……只可惜让尤老二占了先,若是老道有上这么一个徒弟,那可有多好……”他自被逐出师门后,也无心思开派收徒,近来虽然重回青城,可毕竟没有遇上一个资质温美的弟子,想想宁天的悟性、品行,都是上上之选,却不能收他为徒,心中未免对尤曦十分的嫉妒起来。 第四节 又逢幺魔各逞尊〔三〕 黄轩与凌释面色微微变了变,相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万分惊讶。黄轩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难怪五弟那日会败在他手里,可真是一点都不冤。”凌释却是两道刀眉一拢,一双眸子精光四闪,捏紧了紧手中的“泣神枪”,似笑非笑的点头道:“若是能与他打上一架,定是一大快事,不知道他的武艺可够刚猛,哈哈……”他听黄轩称赞宁天,当下激起好胜之心,两声浅笑,已运上他独门内力“战神诀”,话未落音,身旁树枝上的积雪便扑簌而下。黄轩摇头笑道:“年纪一把了,还要与小辈较真……” 帝飞初闻那声长啸,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倏的闪过一个念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一下说不上来。墓地抬头,看见树枝上震下的积雪,身子一震,“啊”的一声,叫道:“糟了!”瞪了张不同一眼,恨恨的道:“你干的好事!”扭转身子,箭一般向山上掠去。黄轩紧跟着也面色变得苍白,折扇一收,双臂一振,跟着帝飞走了。凌释微微愕然,突然打个冷战:“莫不是……”不敢再想,赶忙跟上二人去了。 张不同无端被帝飞指责,也是无名火起,正要发作,几人却全都扭身走了。气的大叫:“帝老头,你把话说清楚!”面带疑惑,就要跟上,突听凤杖顿地声响,唐老奶奶一只手在她肩上一搭,低语道:“惠兰你还是留下照顾小辈,我跟着他们便是。”人已轻飘飘的跟着他们向山上赶去。突然山上喀喇一声,又是一阵巨响传来。声如九霄霹雳,比适才高了何止百倍?直震得众人耳眼昏花,头皮发麻,纵是邢风那等定性过人之辈,也是面皮一抖,看着摩罗修道:“摩罗臭,这……这是怎么了?” 摩罗修久居西域,对这等事情自是熟悉至极,仔细一倾听,两条眉毛已皱了起来,冷冷笑道:“哼,山上的小鬼不知好歹,竟然在这大雪山上大呼大叫,可不是引发了这雪崩么?嘿嘿,听这雪崩的声势,定是非同小可,臭道士,老夫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上山了。”他看邢风忧心忡忡的样子,嘴里说着话,手上的招式却又更快了两分。 这句话一出,邢风大吃一惊,"啊呀"一声,念及宁天与林卿卿尚在山上生死未卜,急将太阿一收,道:“摩罗臭,老道有事先走一步,咱们改日再比过罢!”说罢不待摩罗修答话,人已连退三步,足尖沾地,闪电般向山上窜去。他轻功冠绝诸人,当真是说走就走。摩罗修空有一身盖世绝技,却也留他不住,脸色一沉,头也不回的道:“阿牧、阿野,你俩这就去灵州城,我若三日后不到,你们就先回去吧。”说完也不见他动作,鸳鸯双刀已收入袖中,接着一声长啸,双臂一振,人已紧跟着邢风去了。两人都是当世的绝顶人物,几个呼吸间,已去的不见踪影。 完颜牧与拓野对望一眼,一言不发,牵起来时的马匹,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竟真的走了。眼看二人远去,严怒眼光从完颜牧身上扫过,恰巧迎上完颜牧送来的目光。这异族男子满脸霜色,目放精光,一双眸子如狼般闪烁不停,忽然勒住坐骑道:“中原人,下次碰面,我再拜领高艺!”严怒眼睛一瞪,朗声道:“好,下次领教!”他虽然痛恨异族,但这完颜牧勇毅坚强,虽有众人围绕,仍敢出言挑战,单是这份勇气,也不由得令他倾佩,当下慨然应允。其余众人一时为山上异响震惊,竟无一人出手阻拦,任由二人远去了。 张不同一口气压在心里,正不得发作,听了这声响后,也是呆了一呆,顿时面色惨白,喃喃道:“坏了,坏了......”元雨媛看她面色不善,也不敢多嘴,只是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师叔冯慧兰。那冯慧兰毕竟是一斋之主,面色微变后,终是平静下心境,对众人道:“洗心斋弟子,全数撤出二十里外听命。唐二先生、严少侠昆仲,还望带领众人撤离这山下。”又转头对张不同柔声道:“师姐也不要担心,这雪崩......这雪崩虽然厉害,但想来宁天少侠自来福泽深厚,定能化险为夷。况且有老夫人与道长上山照应....一定......一定......”说到这里,只觉得地皮都抖了起来,那雪啸声已越来越大,眼见这等天地变色的景色,心中实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看张不同仍在原地发呆,叹了口气,手伸到她肋下,运起轻功,将她带离了山下。 这边众人尚在惊惧这等令天地变色的怒景,却无人发觉远处一丛树林里一双明亮的眼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人一袭黑衣,脸上一块黑巾遮住面容,腰间悬着的一柄刀看上去早已破旧不堪,眼看众人撤向远方,微微沉吟一下,竟纵身向那博格达峰而去了。看他身法轻盈飘逸,竟是少见的高手。但此时雪崩正至半途,恰是厉害不过,此人还敢逆险而上,虽有惊世武功,想必还是另有所图,否则绝不至冒这等性命攸关的大险。 此时张不同等人尚未走远,却无人发觉身后有人登山。只有严怒稍觉身后不对,“咦”了一声,扭头惊疑不定的看着山下路口,只是那黑衣人早已去的没有了踪影。他只是将一双大眼牛瞪起来,四下巡视了几遍,这才悻悻作罢。其余众人距他较远,加上博格达峰上响声震天,都没有听到他这声惊呼。严雷虽是在他左右,但一颗心思早系在唐蝶身上,因此也未发觉胞兄神色有异,一行人陆续走远了。 第四节 又逢幺魔各逞尊〔四〕 灵州城内。 红月酒楼乃是城内最大的酒楼,每日商贾旅客,往来不息,多是些关外参客皮商贩货至此,其中不乏身家巨富之人。今日酒店外便有一人一骑来到,那人身披厚裘,头戴皮毡帽,腰间还缠着一幅马鞭,那皮衣毛色鲜亮,触手柔顺,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上好的雪貂皮制成。此一件衣服便价值数十金,可见主人乃是何等富有。坐下骏马更是乌黑一片,不带一丝杂毛,嘶鸣摇摆之际,身上有如黑色波浪一般起伏不定,耀眼生辉,乃是千里选一的龙驹,引得不少路人纷纷侧目,相互低声揣测来人的身份。更有些不起眼的毛贼,打起这人的主意。 红月楼老板自是识货之人,忙笑脸迎上道:“这位爷台里面请,不知您老是要吃饭还是住店?” 那人手在马颈上一按,也不见他抬腿,人已站在马旁。众人看到一阵炫目,才知道这大汉不是好惹的。几个小毛贼更是一阵心虚,暗自庆幸道:“幸亏没有动手强抢,否则只怕已没命了。” 那大汉眉毛轩了一轩,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元宝,随手掷给店家,道:“找个干净的雅间,摆一桌上好酒席,将我这‘黑珍珠’看好了!”说罢头也不回的向里走去。旁边的几个看似江湖人物的劲装大汉,听到“黑珍珠”三字,猛然变色,一人低声道:“连云牧场!”几个同伴不停的点头,望向那大汉的目光已充满敬畏。 店家看到那一锭金子,早已是眉开眼笑,几乎还以自己是眼花了,一连声的答应着,顺手拍了身旁的小二一个脑嘣,怒道:“混账,还不赶快给这位大爷准备去!”又躬身笑道:“大爷您这边请。”说着当先带路,朝楼上雅间去了。 那大汉落座以后,突然又将那掌柜的叫住,吩咐道:“对了,一会我有位贵客来此,你着人在门后好生候着,切不可误了。”沉吟半晌又道:“此人身高八尺以上,魁梧精神,气概更是万中无一,想必你不会认错的,去吧。”那掌柜的看他出手无比阔绰,脑子早已晕了,当真是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供起,一连点头道:“您老放心!您老放心!”转身下去吩咐店小二去了。 眨眼到了正午时分,一轮骄阳高挂天空,虽是寒冬,灵州城内也有了一丝暖意。那店小二已在门口守了小半个时辰,却未看到一个掌柜的口中那“雄壮魁梧,有英雄气概”的人物。正自低头牢骚,突见一双布鞋映入眼帘,急忙抬头看去,却被吓了一跳:眼前一个威武的大汉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正抬头打量这红月楼的招牌,一边呢喃道:“唔,这里便是红月楼,想来错不了了。”这人一身蓝裤白衫,俱是粗布所制,上面还打了两个补丁,一双布鞋上更是落满泥星,不知赶了多少的路。头发蓬乱,胡茬若刺,活脱脱一副乞丐模样,偏偏手中提了一口刀,亮晶晶的眼眸流露出一股慑人的神色,身板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气势。店小二忍不住道:“客官您”来人虽然落魄,但却有种傲人气概,令他不敢出言不逊。突然灵机一动,问道:“客官可是约了人?” 见那大汉微微颔首,小二心下大喜,连忙将这大汉引到二楼雅间,刚推开门,里面那贵客已大笑到:“雪大哥此时方至,可想死小弟了,定要先罚一杯!” 只见那落拓汉子也微微一笑,朗声道:“一杯怎够?要罚变罚三杯!”说罢真的一口气连饮三杯,方赞道:“好酒!” 那贵客哈哈一笑,问道:“这酒比大哥上次在草舍喝的如何?” 那落拓汉子忍不住笑道:“连云牧场少庄主的屋子若都是草舍,那这天下间人家岂非住的尽是猪圈了?”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才又道:“连老弟,实不相瞒,这酒虽是不佳,单你若如我一般已有一个月滴酒未沾,那么一定也像我一样这般赞叹这酒的美味了!”说道这里,忍不住又将那连少庄主添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神色一片舒坦。 连云牧场,牧场连云。关外水草丰美,一望无垠,正是养马佳地,而这贵公子般的人物,正是关外最大的牧场——连云牧场的少庄主,连海山。他家世代经营牧场马匹,四五代前便已富甲一方,到了他爹这一代,“塞上神龙”连九州的侠义豪迈,更是无人不知。就连他自己,也闯了个“塞上小神龙”的称号。连海山听了那落拓汉子的话,忍不住道:“雪大哥你竟有一个月未沾酒了么?说出来小弟委实难信!” 那被称呼为“雪大哥”的人听了这句,不由的脸色黯了下来,叹道:“连老弟,为兄这次约你出来,其实便是为了此事。你连云牧场在塞外号称接天连云,牧场众多,想必在这西夏境内亦有不少,此间发生的事,想必你多少也有耳闻。” 连海山神色一正,点头道:“这个自然,此城向北不到二十里,便是小弟家的一处牧场,城内若有大事发生,定然逃不过我连云牧场的耳目。”说道这里,多少有了一丝自豪——想他牧场既号“连云”,占地之大,数量之广,实是惊人。牧场分号遍布关外,连云二字,便是取其牧场之大,可接天连云之意。因此他放出这等话来,倒也非吹嘘。 那雪大哥精神一振,急道:“如此甚好,你我即刻便去那城北牧场,我有要事要问他们。”说罢拉起连海山就向楼下走去,那佳肴美酒,竟是看也没再看上一眼。 连海山苦笑道:“大哥如何不早些告诉小弟,小弟便将我九叔一起唤来了,岂不省去多少麻烦!”话虽如此,脚下却一步未慢,跟着雪大哥下楼去了。 出了红月楼,那掌柜的早已将那匹“黑珍珠”牵了过来。连海山含笑将马鞭塞入那雪大哥手中,道:“大哥可先骑我这匹‘黑珍珠’去那牧场,只需报上名号,说找我九叔连一元,场中之人看到此马,自会替小弟引荐大哥。” 那雪大哥楞了一楞,道:“那你” 连海山道:“小弟这筋骨也有许久未曾舒展了,今日恰好试试,能否追上我这匹‘黑珍珠’!” 那雪大哥哈哈一笑,道:“好,如此为兄便不客气了!”他有事牵挂,竟然真个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向城北而去。这“黑珍珠”乃马中极品,几个纵跃间,已去的远了,只余那雪大哥一人声音阵阵传来:“贤弟你快些赶来……” 连海山又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展开身法,向前追去。身如一溜清风,竟十分高明。但那“黑珍珠”何等神异?四蹄翻飞间,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十章标题暂时定为“人穷志气多”,因为下一章宁天功力尽失哦!呵呵) 第一节 听雨一阁真名世〔一〕 那黑马甚有灵性,竟自知这大汉的去处,也不用人控,径向那北郊牧场而去。那雪大哥骑在马上,只觉得周围景物飞速倒退,劲风扑面,犹如刀割,不禁心下暗赞:“好一匹‘黑珍珠’,好一匹龙驹!”抚摸着它柔顺的皮毛,心下甚是喜爱。 没有多时,远处一片牧场已隐约可见。旁边一座庄园大门敞开,几个小厮站在门口,远远的望见了黑珍珠,已一起大呼起来:“少主回来了!”直待这雪大哥奔到近前,几人方自看清这马上乘客不是自家少主,一起大骇。那雪大哥已大呼道:“我是你家少主人的朋友,连一元连老爷子可在?就说雪某有要事拜访!”说罢翻身下马,抚摸了那黑珍珠几下,才依依不舍的将辔头交到那下人手中。 不多时,下人已禀报了连一元,连一元快步迎出,笑呵呵的道:“原来是海山的朋友,不知怎么称呼?”突然愣了一愣:自家侄子自己看他自小长大,对他的脾气了若指掌,也知道他喜爱结交一些义气朋友,但眼前之人落魄不堪,活生生一个乞丐模样,真不知自己那侄子怎么会与这人结交,当下疑惑不语。 大汉上前行了一礼,方道:“晚辈雪百季,见过连老前辈。”连一元双手拱了供,颔首道:“原来是雪壮士……”心下却嘀咕:“这样乞丐般的人,手里却也捧口刀,哼……”已有轻视之心。 这雪百季虽然看似粗大,实则心下颇细,察言观色间,已看出这老者有了轻视之心,心下暗叹一声,又开口道:“前辈,晚辈此来,实是有求于您。”说到这里,想起对方的惊天手段,真不知这一问会否给连家带来祸患,面上一时竟现出为难的神色。 连一元眉毛皱了皱,心下恍然,忙开口道:“想必定是雪壮士手头有些困难?呵呵,不妨不妨,来人啊,取纹银百两,上等马一匹,赠与雪壮士。”他看雪百季的神色为难,只当他是开口要钱的,急忙嘱咐下人取来钱、马,想将这人速速打发了。 雪百季一看对方竟将他当作一个行讨的乞丐,顿时真是气上心头,几番忍不住要发作,但想到对方毕竟是连家长辈,终究将这口气忍了下来。冷声道:“前辈……” 那连一元看他面色几变,也不由得暗暗皱眉,心想这人好大的胃口,难道百两纹银竟然还是嫌少!听他又要开口,急忙沉声道:“不知道壮士需要多少银两,老夫叫下人备好便是。”他府上钱财多不胜数,倒真没把些许银钱看在眼里,只是一看这人寒酸的样子,竟然还敢说是侄子的朋友,便忍不住想拂袖而去。 雪百季听了这句,真是再也忍不住,当下后退两步,冷声道:“哼,我只道塞外连家豪气吞天,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今日看来,却尽有些以貌取人之辈!哼哼!我与连海山相交多年,只道他连家多是他这样的豪迈侠客,却想不到连老前辈你当真是让在下失望。” 这连一元在连家兄弟九人中排行最末,在江湖中走动实是不多,因此对这等义气之交甚是反感,听了雪百季的话,如何不知他在出言讽刺?不禁勃然变色道:“混账!你是哪里的乞儿,敢在我连府前大呼小叫?若不是看在海山的面上,老夫定要替你长辈好好管教管教你,你师父是谁!” 雪百季听了这句,不怒反笑,仰首道:“哈哈哈哈!凭你也配问我师父的名号?先让我称称你是否有这个资格吧!”他的师门大有来头,尤其是他师父,一身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放到江湖上,也是数得上的高手,听闻连一元这句,心中怒气更是难以压抑,当下左手一撩衣摆,足下不八不丁,立在当场,右手一挥,手中那把刀已稳稳插在地上。当下负起双手,昂首向天,自有一股轩昂的气势。 连一元看那刀被雪百季带鞘插入地下,入地足有一尺,心下暗惊。只从这手功夫,便知其内力深厚,自己兄弟几人虽然在塞外颇有威名,但自己从小厌武,论及武艺,当真是兄弟中最差的,情知难以敌过这年轻人,但又落不下面子,一时间面皮青红不定,进退两难。 好在此时远处一声高呼传来:“且慢!九叔手下留情!”正是那连海山赶了回来。他虽然轻功不差,但那黑珍珠委实神骏无匹,十几里的地,足足将他甩开老远,足有柱香的功夫才赶到北郊马场。正端了杯茶要润润喉咙,就听下人说自己这幺叔与雪百季闹僵了,暗道不好,一时间连茶杯也顾不得放下,急忙赶了过来。赶到近前,看到两人还未出手,长出了口气,终是放下心来,冲连一元嬉笑道:“九叔,怎么回事?” 他这一声“九叔手下留情”,犹如关键时刻的一根救命稻草,正好给了这连一元一个台阶,令他下了台,连一元顿时脸色缓和了下来,却仍故作不屑的道:“哼,海山,这就是你交的朋友?”连海山惊疑不定,刚将目光移向雪百季,雪百季却是“哼”的一声将头扭向一旁,不再看连一元一眼,连海山一时间只有苦笑以对。 半个时辰后,连海山不懈的劝说下,连一元与雪百季总算是撇开成见,一起坐了下来。连海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指着连一元道:“雪大哥,这位便是我九叔了,你二位……你二位刚才也算见过了。”雪百季“哼”了一声,似是余怒未消。连一元听了这声“哼”,眉头一皱,便又要发怒。连海山见状,急忙冲他摆了摆手,又露出哀求的神色,连一元顾忌到雪百季身手,终是恨恨作罢。 连海山这才舒了口气,又对连一元道:“幺叔,这位雪百季雪大哥,便是我常向你提起的武林几位后起之秀中的一位了。江湖人称‘铁手修罗’便是!” 连一元想起这雪百季当时怒目横眉,傲立天地的冰冷生态,倒当真是和修罗有两份相似,不禁“哦”了一声,忍不住问道:“敢问雪贤侄师门何处啊?”他有连海山在一旁,胆子又大了起来,竟连称呼都改称了“贤侄”。 雪百季似是不愿答话,但终是看见了连海山在向他使眼色,颇为无奈的起身答道:“晚辈师从‘听雨阁’,家师雨濮便是!”原来这雪百季便是当日在关西道上伏击“泣神枪”凌释的白衣大汉,他一路根据线报,竟追到了这西夏灵州城内。 听闻“听雨阁”三个字,连一元终是变了颜色,忙肃然起身道:“原来雪少侠竟是‘听雨阁’雨先生的高足!‘听雨阁’锄奸扬善,人神共敬,雨先生更是德勇双全,武林谁人不钦佩!”神色间已是一片敬仰:“少侠若是早些自报家门,老朽怎会误会少侠?扫床铺塌,倒履相迎还来不及。哎,失敬!失敬!” 第一节 听雨一阁真名世〔二〕 雪百季看他神态前倨后恭,一时间大为惊奇,他胸怀坦荡,心中有了想法,脸上便不觉显露了出来。 连一元看他神色,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当下解释道:“少侠有所不知,二十年前老朽一次往陇西运马时,便遭遇一帮恶徒,打我牧场的主意。老朽那时年少气盛,忍不住就和他们动起了手,可……可那些人的手段当真高强,我们二十多个人,竟然合力也无法击退他们几个,若无尊师出手相助,老朽只怕已活不到今日了!说起来贵派对老朽真是恩同再造啊!”他连云牧场运送马匹,自然有不少高手随行,但那次敌人似是有意为难,实力之强,合连云牧场四大金刚之力,犹有不敌,剩一些普通武师更不是对方对手。眼看便要马丢人亡之际,恰逢雨濮与几个师兄弟路过,便将他们救了下来。雨濮为人忠厚率直,救下他们后并未留名,便匆匆离去了,但连一元事后多方打探,总是知道了这救命恩人的姓名与门派,因此他虽是倨傲自满,且对江湖人士不太上心,但只要是论及这“听雨阁”,便总是有说不完的感激与尊崇。 雪百季恍然大悟,连海山却是激动不已:“原来雪大哥的师门还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啊,幺叔你怎么不早些将这些事告诉我?呵呵,若是这样真是太好了!” 雪百季不由得对这老头有了些好感,他听雨阁虽然秉行惩恶扬善,扶弱济贫的行世准则,但在江湖行走时,对待奸徒恶人却向来极是无情,因此也有人说他们行事偏激,几近魔道。江湖中的朋友,听到“磨刀听雨阁”五个字,当真是无不变色,宵小之辈更是闻风丧胆、易道而行,可见对这一派畏惧之深。他是雨濮的二弟子,与师兄弟三人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年,便已闯下了绰号“铁手修罗”,与他师兄“冷面罗刹”雨一朝、师弟“夺命无常”霜千里并称“勾魂三使”,单只是这绰号,便可看出几人行事手段,无不是刚硬决绝,或狠辣难缠。因此他们在江湖上真是少有朋友,像连海山这等义气之交,更可谓是凤毛麟角,因此看到连一元对他这等客气,对他师门又这等尊崇,忍不住就对他怨气全消。当下连忙起身拱手道:“连老前辈您客气了,我师父他老人家从小教导我们的,便是仁、勇、忠、信四个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是我听雨阁每个弟子的义务,老前辈如此说,真是过重了。” 连一元想起适才还与雪百季争执不休,谁知对方竟是自己的救命大恩人之后,听雪百季如此客气,脸皮竟也忍不住红了一红,干咳两声,忙岔开话题道:“雪少侠适才说有事要问老朽,呵呵,少侠有什么只管问,老朽知无不答!” 雪百季一直心忧此事,听闻他终于问起,忙道:“连老先生可知道近日灵州城内有几批来路不明的武林高手碰面?他们的去向又如何?” 连一元眼睛一睁,颔首道:“不错,近两日有四五批武林人士先后前来,在城中一家客栈落脚,最后在辰时三刻左右,就全部离开了,看他们出城的方向,似乎都是去那博格达神峰了。至于其他,嘿嘿,那些人武艺实在不是我辈能够易与的,因此出城后他们具体干了些什么,老朽也不得而知了,不过少侠若是需要人手,只管开口就是。” 雪百季自来了灵州城,才发现自己门中打探消息的弟子竟都被人以门中暗号招走,吃惊之下,才想到了结义兄弟连海山,想起他牧场开遍西域,急忙招他询问,果然从连一元这里听到一些蛛丝马迹,急忙大喜立起道:“有这些消息便够了,多谢老前辈点醒。晚辈此来乃是要救人,其中牵扯的大人物极多,连云牧场若是牵扯进来,只怕以后行走江湖会有诸多不便,况且晚辈师兄弟似乎也已来了这里,有他们照应,晚辈自可应对一切,有劳前辈费心了。”说罢起身,双拳一报,便要匆匆告辞, 连海山本来正欲与雪百季一起出去,却被连一元将一只手暗中抓住,同时道:“原来如此!少侠处处为他人着想,实在无愧名门之后!既然如此,我叔侄二人也不便多留,来人啊,为少侠取匹上好的马来代步!”说罢已起身摆出送客姿态。连海山想要争辩,却看到他叔父不停的向他使眼色,当下闭口不提。雪百季行色匆匆,也未注意到这叔侄二人神色有异,当下接过辔头,匆匆拍马而去。 连海山这才甩开叔父的手,疑惑的看着他。他叔父看了他一眼,道:“你在怪幺叔么?”说罢将头扭过,远远的盯着雪百季远去的身影,说道:“幺叔知道你在想什么,幺叔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啊!”说完又扭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可知道你这结义兄弟去找的都是些什么人?你没听他自己也说这些人来头极大么?哼哼,连福已将那批人身份查明,其中有大光明教的护教长老,有蜀中唐门的高手,有几个武艺超群的金人,还有几个身份之隐秘,连福都人认不出来,可是看人家身手,绝对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咳咳……这趟水实在太混了,我们连家,还是不要趟为妙啊!” 连海山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了雪百季去见的人物定是十分棘手,心下更是着急,但看他幺叔神色,却也知道这老人也是出于对连家基业的考虑,一犹豫间,那雪百季早去的远了,他看了看远方雪地上的蹄印,暗叹一声,只好作罢。心下却在暗暗祈祷:“老天爷保佑我这雪大哥顺顺利利,可千万别遭遇什么不测。” 此时灵州城城墙下一角的一个小屋内,也闪身而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看着城门外,对另一人道:“大师兄去的这么急,竟然也不等等二师兄来,哎!难道师父的病更重了么?”另一人急忙抓住他的手道:“噤声!屋内还有不少同门,师兄可吩咐过的,别让别人听到了。”接着又压低声音道:“希望师父他老人家吉人天相,熬过这一劫!”二人提到“师兄”时,都是不禁身子抖了两下,似乎对这师兄甚为惧怕。二人衣着朴素,头上戴着斗笠,似是不愿让人认出,但细看之下,二人面貌几乎一样,竟是一对孪生兄弟,若是凌释在此,定会一眼认出这二人便是那日关西道上,同雪百季一同拦过他的“大虎”、“二虎”了。 第一节 听雨一阁真名世〔三〕 六盘水,七里山。 一队苗人在山间逶迤而行。为首两人衣着鲜艳,明目皓齿,头戴银饰,一手抓着把花竹伞,一手却挽着只花篮,俨然两个采茶姑娘。中间四名精壮大汉,赤着上身,露出虬实的肌肉,头上扎着五色头带,肩上扛着个软底布轿,纵步如飞。再往后瞧去,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服饰仍是花样繁复,却比之前的两个小姑娘庄重了许多。一行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行色匆匆,偏生神态各异:少女左顾右盼,壮汉们只管低头抬轿,那尾后的老太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直是透着股说不出的诡秘。 行至半途,左首边的少女先开口了:“族主,快到乌蒙之巅了。” “恩,乌蒙之巅常年阴雨,号称‘晴不过三日’,朱儿、青儿,切记将伞撑好了,那篮中之物最是沾水不得。” “遵命!”那朱儿与青儿脆生生的答应了,唰的一声将花伞撑开,蹦蹦跳跳的向前走去。 又走了顿饭光景,真个天色一变,天上下起雨来。开始零星落下几丝后,淅淅沥沥的大了起来。那轿中人又发声道:“姥姥,你可要进来避避雨么?”那老太慌忙低声道:“族主好意心领了,属下不敢!”那轿中人又叹道:“也是我临行前太仓促,少带了一把花伞,哎!想不到姥姥你一听到这人病了的消息,竟这样快赶来了。” 那老太面皮一热,低声道:“族主,你见笑了。”丝丝红潮上脸,竟流露出几分少女般的情怀,说话间步履又加快了两分。那朱儿与青儿也咯咯笑道:“姥姥是人老心未老,怕是这次族主不来,她也非要偷偷过来不可啦!” 轿中人笑骂道:“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姥姥的玩笑也可以乱开的么?回去罚你们打扫一个月的蛇谷。”那老太却也不生气,只是红脸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青儿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朱儿却依旧笑道:“早知族主这般狠心,倒不如适才便多说两句了,咯咯咯……”这姑娘似有无穷的欢乐,银铃般的笑声透着清爽,一路也未曾歇断,直从这雨中传了远去。 又走了十多里路,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忽然眼前地势陡平。远远的便看到一座石门耿立中间,左边石上刻着六个字:听雨一朝悟道。再看右边石上,也是六个大字:磨兵十年成刀,中间赫然是“磨刀听雨阁”五个大字。这十七个字说来也怪,左右两边字迹大不相同,犹如两人合力写成的一般。但见大门紧闭,只有石门耽耽而立,气势十分慑人,朱儿有心想笑,却也压抑的忍了下来。青儿已回身道:“族主,我们到了。” 那轿中人轻应一声,蓦地开口道:“故人来访,听雨阁怎个没人迎接?”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了开去。 不片刻即有两个人将那门打开,一个身着玄青布衣,年纪只有二十来许的男子迎了出来,冷冰冰的道:“何人驾临我听雨阁?”看了一眼来客,忽然瞥及轿上刺绣,眼中惊色一闪,拱手道:“原来是苗主亲至。不知有何贵干?” 那苗主哼了一声,并未答话,倒是那朱儿道:“这位大哥,你令我们侯在门外,是什么待客之道啊?怎么也该请我们进去落座,再喝杯热茶吧?” 那男子目光一转,已朝她射了过去,见是个小姑娘,也未放心上。冷冷道:“苗主向来事务繁多,今日肯抽身至此,想来必定有要事。只是家师近日身体不适,不能出门相迎了。苗主若有吩咐,晚辈转告家师,也是一样的。” 青儿被他一瞪,抵不过他冰冷的目光,忍不住地下了头,偏生那朱儿却是脾气上来了,见他没有答应入内的意思,眉头一皱,哼道:“族主正是为治……”话未说完,已被族长打断:“你是雨阁主的什么人?” 那青年男子昂首挺胸,冷冷道:“霜千里,阁主正是家师!” 那苗主“哦”了一声,笑道:“姥姥,想不到这人教出来的徒弟,竟也和他是一般的脾气。” 那老太哼哼道:“雨濮自己便是头倔驴子,自然教不出什么好徒弟了。” 霜千里怒道:“大胆,你怎敢辱我师父!”右手一挥,几个劲装弟子涌出门来,人人手持兵刃,面色不善。 那老太讥笑道:“怎么,想动手么?”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倏忽间人便从轿后到了轿前,站在了那朱儿、青儿之前。“莫说是你们几个汉子来欺负我一个妇人家,就是那雨濮亲来,我也未见怕了他!” 霜千里瞳孔一收,冷冰冰的道:“哼,不用其他人,我一人便来会会前辈!” 那老太摇手道:“呵呵,什么前辈,不过是风烛残年的一个老妪罢了。”说话间却是伸手在袖中一掏,拿出一根墨绿色的鞭子来。 霜千里仍是语气冰冷,缓缓道:“前辈何必自谦,你这等身手比起江湖一等好汉,只怕也是不遑多让,何来风烛残年之说。”双手自身后一抽,也亮出了兵刃,刀如秋水,刀头处弯曲回来,竟然是一对吴钩刀。