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恋》 2齐楚 我去锦世接齐楚的时候,他正在包厢里,和云麓剧组的人唱歌。 彼时已经将近午夜,我进去的时候,包厢里满是人,导演赵黎,男二林小白都在,女主角明月坐在齐楚旁边,她是当红小花旦,这种场合,一般都矜持得很,不会随着大家一起闹。 我径直朝齐楚走了过去。 他喜欢穿黑,好好的一部电视剧开机,他演的是天赋异禀的仙人,穿得跟个魔教教主一样的,眉眼都是一贯的英俊,皮肤冷白,越发显得神色不善起来。 看见我来,林小白还和我打招呼:“肖哥,来接齐楚啊……”我朝他点点头。 “车准备好了。”我拿起齐楚的外衣,对他说:“我和导演打过招呼了,直接走吧。” 这部戏的导演赵黎年轻有为,二十出头,圈外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名导演赵易的侄儿。赵易没有儿子,赵家的子侄辈就他一个稍出色点,自然是十分照拂。《云麓传》这部仙侠剧第一部刚开拍的时候,赵黎还默默无闻。剧本好是好,但是很多演员只当他是二世祖。不敢轻易进组,事实证明,赵家的人当导演是有天赋的。这部仙侠剧在暑期档上映,被国内娱乐巨头sv台买去首播权,一个夏天就红遍全国。 有两个经纪人抓住了这个时机,把自己的艺人塞进了这剧组。。 一个是男二号林小白的经纪人凌蓝秋,一个就是我。 我和赵黎关系不错,他家世好,相貌也好,地道的花花公子。他叔叔赵易是真正的电影大导演,一手提携了多少影帝影后。去年赵易拍历史大戏《汉宫秋》,原定的男二号就是齐楚,要是没有中途换人,那么今年春天红得发紫的那个“宣帝陛下”,就不是那个新人涂遥,而是他了。 不过也没差,云麓也是红得发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 “明天早上得早起,六点我来接你去拍ae的杂志彩页。中餐就在悦来居吃,下午三点就得飞去片场了。行李我已经帮你整理好了,你以前用的那款香水停产了,我正在联系欧洲那边,大概明天会送到,我给你行李里放了桀骜运动和运动密码,看你喜欢哪种。云麓这次外景片场的盒饭出了名的难吃,我给你准备的吃的都放在那个keepall55的包里,就是那个黑格子的。”我给在一边拼命做笔记的小叶解说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行李里的东西放在哪里我都列了表给小叶的,找不到再打我电话。” “你不和我一起去?”坐在我对面的青年终于发话了。 “我不去了,有点事。” 他有着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好看得有点过分,所以看人的时候总让你觉得像受到关注一样地受宠若惊。 我几乎要以为他会问我有什么事了。 但他也只是问:“阿莫的生日还有多久?” 我没有翻记事本:“还有一个月零三天。” 他不再说话,继续靠在沙发上假寐,坐成一座俊美雕塑。 车厢里只剩下小叶的笔在纸上写字的声音。 已经是深夜,外面灯火通明。 离他去拍杂志彩页还有七个小时,离他登机去片场还有十六个小时,离他最习惯用的那款香水寄到中国来还有三十八个小时。离莫延的生日,还有一个月零三天。 离我父亲的忌日,还有二十五个小时。 - 我曾经很欣赏ae的其中一个摄影师。 我以前会喜欢米林,就是因为这个摄影师给米林拍的一套彩页,用官方酸话说是忧郁苍白像城堡里的吸血公爵。其实他抓住了米林最迷人的特质:孤独。 ae是本时尚杂志。 主要目标群体是25~35的都市白领女性,能上这个杂志封面的大都是些像米林,陆赫那样的电影人,少有电视剧演员能上的。因为国内电视剧的受众大都还停留在女学生和家庭主妇。 但是云麓传太红了。 ae端着架子,云麓红了半年,才来请齐楚。 灯火通明的摄影棚里,齐楚坐在那里做发型,发型师在他头上乱抓,他似乎很不耐烦,一张脸冰雕一样,我拿出维生素片出来吃,坐在一边翻ae的往期杂志,全部是铜版纸印刷,精美得要死要活。 小叶像死了人一样苦着一张脸,提溜着肩膀过来了。 小叶是公司新送来的助理,这小姑娘其实长得不错,人也聪明,最难得的是安分守己不逾矩,从不看什么大明星爱上小助理的狗血电视剧,所以当助理就安心当助理,没什么歪心思。活也干得不错,唯一的一个缺点就是胆子小了点。 “林哥……”小姑娘带着哭音叫我。 我没吃早餐,整个人都是紊乱的,脸色就有点不耐烦。眼看着小姑娘就要洪水泛滥,我只觉得头疼,竭力放缓了语气:“别哭,有事说事……” 小叶可怜巴巴瞅着我:“林哥……boss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 起先,是我嫌齐楚总是面无表情,叫他boss,结果齐楚身边的那堆人,从造型师micky到司机大黄,甚至和齐楚搭了不少戏的林小白,都跟着我管齐楚叫boss,搞得像狗血黑帮剧一样的。 小叶胆小,来了快五个月了,还像被拐卖的小媳妇一样,怕死了齐楚。 “没事,他有起床气,见谁都这样。”我安抚小叶。 其实不是起床气,他确实是在生气。 至于理由,我没心思去猜。因为猜到了也没用。这世上能让他情绪大起大落的只有一个莫延,能安抚得了他的也只有一个莫延。我何必去自讨没趣。 - ae这本杂志,经常喜欢玩点装逼又高端、让人感觉和国际秀场接轨的东西,经常玩不好就砸在了手里。最近发生的惨案就是去年那张涂遥的封面,也是刚好涂遥的经纪人乐盈不在场,由着他们胡作非为,也不知道ae是想玩吸血鬼风格还是玩中性,把好好一个带着优雅气质的美少年弄成了个妖孽,还画了眼线,下巴尖削,穿着乱七八糟的黑纱,一副马上就要上台跳艳舞的架势,引起一阵轩然大波,乐盈人缘差。业内不少同行都拍手称庆,身为乐综传媒的一员,我对于死对头华天公司力捧的新人出了这个大一个风头,十分喜闻乐见。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加入了为之造势的人群中。 这次事件过后,乐盈经过整整一个月的挣扎,终于放弃了让涂遥继续走原来的优雅美少年路线的打算,开始往气质妖孽中性美少年的调调上靠。涂遥是个聪明的艺人,倒也走得风生水起,去年红了个颇中性的“宣帝陛下”,今年上半年好像又接拍了赵易的一部全是男人的古装大戏,先行海报已经出来了,涂遥演少年秦始皇,穿着黑色龙袍,和演吕不韦的靳云森背靠背站着。卖腐之心昭然若揭。乐盈还在网上造势,几家媒体都拿涂遥和当年刚出道的米林比。野心勃勃的,大概是想把涂遥培养成第二个影帝米林。 凌蓝秋这女人好斗,当初涂遥走阳光优质小青年范的时候,算是和林小白撞了路,她就给涂遥使了这个大一个绊子,逼得他换了路线。现在涂遥改学米林,又触了她的逆鳞,更加往死里打压起涂遥来,她和乐盈两个女人一台戏,斗得死去活来,我只管在一旁看戏。 我百无聊赖,看了看齐楚的妆化得差不多了,让小叶去给他拍照,用他名义发到他微博上,说是在ae杂志拍照片,小叶是年轻人,知道齐楚那群粉丝最喜欢的是什么样的调调。 有涂遥的前车之鉴在,我对ae谨慎得很,事先打了招呼。所以齐楚这次的造型算是保守,一贯的英俊冷傲,穿修身西装,场景是豪华的别墅,坐在高背椅上,一脸冷冷的样子。 齐楚的脸,天生就是做明星的,他小时候家里家境好,后来又当过模特,气质是早就有的。拍这种杂志还算轻松。拍到十二点准时收工,一堆人去悦来居吃中饭。 用凌蓝秋那女人的话说,拍电视剧就像养小老婆,也能红,也郎情妾意。也能一时煊赫铺天盖地两情绵绵,但是红过就红过了,过了这阵风头,还是好聚好散。拍杂志上综艺呢,就跟嫖似的,就算再爽,还是嫖完了就走,要是厚道点,就拍完了还请吃个饭,吃完了还是一拍两散。 要说正妻,还是电影。一个再好的演员,没部好电影傍身,总有点底气不足的意思,等过了十几二十年,谁还记得你? 要是拍了好电影,就不同了,不管过了多久,人总记得。就好像提到米林,就会说起他那部《春秋》,提起周子翔,就会提起《雁门关》,好电影和好演员,就跟结发夫妻一样,总是连在一起的。 齐楚现在红是红,可惜毕竟是唱而优则演,只养了个倾国倾城的小老婆,正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 悦来居是做江浙菜的地方。 这条街上全是大杂志社,不少名人来来往往,养起了几家好饭店,齐楚喜欢清淡的,没办法,他是boss,一堆人都陪着他吃江浙菜,我喝了一碗汤,站在包厢外面吸烟,小叶过来问我“林哥,你怎么不吃了?”我说“娘的,嘴里淡出个鸟来。” 小叶被我逗笑了。 我看了看表,正好12点半,让小叶跟齐楚去机场,小叶一听,整个人又怂下来。期期艾艾地看着我。 “你看你这样,如花似玉一个姑娘,嘴瘪得跟个老太婆一样的。你就跟两天,我后天早上就飞过去。”我拍了拍小叶肩膀:“你放心,他不咬人的。” 小叶头也不抬,一句话也不敢回。我回头看,发现齐楚正站在我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出场人物有点多,摊手,只好加快速度炮灰掉一些了。 3回家 “吃完了?”我扫了齐楚一眼,若无其事拿出手机来:“小叶,到机场了先去找黄景,有粉丝送机,他都弄好了。我现在打电话叫他等着,到时候你们直接找他就是。” 黄景是齐楚的助理,他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联系通告,安排接应。而我是常年跟着齐楚的。 “好好,”小叶连连答应着,又拿出笔记来记,我趁机溜走:“那行,就这样,我还得赶火车呢。” 其实我压根不用赶火车,我家离市里不远,就在一个小县城上,自己开车的话,不到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但是齐楚从来不知道我家情况,所以我撒谎他也听不出来。 我从齐楚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转着头盯着我。 就算经过再多次,被他盯着的时候,我还是会在第一时间屏住呼吸。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谁叫我喜欢他呢。 - 齐楚性格太冷,又挑剔,不好伺候,小叶毕竟太嫩,不擅长和记者打交道。我也不敢离开太久,连换洗衣服也没带,从饭店出来,就直接坐上了车。 家里还是老样子,整整齐齐,干净得过分。我快到家的时候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我快到家了,她说好。回到家里悄无一人,她在外面打牌。 已经两点多了,从早上六点到现在就只喝了一碗汤,我饿得发慌,把桌上盖着的冷菜炒了炒,准备吃饭。正一边炒菜一边喝粥的时候,听见背后噔噔噔脚步响,从一楼一路响上来,我刚走到楼梯口去看,险些被他撞在身上。 “哥,你回来了!” 半年不见,肖航又长高了不少,才十七岁,比我都高出了半个头,大概刚刚是在打篮球,穿着件火红球衣,背着书包,头发乌黑,像个小刺猬一样,一脸兴高采烈。 “嗯,刚到家。” “这次住多久?”