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心庶妃》 001 史上第一太监 濮阳王,凤毅。 昭国的开国功臣,从龙有功,赐异性亲王爵位,世袭罔替。 到凤建天手上已经承袭了五代,今天是他的生辰宴。 五福捧寿的红漆灯笼高高挂起,门外头的金丝牡丹缠枝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宴客的亭台,灰瓦红柱,长廊如带,迂回曲折。 花亭楼台,伴着潺潺流水,泉声叮咚,典雅古朴的院落在青烟缭绕下隐隐显现,道不尽的庄严雅致。 后院,素色洁净的厢房中,梳双髻着藕色衣裙婢女勉力的将手中的少女抱上床榻,气喘吁吁。 她咽了咽口水,俯下身子靠近她,喃喃自语,“小姐……你也别怪我,跟着你实在是太苦了,残羹剩饭、食不果腹不说,还要时不时的承受各房小姐的打骂,连带着府中的仆婢也要落井下石的耻笑不休,立春跟了你这么多年,也算是报你当初的救命之恩了……” 她口中说的小姐正侧躺在床榻上,葱绿色的襦裙被反复浆洗得掉光了颜色,剩下一片灰灰白白的颓废。披散在身上的头发乌黑浓密如黑锻子般柔软,露在袖子外的手却细长的好似竹节,身量娇小,骨瘦如柴。 立春喃喃自语之后,伸出手轻轻的去解她的腰带。大夫人吩咐过,只要将她打晕再脱光她的衣服,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二少爷龙章凤姿、仪表堂堂,大夫人早就有为他甄选通房的打算,这可是绝佳的表忠诚的机会,办好了这件差事,大夫人看到她立了功,肯定会让她做二少爷的通房的。 不,日后说不定还可以从通房提为姨娘,要是生下子嗣,就是夫人也是当得的。 她低下头,脑中划过一张美如冠玉的面庞,顿时心如擂鼓,红霞飞上脸颊,染了些许薄薄的喜色,仿佛郎情妾意的恩爱日子已触手可及。 躺在床榻的少女薄绒般的眼帘轻轻的颤了颤,蓦然的睁开眼睛,目光如炬,锋利如刀,直直的射向她! 立春心一凛,被她的目光惊吓住了,如同广阔无垠的幽冥地狱伸出来的阴森鬼爪,带着森寒的煞气和残暴的戾气! 她不曾想过一向柔懦的小姐也会发出这般摄人的气势,就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才觉得诡异。 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颤抖得无以复加,哆哆嗦嗦的好像下一刻就能害怕得晕过去。 “……你……你怎么醒过来了?” 因为她的极度恐惧,所以没看见洛乔的神色闪过一丝恍惚,然而耳尖的她已经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正从这个方向走来,她凝眉,暂时压下心头的纷乱。 她抬起腿,直直的踹向她的心口,立春的身子往后重重一仰,磕到后脑,晕了过去。 同时,厢房的门在这个时候也被打开。 进来的男人玄色华服,鹤发鸡皮足以看出此人年过花甲,他关了房门转过身来,瞧见洛乔,那浑浊的绿豆眼就是一亮,搓着手心淫邪的打量着她,那目光好像已经代替了手将她剥得身无寸缕。 他嘿嘿一笑,缓缓解开腰带,声音干哑如枯树,“美人儿,让本侯爷好好疼你,保准你欲仙欲死,哭着求着本侯爷弄你……” 洛乔的腿抵着身后的床榻,冷意凛凛,这副色迷迷的模样,她以前见过太多,如今再一次看见,她不仅厌恶,更是戾气暴涨。 东阳候,道貌岸然却最喜欢留连青楼艳院,年少时喜那路柳墙花,老不死了更是亵玩起女童来,行事猖狂,只要不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看对眼了都会命人通通掳来,他年过花甲早已力不从心,却变着法儿的折磨那些少女,从侯府里抬出来的,无不死状凄惨,身下的红花早已开遍了后院。 京都的官员多如牛毛,随便拎出一个,都能让平民百姓吓尿了裤子,达官显贵众多,谁没有个特殊的癖好,人人心照不宣,更是助长了东阳候**的气焰。 偏生被他玩弄的童女不是平民百姓,就是身份太低,碍于权势,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这一回,东阳侯的视线转移到了洛乔,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凤安瑾身上。 但她不过是濮阳王府中一个微末的庶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东阳候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将手伸到这后院来,这当然不是意外,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或是有人暗中首肯,借东阳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濮阳王的女儿,他位高权重,即便是一个庶女也是不能碰的,捅出去,东阳侯得吃不了兜着走。 除了,一手遮了半边天的,大夫人。 东阳侯浑浊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安瑾瞧,她的皮肤很白皙,却不是如霜雪色的那种白,透着病态的苍白像冰冷的死人,有种诡谲森凉的感觉,但她有一双极为美丽的眸子,仿佛天上的星光被裁了一段下来,流光轻漾,水色惑人。 让他的兴致高涨,这可真真是个绝色的美人儿,若是再长开些岂不是要将天下男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见她冷着脸东阳候却一点都不在意,越是清高冷静的女人,他越是喜欢,这样在她苦苦求饶的时候他才更有成就感。 他褪下亵裤,坦露在她面前,淫笑的靠近,安瑾能看见他脱落的牙齿和发黑的牙肉,腥臭得堪比腐烂的尸体。 触手可及的小茶几上放着精致的绣筐,里面交缠着各色的丝线,当中插着小剪,娇小锋利,堪堪握在手中,正合适。 她露出了第一个笑容,极轻极淡,像平静的碧波荡起丝丝涟漪,转瞬又归于平静,却留下了一道绚丽的光晕,已经足够让**熏心的东阳侯愣住了。 她抓起身后轻若柳絮的薄被挡在身前,右手的剪子泛起一缕银光,手起,刀落,溅起一层血色的薄雾! 有轻微的东西落地,滴滴答答的声音极快,仿若春日横斜的细雨。 “啊!——”东阳侯双目暴睁,瞳孔阵阵紧缩,剧痛已经掠夺了他脑中的思考和动作能力,他下意识的捂住下身,痛得在地上翻滚。 安瑾将染红的被掷在地上,从床底下脱出晕过去的立春,她会将她弄晕,并藏在东阳侯看不见的床底下,就是为了接下来的事。 贪图富贵,背信弃义的奴才,不必同情。 以极快的速度将她的衣裙撕烂,将她干净的右手染上鲜血,再将手上的剪子塞在她手中。 动作利索,一气呵成,整个过程没有半分停顿。 像东阳候这种畜生,杀了他太过便宜,他既然这么喜好玩弄女子,就让他变成太监好了,昭国前无古人的最高品级的太监,真是荣幸,想必定会流传千古,名扬四海。 她抬眸扫了一眼,东阳候玩弄婢女未遂,反倒被阉割成了太监,这个场景足够为这突发的事情做出圆满的解释。 大夫人,阴谋败露,你该如何向沦为废物的东阳候交代呢? 她走出房门,将渐渐虚弱的吼声隔绝在内,大夫人有意让她身败名裂,只怕早就掐着时间来捉奸了,今天是濮阳王的生辰宴,宾客众多,这痛苦的吼声肯定会引来不少人来查看。 大夫人发现这个情况肯定会第一时间寻找她的下落,而她要做的就是让大夫人哑口无言。 ------题外话------ 喜欢的美妞揣兜里吧~`(*n_n*)′ 002 两面三刀大夫人 东阳侯的惨叫凄厉痛苦,第一个发现的是大夫人的心腹之一,喜妈妈。 东阳候虽是个二品侯爵,但行事龌蹉,上不了台面,重臣也不喜与他为伍,但再不济也是个侯爷,可别让那个倔犟的六小姐用泼皮劲儿给伤着了,不然这掌家的大夫人没脸不说,光是赔礼善后就够折腾的了。 她一把推开门,被里头鲜血淋漓的场面吓白了脸,身子不住的晃了晃,东阳侯捂着鲜血直流的下身不省人事,瞧着满地的猩红,都这把年纪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立春从鼻子里哼出声来,正好在这个时候幽幽转醒,喜妈妈瞧着她手里的剪子,瞳孔紧缩成墨色一点,“把这个贱婢给我捉起来!” 身后的仆婢手忙脚乱的上前去捉立春,将她恨得牙根痒痒,下手也不顾轻重,直掐得她眼泪横流。 喜妈妈瞧了一眼屋里,愣是没看见安瑾的身影,她暗道不好,吩咐人看住立春,连忙小跑着就去给大夫人报信。 谁知这才转过回廊,就瞧见一位身穿海棠红华裙,发上金累丝八宝凤钗的端庄妇人,擒着笑靥正款款走来,身后跟着一溜儿兴致勃勃的贵夫人。 身旁还跟着威武不凡的濮阳王——凤建天。 大夫人瞧见她神色匆匆,这弯弯的柳叶眉就颦了起来,“喜妈妈!在贵客面前怎能如此唐突,真是丢我脸面。” 喜妈妈还未来得及禀告,后头就有尖叫声传来。 原来是立春醒来被东阳候的惨状吓得不轻,她下意识的怀疑安瑾,可她软弱的性子早已深入人心,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只尖着嗓子乱嚎,“我是冤枉的!不是我!是六小姐做的!” 凤建天年纪不大,鬓发一丝不苟,嘴角永远抿着倨傲的弧度,他见立春疯魔般的挣扎,立刻皱起乌黑浓密的眉,但无意一瞥,他的目光远凝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朝厢房走去。 只因立春摇摆的手上全是鲜血,恍惚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发丝灰白,衣饰华贵,下身鲜红无寸缕,综合这几点,人人脑中立即浮现一个人——东阳侯。 京都闲暇无事的贵夫人最是喜好听这八卦丑闻,越是离奇便越是兴奋,此时人人惊呼,隐隐约约已是察觉出了什么,一些个好奇的妇人提着光鲜亮丽的裙裾,跟上了濮阳王的步子。 立春手上的血渍好像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一点亮色,刺得人眼睛发麻,大夫人严厉的视线射向角落里煞白着脸的喜妈妈。 只听前面传来尖叫声,大夫人回神上前一探,然而眼前的一幕太让人胆寒和震惊,她亦是惊的退后一步,青石地板上鲜血喷涌,血泊中有块发黑的物事让人恶心的扭过头去,屋子里铁腥的气味让她胸口微微发堵。 她凝眉一瞧,居然没看见安瑾,这个死丫头到底去了哪里? 她转向立春,双目的冷厉浓郁得仿佛利箭一样射向她,恨不得将她穿个千疮百孔。 凤建天探了东阳侯鼻息,脸色阴沉如墨。 东阳侯早已悄无声息的死去,被阉割的剧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他本就是垂暮老者,失血过多紧接着死去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死在濮阳王府,堂堂二品侯爵死在亲王的后院,还是以这种不堪的死法,传出去要有多少人诟病濮阳王府? 今天本是他的生辰,却在自己府邸里出了丧事,对方的品级还不小,凤建天只觉得自己许久不曾出现的怒意,喷薄而出。 “来人!将这贱婢杖毙,随着东阳侯的尸身,送回候府!” 立春害怕的险些晕厥,死咬着牙,痛哭道:“王爷!不是奴婢啊!奴婢晕倒过去什么也不知道,醒来侯爷已经是这样了,当时六小姐也在的!求王爷明察啊!” 立春口中的六小姐让大家一头雾水,极少听见这号人物,连凤建天这生父,在脑中搜寻了半天,也只能得到只字片语,最多的便是那个怯弱的背影。 安瑾的不见踪影让大夫人耿耿于怀,她慎重的开口:“王爷,东阳侯突然死去,只怕会有人不肯罢休,若是知道我们王府这样草草的处理,只怕会让更加不满,到时候对王府可是大大的不利,不若就听这贱婢一言,咱们只是去看一眼六丫头,不管是不是她,总归是让侯府来人无话可说。” 大夫人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没有半分偏帮立春,更没有胡乱怀疑安瑾,条条是道,全是为濮阳王府着想的苦心,外人怎么也看不出来她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她心里升起的念头更是意图至安瑾于死地。 凤建天听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登时便首当其冲的往安瑾的院子走去。 顿时一院子的人,姹紫嫣红,全部往后院里涌,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丑闻,堂堂侯爵阉死在了亲王府里,濮阳王大义灭亲,杖毙亲女,好一出精彩绝伦的戏。 通往安瑾院子的路越走越荒凉,人群里已经有贵妇蹙起了眉头,这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濮阳王府还兼作义庄呢。 这种古怪直到众人站定在安瑾的院外时已经是遮掩不住了,面前的院子青瓦灰墙,有些腐蚀得厉害的墙体早已脱落,露出了里边的斑驳的颜色,门的半边早已不翼而飞,剩下的半边也是要掉不掉的挂着,透过这关不严实的门,里头也算是一览无遗,残桌断椅,凌乱破败。 众人才刚从庄严华丽、造型别致的主院走到这来,这一富一贫、一奢一陋的巨大落差难免会让人特别在意。 凤建天嘴角僵硬,脸沉得能拧出水来,刚才还觉得大夫人,知书达理、贤惠大方。如今可是完全推翻了先前的印象,这是人住的地方么?虽说是庶出,可总归是濮阳王府的人,是他的女儿,这样子虐待还有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大夫人自然是知道安瑾的窘境的,那也是她这么多年一力促成的,但她衡量过,总归安瑾今日是要魂归天外的,等会儿凤建天看见安瑾那浑身鲜血的模样,还不气怒于心?到时他可就无心计较这些了。 大夫人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喜妈妈却是蹙着眉从院子里走出来,摇了摇头:“禀王爷,夫人,六小姐不在里边。”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突然一道女音从身后传来,这音色仿若清溪白水般清澈明亮,人们纷纷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那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大家心中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个少女极为美丽,眼睛大而眼尾斜飞,不得不说这眸子真是极为漂亮迷人的,仿若碧波汪泉、水色潋滟,凝练成天地间最纯粹的墨色,她静悄悄的站在那里,却像一副不加渲染的绝美山水画,瑰丽夺人。 