这吴钩刀是极难练的外门兵刃之一,敢以之对敌,刀上功夫自然非同一般。 那老太见他兵刃,知道不好应付,登时收起小觑之心,心下寻思:雨濮这死鬼,虽是脾气不好,教徒弟的功夫却不差!点头道:“小子,出手吧!一会输了,可别哭鼻子找师父去!” 霜千里大怒,也不答话,双刀交与左手,右手向前拍出三掌,喝道:“三三不尽!” 老太见他不用兵刃,也一爪抓出,道:“几式掌法也拿出来献丑?接我一爪!”左手虚捏一把,五指箕张,形如蝎子,向霜千里点去。尤其是食、中两指,犹如蝎螯,指尖泛起一片青光,空中划过,带出一溜腥风,显然是蕴有剧毒。 霜千里识得厉害,急忙功聚双手,一阵寒气凝笼,双手竟结了层薄冰,电光火石间,两人掌、指已交在一起。“啵……啵……”几声响后,霜千里掌上的冰层已多了四个指洞,原本透明的薄冰也变成墨青色。急忙将右手一抖,将那冰层抖掉。 老太傲然道:“小子,怎么样,你的掌法也不过如此,还是赶快用兵刃吧。”心下却暗暗吃惊:刚才这年轻人掌风浑厚,虽然只拍出三掌,后劲却似大河长江,绵绵不绝。想来是顾忌自己指上的剧毒,才守而不发,否则决计不可能一招半式间就分出高下。她却不知道霜千里这路掌法乃是从道家心法中衍练出来的。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谓三三不尽,虽然只有三掌,其实却是无穷多掌,只要气力够足,直可无穷无尽的使下去。 那久不说话的苗主突然道:“好掌法!姥姥,使‘赤蛇翻天舞’吧!” 老太一听,更不答话,忽然间双手高举,于头顶合拢,手腕相合,双手上下交错,形如蟒蛇,足下生风,向霜千里攻去。 霜千里素知她门中之人以五毒为圣,浑身上下俱是毒物,最是沾不得。有适才教训在先,不敢托大,当下将吴钩刀展开道:“好,我就领教贵派的五圣奇功!!” 第一节 听雨一阁真名世〔四〕 霜千里口中轻松,其实心中却是紧张无比。五毒教的“五圣奇功”非同小可,当年的“金蚕仙子”便是凭借这神功在西南武林大放异彩,树五毒教百年不倒之威名。苗人敬怕,从此便将族主之位让与了“金蚕仙子”,由此一代传一代,这五毒教主当族主的习例,就由此沿袭了下来。据闻这“五圣奇功”共有五套,前四套分别是:青蝎乱天刺,赤蛇翻天舞,蓝蜈极天游与紫蟾混天扑。这前四套功夫不分高低,只是看教中弟子资质后,分别加以传授修习,唯有最利害的最后一式金蚕吞天噬,必须将这四套功夫全掌握了,才能修炼。据闻这“金蚕吞天噬”威力惊人无匹,除了创始人“金蚕仙子”外,尚未见人练成过,饶是如此,每代苗主只需练成前三、四套功夫,便已是无敌于苗疆了。此功夫之利害,可见一斑。 那老太方才使了一路青蝎乱天刺,继而又是一套赤蛇翻天舞。一人已显露了两套神功,看这身手,只怕不是教中长老,也是护教的法王之流。霜千里不敢大意,深深吸了口气,闭了双眼,功聚于耳,仔细听那老太的身形移动发出的声响。 那老太“咦”了一声,赞道:“你倒识货,懂得听风辨形,闭眼迎战!”身形向左扑去,飞起一脚,踢向霜千里的腰眼;同时右手一抖,那条墨绿色的鞭子犹如有灵性般,从右侧夹击而来,奔他太阳穴而去。霜千里只一个呼吸,左右两侧劲风扑面,竟然是同时攻到。这时机拿捏之巧妙,用力之精准,实在叫人惊叹。 霜千里左右双刀同时弹出,大喝道:“一分混沌!”双刀一上一下,击向老太的脚、鞭。那老太倏忽将腿收回,左手施展擒拿,捏向吴钩刀刀背,想来是要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夺他一件兵器。霜千里有如亲眼看见一般,手腕一扭一沉,吴钩刀的弯刀已钩住了那老太一条小臂,只需轻轻一发力,这老太便要变成独臂了。正以为胜负可分,却忽然感到那条手臂上下蠕动了几下,吴钩刀竟受力不住,弹了开来,同时胸口如遭蛇咬般一疼,登时动弹不得了。 那老太继续道:“吴钩刀法确实不赖,可惜你师父没有与你说,遇见这会使赤蛇翻天舞的人,千万不要去锁她么?”原来练成这赤蛇翻天舞之后,运功时全身可柔若无骨,似蛇般游行。适才这老太手臂被锁住,只是将手臂蛇抖了几下,已轻松将吴钩刀振开,接着四指曲起连戳两下,将霜千里的穴道封了。只是想来她袖下垫了什么护臂,铁环之类的,与吴钩刀锋刃相碰,竟然无事。霜千里用这吴钩刀锁人兵器四肢,从未失败过,没想到这次遇到这会赤蛇翻天舞的怪妪,竟然失手被擒。只是他性格既冷且硬,哼了一声,并不求饶。 那轿中的苗主又道:“姥姥,他刚才可是左手的刀上用阴劲儿,右手却是阳刚之力?” 那老太连忙躬身道:“族主慧眼如炬,一丝不差!” 苗主咯咯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小子的武功路数全数化自道家典籍,所谓‘一分混沌’,便是太极生阴阳两仪了,适才那招‘三三不尽’,也亏了姥姥功力高他许多,若是让青儿与他对阵,只怕早已败了。哼哼,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他这路武功果然精妙。” 霜千里穴道被封,虽然身子不能动,耳朵却一丝不漏的将这苗主的话听了进去,只觉得自己的武功路数尽被这苗主看破,一丝不挂的展露在人家面前,心中震惊是在非同小可,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 那苗主却没有回他,径自说道:“青儿、朱儿,姥姥刚才使的青蝎乱天刺与赤蛇翻天舞,你们都看清了么?”二人齐应了一声,苗主又道:“你二人可能依样再使一遍?” 青儿脸色一红,低声道:“不敢瞒族主,姥姥适才螯指连点了七下,青儿自问只能点到第五下,就使不出来了。” 那苗主“恩”了一声,道:“难为你小小年纪,能点到五螯,已不容易了。” 朱儿笑咯咯的道:“族主,青儿能使到第五螯便是不容易了么?那您瞧好,看我的!”将篮子与花伞交给青儿,伸手从腰间一抹,手中也多了条鞭子,却是青绿色的,也短了许多。依着那老妪刚才使过的路数,又练了一遍那赤蛇翻天舞,竟然分毫不差。青儿已拍手道:“朱儿你好厉害!”朱儿得她称赞,神色间便十分得意。 那苗主却笑道:“你的鞭子若再长三尺三分,还使得出来么?莫忘记教里的赤蛇鞭比你的更要长六尺六分呢!况且你第四第五式间,慢了半拍,若与这位公子交手,只怕已败了!”朱儿笑声登时止住,扭头看那霜千里,果然眼中露出不屑的神色,一时间羞气交加,跺脚嚷道:“族主!你也笑话我!” 霜千里适才听她指出自己武功路数,已是惊骇万分,待见她后来指点身边的两个侍女,立时留心倾听,凝神细看,见那朱儿练到第四第五招时,动作略有呆滞,正想这可是个天大的破绽,却被那苗主随口叫破,一时间目瞪口呆,冷汗涔涔而下。听那苗主的声音,分明是个年轻的女子,却又见她随口点出自己心思,是在可怕之极。这苗主虽然半式武功也未露,但早已胜过露出那千招万式。 那苗主继续道:“好了,我等在这听雨阁前闹了半天,只怕那阁主早已知道了。他与姥姥是旧识,算起来是我等的长辈,这般对待他的弟子,岂是应该?”说话间自轿中发出两道指风,霜千里只觉得浑身一轻,那穴道竟然解了。他虽然生性冷傲,但也被这未谋面的苗主身手见识所折服,一时间竟呆站在原地。 那苗主又道:“这位霜师兄,贵我两派素无恩怨,我等次来绝无恶意,烦劳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苗疆故人来访,请老阁主赐见!”她知道这霜千里虽是比武输了,也未必肯让自己进去,这几句话上已灌注了真力,清清楚楚的传了进去。 果然她话未落音,阁内已有一人应道:“老朽已是风烛残年,不知是哪位故人挂念?请进来一叙!”声音虽大,却有几分中气不足的样子。霜千里听得师父的声音,虽是心中仍有几分不情愿,但师命不可违,也只好与几个师弟恭恭敬敬的侧到一旁,伸手道:“苗主,我师父里面请!” 苗主忙道:“快落轿。”四名大汉登时将轿子落了下来,朱儿连忙将轿帘掀起,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来。脸上蒙着轻纱,看不清面容。但身形苗条多姿,头上也未梳成发髻,只是用一根细布条束在脑后。一看便是个极年轻的女子。身着苗疆五彩布衣、布鞋,全身却没有一件首饰装饰,唯有腰间一抹金带,愈发彰显她身份独特。几个听雨阁门人早料到这苗主是个青年女子,却没想到是这般的年轻,一时间都愣了。 那苗主见几个男子全盯着她看,竟然也有两分害羞,忙对那老妪道:“姥姥,咱们进去吧!” 第二节 苗疆卅年为情痴〔一〕 注:卅(音:sa,三十的意思。) 那老妪听过这阁主的话,竟然十分激动,其时天上雨水又有渐大的趋势,雨花落她满脸,竟也顾不得擦上一擦。待到苗主应允,应了声是,跟在她后面快步走了进去。 进得院子,眼前一阔,入眼的是一片大院子,几排老旧的竹楼挺立在北侧,中间一座最大的竹楼,挂着块“磨刀堂”的木匾。只怕任谁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磨刀听雨阁,竟然是这般的寒酸。 那苗主倒也豪迈,雨水淅淅沥沥的打湿了面巾与衣裳,却也不急,身形袅袅的走到磨刀堂前,拱手道:“后学晚辈,忝掌苗疆宗主火凤凰,携五毒圣女,前来拜会雨阁主。”说着作了个揖。 只听屋里“啊”的一声惊呼,一把低沉的男声道:“想不到竟然是苗主亲自来访,有失远迎,咳咳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苗主火凤凰回身看了那老妪一眼,垂首道:“姥姥,咱们进去吧!”那老妪似是十分害羞,忽然道:“族主,我,我还是在外面这里侯着你们吧。”她本一心要见雨濮,谁知到了近前,反倒害起羞来,驻足不前。只是这想法来的太突然,声音难免就大了一点。 这样一来,那屋里的人已听出了她的声音,急忙颤声道:“青鸾,是你么?你竟然成了护教圣女?”言下惊喜交加,接着屋内传出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想是那人心太急,将里面的器具碰倒了。 那被唤作青鸾的老妪见被认了出来,整个面色都红了起来,听到几声乱响,急忙应道:“濮哥,不错,是我。哎……我前些天听说你身受重伤,便想要来看看你。只是碍于当年在教中立下的誓言,却又犹豫了几天。只是只是听说你这次伤的厉害,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只盼来再看看你,就是应了那五圣噬心的恶刑,也无憾了!”这几句话虽然不长,但语气温柔,其中蕴含的深情厚意,自然而然的流露而出。 她几句话说完,就见门口已多了个白发老者,身形六尺许,面容削瘦,额头青筋暴起,似是痛苦异常,眉头间有一道鲜艳的红印,如同一朵火苗般绽放一处。身上穿着是件灰褐短袍,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抚着胸口,急速喘息道:“真的是你!青鸾,真的是你!哈哈哈老天总算待我不薄,我雨濮还能再见你一面,死了也甘心了!”说话时竟似乎忘记了痛苦,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出神的望了那老妪半天,这才忽然醒悟过来,道:“外面还下着雨,快些进屋来!咳咳咳”几句话一口气说完,已是一阵急咳,额头的青筋又突突的跳了出来,嘴角也渗出几道血丝。霜千里见状大惊,疾步上前搀住他道:“师父,你的身体” 雨濮抹掉血丝,强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哈哈哈。”面容却又苍白了两分,那道火花却似更鲜艳了。 那久不说话的苗主忽然道:“是‘大九天神御掌’,老前辈,你是被‘大九天神御掌’伤了!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会这门武功的人!不知前辈你与谁人交手的?” 雨濮面露惊色,点头道:“苗主好眼力!竟然被你认了出来!实不相瞒,我是在藏边遇到那人的,不过说来惭愧,我与他交手数招,竟然都认不出他的来历,反被他所伤!哎,那人蒙着面巾,我未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不过他击中我的一掌,确是‘大九天神御掌’无疑了。”他适才见这苗主如此年轻,还道苗人中人才凋零,后继无人。谁知这小姑娘竟然一口叫破他受伤的原因,登时对她大为改观。反倒是霜千里早知道这苗主本领极大,见她道破师父的伤势,并不惊讶,只是暗自思索:“大九天神御掌?这路功夫名字可威风的紧,定然来头极大,为什么我却从没有听说过!” 那名唤青鸾的老妪更急了两分:“什么?濮哥,你怎么会与这样的人交手的?这大九天神御掌阳刚暴烈,专门压制寒性真气。你身负冰河玄功,那岂不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场中人却都明白了雨濮处境的危险。 雨濮有苦自知,那大九天神御掌内力与他的“冰河玄功”相冲,偏生他的内力又练的极为淳厚,至冷至寒,被这大九天神御掌拍上一掌,就如千万斤火药中投下一小粒火种一般,全身的内力都被引沸了,他本来就身负内伤,又要压制浑身真气做反,其痛苦可想而知。当下忍痛笑道:“我当时哪知敌人竟会这样厉害的掌法?而且这路掌法的来历我也知之不甚详尽,一时不慎,已是悔之晚矣。” 那苗主突然道:“这大九天神御掌,知者甚少,但我教中典籍,却恰好有记载。朱儿,你说与阁主听听!”那朱儿欣然应是,续道:“这路掌法自从四十年前藏边密宗佛会上昙花一现后,多年未出武林。据闻当年密宗两大力士,四大尊者等一众高手,齐聚一堂,要以武艺高低来定那活佛之位的归属。当时那密宗的缚天力士何等厉害?力挫众人,眼看就要折冠而回。谁料竟被那刚寻到不久的‘转世灵童’七迦宝象以一套众人从未见过的掌法轻易击败,一时举宗震惊。那七迦宝象当时只有十岁,且从未修习过武艺,据说乃梦中得第一代活佛亲自传授,练成了这路武艺。为了纪念此路掌法,才以‘九天神御’命名。”她口齿伶便,一段武林往事,到她嘴里,也和讲家长里短的故事般,娓娓道来。只是这故事说来是在是匪夷所思,霜千里等几个听雨阁弟子已露出不信的神色、 那苗主将他们表情尽收眼底,接着那朱儿的话道:“这段典籍乃本教上上代教主她老人家亲自记载的,当时她老人家有幸在密宗佛会邀请之列,亲眼所见,绝无虚言。霜公子几位毋庸怀疑。”她这话一出,霜千里几人登时便信了,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当即红着脸道:“苗主多虑了,在下不敢!”心下觉得那苗主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强大的自信,不容人质疑。 苗主微微一笑,并不与他争辩,继续道:“只是那七迦宝象十年前就已在布达拉宫坐化,这路掌法也从未见人使过,怎么会突然重出江湖?” 第二节 苗疆卅年为情痴〔二〕 雨濮知道她是借机询问自己事情的经过,当下也不隐瞒,喘着气道:“当时我追着一江湖恶人,随他一起闯入了藏边的千佛山,眼看那厮就要被我拿住,谁知斜刺里冲出一人,将我拦下了。呼咳咳”说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脸色红白不定,胸口起伏更甚。那老妪看了忙道:“族主” 那火凤凰吃吃一笑道:“姥姥放心!”又扭头对雨濮道:“老阁主伤患在身,还是让晚辈先为您治好了,您再将这事情的经过一一叙来不迟。”素手一挥:“青儿、朱儿,将灵药取来。” 雨濮听了,忍不住道:“老夫素闻苗人擅长医蛊之术,苗主领袖群伦,想必更是个中翘楚嘿!”说到这里却是一顿,接着声音戛然而止。只见那朱儿已先将手中的竹篮掀开,里面却是几只蠕蠕而动的毒虫。饶是这雨濮英雄了得,也顿时是毛骨悚然。霜千里站得较近,已看清那篮中事物,大步跨前两步,一侧身挡在雨濮身前,急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若胆敢伤我师父” 火凤凰不待他说完,便笑盈盈的道:“真是个呆子,我苗疆虫豸难道便不能救人么?再说我便真要想伤你师父,以你的身手,岂能拦住我么?” 霜千里双目圆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那火凤凰武功虽然不曾显露,但想来决计不会比那教中圣女低,自己定是抵挡不了。当下却红着脸道:“不论怎样,你若不说个清楚,我绝不让你靠近我师父一步!” 火凤凰见他固执若此,也是颇为无奈,正要再说,雨濮已将手搭在霜千里箭头道:“霜儿,为师信得过她们,就让苗主试上一试又有何妨!”他毕竟是一派宗师的人物,惊骇过后,就已经想通。况且他与那青鸾老妪关系非比寻常,心理对她是绝对的信得过。 火凤凰竖起拇指赞道:“这才是真好汉!”对霜千里笑骂道:“呆子,快去取些干净的纱布来!”苗人性情直爽,虽然眼前这男子是初次见面,“呆子”这等称呼也是随口而来。却把霜千里的脸喊的更红了,他素知师父性格执拗,当下也不多言,去后屋取东西区了。 火凤凰又道:“老阁主,晚辈还要借你院里一件活物一用。” 雨濮对这古怪的姑娘早已是见怪不怪,应道:“但不伤及人命,苗主请便!” 火凤凰点头道:“青儿,你去树上捉两只雀儿下来!” 那青儿一声应是,快步走到墙边大树之下,提气纵身而起,双手五指曲起,食指与拇指呈钳状,只一个照面,树上的两只雀儿就都被她抓住。一个翻身,稳稳的落在了堂前,正是青鸾老妪适才使过的“青蝎乱天刺”。 火凤凰一言不发,从朱儿手中将那篮毒虫接过。说来也怪,本是蠕蠕而动的几条毒虫,一到火凤凰的手上,竟然如同假死般动也不敢动了。直到青儿将那两只雀儿扔进篮内,几条毒虫才闪电般将两只雀儿咬住,那两只雀儿只扑腾了一下,就此不动了。火凤凰眉头皱了皱,继续道:“再去捉两只来。”那青儿真个又跃起抓到两只。直到那青儿第三次抓下的两只雀儿扔了进去后那毒虫再也蛰不死它们,火凤凰方才将其中一只蝎子捏起,对雨濮道:“此虫毒液已尽,老阁主快将它吞下!” 这一句话直是石破天惊,想这毒虫虽然吐尽了毒液,但终究还是剧毒之物,如何能随口吞服?况且还是这等生吞活咽?雨濮虽然知道那青鸾定然不会害自己,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苗主,吞服此毒物与老夫伤势有何用处?” 火凤凰道:“前辈有所不知,这篮中毒虫实非普通之物,乃是我苗疆万虫谷中竭尽心血饲养的药虫。平日喂以各种灵药与毒药,虽有剧毒,却也是大补之物。尤其此刻前辈内息不纯,此物疗伤,最是有效不过!” 雨濮听她如此一说,登时恍然,当下不再犹豫,将那蝎子接过,真个一口就吞到嘴里,嚼了几下,咽了下去。顿时感到一股凉气顺喉而下,直入丹田。原本折磨自己数日的灼热真气,也似乎清凉下去许多。忍不住舒声道:“哎呀!好灵的药虫!” 火凤凰见他神色间与适才大不相同,知道药虫已发挥效用,当下道:“姥姥,老阁主他吞服了药虫,正需要旁人以内力助他化开这药性。咱们中您老人家内力最深厚,还是请您出手不知成不成?” 青鸾老妪面色瞬间染上一层胭脂色,谦声道:“哪里,属下功力怎及族主一、二?”话虽如此,却没有推脱,走到雨濮身旁道:“濮哥,我来助你疗伤吧!”说罢将雨濮扶到一旁坐好,自己也盘腿坐在他身后,将双手抵在雨濮身后,运转内力,缓缓的流动起来。 雨濮身为听雨阁主,本也有一身傲人修为。奈何一身内力尽被那“大九天神御掌”的内力所牵引,这时得那药虫的药力之助,霎时间摆脱了纠缠,澎湃的寒冰内力怒潮般汇在一起,短短时间内已流过三焦脉络,顿时整个人身形一挺,精神了起来。待那青鸾老妪以一身内力汇聚双掌,流转至他体内后,更是舒服的“呀”的一声轻呼出来,急忙凝练神思,归束内力,引导青鸾内力随自己流动。他多日来被内伤折磨,偏生门下弟子的内力皆是走这等阴冷路线,无人可助他疗伤。幸得今日有苗主相助,再以那老妪内力为辅,内伤终于眼看可以摆脱。 就在此时,苗主忽然神色一警,扬声道:“蓝武,你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畏畏缩缩躲在外面!”场内众人大吃一惊,齐齐向门口看去。 只听掌声响起,接着有六个人从门口鱼贯而入。为首一个是个年约五旬的汉子,身上一身湛蓝的绸缎衣,左脸颊上纹着只巨大的蜈蚣,百足交错,犹如针线缝合过的伤口一般,令人望而生畏。边鼓掌边道:“宗主不愧是我苗疆圣教百年罕见的人才,我适才不过是动作大了一些,便被宗主发现了。” 青鸾老妪在几人刚进门便瞪大了眼,闻言怒道:“蓝武,紫婵,你俩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族主面前也如此放肆么!” 火凤凰却是纤手一挥,笑盈盈的道:“蓝左使,我只离开圣坛一天而已,你就急着赶来,可是有要事要汇报么?旁边这四位我看着面生得很,当不是教中的兄弟,不知是哪里的英雄豪杰?可否介绍与我,也让我结纳结纳?” 蓝武左手方站着的是个精瘦的汉子,皮肤黝黑,太阳穴高鼓,一看便知内力修为惊人。抢先开口道:“我等贱名,说了宗主也未必知道,此次与这位蓝兄只是道上偶遇,过来了结桩恩怨,顺道做个见证人而已。”他双手说话时一直笼在袖中,团抱在胸前,像个串门寒暄的财主般,怪异无比。但内力鼓催下,声音入耳嗡鸣,分明在威胁众人,一时间听者无不变色。连那火凤凰都忍不住道:“哎呀,你这人说话何必这么大声!”说着双手就要去掩耳。 第二节 苗疆卅年为情痴〔三〕 乍见她这个动作,那蓝武与右侧的紫衣女子蓦然变色,齐齐大惊道:“小心!” 那精瘦汉子兀自得意,听了这声叫喊,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两溜黑光一闪而过,直奔自己面门而来。此人修为也当真了得,就这么匆忙间右手从袖里探出,平平推出一掌,舌绽春雷道:“兵!”这一声直如晴天霹雳,众人只觉得头皮一麻,耳际嗡鸣不已,几个修为低的听雨阁弟子更是连身子都晃了一晃。 火凤凰凝神看去,只见他手形奇大,五指关节凸显,手心老茧积得极厚,挥掌时食指与中指扣在拇指之上,宛如佛手,正是“不动明王印”的起手式。那薄薄的雨幕被他掌风一劈,忽地从中裂开一块,两溜黑光尚在丈外,就被掌风击的倒飞了回去。火凤凰一敛娇态,衣袖一展,两件事物已纳入袖中。冷冷的道:“原来是密宗的高手到了,不知阁下是宗里的力士还是尊者?”心想这人的密宗大手印已练到了*分火候,连密宗九字真言都能融汇其中,在密宗内绝非泛泛无名之辈。 那汉子一招出手,便被对方看破身份,愣了一愣,仰天笑道:“哈哈哈哈,宗主果然好眼力。不错,贫僧乃是佛爷座下的金刚尊者!此次前来也绝非与宗主为难。宗主贵为苗疆领袖,不如袖手旁观。待我等兄弟了了私事,再来与宗主敬谢叨扰之罪!”说罢不待火凤凰答话,已冲屋内大喝道:“雨濮老儿,你若还未曾死掉,便出来与我一会!” 话音未落,屋内抢出一个人来,暴喝道:“侮辱我师父者,死!”说话间刀光凛冽,两柄吴钩刀寒气四射,扑向金刚尊者,正是雨濮的三弟子霜千里。他对师尊敬若神明,在屋内听到有人出言侮辱,当下忍不住扑了出来。 金刚尊者面露蔑笑,随手化解开他的攻势,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也要出来送死么?”他功力高出霜千里许多,霜千里的几次强攻,都被他挡了下来,不过霜千里气势如虹,金刚尊者一时间却也无暇反击。 火凤凰听得金刚尊者的话,皱眉暗自寻思:“难道他们不是冲我圣教而来的?那蓝武早有叛逆之心,这藏边的大喇嘛难道不是他的助手么?”心头顿时疑云重重,还未将这件事想个透彻,就听身旁一声暴喝,霜千里已如猛虎般冲了出去,她心有所思,隔了半晌方才醒悟过来,大叫道:“哎呀!你可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快回来!” 霜千里初时与金刚尊者斗了个旗鼓相当,全凭心中一股怒气,十数招一过,金刚尊者内力深厚,招式娴熟,他便只能凭兵器之利自保了。一时间越斗越是心惊,暗想:“这喇嘛好厉害的功夫!听闻他密宗共有两位尊者与四大力士,只是一个已是这般厉害,若是全到了,那还了得?”心神不属之下,登时劣势大显。恰在这时,火凤凰一声惊呼落入耳中。霜千里正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听得她说自己万万不是对方的对手,如何能受得了?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双钩往身后一抛,双掌一错,左手五指箕张,形如猛虎,右手五指攥在一起,又似灵鹤。内力流转之下,双手寒气缭绕,双手犹如两头寒冰怪兽,姿态凌厉无比,硬生生往那金刚尊者要害插去。 金刚尊者见对手突然将兵器抛了一旁,还当他怕了自己,正要乘胜追击,忽然见他露出这么一手,面色大变,抬头冲屋内怒吼道:“雨濮老儿,你且睁大双眼看看,你这徒弟用的可不是那摩罗修的百兽拳么?你还有什么好赖的?”他喊这句时,身后几个同伴也认出了霜千里的拳法,纷纷呼喝起来,状极气愤。 霜千里听他这么一说,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又抓紧递出两招。他虽然年纪不大,这路拳法却着实练得扎实,左手虎爪刚猛力大,右手鹤嘴灵活多变,刚柔并济,威力大增。金刚尊者虽然气急败坏,但几次抢攻却都被霜千里挡了下来。他在密宗身份不低,眼看数十招已过,还是收拾不下这么个小子,忍不住发起了狠,下起重手来。两人毕竟差距不小,金刚尊者这样一尽全力,霜千里顿露败象,硬架了几招,呼吸已粗沉起来。又交手四五招,金刚尊者双手交拢,左手捏宝瓶印,右手捏狮子印,齐齐向霜千里印去。这一下以柔对柔,以硬碰硬,霜千里功力逊色许多,一声闷哼,人已倒飞出两丈外去,顿时委顿不起。 火凤凰早知二人相差太远,奈何那金刚尊者有言在先,便不好插手其中。这时见胜负分了,急忙挡在那金刚尊者面前道:“尊者少安毋躁,我圣教与他听雨阁也颇有渊源,尊者但有恩怨,其中是非曲折,何不说个清楚再动手?”朱儿与青儿已机灵的去照看霜千里伤势了。 金刚尊者虽是性烈如火,却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闻言一愣,点头道:“好,那我就将这件事从头说个清楚,请各位在场的高人做个见证,明白我密宗绝非无妄闹事之人。”言罢对身后一名同伴道:“师弟,这件事还是你来说吧!” 那余下五人中又走出一人,眼神清亮,身量适中,白衣袈裟上一尘不染,合十躬身道:“密宗迦叶,见过宗主。”声音柔和,神态安详,言行间不亢不卑。火凤凰眼睛一亮,还礼道:“啊,原来是迦叶尊者到了!”言语中尊敬无限。 原来密宗金刚、迦叶、比丘、般若这四大尊者,人人均是艺业惊人。若论武艺高低,绝对当属金刚力士为尊,但若论佛法修养,传经布道,则非迦叶尊者莫属。藏边一带,密宗盛行,在百姓心中,除了活佛,就属迦叶尊者最为尊崇。苗疆毗邻西藏,迦叶尊者大名,火凤凰自然知晓。此时领略真人风采,更是大叹所传不虚。 迦叶遥望了霜千里一眼,摇头叹道:“师兄,你又何苦动怒呢?这少年有什么错,你却将他打伤了。” 第二节 苗疆卅年为情痴〔四〕 此言一出,听雨阁众人登时对他好感大生。见霜千里有了朱、青双婢照顾,迦叶这才定了定神,不疾不徐的吐字道:“说起来惭愧,我密宗向来裹足西域,安隅一方,从未起过那争强好胜之心,在场的各位想必也是知道的。” 众人闻言无不点头。密宗布道藏边,教中之人绝少涉足中原,是以宗内高人无数,却少与人争强夺利,姓名也大多无人知晓。此次怒气冲冲前来听雨阁问罪,众人无不感到奇怪。但知道他必有后话,于是静静聆听。 迦叶叹了口气,续道:“我密宗功夫虽是有独到之处,但是中原武林人杰地灵,藏龙卧虎,能人无数,敝宗上下从未敢有小觑之心的。偏偏在半个月前,有一人强闯我密宗经阁,索要《密宗大手印》、《火焰连环刀》和《九字真言经》三部经书借阅。” 众人听闻此言,齐齐“啊”了一声,均是大吃一惊。《密宗大手印》、《火焰连环刀》、《九字真言经》这三部奇书,纵使以前没有听说过的人,也应当知道是密宗上乘功夫的秘笈。不知道是什么人竟如此嚣张,竟然上门去索要人家的镇派之宝,不论换做是谁,只怕也要气炸了肺。金刚尊者听到这里,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怒气顿升,忍不住便插嘴道:“当时那人态度傲慢,根本未将我们密宗放在眼里。还扬言若不交出秘笈,就要将经阁付之一炬。行为之放肆,言辞之狂妄,便是连活佛他老人家也看不下去了。藏经阁的几位弟子上前阻拦,也让他打成了重伤,我师叔不忿,与他争执时,被他用重手法戳住了气海穴,几十年苦练的一身修为,就这么全都废了!当时那人用的,正是‘百兽拳’!临走时那人还留下了名号,声称便叫作摩罗修。” 火凤凰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问道:“大师请恕我直言,想来活佛乃真佛转世,武技绝伦天下,有他老人家坐镇,怎地能让敌人如此放肆?大师又何以来听雨阁寻人?摩罗修乃西域巨擘,难道大师未曾听闻过么?” 说到这里,就见金刚尊者及同来的几人神色一黯,迦叶苦涩的道:“既然宗主问起,我等也不用隐瞒。上代佛爷已在一个月前坐化布达拉宫,现下的住持活佛乃是我等遵循老活佛遗志,在西夏城内寻得的转世灵童,仅有七岁,法号九德鸿济便是。” 火凤凰这次可真的大吃一惊,瞪圆凤目道:“这怎么可能?八宝青莲活佛才过双十之年,正值盛时,如何便坐化了?”那青莲活佛火凤凰是见过的,年仅二十六、七,但一身武艺修为已相当了不起,谁知竟然年纪轻轻就坐化了。 金刚尊者一听登时如狂如颠,怒喝道:“活佛四个月前便说要在万佛山灵佛窟里闭关百日,修习一门高深武功,并说期间不能有人打扰。我等师兄弟四人尽心竭力,看护了三个月,眼看闭关之日将满,谁知有人竟突然从山后闯入,当时但听佛爷与人交手,但没有佛爷首肯,我们却是万万不敢进灵佛窟的。待到后来,佛爷却是捂胸口咳嗽而出,告诉我们是被寒冰掌之类的功夫伤了,哼,这西南一带会寒冰掌功夫的,恕佛陀眼拙,除了听雨阁,还真找不出来几个人了。佛爷本来还差一日就功成身满,正因为这恶人乱闯,百日艰辛,尽毁一旦,当夜便全身散功,坐化了。”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面面相觑。