他带着笑问,背着书包跟着我往厨房走,皱起眉头:“妈又出去打牌了!” “住一两天吧,还有工作。” 肖航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不多住几天……”他抱怨着:“我上次在电视上看到哥当经纪人的那个明星了,一看脾气就很坏……” “也没有太坏。”我本能地回护齐楚,看了一眼他书包:“现在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怎么跑回来了?” “我忘记带书了。”他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 “那赶快去找书吧。” “嗯,等会就去找,”他探头探脑地朝锅里看:“哥在做什么菜?好香啊……” “我把冷菜炒了一下。” “炒得好香,我都有点饿了,”他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十七岁的少年,做这夸张表情也丝毫不显矫情,他长得像妈,眼睛鼻子,都是非常地漂亮,只有嘴唇像爸,薄了点,也好,不女气。他又喜欢笑,看起来就是英俊阳光少年的样子。 “去拿碗筷吧。”我指挥他:“顺便把空心菜择一下。” “得令!”他答应一声,把书包往餐厅一扔,听话地择菜去了,一米八五多的个子,往厨房一蹲,我连转身都难。 他从小就喜欢缠着我,小尾巴一样,就算我对他不理不睬,拿他当隐形人,他也屁颠屁颠跟在我后面,我爸去世早,我大他整整十三岁,他可能在我身上找父亲的影子。 以前我读初中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奶娃娃,白白胖胖,肉团子一样,整天流着口水,缠着我抱他,我不喜欢他,就好像我妈不喜欢我一样,我妈越是疼他,我越不待见他,嫌他烦,嫌他黏人,嫌他流口水。以前爸还在的时候,还平衡一点,后来爸去世了,我又出去工作,在这个家里完全成了外人。 他却仍然喜欢缠着我,我回一趟家,他就围着我打转,问东问西,他初中的时候眉目长开了,又遗传了爸的聪明,全市统考都拿第一,俨然是偶像剧里优质的美少年,又打篮球,朋友多,身边的女孩子也多,仍然喜欢缠着我。那时候我正是最喜欢齐楚的时候,和他说了不少齐楚的事,他听得不爽,对齐楚充满敌意。上次在学校,有个女孩子说他长得像齐楚,他当时就沉下脸来,把女孩子都吓哭了。 - “哥,我跟你说,我现在有一米八六了,这个月三号量的,”他举着鸡腿,兴高采烈:“学校篮球队本来要让我当队长的,但是妈说会影响成绩,要我不要去……” “哦。”我低着头扒饭。 “我们老师说我的成绩可以上r大,但是我觉得b大更好,虽然是文科……”举着鸡腿的少年拿手在我面前舞了舞,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在听啊……”我回过神来:“篮球队队长挺好的,为什么不去?” “哥觉得我应该去吗?”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嗯。” “好,那我回头就跟妈说我要去篮球队,哥,我们十月份有全国比赛,就在市里,哥你要不要来看,上个月我去比赛的时候路过市里,教练不准我下车……哥,哥?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电视。 餐厅摆着的电视上,午后娱乐新闻的头条,是一张模糊图片,上面是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色身影。 就算再模糊,我也认得这个身影,他身上的衣服,是半个月前,我在乐综十七楼的服装间里,和mickey为他敲定的五套日常便装中的一套。 三个小时前,我才在悦来居的走廊里和穿着这套衣服的他告别。 而现在,他就出现在娱乐新闻的头条,旁边配上鲜红大字: 今日头条:小天王齐楚机场殴打记者,究竟是谁之过! 4救场 我拿着外套,急慌慌跑下楼梯,站在楼梯口穿鞋,肖航一路追下来,站在楼梯上,情绪低落地看着我。 “哥又要走了吗?” “出了点事,必须马上回去。”我飞快系好鞋带,站起身来:“和妈说一声,就说我公司有急事,所以走了。” 肖航别过脸,看着墙壁。 “别闹小孩子脾气……”我沉着脸,看他不为所动,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走过去,揉了揉他头发:“我过两天再请假回来……” 他转过脸来,怀疑地看着我:“那你来看我篮球比赛吗?” “来,一定来。” 我安抚好了他,拿出钱包来:“这张卡交给妈,密码照旧。” 他“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接了。 我数了一千块钱:“我身上没多少现金,这个给你当零花……” 他像被蛰了一样,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要。” “肖航!”我沉下脸来。 “我又不缺钱……”他小声嘟囔着:“我还准备跟你说我在咖啡店打工的事呢……才不要你的钱……” 我抓着他手臂,把他拖过来,把钱塞进他牛仔裤后面口袋,揉了揉他头发。 “在家要听妈的话,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 难得可贵,这次他没有吵着要开他买的摩托车送我。上次带着我一路吹风吹到市区,弄得我得了场重感冒,病了半个月才好。 我穿好外套,沿着小城的街道走去打的,这几天有点睡眠不足,就没有自己开车,事实上,这些年我整天跟着齐楚跑,少有自己开车的时候,本来技术就不好,现在更不敢自己开了。 已经是下午了,城里到处都是樟树,阳光很好,不少人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很久没回来,也少有人认得我,只有那几个跳橡皮筋的小女孩,扎着牛角辫,好奇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已经平静下来,掏出手机打小叶电话。 她也知道害怕,响了五声才接。 接起那边是一阵鬼哭狼嚎。 “小林哥,你不要骂我……”小叶带着哭腔朝我控诉:“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mickey哥可以给我证明,是boss忽然发飙……” mickey忙不迭地在那边插话:“是的是的,我可以证明,小叶她……” “都给我闭嘴,”我被他们吵得头大:“一个个来,小叶不许哭,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叶抽噎:“我们是按小林哥的安排,一到……到机场打了黄哥电话,黄哥在机场外面就上了我们的车,安排我们在贵宾休息室等着,然后到了一点钟,就叫我们登机,机场有五百多个粉丝的样子……” “讲重点,打人是怎么回事?”我找到了回市里的车。 “登机的时候有很多记者围着采访,粉丝也追着跑,我当时在后面维持秩序,mickey哥和黄景哥跟在boss身边……” “你脑子进水了!不是说了机场的事交给黄景,你跑去维持什么秩序!黄景在哪!叫他过来!” “黄景哥在外面对付记者,来了好多人,我们出不去……片场也打电话来催……小林哥你……你电话又关机……”小叶又大哭:“其实也不关黄景哥的事,mickey哥说,当时就是有个记者问了句话,boss就忽然打人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你先闭嘴,去找黄景过来,电话给mickey。”我气得胃痛。 “林哥。” “你当时在齐楚身边,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就是一个记者问了句话,然后不知道怎么搞的,boss就给了他一拳。”mickey无奈:“黄景也吓蒙了……” “哪个台的记者,问的什么话?”我按揉着太阳穴。 “sv台的。他好像问了句‘这趟你经济人怎么没跟着来,是不是真的要去捧新人了’” “你确定只问了这句话?”我觉得难以置信:“是不是他推了齐楚,还是话筒什么的撞到齐楚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没有推齐楚,”mickey语气轻快:“他自己都被挤在人堆里,就露出一个话筒,怎么撞齐楚嘛?” “齐楚呢,他现在在哪?” “在隔壁休息室呢,关着门不知道在做什么?”mickey压低了声音:“林哥你要和他说话吗?” “不用,你们都别去管他。让他一个人呆着,记得给他叫晚饭就行,先别挂电话,放到一边,等黄景过来再叫我。” 我把这支手机开了免提,然后拿出另外的手机打给公司。 然后就轮到我被骂了。 “肖林,你这个经济人怎么当的!你是吃白饭的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是看新闻看到的!齐楚去机场,你不陪在他身边……你去哪了!”景天翔朝我咆哮。 我请假了,还是你自己批的,老总! “是我失误,我现在正在赶过去,凌姐在吗?我要请她过去稳一下局面……” 果然,提到凌雁秋,某个喷火龙就消停了。 “出了失误才知道补救,迟了!也不想想你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叶景之悻悻地熄了火:“她已经赶过去给你擦屁股了……” 我对这个能把自己未婚妻和“擦屁股”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的老板无话可说。 “好好,我已经正在赶过去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凌姐,改天请她吃饭,行不行?” “那是,每次都叫她给你擦屁股,不请她吃饭怎么行……” 又是“擦屁股”,擦你妹啊擦屁股! 我忍住朝他咆哮的冲动,连连答应着,还没说完,司机一个急刹,我整个人撞在前方的靠背上,手机直接从窗口飞了出去。 “我操!”我忍无可忍,捂着鼻子破口大骂,谁知道司机比我还火爆,直接摔门下车,指着前面横过马路的车辆大骂,一口地道s城方言…… 对方是辆黑色保姆车,看起来颇眼熟。我推开门,准备下车捡手机,这才发现已经到了s城城郊了。 我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着支和小叶在通话的手机,在地上到处找那支和景天翔通话的手机,找来找去,终于看到我那支手机,以及,踩在它上面的一双靴子。 黑色短靴,穿着迷彩军裤的修长腿,双手插在裤袋里,再往上看,一件画着骷髅头的黑t恤,苍白皮肤,再往上,是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狐狸一样的眼睛,眼尾往上翘,头发全部往后梳,露出全脸,再往上,是被推上去的墨镜。 我对这个撞车都能撞到涂遥的城市已经麻木了。 “是你啊……”我打完招呼才想起他并不认识我,探头往车里找他经纪人:“乐盈呢?” 