微风吹起她的衣袖空空荡荡,上边沾染的星点泥土却硬生生的破坏了这和谐的美丽,特别是那满是泥巴的双手,和腕上挎着的竹篮。 003 挖竹笋的六小姐 人们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一行自发现东阳侯之后就匆匆赶来了,安瑾若真的杀了人,这短短的时间内想做得半点痕迹也没有是不可能的,如今她从竹林的方向出来,从厢房绕到竹林再回来院子可要一盏茶的时间,没有鲜血,没有惊慌,这是哪里出了错? 而她身上的泥巴更是证明她确实是去了竹林,时间上根本不可能去厢房将东阳候杀了,她抬眸看向喜妈妈,只见对方凝重的摇了摇头,院子里竟然也没有血渍?大夫人疑惑,难道真的是立春撒了谎? “你这是成何体统,堂堂濮阳王府的小姐玩乐得满身是泥!真是不像话!”凤建天看不过眼,忍不住的训斥起来,那裙摆上的泥巴让他厌恶的别过眼去。 安瑾垂下眼眸,紧了紧篮子,看起来有些害怕,人群中走出一位妇人,她皮肤白净,发上是一枝赤金的孔雀簪子,她笑意吟吟的将雪白的帕子放在她沾满泥巴的手上:“不必害怕,你告诉我们,你去了哪里?” “……我去后院的林子里挖竹笋,昨天刚下过雨,林子里的土很湿,所以才弄脏了衣裳……”她抬起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染湿了她浓密纤长的眼睫,红着鼻子抿着唇,模样十分委屈。 安瑾最擅长的是什么?不外乎演戏,眼泪这种苦情的东西,于她来说是信手拈来的事情,此时她展现的正好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一面,委屈、伤心、害怕、都被她用这恰到好处的演技演绎得淋漓尽致。 人们天生同情弱者,安瑾本就生的漂亮,再加上这因为委屈而泫然欲泣的样子,让人不禁起了异样的怜惜之心。 “好孩子,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一直呆在竹林吗?”妇人温柔一笑,用极轻的声音询问她,似乎大声了就会将安瑾的眼泪碰下来。 安瑾沾着泥的手紧紧攥着竹编的篮子,眼里湿漉漉的带着不安的光芒,带着些微的鼻音点了点小脑袋:“嗯,这是我刚挖的……” 凤建天往她的篮子里探去,只见里边躺着几个湿润的竹笋,手上的泥也是带了水色,安瑾没有时间去杀了东阳侯,立春是在说谎! 有妇人疑惑:“你一个小姐家家,去竹林挖竹笋作甚?岂不是欲盖弥彰?” 安瑾眼中更是水光闪闪:“……我太饿了,大厨房不给我饭吃,所以……” “所以你就去挖竹笋吃,是吗?可怜的孩子……”温柔的妇人眼眶微微泛红,安瑾这可怜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怜不已,再加上她形销骨立的身子,人们下意识的便认为她的待遇定是非常苛刻的。 凤建天眉头紧锁,东阳侯的事情还未解决,又被大家看了笑话,他怒气一上来,便不满的看向大夫人:“怎么办事的?连个孩子都这样苛责!你未免太过狠毒!” 大夫人眼里匿着冰冷,却柔柔的垂下眸,眼眶通红,歉意的开口:“是妾身的错,这些日子因为忙碌,反倒疏忽了六丫头,妾身这就命人将饭菜送来,求王爷看在王府家大业大,难免有疏忽的地方上,原谅妾身这一回。” 大夫人将错误揽下,意有所指是因为宴会忙碌才有这样的疏忽,凤建天抿了抿唇,终究是为了自己的生辰宴,他也不好发作,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这苛责庶女就轻飘飘的被大夫人一句话一笔带过,疏忽?疏忽了她十四年?安瑾低头擦拭手上黑灰的泥巴,笑意冰冷,眸子却越发美丽绚烂。 大夫人转过头来,朝安瑾叹息了一声:“六丫头,你要是饿只管让婢女去大厨房端来膳食便是,一个堂堂的小姐,如何能亲手去挖竹笋,岂不是有意让王爷没脸?” 她表面是善意的劝解,却有意无意的告诉众人,安瑾心机不纯,故意做出这样的事情博得众人同情,或是让凤建天脸面丢尽,在变相的报复他多年的漠视不理。 一句话,却让大家开始揣测起来。 凤建天冷厉的目光射向她,如同仇敌一般,只怕脸面对他来说,比安瑾还要重要。 安瑾知道大夫人的意思,她却没有理会,怯生生的道一句:“那我可不可以不要鸡汤,太酸了,我喝了总是闹肚子……” 她在王府处处受人排挤,这鸡汤自然是坏了才会发酸的,以往立春去大厨房端来,她喝过一次,闹了几天肚子,宁愿挨饿着也不肯再喝一口,日子艰难可想而知,大夫人不是怪她没去大厨房拿吃食吗?那她次次都是吃这坏的东西,这又该如何解释? 凤建天移开目光,没发现对方有什么意图,暗恼大夫人草木皆兵,就这样一个小丫头,哪有那么深的心机,闻言他叫来管家:“去将六小姐换个院子,拨几个侍女过来,若是再让我听见在膳食里做手脚,就打断了腿,扔出王府!” 王管事是大夫人心腹,此时瞧着凤建天有意落大夫人的脸立威,不由诚惶诚恐的应下。 凤建天不满的拂袖离去,赶着去处理东阳侯的事情,如今安瑾的嫌疑排除,只能说明立春是在栽赃陷害,如此恶奴,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大夫人最是了解凤建天秉性,自持身份又好面子,安瑾在众人面人将她的小伎俩大剌剌的揭开,丢的可是整个王府的体面,他肯定要出面树立他公正的形象。 本以为安瑾肯定会辩解,没想到竟是用这种迂回的计策,她还真是小看她了。 她目光冰冷带刺,却见安瑾眼眶红红,揪着裙摆惴惴不安,尽是怯弱的样子,难道真是她太多心了吗? 安瑾低着头,仿佛做错事的孩童,温柔的妇人安慰她几句,随众人一起离开,待院子前空无一人,她才缓缓抬起头来,大夫人阴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只是,大夫人,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来自安瑾的身体里,这个名为洛乔的女人,滔天的恨意…… 004 轻蔑的惩罚 王管事不愧为王府的管家,办事利索,不过一会儿功夫,便领着人将她请进了后院一出崭新的院子,清新高雅,上书‘雅阁’。 凤建天既然已经发下话来,不管安瑾秉性是心狠手辣还是怯弱无知都好,断不能违背了他的命令,王管事明白这个理,对安瑾虽是不冷不热,但也周到。 “六小姐,这四个丫鬟都是府里出挑的,您看着提携便是,小的这就退下了。” 安瑾将腕上的竹篮放下,随意的看一眼就知道了王管事的用意,真以为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吗,拿这些歪瓜裂枣来应付她,她知道王管事是不满因为她的原因让大夫人没脸,但她又岂会眼皮子浅到跟一个奴才计较? 当然不会,对于重活一世的她,要的可不是简单的这些。 “帮我打盆水来。”她的眸子晕染上幽雾,美丽的唇形吐出柔柔的嗓音,叫人听之心醉神迷。 边上立着四个婢女,形态不一,相同的一点便都是其貌不扬,跟漂亮得不像话的安瑾相比,更是低到了尘埃里去。 四人面面相觑,听着这据说软弱可欺的六小姐发下的命令,怔在原地,最后还是一个着粉色衣裳,脸蛋圆圆,有一双薄薄的单眼皮的丫鬟,转身给安瑾端来了装着水的铁青色盆子,上头还略略纹了几朵莲。 安瑾将手放进水中,搓着手上的泥,还有隐藏在黑灰色的表象下,猩红的血渍。 大夫人以为她只有一条路可走,其实不然,厢房后头有条小河,为了让前院的玉石假山成流动的景致,特地挖的,平常人极少会注意,那片地方连着的就是竹林。 她脱下外衣,淌着漫过腰间的河水而过,跑到了竹林将前天挖好的竹笋连带着手滚了几把泥,再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表面上看她云淡风轻,却是争分夺秒连一路跑来的气喘都死死的压在胸腔里,毕竟只要时间拖得越久就容易被人怀疑。 凤建天不是省油的料,大夫人更是留心要抓她的把柄,想要排除她们的疑心只能用这事实的铁证说话。 不过看凤建天行色匆匆的样子,只怕东阳候早已去见阎王了,立春自然无路可逃。 她眸子如霞光灿烂,这样很好。 更让她兴奋成狂的是,这里是濮阳王府,‘曾经’她来过,在前院高高搭建的戏台上摔下来,断了三根肋骨,众人的嘲笑还仿佛历历在目,她怎会忘记。 而裴启明!这个让她恨得连名字都想疯狂摧毁的人,是凤建天的三女,凤青然的夫君,那身份显赫尊贵的‘淳王妃’就是她的好三姐。 这仇人身份竟是所谓的‘姐夫’,好,真是太好了。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还要了解裴启明了,只要他想的,他要的,她一定会通通摧毁!他不是想要皇位吗?她就是颠覆了昭国也不会让他登上那个位置! 无人能看见她垂下的眸子中,彻骨的恨意,仿佛卷着阴森鬼府死气而来丧尸,带着扭曲空间的戾气,让人陡然战栗,冰冷就像无形的游蛇,窜入肺腑,掠夺了空气,让人窒息。 丫鬟们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惨白的堪比墙上的白灰,惊恐的看着安瑾那小小的身子散发出来让人退避三尺的煞气,害怕的扑通跪下。 “刚才谁没有听见我的话的,将这盆水……喝下去。”她声音无比轻柔,像三月的春风拂过心头,宁静柔软,字眼却森然的像咆哮的恶魔。 给安瑾端水的丫鬟闻言像逃命一样远离了其余三人,效忠般的跪在安瑾身后,剩下的三人看向盆子里黑漆漆的水,像沟渠里流淌的那般肮脏,顿时大惊失色。 “小姐饶命啊!奴婢不敢了,奴婢日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小姐!求小姐……” 安瑾特意翻滚的泥巴,沉在水中厚厚一层,这群人既然敢无视她的话,若不给点教训,岂不是要骑到她的头上来,她能忍,但对象可不是这些虾兵蟹将。 她抬腿将装着铁盆的木架子踢倒,盆里的脏水倾泻,悉数淋在不住磕头的丫鬟身上,那些开口说话的更是做了泥水的容器。 “啊!——咳咳——”丫鬟们掐着嗓子,意图将嘴里土腥的东西咳出来,囫囵吞进去的还伸了手去勾,场面脏污混乱。 而安瑾却眨巴着美丽的眸子,静静的看着。 刚才给她端水的婢女颤巍巍的跪在她身后,她垂头看着沾染上星星点点污渍的裙摆,无比庆幸她只是微微犹豫就付诸了行动,不然这混着泥土的水吞进肚子,该有多么可怕。 安瑾这时转过身来:“你叫什么名字?给我拿套衣裳过来……” “奴,奴婢赛雪,这就给小姐取衣服来。”她立即起身,身子还害怕的晃了晃,却一刻也不敢耽搁的打开箱笼,将里头一套荷藕色碎花的襦裙取出来,颤抖着递给她。 安瑾扫了她一眼,依旧柔柔道:“将这里弄干净了,我不想看到一丝污渍。”接过她手中的裙子,安瑾转身进了屏风。 她语气轻柔得仿佛耳语呢喃般亲昵,却带着丝丝彻骨的凉意,赛雪激灵的颤了颤,连带着咳嗽的三人亦是停了下来,惊恐的道:“是!” 这个六小姐太可怕了,以前只听说她有多么多么的软弱,被王管事派来侍奉她的人心中还存着轻蔑,如今才知道她有多么的恐怖,她容颜绝美万中无一,却苍白得像祭奠堂上的纸偶一样阴森死气,光是看着便叫人毛骨悚然。 三人擦着眼角的泪,利索的打水过来擦洗,生怕安瑾有一丝不满再想出什么法子来惩罚她们。 凤曦耳尖的听到铁盆落在地上哐啷的响声,银丝白靴跨进来就发现青石地板上全是乌黑如臭渠般的脏水,让他如一潭碧湖般冰冷幽深的目光凝了一下,相比屋里的慌乱,他更在意安瑾的情况。 赛雪等人惊慌,颤颤不稳的慌乱之声响起:“奴婢给大公子请安。” 凤曦淡漠的跨过,宽大的月牙袍服划过绚丽的涟漪,直直朝着里间而去。 安瑾正系着肚兜就听到丫鬟禀报的声音,她将裙子陇上,就看见有浓重的阴影照射过来。 005 大公子凤曦 她敛眸探去,只见他一袭月牙白袍服,腰间银丝云雁腰带微卷,坠着极品暖玉,长长的流苏随着步履轻晃摇摆,横着一支翡翠玉骨的折扇,扇坠是一块小巧精美的碧绿竹叶,广袖宽大,比例完美的白皙手掌轻轻挽于腹前,袍服宽松,衣袂无风自动,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姿。 碧玺玉冠高高束起,发丝如墨,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如淡粉色的花瓣般完美的唇形抿成直线的弧,衣袍猎猎,灼灼逼人。 这个男人十分俊美,不似那种阴柔妖孽般的做作,浑身上下看不见一丝女气,他如冰川之上千年不化的寒冰般清冽,又如一波深寒的古潭之水冷漠而沉寂,透着丝丝神秘,好像这天地飘渺间再无可匹配。 起码在安瑾见过的男人中,风姿当属翘楚,她轻轻的眨了眼睛,像彩色斑斓的蝶翼袭过绚丽的一尾流光。 是她的哥哥,濮阳王长子,凤曦。 安瑾的生母据说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却在她出生时难产而死,她几乎是凤曦一手带大的,兄妹俩感情深厚,安瑾以前十分珍惜跟哥哥在一起的时光,因为那十天半月她被人耻笑不用挨饿,凤曦总会细心体贴的照顾她,每每离别她总是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眼巴巴的盼望他回来的那一天。 可惜今早立春那一下棍棒,早已将真正的安瑾敲向了地狱,如今他面前站着的身子有血有肉,可却是带着森然恨意的一缕陌生的游魂而已。 安瑾虽然瘦弱娇小,可毕竟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但凤曦好像从不避嫌,他踏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她身前,伸出白皙的指节将她腰上的丝带牢牢系起。 而现在的安瑾是敏感的,这样的姿势让她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传来的缕缕幽幽的茉莉香味,芬芳馥雅,沁人心脾,却让她心头一凛。 然而习惯却未曾让她表现出来一丝的不适和僵硬,她好像愣了一愣,随即扑向那宽阔温暖的怀抱,用那柔软的嗓音雀跃的问他:“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安瑾脑海中跃过一幅幅往事,在记忆里,迎接凤曦的,便是这么一个雀跃的怀抱,但愿刚才的一丝愣怔,可以让他理解为惊讶。 凤曦这才略略隐下疑惑,知道他突然回来想必是惊讶过头了,他揉着她的发丝,与他一样的乌黑浓密,极为柔软馨香,他用温醇如明月映水的优美嗓音回答道:“他生辰,师傅便许我回来。” 