要知这练武之人,最怕的便是散功。所谓的散功,便是因为一些原因而致一身辛辛苦苦练起来的内力全都散去。如将气海、丹田等要穴戳破,或是内力阴阳调和不济,又或身中剧毒、重伤,皆有可能令一身修为尽付流水。散功之人,修为越是高深,后果越是不堪,便如同重物坠地,越高越痛。当年春风九曜里的白眉童子恶事做绝,被南海神尼戳了至阳穴一指,修为平平便已是身心大损。活佛威震西域,功力自然不同凡响,是以一旦散功,必定是筋脉尽断而亡了。火凤凰心里苦笑:雨濮与金刚尊者二人各执一词,真是不知道该相信谁是好了。正在不知所措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雨濮浑厚的声音:“那青莲闭关修炼的是‘大九天神御掌’吧?”底气较之前已充沛了许多,显然这苗疆药虫灵验无比。但他直呼活佛为青莲,显然有不尊之意。 金刚、比丘、般若三位尊者闻言大怒,齐喝道:“大胆,敢对佛爷不敬!”要知道活佛总领西域密宗,身份崇贵,绝非一般江湖草莽,帮派龙头可比。还是迦叶尊者心细,率先合十道:“这位一定就是雨濮雨阁主了,不错,活佛闭关前曾无意中说起,他正是要修炼‘大九天神御掌’,这门掌法旨在内力制人,只要修炼得当,百日即可大成。但是却有个极大的缺陷,就是在修炼之中绝对不能妄与人交手,否则轻者功力大打折扣,重者筋脉齐断,功力全失。活佛功力虽然高绝,但是那闯入灵佛窟的人想必武艺也是了得,佛爷妄动真气,当夜便全身散功而去了。” 雨濮摇头道:“不对,不对,那人功夫高出我许多,我与他交手几招,全然是落在下风,绝对没有伤他一丝一毫……密宗还有人会这路掌法么?”说话间,人已从屋里走了出来。那青鸾老妪就紧跟在他身后,一双凤眼狠狠的瞪着蓝武、紫婵二人,二人心中有鬼,不敢对视。 金刚尊者师兄弟四人齐齐动色,他四人寻访多日,前几日才打听到听雨阁主身负重伤而回,心下猜测这雨濮十有*就是那强闯后山的神秘人,这才联袂而来,要兴师问罪。“大九天神御掌”至阳至刚,正是寒冰真气的克星,听雨濮口气,确是伤在这路掌法之下。这路掌法的威力他们自然深知,非一年半载不得痊愈,此时见他没事儿人似的站了出来,心下吃惊非常。终究是迦叶心性修为高了一筹,率先回过神来,答道:“这路掌法乃是活佛独有,密宗决计不会有第二个人会使。”须知这路掌法的图谱是刻在禁地灵佛窟内的,既然号曰禁地,当然也只有活佛自己能够进入修习。 雨濮心下暗叹,已猜到结果,同时心下暗惊这“大九天神御掌”的狂猛。适才靠药虫之助,这才勉强压住了内伤,但是合青鸾与他二人近百年的修为,却仍无法将其根治。眼看事态紧急,这才不得不用强横内力将硬伤暂时压住出来见人。其实他现在外强中干,只怕在场的任何人一个指头就能将他戳倒。偏偏今日这事绝对不会善终,脸上不由得现出悲愤之色,已准备以死相拼。密宗四大高手则以为雨濮还有后话,双方都沉默了下来。 蓝武二人被青鸾老妪那阴深的目光一直盯着,想起教中对待叛徒的刑罚之狠,不由得全身悚然,终是紫婵受不了气氛中的压抑,抢先开口道:“哼,青鸾你看着我们做甚?当年你发了什么毒誓?何不说与大家听听?” 青鸾眉头皱了一下,说道:“是,当年我年轻气盛,一时气急就下了毒誓,说道若是我再去见那负心之人,便受五圣噬心之苦!”她年轻时与雨濮本就是一对儿,但她当时已是教内准圣女,须得保住清白,无奈二人便约好一起私奔。岂知到了日子青鸾赶去相约好的地点,等了两天一夜,却也没见雨濮出现。青鸾又惊又怒,一急之下,干脆赌咒发下毒誓,说若再见这负心之人,便不得好死。 雨濮听了青鸾的话,心下也是波澜荡漾。深吸一口气,回头对她道:“青鸾,想不到三十年光阴一晃就过去了,这件事压在我心口就如石头一般,今日正好说个清楚,我等会就算死了,也是值了。你我约定的日子那天,我提前半日赶到,结果你师父却先到了。她见面就对几下重手将我打成重伤,然后才说她早知道我们的事,但你是教中的准圣女,若是和我一起走了,不仅玷污了清白,圣教更是要倾全教之力天涯海角追杀你来洗刷耻辱。青鸾,我的脾性你是知道的,她若用我的命来威胁我,我当日就一定拼了一死也定要见你。只是她却说只要你与我在了一起,便是与整个苗疆为敌。我又怎能令你为难?当下答应你师父,从此再不踏入苗疆一步。” 第三节 雪入烘炉终消散〔一〕 青鸾听他说罢,叹息道:“我早该想到这些的。当年师父一力反对我与你交好,岂知当日却突然反说要陪我一起等你,我等了你两天,一直在那山石上站的晕了过去,这才被师父带了回去。醒来后几番觅死不成,终是在师父的劝告下,当了圣女,还发了永不见你的毒誓。雨哥,雨哥,你可怪我么?” 雨濮听她这么说,神情也顿时激荡起来,连声道:“傻妹子,这件事本来便是我的不是,怎么会怪你?” “喂!两个臭不要脸的狗男女,少在那寻死觅活,丢人现眼了,青鸾,你玷污了圣教清白,不但不以死谢罪,却还苟活了这么多年,还敢自居五毒圣女?我呸!”说话尖酸刻薄,正是蓝武。 “你是什么人?”雨濮听到有人侮辱青鸾,登时怒气勃发,“冰河玄功”流转之下,右手寒气缭绕,整个右手竟凝成一把冰刀,遥指蓝武,舌绽春雷道:“报上狗名,老夫刀下不杀无名之辈!”他纵横江湖三十载,闯出了听雨阁偌大的名头,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发起怒来虎眼圆瞪,须发戟张,令人骇然。旁边的密宗四尊者齐齐动容,心下赞叹道:“好身手!难怪能与佛爷硬拼。”对雨濮不由又高看了一眼。 蓝武嚣张狂妄,却并不是蠢人,呼喝道:“哼,怕了你么?爷爷行不更名改姓,五毒教蓝武便是!”说话时脸上纹的蜈蚣随节奏蠢蠢而动,泛起一片蓝色。双手在袖中捏成爪状,随时准备出击。他是五毒教护教左使,功力也非同一般,虽然还没有动手,但罡气运转之下,两袖已充气般鼓了起来。 火凤凰眉头皱了起来。她刚刚继位五毒教教主还不到一个月,教中威信极低,这蓝武今日前来滋事,已是大大的不敬,此时不分形势就出言挑衅,更是明显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双目一寒,心中已起了杀心。 雨濮本是顾忌火凤凰在场,不便与她手下动手。此时情势明了,心下再无犹豫,哼了一声,整个人扑向蓝武而去。于此同时,蓝武也是暴喝一声,拳掌交错,两人已斗在了一起。 青鸾也是脾性直率,看见蓝武与雨濮动起了手,恭敬的对火凤凰道:“族主,我去拿下紫婵这个叛徒,让您发落。”她对蓝、紫二人背叛行为实在是气急了,也不待火凤凰应允,整个人带起一阵风,向那紫婵扑去,喝道:“贱婢,纳命来!” 紫婵乃是那蓝武的情妇,四十多岁的妇人,却依旧是风韵犹存。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整个人看上去仍像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一样。看到青鸾的鞭子向她脸上抽来,咯咯咯娇笑道:“哎呦师姐,你怎么一点也不心疼小妹,你这青蛇鞭满是倒刺,若是不小心划伤了我,怎对得起我们几十年的同门情谊?” “呸,你也知道师门情谊?当初师父临终前怎么交待你们的?你们又是如何在她老人家面前发下的毒誓?如今竟然敢对族主不敬,哼!” 紫婵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咬牙道:“你知道什么!那老不死的东西临死前竟然给我们种下金蚕蛊,胁迫我和阿武发毒誓效忠这小妮子,否则就引动蛊毒,让我们皮肉绽烂而死。换做是你,又会怎样?” 青鸾闻言脸色大变,金蚕蛊毒威名远扬,若有人中了金蚕蛊,那当真是生不如死。紫婵一字一顿的咬牙说道:“哼哼,金蚕蛊当年大屠武林,谁人不怕?‘金蚕蛊毒,水火不除,一入五脏,魂魄皆无!’的十六字批语,说的还不是这金蚕蛊毒的厉害?可恨这混蛋不仅不念我与师兄多年来为了圣教竭心尽力,无怨无悔,反而在临死前还要给我们来这么一手。哼,若是论起功劳,圣教之中还有谁比阿武更适合当这教主的?” 青鸾冷笑道:“你两个狼子野心,师父若非早已发现,又怎么会给你们下那金蚕蛊?既然知道这金蚕蛊的厉害,还不速速就擒?待到蛊毒发作,死无葬身之地,后悔已迟了。” “哈哈哈哈”紫婵放声笑道:“那老混蛋只当我与师兄是真心发誓,当下就将这金蚕蛊的解法告诉了我们。三日之前,我们就已将这蛊毒彻底解了!”说话间左足飞起,青鸾一个不提防,已被扫中右肋,脚下一个趔趄,扑到一边。 火凤凰本是眉头紧蹙,听了这里,顿时舒展开来。身形一闪,已插到青鸾与紫婵中间,轻轻一掌挥出,紫婵只觉得腥气扑鼻,冷笑道:“小妮子,你这点微末伎俩也拿的出手来?”双手箕张,抓向火凤凰。火凤凰冷哼一声:“紫婵,你敢对我不敬?”她虽然继任这苗主之位尚短,但天生有股领袖气质,凤眼圆瞪之下,饶是隔着层面纱,也将紫婵瞪得心下一颤,强自嘴硬道:“哼,论起辈分,我是你的师叔,叫你声小妮子,有何不可?”话虽如此,毕竟心虚了起来,一个疏忽,火凤凰已绕道她背后,在她的“上仙穴”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紫婵心下大惊,却没感觉到什么不适,这才放下心来。却不留神又被火凤凰将“至阳穴”也捏了一把,当下只觉得臂弯处一股热气窜动,忍不住抬手挥出。火凤凰等的正是这一刻,并起虎口,闪电般捏中了紫婵肩头的天泉穴,紧接着只见她运指如飞,曲泽、郄(音戏)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六大穴道一气呵过,然后猛然间踏后几步,负手而立,脸上已换过一副笑容。紫婵素知这教主看似年幼,但实则心智成熟,人小鬼大。当下急忙怒喝道:“你在我身上搞的什么鬼?”说话间提气全身,却并未感觉异样。火凤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冷道:“哼,你以为老族主真的那么轻易就将你们体内的金蚕蛊毒解了么?你按按你腰眼的的‘肾俞穴’,看看是不是有点酸麻?还有你两肋的‘日月穴’,是不是一按丹田就有寒气升起?还有你胸口的‘天池穴’,哼” 火凤凰说到“肾俞穴”的时候,紫婵已变了脸色,待到她说“日月穴”,紫婵已信了*分。等到火凤凰说“天池穴”的时候,紫婵已迫不及待的将手按了上去,却又转瞬奇怪道:“这里没什么异样啊?” 火凤凰终于又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笑容,笑吟吟的道:“这里当然没什么,不过加上刚才我点过的七个穴道呢?” 紫婵这才豁然而悟,刚要张口骂火凤凰:“你这狡猾的小妮”话未说完,只觉得双臂及上身顿时软绵绵的使不上劲,眼睁睁的看着火凤凰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容冲了过来,轻松将她擒下,封了她的哑穴。火凤凰低声在她耳边道:“紫婵,你出言不逊,以下犯上,该遭万蛇噬身的毒刑,这笔账,咱们以后再算。”紫婵的成名绝技乃是“紫蟾混天扑”,胜在沉稳凝重,身法难免不甚灵动。火凤凰正是看出了这点,运起“蓝蜈极天游”的身法,趁机将紫婵手厥阴心包经上的九大要穴中的八个一一点过,至于最后一个穴位“天池穴”,火凤凰深知此乃紫婵要害所在,以自己的功夫,决计无法得逞。因此预先点了紫婵带脉上的要穴,令她血脉不畅,自然而然产生酸麻的感觉,又趁拂过她至阳穴的时候将一股真气打入其中,闭塞了三阳脉络,令她感到丹田有寒气升腾。最后用花言巧语骗紫婵自己点中了自己的要害穴位“天池穴”,从而自己将上身的功力散了。种种步骤计算的毫厘不差,拿捏得恰到好处,头脑之精明,委实不可小觑。 第三节 雪入烘炉终消散〔二〕 与此同时,只听雨濮:“嘿!”的一声闷喝,背上已挨了蓝武一掌。他虽然武功高强,但有伤在身,蓝武的“蓝蜈极天游”又胜在快捷灵动,不出十招,已落在下风,二十招已过,已被蓝武在背上狠狠的按了一掌。 这一掌好狠!雨濮压制了多时的伤势再也抵受不了,“哇”的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身子晃了晃,蓝武已将一柄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笑道:“火凤凰,自古这高位乃有德者居之。我蓝武辛辛苦苦为教里卖命几十年,论武艺,教中无人能出我右,论声望,教里的兄弟谁人不服?念你年小无知,若是乖乖的将这宗主之位让了出来,今日的冒犯与往日那老杂物留下的遗恨就一笔勾销,否则,哼,哼……” 火凤凰眉毛一扬,仍是不温不火得道:“哦,是么?现在紫婵就在我手中,只要我稍一用力,只怕她就此要魂飞魄散了。” 蓝武突然“哈哈哈”的仰天狂笑起来:“火凤凰,你若真以为我蓝武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而改变想法,那你的想法也未免太幼稚了!”说罢狠狠的盯着青鸾道:“青鸾,我知道你与这姓雨的感情好的不像话,此刻你这老相好就在我的手里,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她?”他阴沉狠毒,为了五毒教主之位,竟然连自己的情人也可以弃之如撇履。紫婵听到这里,一张粉脸也血色尽去。虽然她口不能言,但眼神中已有了怒色。 雨濮刚被蓝武制住,青鸾就已是心急如焚,几次欲扑身而上,都被火凤凰拦住。听了蓝武这句话,顿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原来五毒教按五项绝艺,自教主而下,共有四职:左使主掌轻功传授,修“蓝蜈极天游”身法;右使主掌拳脚修炼,习“紫蟾混天扑”;圣女掌兵刃修习,练就“赤蛇翻天舞”与“青蝎乱天刺”两路武艺;而教主则可修习至高内力心法:“金蚕吞天噬”。只是这心法艰涩难懂,自创教而来,仅一人练成而已。由此一来,这圣女的地位便举足轻重了,只要自己首肯,蓝武便等于是获得了五分之三的支持,有没有紫婵,都已无足轻重。而且看他的神色,似乎已断定了自己要屈服于他,无怪乎他可以无视紫婵生死。 青鸾看向雨濮,只见他鬓须斑白,比起三十年前那个英伟的青年,已是苍老了许多,胸口一片殷红,但神色冷硬,昂首向天,英雄气概,依然如旧。想起他对自己三十年来的情意,不由得心口一酸,几乎就要答应了蓝武。但猛然间回想起老族主的殷切嘱咐,要她照顾幼主,一时间愣在当场,竟不知该怎样回答。 火凤凰刚看到雨濮落入蓝武手中,就已猜到他的想法,心下暗叹此人好深的心机。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冷的道:“蓝武,你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便是以下犯上,决定做个叛逆之人了!” 蓝武哈哈一笑,尚未答话,门外已进来一个人。身穿蓝色衣裤,轻纱笼面,身材妖娆,掩口轻笑道:“火凤凰,蓝教主宽宏大量,已不计较你先前顶撞之罪了。你若是识时务者,就应该速速归降,如若不然,苗疆十万大山之中,只怕再也没有你这叛徒的容身之处了!”这女子好锋利的口舌,只言片语间就颠倒了黑白,蓝武已然成了五毒教主,而火凤凰一介教主之尊,到她嘴里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叛教逆贼。 火凤凰双目寒光闪过,纤手疾挥,三道绿光直取蓝衣女。那女子脸色一变,身形闪动间水袖翻飞,三道绿光就全被她收到袖中。然后她又咯咯笑道:“姑娘你何必心急,莫非是被我说中了痛脚?” 火凤凰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突然道:“能把一双水袖能练到如此地步的,天下间只有二、三人而已。惜花仙子三十年前就以‘东海一袖’名动天下,只是早已多年未现江湖,如若尚存人世,今年该已年逾六旬;京城‘飞针宝线阁’的的传人也是擅使水袖上的功夫,可惜从不过问江湖之事;还有一个人,乃优伶出身,水袖练得出神入化……”说到这里,火凤凰双目闪动,缓缓的道:“可是这人却是个男的,人称‘喜面傀儡’,更是名列春风楼九大供奉第七位。由此看来,阁下想必是和春风楼有些关系。” 那蓝衣女子竟然神色不变,鼓掌道:“火姑娘果然厉害,竟然从我一招之间就看出了端倪。呵呵,想来我就算是抵赖也没有用了。不错,李优伶就是我师叔。我的名字叫花想容!”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屡次暗算宁天未果,最后却反而从言尸手下救了宁天的花想容。 雨濮听到春风楼三个字,虽然是命悬敌手,还是忍不住“呸”了一声,恨恨道:“春风楼,又是春风楼!” 火凤凰终于恍然:“难怪蓝武你有恃无恐,原来是得到了春风楼背后撑腰。哼,春风楼的头子正是朝廷的大官,那狗朝廷每年打压我们,苛捐杂税多不胜数,这十万大山中是有多少人被这朝廷给逼的家破人亡、成了无家孤魂的?你却要投靠我们的敌人?纵使让你一统苗疆,难道大家能心服么?” 花想容笑吟吟的走前两步,先是轻轻的在雨濮的脸上摩挲了一阵,这才放声笑道:“这个火姑娘自然放心,家师已得到丞相大人亲口允诺,只要蓝教主顺利平定南疆,朝廷就敕封蓝教主为镇南王,一切内务,均可自理。至于这税务么,只要蓝教主下令免去南疆所有苗民之税,嘿,还怕得不到民心么?”这句话出口,无异于是将整个南疆划分成蓝武的领地,蓝武就可以摇身一变,真正的成为这里的土皇帝。尤其是最后一句收买人心,更是绝对的妙计——自来苗民都是畏惧苗主盖世武功,这才肯屈服于下,若是真能免去苛捐杂税,这才是真正的令百姓心服,打从心里拥戴。蓝武脸上已浮现出狂喜之色,道:“还是有劳姑娘转告令师,就说丞相恩德天高地厚,蓝武与整个圣教愿为丞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突听雨濮狂吼一声,脸色已变成浅绿色,身子慢慢的软倒了下去。众人看去,顿觉毛骨悚然:原来花想容不知何时已将火凤凰掷出的三只毒虫取了出来,此刻就放在雨濮的脸上。毒虫一咬,雨濮的脸立刻变了颜色,可见毒性之烈。青鸾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再也忍耐不住,正要扑出,突然腰眼一麻,整个人已动弹不得。青鸾惊怒的回首嘶声道:“族……”话音未落,火凤凰又点了她的哑穴,一声也出不得了。花想容犹能笑得出声来:“这几只虫子,是火凤凰火姑娘赠与我的,如今用在别人身上,你们就如此心急,却不知火姑娘用这虫子暗算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这些虫子想必是剧毒无比的,若不是我的功夫还算不错,此刻遭殃的就该是我了。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青鸾圣女要怪,就怪你这族主吧。”她谈笑间就杀了一个人,还不忘在口舌间挑拨离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 第三节 雪入烘炉终消散〔三〕 博格达峰上。 宁天深埋雪下,眼看命之将绝,恰好林卿卿经过,呼声穿过雪层,传到耳中,令他顿时又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手脚奋力向上推挤。就在他将要发力的倏忽,丹田中争斗已久的两股真气突然如泄闸之洪,涌向四肢百骸。同时那炙热寒冰的感觉也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汩汩然,如清泉般平和纯净的真气,快速的拂过宁天周身百穴,宁天经受了良久的折磨,忽然间所有痛楚一齐消失,这柔和的感觉,几乎让他以为是飞到了天上,简直舒服极了。 只是林卿卿的呼声犹在耳边,宁天思念心切,也顾不得管体内发生了什么变化,当下手脚一齐用力,只觉得一股大力自然而然的从手脚上迸发了出去,积压在身上的雪层竟然被他一推之力,齐齐震飞。顿时,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晃得他立即闭住了眼睛,新鲜的空气也随之涌入胸腔,宁天大大的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呛得他咳嗽了起来,他又躺了几息的工夫,这才从雪坑中爬了出来。举目望去,只见四周细雪纷纷,虽然是白天,但远处的景色都已看不真切,一阵寒风卷过,顿觉身上瑟瑟,宁天心下大凛:他自小练武,体质极佳,自从修炼了太阴、太阳两大奇功后,更是耳目聪明,常人难及。平时站在山上远眺,就连百丈之外的飞鸟都是纤毫可见,而且寒暑不避,常年四季都只穿一件单衣。谁知经此一难,不仅目力不如从前,连这寒风都抵挡不住了。当下运气提身,谁知丹田中空空荡荡的,提不起一丝力气,本欲迈出的步子顿时变成一个趔趄,一跤摔倒在雪地上——适才那浩荡汩然的内力,竟然消失不见了。宁天脸上被冰雪一激,这才回过神来,一时间竟呆住了。自华山奇峰伊始,他不知遭逢了多少变故,但心中总有一股不屈之气,凭的便是自己一双手脚功夫,想来那萧无克就算何等了得,只要自己勤苦练武,终有一天能够报了这等大仇,岂知眼看仇人就在这博格达峰上,自己却突然失了武功,心中震惊可想而知。他急忙盘腿坐下,左手平抚胸前,右臂斜伸向下,五指合拢,徐徐划动,宛如游鱼,双手在空中划过一个大圆,最后合于胸前,成一个太极形状,这几下动作分明,阴阳调和,正是《洞天诀》中灭魔心经的起手式:阴阳归一,万物无极。那灭魔心经中总纲有云: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这总纲明明白白,正是说出了这道家至宝的天地至理。武林中人所以内力有阴阳之分,皆因这阴阳二气互抵互合,阳气增长一分,阴气就抵去一分,反之亦然。若是阴阳相当,二者和合,那就互归于无,成了所谓无极。又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若是只凭借一极之力,无论是孤阴,还是独阳,终究难以长久。是以观当世高手,无论是刚阳之如少林大力金刚掌,抑或是阴柔之如听雨阁的冰河玄功,皆有其他心法或武功补佐。甚至有人用一些奇珍异宝助长功力,想那春风楼一指头陀的一指头禅何等厉害?却仍要借助冰蚕之功,以期修炼更高深的境界,便是此理。只是万源同流,万法归宗,无论是何样的功夫,一旦练到最高境界,那便要阴阳调和,最后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无极。到时候体内真气重归混沌,由后天转入先天境界,真气不发则已,一发惊人。动则生阳,静则至阴,厉害无比。宁天打坐半晌,静心体悟,虽感觉四肢百骸中都隐隐透出一阵阵真气波动,左半边身子微微发凉,右边却又稍稍发热,偏偏丹田中空空荡荡,提不起力气,一时沮丧难当,细思洞一字,却都没有记载这种状况,一时间不知是福是祸,但转念想到夏秋冬妙手回春,袁简斋生死圣判,二人皆与自己相熟,以二人国手之资,自己应当无恙,这才心下略安。只是天下武宗千门万类,无论哪门哪派,都没有一个人像宁天这样,修习了至阴至柔的太阴诀,同时又学了至刚至阳的太阳诀,体内生就兼备阴阳;更巧的是他偶遇机缘,早早便打通了任督二脉,真气融汇交合,尤胜一流武林高手,且他被深埋雪下之后气息难以为继,自然而然进入龟息状态,真气运转周天之时,便碰撞于丹田之内。两股真气水火不容,便在丹田之内争斗起来。偏偏他修习勤苦,再加上得传清心普念咒后太阴内力大有进步,二者竟是不相上下之势。也是他命不该绝,在龙虎交泰的最后关头,求生之念一起,内力立刻被束缚开来。阴柔之气汇于百汇,沿太阴、厥阴之脉一路向下,流转左侧;阳刚之气则始于涌泉,以太阳、少阳之脉沿途窜上,汇聚右侧。一阴一阳,分庭抗礼,各自占据半侧身子,偏偏又不肯重回丹田,是以他丹田一丝内力也没有了。尤家虽是得传洞天诀百十年,但几代人下来,却也只修习了少半篇灭魔心经,连太阴诀也没有完全练透,更不用说遇到这种异状了。夏秋冬、袁简斋二人虽然医术通神,但这样奇事自古未有,只怕也要头疼不已。 宁天打坐良久,也无法积攒起一丝一毫内力,当下颓然坐倒,情知一时半刻难以回复。恰在此时,只听山下一阵呼喝声远远传来,紧接着几道身影电射而来。到了近前,宁天看的分明,为首一人正是帝飞。只见他双眉吊竖,浑身沾满雪花,想来适才的雪崩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还有一人与帝飞并驾而来,腾挪间似乎仍有余力,身着道袍,身形微胖,不是邢风是谁?宁天大喜道:“邢前辈,帝前辈,你们二人怎么来了?”他得见二位武林耆朽,一时间却是忘了自己将帝飞一人扔在灵州城的事情了。 二人看见宁天也是大喜,突然齐齐“咿”了一声,已看出宁天不对劲来。邢风身法快绝,抢先一步道:“小子,你……”说着双手去提宁天肩膀。他只当宁天从雪崩中逃生,元气大伤而已,双掌运气一股中正浩然之气,要助他疗伤。岂知一拍之下,竟觉得对方丹田空空荡荡,自己的内力如泥牛入海,咋眼间消失无踪。顿时骇然道:“你的内力……”宁天闻得此言,顿时一黯道:“我适才被大雪深埋,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力气便似用光了一般,丹田之中……”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大仇未报,忍不住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 邢风与帝飞二人齐齐大吃一惊,尚未说话,突听一声大喝:“呸,摩罗修你好不要脸,枉你这般武艺,还要背后偷袭!”说着只听当得一声,一团红影已将摩罗修裹住,叮当声不绝于耳,却是摩罗修想要偷袭邢风,恰好被唐老奶奶挡下了。他们二人虽然轻功不及邢风与帝飞之高明,但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身手。十几里奔来,只是慢了片刻而已。 那摩罗修称霸西域已久,只是今日与邢风激斗千招不分胜负,一股抑郁之气难平,这才忍不住出手偷袭,但他毕竟是宗师身份,这等不光彩行径被当场叫破,也是忍不住老脸一红,呸了一声道:“疯婆子你乱吠什么,老夫岂会怕了你不成?”袖中银光一闪,雌刀也亮了出来。双刀上下飞舞,与唐老太太都在一处。同时心下暗惊:“这老婆子如此岁数,身手却更胜少年。她尚有一身暗器功夫没有亮出来,已是如此难缠,若是让她抽空出手,岂有我好看的?”当下不敢怠慢,一对宝刀更使的是泼水不入。 却是宁天虽然沉浸于内力骤失的伤悲中,乍然听闻“摩罗修”三个字,仍是头皮一麻,双眼顿时猩红,想起了在武林大会后唐德说过的话,说他父亲正是与萧无克比试内力时,被人从背后偷袭一掌而死。那掌法叫做“焚鹤掌”,那人叫做摩罗修。忍不住双拳紧握,气喘呼呼。一时间只觉得血涌上顶,足底突生一股热气,身子骤然直立起来,张口大喝道:“摩罗修,纳命来!”邢风本来正与帝飞查看他的伤势,饶是二人功力高深,被他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撞,都险些一跤摔倒。一时间不及阻拦,宁天已冲到摩罗修与唐老奶奶战局之中。 第三节 雪入烘炉终消散〔四〕 宁天突然听到杀父仇人的名字,一时间热血上冲,却忘记了自己已失去了一身功力。摩罗修何等武功?宁天纵使功力全在也难取胜,何况此时?可怜他身子歪歪斜斜的刚扑出去,连对方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摩罗修一掌劈飞出去。还是摩罗修正与唐老太太斗狠,是以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力,而且宁天身上还有翠衫翁送他的翠杉羽衫,既使如此,却也将他打了个七晕八素,委顿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摩罗修争斗之中突然见一个绿袍怪人冲过来拼命,也是吓了一跳,只不过看出来人身无内力,只是一掌将他劈飞,并未下毒手。否则依他个性,宁天就是十个一起扑上来也全死个干净。倒是唐老太太早认出了宁天,她早知宁天血仇在身,奈何拼命给宁天打眼色,宁天却毫不理会,如今摩罗修一掌将他打飞,唐老太太大怒,喝道:“摩罗修,你这种身手还和武林小辈计较?”口中呼喝,足下却渐渐向宁天移去。 摩罗修虽然没认出宁天,但他一代宗师,心思机敏,手下两招一过,就看出来唐老太太的意图,眼珠一转,哈哈一笑,双刀摇曳出漫天刀光,将唐老太太逼出几步外,一个转身,已经将宁天拿在手里,冷笑道:“疯婆子,你最好不要过来,否则难保老夫不会一个不留神,将这小子从博格达峰上扔下去。”这件事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尽管旁边邢风、帝飞都是武艺超群,却也来不及阻止。 唐老太太心忧宁天,嘴上仍是不肯认输,喝骂道:“呸!你也是武林中有数的人物,竟然挟持小辈,不要脸么?” 摩罗修冷笑连声,摇头道:“若说老夫要挟小辈便算是不要脸皮,那你们几人不闻不问就一拥而上,依仗人多欺负人少,也算是好汉行径么?何况这小子出手偷袭我在先,老夫拿住他问个青红皂白,有何不可?”一面说,一面打量宁天。待看清他面容后,忍不住“咦”了一声,“原来是这小子!”那日唐府寿宴上,宁天与拓野激斗数十招,拳脚精绝,他躲在暗处,看的是一清二楚。刚才在山下宁天那一声长啸,他只当是哪位高手引起的,现在一看,十有*就是这小子了。一时心中惊讶:谁知才月余未见,这小子功夫竟然又有精进,而且看他年纪,只是个二十左右的小伙子,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后生可畏!相比起来,自己那二弟子粗笨不堪,难以教化,直如蠢猪笨牛一般,以他的资质,自己的拳脚功夫,十成中仅能领悟二三成而已,想到这里,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便有意要收他为徒。