被我和凌蓝秋逼得走了半年妖孽路线的美少年冷着脸,朝身后指指,我探头去看,看见乐盈那个喜欢装嫩的女人正穿着米色的雪纺裙,打着阳伞站在司机后面。 我“哦”了一声,捡起手机,准备去找乐盈。 “喂,”美少年叫住了我,高傲地扬着下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肖林。” “哦,”他偏着头,用狐狸一样的眼睛审视着我,指了指我的脸: “肖林,你流鼻血了。” 5机场 “喂,肖林,肖林!”我才从流鼻血的眩晕中恢复过来,手上的电话就忽然响了。 我把满是血的手在裤子上揩了揩,接起电话,一沓纸巾递到面前,我顺手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你在和谁说谢谢?” “和,”我被噎了一下,抬起头看,涂遥已经上了保姆车了:“和别人说。” “你现在在哪?”毫不客气的语气。 我这才反应过来:“齐楚?” “你以为是谁?”他不耐烦地催我:“快过来机场。” “我已经在往那边赶了……”只是路上出了车祸而已。 他挂了电话。 我把电话关了,放回裤袋里,跟景天翔打电话的那支手机不知道是摔坏了还是被涂遥踩坏了,我也把零件收在裤袋里。涂遥的保姆车已经开走了,出租车司机招呼我上车。 我坐在后座上,把坏掉的那支手机屏幕拿出来,对着它擦鼻血。 司机很热情地问我:“小伙子,流鼻血了啊?” 是啊是啊,很神奇吧!要不要问问我为什么会流鼻血啊大叔! - 总算平安到达机场,远远看见贵宾室外一堆记者围着,还有不少地勤拉了警戒线在维持秩序。虽然门口是畅通的,但是要从那里过的话,不死也要脱层皮。 我爆了句粗口,只能绕过那一堆人,从行李托运那边绕过去,试图找到一个后门进去休息室。 我把外套领子竖起,正在鬼鬼祟祟地找侧门,后面忽然响起一声:“你在干什么?” 我站直了,转过身去。 齐楚戴着墨镜,黑色外套搭在手上,里面是一件灰色t恤,日常便装也被他穿得气场十足。 我指了指贵宾休息室。 “从正门进。”他转过身,大剌剌地走了过去。那堆被围在正门的记者一见到他的影子,纷纷跟打了鸡血一样,话筒镜头全往他脸上戳:“齐楚!齐楚!你对今天的打人事件有什么说法……” 齐楚视若无睹,大摇大摆进了休息室。 那些记者低下头猛写,大概又是在发表诸如“齐楚打人之后无视记者,态度嚣张……”之类的报道,我叹息一声,把外套领子翻下来,抓了抓头发,跟着他走了过去。 记者沸腾了。 “肖林,肖林,请你对于齐楚打人的事件给出回应……”“乐综对打人事件有什么交代?”“据悉,齐楚打人是因为乐综力捧新人他有所不满,你承认这个说法吗……” 我抿住嘴,板起一张僵尸脸:“对不起,无可奉告。” 至少,“无视记者,态度嚣张”的人,现在不止齐楚一个了。 - 休息室里满满当当,进门就看见凌雁秋那女人,穿着匕首一样高跟鞋不说,还拿了支烟在那吸,黑眼线红唇,像极陆赫的文艺片里的女主角。 “凌姐。”我跟她打招呼。 坐在她右手侧的小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怕挨打一样,低着头缩到一边。 “肖林,坐……”凌雁秋是国外长大的,说话声音总像有点拿腔拿调的,经常把我名字叫成“小林”,因为这个,小叶就开玩笑,叫我小林哥。 “不用了,云麓的片场那边还等着呢,先送齐楚登机再说。”我站着问她:“黄景呢?” “在外面打电话呢,sv的人麻烦得很,一定要拿独家,”凌雁秋熄了烟,也站了起来。 “那就给他们吧。” “也行。我安排了六点的飞机,现在差不多了。” “好,那我来安排了。”我按掉在口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mickey,你带齐楚登机,你们都跟着去吧,小叶,你留下来。” 小叶拿着手机,抬起头来,眼睛肿肿地看着我。我怕看女孩子哭,只能转开脸去看别人,看见齐楚正盯着我裤子上的血迹瞧。 “你要留下?”他皱着眉头问我。 “我要留下来开记者招待会……” “你跟着去也好,”凌雁秋忽然插话:“记者招待会我在场就行了,你现在跟我出去露个面,解释一下,然后跟齐楚过去,h城那边肯定也拿到了消息,万一机场有记者守着,你还是跟去比较好。” 我看了齐楚一眼,他面无表情。 “那好,我现在去跟记者解释一下吧。” - 凌雁秋的能力强就强在危机公关,当年米林出柜,那么大的事都被她四两拨千斤给摆平了,现在只能算是小事一桩。我先以齐楚经纪人身份解释一下,说是当时记者的摄像头先撞到了齐楚的头,齐楚也受了伤,所以和记者发生了不愉快,现在已经和sv的记者电话道过歉了。然后凌雁秋再出来解释一下,公司近期并没有捧新人的计划,不存在矛盾。再说点乐综对于新人老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场面话…… 然后我再回休息室,在齐楚额头上贴一块小纱布,用头发遮住,若隐若现就行。 mickey对于我擅自给齐楚做造型的事很不乐意:“boss刚刚才在外面走过一趟,你当那些记者傻的?万一说我们作假怎么办?” “作假随便他们说,最好炒得轰轰烈烈,然后sv的记者再出来辟谣道歉,说自己当时确实不小心打到齐楚,流了血。当事人都和我们口径一致,你说谁真谁假?”我贴好纱布,左右端详:“不错,像负伤的硬汉。” boss扯了扯嘴角,算是对我的笑话买账。 - mickey一帮人陪着齐楚登机,我留下来和小叶说话。 小姑娘哭得眼睛红肿,满脸眼泪,头发都粘在脸颊上。 我坐在沙发扶手上,无奈地看着她。 “你有什么要说的?” “不是……不是我的错,”她抽抽噎噎地哭:“是boss,boss他不喜欢我……” “你作为一个经纪人,齐楚不喜欢你,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他的错?”我厉声教训她:“你还等着我来评理,来把齐楚教训一顿,教他尊老爱幼,态度友好?你天天叫他boss,你知不知道boss是什么意思?别说他今天抽风,就算他疯了,他闯的祸,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小叶哭得更厉害了。 我头又疼了。 “算了,跟你讲你也不懂,发生这样的事,这里你是待不下去了,我和会计部打了招呼,你明天过去结一趟工资吧。” 小叶抬起头来,红肿眼睛伤心地看着我:“林哥……” 我按住额头。 “我已经和凌姐打过招呼了,你明天去她那上班,她手下的几个艺人脾气都比较好,她是老前辈,你跟着也可以学点东西……” 小叶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惊讶地看着我:“林哥?” “别叫了,再叫我连你婚姻大事都要操心了。”我摆摆手:“去找凌姐,我要登机去了,boss还在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渣渣渣…… 6片场 急匆匆赶去登机。 空姐长得很漂亮,盘着头发,蓝色蝴蝶结发卡,有点责怪地念我:“所有人都在等你一个……” 我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小姑娘竟然脸红了。 - 赶到头等舱,boss正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mickey手痒,拿了几副眼镜,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试。一旁的空姐有点无奈地看着他。 我踹了mickey一脚:“一边去。” 齐楚睁开眼,面无表情瞥了我一眼,又闭上眼睛了。 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飞机就要起飞了,各位乘客请系上安全带……” “你不喜欢小叶?”我低声问他。 “系上安全带。”他俨然空乘一样。 “她挺负责任的,脾气也好,人也老实,愿意做事,学东西也快。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又已经带了一个多月了……”我竭力跟他讲道理。 “我不喜欢她。”他冷冷地说道。 我被噎了一下,坐在座位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其实你可以早告诉我的,我也可以早点换别人,这次的实习生里还有一个叫阿科的也不错……” “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凌蓝秋那样的?还是乐盈那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给我几个月时间培养……” “我要你这样的。” 他的头已经转过来,直视我眼睛,他眼睛很好看,深邃得像无星无月的夜晚,我已经很多年不敢与他对视。 “我可以给你找个听话一点的,会做事的……虽然今年新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不错……”我别开了眼睛:“起飞了,不说了。” 其实,我很清楚,他要的,不是像我一样的。像不像我无所谓,只要像我一样,对他有那么好就行。 但是我找不到。 想起乐盈那天开玩笑,说:十年修得凌蓝秋,百年修得肖小林。 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 我只是喜欢齐楚而已。 - 云麓的片场在h城,有山有水的好地方,明月和程可都已经到了,我让mickey挨个去打招呼,晚上有接风宴,演员都会到场,就差了一个林小白。因为凌蓝秋还在s城给我善后。 宾馆安排了三间房,mickey那间放满了服装和化妆品,我以前都是和司机大黄住一间房,可是因为接了sv的一个周六综艺节目,负责公关和综艺的黄景也会跟过来,我差点只能过去和齐楚挤一起。 还好,我临时给黄景多找了一间房,让他和他弟弟大黄住在一起,我自己也落得清静。 我不想给齐楚哪怕一点迹象,让他误会我还在试图让他喜欢上我。 晚上八点半吃饭,到片场已经是七点四十,我忙着指挥大黄拆行李,mickey有分类的癖好,在公司就配好的那套明天开机仪式上穿的衣服被他分开放在四个地方,衬衫休闲西装裤子鞋子全部分开放,我恨不能揍他一顿,逼着他找出来配好。 “一起去吃饭吧。”我听见齐楚在背后说。 “我还是不去了。”我指挥mickey把挤压在沙发上的大堆外套移开:“我还有些事要做,让大黄陪你去吧。” 向来这种聚餐的场合,明星和经纪人都是分开坐,兵对兵,将对将,明月的经纪人是新换的,程可更是小字辈,我不去他们也没话可说。 齐楚不说话了。 他是从来都不会纠结什么的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就算生气,也是沉默着发狠的。 “等一下,”我叫住mickey:“那条领带给我!” mickey将功赎罪,屁颠屁颠拿给我。 我转过身来。 齐楚穿着明天要穿的衬衫,像一棵树一样挺拔地站在那里。 他轻描淡写得简直不像在赌气,说:“我不去吃饭了。” 