他搂着安瑾消瘦的身子,心里泛着阵阵的疼,他知道王府里的人恨不得将他们兄妹逼死,他不在府上只怕行事更加猖獗。 东阳候死在濮阳王府的消息不可能隐瞒下来,他一踏进王府就听到了丝丝不堪的传闻,他的小安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分明就是有人蓄意谋划,想在今天将安瑾置诸死地,可惜,那人算漏了他的师傅会恩许他回来。 他将坚毅的下颚抵在安瑾的发顶,眼眸是发凉的冷意。 凤曦不是文弱书生,安瑾被他搂在怀里,柔嫩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能感觉到他肩膀宽阔,胸前肌理柔韧紧致,在那月牙袍服下隐藏的身躯,极具有爆发力,那玉面公子只怕也是表象而已。 她只知道他拜了一位名师,从十二岁起,凤曦便长年跟随师傅学艺,每两年只有十天半月可以回来,以前的她也曾经问过他师从何处,却被他一笑带过,如今她自然也不会开口询问。 这时候屋外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是凤曦的随侍宋帜,他朝里间高声道:“公子,王爷让你过去。” 安瑾知道,以凤曦的出色和引人注目,他不会有那么多时间陪伴她。 凤曦略略低头,好像有明月的光华从他的肩头倾泻下来,莹莹如玉,他轻声道:“小安,再忍忍,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安瑾懵懂的点头,却在心中琢磨他的意思。 目送他远去,她才回过神来,婢女正战战兢兢的将菜肴布在酸枝菊花缠枝木桌上,三菜一汤,分别是梅花豆腐,八宝酱汁鸭,清炒芦蒿,并一盅冰丝银耳汤,用料充足,香味扑鼻,可见没有偷工减料,果真下人是半点都不敢违背凤建天意思的。 经过刚才的事,丫鬟们哪还敢在原地干候着,纷纷围到桌前,殷勤的伺候安瑾用膳,尽管心里愤恨不平,面上却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待安瑾用完膳之后,又紧接着服侍她更衣沐浴。 安瑾将赛雪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杏春提为一等,剩下的两人,迎秋和冬梅,也是在踏进安瑾房里之后眼神飘忽的,直接的便安排做了粗使丫鬟。 安瑾无视她们不甘的眼神,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便躺在了如意瓣纹饰的拔步床上,丝绣并蒂花的薄被有阵阵的清香,像极了阳光的味道,却不能让她放松下来。 后脑被立春敲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却不是扰乱她心神的原因,她太意外了,这种重活一世的感觉,就像被判了死刑的罪犯,在斩首的时候刽子手突然跟你说,你不用死了,不仅不用死你还会得到万两白银,余生富贵一样,这种让人措手不及,又欣喜若狂的感觉。 安瑾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要再犯前生的错,这一世是你偷来的,你要比任何人都要活得长久,活得自在,任何人的阻拦都不是你退却的借口。 弱者只会被唾弃、欺凌最后悲惨的死去,她们的生命太过低贱,就像前世的她一样,这一次,她怎么会重蹈覆辙,她会将肆意践踏她的人,狠狠的踩在脚下,让她们卑微的像一颗渺小的尘埃,跪在她脚下苦苦的哀求,这才是她生存的意义。 安瑾笑了,在黑暗中笑得仿若幽冥之中盛开的黑色曼陀罗,带着神秘馥郁的香气,迷离诱惑,让人不自觉踏入她用美丽织就的陷阱,却被用黑暗凝炼的毒汁,腐蚀得尸骨无存。 006 佛前一点莲香 也不是没有人能欣赏到她此时的美丽,她唇角瑰丽的笑意就被一双碧波幽潭般的眸子收在了眼中,那人广袖迤逦曳地,静静的站在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的床前,仿佛一刻又像过了许久,他伸出手轻轻掩了掩薄被,转身离去。 天刚蒙蒙亮,安瑾便起床了,这是她睡得最安稳最舒服的一个觉,恍惚还闻到一股舒心的茉莉花香,是凤曦来看过她了吧,可能因为昨天的事情她睡得很沉,居然半点都没发现,如今这个时候他应该启程回去了,倒不必想着去给他送别。 塞雪听到动静,手脚麻利的进来伺候她盥洗,她是从别的院子里调来的,平日里也都是做些粗使丫鬟的活计,一下子被提为一等丫鬟让她受宠若惊,虽说这个小姐好像在府里不受宠,可是能有出头的一日,她已经很满足了。 安瑾看着身上鹅黄色的长裙,将她衬托得肤若凝脂,灵动得恍若丛林的精灵,心里暗暗点头,就是要这样的柔弱才好。 王府上下皆知,四小姐凤秀然最喜欢早晨花瓣上的露珠,每日清早都要喝一杯用露水烧开泡制的玉兰花茶,此时她正在王府的景色雅致的花园里,状似悠闲的饮着茶。 她身着一袭秋香色长裙,衣摆上绣着斑斓的七彩蝴蝶,发上点缀着金灿灿的朝阳五凤金钗,耳上是一对温润的东珠耳坠,两缕细长的笼烟眉,眼波灵动,姿容美丽,她斜斜的横着眼睛,心中似乎有些不快,眼底还有些许冰冰凉的恨色。 站在她身后的婢女秋芙脸颊泛红,白皙的面庞有一道发红的印子,高高肿起,看起来有些骇人,她不敢伸手去碰,生怕被凤秀然发觉再赏她一个耳光,因为秋芙知道她最不喜有人在她面前故作可怜了。 秋芙不经意的抬头,就瞧见不远处的白玉栏杆处闪过一道鹅黄的身影,那美丽的小脸在王府里找不出第二张,可不是一向唯唯诺诺的凤安瑾吗!却见她怀里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见她目光看过来,连忙一惊的跑远。 秋芙眼珠一动,想起今早的事情,捂了唇就惊呼出声,惹来凤秀然冷厉的白眼跟呵斥:“咋咋呼呼成何体统!”她本就因为昨天才在集芳斋挑选的金丝玛瑙镯子不翼而飞而愤怒,如今这身边的死丫头更是没大没小的乱叫,让她恨不得撕烂了她的嘴。 凤秀然的亲姐姐是淳王爷的正妃,风头正盛,她这个胞妹自然不可小觑,坊间更是传闻她亦是嫁进皇室的富贵命格,所以在凤建天的子嗣中,她是除了二少爷凤季雅之外最最金贵的人了,大夫人又将她当成心头肉,掌中宝,这性格难免就宠溺得跋扈骄纵,换成男子准是一个活脱脱的二世祖不可。 秋芙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防着她扇下来的耳光,用极快的速度说道:“奴婢瞧见了,是六小姐,她鬼鬼祟祟的捂着怀里的东西,见到奴婢还心虚的吓跑了。” 凤秀然咬牙:“这个贱人!看我不将她捉着狠狠打一顿。”她顿时起身,领着边上四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统共十余人风风火火的就去捉安瑾。 而安瑾此时却蹲在莲花池子边上,她娇小的身子被池子遮了个严严实实,她余光瞥见一群人声势浩大的往她的院子走去,没有理会。 她拿出袖子里藏着的小剪子,咔擦咔擦的将池子里的莲花剪下,又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精致透亮的小白瓷花瓶,那瓶子白净得没有一丝瑕疵,温润如玉,白嫩可爱,她低头将一支支剪下的莲花错落有致的插在瓶里,认真的捣鼓着,徐徐的风扬起她及腰的长发,碧蓝的天空下,她竟比一池粉白相间的莲花还要夺人目光。 一会儿,安瑾便捧着完工的花瓶,大大方方的走过刚才凤秀然坐过的石凳,这二小姐的习惯挡住了她的去路,为了避免有人来捣乱,自然要用计引开。 她走到一处粉墙黛瓦的院落停下,相比主院的豪华壮丽,这一处更是素色洁净,就像脱离了世俗繁华而显得宁静清幽的尼姑庵,而里边住着的人确实过着青灯古佛的日子,那便是她此行的目地——濮阳王妃。 院外洒扫的素衣丫鬟见着来人,不禁皱起弯弯的眉毛,也不看是谁,只冷冷的道:“王妃清心礼佛,闲杂人等不要打扰了她的清净。” “那你将这个花瓶放到佛龛前,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这句话微微让丫鬟阿静抬起了头,倒是觉得这人比以往喋喋不休的争吵要进去的那些倒是好得多了,她一瞥见她的相貌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手中的美丽纷呈的莲花吸引了目光,顿时惊讶的问道:“好漂亮啊,这是你做的吗?” 她双目灵动,直勾勾的盯着安瑾手中的花瓶,上前来似乎想伸手去摸,又怕碰坏了花朵,好像很好奇这明明就很常见的莲花为什么变得这样美丽。 只见那白瓷花瓶中的莲花摆放的造型别致,层层叠叠异样繁华,中间插着数支还未开放的淡绿色花苞,越发衬得花朵稚嫩娇艳,边上的展开的硕大扇叶像垂坠的流苏,晃晃荡荡十分精美。 阿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别出新裁的花瓶,只觉得很新鲜,看起安瑾来也顺眼了许多。 安瑾微微一笑,双目的流光恍惚得让人炫目,这可是她特意远赴埜川学来的插花手艺,在京都,会这门手艺的人屈指可数,她将花瓶放在她手上,转身离去 阿静想叫住她,但是又有些犹豫,却抱着花瓶走进了院子。 安瑾在心里数着步子,在即将踏出这个清幽院子的时候,有一道淡淡的声音叫住了她,安瑾不用回头就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檀香味儿,让人心绪沉静。 “进来吧,六丫头。” 安瑾缓缓转身,门前站着一位灰衣妇人,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碧玉妆点,素净得近乎死寂的感觉。 007 三道血痕 她容貌秀美,眼下却青黑,看起来苍白无力,神情却带着悲悯虔诚,是凤建天的原配夫人,原本应是后宅的当家主母,却在他迎娶了平妻大夫人之后便窝在了这个清幽的院子,谁也不肯见,足足十八年。 大权便渐渐的落在了大夫人手里,王妃无子无女,这平妻生下的子嗣自然就成了凤建天的掌中宝。 安瑾恭敬的福身,笑意吟吟:“我知道王妃一心礼佛,只是想放下花瓶就走的,倒是打扰您了。” 王妃不在意的笑了,眉目竟是那般的虚无:“莲花圣洁,见者恶必去,你是在讽刺我自欺欺人,还是要我相信佛祖总会渡我命运苦厄呢,倒是有心思,也算与佛有缘了。” 安瑾却是摇摇头:“我倒是不曾想那么多,王妃一心礼佛不问世事,我只希望这白莲能化解你心中苦寂罢了。” 王妃闻言,眸光缓缓变得祥和,唇边却溢出若有似无的叹息。 这时吵杂之声突然从院外传进来,隐约伴着厉喝:“凤安瑾那个死丫头真的到这里来了吗!叫我看见她还不将她的双腿打断!” 只见为首精心打扮的美丽女子怒气冲冲,正是从安瑾院子里一路寻过来的凤秀然,她站定在院中,纤细的手指宛如一支削尖的箭直指安瑾:“来人,将这个死丫头抓起来!” 阿静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嚣张的女子,虽然王妃不问世事,可终究是个主子,她站出来:“住手!这是王妃……” ‘啪’的一声,她话还未说完脸上便挨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安瑾过去搀着她,悄声的说:“不要惹她,她是四小姐凤秀然,是个耀虎扬威的主。” 凤秀然甩了甩手,看见掌心通红一片,恼怒的开口呵斥:“果然贱人的脸皮就是厚,打得本小姐的手痛死了!” 安瑾低着头,双目灼灼,打人的还嫌弃被打的脸皮厚伤了她,这是什么道理,凤秀然,你以为你能嚣张多久? 凤秀然的气焰不可谓不嚣张,连院子里坐着的王妃也不放在眼里,她鄙夷的冷哼,娘早就说过,这王妃就是个软柿子,连她都懒得费心思理会,她堂堂濮阳王府的四小姐,收拾这种不入流的小角色,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听到没有,杵在那里作死啊!” 丫鬟们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去抓安瑾,阿静捂着高高肿起的脸,眼眶通红,双目愤恨的想要在凤秀然身上穿个窟窿,她倔脾气一上来,死死的拦在安瑾面前,愣是没让人碰到她一根寒毛。 可她却惨了,这些跟着凤秀然身后趾高气扬惯了的丫鬟,下手可没个轻重,不过一光景,阿静便披头散发,脸上被爪得像只花猫,鼻子隐隐的还留着血。 “够了,佛祖面前……”王妃手上捻着一串紫檀木佛珠,淡淡的开口。 凤秀然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你说够了就够了!给本小姐打,这个不知死活的丫鬟!” 都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王妃清心礼佛,自然对佛祖特别敬重,被凤秀然嗤笑的带过不说,这样不可理喻的动手打人,难免要生出三分不满,更何况阿静还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比这王府里任何一个人都要亲,她怎么忍心看她被打得头破血流。 管家听到风声心里头直打鼓,着急的过来就看见王妃坐在院子里,薄唇抿得死紧,隐隐还有些许恼怒。 王妃自然是认得王管事的,她转眸过来,冷冷道:“将凤建天叫过来。” 王管事一愣,这阖府上下敢这样直呼王爷名字的也只有这位了:“这……王爷他。” “将凤建天叫过来。” 他灰溜溜的应下,连先前的轻蔑也牢牢的压在心底,不敢无视这位在凤建天心里有特殊地位的王妃的命令。 凤秀然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这个老太婆居然敢这样直呼爹爹的名讳!你就算叫过来又怎么样,你以为他就会同情你吗?别白日做梦了!” 安瑾差点被凤秀然的狂妄逗笑了,凤建天十八年来没有废除她王妃的位置,就表示对方跟大夫人相比明显份量要重些,愚蠢的风秀然没有想通这一点,待会儿只怕会让她惊掉下巴。 安瑾左闪右躲,状似不经意的被丫鬟们抓乱了衣裳,又恰到好处的没伤了自己,阿静见她脸色煞白以为她害怕,更是挡在她面前,迎面被一个力大无比的丫鬟扇了一个大耳光,她身子晃了晃,被王妃眼疾手快的扶住,才没倒下去。 王妃微微颦眉看她:“阿静,你没事吧?” 阿静的脑袋正发晕,眼前好像蒙了一团黑雾,想扯开嘴角安慰王妃一下,却疼得她‘嘶’的惊呼出声,她碰了碰嘴角:“没事啦,王妃。” 凤秀然见半天都没抓住安瑾,不由一跺脚,上前就伸长手来揪她的头发,安瑾眼尖的听到脚步声,双目闪过暗芒,闪躲般的一歪身子,却是往王妃的方向跌去,而这时凤秀然细尖的指甲好像一把青光闪闪的利刃,安瑾好像听到皮肉撕裂的声音,‘刷’的一声从王妃苍白的脸上划过,赫然留下了三道刺眼的血痕。 