就在这时,身后一阵拳风急捣而来,摩罗修尚沉浸在思绪之中,直到这人逼近二尺之内方才察觉。但他毕竟一派宗师,遇见这种事情也不慌不忙,沉心静气,运功于背,内力一收一放间,衣衫一抖,已反守为攻。这一下含势而发,纵是金石铁棒,只要碰上了,也要成为齑粉。黄轩与凌释的武艺毕竟还没入绝顶的地步,加之又不以轻功见长,适才的雪崩就吃足了裤头,脚步较之唐老太太尚要慢了几拍,此时才刚赶到,当下情景尽入眼中。凌释眼睛一眯,心道难怪这胡人能入了高手榜,只是这一手功夫,就是内力操纵的大家。自己自忖也能办到,但绝到不了他这样炉火纯青、随心所欲的地步。待看那偷袭之人只是身子一震,竟然无事,更是大讶,苦笑着与黄轩对视一眼,心中均想道:这人功夫可不浅呐,今日雪峰大会真是热闹! 摩罗修自己就是干这背后偷袭的熟手,却不料今日竟然反遭人偷袭,一时间又气又笑,待得见他没有被自己震断手臂,大讶之下转身一看,只见背后三步外站着一个大汉,那大汉高有九尺,肩膀甚宽,身上穿着一身浆布衣服,两个眉毛倒吊起来,须发戟张,双眼如铃铛圆瞪,活脱脱一副恶鬼之像,往那天地中一站,好似那怒目金刚,冷视着摩罗修。最奇特的是这人右手戴着一只铁手套,摩罗修恍然道:“嘿,小子,原来你装了个义手?”宋人好武,私下械斗比武多不胜数,于是多有肢体残断,偏生宋代能工巧匠辈出,有那巧手匠人便造出了义肢,代替残废了的手脚。摩罗修只当是他铁手坚固,自己这一下没能震碎他。 那大汉发声道:“放了这人。”声音若金铁交击,嘈杂扰耳。 摩罗修一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发愣之间,那大汉又喊道:“放了这人!” 先不说摩罗修才起的爱才念头,他纵横西域,又是大金国师,身份显赫,从来都是颐指气使,何时被人这般使唤过?老脸一黑,狞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指挥老子?”他今日本应萧无克之邀而来,谁知一路尽遇些不顺心之事,本已是一忍再忍,待得此刻,终于隐忍不住,怒气勃发之下,眉目间一时杀气大盛。邢风等人只当这人也是来救宁天的,一时没有做声,只是看接下来事情如何发展。 那大汉仍是不疾不徐,“放了这人!” 摩罗修怒极反笑,回头望了唐老太太一眼,又盯着这大汉道:“哈哈哈哈,好,你们几次三番都为了这小子来与老夫作对,到底他有什么用?难为你们这么多鼎鼎大名的人物,好!好!好!”他狭隘心理发作,只当这大汉也是邢风等人一路的,狂怒之下,忽然伸手一掷,将宁天掷下了雪崖!宁天被他一掌劈昏后尚未醒转,毫无反抗,欣长的身子就如稻草一般,忽地飞了出去。这一下大出几人意料,唐老太太一声厉喝,如红云骤转,凤头拐杖似狂风骤雨,不要命的向摩罗修点去。邢风双足点地,扑向宁天,但他离崖边有十数丈远,纵是轻功如何冠绝天下,也是来不及救援了,心中一片冰凉之际,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原来那大汉竟已突兀的冲到了崖边,但此时宁天已经飞出悬崖之外,那大汉双目圆睁,没有半分犹豫,整个人就跟着扑了出去。 这一系列的变化快的让人目不暇接,摩罗修被唐老太太死命缠住,一时无暇它顾。但他戾气已被激发出来,招招是重手狠招,不离唐老太太要害,唐老太太武艺实是比他要弱了一截,加之心忧宁天生死,一时间只能苦苦抵御,没有还手之力。 帝飞紧跟在邢风之后,赶到崖边,探头望去,山间云荡雾聚,雪花犹在飘零,哪里看得见宁天二人?他二人眼看惨剧发生,却来不及阻止,一时间怒气冲心,都决计为宁天报仇,杀掉摩罗修。只是两人都自重身份,看见唐老太太出手,只好暂且看字一旁。 就这时,却听崖下那大汉暴喝一声:“呔!”接着呼喝声不断,听那声音,竟然逐渐向崖上而来。二人惊喜交加,齐齐探头望去,只存了一个想法:“好小子,你可千万要福大命大!” 第四节 义气同投相见迟〔一〕 也是宁天命不该绝,那大汉虽与他素未谋面,但却真是要一心救他。如此万仞悬崖,想也不想就一纵而下,他俯冲了三四丈,方才将宁天捞住。举目四顾,想抓住些东西,但此处地势高寒,悬崖边上百草难生,全无借力之处。偶然冒出一枝半杈,细瘦羸弱,绝难支撑二人重量。只见这大汉也不慌,腰身一拧,右手急探而出,铁臂“喀喇”一声,穿过积雪,刺入石壁之中。只是二人下坠之势甚急,这一下坠落之势只是略缓而已。那大汉也不急,右手又是一抓一带,石壁上就多出一块凹槽来,如此反复几下,二人下坠了三丈有余,石壁上已被他抓出四五个凹槽,那坠落的势子却停了。那大汉脸上青气一闪,大喝一声:“呔!”手臂一拉,人就飘上了五六尺,他手足并用,虽然带着一个人,上攀速度也甚快。 邢风与帝飞守候了柱香的功夫,就看见下面二人的身影。帝飞虽是双眉倒吊,仍是喜不自禁,自腰间解下一条绳索,喝道:“好汉子!接着!”那绳索被他灌注内力,登时绷得笔直,如同长枪大矛一般,稳稳的落至那大汉身旁。那大汉有了绳索之助,上升的更是快。只用足尖轻点,须臾之间,人已登上崖顶。 至此,邢风等人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唐老太太见宁天没事,欢喜之下,立马觉得支撑不住。她与摩罗修已激斗了半天,内力损耗甚巨,全凭是胸中怒气咬牙苦撑,此时宁天无恙,这怒气已消了大半,更非其敌。当下啐了一口,骂了摩罗修几句,拐杖一点,抽身后退。摩罗修心下雪亮,自忖再有二十招二人便可分出生死,正要赶上,忽然心生警觉,觉得破绽处有目光投来,举目望去,正好看到邢风挽了个剑花。他知这老疯子行事不拘一格,而且武艺不在自己之下,二人若想分出胜负,非要拼出千招之外不可。纵不肯罢休,但权衡再三,只好先忍了这口气,以后再图报仇。 唐老太太见这大汉为了宁天奋不顾身,也是十分喜爱他的性子,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位小哥儿面生的很,不敢请教尊姓大名?你救了我这小孙子,老身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那大汉面色毫无变化,仍旧是冷冰冰的道:“好说,鄙姓雨,雨一朝。” 邢风与唐老太太惊讶的护望了一眼,唐老太太迟疑道:“你是听雨阁的” 那大汉脸上神色如旧,点头道:“正是听雨阁之人。” 邢风笑嘻嘻的道:“看来雨濮这老儿还不差,有这么个弟子,恩,好,好!” 那大汉嘿然冷笑道:“你切莫夸我,我要救他,也是有私心的。”说着双眼扫过宁天,见他依旧昏迷,不由分说,两手分别按住他的“膻中穴”、“至阳穴”,内力鼓荡间,腾腾的流去。这两个都是人体大穴,一个为冲脉之关卡,一为带脉之要害,两脉中送以真气,沟通天地之桥,本是救人昏厥的常见招式。邢风虽听他语出突奇,但看他并无害人之意,就凝神静观,并未阻拦。岂知那大汉刚将内力输送进去,就听他惊喝一声,连道:“奇怪,奇怪。”他一直少言寡语,此刻连说两个奇怪,足见确实是遇到难解之事。邢风突然想起适才宁天一气将他二人撞飞之事,沉吟道:“让老道看看。”那大汉虽然冷傲,但知道邢风眼界高明,当下让开两步,邢风一把抓住宁天手腕,粗粗一探,也是蹙眉不展。隔了半晌,才扭头道:“帝老鬼,夏秋冬那矮胖子呢?” 听闻此言,唐老太太心下暗惊,她唐门世代于毒物为伍,也是医药的大家,当下一步抢上,伸手探去,但觉触手冰凉,迥异活人,大讶道:“怎能这般的冷?” 邢风眉毛竖起,摇头道:“胡说,胡说,这小子身上分明是烫得很,莫不是吃了风寒?”原来他二人一人各执一手,宁天此刻体内真气泾渭分明,划地而治,无怪乎二人意见相左。饶是他们都是武林奇人,却也是束手无策。 当下帝飞、凌释等人围上来,知道了事情的缘由,无不啧啧称奇。帝飞恼道:“此处离圣教三千余里,纵使回去,圣医此刻也未必就在。”凌释皱眉想到:“我答应那小姑娘她那大哥就在山上,若是让她知道了现在这变故,岂非是让我失信于人?”当下苦苦思索对策。黄轩智计素来高人一筹,略一思索,才道:“我看这小哥神气内敛,完全不像有武艺之人,体内寒热不均,莫不是这真气运转出了什么岔子?”这句话将宁天的情况猜了个*不离十,但是若想再进一步,探究是何原因,确是再也不能。凌释想了半天,总算想出一个主意:“我圣教教主见识不凡,既然今日邀约众位前来,想必片刻即到,不若”这主意本是不差,可放在宁天这里确是万万行不通的,简直可以说是糟糕至极,因此他话音未落,邢风、唐老太太、帝飞与那大汉齐喝道:“不行!”邢、张、帝飞三人自然知晓宁天与萧无克之间仇恨滔天,生怕这个顺眼的小子遭了萧无克毒手,那汉子却明白这小子一旦落入萧无克手中,自己若再想拿到所需,当真是难比登天。凌释不料一句话惹来众人齐斥,讪讪的笑了笑,不敢再说。摩罗修只是站在远处,冷笑不已。 邢风沉思片刻,方才对唐老太太低声道:“这娃儿栋梁之才,切切不可埋没在这雪山之上。你即刻带他下山寻访良医,我去救那丫头便是。”岂知唐老太太摇头道:“这是什么话?我唐门恩怨,岂可假手于外人?那山上困着的,可是我孙女!”邢风嘿然道:“难道这昏迷不醒的,就不是你的孙子了?”这可是难住了唐老太太,虽然对唐雨晴可谓是日夜思慕,但若说对宁天是虚情假意,也决计没有。思量再三,咬牙道:“好,老婆子就相信你一回。我那孙女儿就全仰仗你啦!”邢风知她忧心萧无克阻拦,点头道:“你且放心,我邢风虽不是什么谨严慎行之人,可说过的话却也从未不算数过!”这几句话说完,顿觉豪气丛生,四顾一眼,对明教三人道:“老道话已挑明,这次上山,就是为了救那小姑娘,你们若是一会又要行那阻拦之事,不妨这里咱们先行比过!” 黄轩摇了摇头道:“邢兄莫急,教主之所以用此非常手段,皆因事出有因,也是逼不得已,我等一路上好生招待,却是从没有为难那位小姑娘的。哪小姑娘与三姐就在山上,教主有言在先,若是几位来了,不妨去山顶稍候,待得事情明了,各位尽可将她带走,我明教决不为难。”这几句话光明磊落,端的君子风范,邢风忍不住竖起拇指赞道:“好!咱们走。” 唐老太太见明教如此,也是暗赞不已,既然计划已定,便抱起宁天,转身要走。却听一人冷冷的道:“慢着!”却是那大汉出声阻拦。 第四节 义气同投相见迟〔二〕 唐老太太见他突然阻拦自己,不由得凤眉倒竖,怒道:“你敢拦我?”她纵横江湖四五十载,“唐氏一张”的名头享誉天下,况且此刻又忧又怒,实不料这小辈敢来触自己的霉头。 那大汉似是心内斗争,良久方才叹气道:“也罢,趁人之危也好,不告而取也好,都不是好汉的行径,我随你下山去吧。”众人已看出他要取宁天一物,不过都无暇他及,唐老太太也没拒绝,心想他听雨阁自来光明,不会诡计,不管有什么事因,由他去了。 摩罗修老奸巨猾,见此情景,岂能忍耐?正要开口,黄轩已抢先道:“先生请!”一手指着山上小道,摩罗修见他意态恭敬,心下变得欢喜,暗想:也罢,暂且不与他们计较,等见了萧无克再说不迟。当先冷哼一声,抬步往山上去了。黄轩与帝飞对望一眼,暗想此人喜怒无常,难堪大任,均是摇头。凌释心下为难:若是上了山那小姑娘问起我那年轻人的下落,我该如何应答?一时间愁眉不展。邢风却是自来不羁惯了,径自掏出一个葫芦,拔去塞子,自顾自的饮了起来,心下冷笑不止:萧无克这老怪物数年不见,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境界了,也罢,管他有克无克,老道一并接着就是!众人各怀心思,当下都不言语,向山上进发。 却说唐老太太抱着宁天下山,路上一言不发,只是运轻功疾走,一路奔驰了十余里,听的耳后呼吸声均匀,回头一看,那昂藏大汉不疾不徐的跟在身后,心下暗惊:雨濮老儿本事不济,运气却不差,竟然让他调教出这样的弟子!虽然对这大汉适才的言语不喜,但心下也对他十分的佩服。正思索间,忽听风中阵阵声音:“大哥……大哥……”来人不住接近,唐老太太眉头一皱,暗道不论是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躲一躲再说,纵身躲到身后的一处草垛之中。那大汉似乎跟定了宁天,见她躲藏,便也跟了过来。他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动起来却轻若狸猫,竟然没发出一丝声响。 就在这时,那发声之人已奔了过来,唐老太太看清来人面容,忍不住身子一颤,几乎叫出声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卿卿。她适才一番言语说动萱玲,萱玲自叹自哀过后,忍不住对她怜意大增,更经不住徒弟尤颖一再哀求,竟而将她放了。她一获自由,依着萱玲告知的下山路线一路往山下疾走,谁知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长啸,这声音熟之又熟,不是宁天是谁?当下惊喜交加,更是发力向声音出奔去。萱玲听到这大啸后面色急变,她在西域生活了数十年,深知雪崩之利害,出洞想要劝住林卿卿,哪里还有人?只是不停跌足叹息,后悔不迭。唐老太太看她那面容,依稀就与自己爱子有几分相似,当下再无怀疑,就要发声招呼。谁知一字未发,背后突然伸来一指,又疾又快的点中了她背后的“悬钟穴”,此穴为经外奇穴之一,不在奇经八脉之中,但被点之人不仅内力受制,连出声也不能。唐老太太只当那大汉暗算于她,心下怒极,但眼角余光扫及,却见那大汉也是面有怒容,知道不是他,心下暗暗吃惊,这背后之人看来是个大大的高手,先不说这点穴手法,单是他屏息凝神躲在自己身后自己都没有发现,便可看出是个世上少有的人物。 林卿卿虽然此刻内力大成,方圆百丈风吹草动尽收耳底,但所谓关心则乱,加之那人小心谨慎,出手暗算之时,竟放出一只不知从哪里捉来的云雀,那云雀扑棱双翅的声音,正好掩盖了他出手的痕迹。因此林卿卿也未停留,双足顿地间,人已去的远了。唐老太太心想此人算无纰漏,心机可谓高人一筹,想要脱身,真是不易。心下慌乱之甚,脸上却不动声色,暗思脱身之计。 直待林卿卿去的远了,身后之人方才出声道:“这位老太太年纪如此,身手仍是不输少年,想必是唐门老祖宗吧。”唐老太太看他一下便猜出自己身份,对他的才智更是忌惮。那人又说道:“这位朋友身负内力至阴至寒,嘿嘿,冰河玄功,嘿嘿,听雨阁!”他这话一出,那大汉也是面色骤变,这敌人委实可怕,只凭点穴时送入的一点内力,就判断出了自己来历,一时间心念百转,忽然想到一人,面色霎时间变得愤怒狰狞,连运内力冲击那被点的穴位,但这穴位奇之又奇,跳出奇经八脉,绝不是平时内力循走的路线,一时间实是难以企及,更遑论冲击穴位了。 那人仍是不露面,只是嘿然道:“好个听雨阁传人,嘿,竟然猜到了我的来历,也罢,既然这样,更不能留下你的性命了。”他每次说到听雨阁三个字时,那淡定从容的神气就不见了,有说不出的狰狞凶狠。唐老太太听他这言语,只是一头雾水,全然猜不到这人的来历。想起宁天还昏迷不醒,心下叹息,这孩子聪明伶俐,很得自己喜欢,偏生今日恐怕就要与自己一起送命于此了,自己已年逾古稀,生死不放心上,只是可惜了这大好青年。 就在这时,山道上忽然转出一个蒙面人来,这人身材也不如何高大,但趋进之间,步伐十分的大,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几人藏身之侧。忽然身子一顿,咳嗽一声道:“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那背后之人只当已被看破行藏,当下长身而起,打个哈哈道:“朋友端的好功夫,贫僧献丑了!”感情他竟是个和尚。 那蒙面人却不答他话,摇头对树丛中道:“还有两位朋友,不妨一并出来相见。”他只听到两人呼吸,这和尚的出现,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那和尚也是大惊,暗想这人当真是神通广大,也不好隐瞒,只能往草丛之中一指道:“我的两个朋友遭人暗算,被点了穴道,只恨我见识浅薄,无法解开。”他倒是会找借口,一句话把事情推了个干净。不过他自恃这几大奇穴秘之又秘,深信眼前之人决计无法解开。 他却不知这蒙面人当时实是只听到两人呼吸声,二人相互试探之下,却是谁也不露声色。原来他纵使封了唐老太太与那大汉的穴道,但终是无法令二人不呼吸,那蒙面人耳聪目明,听了出来。但他隐身匿形的功夫了得,那蒙面人反倒是没有听出。唐老太太与那大汉见事情大有转机,不由得目露喜色,但那蒙面人看在眼里,只当是他二人求救心切,当下也不言语,低头细看。 第四节 义气同投相见迟〔三〕 那蒙面人先是伸手在那大汉身上推拿了数下,突然“咦”的一声,扭头问道:“点了他们穴的人是什么模样?”那和尚本对自己的点穴手法甚有信心,突听蒙面人一问,不禁呆了一呆,霎时间脑海中转过无数的念头,答道:“那人也如施主一般,蒙着脸面,在下却是没能看清楚了。”唐老太太听他睁眼说瞎话,直欲发狂,倒是那汉子冷静了下来,又变得一言不发。 那蒙面人沉吟了半晌,突然盯着这和尚看了看道:“大师看着似乎有些面善,敢问法号?” 那和尚心里“咯噔”一下道:莫非将我识破了?仍是强作镇静道:“小僧技微名薄,西南一粟而已,说出名字,只怕施主也没有听过……施主,我这二位朋友的穴道可能解了么?” 那蒙面人缓缓摇了摇头道:“在下技艺不精,看不出你这两位朋友是何处穴道被封,爱莫能助了。” 那和尚叹道:“唉,这可如何是好……”言语中惋惜无限,唐老太太二人听了这回答,心却沉到了无底黑渊,尤其是听了那和尚如此虚伪阴险的回答,几乎气得晕了过去。 那蒙面人却不拖沓,起身抱拳道:“大师对不起了,在下还另有要事在身,至于这两位朋友么……” 那和尚心下急死,口中却仍是不疾不徐道:“施主能有这份心意,小僧已经铭感五内了,我这两位朋友一时间有小僧看护,暂且无虞,料来再有数个时辰,他们的穴道也该自动解了,小僧在旁等着就是。” 那蒙面人合十道:“大师慈悲心肠,吉人自有天相,那在下先走了。”说罢竟然当真转身,几步之间,已经消失在前方转弯处。 那和尚见他不见了,才冷笑一声,冷冷的道:“好险些被他看破了,嘿嘿,就这么一耽搁,又让二位多活了些时刻,也罢,贫僧这就送二位施主上路。”说罢双手探出,击向二人头顶。只听罡风呼呼,这二掌蕴含极大内力,只要拍实了,别说是凡体肉胎,就算是两尊石人,也拍坏了。就在这时,只听“嗖嗖”两声破空声起,那和尚手腕一翻,已经接住了来物,摊手一看,竟然是两截枯枝。他知道旁边定有高人窥伺,当下留神四周动静,喝道:“什么人?” 只见山道转弯处施施然走出一人,正是刚才离去的那蒙面汉。和尚大怒,戟指道:“你这汉子不是说离去了么?” 那蒙面汉却不答话,直走到适才驻足处,方才道:“我若不说要走,大师肯露出真面目么?”此言一出,唐老太太二人均知又有转机,眼中同是一亮。那和尚眼神霎时间变得凶狠恶毒,死死的盯着这蒙面汉不放。那蒙面人却似没有看到,只是自顾自的道:“初时我只听出有两人藏在这里,却并未听出大师与这位小兄弟的,这小兄弟昏迷不醒,暂且不说。大师隐气匿形的功夫,却当真了得、” 那和尚冷哼道:“贫僧平日无非就是打坐养气,这隐气匿形,自然比他人高一些。” 那蒙面汉摇头道:“大师可知,世上能瞒过在下这一双眼的匿形功夫,屈指可数,而大师必定是练过其中的一样,才会在刚才瞒过在下的感知。” 和尚又冷笑道:“自吹自擂,可笑可笑!” “大师若觉得可笑,且听在下说完再笑,却也不迟。”那蒙面汉眼中精光闪烁,盯着那和尚,眼睛也不眨的道:“要说这第一样,明教的‘似水流云’擅拟万物,隐气匿形,端的高明!” 和尚看着他,也不否认,只是问道:“那第二样呢?” “这第二样么,少林《易筋经》中有一路‘三十二身相’,据说乃由佛祖三十二化身变化所得,有神鬼不测之功,在下有幸,多年前见得一位故人使过,至今难忘,因此,这也算一样。” 说到少林《易筋经》时,那和尚已面露贪婪之色,听完这蒙面人的话,却才点头道:“不错,三十二身相,见诸佛祖变化,自然算一样。” 那蒙面人又看了这和尚一眼,才道:“至于第三样么,南海神尼创立的‘洗心入定’诀,能化身芥子以藏于须弥,自然该算一样。若不是以上三种,那这隐匿之人定然是有极高的内力修为才行,只要一身内力龙虎交泰,达于阴阳合一的先天境界,想必要藏身匿形,就如同水滴之入大海,沙粒归于沙漠一般,容易的很了。” 和尚打个哈哈道:“说了半天,施主以为贫僧是何来历呢?贫僧绝非少林或明教的人物,更不是位女子,至于先天的境界么?嘿,若是贫僧有那样的身手,又何苦跟施主多费口舌?” 那蒙面人点头道:“不错,你确实非是以上几种可能,只是我当时大意,却忘记了一种可能,直到看到那二人被点的穴道,方才确定。” “哦?”那和尚心下惊疑不定,口中却犹作镇静道:“施主不妨说来听听。” 那蒙面人点头道:“我既然敢说,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嘿,你不信么?也罢,就让你死了这条心。”蒙面人顿了顿续道:“这世上的功夫,在下刚才还漏说了一样,那就是西域密宗的密宗心法——九字真言经!” 此言一出,那和尚情知再也掩饰不住,当下笑道:“好,足下好本事,我只当身份够隐蔽,谁想还是让你看了出来。” 蒙面汉叹道:“我先前纵使是如何的怀疑,终究只是猜测而已。直到我看到他二人被点的穴道,一是‘悬钟穴’,一是‘腰宜穴’,方才肯定你是密宗的人物。因为此二穴乃经外奇穴,在中土绝无此类点穴手法,只有西域密宗,据闻七迦宝象活佛在世之时,以医术为根基,穷极人身体之穴位,在三百六十五处正穴之外,又找到了四十九处隐穴,只因此四十九穴不在奇经八脉、三脉七轮之中,因此宝象活佛称之为‘经外奇穴’,又因其暗合大衍之数,故又称‘大衍奇穴’。这些穴位虽然不在奇经八脉,但功用之大,却绝不下于人体正穴。七迦宝象发现这些穴位后,将它写进了密宗武经之中,置于布达拉宫的藏书阁之中。大师能懂得经外奇穴,在密宗之中,身份想来不低吧!” 和尚听他将事情推理的清清楚楚,又知道如此多的武林辛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唯有苦笑道:“施主竟然只靠一双眼,就看出如此多的端倪,看来贫僧想要不承认,也是不行的了。”此言一出,自是承认了自己乃西域密宗之人。 第四节 义气同投相见迟〔四〕 他这一句话说完,忽然又变得十分的凶恶,嘶声道:“施主本领当真不小,不过说句实话,我与这二人大有恩怨纠葛,施主何苦横插这道梁子?” 蒙面人本想就此离去,但又暗想:我本来雪山,但求一死耳,能多救一条性命,也是好的。当下缓缓的道:“这便是大师的不是了。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师既是释门中人,怎地执着于恩怨?” 和尚阴笑道:“你怎地就知我不是在惩恶扬善,为民除害?实话告诉你吧,这三人乃是我西域武林的大害,这汉子是‘铁金刚’莫多问,这老太是他的师父‘毒罗刹’陶圆圆,这青年么,是这汉子的弟弟‘玉面狼’莫多说,贫僧追逐千里,乃是为民除害的!” 蒙面人听了心里暗笑,什么“莫多问”、“莫多说”、“逃远远”,分明是这和尚借此警告自己。摇头道:“若是换成他人,在下也不多说,但这位小哥儿,我却是见过一面,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你也不用再诓我,咱们还是手上功夫见真章。” 和尚听了这句,终于恍然大悟道:“原来最大的破绽是这里,我说你怎地起了如此疑心!” 蒙面人双眼精光闪烁道:“大师见笑了。不瞒大师,这博格达峰山上山下,都有在下的几位故交,大师若是与在下缠斗,怕过不了多时,我这些朋友们就寻来了,到时候大师纵然有何等手段,也万难全身而退。因此不若大师与在下赌上一局如何?” 和尚嗤笑道:“我不诓你,你却又来诓我。既然这山上全是你的朋友,你又何苦蒙住脸面?” 蒙面人摇头道:“在下蒙面而来,自然有些苦衷,只因当年与我师兄有些矛盾,如今不便相见罢了。大师如若不信,尽管大声喊出来便是。” 和尚盯着他看了半晌,终究不敢大声喊叫,冷冷道:“如何个赌法?你且说说!” 蒙面人笑道:“这赌法说起来却也容易,在下与大师比比轻功如何?大师若是赢了,在下自然无话可说,只有扭身就走,不管这闲事。如若是在下侥幸胜了个一招半式,那还请大师宽宏大量,将这三人放了。” 和尚冷笑道:“果真是好主意,你欺贫僧是傻子么?我与你比这轻功,若是超了你,你落在后面就可回来为他们解穴,若是输给了你,还是要把他们交给你,总而言之,只要贫僧比了,人必定就是你的了!” 蒙面人仰天笑道:“哈哈哈……在下既然说了是赌局,焉能如此不公?"说罢扭身走到一棵树前,手腕轻抬,众人只见一片寒光四射,眨眼间那蒙面人已抓了一截树干而回。众人心下一凛,这才注意到这人身间斜挂着一把刀。待得他张开手后,众人更是大吃一惊:只见那树干忽地就散成了许多细柴棍儿。蒙面人嘿然一笑,挥手之间,这一把细棍儿都插在雪地上。蒙面人指着地上道:“大师,你我二人就在这细棍儿之上比轻功如何?但有一方先落了地,便算是输。”这个法子再公平不过,那和尚也挑不出毛病,点头道:“好!”大袍轻拂,人如展翅雄鹰,忽地飞起,稳稳的立在一端。那木棍本是让蒙面人浅浅的插在雪地中。一碰就倒,但是这人站在上面,木棍却是晃也未晃,足见轻功不凡。蒙面汉摇头叹道:“大师好功夫,只可惜在下却没有这等身手,哎,献丑啦!”说着抬起一脚,踩在树棍儿上,接着又抬起另一只脚,就如寻常人上台阶一样,唐老太太等人看得瞪大了双眼,似是瞧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和尚迷惘道:“这可是道家的功夫,‘上天梯’么?” 蒙面人赧然道:“在下只练得粗浅皮毛,倒是贻笑大方了。” 那和尚本来自恃功夫高强,本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直到此刻,终于露出震惊的神色,忽而垂头丧气道:“不用比了,贫僧输了。”这‘上天梯’顾名思义,乃是轻身功夫中的绝顶功夫,走悬崖峭壁,只当如履平地,据说练到高明之处,人已不需借力而行,直接便可平步青云,蹈空而起。虽说是夸大之言,但这路功夫的神奇,实已超脱人的想象。 那和尚一旦认输,倒也痛快,身子倒翻而回,又落回了原处。接着只将双手按在唐老太太与那汉子肩头,内力到处,二人顿获自由。那大汉猛然站起,正要转身,突然觉得足厥阴经中一股内力异常火热,来回窜了几窜,接着就觉得双腿一软,直接坐到在地,旁边的唐老太太也是如他一般,委顿于地。只听那和尚冷笑道:“哼,你这小子还想杀我么?我既然输给了这位施主,今日就暂且不予你计较,你回去转告雨濮,多则一年,少则五月,贫僧必定亲自去乌蒙之巅一趟!”说罢袖袍一展,眨眼间去的不见了。二人恨惊交加,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这僧人的面目。 那蒙面人一看和尚已走,长舒了一口气,也转身要走。却听唐老太太道:“恩公且慢,不知恩公可否示下姓名,也好让老朽一门永铭五内!” 那蒙面人却不看他,只是低声道:“举手之劳,岂敢示惠于人?贱名不足挂齿,老夫人还是赶快救你怀中的少年要紧。” 唐老太太愈发生奇,迟疑道:“先生音容都与我一位旧识十分相像,敢问先生何处人士?” 那蒙面人不敢再答,只应了声:“在下零落江湖一介朽木而已,载沉载浮几十载,大江南北也去过不少地方,或许老夫人偶尔见过一面而已。”一边说,一边足下发力,唐老太太有心去追,奈何那和尚临走时打入的气劲犹在双腿内游走,一烘之下,丝毫力气也使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好作罢。心下暗想:既然这人说认识天儿,等他醒了再问问也不迟。低头看了宁天一眼,突然觉得他眼睑转动,喜道:“天儿,天儿……” 宁天悠悠醒转,只觉得恍若一梦。适才发生的事情,他清清楚楚都听在耳中,偏偏就是无法睁开双眼,直到此刻,方才挣脱那梦靥似地厄境,张开了双眼,哑声道:“奶奶……卿卿她……她……”他刚才耳听林卿卿呼声擦肩而过,心下欣喜欲狂,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第四节 义气同投相见迟〔五〕 (这一节写的有点长了,我每节只有四篇,其实大概只有一万字左右,但是这节写到第四篇都没有出来“义气相见迟”的情节,哈,汗颜。情节有点拖沓了,各位看官如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说哈) “放心,奶奶这次上山,本就是为了寻她而来的。”唐老太太伸手在他脉上一搭,只觉得他体内一热一寒两股真气仍是分河而治,并没有什么变化,忍不住道:“天儿,你这体内倒是怎么回事?可有什么异样?”宁天当下将雪崩发生后自己体内的变化与她说了。说到其中复杂诡异之处,唐老太太也啧啧摇头。 宁天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只觉得心里一阵轻松,喘了口气,忽然想起了那大汉,急忙拱手对那大汉道:“这位大哥舍身相救,小弟感激不尽。” 那大汉冷冷的道:“我说过了,之所以要救你,乃是别有所图,你也不必谢我。” 宁天愣了一愣,复又摇头道:“不对,不管怎么说,你当时救我,几乎连命搭上了,若是换成一个无耻自私之人,就算别有所图,也要先留下性命才有用。这位大哥你不但能舍命救我,还能如此坦白痛快,自然也是个英雄般的人物。” 那大汉始至如今,方才露出一丝笑脸,只是眼中精光闪闪,既不肯定,也不否认,淡淡的问道:“小兄弟,你就不问问我是为了什么么?”他一路上冷着个脸,这笑容一出,真如云开雨霁,雪散花开,唐老太太瞧得都是心中一暖,暗笑道:“天儿这小子倒是会捧人,这汉子也是的,我还以为他不会笑呢。” 宁天道:“大哥既然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论有何需求,宁天自当答应。”说到这里,忽然黯然道:“只可惜我功力全失,只怕帮不了大忙了……” 那汉子看他神色真挚,绝非作伪,忍不住长叹一声:“好汉子!人们常道‘人心险恶’,想不到世上还有像小兄弟一样磊落洒脱的人,嘿!雨某要是再遮遮掩掩的,倒是小气了。”