我折起他衬衫衣领,给他打领带。 他就站在那里,背脊挺直,面孔英俊,深邃眼睛,低下头来任由我摆弄,无比驯服。 这个人,他的每一根头发,我都无比熟悉,然而每一次和他交手,都是我输。 我说:“mickey,给我找件外套。” - 接风宴订在金虞,是一个当□手开的饭店。 地方是熟地方,因为去年拍云麓1也在这片场,在这饭店吃过饭。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去,绕过大堂进包厢,赵黎早带着一堆人等在那里。 云麓2的女主角明月长得漂亮,造型也好,海藻一样黑色长卷发,全部拢到一边,露出纤细脖颈,眼线画出狐狸一样眼尾,线条优美嘴唇。 第一部的女主,第二部的女配程可还是齐刘海,淡妆,清澈大眼睛,还是云麓1里面那个超尘脱俗的小仙女。 一进包厢,里面就喧哗起来。 “齐楚迟到了,要罚酒,罚酒……”这是云麓制片人老何,老色鬼一个,头发快掉光了,还喜欢追着小明星跑。 “等你们好久,怎么才到?”明月也一副熟稔样子,笑着责怪我们。 齐楚笑了笑,说了句“堵车”,算是打好招呼,我帮他放好外套,朝被挤在角落里的程可笑了笑。 都说我有小姑娘缘,整个片场程可和我关系最好,明月仗着自己地位,社交女王的架势全开,把她变成个隐形人,老何又在打她主意,这包厢里危机四伏。我简直是踏着七彩祥云来解救她的。 果然,小姑娘看我的眼神都快哭出来了。 我去经纪人那一桌,明月的经纪人早就替我拉开座位,我正准备坐,屁股上被人拍了一下。 果然是赵黎那禽兽。 他拍了我之后,若无其事去外面拿酒,我默不作声把不知道是谁的行李踢到包厢中间,准备让他回来的时候摔上一跤。 赵易家门不幸,一家子废物子侄都是直男,最出色的反而是个gay。 赵黎长得太好,天生一双桃花眼,骗了不知道多少小男孩。滥情,又叛逆,初中就玩摇滚,天南地北乱飘,高中跑去酒吧驻唱,在那里见过我一次,那时候我还没遇到齐楚,他撩拨了我半个月,最后认栽,继续去泡小男生。后来我遇到齐楚,一手捧他成小天王,再然后齐楚转战影视,与初露锋芒的导演赵黎江湖再见,我才知道他原来是赵易的侄子。 我和赵黎合作一部剧两部mv,每次都被他摸屁股,他纯粹为了好玩,经常搂着小男生叫我大叔,我就叫他小禽兽。 赵黎拿了酒回来,穿过两桌中间过道时,被行李绊得摔一大跤,那瓶风骚地从s城带到这里的那瓶85年的红酒摔得粉碎,我竭力忍住大笑,赵黎登时发火:“谁他妈的包摆在路中间!” 程可的小经纪人弱弱举手:“是我……” 程可吓得变了脸色。 没后台的小姑娘,云麓2被削了戏份打压成配角不说,急匆匆赶来片场,地位低辈分小,生怕迟到,直接从机场到饭店,宾馆都没回,带着行李直奔这里。谁知道摊上这无妄之灾。 我深觉惭愧,趁赵黎还没发飙,赶紧出来招认,对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你自己走路不长眼,还想怪人家小姑娘。” 赵黎鬼心眼最多,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咬牙切齿对我笑:“大叔说得对……” 我笑得云淡风轻,伸手拉他从地上起来,他在我耳边磨牙:“大叔真是欠操。” 我一脸淡定,拍拍他的背:“不用谢。” 于是大家各说各话引开话题,我回到座位上,习惯性看一眼齐楚,发现他脸色不太好看,估计明月又在撩拨他了。明月号称绯闻女王,当年就是靠着和靳云森的绯闻上位的。连赵黎这种弯成麻花状的死基佬都传过和她的绯闻。 可惜,齐楚也是个弯的。 还是个,心有所属,洁身自爱,二十六年纯种小处男的,弯的。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人物多的话,就记住三个人就好了,齐楚,赵黎,凌蓝秋。 7云麓 《云麓传》的室外布景都快搭好了,只有耗资最多的云麓仙境还有点问题,据说是来了一群环境保护者还是啥的,天天和赵黎扯皮,赵黎被磨得痛不欲生,好像是答应他们去拍大漠场景的时候在大漠旁边种一千棵树,这才把那群在搭了一半的云麓仙境到处搭帐篷睡觉阻止“破坏”的环境保护者请走。 先拍室内戏,第一场是剧情过半的时候,在市集的小酒馆里,和程可饰演的小仙女一起云游天下、除魔卫道的云麓大弟子齐楚,又遇到了明月演的妖女,西域魔教的殊华公主。 第二部剧情稍显傻逼,因为要硬生生□来一个明月,上一部里,齐楚的修仙门派云麓派的大弟子、林小白的小流氓凡人少年、还有程可的小仙女,三个人一场三角恋谈得轰轰烈烈,无非是小仙女喜欢上了冷心冷面的云麓弟子,凡人少年喜欢上了小仙女,然后三个人一路降妖除魔,最后小仙女似乎有点喜欢上了凡人少年,云麓弟子又似乎有点喜欢小仙女了,但是仙魔大战爆发,需要小仙女的心来炼一个什么武器,来对抗魔界,然后三个人就被名门正道一路追杀,见识了大地满目疮痍,百姓民不聊生,最后小仙女决定用自己的心来炼剑,慷慨赴死。云麓大弟子死于仙魔之战,只剩下眼睛被刺瞎的凡人少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带着那把剑,江湖漂泊。 第一部完了之后,不知道碎了多少纯洁少女心, 第二部就更狗血了,浩劫之后,百废俱兴,云麓弟子复活,四处寻找小仙女的转生,遇到一个倾国倾城的妖女,对他纠缠不休,原来他年少时也是个叛逆少年,和魔教公主,也就是那个妖女相爱,最后被云麓派长老清理门户,抓了回来,在一个洗髓池还是什么池子里泡了一下,忘却前尘,本来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的,但是经过仙魔大战死里逃生,头被撞了一下,竟然慢慢回忆起来。 这样一搞,小仙女反而成了小三,明月的妖女才是原配。 因为明月加入,第二部程可的小仙女不仅戏份变少,性格也有点不讨喜了,总是在云麓弟子和林小白的凡人少年之间徘徊,可想而知,上映之后,会被那群女粉丝骂成什么样子。 林小白昨天半夜到的h城,我们都睡了,就没来打招呼,在片场看见我们,忙不迭地挥手,他第二部也挺惨,按那傻逼剧情来说,就是他在仙魔大战里瞎了眼睛,又失去了最爱的人,成了个盲剑客,虽然小仙女愿意和他在一起,但是他自己却以为是小仙女对他有愧疚,所以一直不敢接受。上次瞎眼的定妆照一出,他的粉丝一片哭声,都是说什么“熊小白被虐得好惨我们好心疼……” 齐楚在第二部里面仍然是一身白,仙侠剧没年代,自然是服装怎么好看怎么来,他本来就是模特出身,穿上这一身更加显得身材修长,颇有点玉树临风的气质。mickey感慨说:要不怎么说呢,要想俏,一身孝。 我坐在摄影棚,一边给他写日常例行的微博,把在化妆间的照片发上去。一边和拿着林小白手机的凌蓝秋互动卖腐。去年赵易的《汉宫秋》上映,票房甩了乐子郊的《烽火》不知道几条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靠靳云森和涂遥卖腐。 用赵黎的话说:如今世道钱难赚,卖腐能得几千万。 不过卖腐这件事,也讲究度的,适当卖腐行,要是真出了柜,反而糟糕了。毕竟会追星的都是些小女孩子,叶公好龙的多。 拍了三条,大家状态都不错,赵黎高兴得不行,大手一挥说“休息”,下一条有打戏,道具师上去换道具,动作指挥给林小白和明月讲戏。齐楚走了下来。 他出戏快,但是出了戏也是一副冷冷的样子,mickey跟着造型师上去给他补妆,我递水给他喝。 “公司派了个新人过来,中午一起吃个饭,要是等会剧组有聚餐,你就别去了。” 他瞥了我一眼,没有接话。 我不知道他在抗拒什么。 云麓剧组里,明月是个绯闻女王,只有她借别人上位的份,自然是挨都不能挨。程可名气小,又没后台,没什么潜力。赵黎虽然有才华,但是要出头拍电影要有得等。 云麓传他最多只拍两个月,期间还要跑sv的周六综艺节目,我正在和陆赫导演谈合作,要是不出意外,十二月陆赫的新电影开拍,会有齐楚的位置。 我用了整整七年时间,捧得齐楚成了天王,一个最佳新人三次提名一个金曲奖,现在唱而优则演,相当于是影视圈的新人,定位必须得做好,只能高不能低,电视剧只是个跳板,要是齐楚的名字常年和电视剧放在一起,以后想跳进电影圈也难了。 所以他没必要和云麓剧组关系太近。 年底金熊奖开盘,乐子佼的《烽火》里,齐楚是男三,镜头不多,戏份却重,戏中两场大冲突,他都是核心之一,演技摆在那里。乐子佼喜欢拍文艺电影,剪来剪去,把自己电影剪成了阳春白雪。影评都说好,票房却不行,好在金熊奖向来就喜欢这类观众看不懂的文艺电影,我当初替齐楚接这电影也是因为乐子佼是金熊奖宠儿。我不管涂遥那部《汉宫秋》票房有多高,今年的最佳新人奖,只能是齐楚。乐盈要想染指,先把势造起来再说。 涂遥成也是因为那张脸,败也是因为那张脸——他长成那样,粉丝年龄本来就小,一堆女学生,整天聚在一堆讨论他的脸有多漂亮,谁还管他拿没拿奖。再说了,他那张脸摆在那里,说他演技好的人,也没什么底气。当年米林还不够好看?演技更好,不也是被金熊奖连连无视,直到27岁咬咬牙,又是学戏又是染白头发画老妆,演了个心理变态的戏子,才终于捧回了奖杯。 齐楚学演技,拜的师父就是米林当年的老师,米林27岁拿金熊,齐楚今年,也有26岁了。 我野心不大,至少没有凌蓝秋大——她为了让林小白摆脱选秀歌手出身的尴尬背景,给他请了三个外语老师,全天24小时轰炸式教学,三个月时间,林小白那文盲讲出一口字正腔圆英式英语,顺带着瘦了十斤,成功拿到好莱坞一个动画电影的主题曲,然后媒体大肆宣传造势,给他罗列许多噱头:什么第一个演唱好莱坞原文电影配乐的华语歌手,让国外媒体震惊的华人天籁之音……总之怎么唬人怎么来,如今林小白已经脱胎换骨,不仅国内乐评达成共识,说他是华语乐坛难得一遇的好声音,连他那群粉丝也自觉高人一等,四处惹事,动不动就拿“没品位,不上档次”的大帽子扣别人,俨然林小白已经脱离流行乐坛,进入歌唱家领域了。 而我只想让齐楚成功转型而已。 如今的演艺圈,少有纯粹的歌手,除了那些知名度不够的和少部分异类,大都是跨界发展。齐楚的嗓音天赋虽然好,却不足以真的成为一个时代的天王,何况现在的时代,已经不是唱片的时代了。 最重要的是,齐楚想当的,不是米林这种天王,而是靳云森那种。 靳云森的时代较米林都更早。他是聂行秋一手扶持上来的,在上个世纪末,香港演员大放异彩。聂行秋和周子翔,还有郁蓝三个人,都是流星一样耀眼而精彩的人物。 他们三个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电影和音乐界双重的天王天后。 周子翔自不必说,车祸死了。郁蓝如今隐居海外,一代美人年华老去,也少见诸于报纸。光是那个死于癌症的聂行秋,就算得上一部传奇。当年他和郁蓝合演的电影梁祝,至今仍是不可超越的经典,25岁的影帝,年轻得让人咋舌。在音乐上,他为梁祝演唱的主题曲《醉梦书》,片尾曲《前世今生》,以及后来为关永平的《雁门关》唱的主题曲《茂陵秋》,港版的叫《倾城》,都是被载入乐坛史册的经典。 而被他一手扶持上来的靳云森,光芒比他更盛。 今年暑期,赵易的《汉宫秋》、乐子佼的《十月烽火》、还有关永平为周子翔拍的纪念电影,他都有参演,前两部还是男主角。媒体笑称:今年暑期档,是靳云森“自己打自己”。 