暴喝声也在同一时间响彻这宁静的院子:“你这个逆女!在做什么!” 王管事看着王妃脸上的血印暗暗闭上了眼睛,不用外人多说,凤安然犯下的行径已是无声的在告示众人,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嚣张和忤逆,他不禁祈祷大夫人能来得快一点,不然王爷大发雷霆,四小姐可就惨了。 凤秀然被他吼得害怕,却不信凤建天会袒护面前这个老太婆而对她这个嫡亲女儿发脾气,不由撅着嘴,撒娇道:“爹爹,都是她不好,她怂恿丫鬟……” 王妃冷冷抬头,双目如冰冷的利箭射向凤建天:“你宠的好女儿,将阿静打成这样,你就偏袒她吧!” 凤建天被她满含怨恨的语气愣在原地,一向倨傲的脸上居然闪过丝丝的异样,他松开凤秀然的手:“谁让你到这个院子里来的!你不知道这是王妃的院子吗?” 008 镯子的下落 凤秀然被她吼得退后一步,顿时十分委屈,更多的是在众人面前被凤建天怒骂的恼怒,她将目光看向安瑾:“都是凤安瑾这个死丫头,如果不是她反抗,我怎么会抓花她的脸!” 安瑾轻轻拔开脸颊边的头发,露出一张美丽的小脸:“四姐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你要来打我,我要是不躲,难道还乖乖站在那里任你打骂吗?” 凤建天瞪了一眼凤秀然,安瑾又不是傻子,自然会躲,但凤秀然的行径未免太过嚣张,这么多年的宠溺连王妃的院子都敢闯敢闹,这日后还不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凤建天察觉到这一点,觉得应该给凤秀然小惩大诫一番。 “你真是太胡闹了,罚你闭门思过半月,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凤建天恼怒的说着,完全不理会她惊呆的模样。 阿静头昏眼花的任由丫鬟搀扶着,王妃依旧紧紧的抿着唇,那冷漠的脸像是在无声的嘲讽凤建天的偏袒。 大夫人急忙赶来,凤秀然一见到她,双眼顿时涌上泪花:“娘,爹爹为了凤安瑾那个死丫头罚我闭门思过,爹爹一点都不疼我了……” 以往凤建天最是喜欢听凤秀然这样软软撒娇的语气,如今在王妃面前,他只觉得十分古怪。 他轻咳一声,还不待大夫人开口就道:“你还敢说,你看看你将王妃的脸抓成什么样子了,完全不懂得孝敬长辈,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这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向着大夫人说的。 大夫人早在第一眼便已经看到了这个消瘦秀美的王妃,这一向是凤建天心里特殊的存在,这么多年他默许了对方的存在,不干涉却也不许有人去搅了她的清净,如今凤秀然这一搅,难怪他会生气。 秀儿平日虽霸道了些,可从没踏进过这清幽的院子的,今天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到这里?大夫人疑惑,双目定在了正在安慰阿静的安瑾身上。 她回过神来,朝凤建天温婉的笑道:“王爷,秀儿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若不是事出有因,她怎么会贸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照你所说,众目睽睽,我还冤枉了她?” 凤秀然见凤建天脸上鲜少出现的怒意,转念一想,开口道:“爹爹,是我不小心抓花了王妃的脸,可那也是为了抓凤安瑾,她偷了我昨天刚买回来的金丝玛瑙手镯,秋芙都亲眼看见了。” 秋芙上前一步,低眉敛目恭敬的道:“禀王爷、大夫人,奴婢确实是瞧见了六小姐鬼鬼祟祟的动作,可不就是做贼心虚嘛。” 大夫人忍不住呵斥一声:“六丫头,你怎么能这样,即便你爹疼爱你四姐多些,可你也不能因为嫉妒就去偷了她的镯子啊,你堂堂一个小姐,做出这样的事儿太不光彩了,传出去这王府的百年声誉可就毁于一旦了。” 安瑾敛着眉,微风吹起她馨香的发丝,她像一只在花瓣上歇息的斑斓彩蝶,唇角是淡淡的笑意:真是笑话,凤秀然大逆不道的抓花王妃的脸,却只被他一句闭门思过轻描淡写的带过,如今凤秀然这一句不过捕风捉影的话,让大夫人却像目睹了她偷窃的过程一样,将她的罪行数落得一清二楚。 她不叫好还真的是不行,不过她明白凤建天这样的男人,相比人老珠黄的冷漠王妃,会偏袒漂亮又会撒娇的女儿,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那一开始的愧疚,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她不禁讽刺,男人这种喜新厌旧的东西,真是一无是处。 而他,可能从未当过凤安瑾是她的女儿,如以前那样的冷漠,像现在这样的厌恶,只听凤建天厉声呵斥:“你说!你是真的去偷了你四姐的东西?” 安瑾微微撩开脸颊边的发丝,唇上浅淡的颜色近乎于无,只听她柔柔的声音,就好比那山涧的溪流般叮咚清澈:“四姐在园中喝茶,碰巧我去莲池摘莲花罢了,有王妃佛龛前的花瓶为证,只怕四姐还未找过飞雪的小窝等地方吧,就这样便来指责我,未免太过武断。” “凤安瑾你还敢狡辩!飞雪只是一只宠物,怎么能偷了我的镯子,明明就是你做的!” 凤建天冷厉的眸子射向安瑾,她却纹丝不动,无人可以看见她眼底彻骨的寒冰,他高声道:“去四小姐房里看看,若那镯子真的不见,将六小姐打断双腿扔出府去!”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濮阳王为了维护威信,府里也有过大大小小的惩罚,可这对自己的女儿动棍子,还真是头一回见,众人纷纷怜悯的看着安瑾,仿佛她下一秒钟就会变成残疾的瘸子孤苦伶仃。 凤秀然得意的看着她,鄙夷的嗤笑一声:蠢东西!也敢来跟我作对,这就是你逞强的下场! 王妃有些不忍,毕竟安瑾刚才一片诚心的给她送来莲花,她还是有些喜欢这个少女的,可她人轻言微,要她给凤建天低声下气求情却也是做不到的,所以她便无视了阿静祈求的眼神,扶着她进了院子。 安瑾笑笑,凤建天觉得自己冒犯了他的权威,便急于将她这个大胆的女儿铲除,她知道,这样的人太过热衷于权力,喜欢牢牢掌控的感觉,一旦出现异数,便要不予余力的铲除,而她这个小丫头,居然敢这样无视他,肯定让他心生不满。 凤建天正是这种想法,安瑾只是一个女儿家,还是个不受宠的,没有什么大不了,虽然知道大儿子一向疼爱安瑾这个妹妹,可他出门在外,回来应付一两句就是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纠结在这种事情上,总不可能还记恨上他这个父亲吧。 王管事匆匆赶来,悄悄擦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有些尴尬的道:“禀王爷,四小姐的镯子……” “我就说吧,就是凤安瑾这个死丫头偷的!” “……不是,是小姐您的飞雪叼去玩儿了,一并发现的还有一只翡翠耳坠子。” ------题外话------ 作者:每年除夕的时候我都有种我还很小的感觉~ ……:为神马? 作者:因为我跟小孩儿一样穿新衣服新鞋子~`(*n_n*)′ ……:卖萌可耻! 009 隐藏的恨 话落,院子里的丫鬟面面相觑,突然想起凤秀然以前的所作所为,一向是以欺负安瑾为乐的,这一回可不也是这样吗! 凤秀然愣了一愣,明艳的脸带着些尖酸的意味,冷嗤道:“凤安瑾本就嫉妒我样样比她好,就算今天不偷明天也会偷,王府里怎么能有这样没有教养的人存在,就应该……” “四姐,爹爹正直壮年,你怎么能诅咒他死呢。”安瑾无辜的说道。 凤秀然怒斥:“谁说我诅咒爹爹死了!” “古语有云,子不教父之过,你说我没有教养可不是变相的诅咒爹爹早逝吗,不然他怎么不教我诗书礼仪呢。” “够了!”凤建天暴喝一声,指着凤秀然道:“你回院子去,闭门思过半月,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大夫人拉扯了还想说话的凤秀然,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是瞧出安瑾的古怪来了,从始至终都摆着一张笑脸,嘴上的话句句说到了点子上,即便刚才凤秀然没有诅咒他的意思,可是被安瑾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要想他不发怒也难。 她安慰着凤秀然,虽然凤建天一再的落了她的脸,可她深信,这不过是他的气话而已,以他对凤秀然的疼爱来说,这闭门思过的时限也不过一两日罢了。 但是凤安瑾的存在倒是越来越刺眼了,若是不除去,只怕还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 凤建天恼恨的瞪了安瑾一眼,冷冷的拂袖离去。 安瑾毫不在意,就算她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怠慢的孝敬这位父亲,他也不会对她改观,何必还要装得那么辛苦。 凤秀然临走之前,还不忘愤恨的瞪一眼安瑾:“死丫头,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大夫人细长犀利的眼角,冷冷一扫,却是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回到自己院子,凤秀然一怒之下将桌上的茶杯瓷瓶尽数扫在了地上,“贱人贱人!居然让爹爹这样罚我,真是可恶!我一定要撕烂了她的脸!” 清脆的响声落在地上,让跟随着进来的丫鬟,纷纷胆寒的停住了脚步,战战兢兢的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大夫人却是柔柔一笑,牵起了凤秀然攥着桌布的手:“何必跟那样的野丫头生气,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还不是更让她开心。” 凤秀然狰狞的神色,稳稳一顿,扑到她的怀里撒起娇来,怒意不减的道:“娘,你不是最有法子了吗?快治治那个凤安瑾,最好让她身败名裂,悲惨的死去。” 凤秀然被阿谀奉承惯了,凤建天也一向疼爱她,如今这巨大的反差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她自小手段狠辣,安瑾被她记恨上,自然是恨不得对方去死才好。 大夫人拍拍她的肩头,怜惜的道:“娘自然有法子对付她,而且还是让全天下人唾弃厌恶的方法,你只管看好戏吧。” 凤秀然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安瑾悲惨的下场。 雅阁内,安瑾坐在玫瑰椅上,看着丫鬟将晚膳端进来,最后面恨不得将脑袋低到雕花托盘上去的便是迎秋和冬梅,本来粗使丫鬟是没有资格进入主子房里的,可是因为安瑾院子里人手不够,偶尔也要在安瑾房里搭把手。 今天的汤品是猪肝枸杞叶汤,冬梅好像有些害怕安瑾,颤抖着手给她盛了小半碗。 安瑾本不喜欢猪肝那古怪的味道,再加上枸杞汤微微泛苦,她便没有喝汤的兴致,她举着银筷子略过面前的汤,余光却看到冬梅突然闪烁了一下目光,她微微一顿,好像不在意般又将手伸向了小碗,见冬梅目光暗藏希翼。 安瑾双目闪过绚丽的流光,她缓缓的端起小碗,轻轻喝了一口,拿起帕子压了压唇角,颦眉道:“这汤臊得很,端下去,没的倒了胃口。” 这话说的正和冬梅心意,她点头应下,端起白瓷小盅,出了院外,左右的瞧了瞧,趁着没人偷偷的将小盅里的汤尽数泼了干净,见半点渣都没剩,才放心的回去。 而安瑾今天好像胃口不佳,只用了几口便吩咐丫鬟将膳食撤下,赛雪如往常一样留在里间侍候她。 她将安瑾头上的簪子取下,归到妆奁里,转头却见安瑾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对安瑾的恐惧早已深入内心,这温柔的笑意她不觉得和善可亲,反倒让她吓得倒退一步:“小,小姐,可是有事要吩咐奴婢?” 安瑾朝她招招手,赛雪心头害怕却不敢反抗,慢慢的蹲在她身前,指尖在轻轻颤动,安瑾柔声道:“不必害怕,你又没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赛雪见她话里不似作假,心头稍微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听说你与四小姐的大丫鬟秋芙是同乡,可她自大骄傲,觉得与你接触掉了身份,对你十分冷漠……”安瑾从妆奁里取出一对碧绿精致的耳坠子,轻轻的戴在她的耳垂上,赛雪被她指尖上的冰冷碰得心头一凛:“是,是奴婢没用,被她瞧不起也是应该的。” 安瑾笑着为她戴上了另一只:“你怎么不恨呢?如果她不是自持身份不肯将你给家里的救命钱一块儿捎回去,你老父也不会病死。” 赛雪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安瑾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她怎么能不恨,可是她有什么方法,秋芙是凤秀然身边最器重的丫鬟,她连对方一个手指头都碰不着,又何谈报仇? 安瑾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恨意,微微一笑,拿起梳妆台上的一面蔷薇花纹的小铜镜,为她展示耳垂上美丽的耳坠子:“现在就有一个绝佳的报仇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赛雪愣愣的看着铜镜上光泽晶莹的碧绿耳坠,配着她平凡的面庞看起来添色不少,她隐隐有些心动,着迷般的点了点头。 安瑾柔柔一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只见赛雪不过一瞬间的愣怔,严肃的点点头,便退出了房门。 她端过宝蓝色花纹的茶盏,递至唇边轻轻呷了一口,大夫人想用这一招,将她置诸死地,她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了。 010 天花疫疾 安瑾领着赛雪在园子里散步,忽听见丝竹袅袅,时而淙淙如清浅的流水小调,此起彼伏又见缠绵悱恻之意,幽长柔婉,诉不尽的丝丝女儿情,叫人心头生起无限相思。 她走近前去,只见雕栏玉砌的八角亭上,娟纱轻舞,隐约可见面容姣好的美丽小姐正认真的弹奏着古琴,安瑾只一瞧,便能看出亭内之人。 