说到这里,大汉的眼神又变,眼中戾气尽去,透露出欣赏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家父前些日子遭人暗算,现下身受重伤,我听江湖朋友们说奇兽‘寒玉蟾’治疗内伤素有奇效……” 说到这里,宁天已明白了他的来意:“实不相瞒大哥,‘寒玉蟾’本来确实是在我身上,现下却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 那大汉神色一黯,道:“不在你身上,不在你身上么,哎……家父内伤奇重,只怕最多熬不过五日之期了……”说到这里,他的双眼蓦地红了。 宁天看他神色,不由得想起养父养母,当日韩飞身负重伤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忍不住也悲从中来,强咬着嘴唇道:“这寒玉蟾虽然不在我身上,但这位姑娘现在却就在这山上。” 大汉惊喜交加道:“真的么?哈,真是太好了!” 唐老太太点头道:“不错,就是刚才咱们遭受暗算前从前面过去的那位姑娘。” 大汉忍不住欢呼出声,当下挣扎着起身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找她。”只是他奇穴受制良久,此刻气力急切间难以恢复,没两下就颓然坐倒,恨恨然捶地道:“好个西域密宗,好个喇嘛和尚!” 唐老太太凤眼一眯道:“雨濮就是被密宗的老喇嘛们打伤的?” 大汉丧气道:“可不是就是这些抽喇嘛么!” 唐老太太摇头道:“密宗向来裹足西域,几代活佛也都善名远播,好端端的怎会与你们听雨阁结仇?”宁天听到这大汉是听雨阁的传人,想起夏秋冬与唐不同在长白山上说过的话,心下更是大定,忍不住道:“那臭和尚阴险狡诈,定是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让雨老前辈撞破,这才动手伤人。” 大汉苦笑道:“具体因由我也不清楚,不过想来十有*是这样了。我此次听门下师兄弟说起,因此才特意赶来,只可恨这贼喇嘛不知为何,竟然也跑到这里了,端的可恨!这喇嘛心机阴沉,功夫不低,只怕没有走远。” 唐老太太点头道:“无妨,待我召集门下弟子来。”说罢右手一扬,一只烟花冲天而起。 宁天得这大汉相救,心下十分感谢,更加上得知他是听雨阁的弟子,忍不住起了结交之心,问道:“大哥,小弟宁天,蒙你搭救,不知可否示下姓名?” 大汉对宁天也是好感非常,爽快道:“好说,雨一朝!小兄弟,你这性子爽快直利,人又大气,雨某闯荡江湖十数年,却也没有遇到过一个像你这样的,嘿,兄弟,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哥如何?”他欣赏宁天为人,也起了结交之心。 宁天心下大喜,道:“小弟正有此意,雨大哥!” 雨一朝也大笑着抱住他道:“宁兄弟!”二人都是不羁的汉子,结交了一个知己,都是喜不自禁,同时放声大笑。宁天笑了半天,忽然想起在陈州时曾与严怒已有了八拜之交,就对雨一朝道:“大哥,我还有一位结义哥哥,也是英雄了得之辈,哪日能相见,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雨一朝摇头道:“算了,雨某江湖仇寇无数,多一个人认识雨某,这人便要多一份危险。” 宁天待要反驳,见他态度坚持,也就作罢,心下却想严大哥粗犷豪放,这么说岂不是小觑了他?哪日能将两位哥哥聚在一起,才是痛快!他想的出神,却忘了自己身患奇症,一时间眉开眼笑,唐老太太暗自皱眉。 第一节 纵使百败亦称王〔一〕 (全新十一章亮相,希望大家支持。) 雨一朝心忧父亲伤势,得知寒玉蟾就在此山之上,焦虑便放下了一半,再加上得交知己,直是有说不出的欢喜,当下运气打坐,搬转周天,他心情舒畅,气息流动也不禁畅快了三分,只用了盏茶时分,忽然呵出一口浊气,只觉得整个身子一轻,已站了起来。睁眼一看,却见唐老太太早已拄杖而立,与宁天立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当下暗暗吃惊:此姥不愧是江湖顶尖的人物,内力修为远胜于我,哎! 宁天看他回复如初,喜道:“奶奶,雨大哥,咱们这就赶快上山吧。” 唐老奶奶沉吟道:“不急,萧无克功力高绝,更兼诡计层出,此去山上,危险多多,不若等候我门下弟子齐聚,再行上山。” 此言一出,雨一朝也大点其头,宁天想起此来的唐门精英,多半有唐蝶在其中,上次唐府一别,就看出此姝对自己大有情意,如此一来,难免与林卿卿之间大生纠葛,当下脸色连着几变,唐老太太老成精的人物,只看了一眼,就看了出来,皱眉道:“天儿,你也莫用瞒我,你实话对奶奶讲,你是不是喜欢上卿卿这丫头了?”宁天听她一语道破,直羞的脸皮发烫,噌的一下,脸就变成了大红布,却仍是点头道:“奶奶,你说的对,我第一眼瞧见卿卿,就喜欢她。”唐老太太看他承认的爽直,点头笑道:“如此也好,奶奶本来还打算撮合你与蝶儿,既然你早已心有所属,那就罢了吧。”她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山道尽头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几个纵跃而来,宁天丹田内无内力相助,视力难以及远。只待来人奔近了,方才认出,喜道:“唐二叔,你也来了。”唐跃促狭的道:“是啊,都来寻你的宝贝卿卿呢!”宁天得他取笑,脸色益发红窘,嗫喏道:“什,什么……什么啊。”情知自己与卿卿的关系唐府上下想必尽人皆知,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发懵,想起与卿卿在一起的日子,暗想:“若是能亲口喊她一声‘宝,宝贝’,我,我一定欢喜的晕过去不可。”如此胡思乱想,思绪纷杂,唐跃连着拍了他好几下,才把他唤醒。 用不了多时,其余一干人等也都赶来,却是没有洗心斋的女子们。众人看见宁天,都是喜不自禁。唐蝶美目频盼,只盼宁天能回望一眼,只是宁天既然明白了她的心思,自不会再去招惹于她,明明感受到她目光灼灼,偏就是不看她一眼。唐蝶瞧在眼里,直气的俏脸发白,紧紧抿住嘴唇,严雷一直紧随在唐蝶周围,见状忙问道:“唐小姐,你不舒服么?”唐蝶摇了摇头又低下,只是一言不发,眼泪却在眼眶中骨碌打转,一时间只觉得委屈至极,想要咬牙跑开,却又终究不忍。 众人问起刚才雪崩之事,宁天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众人这才知道雨一朝竟然救了宁天一命,当下无不感激。宁天又趁机为雨一朝与严怒二人相互引荐,二人脾性相投,三句话不过,便均是好感大生,当下又互为结拜了兄弟不表。 当下众人一齐上山寻找林卿卿,只是博格达峰方圆百里,一时片刻哪里能找见?待原路返回,适才比斗处也人影杳杳,宁天又想起黄轩之言,与众人商议了,都说应该去峰顶看看。 到了峰顶,众人愕然。这博格达鬼斧神工,景色奇峻,山顶三峰并列而起,常年积雪不化,堆在石窟上,形成无数的冰洞。石隙透风,割面如刀。宁天丹田没有内力流转,几已抵受不住,但想着林卿卿必然就在附近,当下咬牙苦苦支撑。众人情知此处寻人如同大海捞针,但都毫无怨言,四下分散开,向不同的方向找去。 宁天裹紧翠杉羽衫,顶着狂风,一步一趔趄的往西找去,边找边喊着林卿卿的名字。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发现一个人,忍不住想到:卿卿虽然有武艺在身,但她心思单纯,与人对敌经验也少,此刻被明教抓住,却不知能吃得饱么?能穿得暖么?萧无克抓她定然是为了引动各方势力而已,她会吃苦么?想到林卿卿受苦的样子,只觉得气血翻腾,阴阳二气又欲开始相互攻伐,体内真气隐隐有沸腾之象。宁天深埋雪下多时,本就已元气大伤,又冒着风雪强自走了这么远,精神实已萎靡之极。当下又是一阵风吹过额头,宁天只觉得喉头一甜,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竟而踩空,接着整个人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摔向雪峰之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天又悠悠醒转,发现已身处一处岩洞之内。身旁烧起了一堆篝火,烘的全身上下暖洋洋的。低头一看,身上竟然还披着厚厚的一张兽皮,心里一动,举目望去,忽听一个男声道:“小子,你醒啦!” 宁天循声望去,一个粗壮的汉子低头进洞而来。那汉子伸手掸落身上的积雪,抬起头来,宁天突感愕然——这人竟是个老头子,只是他肩宽体阔,身材粗壮,,一头雪丝根根遒劲,须发如戟,双目湛然有神,一双眉毛跳脱飞扬,真有种说不出的气概。这人肩上还扛着一只巨狼,一动不动,想是他打死的猎物。 那汉子见宁天醒了,将狼尸掷到宁天跟前,哈哈笑道:“小子,死了么?若是死不了,就起来帮老子将这狼剥皮剔骨,咱们两个也好混个饱肚!”几个字声音洪亮,震的石洞内嗡嗡嗡直响。 宁天见此情景,点头道:“小子多蒙前辈施以援手,大恩大德,永难忘记。” 老人摇头道:“老头子要你那些做什么?不及一顿狼肉来得实在!快快动手剥皮,别让老头子饿肚子。”宁天挣扎着起来,只觉得双手没力,用手一拽那巨狼,一百多斤的狼身竟然拽之不动。宁天抱着一丝希望,双手摆好动作,当下又搬转周天,希冀能从丹田内少聚齐少许力气。但是打熬许久,丹田仍旧空空如也,不由的叹气道:“前辈,我不成了!” 第一节 纵使百败亦称王〔二〕 那老人看了半天,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连这点力气也没有!岂不是连对面那个老婆娘都不如?”他说着几句话时意甚惬意,笑声洪亮,震得宁天耳中轰鸣。“来吧,看来老头子想要吃东西,还是要自己动手,嘿,救了你小子回来,只是多了张吃饭的嘴而已!”宁天被他一说,俊脸大窘,老头子单手一探,抓起了那只狼,左手骈指一划,那狼顿时皮开肉绽,几下的功夫,已经把狼皮扒下,接着这老人并手如刀。几下挥舞间,那狼便斩首去足,随即将它架在火上。这几下动作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酒楼的大厨也不过如此,宁天直看得瞠目结舌,老头子哈哈笑道:“小子,一个男人若是没有娶下煮饭的婆娘回家,这些手艺可是必须会的!” 不大片刻,那狼肉已飘起香气。宁天许久未曾进食,闻了这香味,忍不住食指大动。老头子伸手手撕下狼腿,递给宁天一只,又自己撕了一只,大嚼两口,这才道:“小子,你这伤可奇怪,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天感谢他相救之德,当下并不隐瞒,拱手道:“在下宁天,还未请教老爷子大名?” 老头子嘿嘿笑道:“名字么?以前倒是有一个,可惜二三十年没用,老头子也不记得了,嘿嘿,哈哈!” 宁天看他语藏机锋,知道这大山大泽之中往往隐有奇人,于是将自己的经历毫不隐瞒的说了一遍,言讫愁道:“我现在丹田中空空荡荡,只怕是这辈子也练不成武功啦!”言毕想起大仇未报,卿卿也遍寻不获,忍不住心下悲戚,眼眶就红了。 老头子听罢,眼睛顿时一亮,随即撇嘴道:“不过是练气到了阴阳和合,龙虎交泰的关头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竟然还要哭鼻子,嘿!” 宁天听出事情大有转机,复又喜道:“前辈的意思是……”老头子微微一笑,却又摇头不语、 宁天听他的话,正感奇怪,远远处已传来一声怒喝:“你个老不死的!”话音刚落,一道白影电射而来,直冲那老人背脊要穴而去。宁天正要出口提醒,却见那老人如背后长眼一般,肩头一晃,已躲过白影。那东西去势不减,啪的一声摔在石壁上,宁天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来物竟然是团雪球。 老人咋舌道:“乖乖不得了,这老婆娘几天不见,火气又大了许多!哈,小子,你自己好好想想,老夫先出去了。”说罢也不待宁天答话,大步迈开,只一闪,人就远远的出洞去了。 宁天烤了烤火,又吃了些食物,身子渐暖,只觉得身上疲累已好了许多。他知道这老人眼界高明,看出自己身上的岔子出在了哪里,一时间心下大定,反正一时间也无他事可做,当下就紧眯双眼,留神细看洞外。 那岩洞外面,风比适才小了许多,只有雪花静静飘落,四周石壁上,偶有绿色,宁天心中一动,恍然明白,知道自己此时已在谷底。此处四面环山,风吹不至,有些植物竟然活了下来。 那老头子站在洞外,双手叉腰道:“纤纤……”连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应,那老头儿叹道:“纤纤,这是咱们到这儿的第三十个年头啦,你还不肯原谅我么?” 山谷另一侧的山洞里,蓦地传出声音:“呸,我说了,一日ni破不了我的‘天元步’与‘七巧翻天掌’,就一日别想让我出这山谷!” 宁天听得心中一动,这“天元步”的名字十分熟悉,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了这是明教前辈留下的步法之一,夏秋冬就使过,现在想起来,莫非对面这人也是明教的? 老头子沉默了半晌,道:“纤纤,你真当我破不了你的‘天元步’和‘七巧掌’么?” 那叫纤纤的人啐道:“只会吹大气,要是你能破了这两路功夫,还会在这里安静的待上三十年么?” 老头子喟然不语,良久才说道:“翻天七掌翻天地,天元四步羡神仙。这两路武功,本是非常厉害的……” “呸,什么叫‘本是非常厉害’?你的意思是我用的不好?” 老头子摇头道:“纤纤,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退出江湖时我的名号?” “哼,我知道你当年叫做‘刀王’,不过已是三十年前得事情,你又何必在今日自吹自擂?” “哈哈哈哈……”老头子大声笑道:“纤纤,我三十年前就号为刀王,但这三十年来,咱们两个交手不下百次,我却是一次也没用过刀。” 那叫做纤纤的女子沉默了半晌,才道:“不错,当年我们有言在先,你说过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对我出刀,现在想想,竟有三十年没见过你出刀啦!” 那老头子望着天上,叹道:“我答应了你爹娘,要照顾你这辈子,也遵守了当年发下的誓言,与你厮守荒谷。但是我决不能看着你孤老洞中,今日我救下了一个小子,这小子内功散于四肢百骸,正好能修炼我的刀法。” “哼,先不说这小子能不能学会你的刀法,你笃定你的刀法就能胜过我圣教的‘天元步’和‘翻天掌’?” 老头子却不再和她争辩,只是叹了一句:“我相信自己的眼神。”便转身走回洞中。 宁天在洞内听得一头雾水,见那老头子回来,一时间有无数的问题,可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问什么是好。只好捡最关心的一个问道:“前辈,听您的口气,只有我这样才适合练您的刀法?” 老头子脸蕴笑意:“你这小子耳朵倒是尖!不错,你也听到了,你现如今阴阳不和,气散百骸,如同散功之人,而老头子我的刀法呢,也偏偏是需要这样的人才能修炼,小子,你愿意学么?” 宁天皱眉道:“前辈,我……”江湖中人传艺向来规矩严格,若要授艺,就先要拜师。尤曦待自己恩重如山,自己万万不能再拜他人为师。想到这些,一时间甚是为难,却又不好开口拒绝。 “老头子我年岁不小了,对面山洞的,乃是老头子年轻时候就中意的姑娘,我为了她,当年封刀于此,三十年没有踏足江湖。哎,她当年生我的气,一直不肯与我和好,小伙子,你既然与我有缘,就帮我这一次忙如何?”老头子倒也精明,一眼看出宁天的难处,直言道:“你我二人以武论道,平辈论交如何?” 宁天闻言大喜道:“若是如此,岂不是让前辈吃亏了?” 那老头子又笑道:“既然是以武论道,何来吃亏一说?来来来,让老夫先看看你的斤两,看看你能学到我几分的本事?” 第一节 纵使百败亦称王〔三〕 宁天眉头一皱,心想自己功力全无,不知这老人要如何考较自己。那老头儿却道:“小子,看你也是个练武之人,我且问问你,这兵器你了解多少?” 宁天闻言眉头一扬,他自幼便爱舞刀弄棒,但韩飞与兰芝本身见识有限,不能教他上乘武艺,待后来遇见尤曦,此老精通剑法,他也就跟着学起了剑法,及至后来,见识渐长,才明白武林中除了刀枪棍棒,斧钺钩叉,还有许许多多的奇门兵刃,什么万字夺,吴钩刀,均是非常难练的外门奇兵。想到这里,不由得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 老头儿也不以为意,仍是笑道:“咱们武林中,自来就流传着一句俗语,叫做三年练刀,十年练剑,一辈子练枪,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天这个却是明白的,当下老实道:“意思是说刀法变化不及剑法繁丽,全是大开大合的招式,因此只用三年的功夫,就能大成。相比之下,大枪若想要圆转如意,须得一辈子下苦功才行!”说完了这句,忍不住又道:“只是这都是些江湖客的俗话,若我看来,兵器是死的,用的好坏,全看拿兵器这人。” 那老头儿听到宁天前面的话,本欲嗤笑,待听了后面这句,忍不住乐道:“好小子,端的有见识,不枉我费心救你。你且说说有什么道理?” 宁天从未使过其他兵器,哪里能说上许多?但他修习的《洞天诀》当真是武林异宝,在许多事情上,天生有种敏锐的灵感,当下沉思片刻道:“凡人兵刃拳脚对敌,所恃者不过两字而已。” 老头目中精光迸射,催促道:“哪两个字?你快说,快说!” 宁天道:“所谓‘一力降十会’,所以‘力’是其中之一。一者为‘力’,另一者当然就是‘速’了。正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我要是速度上快人一分,自然多占一分的便宜。”他说这两句时,却是想起了自己当时创下那路“一剑藏空”的剑法时的情景。 老头儿听到这里,长叹道:“你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等见识,哈哈,看来老夫的刀法后继有人啦!” 宁天得他首肯,未及面露喜色,就听他又道:“你的见识虽然不俗,却还有些不尽然。” 宁天愕然,随即道:“还望前辈指点。” 老头儿道:“其实所谓兵器,无非是人打造出来的工具罢了,想要劈东西,就有了刀,想要上阵刺杀,就有了枪,想要暗算偷袭,就有了暗器,总而言之,人们想着一个用处,就造一样兵器出来,可是千百年下来,却也难以造出一个尽善尽美,集所有用处与一体的兵器来。”这话鞭辟入里,宁天从来都没有想过,听到这里,不由得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总觉得脑中有一丝灵光闪过,却一下又说不上来。 老头续道:“说道底,这兵器用的好坏,其实还是要看个人的修为,若当真到了绝顶的境界,摘叶飞花,皆可伤人,还要兵器有甚用?”此言一出,宁天顿悟,忍不住道:“我明白啦!据说明教的教主萧无克有套绝学‘千刃手’,可化万千兵刃为己用,这不正是大道殊途而同归的道理么?” 老头儿听到“萧无克”三个字,晒然道:“你说的是姓萧的那小子么?想不到他已经当上教主了。不错,这小子当年极有天分,这会儿想必更加厉害啦!” 宁天听了这里,心下疑惑,暗思莫非这老头儿与萧无克交好?若真是如此,萧无克的朋友,便算是自己的敌人,一时间热血上涌,憋红了脸。 老头儿看他面色古怪,忍不住问道:“嘿,小子,怎么了?”宁天不善作伪,忍不住道:“你也是和萧无克一起的么?” 老头儿闻言大笑道:“哈哈,你这是什么屁话,老夫当年退出江湖的时候,萧无克这娃儿还是个嘴上没毛的小子,只不过见过几面罢了,怎么地?” 宁天闻言,方才放下一颗心,只好摇头道:“我与萧无克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若是和他一起的,我宁死也不学你的功夫。” 老头儿看他年纪轻轻,竟然脾气不小,忍不住乐道:“哈,想不到你还是个愣头青,怎么,老夫刀法横世,你若是学了,报仇的时候就能多几分把握,管我是不是萧小子的朋友?” 宁天咬牙道:“你若真是他朋友,我才不要学这样的武功。”言语之间,甚是倔强。老头儿忙道:“好啦好啦,刚才老夫随意胡说,你莫当真。”他好不容易才碰见一个资质上乘,恰好又全身散功之人,心下对宁天极是爱惜呵护,生怕他当真一怒之下不学自己的刀法,那自己一身本事,当真要埋没于此了。当下不敢再开玩笑,好言劝慰。 宁天赌气一时,过后心下寻思:“这老爷子胸怀磊落,又能为了心爱之人蛰伏于此三十年,绝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想来不是骗我。”想通这里,心下已不再介意,端坐身子,认真听讲。 老头儿见他态度认真,也是欢喜,当下又抒己见:“天下的兵器,是人造出来的,天下的功夫,也是人创出来的,总有人贪多而不烂,难成大器。也有那聪明的,知道这道理,就苦练一样兵器,可若是不明白其道,终其一辈子,也不过能悟出个‘三年刀’、‘十年剑’的狗屁道理罢了。世间兵器繁总,自古以来,哪一样不是有万儿八千个人在练?但真正能窥达化境的,又有几人?有谁知道一样兵器若是练到极处,又是什么个情景?”这番话返璞归真,平实之中,偏生透露出一股难言的道理,宁天听了,心下大动。 老头儿继续道:“你先前所谓的一番话,极有道理,说明你不但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看事情通透得很。我现下就演练一套刀法,你看仔细了。”说罢老头儿伸手虚空一抓,地上摄起一物,残黑破损,依稀能看出是把刀得样子。老头儿一刀在身,神态又变,刚才还好似慈祥长者,此刻却犹如天神一般,凛凛不可仰视。 老头儿长笑一声,道:“小家伙,你看好了,这一招叫做‘千刀不尽’!”话说完,只见他长刀绕身一匝,舞将起来,边舞边道:“刀势连绵,刀意连环,非取酋首,不肯罢休!”只见刀光闪电,犹如霹雳,石洞内方圆不满两丈,处处充盈着刀光。宁天看的目眩神驰,忽然心中一动,暗想:“这可不是与我那‘一剑藏空’的剑法很像么?” 原来老头儿这刀法名为‘不尽’,正是取其刀势连绵不不绝,快逾闪电的意思。 第一节 纵使百败亦称王〔四〕 (可以上架了,也小激动一把,今后尽量两更,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给我意见) 那老头儿舞到兴起之处,口里大喝一声:“咄!”掌风探出,宁天一缕青丝已被他斩下。接着大刀一划,那缕发丝冲天而起,老头儿刀光横曳,几下呼喝而过,发丝复又落地。宁天此时眼力平常,瞧不出其中变化,捡起细看,才发现这发丝每根儿的前端都已被匀匀的剖成了两半,心下骇然,自己当日一剑穿三叶,虽然困难,但那树叶中灌注这林卿卿浑厚内力,犹胜金石。此刻与这老头儿刀法一比,简直不值一哂。发丝轻盈无力,而且飘在空中,老头儿刀锋划过,不但没有将它划飞,而且用刀之精,眼光之准,当世真不做第二人想。 如此一人舞刀,一人观摩,也不知舞了几许时光,老头儿嘿然一声,刀光尽敛,方才停歇,突然见宁天双目放光,手舞足蹈,不停的比划,竟似能理解了自己的刀意,忍不住“咦”了一声:“小子,你懂了几成?” 宁天突然惊醒,忍不住羞赧道:“老前辈刀法高超,晚辈愚鲁,只能看懂五、六成。”当时他自创出这“一剑藏空”的妙招来,只当已是十分的精妙,殊不料今日看了这老头儿的刀法,方知另有乾坤,这刀法若是配合了步法,更是威力倍增。他当日自恃轻功高绝,竟未在这步法上多下功夫,如今想来,若是自己也在这方圆逼仄的地方与人交手,纵然轻功再高,也无多大的用处。观看这老头儿刚才的刀法,足下移挪不过三尺方圆,但刀光寒泠,满室皆风,巨细缓急,无所不能。一时间心下钦佩不已,暗想:难怪此老不将天下英雄放入眼内,嘿,单以刀法而论,世上谁能及他?“刀王”之名,名不虚传!可笑我自以为是,一招剑法而已,与这刀法相比,算不得什么。听得这老头儿发问,心下更是羞愧难当。 老头儿听了却是两眼圆瞪,蓦地大笑道:“哈哈哈,好孩子,没想到你第一次看老夫的刀法,就能领悟这么多,奇才,奇才!”他嘴里连着夸赞,大手探出,已一把将宁天抓住。宁天只觉得双腿一热,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 那老头儿救他之时,已知他体内变化,正色道:“好孩子,你此刻丹田无力,老夫的刀法你学正合适不过!”见宁天露出迷惘的神色,老头继续道:“我一生修为,都在一个‘刀’字上面,你可知老夫的名号与由来?” 宁天不假思索的道:“前辈刀法盖世,是以号称‘刀王’。” 老头哈哈狂笑道:“错了,错了。老夫三十岁以前,自封的名号叫做;‘百败刀王’才是!” 这名字如此诡异,宁天也不禁瞠目,江湖人起名号,多是炫耀之意,便如什么“王”、“帝"之类,如这般自己起个“百败”的晦气头衔,当真绝无仅有。一时间无言以对。老头儿自嘲道:“我当年好武成痴,不懂进退,武功尚未大成,就到处寻衅生事,挑战武林刀法名宿。起先那些家伙,功夫平平,偏偏还要自以为是,给自己按上些诸如‘关西刀王’、‘河北刀圣’之类的名字,遍地开些武馆收徒。我心下有气,就踢上门去,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们全都打倒在地,命他们拆了招牌,除了名号,告诉他们,这世上只有一个刀王,那就是我!这些人刀法平平,不敢再与我一争高低,当下遵我吩咐,真个去牌除名,缩头不出。”宁天听他说起生平轶事,顿觉得犹如身在其中,一时间豪兴湍飞,忍不住叫道:“好!” 老头看了他一眼,摇头继续道:“我走过南北,闯荡东西,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砸,前前后后用了三年,挑战了一百次,也封了一百家武馆的名号,那是我志得意满,好不高兴!” “岂知这些手下败将们,明里对我敬若神明,暗地却全都怀恨在心,他们定下毒计,在酒宴上下了散功的毒药,我一醉醒来,竟而成了废人。” “我那时不知就里,只觉得一觉醒来,这些虾兵蟹将们竟然都翻了个个儿,个个口吐狂言,出言不逊,对我侮辱谩骂,要再与我比试,定那‘刀王’归属。” “他们下毒在先,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第一场比赛就输的很惨。偏偏我就是有种不服气的倔劲儿,又与他们比了第二场、第三场,他们似乎也以此为乐,除了出言羞辱,并不为难我,每日吃喝照旧,只是将我囚禁在一处,每日与他们比武取乐。如此恍恍惚惚,又是两年过去了。我每场皆败,又输了一百场。嘿,真是造化弄人!” “这些人每人都赢了我一回,这才志得意满,我那时纵有冲天怒火,奈何内力被废,不能快意恩仇,只有忍气吞声,暂待机会。又过了几天,这些人突然给我披红挂彩,邀我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嘿,我当时也没多想,孰料去了这会上,他们竟是为了让我出个大丑。” “这狗屁大会本就是他们几个小丑相邀发起的,会上他们当着四方武林豪杰,突兀的将我拉了出来,还说道我乃一代刀王,不过乃是百战百败的刀王,嘿!从此,‘百败刀王’这名号就与老夫算是牵在一起啦!他们罗里罗嗦说了半天,这才扯了正题,说老夫乃是魔教奸细,这次大会就是要杀了老夫祭旗,什么共讨明教。” 宁天听到这里,心下已是义愤填膺,怒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既然已有杀人之心,又何苦这样侮辱老前辈?还要编出这样子虚乌有的借口来!” 老头儿却不以为意,瞪眼道:“我既然可以仗着武艺侮辱他们,他们为何不可以这样对我?老夫事后想来,嘿,这事却也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当时锋芒毕露,自然要招人之嫉。” 宁天微感愕然,如此大仇,此老尚且看得通透,修身养性的功夫,当真了得。 老头儿不再多话,当下继续道:“当时一干人齐声叫好,都嚷嚷的要杀了我祭旗,那场面也颇为壮观。就在这时,只听见一个女孩子冷笑道:‘好威风的武林大会,好威风的中原武林!’这声音一出,场内霎时间就冷静了下来,呼吸可闻。可笑这群武林人物们,一个个面色发白,我身旁那个‘山西大关刀’的掌门更是哆哆嗦嗦的跟旁人低声道:‘完……完蛋了,魔教那小……小妖女来了……’我听着奇怪,几百个老爷们竟然被一个姑娘几句话就给吓住了,当下冷笑道:‘呸,少装神弄鬼,小娘皮你出来!’”说到这里,老头儿似是想起了温馨往事,脸上不由得露出温柔的神色。 “我这句话一说完,就见四周这些人们脸色瞬间大坏,一片死然。接着那女孩子的声音又响起来:‘爹,这人真讨厌,你帮我教训他。’接着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纤纤,你看这小子虽然受辱于人,但依然面色不改,大难临头依然谈笑自若,这样的好男儿,爹爹焉能为难他?’女孩子似是撒娇:‘那……那他辱骂女儿,他……他当真讨厌!’那男声又道:‘别急,爹爹一会拿下他给你,让你出气。现在先解决了这些软脚猫们再说。’”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场内的武林人士们顿时一声喊,就要四下逃走。只可惜没跑多远,冲在前面的几个人已如见鬼一样,突然一蹦老高,接着扑倒在地,眨眼间不活了。接着远处走来两个人,一个中年汉子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笑嘻嘻的说:‘刚才谁说要灭我明教来着?’” “众人本来还面有生色,一见这人出现,顿时全都面如死灰,好些人都喃喃道:‘大魔王来了,大魔王来了……’有几个胆子小的,禁不住竟哭出了声来。不过虽然大家都是害怕,偏有那不怕死的,高声嚷嚷道:‘大家别听这妖人妖言惑众,咱们大伙并肩子冲,先收拾这老狗!再来抓了那小狗慢慢炮制!他一个人两只手,哪能敌过咱们几百个人?’这话狠毒异常,我记得那人是江西柳叶刀门的,叫做关明月,我听了忍不住呸道:‘无耻!’