纵使港片的黄金时代已过,但是,华语电影界,能挑大梁,以一己之力撑起整部大片的男演员,也只剩他靳云森一个而已。 人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演技问题,也不是唱功问题,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个时代的符号。 《十月烽火》拍摄期间,我曾于片场见过他一次,影坛大佬,王一般的人物,但待人十分和蔼。外景很晒,他坐在阳伞下,化妆师在给他化妆,一旁的助理给他扇风。当时正在拍齐楚的戏份,他即将上场,和齐楚有一场对手戏,我作为齐楚经纪人,又是晚辈,上去问候他。他态度极好,用港腔普通话问我名字,问我齐楚有几场戏,我说只有三场,他笑,说:“这么靓的年轻人,却只有三场戏,你看我这老头戏份却这样多,观众看了一定讨厌。乐子佼真是乱搞……” 他笑着说自己是老头,然而他鼻梁挺拔,从眉间到唇角,无一处不完美,笑起来眼角有迷人细纹,他眼睛颜色极深,极好看,看久了像是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一样。 看着他,我不禁想,当年聂行秋也是这样陷下去的吧。 - 齐楚想当靳云森。 我会尽我全力,让他走上靳云森的路。 但我不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靳云森当年在电视台跑龙套,演武侠片里没有半句台词的官兵,是聂行秋发掘他,一手扶持他到影帝。 但是八年前,聂行秋三十七岁的告别演唱会,靳云森在美国拍电影,没有到场。他站在台上,从《倾城》唱到《醉梦书》,再唱到《前世今生》,周子翔郁蓝关永平,乃至如今的乐坛天王陈景都悉数到场,靳云森也没有来——他在美国进军好莱坞,和一个金发碧眼女演员传绯闻。 那时聂行秋已经诊断出癌症,离他死也不到三个月。 - 我不是圣人,我做不成聂行秋。 作者有话要说:资料片啊……云麓的剧情,剧组主要人物,还有靳云森聂行秋啥的……其实就是想给大家介绍一下故事发生的大背景。 8阿青 乐综对于经纪人,有一个很不好的风气,叫做重女轻男。 没办法,谁让乐综的王牌经纪人,是凌蓝秋呢。 我年初才带着齐楚从以前的音乐公司解约到以影视为主的乐综,公司也算是重视了,我才说要退,公司派来给我训练当接班人的小叶,是新人中最优秀的。现在小叶被送回去,又来一个,还是女孩子,黑短发,眉目都细长,冷静严肃,俨然又是一个凌蓝秋。 这女孩子叫阿青。 我本来是不用去接的,但为了表示重视,让司机大黄开车带我去机场接她,这女孩子老成,宠辱不惊,上车十来分钟,才和我说了一句话:“林哥,我认识小叶。” “哦?她和你怎么说我的,是不是说我很凶?” 女孩子笑也不笑,一脸严肃:“她说你是一个好人。” 好的。 可惜我这个好人,不是你的boss。 - 我带阿青回片场,已经是十二点半了,还没收工,片场安静得很,没有人开玩笑,也没有台词声音,我进去一看,原来是赵黎在骂程可。 程可穿着一身蓝纱裙,呆呆地站在片场里,这小姑娘看起来柔弱,其实脾气倔强,赵黎骂人最难听,她却咬紧牙关,一滴眼泪也不掉。 mickey看到我,连忙拉我到一边,八卦给我听。 原来是明月欺负新人,她虽然喜欢搞绯闻,演技还是有一点,演的又是个妖女,气场全开,把程可压制得不行,程可又不是块木头,被压了自然会反弹,一反弹气势自然也强了,但是赵黎又偏偏要程可当柔弱小仙女,躲在齐楚背后的那种。程可屡教不改,赵黎就开始骂人。 这不能怪程可。 演员也是人,赵黎是导演,可以从整部戏的整体效果上看,程可却要靠这戏出头的,明月的戏份本来就比她精彩,敢爱敢恨,性格也讨好些,她要是真的把自己演成了一朵柔弱娇羞白莲花,等到云麓2上映,她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人气只怕要跌光了。 我听完了来龙去脉,叹了口气,也没办法,本大叔虽然有心护花,但是毕竟不是自己地盘,只能看着好妹子被社交女王挤兑。 导演发飙,摔了剧本,剧组工作人员全部噤若寒蝉,他坐在椅子上生气,又不说下班,也没人敢说吃饭。齐楚心情不好,明月等着看戏,片场就只有我地位高点,那些管服装管化妆的小妹子全部眼巴巴地看着刚进门的我。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些时候,没有英雄,插科打诨也得上。 “这是怎么了?拍场打戏而已,难道你们把导演打了?”我装作不知情,走去赵黎身边。 赵黎瞥了我一眼,大概还在记恨昨晚摔那一跤。 “眼神这样哀怨,难道真被打了?”我环视那些工作人员,摆出责怪架势来:“你们够厉害,第一天拍戏就敢欺负导演?” “别,林哥,我们可不敢!”动作指挥于泽笑着搭腔:“导演,你可要证明我们的清白啊……” 赵黎冷哼了一声。 “不过是拍戏有点不顺利!林哥大惊小怪什么!” “我说什么大事,原来是戏没拍好,戏没拍好就再拍嘛,多拍几条总能拍好的,怕什么,演员又不会跑,可可你说是吧……” 程可聪明地点点头,跟赵黎道歉:“导演,我下次不会了。” 赵黎转过脸来,和赵易如出一辙的薄唇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别人我倒是不怕,就怕林哥带着齐楚跑了,现在齐楚可是大牌,人红事多,时间宝贵得很……”他话里有话地说完,又笑:“要不他现在怎么拍什么都是一条过呢,这是心急呢,想要快点拍完呢……” 剧组的人都笑了起来。 我和他打太极。 “别,齐楚的时间用在别的地方宝贵,但是在导演这里,随便用,我们随便导演拍,导演什么时候拍完我们什么时候走,导演高兴,拍到明年,把云麓345都拍了也行……” 剧组的人又配合地笑了起来, “林哥这句话我可记下了。”赵黎拍了拍我的背。 “记下吧,我说话算数,随便拍,只要剧组管饭就行!” “我当林哥怎么这么好说话,原来是想吃饭了……”何泽来插科打诨。 于是一阵大笑,赵黎识时务为俊杰,大手一挥叫开饭,我被拖住,只能带着阿青和剧组一起吃盒饭。片场里乱糟糟的,我让阿青去保姆车上,让大黄把盒饭都提了过来。 齐楚一个人坐在一边座位上,旁边是一个食盒,他吃东西也挑,剧组盒饭的菜全部扔掉,只吃点青菜叶子,配着自己带来的菜吃,他每次拍戏,只带两个菜,一个胭脂鹅肉脯,一个云南的鸡菘牛肉酱。零食只吃内蒙的风干牛羊肉和国内一个老字号的果脯。从当年我带着他满世界跑通告时就是这样了。 他连吃东西都是这样专情,何况是对于爱人。 吃饭吃到一半,车外面有人敲门,我拉开门看,原来是程可。 她可能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哭过,眼角红红的,身上还穿着那身蓝纱衣,外面披着个外套,端着盒饭站在车外面。 阿青站了起来。 “林哥,你在吃饭啊……” 现在是中午休息,我不吃饭我呆在车里干什么,和齐楚车震吗? “嗯,在吃,你吃得惯这口味么?”程可是四川人,出美女的地方。 “还好。”她吸了吸鼻子:“今天谢谢林哥了……” “哪里哪里,小事而已,我就是想带齐楚吃中饭了。” 她又站了一会,和我闲话两句,吸了吸鼻子:“那林哥,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我叫住她。 她抬起眼睛看着我。 我拍了拍她的头:“别记恨赵黎,他是个这样的脾气,发过火就忘了,他也是为了拍戏。” “我知道。” “还有,”我凑近她耳边,轻声告诉她:“防着点明月。” - “她刚刚是想上来和我们一起吃饭。”阿青看着程可远去的背影说道。 我关上了车门。 车内只有三个位置,阿青刚刚站了起来,原来是想给她让位置。 齐楚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家的莫延是个纯洁任性可爱以及集所有美好词汇于一身的好少年,要是看到他和别人的绯闻,可是会伤心的。说不定会半夜打来电话跟他撒娇,或者干脆用英文的花体字写了信过来绝交的。 “没事的,她只是想跟我说说话而已。”我重新坐了回去:“吃饭吧。” 我没有叫程可上车。 我并不希望她上车,事实上,我只希望她回去老家,嫁个事业有成温柔好男人,生两个小孩,然后打来电话跟我抱怨小孩不听话,吃饼干扔得地毯上到处都是。 现在的演艺圈,已经不是20年前那个导演会用一年半的时间来在满世界找一个祝英台的扮演者,最终在一间纺织工厂里发现郁蓝,当场就把她签下的时代了。现在演艺圈的规则变了,变得不适合她这种女孩子了。 我们都变了。 凌蓝秋这女人很厉害,她手上出过两个天王,一个是那个早死的聂行秋,还有一个,就是已经退隐的米林。据说聂行秋直到死前,凌蓝秋都一直陪在他身边,他的后事,也是凌蓝秋一手料理,聂行秋是孤儿,所有遗产全部捐给孤儿院,凌蓝秋为他成立“行秋基金会”,不仅如此,连他陵墓的维护,以及每年的周年祭,都是凌蓝秋一手操办。 按理说,对于聂行秋和靳云森的恩怨纠葛,她最有发言权。但是不知道是为了聂行秋还是为了什么,不管是聂行秋生前还是死后,凌蓝秋始终对靳云森不置一词。有传言说,甚至在聂行秋死后,但凡靳云森出现的地方,凌蓝秋都绝不涉足。 这一点我倒是相信的,因为去年乐综拿到一个出演《十月烽火》的机会,明明林小白也有机会争夺,但是凌蓝秋却始终没有染指。 八年前,聂行秋死在香港。凌蓝秋操办好后事,然后选中了和聂行秋一起主演过一部电影的米林。那时候米林也算半红,但是由于外貌所限,一直处于“卖脸”的状态,是凌蓝秋带他去找聂行秋的表演课老师学表演,又给他接了当时还算新人的赵易导演的《春秋》,助他拿到第一个影帝。 而现在,凌蓝秋手上的艺人,是林小白。 谁知道以后她会不会拿对付涂遥的那一套来对付齐楚呢。 - 在片场呆了三天,带着阿青熟悉各种事务,发现阿青是个聪明女孩子,至少比小叶要聪明。 别的事情不说,单是今天早上给齐楚念下一周的安排,齐楚有起床气,一张脸冷得跟世界末日一样的,走出房间,mickey抱着手臂发抖,说:“boss的性格真是太冷了~” 阿青在一边,很淡定地说:“boss不是对所有人都性格冷的。” 这话说得很对,齐楚虽然冷,工作的事却从不含糊。而且还有一个人,他是绝对不会对他冷的。 可惜小叶在这待了两个月,都没明白这道理。齐楚性格冷是他的事,你当经纪人,只是工作上的事,他性格冷,最多影响一下你心情,又不影响你工作,你又不和他谈恋爱,管他性格冷不冷。 可惜,我在齐楚身边待了七八年,也才明白这道理: 经纪人,始终也只是工作上的事。 - 今天是周六,片场后天就要开拍云麓仙境的戏,明天上午赵黎要审查云麓仙境搭出来的效果,所以放所有演员半天假。 明天一天,齐楚有三个通告。 赵黎一出了片场就是个骚包,晚上特地跑到宾馆房间来约我,笑得不怀好意:“大叔,带你看云麓仙境去啊……” 我在房间里上网,反正也没别的人,直接回绝他:“不去,又不是瑞文戴尔。” 他靠在门上,死皮赖脸地笑:“我以后会建瑞文戴尔给大叔看的。” 我嗤之以鼻:“估计那时候你也又谢顶又啤酒肚了,看了也影响我心情。” 他一脸如丧考妣表情:“大叔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到了三十岁,一定也是大叔这样英俊迷人。” 