除了骄纵跋扈的凤秀然,还有五小姐凤澜,和七小姐凤琳,二人与安瑾同是庶出,享受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身为庶出,本没有资格像嫡女一般专门请来夫子学习琴艺,却因为二人都有一个得宠的姨娘,不过只在凤建天耳边吹了几句枕边风,他不仅一视同仁,让她们跟着凤秀然一同习琴,还请了远近闻名的乐师来教习。 这一次凤建天一时兴起,起了着重培养的心思,更是向太后请旨,将在昭国有‘音圣’美名的宫廷乐师沈扶巧请进濮阳王府,小姐们为了博她欢心,更是卯足了劲儿的表演,只为得她一句称赞,毕竟她是出了名的严厉刻板,能得她赞赏的少之又少,为了博得美名,自然要不予余力了。 而她安瑾,同是凤建天的女儿,却好像被他遗忘在了某个角落,安瑾想到这里,微微勾起一抹绚烂的笑意,她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她们现在越快乐,等从云端落到尘埃那一天,她才会越畅快! 乐声起伏,美妙悦耳,却渐渐出了一道不和谐的音调,沈扶巧对音调极其敏感,即便有一丝的走调都能被她听出来,此时,她紧紧蹙起了弯弯的眉,举起长案上厚重的戒尺,重重的拍在台上,不满道:“四小姐,这已经是你今早以来犯的第三次失误了,若是学艺不精就不要献丑了!” 她这话说的半点不留情面,明显的是在告诉凤秀然,琴艺这么差劲根本就不配做她的学生,显然对她十分不满,当得这铁面严厉的威名,一点都没因为她是濮阳王的掌上明珠而对她多有宽容。 凤澜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沈扶巧居然这么大的脾气,连凤秀然也敢发落,不过她也觉得今天的凤秀然有些古怪,她一手琴艺也算熟稔,这样的曲子虽说不能弹奏得出神入化,但游刃有余还是可以的,然而今天却沉而不稳,隐隐有浮躁之意,这是怎么了? 她疑惑的看去,只见停下来的凤秀然抓耳挠腮,面红耳赤,动作十分不雅,凤琳却在这时候‘啊’的惊叫了一声,颤抖的手指指着那纤细的脖子,惊恐的道:“这是什么东西?” 凤澜看去,只见对方白皙的脖子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斑,星星点点如虫卵般密集,下巴已经开始发红,从脖子以上呈现出了蔓延的趋势,看起来异常恐怖和恶心。 连一向镇定的沈扶巧都被惊了一跳,立马就想起毁灭了前朝的那场天花疫疾,这样的灭国之变,足以让每个百姓都记在心里,刚开始就像面前的凤秀然一样,发红起斑,然后结痂流脓,结果无一不是全身腐烂,就这样周而复始,连大火焚烧都不能阻挡疫疾的蔓延。 沈扶巧尽管知道这其中有夸大和威慑的成分在里边,但这也已经让她够惊恐的了! 她见二人都呆住了,连忙喊来丫鬟扯下绢纱将凤秀然裹起来,抬回自己的院子去。 安瑾看见众人避如蛇蝎的样子,无声的笑了,赛雪偷偷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跟着面前的六小姐就像是在钢丝上起舞,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心头很是恐惧,却明白自己已经是掉进蜘蛛网里的飞虫,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大夫人闻讯赶来,就见凤秀然被人用垃圾一般的拖着,她好像一只困兽般在娟纱里挣扎,她怒喝的叫人松开,上前一看险些魂飞魄散:“秀儿!” 她连忙叫人去请大夫,见她鼻间哼哧着热气,修长的指甲使劲儿的在脖子上抓着,大夫人怕她抓花了脸,连忙拿了绳子将她的手绑住,心疼得直掉泪。 何大夫沉默的把完脉,默默的写下药方,转头跟她道:“小姐只怕是误食了金钱草这类的毒性药物,症状看似可怕,跟天花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喝了药好生休养就没事了。” 大夫人惊骇!居然是金钱草!她计划好要安瑾落得被天下人唾弃的下场,特意做出一副感染了天花的假象,一旦被送出了王府,她有一千种法子让她死无全尸,可冬梅明明来报说安瑾早已喝下那汤品,如今她那边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反倒是秀儿这里出了岔子,不是冬梅两边讨好,就是秋芙这个贱婢出了错。 这位何大夫医术高超,大夫人一向颇信他的话,尽管心头惊涛骇浪,却是千恩万谢的道:“多谢大夫。” 等送走了他,大夫人转身厉喝一声:“跪下!” 秋芙扑通一声跪下,小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她知道凤秀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夫人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不由惊恐道:“夫人饶命!” 大夫人横眉竖眼,眼里的迸发出愤怒的火苗,几乎要将秋芙燃烧殆尽:“说!今天小姐都用了什么膳食?” 秋芙战战兢兢,害怕得连说话的尾音都在发颤:“小姐用了红烧熊掌,八福羹,枸杞蒸水蛋,腊……” “来人!将秋芙拖下去,给我狠狠的打!”大夫人气得胸口都在发疼,枸杞叶!她用来对付安瑾的,阴差阳错就这样祸害了自己的女儿,居然让她遭受这样的罪! “夫人!求夫人饶命啊!”秋芙被人强行的拉了下去,兀自伸长了手企图扳住门板,却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沈扶巧正拿着手绢拼命的擦拭自己的双手,平日里最保养重视的手早已通红一片,她却满不在意,就在刚才她还亲自指点了凤秀然,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传染上,她想起了富丽堂皇的皇宫里那位喜欢看戏听曲的太后娘娘,她若是将这疫疾传进了宫里,那可是诛连九族的灭门大祸啊! 011 一念的恶意 大夫人一身桃红色绣花绫裙,发上是碧玉八宝玲珑簪,艳丽的面庞不怒自威,美貌的婢子走在她身侧,微微弯着腰,帮她提着裙摆。 花厅内,红木案头摆放着质地细腻的青釉莲花瓶,上头是一簇盛开的时令花,淡雅芬芳,侧边坐着一位着宝石青凤尾裙的严谨妇人,此时她正低头的用手帕擦拭着双手,像手上有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一样,帕子上雪白的纹路被她揉成皱巴巴一团,眼角还有一些慌张的神色。 大夫人一踏进花厅,看见沈扶巧这副样子可不单单是觉得无礼这么简单了,对方这样显而易见的排斥她的女儿,这叫她这个母亲怎么能不发怒!只是面前的妇人是太后跟儿前的红人,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太后面前的红人更是不可小觑。 沈扶巧是宫中的女乐师,颇有脸面,又因为技艺高超,所以世人都尊称一声大师,是以,大夫人笑道:“沈大师,都是府中婢女出了错,秀儿吃错了东西,不慎过敏,那些个奴才都是没眼力见儿的,胡诌什么天花瘟疫,沈大师德高望重,想必不会听信奴才们的胡话才对。” 大夫人面上含笑,却是在变相的讽刺沈扶巧,奴才们没见识便说是天花就算了,可你是体面的宫廷乐师,是见过些个大世面的,如果也跟那下贱的奴才一样胡言乱语,可不是就一样愚不可及了,大夫人在告诉她,想要不被人笑掉大牙就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大夫人对她刚才的动作记恨在心,沈扶巧说好听了是个宫廷乐师受人敬仰,按坊间的来说还不就是一个卖艺的!不过看表演的是尊贵的太后,所以才这样体面,在心底,大夫人是看不起这样人物的,只是看在太后面子上才对她这般客气,希望她识相点,别将这件事说出去,不然对秀儿以后的影响不好。 沈扶巧对她的讽刺气怒于心,就算大夫人不这样说,她也会保守秘密的,不管凤秀然是假的天花还是真的过敏都好,这样可怕的病症若是让人知道她接触过,将来太后身子有个抱恙,第一个被问罪的只怕就是她!可大夫人的言辞太过轻蔑,她薄唇紧抿,跟这大夫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她只冷冷的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厅门。 安瑾略施小计惩罚了凤秀然,心情自然不错,她迈上青石阶梯,缓缓的观赏府中的精致,赛雪恭敬的走在她身后,脑中回荡着秋芙凄惨的死状,她眼角隐隐湿润,爹,我总算是替你报仇了! 凤澜一身芽黄娟纱长裙,一枝缠枝翡翠金簪摇摇的晃在乌黑的发髻上,耳上缀着一对翠玉耳环,容长脸,丹凤眼,顾盼含情,容貌美丽,她婀娜的倚着雕镌成梅花的白玉栏杆,青葱的指尖上携着一卷霜白的帕子,唇红齿白,吐气芬芳。 身旁是浅粉色大袖襦裙的凤琳,她身材娇小,鹅蛋脸粉嫩白净,扑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红唇丰满,鲜嫩欲滴,结合着纯洁和妩媚这两相矛盾的风情,虽然姿容略微比一旁的凤澜稍稍逊色,但亦是异样的迷人。 她捻着淡黄色的丝绸手绢,掩在唇上咯咯一笑:“姐姐,你瞧,是那个叫梁勤的俊俏侍卫……” 凤澜因为凤秀然的事情心情颇好,这样蛮横无礼的人早该有这样的下场了,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偏父亲总是疼爱她多一些,可惜这一次只是小小的过敏,不能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二人本是等在凤秀然房外的,见过她恐怖的样子,谁还敢踏进去里间一步,大夫人看见她们嫌闹心,随便一句过敏便打发了,这才走到这里散步。 她疑惑的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凤琳,转开了眸子望去,只见梅花栏杆下,行走着一个高大的侍卫,鬓发高束,容颜俊俏,他深蓝色的上衫被汗液打湿,紧紧的贴在胸膛上,露出的襟口有蜜色起伏的肌理,左右双臂各摞着高高的书本,透过湿透的衣衫,可以看见孔武有力的双臂,凤澜只瞧了一眼,心头顿时砰砰的直跳,双颊飞上娇羞的嫣红之色。 正巧这时候,梁勤抬起头来,只见上方的露天亭台上倚着两位绝色的美人儿,着黄色衣裙的女子妩媚娇羞,一双迷人的眼睛水色盈盈,他心神一荡,只觉得魂魂魄顿时就离了体,飞到了天外去。 凤澜是大家闺秀,何曾见过这样阳刚的男人,眼神闪躲的移开了目光,脸颊酡红滚烫。 “……肯定是二哥不知去了哪里收集回来的书本,姐姐你说是吧?”凤琳不知道凤澜的想入非非,她的注意力都被不远处走来的女子吸引住了目光,她只是微微一顿,双目顿时爆发出明亮的光芒! 凤澜回过神来,轻轻的‘嗯’了一声,却见凤琳微微走远,不由开口道:“琳儿,你去哪儿?” 凤琳拿出腰上系着的丝绣白莲荷包,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扯开细绳,从里边抽出一条长线,猫着腰系在了莲花座样式的台基上,她牵着另一头,躲在了黄杨盆景后头。 凤澜见她眨巴着眼睛,心中了然,凤琳能想出这样古怪点子对付的人,除了凤安瑾不会有其它人,她也乐于见她出丑消遣,所以也不出声,悄悄的移开身子好不被来人发现。 安瑾沿着白玉栏杆走过,底下正有一个俊俏的男人侧对着她,痴痴的望着一个方向,她朝不远处看去,黄杨树叶繁密繁盛,根本看不见什么,只是碧绿色花格中,恍惚有一道浅粉色的身影正拱来拱去,她目光一动,上前两步看去。 那丝线细长,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估计是凤琳为了这线能成功绊倒安瑾,所以用了坚韧的银丝线,在艳阳下隐隐闪光,让安瑾一下便看出了端倪,换做迷迷糊糊的以前,凤琳这一招肯定百试百灵,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露天亭台是王府内一处独特的建筑,栏杆下每隔一段距离便系着飘逸的娟纱,连绵起伏的垂在额枋下的挂落上,唯美精致,而碰巧那个粉色身影后正交叉环绕着一圈淡雅的花色娟纱,安瑾微微一笑,双眸灿若繁星,伸出白皙的手,抓住那轻纱用力一扯! 012 青梅与竹马 凤琳揉着酸麻的小腿,暗骂安瑾怎么还不过来,背后靠着的栏杆突然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花格承受不住她仰倒的重量一下子破碎开来,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尖叫一声:“救命啊!” 栏杆扶手的位置用了观赏性极强的汉白玉雕镌,中间却是用刻有繁花图案的木枝竖立支撑的,看起来精致漂亮,却承受不住太大的力度,安瑾只是借着缠绕在木枝上的纱绢用力拉扯,木枝断裂,粘连着的花格不堪一击,自然挡不住凤琳下落的趋势。 而安瑾早在弄坏了木枝之后,便快速的松开了手,远离了这一块会被怀疑的地方,除了跟在她身后惊诧的赛雪,没有人看见她动过手脚。 凤琳不单单只是想恶作剧看她出丑那么简单,谁都知道府里的阶梯在工匠铺设的时候,为了防止主子们因为坡度的陡峭滑倒,特意磨平了石阶,那边角就好像刀背一样锋利,如果安瑾从那个位置摔倒,等待她的极有可能是头破血流,容颜尽毁,凤琳为了一时的好玩,而设下这样看似无害的陷阱,动辄间就能摧毁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这样的心思如何不歹毒! 这时候,露天亭台下方正巧有人走过,左边的男子一袭天青色锦袍,腰间系青绿双环四合如意绦,饰以一块通体透白的兰花式佩,眉目深邃,自成风流,衣袂翩翩无双风华,这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便是濮阳王府的二公子——凤季雅。 右边的男子锦衣玉袍,下摆勾勒出碧青的翠竹,风姿卓越,头上的发冠亦是幽幽碧色,他肤色白净,隽永出尘,是大夫人的侄子,江业宣。 他俊美不失斯文秀气,而凤季雅风流不失华贵,都是容貌俊美的贵公子,再加上风姿翩翩自然引来府内不少婢女的注意。 江业宣一抬眸,视线刚好落在破碎的花格处,但凤琳掉下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着她呼救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的还有重重的落地声! 凤季雅颇为惊讶,实在想不明白凤琳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摔下来,不由上前问道:“七妹,你没事吧?” 