只见那人眼睛一抹亮色,随即冷冷道:‘我今日本不想大开杀戒,怎料偏偏有人自寻死路,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突然那关明月和本来场中嚷声最高的两个家伙,突然胸口爆裂,顿时死了。” “这情景诡异骇人,那三人身旁本来还有数十个弟子同门,谁料三人突然炸裂而死,鲜血和着肉屑四溅,旁边有两个女弟子,竟被活活吓死了。场内几百号人,竟然都没有看出他是如何出手的。‘从现在起,这里的人,走一个,亡一个,走两个,死一双!’那人语气冰冷,与先前笑嘻嘻的大不相同,我自来胆大,听了都从背心泛起一阵寒意。” (下一节:韶龄娇艳压群芳,就要上架了,大家多多支持啊!搜藏,推荐!谢谢大家了~) 第二节 韶龄娇艳压群芳〔一〕 宁天听他说那女孩儿叫做“纤纤”,登时心下留神,知道就是对面山洞那神秘妇人。老头儿继续说道:“当时众人被他这一手功夫震惊,别说不敢逃走,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如此安静了半晌,气氛压抑的让人难以言喻,突然一个人跳了起来,摇头摆手道:‘我受不了啦!’说着拔足就跑,状甚疯癫。跑了半晌,竟而不见了踪影。众人见他刚说了不得跑,此时又无动静,正诧异间,忽见这人屈指一弹,场内一人头破血流,当场又死了。” 宁天本听得仰慕不已,暗想这人气派好大,一人就将满场武林人压的抬不起头,但听到这里,眉头又皱起道:“这明教之人如此邪气,一言不发就要杀人,与魔头何异?” 老头儿大笑道:“你知道什么!老夫刚看了这事儿,和你一样的想法,尚且不只如此,还高声叫骂了出来。旁边几个人见状大惊,竟然不顾一切扑上来捂住了老夫的嘴,哈,现在想想,这群人贪生怕死,真是到了极点,生怕我出言不逊,迁怒了这人,便殃及了他们!嘿!” “那人毫无征由的杀了一人,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淡淡的道:‘我说了走一人杀一人,却没说是要杀逃走之人,哼!’接着又瞥了我一眼道:‘小子,这孙铁河号称‘云南七星刀’,明为绿林好汉,实则暗地里欺男霸女,不知干了多少无耻的勾当,今日才取他性命,倒是让他多活了些日子!’他这话一说,我不由得朝那孙铁河的同门看去,果然那几个人满脸羞红,想来这人说的不差,登时心下的气就平了。”何止是他,宁天听到这里,心中一股怒气也消了,暗想这人倒是嫉恶如仇,好汉子! “当下场内就有机灵的,听了他这话灵机一动,拔腿就往场外跑。那人只是不做声,待人跑远了,忽地又出手毙了一人。这一下我看的仔细,才发现他手中扣了把石子儿,运力一弹,就可开颅破肚,致人死命,端的厉害无比。他连杀两人,威势一时无两,低笑道:‘还有谁要跑?’这一下大家都明白了,谁若是跑了,就会害死大家,当下这群人目光四下游走,只看谁先要出头逃跑,好赶忙阻止。” “我身旁那山西大关刀的掌门看着自己这里位置较偏,当下两脚逶迤,偷偷摸摸想向外逃去。我虽然不齿他这种贪生怕死的性子,但心想这些人纵有恶行,罪不至死,无端的叫破,只会徒增杀孽,也就没有声张,谁知那明教的男子眼神甚是犀利,只一扫就看见了他的小动作,猛地用手一指道:‘嘿,原来这人想害死大家!’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寻指望去,全场几百双眼睛都直勾勾的看着那大关刀的掌门。那掌门本来就胆小,被这么多眼睛一盯,更是虚了,当下只能嘿嘿笑着,猛然间拔腿就往外跑。” “他这么一跑,后面的那些掌门啊弟子啊都急了,几个轻功好的就纵过来擒他。这大关刀的掌门武艺平平,三两下就又被人家扭了回去。剩下的几个掌门气急败坏,冲上来就先给了他几个重重的耳光。几个性急的都红了眼,忍不住拔刀出来,喝道:‘好啊,刘大宝,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呐!我们就先送你去见阎王!’那刘大宝怎料一刻钟之前还称兄道弟的好朋友竟然全都露出了凶神恶煞的一面,更是慌了。只可惜他被几个人扭着,挣扎不得。刘大宝又急又气,扭头喝道:‘武金,你敢扭住师父?’原来那背后制住他的几个人里,还有个是他的徒弟。” “那武金啐了一口道:‘你这贪生怕死的家伙也配做我的师父?我呸!’旁边几个掌门都附和道:‘武师侄深明大义,关键时刻能大义灭亲,比刘大宝这软骨头强多了!’当下众人一致咱他徒弟识大体,顾大局。” “众人自忙的不可开交,突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爹,这些就是中原武林所谓的英雄么?我看他们叫做狗熊还差不多!’这一句话顶如是把所有在场的人都骂了进去,我听得清楚,正是那小姑娘说的。只听她继续道:‘你们越是说这刘大宝是贪生怕死,越说明了你们骨子里的懦弱无能。哼,你们不过是怕他逃走后会拖累你们罢了。’这句话可是大大的戳中了这些在场人物的痛处,只不过大家慑于那明教男子盖世神威,竟没有一个敢反驳的,反是有几个人谄笑道:‘小姐说的是,说的是!’那小姑娘骂道:‘呸!没骨头!’那几个人连连应是:‘是,小人没骨头,没骨头!’看那情形,只差没跪下磕几个头了。” 宁天已了解此老的脾气,当下笑道:“这些人是不敢说,但前辈想必又要说什么了吧!” 老头儿浓眉一轩:“那是自然。老夫看他们如此谄媚无耻,险些气炸了肺,当场就骂道:‘小娘皮你别一竿子呼死一船人,老子可不是怕死之辈!’那女孩儿气得眉毛倒竖,手一扬,一对儿燕子镖就朝我喉咙刺来。她老子倒是明白人,她的镖儿刚出手,就喝了声:‘胡闹!’将袖子一挥一抚,只这么一下子,那钢镖就都不见了踪影。她老子瞪着她道:‘纤纤,你出来的时候答应我什么了?’小姑娘将嘴撅起,气道:‘爹,那你就看这死小子欺负人家!’她老子拗不过她,只得又软下来劝道:‘爹爹说了,一会定将这人拿下交给你,任你处置,爹爹的话,你还不信么?’那小姑娘这才转嗔为喜,笑嘻嘻的道:‘那爹爹说话要算数!’我在一旁听着,这二人直把我当坛子里的乌龟——手到擒来。简直要气的吐血,偏偏又被他们封了穴道,动弹不得,只好嘴里骂着‘不要脸’、‘臭小娘’、‘吹大气’,但这小姑娘似再不把我放心上,只是笑嘻嘻的任由我骂,不再还口。” 宁天暗暗偷笑,这老头儿性子直脾气急,这样吊着他不理,一定比出言羞辱更难受。果然只听老头儿愤愤的道:“我当年与纤纤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了我这么大个难堪。我看那男子接暗器的手法,知道是绝顶高手,可当时不知怎地,一点也不怕他。我骂了半天,小丫头一点也不急,却是她老子脸沉了下来,喝骂道:‘小子,骂够了么?’接着只觉得我穴道一麻,再也说不出话来。我气得直翻白眼,她老子却看也不看我,只是大声喝骂道:‘你们这群狗熊们,都滚吧!以后再敢辱我明教,那时休怪华某人无情!’众人听他饶命,无不大喜过望,顿时狼奔豕(注:shi,音史,小猪)突,四散逃命。只是听到了他自称姓华,好几个年纪较长的还忍不住打个趔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明教中姓华的只有一家,那就是当年的明教教主华藏锋。” 第二节 韶龄娇艳压群芳〔二〕 宁天听他说的越来越远,忍不住插言道:“老爷子,说了半天,这‘百败刀王’的称号是这样来的?” 老头儿双眼一瞪:“当然不是,我那是志得意满,不料中了这些小人们暗算,明教的名头我自然也听过,只不过向来听说他们是邪魔外道,但是那天我一见这华藏锋的风采,嘿,虽然老头儿嘴里说的硬气,但心下是十分的服气的。那华藏锋将一干自称好汉的武林蠢货们赶走了,这才解了我的穴道,乜眼冷笑道:‘嘿,百败刀王?’那神气,那眼神,小子,我给你说,若是当时换成是你,保证也气得半死。” 宁天忍住笑问道:“可不是么,那后来呢?” 老头儿继续道:“我当时只觉得血往上涌,呸了口唾沫说:‘我遭了小人暗算,要不然不要说什么明教暗教的,爷爷一律不怕!’” “那人听了我如此说,脸色顿时就黑了,嘿然道:‘如此说来,阁下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了?’我当时虽然穴道被解,但身上披红挂彩,偏偏又刚从地上起来,到处污秽不堪,况且内力全失,只好拱手谦让道:‘嘿,哪里哪里,英雄好汉不敢当,但是我却不是什么缩头乌龟,你们明教名声向来不好,咱们话不投机,就此别过!’” 宁天强忍笑意,暗想:“此老虽然性直不阿,但也不笨,还知道趋利避害。” 老头儿看出了宁天想笑,呵斥道:“小子,你笑什么?当时换做是你,难道你不想逃?老夫那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华藏锋听我这么一说,也顿感愕然,嘿,他没料到老夫先前硬气,这会儿却想脚底抹油,哈,小子,那华藏锋当时的表情你可没看见,真是有趣极了。我趁他走神,急忙转身就走,谁知道纤纤这小丫头却突然拦住了我,说:‘臭小子,你辱我圣教,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么?’我当时自忖功力全失,打她不过,只好道:‘你待怎地?’纤纤愣了愣,凶巴巴的道:‘这还不好说?你先是辱骂我小……小……’嘿嘿,她连说了两个小,但‘小娘皮’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哈,她故作凶恶,只可惜她眉眼口鼻,没有一处长得吓人的,我看她表情可爱,就接口道:‘小娘皮么?’这不说还好,一句话出口,纤纤气得不轻,挥手就一个耳刮子朝我打来。” 宁天听他语气渐渐缱绻温柔,知道是说到了心爱的女子的缘故,心下顿时有一股柔情填塞胸臆。老头儿面露自得的微笑,继续摇头晃脑的道:“想那时我虽然功力没了,但眼光仍有,觑准她破绽,抬手往前一推,她这一巴掌就抡了个空,她发了发愣,华藏锋已说到:‘好小子,真有你的!’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我当时见识浅薄,只觉得他这一步迈出,气机牵引之下,我竟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去。当下强自镇定,冷笑道:‘怎么,父女两个一起上阵么?也好,你们一起来,我也不怕!’华藏锋瞟了我一眼道:‘小子,你先辱小女,后又辱我明教,华某今日若不对你略施惩戒,只怕传出去了,我明教面子上须不好看。’他话说的虽轻,但我想到适才他杀人的手段,那几人死的凄惨,忍不住也打个寒颤,道:‘你待怎地?’华藏锋看我的表情,忽然扑哧笑道:‘也罢,看你往日素无恶行,今日小惩大诫,也要你知道天高地厚——你不是自称刀法绝世么?我就与你过三招刀法,你若能赢个一招半式,此地任你去留,华某绝不阻拦半步。’说到这里,纤纤已嚷道:‘爹爹!你说了要抓着人给女儿出气的!’嘿,她却不知道她爹这么说已是高看我了,须知她爹何等手段?别说我功力全无,就算是功力不失,想三招内自保,只怕也难。她爹没有看她,只是继续道:‘若是你一招也接不下来……’我抢着问道:‘那又如何?’她爹双眼精光一闪,目现玩弄之色:‘你须得留我女儿身边,任她处置!’我听了这话,忍不住头皮发麻,他若是让我断头流血,我眉头也不皱,谁知道他竟然让我留在个小姑娘身边,嘿,这不是活活气死我么?当下就抗议道:‘这可不行,先不说别的,你内力高强,举手抬足间就可杀人,我现如今功力全失,怎么能比?’华藏锋收起笑意,点头对我说:‘你放心,咱们只比招法,不比内力。’我听他这么一说,才算是放下了一大半心,暗想若只论刀法,未必输给了他,就点头同意。” 说到这里,老头儿突然问道:“小子,你可知明教武功来历么?”宁天神色一凛,摇头道:“晚辈不知。”老头儿叹道:“明教起源于波斯,本名拜火教,传入中土后,只因教义有违常理,因此被斥为异教,时常要遭受白道压挤。只是历代教主,均是大勇大智之人,明教几百年以来,一点火烛之光,只是越来越兴旺,江湖几大门派自诩清高,但真能与明教一争雌雄的,却没有一个,少林为武林之祖,但单论声势,也要稍逊明教一筹。明教自中土开派以来,流经百年,传了几十代教主,每任教主大限之前,均有绝学神功留世,及至华藏锋之前,共有二十三位教主即位,传下了二十三套绝学,合成‘大光明二十三绝’!明教百年以降,以一己之力对抗十余大门派,每每于绝境中力挽狂澜,‘大光明二十三绝’居功至伟!” 宁天心下惊叹:人道百年魔教,千年少林,明教创教时日不多,偏偏能激励自进,而其他门派却是恪守成规,裹足不前,无怪乎不能与之争雄。当下虚心请教道:“这二十三绝又都有哪些?” 老头儿笑道:“说到这里,却又奇怪,按说门派绝学,理应机密,若非门内高等弟子,万无随意学习之理。但明教二十三绝,却都刻在大光明顶的摩尼洞中,任由大家观摩学习,我当时幸至摩尼洞一游,因此这二十三绝,倒还记得大半。”当下理了理思绪道:“那石洞里的第一套武功,是套内功心法,叫做‘劫火红莲’!这功夫是当年明教六长老之一的‘赤云头陀’的拿手功夫,内力所至,至刚至阳,真可令百物*,如烈阳曝晒,霸道无比,老夫亲眼见他使过,因此记忆犹新。心法最后镌刻一行小字,写的是:大光明教忝掌首代教主轩辕光。” 第二节 韶龄娇艳压群芳〔三〕 宁天毕竟年少,听了这等武林奇闻不禁精神一振,侧耳细听。老头儿述说往事,似是无比兴奋,见宁天听的认真,心下极是得意,道:“那第二样功夫,是一套掌法,叫做‘大九天神御掌’!”宁天听了眉毛一跳:“这名字可威风得紧呐!”老头儿道:“谁说不是呢,这掌法本就是以那‘劫火红莲’的内力为根基,练成之后,破尽天下阴柔内力,乃是一等一的厉害功夫!”宁天听了暗记在心,忍不住问道:“那这位创出掌法的明教前辈高姓大名?”老头儿说到这里,微微迟疑道:“这也是一桩怪事,洞里二十三绝每一套后面都镌刻着创始者的名讳,唯独这‘大九天神御掌’只留了修炼功法,那姓名处的石壁凹下去一层,似是被人用极高的内力生生抹去了。”宁天听的一呆,却也未多想,连着追问后面的。老头儿只得又道:“第三套功夫又是一段内功心法,名叫做‘冰封千里’,嘿嘿,你听这名字,了不起,啧啧,了不起,明教来中原仅几十载的时间,教内高人辈出,紧跟着那‘劫火红莲’之后,就有人创出了截然相反的‘冰封千里’。这内力与那‘劫火红莲’恰好相反,至阴至寒,不过因为修习困难,老夫当日倒是没有见人用过。不过既然能名列二十三绝之一,想来不会弱于那‘劫火红莲’。这功夫的末端,刻的是:‘大光明教,第三代教主,左轻烟’。”如是一路讲下去,老头儿共讲了有半个时辰,才将这二十三路神功绝技尽数讲完。末了老头儿道:“小子,我讲了这么许多,你可听出什么了么?”宁天一呆,接着思索老头儿刚才讲过的话,这二十三路武功林林总总,包含了内功轻功,拳掌指腿,可谓将人体的运用发展到了极限,忽然间灵光一闪,击掌道:“这里面没有一样儿功夫用的是兵刃武器!”老头儿点头笑道:“不错,难为你如此细心,发现了这个线索。不错,明教自开派以来,教主多是天纵之才,不仅统领明教群雄,而且在武道上总有突破。几百年来,可谓已将人体各处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其中博大精奥之处,相比少林的七十二绝亦不遑多让,并且这些功夫镌刻在石壁上,任由弟子们学习,无怪乎以其一己之力,对抗数十倍于己的白道群雄百年而不倒了、”说到这里,感慨顿生:“那日华藏锋与我约定三招刀法见高低,我本欺他平日不多用刀,刀意定然难及我精妙。岂知双方一交手我才发现,这刀在我手中,顶多是一把杀人的利器罢了,但到了华藏锋手里,却是吞云吐雾,伸缩闪烁,犹如巨蟒翻身,天龙行雨,变化无端,威力无穷。” “我平日自诩如何了得,但那日一见华藏锋的刀法,才知自己真乃井底之蛙,不知天地宽阔几何。沮丧之余,顿起轻生之念——想我五岁开始练刀。十五岁前已访遍南北刀术名师,谁知三招一过,就看出自己与他天差地远,当时我就要横刀自刎,谁知华藏锋袖子一挥,我右手酸麻难忍,那刀子‘咣当’一声,就掉到了地上。继而华藏锋道:‘你我既然有约在先,你输给了我,命已是我的,怎么,想赖账么?’我那时气急,张口就道:‘放屁,老子才不赖账。’华藏锋点头道:‘好,你不赖账就行,现下收拾一下,咱们走吧。’就这样,我成了那小丫头的跟班儿啦!” “随后又过了月余,我随他父女二人辗转南北,纤纤恼我之前言语无礼,一路上处处与我为难。只是我一直为三招落败之事耿耿于怀,便不搭理她,时日久了,她也自觉地无趣,便时常逗我说笑——哎,我那时呆里呆气的,现在想起,那段日子子何其珍贵,我却只知沉迷于胜负,不该,不该!”说到这里,老头儿长叹一声,道:“那一晚,纤纤突然找我,说是她爹爹找我,我本不欲去,偏偏觉得也有话想对他说,忍不住就去了。华藏锋见了我,劈头第一句就是:‘小子,还不曾想的通透么?’我一时间只觉得似迷惘又似清醒,有个道理闪过,却一下又把握不住。华藏锋看我神情,不由得笑了:‘小子,你不过是丢了一身内力而已,高手相争,本不是比内力修为的!’我忍不住问道:‘那争的是什么?’”说到这里,老头儿双眼睛亮,一眨不眨的盯着宁天,一字一句的道:“华藏锋说道:‘高手相争,一曰胸襟气度,二曰内功真气,末流才比拳脚武功。’” 宁天沉思不语,眼中也有迷惘之色透出。老头儿见了,也不点破,只是道:“我听了这句话,又过了十年,方才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小子,你天资聪颖,以后不难成为大器。到时候你与他人争雄,这其中的道理自然就明白了。”说到这里,老头儿不再叙说往事,只是教导宁天刚才那路刀法。宁天虽然困惑于刚才那句话,但这刀法精妙,令人向往,不由自主忘了其他,专心和老头儿学起了刀法。 其实这老头儿话未说完,他当年得华藏锋一语点醒,随后流浪江湖,虽然仍是每战必败,但百败之后,反而悟出武道,由此一身刀法惊天动地,再无拘束,年纪轻轻就获号‘刀王’,实为当年江湖传奇。宁天有他指点,实乃三生大幸。 老头儿又练了一遍,接着放慢招式,让宁天看个仔细。宁天聪敏好学,一点就透,学习起来,毫不费力。更兼他明悟“一剑藏空”的道理,学起这“千刀不尽”,更是如鱼得水,轻松自在。唯独不足的是身无内力,这路刀法中有些高深之处,难以尽演,但即使如此,老头儿已是赞不绝口,惊喜之余,笑声如雷,扑簌簌的传将出去,惊起飞鸟一片。 第二节 韶龄娇艳压群芳〔四〕 第二日天刚刚放亮,那老头儿已连拉带拽,将宁天扯出洞外,同时放声高喊道:“纤纤,我这徒儿已经教好啦,你快出来吧!” 对面山洞中那妇人自是啐道:“老不知羞,昨日便在那儿大呼小叫,傻笑不停,哼,一晚上而已,我看看你能教出来个什么!小子,小心点!”说完了那洞内突然窜出一根长藤,似青似灰,直扑扑的拳头粗细,如毒龙出洞,挥向宁天。宁天心知老妇人纯属考教自己,并无恶意,当下刀子一圈,一招“千刀不尽”中的“泼水不入”,那长藤犹如撞上一层油脂,忍不住滑了开去。老妇人并不惊奇,长藤挥抖之间,又如猛龙回头,刺向宁天。宁天刀随意走,“泼水不入”使完,早已换成了一招“壁立千仞”,回身一挥,刀光闪烁间有如铜墙铁壁,那长藤难以竟功,嗖地窜起,倏忽间藤条头一分为二,化为两道,呈二龙抢珠之势,扑向宁天肩头及胸口要害。宁天不慌不忙,神到刀至,刀势快如霹雳,眨眼之间大刀已挥至两支藤条分叉之处,左右一撞,那藤条顿时犹如抽去脊骨的大蛇,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若是刀上含了内劲,这一下两支藤条已断了。这一招也是“千刀不尽”里的高招,叫做“火中取栗”,虽然危险,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老头儿旁边看了,拍手直笑。嘻嘻道:“纤纤,这下你服了吧!” 洞内的妇人“呸”了一声道:“刚才不过试试他身手罢了,我的天元步与七巧掌一样未使,怎能算你赢?”说着洞内抢出一个身影。宁天留神一看,忍不住一呆——洞里出来的是个三十岁许德女子,身材姣好,眉眼如画,肌肤红润细腻,青丝如黛,虽是一身兽皮,难掩丽质。宁天忍不住讷讷道:“这轮是这位姐姐与我比试么?” 他这话一说完,只见那女子忍不住掩口轻笑,老头儿更是捂腹顿足,哈哈笑道:“傻小子,你叫谁是姐姐?这就是我说的纤纤,算起年龄,做你奶奶都可以了!”那女子忍俊道:“你这小子虽然与这老不羞厮混在一起,不过倒是嘴甜。”声音正刚才洞内那妇人发出的。宁天不禁目瞪口呆,指着这女子道:“可是……这……这……”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头儿忍住笑意,道:“这有什么,纤纤练有驻颜秘术,你初见之下认错,也是情有可原的——纤纤,你还是当年的模样,可一点都没变。”最后一句却是对纤纤说的。 那纤纤脸上一红,神色颇为动人:“你个死老头子,这么一把年纪,还是爱疯言疯语。”她姿态万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宁天看了也是一呆,心想:“这位前辈年轻那会儿,想必也是天下有数的美人儿。”这却猜的不假,“昆仑西峰华纤纤,仪态万方舞蹁跹,顾影自怜花羞死,世人皆自称无盐。”当年流传这四句话,就是称赞她美貌绝伦,世人与之一比,都是古代之无盐了。 老头儿与华纤纤一对儿欢喜冤家,当年由恨转爱,因怒生情,感情虽是曲折,却也深厚。只因这老头儿粗心大意,犯下一件错事,因此这华纤纤一怒之下,孤身折返塞外。好在此老脸皮甚厚,一路追来,孤守这雪谷一守就是三十年。华纤纤见他站在那里,剑眉入鬓,身材依旧飞扬,只是时光如梭,自己驻颜有成,他却已是须发如雪,念及昔日情景,心里一疼,忍不住道:“你……你却老了,头发白的更多啦!”言语之间,温柔无限。 老头儿突听她温柔缱绻,胸中一暖,随即腰板一直,昂然道:“嘿,老夫哪里老了?” 华纤纤白了他一眼道:“还是那副死牛脾气,不肯服输。”却不理他,转头对宁天道:“小伙子,你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也算是天意。我和这死老头儿有言在先,你若是能凭借着刀法破了老妇的天元步、七巧掌,我就愿意和他出谷。”说罢又道:“你悟性也算高,他教了你一夜,你竟然学了这么多些东西,也算不容易啦。只是你为何肯帮他呢?” 宁天微微一笑:“晚辈有缘来此,若能玉成二位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华纤纤俏脸一红,啐道:“只一个晚上,就和这死老头儿学的一个腔调!”说完一敛笑意道:“小伙子,这下我可要出全力啦,你要小心。” 宁天听罢,也是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晚辈得罪了!”左手执鞘,右手握刀,抱成阴阳,平平一推。他虽然内力全失,但这阴阳并济的起手路子根深蒂固,此时一激动,直接就使了出来。华纤纤凤目中讶色一闪而过,道:“不错。”嘉许之意甚浓。宁天长刀一圈,一式“画地为牢”含势而发,华纤纤先手已失,当下后退一步,接着侧步一跨,忽然间人就脱出了宁天的藩篱。只是宁天领悟了这刀法的神意后,刀随意走,力在意先,神思所至,刀锋早已划至,又是一招“画地为牢”圈至。华纤纤腰身一扭,两步一过,又从容脱身。宁天刀也不收,径自向旁一带,果然,有将华纤纤围住,仍是一招“画地为牢”。华纤纤见他深悟刀意,虽是惊讶,却也无奈,暗嗔道:这小子欺人太甚,来来去去就这一招么?当下暗自加了两分力,天元步一退一纵,犹如蜜蜂绕蕊,来去翩翩。 这般斗了二十余招,宁天固然对那“千刀不尽”的刀意又有领悟,但亦觉得自己每增一分,对方步法就也快一分,总是追之不及。渐渐的只觉得身旁华纤纤的影子一个变两个,两个转三个,越来越多,几有头晕目眩之感。恍惚间突然想起昨晚老头儿与自己讲过这天元步的来历:这天元步也是“大光明二十三绝”之一,乃十一代教主楚天雄所创。这楚天雄也当真了得,据说当年坐在昆仑山顶练气之时,夜观天象,从那星移斗转之中,悟出此奇步。这步法精妙异常,不仅踪迹无定,亦且暗含三垣二十八宿天象奇阵,往小处讲可保命脱身,用至大处则可以出步成阵,围敌困人,不在话下。不过他虽然聪敏好学,但于阵法一学,因为尤曦不擅此道,所以也所知甚少,仅能简单辨认出华纤纤足下踩着的几处方位,却不知如何应对。一时间目眩神驰,焦虑不已,暗想:“老前辈将许多希望寄托于我,我岂能让他失望?”想到这里,不由得向老头儿望去,突然见他脸上连番露出惋惜的神色,猛然间醒悟:我真是呆子,我自己不懂,难道不会问么?当下急道:“前辈,这北斗七星的阵法该如何破啊?” 那老头儿在旁边观看半晌,本以为昨晚给宁天说了这天元步的来历,他应该有应对之法,谁知今日遇到了华纤纤,屡屡错过机会,早就在旁边急得挠耳抓腮,听宁天这么一问,不由得嘿然,才明白原来这小子根本不懂阵法一说。当下急喊道:“傻小子,北斗七星,阵眼在天枢位,你瞧那北斗星的勺尖儿便是。”他此言一出,宁天心下顿时恍然,长刀一指,便来夺“天枢位”。此处为阵眼所在,一旦受制,整个阵法自然溃散,华纤纤却不慌不忙,几步一迈,阵法又变。此时不待宁天发问,老头儿已急忙喊出来:“这是青龙大阵中的亢龙阵,阵眼是……”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这小子既然不懂阵法,我纵使说出阵眼名字,他也不知,不如直接指点,当下扬声道:“你走震位,占离位,往乾、兑两位出刀。”青龙阵里亢龙为金,八卦中离位属火,火能克金,宁天听得明白,又向离位抢去。华纤纤无奈,只好又变。无奈那老头儿眼界奇高,无论她如何变化,这步法也脱不出二十八宿的藩篱,因此只要她步子一动,老头立马叫破,顷刻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大阵的二十八小阵一一被叫破。宁天得他指点,刀意神意渐渐合一,到了后来,不但刀势连绵,对这阵法,又多了几分明悟。 (下一节开始上架了,大家有意见多提提,我虚心接受) 第三节 千刀不尽引一空(一) 华纤纤步法屡屡被叫破,心下大怒,忍不住骂道:“臭老头儿,说好了这小子与我比试,你在一旁瞎喊什么?”老头儿连连叫破华纤纤步法,正暗自得意,猛遭河东狮吼,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吱声儿。宁天突然失了臂助,当下打个折扣,又被困住。华纤纤冷笑道:“小子,看你能撑了这五十来招,也算不弱,不过你再怎么聪明,单凭那臭老头儿的刀法,是破不了我天元步的。何况我‘七巧翻天掌’尚未使出,小子,你若识相,还是认输吧!”此时她足下驰骋,阵法又变成了太微垣中的九卿大阵。这九卿大阵又分“三孤六卿”九个小阵,阵里有阵,阵中含阵,变幻繁琐,此时即便是老头儿自己,也难以识尽,更遑论宁天这等阵法上的新丁了。华纤纤有意挫一挫他的锐气,因此倾尽全力,使出九卿大阵。一时间宁天只觉得周围人影憧憧,罡风四起,想要迈出一步,哪里能够? 老头儿看的又惊又气,心想且不说这小子不识阵法,即便他识得此阵,没有浑厚内力,想要破阵,谈何容易?想到这里,高喊道:“算了算了,这一局我们输了。嘿,纤纤,我三套刀法,这小子不过只学了一套而已,带我今日回去再教一教他,明日咱们再比吧。” 华纤纤与他呆在这里三十年,好不容易有这等新鲜的法儿过活,自是求之不得。当下步法一收,负手后立道:“好,明日再比吧。”却见宁天兀自原地打圈儿,昏昏涨涨,左支右绌。不禁哑然道:“小伙子,明日ni可当心了。”原来宁天陷入了那九卿大阵,不由自主,跟着她绕起了圈子。只是她步法神奇,几步踏出,貌似平常,落在宁天眼里,却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虽说速度不若青云逐日那般惊人,但若但论趋避之法,尤胜一筹。宁天一心想着破敌制胜,情急之下,跟着她原地转起了圈子,几十圈下来,自然是昏涨不已,不能自己。 宁天虽然头脑发胀,但神思尚清,几句话听得明白,脚下却是身不由己,情急之下,长刀插向地下,滴溜溜的划过几圈,才算将势子缓了下来。一时间心下惊佩异常,暗想:这世上竟有如此武功,可见世间能人无算,切切不可小觑。略略清醒了一下,拱手对华纤纤道:“前辈轻功神妙,晚辈心服口服,不过……” 华纤纤啐道:“嘴里说的心服口服,却还要说什么不过,你们男人啊,都是些口是心非的家伙!” 宁天脸上一红,道:“前辈误会了,晚辈承蒙这位老前辈相救,略作回报,也是应该的。前辈轻功高明,晚辈万难企及,只是明知难以取胜,明日还当前来领教。” 老头儿在一旁听了,也自郁闷,听到这句,忍不住心怀大开,哈哈哈笑道:“得好,咱们男儿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输给了娘们儿们……”话未说完,忽然觉得背脊发冷,回头瞄见华纤纤目里生威,忍不住心下一虚,不敢多话,拽起宁天哈哈哈的去远了。华纤纤追之不及,气的跺脚,半晌也转身回洞了。 老头儿把宁天拽到洞内,宁天看他神色忧虑,只当他恼自己今天的表现,忍不住赧然道:“我今日给前辈丢了大脸啦!”老头儿摇头道:“不是,你表现的很好,只是那天元步三垣二十八宿的奇阵实在厉害,纵然你懂了阵法,想要破阵,也要费些功夫。呵呵,这步法楚天雄花了五年才创出来,你要是能一天就破了,明教这些先贤们非全都气得再活过来不可。” 宁天懊恼道:“只可惜我内力全失,要不然若是单论轻功,倒是也不怕华前辈。”老头儿虎目一亮,问道:“你也擅长轻功?”宁天刚想说自己轻功也不俗,又想起片刻前才刚输给华纤纤,忍不住俊脸又红了,只好点了点头。老头儿目光大炽,哈哈笑道:“好孩子,你怎么不早说!”忽然拍着头道:“也是老夫太心急了,都糊涂了,忘了一步一步的教你。”他当日遭到暗算,内力全失,只有一步一步重新练起。宁天却全然不同,体内龙虎交泰,气贮百穴,虽然与他当年情况相似,却决然不同。老头儿想到这里,神态一轻:“孩子,我当年内力尽失后,走南闯北,迭逢败绩,后来终于明悟了‘千刀不尽’的刀法,意在力先,神刀合一,从此不用内力,出刀也能快人一筹,不靠轻功,也能败敌。只是这世上并非所有的对手都是一个快字能战胜了的。你能快上一分,就有人能比你快上两分,今日纤纤的天元步就是如此。我想来想去,你要想战胜她,还须学我第二套刀法才行。” 