这死不要脸的,以为自己三十岁就能拍指环王了。 “你不是昨天还说我腰细屁股翘吗?难道你到了三十岁也是这样?”我一边在网上调戏齐楚粉丝后援团的团长小姑娘,一边打击赵黎:“你不是说你一辈子都是top吗?” “为了大叔,我愿意……齐楚明天不能拍戏是吧?”他话锋一转,瞬间变得无比正直严肃。 我抬头看,看见齐楚站在门口。 9莫延 “导演。”他和赵黎打过招呼,冷着脸问我:“明天几点出发?” “六点。” “十二点吧,”他轻而易举否决我:“莫延要来。” 整个房间都似乎沉了一下。 “那好,要不要准备什么?蛋糕还是生日聚会之类的……” “不用,他生日我会飞去那边。”他翘起了唇角,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东西一样的,温和笑了起来:“他说他喜欢玩云麓传的游戏,也喜欢明月的殊华公主,所以想过来看看。” “哦,那我明天去买点吃的东西,还有宾馆的房间……”我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记事本,想要把注意事项写下来,却怎么也找不到笔。 一只手伸过来,把我记事本抢走了。 “别记了,他走了。”赵黎把我记事本扔到一边,在床上坐了下来,厌恶地盯着门口:“看他那副发春的样子就想揍他!” 把发春这两个字和齐楚连到一起,明明是很好笑的笑话,我却笑不出来。 “什么玩意,狼心狗肺!还有那个景家的小崽子,跟个女人一样的,我的云麓仙境是景点吗!想来就来!滚蛋!我是搭给我大叔看的!操!” 我按倒了他。 赵家的小流氓赵黎,躺在我床上,瞪着一双细长单眼皮桃花眼,头发乱糟糟地看着我。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也好看,也有才华,也没心没肺,我却动不了心。 真是没用。 我揉了揉他头发,把他拉了起来。 “你先回去吧,我要和sv台的人说一下,明天十二点才能到。” 赵黎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大叔总是这样,每次把别人扑倒了,又不做点什么,这样很让人伤心的知道吗!”他四仰八叉赖在我床上,穿一件印着中指的白t恤,露出结实腰肢,一米八的身高,头发乱糟糟。 我摸了一把他的脸:“这样行了吧!” “大叔这是什么态度!”他愤而翻身,手伸进我衬衫里,在我腰上乱摸:“至少也得这样才行吧?” “如果你再把手伸进我裤子里,我就剁了你的手。”我看着电脑屏幕,冷冷跟他说。 他默默地缩回了手。 “没良心,过河拆桥,我可是贡献出了我的*给大叔抚平心里的创伤啊……”他碎碎念着起身,犹不解恨,把我下巴勾过去,在我脸上啃了一口,逃得飞快,在走廊里哈哈大笑:“这样才差不多嘛,大叔!” 我懒得追他,云麓1的时候在云南拍,发山洪,路断了,全部演职人员一起扛机械,他一手提一个四十斤重的箱子,健步如飞,赵家的人都是这样,扮猪吃老虎。 - 齐楚对莫延的事很上心,临睡前还再过来吩咐我一遍,大概是知道莫延要来的高兴情绪过去了,脸色又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吩咐我订吃的东西,买全新的床单。 我说好,然后继续和sv的那边的导演道歉,跟后援团团长说更改接机时间,把明天上午的通告推掉…… 我任何事都可以帮他做得很好,只这一件事我无法尽心。 不过也好。 这样,以后的经纪人,至少有一个地方会比我强。 那就是伺候莫延。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好墨镜,亮瞎你们的眼 10傻逼 第二天凌晨四点就被赵黎叫醒,说是要去看云麓仙境的日出。 我恨不能揍他一顿——有个毛线的云麓仙境,不就是明华山的日出,我看过三四遍了好吗! 但是我毕竟是个好经纪人。 于是我顶着乱糟糟头发,眼睛都睁不开,靠在房门上,梦游一样告诉他:“不行,我要等齐楚,齐楚要等莫延。” 赵黎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总之我又倒回去睡觉,昨晚和sv的导演扯皮到三点,齐楚粉丝后援团团长又是新换的,叫草莓还是什么,活泼得过了头的一个妹子,拉着我说了一大堆,我半天才明白她是想让她爸给齐楚投资拍部电视剧。 所以说现在的追星族都不得了。 半梦半醒间,接了个电话,是肖航,告诉我说篮球比赛的日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十月初三。我看了看闹钟,还有一个多月。 睡到七点,眼睛总算痛得好了一点,阿青敲我房门叫我,说莫延已经快到h城了。 我挣扎着起床,满床找眼镜,摸到一条温热手臂,吓得从床上弹起来。 “谁!”我躲到一边,继续四处找我眼镜。 “在这里。”他递过来一团模糊的银色物体,凑近来,端详我:“大叔不戴眼镜的时候还是挺文雅的嘛!” 我悻悻地接过眼镜戴上,瞪着他:“你不是去看日出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这等大叔啊……”赵黎盘腿坐在我床上,一脸正气:“齐傻逼要等莫娘炮,大叔要等齐傻逼,我要等大叔!” 我对他无语。 “你先出去,我还没洗漱。”我决定把他赶走再穿裤子。 “哎唷~大叔害羞了……”他摆摆手:“害羞什么嘛!我早就看光了!” 我拿这神经病没办法,做了个深呼吸,从被子里出来,坐在床边穿裤子。 “大叔的腰很细哦~屁股也翘~”他流氓一样在后面描绘:“手感也不错。” 我只当听不见,进浴室洗漱,漱口的时候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出来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大叔的样子好像嫖完了就赶别人走啊……”他乱七八糟地感慨。 “明明起床的时候赶才像。”我纠正他:“我不想被人看到你从我房间出来。” “无所谓的啦!”他豪迈地一挥手。 “很有所谓!”齐楚的经纪人不能是个男同性恋。 “真的没所谓的啦!”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反正我进来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嘛!” 我嗤之以鼻。 “你当我傻,凌晨四点有谁会看见?” “有些傻逼会看见的啦~”他盘坐在床上,多动症一样,伸手去抓我放在床头的闹钟:“大叔的闹钟很好看啊……” “那是女粉丝送的,齐楚不肯用,又不能扔,我就放在我房间,拍了照片传到博客上去,让她们以为齐楚在用。”我一边刷牙一边跟他解释。 他看着我,眼睛又笑得弯起来。 “大叔刷牙的样子真好看……以后大叔和我同居了我一定要天天看。” - 坐车去机场接莫延。 齐楚起床气,一脸低气压,车上人都不敢多说话,阿青是个能干的女孩子,给我们都准备好了早餐,我的是温热的牛奶和面包,味道还不错,齐楚一副去奔丧的表情,什么也不吃。 我拿出记事本来,给阿青抄关于莫延的那三页。 boss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大声,我们俩凑在一起,拿笔在纸上写。 阿青写:莫延是boss很重要的人? 我写:是的,boss很喜欢他。 阿青:? 我:什么? 阿青:莫延是男的? 我:我没告诉你齐楚是个同性恋吗? 阿青沉默一会儿,动作隐蔽地迅速瞥了一眼齐楚,然后眯细眼睛,在纸上写道:林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我:? 阿青:你脸上有个牙印。 我发誓回去片场之后一定要把赵黎狠狠揍上一顿。 - 好久不见莫延,他又变得好看点了。 景家的好基因,他虽然是个私生子,却也长得玲珑剔透,一双漂亮眼睛,像水中的黑棋子一样清澈,年纪小,皮肤牛奶一样,穿着英式的学生制服,腰细腿长,身姿挺拔,刚好矮齐楚半个脑袋,连身高都这样适合。 他家境好,书包行李箱都是名牌,大黄帮他推行李,阿青盯着他行李箱,看了半晌,告诉我:“我确定这是一个女式箱包。” 我说:“哦?” 阿青接着说:“因为我自己也有一个。” 我惊讶地看着她。 虽然经济人中家境好的不在少数,但是能和景家小儿子用同样东西的,还真不多。 - 莫延挽着齐楚的手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接受来自景家老大景天翔的痛骂。 景天翔这人,明明是个根正苗红的富三代,不知道是书读少了还是怎么的。说话比暴发户还难听,名字也起得烂,跟个言情小说的男主角一样的,除了那张脸,真看不出他哪里像个景家人。不知道凌蓝秋怎么受得了他。 “肖林,你想造反是吧!半个月前就敲定的节目你敢不去!乐综是你家开的吧!”他一生气就声音大,我只能把手机稍微离耳朵远一点,走在我身边的阿青一脸同情地看着我。 “没有不去,”我心平气和地解释:“就是片场有点事,上午去不了,下午去。” “你还有理了!片场能有什么事,一个破电视剧,拍了一年了,照这样下去,齐楚什么时候能拍电影!”景天翔继续吼。 我也想拍电影,叫你家凌蓝秋别跟我抢啊! 还有,现在拍的是云麓2!云麓2!什么叫拍了一年,是一年拍了两部啊,傻逼!齐楚歌手出身,唱而优则演,不先混脸熟怎么行!不想齐楚拍电视剧,行啊!你给宣传费用,你给人脉关系!像华天那样财大气粗捧新人,涂遥横空出世小影帝,上来就在大导演赵易的电影里演男二号。报纸杂志所有影评统一口径,夸他是十年来最有潜力新人。你要是舍得出这份钱,齐楚红不过涂遥我名字倒过来写。 不就是看齐楚原来人气挺高就想省钱么,还好意思倒打一耙,我操! “赵黎说上午有重要的事,现在把齐楚他们叫在一起,好像是剧本的问题还是什么……”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赵黎后台大过天,不怕得罪人。 “那小子乱搞什么!”景天翔看我抬出个说不得的人,悻悻地熄了火,临挂电话还不忘威胁我:“肖林!你今晚要是把sv台的综艺节目搞砸了,回公司我就扒了你的皮。” 我挂上电话,长舒一口气,看见前面正倒退着在齐楚面前蹦蹦跳跳的莫延,顿时觉得我还是继续和景天翔打电话的好。 莫延今年也二十岁了,他也不傻,英国的老牌名校都考得上,三门语言都学得顺溜,单亲家庭长成,少年贫贱,又一个人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是一副天真无邪小少年的样子。也就齐楚,还觉得他活泼善良伟光正的样子是纯天然的。 这样说来,赵黎叫齐楚叫傻逼,确实没叫错。 - 莫延嘴甜,脾气好,笑起来两眼弯弯月牙状,上了保姆车四处打量:“楚哥,这是你的车啊……” 齐楚那傻逼,一脸宠溺温柔笑容,演戏都没见他这样魅力全开气场十足,温和地对他说:“是啊……” 是你妹!车你妹!这是你那个暴龙大哥配给齐楚的保姆车,你们景家人劳斯莱斯都开过,乐综35楼那样大一个停机坪,你不要瞪着无辜的眼睛四处张望了好嘛! 