虽然亭台离地面的位置不高,但地上也是实打实的青石板,凤琳在落地的一刹那,骨骼错位的清脆之声在耳边炸响,直让身娇肉贵的她疼得浑身发颤,冷汗直流,没有回答凤季雅的话,却是转头看向一旁冷冷淡淡的江业宣,哭泣道:“表哥,你为什么不救我?” 江业宣用平淡的眼光看了她一眼:“表妹,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大夫。” 凤澜一直站在死角处,来人看不见她,所以她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顺着尖叫声往下看,一时便有些慌乱的从楼梯上下来:“琳儿,你没事吧?” 凤琳一直爱慕俊美的江业宣,可对方始终对她不咸不淡,如今只觉得心头又添新伤,咬牙道:“是凤安瑾,是她推我下来的!”她一直强忍着昏厥的疼痛,这一句话说出口后,便两眼一翻疼晕了过去。 丫鬟们手忙脚乱的将她抬回了院子,凤澜才分出心神来,颦眉道:“在琳儿掉下来之前,她是说看见凤安瑾的,好端端的雕花木枝居然断了,肯定是她搞的鬼!” 凤澜的嗓音柔媚动听,但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温柔,字里行间还带着对安瑾的敌意。 凤季雅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转念一想,他修葺好准备用来藏书的雅阁前几天可不就是被父亲赏给她了嘛,如今他从外边运回来成山般的书本无地可去,还都是托了这个丫头的福啊! 要说一贯淡漠的江业宣会对谁注目,这个人无疑就是安瑾了,孩童时,他与凤曦来往密切,自然跟对方这疼爱的妹妹,他的‘表妹’十分熟稔,再加上她从小便玉雪可爱,粉粉嫩嫩像肉团子一般,他自然是喜爱不已,时常跟凤曦抢着抱她,可这份亲密到了凤曦去拜师学艺之后就慢慢的淡了下来,再加上男女大防,更是很少来往。 但是一到王府,有机会他都会去看看她,想起来也有些日子不见了,他不相信善良的安瑾会做出这么狠毒的事情,不由开口道:“小安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你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凤澜知道这个表哥一向喜欢偏帮安瑾,所以她也不意外,只说道:“叫她下来对峙就是,上面只有我们三个,不是她还有谁……” 说话间,楼上走下一道身影,一袭淡淡的绿色轻纱长裙,白底半月水波腰封将腰间盈盈一束,她身材娇小,却纤细有致,白皙的双手交叠在腹前,柔美如柳,却谦逊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她的发式只简单的绾了个髻,上头一枝八宝点翠玉簪,她的面庞像集聚了世间最灵活的巧手用工笔刻画而成,粉黛未施,已经是惊人的美丽。 特别是那双堪比星芒的双瞳,黑如墨色,缀满了熠熠光亮,就有如画龙点睛般,这一双眸子将她瑰丽的容貌衬托得越发夺人心魄,她莲步轻移,曳地的长裙只露出一节白缎攒珠的绣鞋鞋面,她从雕梁画栋的亭台走来,万物好似成了她裙摆边一片陪衬的绿叶。 江业宣的心头顿时跳漏了一拍,这世间还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她的魅力!没想到不过一些日子不见,安瑾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全身上下哪还有半点怯弱的影子,这样的光华尽显,再不是以前那个自卑的女子了。 凤澜太惊讶了!这怎么可能是凤安瑾,以前虽然知道她生得漂亮,可她唯唯诺诺,看起来就惹人心烦,那无双的姿色自然无人去观赏,可如今她就像是褪去了丑陋的虫蛹幻化成美丽斑斓的蝴蝶一样,跟以前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让一向自诩美丽的凤澜难以接受! 安瑾微微一笑,盈盈一礼:“见过二哥,宣表哥,五姐姐。” 凤澜被她一刺激,质问的话就脱口而出:“你将琳儿推下去,竟还敢在这里惺惺作态!” 013 美人如酒 凤季雅有些惊讶,双目不过闪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他眼尾细长占尽风流,薄唇抿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开口问道:“真的是你推七妹下楼的?” 安瑾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眼睫扇下来,眼波清澈无辜:“二哥怎么这样说?如果我真的去推七妹,她只怕早就大声叫喊了。” 凤澜一愣,她是知道凤琳的性子的,不先声夺人的将安瑾绑起来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一声不吭的任由安瑾将她推下楼,但不是她又是怎么回事?不想看见安瑾得意的样子,她立即反口道:“七妹有些犯迷糊,肯定是你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她推下去的,不然她怎么一开口就说是你,你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安瑾知道,以对方的脑子是不可能想到她利用的是那薄薄的娟纱的,开口道:“二哥跟表哥都从这底下走过,如果我真的推了七妹下楼,他们肯定会看见的。”她转头朝江业宣笑道:“表哥,你看见我将七妹推下去了吗?” 江业宣被她盈盈如水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动,摇摇头:“不曾。” 安瑾笑笑,举起手上一根丝线:“这是我从亭台上捡到的银丝线,一头系在莲花样式的台基上,一头却不知为何会在七妹的位置,而且我当时是站在镂空的竹雕那,中间还隔着兰壁,如何能到七妹的梅枝那里去?更奇怪的是,五姐姐明明也在梅枝那里,为什么要躲起来?拉七妹一把不是很好吗?” 凤澜唇角一僵,她能说是凤琳为了戏弄安瑾而她为了看好戏而躲起来的吗,这话当然不能说,凤琳晕倒前的那一句话说不定就是气恨凤安瑾所说的,其实没有什么证据,如今她言辞灼灼,她倒是无法对答了。 露天亭台开辟了四个雕镌得栩栩如生的景色,分别是梅枝、兰壁、竹雕、菊台,每一个景色相隔着一段距离,照这样看来,凤澜跟凤琳的距离比安瑾要近一些,这两人悄悄的在谋划什么一看银丝线就能明白,很明显这是凤琳想要作弄别人不成反倒伤了自己的戏码,凤季雅顿觉无趣:“好了,如今七妹受了伤,你们竟还在这里互相猜疑,快散了吧。” 安瑾乖巧的点头,领着赛雪便款款的从凤澜身旁走过,凤澜有些愤恨的瞪视了一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瑾走远,不经意间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梁勤,她水色荡漾的眸子突然一闪,一个计划便从她脑子里形成。 安瑾沿着曲折长廊步行,长方形的漏窗探出一道绿色的枝叶,透过如意窗芯,园子里精心培育的兰花便隐隐约约跃入她的眼中,那一株株粉白透紫的美丽花朵,是凤建天为凤秀然这个掌上明珠从各地搜罗来的名贵品种,她绕进砌着红砖的精致拱门,指尖托着一朵盛开的白兰,微微一笑,突然合拢了掌心捻得粉碎! 这是凤秀然最珍爱的兰花,赛雪不敢阻止她,只能四处张望着,要是被别人发现了,还可以马上逃走,没想到丫鬟没看见,倒是见江业宣跟着进来了园子,不由福身道:“奴婢见过表公子。” 安瑾将花瓣扔进了盆子里,若无其事的道:“表哥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江业宣出生自昭国四大门阀之一的江家,百年的簪缨世族,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却难得的洁身自好,而大夫人江文佩也是因为家世显赫才能坐上濮阳王的平妻之位,记忆里的这个表哥跟她来往倒是密切,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江业宣只觉得这个少女真是蜕变得美丽,她晶莹的面庞只怕连极品的美玉都不能与之相比,他抑制不住紊乱的心跳,但多年的斯文涵养,让他看起来也只是淡淡的微笑而已:“晚些时候会有一场品酒小宴,小安便过来一起玩乐如何?” 昭国品酒赏花靡然成风,女儿家为了附庸风雅,竟也学着男人一样举起了酒杯,这样风雅的宴会,倒是成全了不少鸳鸯眷侣,掌权者乐见其成,也不再严令禁止,但却严格规定了点到为止。 安瑾举起帕子掩唇一笑:“表哥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深居简出这么多年,怎么懂得这些。” 她敛下眼帘,恰巧挡住了眼里的幽深,身为裴启明的左右手怎么可能连品酒这种小事都没试过,如果她不是各中高手,又怎能在达官贵人之中游刃有余,但这个安瑾却是什么都不懂的一个单纯女子,这种需要灵敏的味觉和见识的聚会,她去了,只怕要露馅。 这时候,突然飞过来一只深蓝羽翼的蝴蝶,兜兜转转停在了安瑾食指上,估计是闻到她碾碎了花瓣留下的浓郁香味了,不由抬起手动了动,蝴蝶一惊立刻展翅飞走了。 不知情的江业宣看到这美丽的一幕,心神微微恍惚,开口就道:“是五妹让我请你过去的,她说误解你了,要向你赔罪,却不好意思开口。” 像凤澜这样以欺负她为乐的人会跟她道歉,安瑾第一个便觉得不可能,但对方都这样说了,她怎么能不去,她倒要看看凤澜在使什么把戏,不由点点头,笑着应下。 天色暗了下来,假山池畔边,精致的雕花茶几木凳围成一个圆圈,在茂密如伞盖般的火红合欢树下,点上橘黄色烛火的莲花灯台,王公子弟携着千金贵女相继落座,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安瑾一身月牙白襦裙,边上幽幽的烛火映在她的脸上,显得份外柔美神秘,眼角投下一抹深色的黑影,是她浓密的眼睫。 江业宣性子淡漠,心里想的事情从不表现在脸上,他身旁坐着的正是浅笑言兮的安瑾,他举起通体碧绿的酒杯,鼻尖萦绕起一阵馨香,让他微微迷醉,也不知是酒香醉人,还是身旁的女子美得让人心醉。 凤澜姿态端庄,嫣红小嘴轻启的嗔怪道:“表哥好不知趣儿,这一轮品酒的人可不是你,你瞧这竹片的方向,可是指着六妹妹的呢。” 014 磨刀割鸟 桌上放着一个陶瓷烧制的圆形样式轮盘,凤澜所说的竹片就是轮盘上一个棱形的指针,底下有一个小巧的机关,只要用手拨弄一下那形似竹片的指针,她便会晃动数圈,停下来的时候,它的棱角指向谁,谁便要负责猜出所品的酒类名字,这便是品酒宴的规矩。 而此时那个墨绿色的精致轮盘已经停下了晃动,那晶莹的角尖正直直的对着安瑾的方向。 江业宣放下酒杯,第一局就指向了安瑾,这真的是巧合吗。 安瑾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含蓄的道:“既然轮到我,那开始吧。” 凤澜皮笑肉不笑,知道安瑾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倒要好好看看她出丑的样子! 美貌的婢女端过托盘,晃了晃青釉执壶,缓缓倒了一杯,呈在安瑾面前,安瑾伸出素手端过黑得纯粹的酒杯,为了避免酒里的颜色泄露了酒的种类,除了清澈的酒之外,其它的都是用黑色的酒杯盛放,安瑾心中了然,放在鼻尖闻了闻,轻轻的抿了一口。 众人惊奇的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神色,暗忖这还是个高手呢,再加上安瑾生的桃花玉面,一番举止又落落大方,倒是引来不少公子哥注视的目光。 安瑾抿了抿唇,笑道:“扬州的菩提酒甘厚浓醇,唇齿留香,怀州的绿叶香酸而不涩,入口微辛,都是好酒。” 凤澜一愣,她还特地吩咐丫鬟将两种酒混在一起的,这都被她猜出来了,难道丫鬟早就跟她串通好了,也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得通了,不由恼怒的瞪了丫鬟一眼。 待丫鬟将酒坛上竹签拿了出来,人们这才对安瑾刮目相看了,看来也不像凤澜口中说的那样草包嘛,安瑾笑靥如花,让坐在她对面的男子顿时便有些飘飘然。 凤季雅因为雅阁的事情,对安瑾有些芥蒂,见人们眼中意趣浓厚的样子,不由鄙夷的笑了声,不过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卑贱庶女,竟也敢这样哗众取宠,真是不自量力! 这一圈轮盘正指向江业宣,他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淡淡道:“令羽酒庄,红尘笑。” 丫鬟解开竹签,众人已经不稀奇了,像江业宣这样出身高门的贵公子怎么可能连这手到擒来的品酒都不会,在坐的都是名门子弟,互相交好的不少,最差的也都混个眼熟了,就安瑾面生的很,若不是凤澜指明是濮阳王府的六小姐,还真的没有人听过,但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不免要惊艳不已,这样的美人养在闺中无人认识,真是太可惜了。 这品酒宴玩多了,对这些公子哥们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明白了规律,这轮盘也是可以操纵的,那些名门子弟为了博得安瑾一笑,更是动了不少手脚,频频在她面前展现自己博学多才的一面,安瑾一律回以含蓄的笑意,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江业宣微微一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凤澜忍不住气恼,只要安瑾猜不出那道酒的名字,她便一直要喝到猜对为止,本想将安瑾灌醉让她丑态毕露的,却没想到居然成了众人争相讨好的对象,真是气人! 宴中的一位公子突然道:“咦,五小姐,轮到你了。” 凤澜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那我便献丑了。”她端过酒杯,浅尝一口,开口道:“是令羽酒庄的春酿。” 话落,丫鬟们却依旧站在原地,那就是错了!她不禁再尝了一口:“是白玉酿。” 丫鬟再次摇头,凤澜不禁颦眉,脸上已经开始泛红了,就在她试了几次都没有猜对的时候,安瑾却是往自己杯里倒了些酒,开口道:“比春酿多了一些甘甜的味道,是加了枸杞子吧。” 