宁天知道此老刀法造诣无穷,适才有言自创三套刀法,想来都是惊天动地的武功,一套“千刀不尽”已是如此了得,这第二套刀法岂非骇人? 老头儿伸手抓过那把长刀,道:“那日ni我论道,你也有言在先,武之一道,所恃的不过两个字,快刀你已学会,今日我这套刀法叫做‘一刀绝空’,非有深厚内力不能使出,我先演练一遍等会咱们再想办法,帮你恢复内力。” 老头儿说完,寻了块空地径自演练。这路刀法看起来比那“千刀不尽”简洁的多,来来去去,就是横碾竖劈,左右挥划,只是论起威力,胜之“千刀不尽”十倍有余。这老头儿一刀挥出,周遭必是石裂树折,化为齑粉。顷刻间十数刀舞尽,四周石屑纷飞,断木残枝,一片狼藉。老头儿扬手一掌,对面三丈外的石壁上扑簌扑簌石粉跌落,露出十六个遒劲大字:霸劲无伦,气势雄浑,抽刀断水,入鞘吞云。 老头儿眉目间霸气四射,昂首道:“这刀法是我二十年前悟出来的,当时我内力有成,也如你所想一般,既所谓一力能降十会,何不创出一路霸道绝伦的刀法来?这刀法要诀只在两个字,一是力,一是势。正所谓‘霸劲无伦,气势雄浑,抽刀断水,入鞘吞云’,练到极处,未尝不可断流水,决浮云!”这话豪迈雄伟,傲气逼人,宁天想着那“抽刀断水、入鞘吞云”的气概,也不由得心折。 老头儿又详解了这刀法中的几处关键,宁天听得明白,再加上暗暗回想武林大会上天冢的“魔刀八式”及笑一刀的“含笑九刀”,两下一印证,不多时就领悟了要点。老头儿明知他聪明,但是见他领悟如此之快,仍是忍不住欢喜。当下老头儿连比带画,又看着他演练了一遍,这才出去捕食猎物。两人草草果腹之后,又凑在一起,研究宁天内力全无的原因。老头儿仔细听他说了经过,暗自一揣摩,已明大概,微微笑着道:“孩子,你这一身内力,有阴有阳,那《洞天诀》想必是件了不起的道家宝典,只是你修习之中,少经历了几次磨难,造成这等变故——其一,你年纪轻轻,就有人帮你用高深内力,打通了任督二脉,这样一来,天地之桥贯通阴阳,本是好事,只是你内力不洗,就阴阳融合,难免不纯;其二,常人修习内力,总是择其一而行,练至深处,则老阳生少阴,老阴生少阳,而此时阴阳同根而生,自然相互和合,可你却是阴阳并举,一同修炼,这就如同一朝二主,一山二虎,丹田相遇,难免相互滋事,你心魔繁生,也与此有关;最后一点,你内力修习时日尚短,经脉之间未曾拓开,强行让两股真气并行,便如在乡间小道上要走双辕马车,若是平坦还好,一有坎坷,动辄就有车毁人亡之虞,不过幸好你深埋雪层之下,进入龟息状态,阴阳二气失了控制根本,自然而然的汇聚回丹田之内,几番争斗之下,二气秋色平分,只好各据一半,分河而治。”他本身是练虚合道的大家,两次修炼内力,此时已臻大成,一双眼睛洞若观火,宁天体内情形,自然清清楚楚。此言一出,宁天大有钦佩之色,他体内变化自然明白的一清二楚,如今听老头儿一说,这才恍然大悟,看老头儿神色,情知他有办法破解,当下虚心请教:“还望前辈指点迷津,晚辈感激不尽。” 老头儿沉吟片刻道:“方法倒是有两个,只不过……” 宁天心想若是自己内力难复,纵使此刻学会一招半式刀法,但遇到萧无克那样的高手,终究报仇无望,当下决心一定,排除万难,也要试一试,于是咬牙道:“不论有何危险,晚辈都愿意一试!” 老头儿伸出一根手指道:“这第一个法子么,就是我废了你武功,你丹田一破,内力自消。不过你内力不弱,就此废了,未免可惜……” 宁天一呆,忍不住问道:“那还有一个法子呢?”丹田一破,便成废人,自己无论如何,不愿意这样去做。 老头儿叹气道:“第二个法子相比之下,凶险的很,丹田破了,还能留下性命,这个法子可就难说了。” =========分割线========= (究竟如何助宁天恢复内力?敬请各位看官关注下一节) 第三节 千刀不尽引一空(二) 宁天心下打定主意,当下坚持不已。老头儿无奈,只好告诉他:“你因进入龟息状态,这才阴阳分流,此时若想让二者回归丹田,除非你再进一次龟息状态。”宁天愣了一下,道:“我那日被大雪掩埋,乃是误打误撞进入了那等状态,此刻若是再想进入,却是没办法。” 老头儿摇头道:“龟息乃是内力修为中的顶尖儿功夫,你尚无达到那等地步,所以刻意去进入龟息状态,有些困难。但既然有老夫指点,自然简单得多。”宁天大喜,老头儿又道:“你且去和我外面堆些积雪。”此言一出,宁天脸色顿时变绿,丧气道:“难不成又是要把我埋在雪下?”老头儿眼一瞪:“这个自然,你体内真气汇贮百穴,若无绝大刺激,绝不会自主流通。老头儿把你放入绝境,乃是为了刺激这两股真气。难不成让老夫掐着你脖子?你且放心,老夫就在一旁看着,你一有变故,立马出手相救!”宁天无法,心想既然有这老刀王在一旁照拂,自己试上一试也好。当下不再多话,与老头儿一起堆雪。两人手脚并用,不一刻就堆起一座五、六尺高的小雪堆。老头儿示意宁天闭眼放松,宁天刚一合上眼皮,只觉得老头儿大手一抓,自己登时头上脚下,又栽入雪中。不过上次自己内力护体,虽然被大雪掩埋,却无虞寒冷;这次内力全失,乍然栽入雪中,只觉得冰凉沁骨,煞是难受,不一刻面皮僵硬,就觉得血液都似乎冻的不流了,口鼻之内全是冰雪,虽是极力忍耐,仍是簌簌发抖。 那老头儿将宁天掷入雪中,拍了拍手,径自走入洞内,拾起适才的食物,又大嚼了半天,将半只烤兔子吃了个干净,接着擦了擦嘴,似乎意犹未尽,寻了个细棍儿剔了剔牙,这才施施然和衣卧倒在地上,不片刻传出鼾声,竟似睡着了。 宁天上身埋在雪里,片刻之间已将胸腔内的空气耗尽,忍了几息,实在是憋不住了,用力一吸,却是冰凉刺鼻,尽是冰渣子。这一次他没有内力在丹田流转,难受起来感觉更甚,只觉得自发梢开始,似是都冻成了冰棍儿,肺内辣丝丝的,不断涨起,几乎要将胸腔炸开。又忍耐了几十息,眼中已有金星冒出,双腿挣扎了半晌,只觉得力气一丝丝流走,想要再动,却动弹不得,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已是死了。 老头儿睡了半晌,方才醒转,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慢吞吞走到洞外,望了宁天一步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捏住他足踝大脉,只觉得脉象沉寂,隔了好半晌,才有一丝波动,心跳更是弱不可闻,忍不住擦汗道:“几乎误了这小子的性命。”当下不敢迟怠,双掌齐出,一前一后,分别拍在他腰脊和丹田处,喝了声:“咄!”一股汩汩然的内力沛然而出。 起初时候,他内力输入,却直入泥牛入海,毫无动静,又过了半个时辰,蓦地觉得宁天身上一震,接着两股内力反击了出来。一股从头顶而至,寒冷沁人,流转身体诸大阴脉;另一股则从脚下而来,炙热难当,会行于诸大阳脉。两股内力分属阴阳,一同冲击各脉内老头儿输入的真气。这阴阳二气起初都几乎弱不可觉,但每在阴脉、阳脉中流转一圈,就壮大一分。 老头儿只觉得输入的真气慢慢遇到了阻力,而且越来越大,不由得暗暗心惊——起初他的真气沿着宁天体内经脉运转,四五个呼吸就是一周天,到了后来,要七个呼吸,乃至八个、九个,渐渐地,拖到了三十个呼吸。忍不住寻思:这小子的内力当真有些门道,如此年纪,即便是贯通天地之桥,修炼到如此境界,也是难得,奇葩,奇葩!想是如此想,手里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老头儿内力举步维艰,已有两柱香的时间,仍是无法运转一个完整的周天,反倒是宁天体内两股真气愈来愈强,渐渐地有将他真气压回丹田之势。他此刻连着为宁天输入真气有两个时辰之久,真气已稀薄了好多,只有渐渐地将真气收缩回丹田之内。那阴阳两股真气骤然取胜,沸腾雀跃,紧咬不放,也穷追而至。老头儿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耗费大半真气,此刻终于达到目的。两股内力就将要汇聚丹田的一刻,他骤然撤去内力。阴阳二气经他真气磨砺,峥嵘尽去,此刻犹如粒粒圆珠,从从容容呆在丹田之内,虽是仍有摩擦,已不像起初那样水火不容。 宁天自他输入内力的那一刻起,除了刚开始身子一震,就一直没有再动过,直到此时此刻,方才浑身一轻,雪峰上被压在雪下那感觉又出现了。就觉得浑身毛孔陡张,胸肺之内的憋胀感顿时消失,一时间神思悠悠,不住的问自己:“我不是死了么?我不是死了么?”好半晌方才知道自己体内的变化,感情此刻他口鼻虽堵,毛孔亦能呼吸,一时间丹田吐纳,真气活泼泼流转不休,蓦地异样传来,接着只觉得眼睛虽闭,眼前却光明大放,体内经络骨骼,真气流走,犹如开仓见诸麻豆,无不看得清清楚楚,心下惊骇万分,忍不住一个发力,“啊”的一声大喊,人已从雪堆中跳了起来。 他这一跳不要紧,但叫的太过突兀,却险些吓坏了老头儿。老头儿本在一旁呼吸吐纳,恢复元气,被他一叫,几乎真气逆流,走火入魔。匆匆忙收功一看,已明白了大概,忍不住哈哈笑道:“小子,这下感觉怎么样?” 宁天身子一离开雪堆,内呼吸自然转成了外呼吸,异样感顿消。忍不住将刚才异状告诉了老头儿,老头儿嘿嘿笑道:“这情形叫做‘内视’,你能到这地步,很是不错,不枉老头儿费力半晌。以前你那内力虽然不弱,却算不得登堂入室,有了这等能耐,才算得上是内力有了小成。” 宁天恍然大悟,心念动间,内腑皆自显现,阴阳二气如龙似虎,在丹田内各据一方,互无生事。真气流动,也较以往顺畅。唯独阳脉只有太阳真气流转,阴脉内也只有太阴真气,二股真气之间如有雷池,都不肯多逾越一步。 他内视术已成,当下将变化告诉老头儿,老头儿想了一想,也点头道:“如此情况也是绝无仅有,依老夫看来,多半还是要从你那《洞天诀》中下功夫。”宁天心知此言不虚,只有待空暇时再仔细看看那《无极》篇的内容,或许可以使现况有所改变。再看老头儿额头汗渍未消,情知刚才此老为了自己定是耗费甚巨,一时间感激不已,老头儿却是一笑了之,只是叮嘱他若干细节,尤其是要多多巩固丹田,免得又会真气狂暴四溢,不听使唤,宁天无不点头应是。 此时已过午后,天上渐暖,宁天隐患一去,心下喜悦无限,老头儿看他神思不属,知道他想着明天的比试,只好摇头道:“傻孩子,你虽然悟性很高,但纤纤的天元步阵法奥妙,老夫纵然此刻将那刀法传授给你,明日的比试,十有*还是要输!不若你再多等几天熟悉熟悉老夫的刀法,胜算还大一点。嘿,反正老夫在这大雪山中,三十年也等下来了,还怕多等这么一天两天么?” 宁天此刻状态大好,信心也顿时高涨,微微一笑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得前别传授高深刀法,敢不回报一二?况且晚辈于轻功也略有心得,若配合前辈刚硬决绝的刀法,明日比试,胜负在五五之间。” 老头儿面露怀疑之色,乜眼看着他道:“此言当真?” 宁天微微一笑,“青云逐日”的轻功使出来,顷刻之间,如光似电,已绕着老头儿转了三圈,道:“前辈,这身法还使得么?”。这功夫本是靠足底转阴易阳,以阴阳二气的变化推动身子前进,但他此刻双足阴阳自生,用起这轻功,倒似更轻松了两分。左足迈出还是太阴之气,右足已自然而然成了太阳之力,大步飘飘间,更见神动。老头儿那会已听他说过轻功不差,却没料到竟然是这般快法,一时间又惊又喜,道:“这……这似乎是青城派的‘一剑化三清’啊!原来你是青城弟子?只不过这功夫自来只是听说,今个儿才算见到真的了。”心想若让纤纤离开这雪谷,十有*是着落在这小子身上,想到这里,快慰莫名,忍不住道:“好,好好!”又大笑起来。 宁天俊脸微微一红,道:“老前辈法眼无差,这身法的根本确实是青城派的功夫,晚辈有幸得青城掌门传授,不过却不是青城的弟子。” 第三节 千刀不尽引一空(三) 老头儿也不欲多问他的来历,当下只是不住点头:“好,你有这般高明的轻功,明日确实有些胜算,来,我再将这‘一刀绝空’的诸般窍门说与你听,”当下一手持刀比划,一边讲解。他这路刀法要义是以拙破巧,招式本身无甚花巧,就是简简单单直来直去,但刀意神韵自敛,每刀挥出,都有千钧之力,宛若石破天惊,万夫莫敌。老头儿一趟刀舞完,四周已是石屑如雨,二人当下是夜又讨论了一夜刀法,天之将明,方才抵足而眠。 第二日天一放亮,宁天决然而醒,精神抖擞,就要去找华纤纤比武。老头儿却不着急,拦下宁天道:“你先别急,这‘一刀绝空’不比那‘千刀不尽’,不仅要神意相合,而且讲究内力运转自如,把握的分毫不差才行。”说完看见宁天面露惘然,折了根树枝,笑道:“来,你挥刀与我先比试一回,能削断我手中树枝,才算是出师了。”宁天心想这还不容易?摆了个姿势,挺刀就上。不料二人刀枝相交,蓦然一股大力从刀尖传来,宁天握刀不住,咣当一声,刀已被远远打飞。当下拾起刀再比,第二次他却是留了神,内力流转之下,紧紧的将刀拿住,心想: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你再把刀打掉。深吸一口气,一刀挥向老头儿手中的树枝。岂知老头儿树枝划出,蓦然变相,并不与他刀锋相交,树枝在刀背上轻点一下,宁天顿时觉得一股大力涌来,急忙运力相抗,殊不料那大力来得快去的也快,眨眼间消失无踪。宁天这一次为防刀再被打掉,内力鼓了个十足,刀势欲收已是不能,只好挥将出去。就在这时,老头儿树枝儿又至,在他刀背轻轻一拨,宁天真气尽走,无法抗拒,轻轻转转的,刀子又飞了出去。连输两次,宁天脸色通红,好胜心发作,闷头拾起刀来,又向老头儿递招儿。这次他却是学聪明了,这一刀出去,尚留下三分后劲儿,以备万全。谁知刀枝碰在一起,老头儿树枝突然随着他刀势收回,宁天看的分明,自己手中之刀看似斩在树枝之上,实则刀上之力已被老头儿一收之势消了个干净,自己刚好用不上力,眼看刀势将尽,仍是追不上那树枝儿,不及思索,倾尽全力,就在此时,老头儿树枝一圈一转,又如上次一样,大刀脱手而出。宁天连着出刀三次,也被击飞了三次,一时间呆立在原地,不能相信。 老头儿看他表情,忍不住道:“小子,这几下看明白了么?这世间高手与庸人的差别就在于此,不在于谁的力气更大,而在于谁能更好的控制力量。所谓高手,不过是一些方面比常人研究的更通透罢了!这就好比用木头盖房子,你取材之时,就要计算好哪一处该用多少木头,若是为了根儿牙签也砍断一棵大树,怎么能算是好的木匠?”这话通俗易懂,宁天听了,眼中似是闪了一闪,想要再仔细的问,老头儿突然道:“小子,这道理就如同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只是须得自己领悟,若是老头儿说了,那便是老头儿的功夫,不是你自己的了。”听到这里,宁天猛然醒悟,邢风那日的话语突然涌上心头,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提着那刀出洞去练刀法了。 站在荒谷之中,宁天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刚才老头儿那一番话,如霹雳入耳,振聋发聩。那道理本浅显的很,但他习武至今,却从来没有想过。如今一听,犹如拨开云雾见天日,忽然之间,悟出了许多平日不曾想过的道理来。 如此忽忽三日已过,宁天每日除了坐在洞外静悟,就是与老头儿比试。老头儿刀法横世,当世罕见,一连三日,宁天别说削断树枝,连那树枝的皮也不曾蹭掉一块儿,表面没什么表情,心下却愈发下狠功。到了第四日,他突然想出了内力既然可分阴阳,攻守之中何不阴阳搀和互易?本是十分的阳刚之力,若是改成七分阳刚三分阴柔,岂不是多了寰转的余地?换成五分阴阳又当如何?这道理一想通,立刻悟出许多的妙处来,这次老头儿与他再比试时,甫一交手,已露出惊讶之色,道:“好小子,已悟出了内力攻伐之道。”手中的树枝已不敢与宁天硬碰,只在刀身周遭围绕,饶是如此,第二十招上,他树枝疾劈,宁天不及防备,手上穴道一麻,刀又掉了。当下又凝神细想:我所以不及提防,全因为阴阳二气分贮两脉,不能转换自如,但我有青云逐日的轻功,配合身法,可弥补不足。想到这里,又细细拟出许多不同的步法套路。到第五日比试,老头儿虽然将他击败,却用了六十招;第七日时,老头儿击败宁天后,自己身上的兽皮也被削去一块儿;到了第十日,若想树枝不折,老头儿已无法击败宁天,反而束手束脚,几次被宁天逼到绝境之中,若不是他刀法高妙,就落败了。就这样一日一日,二人各有奇招绝艺迸出,越斗下去,越是相互倾佩不已,惺惺相惜之下,情谊更深。 到第十五日,老头将宁天叫到洞外,欣慰的道:“孩子,你这十几日来你进步神速,想来今日已有*分取胜的把握了。哎,老夫守在这里三十年,可算是等到今天了。” 宁天自知身负重任,当下要老头儿宽心,心下暗想:“这次定要赢了对面山洞里的前辈才是。” 当下二人再次并肩来到华纤纤洞外,老头儿高声道:“纤纤,我这徒弟已将我的本事学了三四成,今日咱们一决高低,你有什么绝技,一并上吧、” 华纤纤身影飘动,人已到了洞外,闻言啐道:“就会吹大气,说得自己多厉害似地……”忽然看到老头儿神得意满,颇为自信,一时间心下狐疑,再看宁天,忍不住心下一震:这小子怎地内力变得如此之高?敢情宁天内力尽复后,目光流转之际神光自蕴,一看便知和前几日病怏怏的小子决然不同。一时间惊疑不定,点头道:“好,那我也不保留了,孩子,你小心啦!” 宁天行了一礼道:“晚辈斗胆,领教前辈双绝!”二人都是快言快语,礼数既毕,更不多言,寻得一块空地,比斗开来。 华纤纤暗想这少年纵然有内力傍身,修为未见多高,自己要胜他,想来不过多费番功夫而已。谁知斗了几招,心下已吃惊不已——原来宁天内力恢复之后,本领已不弱于她,更加上这十多日来老头儿悉心指点,修为大增,单刀所向,无可匹敌,长腿迈出,步履生风,想要困他,已是不能,甚至有几次为了追他,险些将自己步法打乱,亏得她修炼这天元步已久,见机极快,否则跌个大跟头,可就丢大人了。当下不敢犹豫,双掌递出,左边一只俏生生的手掌,只一晃就化出七道掌印来,右边也是一晃,化为七道,两边共计十四道手掌印,齐齐向宁天胸口印去。宁天识得厉害,知道这“一掌七印”已是“七巧翻天掌”中的顶尖境界,叫了声好,长刀凝神劈出——这下自然而然的用上了“一刀绝空”的刀法。只见刀光闪烁,犹如巨龙探爪,刀声呼喝,好似雷公轰鸣,只是一刀,十四道掌影顿时溃散。华纤纤识得厉害,只能趋避,但宁天刀法身法,凝练如一,足下跨出,又是一刀,华纤纤不及变招,只能再躲,二人一进一退,顷刻之间宁天连出十五刀,华纤纤也退了十五步。这二人一个如粗枝钝石,沉笨迟缓,一个似小蜂细蝶,轻盈飘逸,偏偏是拙能胜巧,慢能克快。宁天刀法大拙若缺,但一刀递出,华纤纤只觉得气劲如山,除了退却,绝无其它第二个办法。 又斗了二十余招,华纤纤足下一摆,退出三步,摆了个停战的手势,恨恨的道:“臭老头儿,这是你的刀法吧!”她步法困不住宁天,掌法也升不了宁天的刀法,三十余招一过,已知自己败局已定。看那臭老头儿笑容得意,心下当真是又爱又恨。本还是纤纤淑女,眨眼换做河东怒狮。 老头儿满脸自得,两道白眉上下轩动,笑道:“不错不错,正是老夫二十年前创的,名字叫做‘一刀绝空’,嘿嘿,怎么样纤纤,你赢不了吧。”他空有盖世刀法,却守在空谷三十年,这刀法自创出以后,除了宁天,就只有她华纤纤见过。今日刀法大显神威,心中快慰,难以形容。 华纤纤呆了一呆:“二十年前……没想到你只用了十年就创出这么厉害的刀法,哎,一刀绝空,一刀绝空……好名字,好刀法!爹爹当年说你资质胜我十倍,果然不假,果然不假!”她这一段话勾起往事,声音又是惊喜,又是惋惜:“只有这一路么……呢一定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技吧?” 老头儿粗枝大叶,哪里顾忌到她这变化,兀自呵呵笑道:“是,十年前我悟透刀道极致。又创出一路刀法,老夫给它命名叫做‘十刀破极’!” ==============分割线=========== (哎,这话都不想写了,估计写了也没人能看见) =============再分一下=========== (上架以后订阅为零,看来大伙不喜欢我这种风格,但还是要求票票花花) 第三节 千刀不尽引一空(四) (今天有了一个订阅,为了这一个订阅,我也一定坚持写下去。) 宁天与他相处十余日,对他的刀法,早已拜服。听得这路刀法的名字,忍不住想到:十刀破极,好厉害的口气,但知道此老刀法横世,既然说出来,这路刀法想必有惊天动地的威力。想着前两套刀法已几乎无敌于世,这第三套刀法既然是压箱功夫,只怕可称神技了,想到这里,不由自主露出了向往之色。 华纤纤听了这句话,脸色再难平静,呢喃道:“十年前,十年前你就已经悟出了刀道极致!哎,当年爹爹让我带你隐居于此,无非怕你悟出盖世刀法,堕入魔道。我纵然不忍你陪我孤老于此,却更怕你当真着了魔,这三十年来我每每对你不理不睬,其实……其实是怕我再多说几句话,就再也忍不住啦!风哥,风哥,你怪我么?”这几句凄婉之极,她一说完,再也不能自己,晶莹泪珠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老头儿呆了一呆,也是沉默半晌,才道:“这,这是你爹的意思么?”华纤纤轻轻点头,老头儿面容变了几变,忽地长出一口气,仰首对天长啸道:“华藏锋啊华藏锋,你到底是小看了我莫砺风!”原来这老头儿名唤作莫砺风。他发泄一通后,已平静许多,看着华纤纤柔弱神态,心下大疼,忍不住大步向前,一把握住她的素手道:“纤纤,你切莫自责,我三十年前能舍去‘刀王’的名头,三十年后难道还活回去了么?”说罢转头对宁天道:“孩子,老夫决定了,你一个人出谷去吧,我就留在这里陪着纤纤。” 华纤纤闻言变色道:“风哥,你……” 莫砺风攒紧她双手,柔声道:“纤纤,说实话,有你陪在我身边,三十年说来只短不长,当年从你和我斗嘴开始,我就打定主意,恨不能这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这雪谷虽然安静,只是未免不若外面世界精彩,陪我在这里,可苦了你啦!”他这一番话说出来,语气温柔缱绻,满是深情厚意,华纤纤听了,再也忍不住,嘤的一声,投入莫砺风怀中,呜呜的哭了出来。这做法用心良苦,她只当心上人一旦知道,必然记恨于她。岂知莫砺风对她的情意深厚如斯,几十年委屈顿时化为乌有,尽作清泪流下。 宁天本也是至情至性之人,看了这二人情形,也感动的眼眶微红,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小子就不打扰二位前辈的清净了,他日若是有空,自当再来拜访!”说着又跪下恭敬的磕了三个头道:“前辈援手授艺之恩,晚辈或不敢忘,只是晚辈尚有心愿未了,并且不能拜在门下,还望前辈恕罪了。” 莫砺风大笑道:“咄,小子你又着相了,那日我就说过,咱们以武论道,平辈论交,并非什么师徒关系,哈哈哈!” 宁天脸一红,点头道:“前辈说的是。”当下不好再打扰,抱了抱拳,转身告辞而去。 华纤纤哭了一会,情绪发泄了不少,此时已平静下来。听了宁天的话,低声与莫砺风询问了两句,知道了个大概,见宁天身形走远,急忙喊住他道:“孩子,我听风哥说,明教萧无克与你有杀父之仇?” 宁天听她提起这段恨事,忍不住眼眶又红了,只能点头应是。华纤纤沉吟了一下道:“孩子,你与风哥相处了这些日子,想必已知道我也是明教之人了。说起来,这萧无克还是我的师弟呢,当年家父携我游遍天下,看得入眼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风哥,一个就是萧无克。他们二人都是天纵之姿,我爹当年本欲将他们都收入门下,可惜风哥性子不羁,当年出言顶撞过我爹,我爹自知没有这等福分,好在有萧师弟能传他衣钵,也不算含恨而终。我爹当年统领明教,眼力绝不会差,你说萧师弟谋害你父亲的元凶,只怕其中颇有蹊跷。”宁天越听越气,陡然间嘶声道:“不,一定是他,他就是害死我爹爹的大凶手,大恶徒!”华纤纤摇头柔声道:“孩子你莫急,如若萧师弟真是凶手,风哥和我得到消息,必然出谷替你报仇,也为我爹爹清理门户。”宁天听了这话,心下这才稍平,醒悟自己刚才的失态,不由得赧然道:“刚才晚辈失礼了!” 华纤纤摇头道:“你不用自责,父仇不共戴天,换了是我,也难以自控。你能克制自己,便说明你心底其实非常善良。不论萧师弟是否是真正的凶手,没有查明真相之前,妄下结论实是不明智之举。当年我爹给我说过一段话,我如今也转赠给你。我爹当年告诉我说:‘凡天下之人比较,无非三等:第一等人比的是胸襟气度,第二等人比的是内功修为,最末等才是比较武技蛮力,一个人若是没有海涵天下的气度,永远也练不成天下无敌的武功。’执着于仇恨,徒增烦恼,反而让人迷失本性。风哥三十年心无旁骛,自然悟透刀法极致,你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不妨先想一想这番话。”这话深含哲理,只是宁天年岁尚浅,一时间似醒非懂,只能含糊应了,当下再三拜别,朝谷外去了。莫砺风第一日就告诉了他离谷的道路,因此他循着莫砺风指明的方向,一路跋风涉雪,走了一天,终于出了这雪谷。看着眼前大雪满山,他忽地想起那日救下明教刘大成后获赠的那张地图,急忙取出一看,辨明了方向,向来时的地方而去。 赶到那日雪崩激斗之地,除了一片风雪,寂籁无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留下。他心下怅然,林卿卿哪里去了?刑邢风、唐老奶奶又哪里去了?满山的人都不见了,萧无克是否上过雪山?雨大哥可曾找到林卿卿,拿到寒玉蟾?偷袭唐老奶奶和雨大哥的是什么人?救下他们的又是什么人?无数的疑问梗在心间,一时间竟不知怎样是好,望着满天的风雪,只能无声暗叹,脚步踉跄间,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而去了。 ======分割线====== 第三节结束,敬请收看第四节——百炼成钢意更昂,谢谢! 第四章 百炼成钢意更昂(一) 灵州城内,又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沿着城内的东街走下去,一路灯火辉耀,红月酒楼也正是人声鼎沸之时。一眼望去,觥筹交错,满座宾朋。 二楼的临窗雅座上,雪百季倚窗而坐,以手支额,浓眉深深的皱了起来。身后的桌上尽是珍馐美食,他也无动于衷。二虎忍耐了许久,只是难当腹内饥饿,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悄悄拽了拽大虎的衣袖,低声道:“大哥,咱们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了,这一桌子的好菜,全都凉了!”大虎听了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一个爆栗:“呆子,没看见二师兄正坐那发愁呢么?我看这次师父只怕当真病得厉害,只恨咱们在这里拖了这么久,还没探出消息!”二虎忍不住撇了撇嘴道:“那连家公子不是本事大得很么?这么久了,也还没探出个回音儿来!”正说着,上楼梯声响起,一个身披貂裘的富贵公子匆匆而来。二人眼睛一亮,急忙起身道:“连公子!”雪百季一听,也旋风般的转过头来。 来人正是塞外连云牧场的少场主连海山。他一把抹下毡帽,四周环顾了一遍,这才躬身对几人低语道:“雪大哥,我刚才出去收到手下人线报,说那日登山众人之中,依稀分辨出了令师兄的身影。” 这话一出,大虎二虎齐齐变色,雪百季却沉沉的点头道:“不错,应该是大师兄亲自来了。”同时心下暗忖:看来师父伤的够重,否则以他的性格,断然不会如此急促的将灵州城内所有弟子召集一起。抬头一看,连海山面色疲惫,想来为了自己之事,这几日无日无夜,他亲历而为,忍不住起身道:“海山,辛苦你了!” 连海山淡然一笑道:“大哥这话见外了。”突听楼下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哎?莲姐,这不是我堂兄的‘黑珍珠’么?他在这楼上。”连海山脸色一变,接着就听到又一个女声道:“海山,你在么?”接着身影一闪,竟然直接从二楼凭栏处一跃而入,连海山本想从楼上逃走,已然迟了。转头苦笑道:“莲儿,你来了……” 那唤作莲儿的姑娘一身火红装束,杏眼桃腮,身形高挑,一看就是个美人儿坯子,不过大大咧咧的却像个汉子,喜道:“海山,你果然在这里,让我这些天好找!”说着也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支起一条腿,伸手抓起一只烤羊腿,大嚼了起来。接着楼梯噔噔噔响起,上来一个少女,脸庞红嫩,淡紫装束,也欢喜道:“海山哥!”蹦蹦跳跳的过来拉住连海山的手道:“海山哥,你怎么这些天也不去找我们玩了?要不是莲姐今天一定拉着我出来,还找不见你呢。”连海山心下苦恼,偏偏看这堂妹神态天真,也不知她是真是假,只能虚应道:“我,我也挺想你们的,本来正要去找你们呢。” 一身火红的莲儿姑娘闻言眼睛一亮,嗖地站起,将羊腿一丢,双手抓住连海山衣袖道:“真的?太好啦海山,不如我们今天去放纸鸢吧!”说话间还将双手抹了抹,一手的油腻尽数抹到了连海山裘衣之上。 连海山顿时哭笑不得,求助似的看了雪百季一眼,正要设法开脱,忽听一旁有人道:“嘿,少爷,你看这两个妞儿怎么样?” 另一个男声道:“那紫衣服的看起来还嫩了些,这红衣服的倒是个可人儿,嘿嘿,去,叫她过来伺候少爷。” “嘿,您放心吧!”接着一个神态猥琐,獐头鼠目的男子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指着莲儿姑娘道:“喂,说你呢,过来,我们少爷看上你了,跟大爷我走吧!” 连海山不料大白日竟遇到这种事,一时间愕然,直到那男子又说了一遍,这才确信,顿时个个怒火冲天。雪百季嘿嘿冷笑着,手挎腰间大刀,就要起来,连海山按住他。莲儿姑娘冷冷的道:“姑奶奶今日心情好,你自己若掌嘴二十,给这我和这位姑娘道歉,便当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猥琐男子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淫笑道:“哟呵,没想到还是个小辣椒,嘿嘿!”说着一个手往那莲儿肩膀抓去。他适才看见这姑娘跃上二楼,心想她武功不弱,这一下竟然用上了少林擒拿手中的“虎爪”,谁知一抓之下,那莲儿全无反应,任由他拿住。