我拿出手机来刷微博,眼不见心不烦。 林小白那二货的微博竟然有更新,连着几张图片,都是一张游戏截图配着一张实景照片,全是云麓仙境的图片。看来是赵黎带着他们那些演员上山了。 我一看更气愤,发短信骂赵黎:“小禽兽。” 赵黎发了个疑惑表情。 “滚蛋,你自己看你的云麓仙境去吧!” 赵黎发委屈飙泪表情,说:我在宾馆等了大叔一个早晨,大叔竟然不陪我去了。 我顿时眼前一亮。问他:那那些演员呢,也陪你一起等? 他说是啊,他们都在宾馆,导演不出发谁敢擅自行动?然后发了个叼着烟头的嚣张表情。 我顿觉心情愉快,心中郁卒一扫而清,打电话给凌蓝秋,问她:“我找林小白,他在哪呢?,” 凌蓝秋大概在外面逛街,心情不错:“他在宾馆房间睡觉呢。” “你打电话问问他在不在宾馆吧,哈哈。” - 这天早上,林小白一个人从宾馆房间溜出来,在当地打了个车,上明华山,偷溜进刚搭好的云麓仙境里玩,被凌蓝秋抓个正着,我们到宾馆的时候,他正被凌蓝秋关在房间里面壁思过。 我带着莫延让我分发给剧组人员的礼物去看他。 他说他恨我,让我带着这些娘炮兮兮的礼物滚。然后他默默地蹲在床上,忧伤地看着墙壁。 阿青理解无能地看着我:“林哥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我但笑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唉~赵黎啊…… 11犯贱 我一发完礼物,赵煜就开始催着大家去云麓了。 莫延刚到剧组,短短时间已经和明月打得火热,他叫明月叫“明月姐”,明月大概有经纪人提点,知道他是景家小公子,笑得眼弯弯,侧着头听莫延给她讲游戏里的事, 赵黎忙着指挥人抬东西,路过我身边,在我耳边轻声说:“看那俩傻逼。” 我还以为他说的是齐楚。 莫延在的地方,齐楚脸上就会带笑,一副温柔宠溺样子,mickey不禁感慨:“要是boss天天这样笑,我就可以退休了……” “那你现在应该就可以去结工资了。”我瞥了他一眼。 mickey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我只是开下玩笑而已啊林哥……” “没和你开玩笑,”我正色道:“你没听见说,莫延要在这边呆半个月。” mickey一脸谄媚转移话题:“隔了这么远还能听到他们对话,林哥你真厉害……” 我听见的不是莫延的话,是齐楚说的。 彼时他正把手呆在莫延椅背上,唇角带笑,看着莫延和明月坐在化妆镜前聊天,他声音不大,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你愿意留在这玩是最好了……” - 我七年前遇到齐楚的时候,他才十八岁,在北京上大学,玩摇滚,留长头发,他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留长发还好看的男生,亚裔人都是黄皮肤,黑头发,又是直的,留长发显得脏脏的不好看,但是他不同。那年他十八岁,轮廓尚青涩,高鼻薄唇深眼眶,混血儿一样。眼睛十分漂亮,皮肤白皙,穿宽大黑t恤,背着吉他,穿牛仔裤,蹲在酒吧门口吸烟。 那时候他家遭遇大变,他妈家背景很大,他爸是有为青年,可惜家境不太好,他妈排除万难嫁给他爸,两个人苦兮兮过了二十年,开了个大公司,眼看就要过好日子的时候,他爸猝发心脏病死了。 然后就是墙倒众人推,他爸那边的亲戚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又加上都在他爸公司里做事,握着实权,七搞八搞把公司弄破产了。财产全转移走,他妈是个千金大小姐,什么都不懂,只懂得天天对着他哭。 我碰到他的时候,他爸已经死了两年了。 两年时间,他什么苦都尝过了,为了赚钱,他在酒吧打工,当过模特,组了乐队跑场子,穿十多块一件的t恤,冷着脸在街上走,仍然是让女生频频回头的人。 莫延和他是青梅竹马,景天遥他爸景阳私生活混乱,风流债一大堆,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景天遥,一个是景天驰,外面还有几个私生子女,莫延就是其中之一。 莫延小时候过得很苦,他妈和齐楚他爸是同学,校花,傍大款傍到景天遥他爸,肚子争气,生了个儿子,但是如意算盘打错了,景阳不肯娶她,她没什么脑子,天天缠着景阳闹着要他离婚,闹来闹去情份就断了,一个人带着莫延生活,齐楚家和他家关系好,时常接济她,莫延和齐楚一起长大,天天叫齐楚叫“楚哥”。 我以前年轻气盛,看不透,还问过齐楚,为什么喜欢莫延,他说,莫延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我听得心都冷下来。 他说莫延陪着他,不过是那时候他家刚倒霉,亲戚都躲着他,莫延家没钱,也没便宜给他占,自然不用躲着他。他说莫延陪他,莫延怎么陪他的?不过是吃他家的用他家的,连学费都是齐楚在酒吧打工赚钱给他交。还有莫延那个妈,还怂恿齐楚她妈卖了结婚戒指去买衣服。后来景阳良心发现找到他们母子,要送莫延去国外读书,莫延还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从此渺无音讯。 但是齐楚偏偏就记得他的好。 我那时候毕竟年轻,还和他吵,我说你言下之意是我没陪在你身边吗?你当年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天天在酒吧跑场子,饭钱都赚不够,躲在后台睡觉。是我给你找好的酒吧唱歌,给你买吉他做海报,给你乐队的人做饭,给你在酒吧开专场,为了一个麦克风架和人交涉上半个小时,你只要吃饱睡好上台唱歌就好。我当年带着你录的小样到处跑,给你找音乐公司,半夜三点还在帮你看合同,累到在后台晕过去,我带着你跑宣传,有流氓闹事往上面扔酒瓶子,我一个经纪人替你去挡,为了让你拿金曲奖最佳新人,我赴了多少场饭局,喝酒喝到胃出血。你说你想当天王,你想当靳云森,你想演电影。我替你联系乐综,单刀赴会,在凌蓝秋嘴里抢食。而这些时候,你认为对你情深意重的莫延,他在干什么!这些年来,你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时候,他身为乐综老总的亲弟弟,可曾对你伸出过一次援手? 齐楚没有回答我。 他只告诉我:我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清楚。 你清楚,你明白,你眼睁睁看着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你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告诉我:“是莫延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陪着我。” 这些事,我怎么也想不通,想到精神衰弱也想不通,后来和凌蓝秋成了朋友,她一语点醒梦中人。 她说:肖林,你傻啊?他喜欢莫延,所以他为莫延找一千个优点都找得出,这就是男人。 我这才恍然大悟。 - 此时一切都过去了。 现在再回想年轻时的自己,通篇只余一个贱字。 但也好。 不贱一次,怎么能算年轻过呢? 又怎么知道,这世上,有些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是一个傻逼,根本不值得你再为他耗上一个七年。 现在我年纪大了,成大叔了,也能流氓一样开别人玩笑了。也渐渐看开了。再回想当年那个瘦瘦黑黑,做尽所有螳臂挡车的事只为了博他一个笑容的肖林,只剩唏嘘。 我这辈子所有的冲劲和勇气,都用在了他身上。 我原以为,最少也能换得他一点情意。 可惜,没有。 也幸好没有。 时至今日,我多感谢齐楚对我始终相敬如冰,我多感谢他对莫延一往情深,没有给我一点遐想空间,也没有让我在他身上,再多浪费一天。 我用尽七年时光,付出全部热血,没换来他的感动,却换来了不少的钱。投桃报李,也算是个安慰奖了。 年纪大了,越发知道,情啊爱啊,都是虚的东西,只有钱才是可靠的。 我只要再冷眼旁观三个月,就能带着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去太平洋上某个小岛,买栋房子,每天吹吹海风,晒晒太阳,看看穿着短裤的沙滩帅哥,好好过一点属于我自己的日子。 就让他们这对青梅竹马的神仙眷侣,恩爱百年,白头偕老。 12七年 剧组要搬去云麓仙境,光东西就要搬一天,演员大都跃跃欲试,想尽早去看到要在那拍一个月戏的地方,林小白也蠢蠢欲动,可怜巴巴去问凌蓝秋:“凌姐,我可不可以跟着去。” 凌蓝秋冷着脸瞥他一眼:“回你房间去。” 我看他可怜,帮他说情:“让他跟着去吧,反正下午也要上去的。” 凌蓝秋看我一眼,继续凶他:“林小白,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林小白一溜烟跑了,我看了一眼凌蓝秋,发现她面色不善。 赵黎那小流氓,一边指挥别人搬东西一边还不忘挤兑我:“大叔,你看看人家,当经纪人当得多威风,再看看你……” 我说:“那你去催一下齐楚,让他准备上山。” 那边三个人,从八点半聊到现在,明月穿着件玫瑰灰裙子,米白外套,侧靠在化妆台上,笑意盈盈,像极名媛淑女,莫延手舞足蹈地跟她说游戏,时不时回头对着站在自己背后的齐楚笑一笑,十分天真可爱。齐楚则站在他背后,手放在他椅背上,虽然脸色越来越冷,但也是俊美模样。 看起来是和谐画面,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明月在用眼神勾引齐楚。 我不知道莫延是装傻还是真傻,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的样子,也可能是他捏准了齐楚这辈子就吊死在他身上,所以有恃无恐。当初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齐楚的时候,他还抓着我手臂,亲亲热热叫我“林哥”,叫我去他家——也就是齐楚家,因为他回家喜欢和齐楚住一起,还说学了英国菜要做给我吃。还和我说:“林哥,你别看楚哥板着脸,其实他生活中很好笑的,他还会讲笑话给我听……” 我不知道,我作为齐楚的经纪人,跟着他七年,无数次叫他起床,给他做早餐中餐晚餐。还要别人来跟我讲齐楚“生活中”是什么样子,算不算一种失败。 他的五套房产,我全部有钥匙,厨房的每一种食材,我都知道放在哪里,连他昨天干洗的衣服都是我挂好放在衣柜里,他现在身上穿的内裤都是我帮他买的。 然而他喜欢莫延。 - 齐楚甚至还搞不懂我为什么不喜欢莫延。 去年拿金曲奖,他在台上说获奖感言,说要感谢公司感谢经纪人,还有感谢某个小孩,教会他人生最美好的东西。下了台我给他递外套,跟他一起回家,给他做好夜宵然后准备走,他说莫延要为他获奖开个庆祝派对,问我要不要去,我不答话,他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阿莫。” 