凤澜双手揪着裙摆,脸上羞得通红,却硬要说:“六妹妹,我刚要说的,倒是被你抢了先。” 凤季雅适时开口,语调懒懒却尽是讽刺:“身为濮阳王府的子嗣却一点教养都没有,这般不知礼让姐妹只好抢风头,真是不知所谓……” 安瑾喝了些酒,双颊酡红,美丽的脸更是如梦似幻,她没有一丝尴尬,反而有些讶异的笑道:“二哥和五姐这是怎么了?我喝的是大夫人存在酒窖的酒,怎么就不礼让长辈,好抢风头了呢,要不让丫鬟们端上来,让你们也尝尝?” 丫鬟见众人将目光都转向她,不由扑通一声跪下,将手中的执壶举得高高的:“是,是大夫人开春的时候特地泡的,据说能滋补肝肾,刚从酒窖里取出来,本想拿过来品的,可是六小姐说太失体面,便让她一个人尝尝就算了。” 凤季雅一僵,原以为她是为了抢凤澜风头才开口挫她锐气的,如今事情一说开,倒显得他刚才不分青红皂白故意刁难了,脸上顿时就有些不好看起来,相比凤季雅的纠结,凤澜更是坐如针毡,她刚才愤恨不平的话还响在耳畔,现在自打嘴巴,丑态毕露,简直让她羞愤欲死。 安瑾仿佛没有一丝被误会的委屈,只是淡淡一笑,起身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诸位玩得尽兴。” 江业宣见她走了,只觉得面前的二人十分无趣,他拍拍锦袍,亦是转身离去。 凤季雅抿了抿唇,凤安瑾这般干脆的走了,岂不是坐实了他欺负庶妹的罪名,真是恼人! 安瑾挥退了赛雪,独自走进了黑暗的里间,将外衣挂在屏风上,在兰花缠枝的富贵锦榻上躺下,月光从窗棂漏下来,她看起来竟像月神那般皎洁美好。 黑暗中突然晃过一道影子,他有一双有力的手臂,直直朝安瑾而去,她却是慵懒的睁开了眼睛,不疾不徐的道:“别动……要是这刀一不小心,你可就断子绝孙了。” 只见男人隆起的裆部上一寸,横着一只银光闪闪的匕首,冷气一下子透过薄薄的布料窜上他的心头,她明明音调柔软,香气馥郁,却让人感觉到丝丝刻骨的阴凉,让他高大的身躯一抖,兴致勃勃的那处竟然一下子萎靡下来! 015 霸气女王范 安瑾冷笑,原来凤澜不止是想在品酒宴让她出丑这么简单,这房里还安排了这么一个侍卫等着她呢,如果她真的醉了,如果她的警惕心没有这么高的话,按照对方的想法,如今她已经被轻薄了吧,瞧对方健壮俊俏的模样,可不是白日与她眉目传情的梁勤吗,还真是舍得啊。 这样*熏心的男人浓重的呼吸已经泄露了他的存在,不过也正是这样才更容易让人发觉,只怕凤澜现在正躲在院外的某个角落,随时准备着冲进来吧。 梁勤的额头上冒着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落在衣衫上,感觉到尖利的刀锋又抵进了一些,顿时害怕的道:“小姐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声音,是赛雪在外阻拦道:“五小姐,你们不能进去,小姐已经睡了……” 突然清脆的‘啪’一声,紧接着传来一阵呵斥的声音:“你这个贱婢,凭你也敢拦在本小姐面前!” 来得真快!安瑾双目一眯,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般,命令道:“到床上去!” 梁勤的心肝一抖,即便他害怕死了安瑾手里那把削他宝贝的刀,双眼还是控制不住的一亮,这一声呵斥直听得他浑身酥麻难耐,捣蒜般的点点头,听话得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 凤澜将赛雪推搡在地,心急的推开门,直直绕过屏风走到里间去,双眼像在黑夜中燃烧发亮的火把! “五姐这是怎么了?打了我的婢女,竟还这般无礼的闯进来……” 凤澜回头看去,只见黑暗的房间内立着一位只着白色中衣的美丽少女,她缓缓的摇着手里精致的美人扇,幽幽的说着,双目明亮得好像有波光荡漾。 她顿时一愣,现在的安瑾不是应该被男人剥光衣服推倒在地的吗?怎么还是这样完好如初的样子!真是可恶,难道被她发现了,但转念一想,安瑾一定将男人藏在了屋里!对,因为她都没有看见有人从这里出去,尽管知道自己现在的动作说出去实在是理亏得很,但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找出了那个侍卫,与男人私通的罪名就再也逃不掉了。 她呵呵一笑,道:“六妹妹,姐姐的金簪不见了,来你这里找找……”她朝愣在门口的婢女道:“还不快进来找,杵在那里做什么!” 丫鬟们一惊:“是。”回过神来跟着凤澜的脚步一起走进了里间,虽然没有翻箱倒柜,可那细细碎碎的声音,还是让安瑾不悦的眯起了眼睛,赛雪从地上爬起来,连裙摆上的尘灰还没来得及拍干净就慌张的进来了,随后到的还有杏春等人,她战战兢兢的跪下,道:“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拦住五小姐。” 安瑾没有发落她,只是摇着美人扇缓缓的走进了里间,朝正在忙碌的凤澜道:“五姐,你的‘金簪’怎么会跑到我的床上去?你是不是弄错了,丢了金簪可不是什么小事,我去让丫鬟们将大夫人请来好了。” 凤澜将里间翻了个底朝天,连床上都没放过,可就是没有找到那个男人的踪影,闻言她有些气恼,什么丢了金簪,这都是她胡乱编的,这谎话一说出去立马就会被人识破了,要她放弃又实在不甘心,可是她更不想让大夫人不满,只能尴尬道:“看来是我弄错了,就不打扰你了。” 她领着一大群算计好要来看安瑾笑话的婢女风风火火的出了门去,越想越不甘心,她明明贿赂了那侍卫不少好处的,没想到连凤安瑾的一根汗毛都碰不着,这是可恶!她顺手揪起一簇菊花花瓣,狠狠的碾个粉碎。 她明明就感觉到那个男人在屋里的,可究竟是去了哪里了呢,凤澜蹙着眉头深思,脑中一遍遍的回放着刚才踏进屋子里的情形,虽然光线黑暗,可是一个大男人是藏不住的,究竟被凤安瑾藏在了哪里!凤澜揉着磕痛的膝盖,突然灵光一闪! “快,跟我回去,肯定在那里!” 凤澜大力的将门推开,直直的朝拔步床走去,猛地掀开床单!将底下的床板揭起! 然而,里头空空如也! 别说人了,连个物件都没有! 被他逃走了!凤澜气呼呼的放下床板,她一直就觉得奇怪,可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她掀被子的时候会磕到膝盖,原来就是安瑾将床板加高了,让梁勤躲在里面,等她转身走了,他才趁机出来然后逃跑,凤安瑾!你真是好样的! 然而她的床板一放下,突然‘轰’的一声,精致的拔步床突然倒塌! 凤澜一直靠在床边,这拔步床一倒那一块块木头顿时砸到她的身上!凤澜‘啊’的痛呼一声趴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尖叫因为一股突然冲进她嘴里的杂质而不得不闭上了嘴巴,破碎的木屑扬了她满头满脸,在木灰飞扬中她被碎块压在了底下,看起来好不狼狈。 安瑾好整以暇的走进来,无奈的摇摇头:“五姐,你怎么将我的床都弄坏了,今晚我要去哪里睡?” 凤澜被丫鬟们手忙脚乱的扶起来,嘴里直喊疼,听到她发问,才用那双愤恨的眸子瞪着她。 明明就是你动的手脚,不然这床好好的怎么会塌了! “我还是去禀告父亲好了,五姐不仅在我房里翻箱倒柜,还把我的床弄塌了……” “我赔!”凤澜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一句话,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可我这五彩琉璃梳妆镜台,还有紫檀木镂空八宝格和喜鹊登梅缠枝橱柜,还有那个……都被五姐带来的那些粗手粗脚的丫鬟碰坏了。” 凤澜只觉得浑身抽痛:“我、呆、会、儿就给你送来!” 她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这些字眼,狠狠的剜了边上的丫鬟一眼,迈着一瘸一拐的步伐出了房门。 安瑾笑靥如花的转过身来,凤澜就是知道这床是她动的手脚又怎样,没有证据,她只能乖乖的赔偿,反正这床还总有股怪味儿,趁这机会正好换了。 016 献媚的男奴 话说凤澜被丫鬟搀扶着回了院子,颐指气使的吩咐丫鬟们烧水沐浴,又开了自己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小库房给安瑾送东西,简直让她火冒三丈,婢女们战战兢兢的服侍她,依旧不可避免的被扇了好几个耳光。 凤澜趴在床榻上,边上是大丫鬟月清正专心的给她擦着药酒,凤澜忍受着鼻子间传来的一阵阵怪味,突然对方传来手上一个重力,让她本就被那木块砸得疼痛难忍的腰肢剧痛不已,她抬腿踢了一脚,呵斥道:“你个死丫头!用这么大的力气是要疼死我吗!” 月清咬着唇,连忙爬过去捡起倾倒的药酒,不住的磕头道:“都怪奴婢笨手笨脚的,求小姐饶命!” 凤澜看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就心烦:“滚出去!” “是,是。”月清惊恐的弯着腰,不敢多做停留连忙转身出去,顺带关了房门。 凤澜揉着后腰,酸疼得让她发狂,都是凤安瑾那个贱丫头,没想到才几天不见就有了这样的心计,真是让人恼火,一想起刚刚吩咐丫鬟送去的物件,就让她心头疼的滴血,那可都是凤建天送给她的,特别是那个镶嵌着水晶的镜子,看起来清晰又精致,连她自己都舍不用的,倒是被风安瑾捡了便宜。 但这件事又不能告诉大夫人,自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她抄起榻上的暗红色大引枕一扔:“真是气死人了!” 然而大引枕在空中一转,却是落入一双宽厚的手掌里,那人用清朗的声音道:“是谁惹美丽的五小姐生气了?” 凤澜一惊,随即怒气丛生:“梁勤,你还敢来这里!我让你去轻薄那个死丫头你逃到哪里去了!” 梁勤的肌肤是淡淡的蜜色,面庞俊俏,在幽幽的烛火下看起来颇为迷人,他将脸埋在引枕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息道:“真香。” 凤澜心头一跳,那个引枕是她刚才垫在身下的,如今见做出这种颇显暧昧的动作让她觉得有些局促,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紧闭的眼睛和仰起的男性喉结,一切都是那般的惊奇和新鲜。 她突然察觉到不对,赶紧别过眼去,呵斥道:“别想扯开话题,你是不是被他迷得团团转所以忘了答应我的事了?” 梁勤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灰色的袋子,里边好像装着沉甸甸的东西,就这样放在她的面前,道:“这件事情,我放弃。” “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奴才!去死!”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一向自持身份的凤澜将以往的冷静都抛在了脑后,见面前这个男人为了凤安瑾那个女人,居然连银子都不要了!她更是气愤,凤安瑾那个贱人就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梁勤屈膝跪在地上,伸出的手抓住了她踢过来的小腿:“不,我对小姐一见钟情,即便是那个女人也提不起半点兴趣,求小姐不要再逼我做这种事情了,我真的没办法心里想着你,身体却跟别的女人亲热。” 凤澜双颊瞬间通红,像一只熟透的虾子,有些出神道:“怎,怎么是这样……” 不是被风安瑾迷惑了吗,原来是喜欢她所以眼里才看不见其它女人啊,不可否认的,凤澜心里有些窃喜,见娇嫩的小腿被男人的掌心攥住,她害羞的想要收回来。 梁勤却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屈起她的腿在白皙的脚背轻轻印下一吻:“小姐,为了你我甘愿做任何事,但是请你不要再将我推给别的女人了。” 凤澜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好像着火了一样,滚烫*,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马上踹开这个男人,警告他不许再靠近,不然就将他抓起来送去官府,可不知是因为今天的打击让她极需要这样能满足她虚荣心的安慰,还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这般专注柔情的双眼让她不忍拒绝,只知道,现在的她顺应着内心的窃喜,缓缓的点了点头,用异样柔软的话说道:“那你也得用其他的方法除掉她。” “是,奴才遵命。” 梁勤如获至宝般的笑了,凤安瑾好是好,可她就像那带刺的玫瑰,美得让人迷醉,善用美丽的外表蛊惑人心,又将靠近的人伤得鲜血淋漓,这样火辣刺激的美人尽管让他热血沸腾,心里却忍不住的畏惧和害怕靠近,相比安瑾来说,还是凤澜这样温柔又好骗的美人儿适合他。 安瑾一夜好眠,一两声清脆的鸟啼声从窗外传来,这样一个清新的早晨颇让人惬意,她坐在昨夜凤澜送过来的水晶梳妆台前,赛雪正笨拙的用白玉齿梳帮她绾发,安瑾感觉头皮上传来一阵刺痛,不由蹙起眉头。 赛雪一惊,手里好不容易梳起的头发再次披散下来,慌张道:“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是在别的院子里做粗使丫鬟的,能将自己头上的双丫髻梳起来已经不错了,又怎么会那些个高雅的发髻,所以见安瑾这眉头一颦,她更是吓得不轻。 还不待安瑾发落她,木讷的杏春便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个礼,开口道:“小姐,大夫人让你过去。” 安瑾是不再指望赛雪的手艺自己动起手来,以往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做过,靠她梳头总有一天要变成秃子不可,闻言她抽空瞥了一眼屋外的天色,这么早让她过去能有什么目的,她将她的宝贝女儿弄成那副德行,还不趁机来惩治她。 赛雪见她利落的绾起一个垂柳髻,惊讶之余连忙在后面举起小镜子,安瑾左右端详了一下,打开妆奁,从少得可怜的首饰里边挑出一只成色最差的银簪别在鬓发上,缓缓起身,朝她朝了朝手。 赛雪见她双目幽深,有些害怕安瑾又像上次那样,将大夫人送给她的枸杞汤换到凤秀然那里去,但想归想,在那样冰冷的眼神注视下,她是半点都不敢拒绝的。 安瑾悄声的低语了几句,无视她惊恐的目光,柔声道:“明白了吗?” 