他心下一喜,狞笑着正要发力,忽然一根鞭子毫无征兆的自这姑娘腋下穿出,径往他脖子而去。他若是拿住这少女的肩膀,自己的脖子也定然被扭断。这人也有两下功夫,危急之中一个大后仰,避开了鞭子的杀招,这样一来,拿住少女肩膀的手也只好放开了。 连海山赞道:“好一招‘云横秦岭’!莲儿,你的鞭法使得更厉害啦!”原来这一招竟是莲儿姑娘使得。莲儿洋洋得意道:“那是,本姑娘可是天纵之才,你这‘连云鞭法’,我看一遍就会啦!”连海山也不与她争辩,点头道:“下一招该用‘雪拥蓝关’了吧?”果然莲儿姑娘的鞭势一放一收,鞭子舒卷自然,立成杀招,正是连云鞭法中的“雪拥蓝关”。这两下是连云鞭法忠的绝招,那猥琐汉子猝不及防,右臂嗖地被鞭子缠住,接着发出一声惨嚎,右臂已齐肘而断。莲儿本言笑自若,但突然看着那血淋淋的断臂,饶是她粗放不羁,也不禁变了颜色,颤抖道:“海山……” 连海山手中精光一闪,已多了一把锋利的宝刀。刀锋嗡嗡颤动,刀尖处还有血滴滴下。他看着那汉子,面上涌出一股怒气,待转过莲儿时,突然闪过一丝疼惜,接着冷冷的道:“你是我的朋友,他那脏手敢碰你,我自然替你讨回公道。”他适才那一抹温柔却是没落在莲儿眼里,莲儿听他这么一说,脸上不免浮起一丝失望,应道:“哦。” 这边这么一乱,早已惊动了那主子。那少爷手中折扇一并,带着两个手下慢慢踱了过来,看了一眼地上哀号的手下,眼中闪过一丝戾色,随即换了一张笑脸道:“原来是连云牧场的朋友到了,不知道几位和连九州连老爷子怎么称呼?”连云牧场是天下第一牧场,连云鞭法驰名天下,这人毕竟有几分能耐,一听之下就知道他们与连云牧场大有关系。 连海山眼皮抬也不抬,看了一眼雪百季道:“大哥,咱们走吧?”雪百季按下怒气,点头应好。当下几人收拾行装,抛下一锭银子,准备离开。 那公子脸色连变,打个哈哈道:“阁下好大的架子,难不成以我‘西城公子’的名头,也不配知道阁下的名号么?” 连海山听到这“西城公子”四个字,心里终于咯噔一声,暗想:“怎么是他?”脸上却不做声色道:“原来是西城公子到了,在下连海山,这几位是在下的好朋友。” 西城公子脸色不变,拱手道:“原来是连老爷子的爱子,难怪如此威势惊人,也难怪,在这塞外,谁敢不买‘塞外神龙’几分面子呢?” 连海山尚未答话,他堂妹已作色道:“呸,我大伯的名号也是你叫的?不过斩了这奴才一只狗爪子罢了,他敢碰我莲姐,我堂哥才不会放过他!”这姑娘看着娇弱,口齿却是不留情。 连海山暗暗喊遭,那西城公子身后一人猛然喝道:“‘塞外神龙’又算什么,贱人你敢辱我家少爷,找死!”说着寒光一闪,一柄大刀呼啸砍向这少女。 连海山眉头皱了皱,这西城公子不怀好意,只怕是有备而来。宝刀挥出,架住大汉的刀道:“小妹无知,西城兄何必计较?”说着手上用力,将那大汉的刀弹开。却觉得那大汉气劲儿凝重,只弹开寸许,心下更惊的厉害。“西城兄若有什么不满,冲小弟招呼便是。” 西城公子嘻嘻笑道:“连大公子这么说让西城何克敢当?只是区区这几位手下追随已久,情如手足,你今日伤了一个,其他几人难免不好交代。” 连海山叹气道:“西城兄但又何求,不妨直说。” 西城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残忍道:“这个好说。连大公子想必清楚,本公子想来最是怜香惜玉,今日但见了这样我见犹怜的美人,不消说,早已魂儿也没了。嘿嘿,你只需让这姑娘跟我走,咱们今天的事就算作一笔勾销。” 连海山断然道:“绝无可能。西城兄还是换一个条件吧。” 西城公子剔了剔指甲道:“看来连大公子对这姑娘也早已倾心。也好,在下不便强人所难。我还听说公子的黑珍珠享誉塞外,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自古香车宝马,名剑美人,君子所爱,西城见猎心喜之下,难免……” 连海山没有犹豫,点头道:“好,黑珍珠此后是你西城兄的了。” 西城公子眼中有了一丝惊讶,随即浮起淡淡的笑意道:“如此在下就先谢过连兄了。”说罢带着两名侍从扬长而去,对那断手的汉子,竟再也没看上一眼。 莲儿听了这几句,眼中目光涟涟,大放异彩,紧紧抿住嘴唇,一眨不眨的看着连海山,半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雪百季已怒喝道:“海山,这小子是西城龙王的龟儿子?” 第四节 百炼成钢意更昂(二) (刚才手贱,好不容易码了四千字一下全删了,我哭) 那莲儿姑娘撇了撇嘴道:“这西城公子很厉害么?” 雪百季讽刺道:“哼,他算个屁,真正厉害的是他老子。” 连海山嘴角泛起苦笑,“大哥,你也知道西城龙王的名号?”他爹叫做“塞外神龙”,这人就敢号称“龙王”,两家自然是素有嫌隙。 雪百季点点头:“西城龙王是密宗三大俗家弟子之一,单论功夫,据说不下于四大尊者中的金刚尊者。而且他历来受活佛青睐,放眼西域,倒是没几人敢惹他。”这话颇有怨愤,他自嘲道:“偏偏雪某就不怕他。” 连海山变色道:“大哥你还有要事去办,万万不可为了此事耽搁。寒家与这西城素有嫌隙,但是若无十足把握,谅来他也不敢轻易开罪我连云牧场!” 雪百季闻言顿时哑然,他虽然有心襄助这个义弟,可一想到恩师病情未卜,更是心如油煎,焦虑忐忑。最后只能咬牙道:“那好,海山,我师父此刻病情十万火急,无论如何,我要先回去一趟。你放心,只要这次师父无恙,我定然还来西夏找你。” 连海山爽朗的点头笑道:“这是我这两天托人找的一株天山雪莲,希望对令师伤势有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大红锦盒,递到雪百季手中。 雪百季也不托词,伸手接过道:“贤弟你费心了,那咱们后会有期!”拱了拱手,不敢久留,带着大虎二虎匆匆去了。 连海山的堂妹见雪百季走远了,撅着嘴道:“堂哥,你刚才干嘛任那混蛋欺负咱们?黑珍珠都给了他呢!”说着恶狠狠的瞪着窗外,她垂涎这黑珍珠的神骏已久,几次死缠烂打也没有向堂兄要下,谁知今日让那西城公子硬是讹走,实在是气氛已极。 连海山摇头苦笑道:“海棠,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咱们连家还不适宜与西城关系闹僵。”同时心下暗道:再说了,他刚才以莲儿作要挟,我自然不能答应。只不过这话他却没有说出来。 连海棠却似没有听到,忽然指着窗外大喊道:“堂哥你快看,那混蛋和人打起来了。”众人闻言,赶到窗口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绿袍怪人横亘路间,那西城公子的一干随从正在破口大骂,有个手下单刀一挺,斩向拦路怪人。连海棠气道:“这西城混蛋真是不讲道理,不行,我要去评评理!”说着就要从楼上纵下去。连海山拦住她道:“海棠,你别急,先看看再说。” 那绿袍怪人正是宁天。他一路上昏昏噩噩,脑子中思绪万千,不知不觉走到灵州城中。西城公子骤得宝马,兴奋不已,当下策马狂奔。谁知才奔出五六丈,迎面遇到一个怪人低头走来。他扬鞭呵斥道:“闪开闪开。”却见那人如若未闻,不由得大怒,一鞭子向这人抽去。鞭将及身,那人猛地醒悟,伸手一探,已将鞭梢拿住,抬头一眼扫来。这一下双目神光蕴然,黑珍珠吃了一惊,猛地人立起来。西城公子猝不及防,险些掀翻下马去。急忙夹紧双腿,但当着手下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已是羞愧成怒,喝道:“不知死活的奴才。”左右两边爪牙赶到,一人不由分说一刀劈了过去。 宁天这一下动作纯属习武之人自然反应,待反应过来,见惊了来人的马,也不由得有了三分歉然。正要开口道歉,谁知这少年蛮横无理,身旁的随从就要取他性命,当下皱眉想道:好蛮横的公子,我若不是有武艺在身,岂不是被你一刀害了性命?想到这里,心下不快,手上微一用力,那西城公子武功平平,无法抵挡,已被他拉下了马,拽到了跟前。 那随从适才目睹同伴在酒楼惨被割断手,早已敬畏非常,此时一心护主,十分的卖力。谁知刀子劈出去,眼前的怪人忽然换成了自家的公子,眼看收刀已是不及,当真是魂飞魄散,顿时只觉得浑身如堕冰窖,突然间刀上一股大力传来,抬眼一看,刀尖已被人伸出两根指头捏住。顿时间觉得犹如有一块千斤大石挂在刀尖,自己的手腕也快被压折了,咣当一声,刀已落地。 那西城公子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早吓得神魂不属,宁天放开他的鞭子,淡淡的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公子,在下刚才冒犯了!”说着微微欠身,准备走了。 那西城这才晃过神来,一脚蹬倒那属下,怒骂道:“狗东西,险些害死小爷。”然后抬头道:“慢着!”指着宁天道:“你这杂种,惊了爷爷的宝马,这样一句便算是完了?”说着给另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也是有眼界的,知道自己功夫和别人差的太远,无奈之下,硬着头皮举起刀,挨挨蹭蹭的挪过去,拦住了宁天。 宁天顿感愕然,听了他口吐脏言,不由得火气,转身沉下脸道:“我劝阁下留些口德,否则不免变成‘无齿’之人。” 那西城公子仰仗父威,多少年来不知一个怕字,轻蔑的扫了宁天一眼道:“杂种,你还敢威胁你家小爷……”话没说完,眼前一花,脸上一股大力涌来,只听“啪”的一声,左脸已挨了一个耳光。这一下力量颇大,西城公子只觉得天旋地转,口中一咸,一颗牙齿伴着鲜血喷了出来。 宁天略作小惩后,拍了拍手道:“你若再不放干净点,我保证你嘴里一颗牙齿也剩不下。”这一下用上了青云逐日的轻功,楼上三人都是识货的行家,齐齐喝了声:“好!”他们忍了半天怒火,此时心中只觉得十分痛快,恨不得亲自动手抽那西城公子的耳光。 这西城公子已看出来宁天功夫极高,自己一行人收拾他不下,心下暗道晦气,有心逃走,偏偏听见身后三人的笑声。偷偷扭头一看,连海山眼中带着轻蔑,两位姑娘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顿时心下又气又嫉,只觉得这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恶狠狠的盯着宁天道:“哼,你敢惹我西城府的麻烦,以后让你这西域都寸步难行。”四周百姓本来有不少在围观,但一听“西城府”三个字,竟是人人变色,咋眼见全散了。西城公子洋洋得意,心想自己家威名远播,想这怪人定然要屈服,到时候在狠狠的还他几个耳光再说,他想的出神儿,一时间几乎忘了脸上的痛。谁知那人却冷笑道:“什么西城府东城府,没有听过!”接着一挥手,西城公子只觉得顶上一凉,帽子已不翼而飞,被怪人拿在手里。这怪人转着帽子冷笑道:“即便是在西域寸步难行,想来去哪什么西城府里取个把人头也不过探囊取物一样!”一时间心里冷了半截,摸着脖子,心有余悸,暗暗叫苦道:“没想到还真碰到一个不识路子的硬茬儿,罢了,回去请爹爹来做主再说。”当下不敢再说什么,带着手下,灰溜溜的跑了。 宁天从来就见不得这种横行霸道,欺凌百姓的角色,眼见他自报家门后百姓畏之如蛇蝎,暗想又是秦昌之流,呸了一声,将那帽子扔在地上,转身继续走路。没走出两步,已到了红月楼下,楼内酒菜香气四溢,宁天闻了,肚内已忍不住咕咕叫起来,这才省及自己已有近一日未曾饮食,举步就要进店。 那小二刚才也是站在门口看热闹的,见这人不畏强权,气跑了西城公子,心里是一等一的佩服,早已嬉笑的迎了上来道:“客官,您吃些什么?” 宁天随口点了两个小炒,又要了一壶酒,便要落座,却见小二并不立即退下,只是盯着他弯腰而立,忍不住醒悟,伸手去摸钱袋。这不摸还罢,一摸之下,脸色陡然间变作通红,他放钱袋的衣袖不知何时竟破了个口子,里面的银钱已全掉了,只留下一枚铜钱而已,看这红月酒楼的规模档次,一枚铜钱,只怕连碗水也喝不上。刚才还叱咤风云的人物,眨眼间竟有种说不出的扭捏。 原来他在雪谷中与莫砺风连斗数日,衣袋已被划破一个口子,好在口子不大,除了银钱,却也没丢其他的。饶是如此,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那小二整日迎来送去,见惯了这走南闯北的客人,一看他脸色,顿时明白他的难处,也不趁机发难,只是低声道:“客官是丢了银钱?”宁天红着脸点了点头。那小二憨厚的笑道:“也罢,看你也饿得紧了,客官你等着,我去厨房看看,今日若还有做菜剩下的,尽给你拿来就是了。”说着就要往后面厨房走去。谁知那掌柜的眼尖耳灵,竟听见了这话,当下几步走过来,胖手一耳刮子打了过去,将那小二打了个趔趄道:“你个败家玩意儿,遇到这穷叫花子,直接打发了就是,磨蹭什么?”那小二捂着脸不忿道:“这可是个大英雄……”话未说完,又挨了一嘴巴,不敢再说了。 第四节 百炼成钢意更昂(三) 掌柜的掴了那小二两个巴掌,这才怒气冲冲的走到宁天桌前,喝道:“穷叫花子,快滚快滚!” 宁天一直冷眼旁观,看那小二受了气,两道眉毛不禁竖了起来,听了这掌柜的话,不禁冷笑道:“好么,你这酒店难道不是让人吃饭的?” 这掌柜的听他咬字清晰,字正腔圆,不禁咦了一声,但看他一身灰扑扑的毫不起眼,料来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继而又乜斜他道:“我这酒店是咱们灵州城内第一号的大酒楼,就你这穷鬼,怕是连馊水也吃不起!”他吝啬小气,刚才楼外精彩一战也没看到,不知道宁天的厉害,说这话时嗓子几乎是扯起来喊了,一时间引得酒店内人人侧目。楼上三人本就关注宁天,听了这话,都暗暗不忿。连海棠是个爽性子的姑娘,直接就拍桌子站起来道:“岂有此理,这掌柜的真是狗眼看人低!”就要下楼去教训教训那掌柜。连海山一把拉住她道:“海棠别急。非常人自有非常手段,咱们再看看。”连海棠这才忍气又坐下。 楼下,宁天听他话骂的太阴损了一些,忍不住动气道:“所谓进门就是客,贵店若是以貌取人,只怕不能长久!” 掌柜的气的呸道:“呸呸呸,大风吹去,大风吹去!你这乌鸦嘴的家伙,没钱吃饭就快滚,别在那瞎说,滚出去!”一边吆喝手下众伙计驱赶宁天,一边污言秽语如连珠炮弹脱口而出。 宁天大怒,正想给他点厉害看看,但转念一想,自己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见识?当下冷笑两声,拂袖而起,一干伙计举着笤帚板凳,还没落下,就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身不由己被推开两步,眼看着宁天扬长而去了,纷纷感到奇怪。 宁天两步出了店来,心下仍是怒气丛涌,暗暗恼怒道:“这掌柜的真是欺人太甚!”忽听身后一阵打骂声,转眼看去,刚才替他说话那小二也被人乱棒打了出来。那小二被推倒在地,只能以手护头,任由众人打了两棍,骂骂搡搡的回了店中,这才拍打着身上的土站了起来。回头看见宁天,苦笑道:“呵呵,客官你还没走啊!” 宁天知道定是那掌柜的迁怒于他,受了这无妄之灾,不禁有了两分歉然。想起这小二刚才倒是心肠不错,心下顿时对他生出亲近之感。再看他眉眼间有股儒然之气,不像北方汉子的粗犷,倒像是江南之人,忍不住问他道:“这位兄弟,你叫什么?是哪里的人?”那小二听他问话,正色道:“回客官,我姓宋,叫宋思柘,是福建人,只因前些日子随我娘奔波流浪于此,这才到这红月楼打杂。谁想没干了两天,就被赶出来啦!” 宁天心下更是过意不去:“抱歉,让你丢了饭碗了。” 宋思柘哈哈一笑:“客官哪里的话,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只不过是借此挣些零钱罢了,我将来可是要考取功名呢!”说着从怀中郑重的掏出两眷书来,庆幸道:“还好书没有打坏。” “哦?”宁天也看出来他文质彬彬,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抱负,点头赞许道:“好!” 宋思柘挠了挠头道:“只不过我娘讨厌功名,从来不让我看书,我只好白日里打杂,晚上偷偷取出来看。”说完了又灰心丧气道:“可惜今年的取解试马上就到了,我却还没有攒够报名的银子。” 宁天盯着那一文钱,忽然有了主意,神秘的笑道:“思柘,咱们今日就用这一文钱赚些钱花,怎么样?” 宋思柘茫然道:“赚钱?去赌坊么?” 宁天摇了摇头,附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宋思柘半信半疑道:“这能行么?” 宁天点头道:“你只管去喊,保证你一会挣许多钱来。” 宋思柘虽然仍是将信将疑,总算是胆子不小,当下走到大路中间大声吆喝道:“各位南来的北往的,大家快来看一看了啊,我们初到贵宝地,只因丢了盘缠,因此借贵宝地献艺给大家,还望大伙多多捧场啊!” 他一边说着,宁天已端坐一旁,摊开手掌,将那铜钱放在手上。宋思柘又喊道:“大伙看看啊,欢迎下注!我这位朋友手上有一枚铜钱,谁要是能拿起来,我们赔偿下注金额,若是拿不起来,就算是打赏我们了。”说着还将那铜钱取了起来,正反面示意四周围观的人,众人顿时哗然:这么小一枚铜钱,谁拿不起来?当下就有个老头儿取出一两银子道:“我若是拿起来呢?”宋思柘陪笑道:“拿当然是我们给您二两银子了。”老头儿兴奋道:“如此挣钱,岂不是将你们赔死了?我先下一两银子的注。”宋思柘收了银子,示意老头儿可以了。老头儿伸手就去抓那铜钱。谁知道这铜钱宛如千斤之重,他费尽了力气,仍是拿不起来,反倒是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另一个壮汉大笑道:“吕大爷,你年纪大了,没力气了吧?”吕大爷骂道:“钱二你这小崽子,笑话你家大爷,你来试试!”钱二昂首道:“我正要试一试。”说着取出一锭银子,约莫有十两左右,笑道:“小子,若是你输了,可是要赔我十两!”宁天微微笑道:“这个自然。”说着还是把铜钱放在手上。钱二嘿嘿一笑,探手就抓,岂知抓在手里,这才觉得不对。那铜钱就如生在宁天手上一样,丝毫不能动弹。他拽了半天,面红耳赤,宁天那举着的胳膊却是纹丝不动。吕大爷见了,趁机讽刺道:“钱二,你小子不是力气大么?难不成都用在了你媳妇儿的肚皮上?”钱二忍不住骂道:“妈的,是这小子会妖法!”宁天微微一笑:“阁下还是力气小了一些,若还想再试,不妨先押上赌注。”说着看了看四周道:“还有谁要试试?” 周围人眼见吕大爷和钱二都力有未逮,总有那爱占便宜的人,便押上银钱去试一试,只不过宁天内力到处,铜钱就像铸在手上一样,这些人自然无人能拿起来。只是人便是如此奇怪,愈是失败的人多,愈是有人要试上一试。因此不多一会,二人面前得到的银钱就有二、三十两之多了。 又过了一会,眼看失败之人太多,周围再无人尝试,大伙纷纷骂骂咧咧的散了。宁天数了数,共得了三十四两六分银子。当下取出三十两递给宋思柘道:“思柘兄弟,你将这些银钱拿上,回去补贴补贴家用,你娘这些年肯定非常辛苦,有了这些银子,也能让她享享福。”又取出二两银子道:“这二两银子你再去报了考试,等考上功名,好好孝敬你母亲。” 宋思柘早已看呆了,没想到自己十年也挣不下的钱一会儿的功夫就让宁天赚下了。心中对他又是钦佩,又是敬仰,当下依言收起银子。 宁天掂了掂剩下的银子道:“至于这些银子么,咱们还回去红月楼,好好吃他一顿。” 宋思柘脸色变了变,他刚被赶了出来,本不想再去。但听宁天如此说了,狠了狠心道:“好,咱们走。”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声音滚滚而来:“朋友慢走,让老夫试一试如何?”说着一锭金子快速飞来,砰地一声落到宁天脚下。接着四五骑如旋风般赶了过来,一字排开,中间一位穿员外服的中年人气度俨然的道:“再下西城飞龙,听说朋友在此开设摊点,特来见识见识。”这人正是刚才那西城公子的老子。他平日最是护短,一听说儿子受人欺负了,匆匆忙忙赶到这里,来寻宁天的晦气。 宁天低头看了看那金子,足有五十两重,被这人一仍竟然没入低下一寸有余,显然功力不俗。再听这人自称西城,哪里还不知道是来找茬的?当下淡淡的道:“好,我奉陪。”说着取出铜钱放在手上,道:“请取吧!” 西城飞龙略略一点头,左侧一个壮实的汉子已飞身下马,探手取向铜币,这人关节粗大,五指成抓,尤其是拇指食指中指,三指犹如鹰爪,正是驰名关外的“大力鹰爪功”。 宁天识得厉害,手腕微沉,不让他扣住要害,同时手掌轻轻前送半寸,指尖指向他掌心的“劳宫穴”。大汉急忙变招,宁天接着中指微曲一弹,指风所向,还是“劳宫穴”,大汉慌忙间又变了三、四招,不料宁天深悉“千刀不尽”的奥义后,处处料敌机先,五指轮转间,又指向他的“劳宫穴”,这几下变化精妙,西城飞龙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哈奔儿,回来吧,你不是人家的对手!”说着又摸出一锭金子掷出去道:“李先生,你试试。” 右侧一骑马上的乘客也飞身而下,接下哈奔儿,迎面就是一脚踢来。这一脚暗藏湖南谭腿和弓弦步的门路,力量奇大。只要是随便踢中身上哪里,都是重伤。 宁天却嬉笑道:“西城先生原来是送金子来的,那我就不客气啦!” 第四节 百炼成钢意更昂(四) (断更了这么些天,羞愧难当,请各位见谅。)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李先生一招亮相,比之刚才的哈奔儿,可高明许多。 原来这李先生本是湘北的武术名家,只因遭仇家追杀才躲到这西城飞龙门下。但他腿上的功夫十分得了得,一腿扫出去,碗口粗的大树也要折断。十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好汉就是坏在他的腿下。此刻他看出宁天手上功夫不俗,不敢轻敌,一出手就是谭腿中的绝招。只见他一双长腿犹如大枪大戟,纵横捭阖,双腿鸳鸯连环,务求令宁天应接不暇。 宁天不明所以,略带轻敌,左拳挥出,正好与李先生右腿碰在一起,顿时只觉得如中钢锤,骨头欲裂,大惊之下,急忙退开两步。抬手一看,左手已是肿胀起来。西城龙王等人见宁天吃亏,都是面有喜色。李先生一招得胜,精神一振,双腿更如斧凿刀削,硬生生冲宁天右手劈过来。宁天不敢硬架,只得以小巧步法腾挪,那李先生虽然腿法高明,奈何遇到青云逐日这等高深轻功,也只有徒呼奈何。游斗了十几招,李先生怒道:“小子,躲躲闪闪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就与我真刀真枪来一次!”西城飞龙也阴笑道:“阁下不肯让我这手下拿这枚铜钱,直说就是了,何必躲来躲去?”宁天大笑道:“不躲有何不可?你用腿打架,我若不用腿法赢你,也不算好汉。”他观摩了十几招,已大概看明白了这谭腿弓弦步的道理,当下双腿一错,使出了洞天诀中的七星腿法。这腿法讲究以巧制胜,再加上他与前几日华纤纤的天元步一相印证,登时又悟出许多妙用来。 李先生听他如此狂妄,怒极反笑道:“笑话,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赢我!”宁天也不答话,只是脚下斜踏一步,躲过他一记腿鞭,接着脚下一跨,人已神奇的到了李先生身后。 李先生只觉得眼前一花,已失去了宁天的踪迹,大惊之下,就觉得肩头被人一拍,那只拿着铜钱的手倏忽间在他面前展开。他不及细想,右腿一个蝎子摆螯,蹬向宁天。宁天早料到这招,抢先用膝盖一顶,那李先生只觉得右腿腿弯处如靠着巨石大山,再也挪不后去。他倒是也变招奇快,当下右腿换左腿,仍是向后蹬去,接着就觉得踢中一人的小腹,大喜之下关注真力,只一脚就将这人蹬飞出去。等他转过身来,忽然脸色变得苍白,只见宁天笑嘻嘻的站在他身后,一点事儿也没有。他倒是明白了自己和人家差距太大,当下丧气的对西城飞龙道:“老爷,属下无能!” 西城飞龙脸上阴晴不定,淡淡的挥了挥手道:“呵呵,这位小兄弟身手过人一等,也不是你的错。”一边软言宽慰,一边暗暗思索:这西北边陲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少年高手?心下暗暗戒备。刚才李先生那一脚他看的清楚,正正的踢在宁天小腹,谁知也不见宁天后退,只是小腹猛的一收,就化解了这谭腿的必杀一击。若无高深内力,决计办不到。也是宁天宅心仁厚,否则丹田之力一收紧接着再一放,李先生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空虚之时,轻则左腿折断,重则震断经脉。他自己身在局中,知道是宁天手下留情,因此直接认输,倒也磊落。 宁天看着西城飞龙,只觉得这人虽有种阴狠刻薄的神色,偏偏给人的感觉雍容大度,似乎什么事都是胜券在握的样子,一时间心下提防了个十足十,口里却嬉笑道:“西城先生如此大方,一来就送上百两黄金。嘿嘿,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若是没有,我可要收摊了。” 西城飞龙刹那间脑中已转过几个念头,脸上神色微笑道:“小兄弟如此身手,可否告知姓名?” 宁天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只好道:“你我萍水相逢,何必相识?” 西城飞龙仍是追问道:“小兄弟何出此言?茫茫人海你我相遇,本就是一种缘分。我看小兄弟器宇轩昂,他日必非池中之物,却不知为何落拓至此,因此不由得起了结纳之心,小兄弟若有什么困难,不如与我说说。只要在这西北之地,我西城总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他这话倒是十分动听,宁天一时间难辨真假,暗想:这人看来也是个人物,只不过看他那儿子却不像什么好人,难保这人另有诡计。想到这里,不再言语。 西城飞龙似乎看出宁天心中所想,又忙道:“刚才犬子无知,冒犯了小兄弟,也是我平日疏于管教,又让他娘给惯坏了,一会回去,我就狠狠地责罚他。” 宁天道:“如此就不必了。”心想这人若真能明辨是非,倒也是个好汉,自己就不与他计较了。 西城飞龙当下翻身下马道:“小兄弟,我看你面生的很,想必不是西夏人。流落于此,必有苦衷。不如同去我府上,让我设宴款待,你也将你的难题讲出来,我为你想想办法。” 宁天听了他这话,暗想:卿卿知道我去了雪峰,遍寻不获,想来定是还在这西夏,这人看起来势力不小,若有他帮忙,倒是省许多力气。当下拱手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西城飞龙哈哈笑道:“小兄弟哪里的话,来,你骑我这匹马。”说着自有手下又空出一骑来,他翻身上马,又问道:“这下小兄弟总能告知在下你的名讳了吧。” 宁天正想报上自己名字,转念一想,道:“在下姓林,草字念卿。” “林念卿,林念卿。”西城飞龙低低念了两遍,确定没听过这人的名号,微笑道:“林兄弟的名字倒是很秀气。”宁天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当下西城飞龙邀请宁天一道离去。宁天正要上马,忽然想起宋思柘来,急忙转身道:“思柘,我还得去寻一个人,这西城龙王看样子本事不小,或能帮我大忙。这些金子你且拿着,将来进京赶考,少不得要用到。” 宋思柘偷望了西城飞龙一眼,低声对宁天道:“西城府是西夏城的头等大户,若要帮你找人,十有*能找到。只不过我听人说这西城一家可不是什么善类呢,你……你可小心点。” 宁天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宋思柘又扯著他道:“客……”宁天道:“咱们可是患难兄弟,叫大哥吧。”他比宋思柘还大了两岁。宋思柘改口道:“大哥,咱们这一分,我以后还能见着你么?” 宁天微笑道:“等我找到我那个朋友,就去看你。”宋思柘听了这话,这才笑颜逐开,揣着金子,一步三晃的傻笑着走了。 宁天看他背影削瘦,忍不住叹了口气,正要上马,忽听一声:“且慢!”接着三个人联袂而来,为首一个年轻人笑道:“西城伯父,好久不见了,小侄有礼了。” 西城飞龙转过头,也笑道:“原来是海山贤侄,这两位姑娘是……” 紫衣裳的姑娘打了个万福道:“小女连海棠,见过西城伯父。”红衣裳的的却是轻轻一顿足,娇声道:“西城先生有礼了!”这三人正是刚才在楼上的连海山三人。 西城飞龙也不作色,呵呵笑道:“海山贤侄不在牧场待着享福,怎么跑到这西夏城里来了啊?” 连海山笑嘻嘻的道:“小侄本就是想去伯父府上拜会一番,谁知如此的巧,竟然在这里碰见了,嘿,小侄可是早就想再尝尝伯父府上大厨的‘百烩五珍’了。”他话已挑明,西城飞龙无法拒绝,只好笑道:“也好,那咱们这就一并走。”说着对宁天介绍道:“林兄弟,这位就是塞外‘连云牧场’的少场主连海山。”又对海山道:“海山,这位是林念卿林少侠,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可是十分高明!” 连海山死乞白赖,正是要结识宁天。闻言忙拱手道:“原来是林兄弟,失敬失敬!”说着挤了挤眼。 宁天心下好笑,也抬手应道:“塞外连云牧场在下早有耳闻,令尊连老爷子还好吧?”他也是少年脾性,看连海山故作滑稽,也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儿。 连海山哈哈笑道:“有劳挂念,我爹身子好着呢。” 这一番挤眉弄眼,二人陡觉得距离拉近不少,当下并骑而行,一路笑语不断。西城飞龙走在前面,忍不住暗自皱起眉头:这小子,难不成是故意搅局的? 他猜对了。连海山三人见宁天教训西城公子,本就对宁天颇有好感,又见西城飞龙打斗不过,更是乐开了花,待得后来见他用言语蛊惑宁天,不知道这家伙有何图谋,当下相互一商量,就故意随行了过来。西城府和连云牧场虽然暗暗较劲儿,但表面上又不得不装出一幅亲热无比的样子,心里早吧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西城飞龙懂得掩饰,可他的手下却个个面色不善,宁天不知就里,却也从这几个人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当下也不多嘴,只是暗暗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