赛雪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的脸如丧考妣,安瑾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领着杏春走了。 017 家法伺候 安瑾迈着优雅的莲步,款款走进院子,屋外立着众多的仆婢,见到她也只有三两个给她行礼,安瑾只淡淡扫了一眼,冷冷一笑,这么多人杵在这里,今天来看戏的还真不少。 这是安瑾第一次踏进大夫人的院子,雕梁画栋,精致绝伦,房间里的摆设无一不是质地上乘,色彩鲜艳,由此便可以看出大夫人在这王府中的地位,除了没有王妃这个头衔,其它也都因有尽有了,她一袭大红色金丝牡丹罗裙,发丝高绾起一个华美的髻,金累丝凤凰宝石簪在她鬓上璀璨生辉,面前的金丝楠木雕花几上摆着种类繁多的菜肴,唯有她一人端庄的坐着,边上立着的姨娘小姐只有站着的份。 好大的架子,安瑾淡淡一笑,她不吭不卑的上前,柔柔的道:“见过大夫人。” 大夫人细长的眸子扫了一个华贵的弧度,威严道:“起来吧,以前是我怜惜你,但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从今天起就来我院子立规矩吧。” 站在右边的美妇,一袭水蓝色缠枝罗裙,看起来妩媚多情的是凤建天的宠妾——琴姨娘,站在她身后姿容美丽的五小姐凤澜便是由她所出,凤澜婷婷袅袅而立,闻言她得意一笑,大夫人终于要开始惩治凤安瑾了,真是好极了,本来就是,凤安瑾同样是庶女却因为不受人待见十几年来窝在那个破房子里,连请安问候都免了,可不像她们,十年如一日起早贪黑的过来立规矩,如今风水轮流转,看着对方吃瘪,真是大快人心。 此时站在左边容貌艳丽的何姨娘嗤笑一声:“多亏了大夫人菩萨心肠,既往不咎你这么多年来的不敬不孝,还呆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叩头谢恩!” 这说话尖利,看起来有些刻薄的何姨娘正是凤琳的生母,自从凤琳摔断了胳膊便日日在院子里痛哭流涕,何姨娘被她一遍遍的洗脑,自然将安瑾视为罪魁祸首给恨上了,如今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她怎么会不来踩上一脚,她巴不得安瑾现在能跪在她脚下苦苦求饶,向凤琳赔罪,若是能被缺个胳膊断条腿,那就再好不过了。 安瑾看着何姨娘浓妆艳抹又尖酸的模样,像极了她以前在山上见过的猴屁股,看起来丑陋又滑稽,活脱脱的像个小丑,却还自以为是的卖弄,叫人看着就生厌,她轻柔的开口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何姨娘,安瑾在院子里呆久了,都不知道在这后宅中,何姨娘已经可以代替大夫人的说话了……” 大夫人眯起眼睛,冷冷的审视站在面前的女子,她穿着有些过时的莲粉色碎花裙子,头上是一枝寒酸的梅花样式银簪,可这脸却生得极为出挑,那熠熠生辉的眸子明亮灵动,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难以遮掩,跟以前的怯弱相比,是变得不一样了,是什么让她突然起了这么大的变化的呢,大夫人疑惑。 她知道安瑾是在挑拨离间,可是她执掌后宅多年,底下的人哪一个不是服服帖帖的,她虽然不想让安瑾得意,可何姨娘今天确实逾矩了,这让她有些不悦。 何姨娘在心里暗骂安瑾牙尖嘴利,见大夫人将薄薄的嘴唇抿了下来,心知她只怕不高兴了,连忙就解释道:“姐姐,别听凤安瑾这个贱丫头胡说……” “好了,退下。”大夫人冷冷扫了她一眼,明明就是跟她争夺凤建天宠爱的妾侍,却还要亲热的叫喊着姐姐,真是让人作呕又气恼。 何姨娘动了动嘴,不甘的应了声‘是’,在濮阳王府的后宅里,大夫人就是这掌权的天,得罪了她断然没有好日子过,她还是安静的看着凤安瑾的下场就好,她抬眸时还暗暗瞪了一眼安瑾。 大夫人对安瑾的敌意更是明显,横了她一眼就道:“还杵在那里作甚,要本夫人去请你不成!” 安瑾知道大夫人的耐心快磨光了,便悠然的走到她桌旁,举起象牙筷子按着她的喜好,往她的碟子里夹菜,来往的婢女燃香倒茶,满室寂静,只有清脆的碗碟碰撞之声,刚开始气氛好好的,可随着大夫人将象牙筷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一声呵斥将平静的氛围打破。 “六小姐!你明知大夫人对海鲜过敏,竟还将这虾饺夹给夫人,想让她大病一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原来是大夫人身旁的喜妈妈在高声呵斥,那圆睁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安瑾,仿佛要吃人一样。 安瑾微微垂眸,冷冷一笑,既然知道对海鲜过敏,又何必端上来,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夫人想借机惩罚她,连这种无耻的借口都想得出来,真是卑鄙:“我并不知大夫人竟然会对海鲜过敏,只是这丫鬟也太不小心了,将这种食物端上来,应该捉起来好好惩治一番才是。” 大夫人本就是为了处罚安瑾,怎么可能还会照着她说的去做,当即就呵斥道:“来人!将这个目无尊长胆敢谋害本夫人的贱丫头绑起来!传家法!今天若是不好好的教训教训你,日后你踏出王府也只会丢了你父亲的脸面!” 大夫人早有准备,所以她话一落下,边上强壮的妈妈就走过来强行拉着安瑾,其余的人利落的架起红漆长凳,将她死死按住,整个过程做下来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用,简直像演练过千百次那样熟练。 喜妈妈双手恭敬的呈上一根藤条,足足有安瑾身量那么长,方方正正虽然只有手指那般纤细,可这样的藤条打在皮肉上的剧痛能直直传到骨髓里去,不仅让人痛不欲生还有可能生生的将内脏打碎,却因为事后表面的斑痕不明显,也算是给受罚者留个体面,所以这一刑罚便被奉为贵族门阀的家法执行。 明明是大夫人一手策划了这一切,却还要用这种惩罚犯下大过的子弟才能请出的家法来虐杀她,心思何其歹毒,安瑾被按在长凳上,双眼扫过站在边上一张张冷眼旁观的脸,这些人明明知道大夫人的计划,却依旧笑着看她被活活打死,恶毒的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大夫人这个刽子手! 安瑾冷冷一笑,她要将现在这些嚣张的嘴脸都记下来,日后千倍万倍的还之! 018 灵位都倒了! 话说赛雪愣愣的看着安瑾离去,回过神来更是觉得害怕,她下意识的就想卷着包袱逃走,逃离濮阳王府,逃出这个胆大包天的六小姐身边,可她知道,签了死契的她永远都没有逃避的资格,想想以前暗无天日的劳作,虽然安瑾心机深沉,呆在她身边时时刻刻都让人心惊胆颤,可是对方从来没有真正的害过她。 赛雪走在寂静无人的小道上,脑海中再次划过府里那一张张尖酸刻薄的嘴脸,一咬牙急忙往前跑起来。 六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府里的主子们一个个都恨不得她死,她不能再拖她后腿了! 她气喘吁吁的停在一处庄严肃穆的院落,黑瓦灰墙,看起来死气阴森,她伸手用力的推开黑漆漆的大门,厚重的门传来阴沉的‘吱呀’一声,门开出一条缝隙,赛雪灵活的溜了进去,里面视线昏暗,冰冷的几乎死寂,唯一的声音也只有赛雪胸腔里传出来的紊乱心跳和急促的喘息。 她雪白的脸惨无人色,壁上昏暗的烛火,案头上幽幽的长明灯,和那一列列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牌位都让她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她缓缓的伸出手,肉眼可见那指尖的颤动,她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双手已经拽上娟黄的台布,她拉扯着布帛狠狠一扯,整整齐齐的牌位瞬间轰然倒塌!就像竹筒里的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滚落下来,堆积如山。 她看着倒下的灵位,左右瞧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遗漏,连忙提着裙子匆匆离去。 而大夫人的院子里正是热闹纷呈的时候,边上的何姨娘等人纷纷掩唇嗤笑,等着看安瑾呆会儿狼狈的样子,凤澜的得意更是明显,她瞪了安瑾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再看叫大夫人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大夫人横眉倒竖,凤秀然是她最疼爱的幺女,平日里就是指甲壳都不舍得弹一下,这一回反被安瑾设计,那张被抓花的小脸,她看一次心头就要抽痛一回,尽管大夫说过好好养着就不会留疤,可她如何能咽下这一口气! 她那死鬼娘的用狐媚手段勾引凤建天还不够,留下个女儿也要来祸害她们一家,果然贱人就是该死!她接过喜妈妈手边的藤条,高高举起,眼看着下一刻就要落在安瑾身上。 凤建天领着小厮从大夫人的院子走过,抬眼就看到里头攒动的身影,一群丫鬟仆妇围在一起,隐隐还有讥笑的声音传出来,让他气怒的呵斥一声:“都什么时候了竟还在这里看热闹!” 大夫人一愣,见凤建天怒气冲冲的走进来,举起的手一时忘记了动作:“王爷,你怎么来了?”琴姨娘等人见是他连忙福身请安。 人们纷纷恭敬的退开,里边的情况自然显露了出来,安瑾被压在长凳上的可怜样子也被凤建天收在了眼里,他扫了一眼大夫人手里的藤条,浓密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祠堂供奉的灵位都倒下来了!你不去管那些,竟只顾着惩罚庶女!怎么管家的!” 原来是准时到祠堂打扫的小厮发现了这个事情,急急忙忙的告知了王管事,王管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去通报了凤建天,所以才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古人对神灵一向有偏执的敬仰,特别是先祖辈们的牌位,恭恭敬敬的供奉也是相信祖先能福泽后代子孙,这奉着灵位的祠堂更是每个家族最神圣肃穆的存在,如今这先祖牌位突然倒塌,凤建天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祥之兆! 难道是他这一代的子孙触怒了先祖所以才降下这警示的吗?凤建天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传闻,据说那时凤氏族长极为严厉,经常用家法惩罚子弟,而有位先祖不忍族兄受罚,力排众议一度想要废除家法,他不禁眯起眸子看向被大夫人扔在地上的藤条,莫不是跟这件事情有关! 大夫人惊讶得连手上的藤条都掉在了地上,祠堂的牌位倒了!怎么会这样!她立刻用冷厉的目光看向安瑾,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偏偏就在她快要动手的时候,肯定是她搞的鬼! 连祖先的灵位都敢动手脚,大夫人只觉得安瑾实在胆大包天,简直就是个疯子!她很想告诉凤建天真相,可是,说她一个弱女子大胆到去推倒祖先的灵位?这样荒诞的事情说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更加的嗤笑她口不择言。 安瑾被丫鬟们扶了起来,轻轻的拍了拍沾上灰尘的裙摆,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灵位的重视,一般人就算再忤逆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安瑾是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计较那些木头做的牌子,大夫人以为编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将她除掉,却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臻首微抬,担忧道:“听说三十七代的先祖爷爷最疼爱子孙了,这会不会是他警示的先兆呢……” 凤建天心头一凛,虽然她不待见安瑾,可对方的话却跟他不谋而合,当即就开口厉声呵斥道:“你这个愚蠢的妇人!触怒祖先还不知悔改!罚你在祠堂面壁一个月,好好祈求先祖的原谅!” 大夫人一僵,见他眼中露出些许危险的光芒,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开口道:“六丫头对长辈不敬大家有目共睹,妾身若是依旧包庇她,日后还怎么在下人面前立威,不过小惩大诫罢了,怎么可能跟先祖的警示扯上关系!” 大夫人一心认为,她这个当家主母想弄死区区一个庶女,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一般情况确实是这样,在这样的高门大族里,庶女身份卑微,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所以她才敢捏造罪名将安瑾除掉,可如今却闹出触怒先祖的事情,她可不像安瑾那样肆无忌惮,对于怪力乱神的东西她难免就有些手足无措。 安瑾颦眉:“大夫人也说是小惩大诫,动用家法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如何能不让先祖不满,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让凤氏一族的族长听见了,连父亲都是要被问责的,大夫人竟也不体谅一下父亲的处境吗?” 安瑾心头冷笑,大夫人越是想要证明祠堂的事情与她无关,便越让意图处罚她的事情显得不公平,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出这触怒先祖的罪名。 凤建天虽贵为王爷,可却不是凤氏一族的族长,所以安瑾的话再一次的提醒了他,大夫人这次的错误绝对不能包庇。 ------题外话------ 喜欢大哥跟小安的美妞们记得收藏哦~你们的支持就是姚姚加更的动力,如果没有意外,以后的更新会在早上七点钟,看完文文去上班的感觉很爽吧~`(*n_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