我说:“你能不能给我闭嘴。” 那不是我第一次跟齐楚发脾气。 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和他发过不少脾气,他也和我冷战无数次,他生气不骂人,只冷着一张脸不理你,我以前觉得伤心,后来就渐渐麻木。 今年他转到乐综,还是莫延给他开欢迎派对,请来乐综许多大牌明星,我发烧到三十九度,躺在医院吊水,他打电话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去,我说我有事,他说你能不能不找借口,阿莫为了请这些人费了很大功夫,你在场也可以和他们多熟悉熟悉。 我多想跟他说,是的,这些人都是冲着你的莫延去的,不是靠着我整整几年的经营,凌蓝秋不是因为我在林小白和选秀公司的解约上帮了她忙,袁冰也不是因为我给她转型唱歌的专辑出了力,赵黎更不是因为我和他这么些年的交情,他们都是冲着你那个在国外读了五年书的莫延去的。 但是我不能说。 因为我说出来了,就成了抱怨,成了倾诉,就需要他来给我评判一个是非,他来决定,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而他的心,是向着莫延的,我说得再好,再感天动地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再有理有据无法反驳,都抵不过他心里对莫延的那一点偏爱。 所以我不说。 我的是非,何必交给他齐楚来判断,他又不是我的神。 他只是我喜欢的人而已。 - 齐楚转到乐综的欢迎派对第二天,我跟乐综高层递交辞呈。 我说我累了,年纪大了,看不透娱乐圈风向潮流了,我想退了。 我说我知道这决定仓促,我会给你们一年时间准备,再说,我会一直跟到齐楚手上的云麓1拍完,再为他筹划一个电影,我就走。在这段时间里,公司可以提供新人,我来训练,接我的班,齐楚也可以自己提出人选。 然后是一片哗然,和无穷无尽的扯皮。 那时候我尚在家里告病假,瘦了十斤,西装裤都挂不住,穿着睡衣在沙发上看米林的电影,景天翔十分钟一个电话,换着人跟我交涉,连凌蓝秋都被他支使过来我家探病,那漂亮能干女人剪利落短发,勒令我躺回床上,在我厨房给我煲了一碗粥,端来床边,看着我喝。 我乖乖喝粥。 她问我:“何苦呢?现在齐楚功成名就,至少还有风光十年,成一代天王也未可知,你现在放手,不是白白让给别人?” 我说:“凌姐,我从来就没想过在他身上拿到什么好处,其实三年前我就想退,怕他觉得我是因为看他低谷所以放弃,好歹相识一场,不想让他怨恨我。现在他春风得意,我退场也没什么大不了,刚好钱也攒得差不多,正好去找个好地方隐居养老。” 凌蓝秋大笑,说你才三十岁,就想着养老。 我也只是笑。 我这三十岁,父亲早逝,我妈和我亲情淡薄,也许是我做人失败,但我自问在钱上人上都不曾短少一分。我爸死第二年我开始打暑假工,大学学费全部自费,偶尔还贴补家用。即使在刚给齐楚当经纪人的那段时间,穷得一天三餐只吃一碗泡面,我也每个月固定给家里汇三千块钱。但是我妈还是不喜欢我。 我用了七年去喜欢一个人,结果在我病倒的时候,来给我煮粥的是我认识几个月的朋友,而不是他。 七年,养条狗都养出感情了。 第二天齐楚到访,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我辞职消息,赶上门来质问我。我听说他要来,把家里收拾停当,穿上家居衣服,作精神百倍状,拿出书在阳台上看。 彼时他已经知道我刚刚出院,见我第一句话还是问:“你为什么要辞职。” 我说我累了,钱赚够了,想找个人安定下来。 他顿时沉下脸来,说:“你带我就只为了赚钱!” 我说是啊。 我说是,他就信,接受得毫无心理障碍,而且还质问我:“你当年碰到我的时候说你有一个打造一个天王的梦想什么的,都是假的了?” 我说:“是啊,其实我当时看你年轻,所以拿梦想什么的骗你,其实我就是为了赚钱而已。” 所以我慧眼识英才,在那间破得快塌了的酒吧门口,发现了只穿十多块钱一件的t恤的你,一眼就看出你龙章凤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日后必成大器,一定会给我赚很多钱,所以我花了三年时间总算让你完成能养活自己的任务——在这之前我一个人负责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费。然后我在你身上赚了四年钱就心满意足,拍拍屁股退居幕后。 他竟然也信,还冷着脸威胁我:“你不要后悔!” 我问:“我后悔什么?” 他说:“我知道我现在在影视这块刚刚起步,会有点艰难,但是如果你现在走了,以后我事业有了起色,你难道不会后悔?” 我错了。 我处心积虑,选在他最风光的时候退出,不想让他记恨我,最后他还是能想到这份上。 凌蓝秋说得太对,他喜欢莫延,所以找得出一千条说莫延对他好的理由。他不喜欢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卑鄙猥琐的小人,所以无论我什么时候退,他都能找出记恨我的理由。 我实在无话可说,只能对他说:“你滚吧,我想睡觉了。” - 不知道是那个“滚”字刺伤他还是怎么,在那之后,他和我冷战两个月,直到云麓2开拍,我帮他拿到剧本。 然后就到了现在。 还有28天就是莫延生日,我会在莫延生日第二天正式辞职。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那时候齐楚心情会比较好,所以我走了应该也没有什么。 我不希望再出现什么意外。 好聚好散。 13人渣 一堆人出发去云麓仙境之前,我去找林小白。 他被凌蓝秋训了一顿,坐在床上对着墙壁,可怜巴巴。 他其实也才20岁而已。放在平常人身上,这时候还在大学里没心没肺地谈着恋爱呢,他却提前进入了娱乐圈。 我拍了拍他肩膀。 “熊小白,吃饼干不?” 他一脸苦兮兮地看着我。 “我闯祸了。”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偷溜出去玩而已,小事一桩,不算闯祸的……” “不是这个,”他苦着一张脸,简直要哭出来了:“我闯大祸了……” “什么大祸?” 他双手捂住自己嘴巴,摇着头不说话。 “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睁着圆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大叔发誓,要是告诉别人,就烂掉小*。”他张口就是恶毒誓言。 我拿这小孩没办法:“好了,答应你,你说吧。” “是关于米林的,”林小白显然憋了很久,盘腿在床上坐着,凑近来小心翼翼地在我耳边说:“陆赫出轨了!” “真的?” “我亲眼看见的,”林小白一脸凝重表情:“星期一是程晨生日,所以我那天很晚才到片场。程晨生日我请了我偶像来,我开的敞篷车,我偶像坐在副驾驶座上,我们开到马太喷泉广场的时候,看到陆赫正和一个女人,从酒店里走出来。” “然后呢?” “陆赫亲了那女人一口,还开车送她回家。” “我操!”我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林小白死死拉住我:“淡定,大叔你淡定。” 淡定个毛! “凌姐听到这个也很生气,但是她说生气没用……” “操!你告诉凌蓝秋了?”我瞪着林小白。 林小白默默地低下头了。 无知是一种幸福啊。 凌蓝秋手上带过两个艺人,聂行秋遇上人渣靳云森,一辈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好在米林总算幸福收场,出柜退圈隐居,一气呵成,而且陆赫在演艺圈一路风生水起,现在名气已经直追赵易,这么些年没一点绯闻,和米林算是神仙眷侣。 但最终还是不得善终了。 这用s城方言说,叫现板,就是在你最得意的事上出了漏子,脸都丢尽了的意思。虽然米林当初只是自己出柜,没有公开和陆赫的关系,但是圈中不少人知道他和陆赫同居的事,这些年来陆赫洁身自爱,凌蓝秋也觉得光荣,谁说她手上艺人情路坎坷,米林可是个正面教材,谁知道,偏偏是她最得意的米林出了事。 我和林小白都是米林粉丝,林小白尤其是脑残粉,但是我们两个加起来,都没凌蓝秋对米林爱得深沉。用时下流行的话说,她才是米林亲妈。 “你怎么和她说的?”我盘问林小白 “就是,她逛街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太好,问我,米林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以为她不知道,就说没什么事,然后她把手机扔给我自己看,原来陆赫和那女人的事被记者拍到了,然后被拦了下来,她拿到了消息。她说我和米林合起来瞒她,说改天再和我算账。” “她准备怎么做?” “她说改天再和我算账,我也不知道她准备干什……”林小白一脸白痴样。 “谁问你!我说她准备怎么对付陆赫?”我气得胃疼。 “我不知道,”林小白神秘兮兮:“你说,她不会去买凶暗杀陆赫吧?” “你悬疑剧看多了。”我放弃和他交流的打算:“算了,你先在房间里呆着吧,我帮你看着凌姐。” “哦,那我就等下午再上山好了,”林小白倒是很乖:“对了,凌姐好像要回s城去,她说,这两天让小靳带着我,让我不要闯祸。” “那你自己乖点,别在这关口上找死。” 看样子,凌蓝秋是要发飙了。 换我我也要发飙的。 我认识陆赫也有几年了,怎么没看出他是个人渣。 当年米林退隐,他却是风头正劲的天才导演,米林不想影响他,出柜的时候就没有公开伴侣身份,一个人扛下所有压力。我那时候虽然还在音乐圈子底层挣扎,却也知道风浪有多大,米林那时候是真正的天王,影帝,多少粉丝一怒之下恨他入骨,竟然还掀起几场反同游行,他正式退圈前几天,开个记者招待会,被人一个酒瓶子砸在额角,缝了四针。 他退圈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连主流媒体都对他避而不谈,甚至连他电影都被禁过。是这几年风气开放了,才渐渐好了一点。 米林这样为陆赫周全,最后却换来这样一个下场。 真是杀了他都不解恨。 - 去云麓仙境,赵黎搭得不错,整个色调都是白的,云麓仙境练武场前一棵大树,是传说中的三珠树,是赵黎找了几个学美术的学生,没日没夜拿颜料和各种材料做成的。漱玉涧很漂亮,当初我替齐楚接这个电视剧时,还特地去看了云麓传这个游戏的宣传片,对漱玉涧印象深刻,因为那是齐楚演的那个云麓弟子被捡到的地方,人间仙境,后来仙魔一战,血流成河,对比很是强烈。 我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让阿青去催齐楚下山,我们要去c城录sv台的综艺节目。 自然是要带着莫延的。 漂亮少年挽着他手臂,皱着鼻子一脸不高兴:“都还没看完,就要走了。” 齐楚还哄他:“明天回来,又可以看了。” 莫延顿时“转嗔为喜”,笑得眼弯弯,和明月挥手告别。 我站在车旁等他们上车,冷眼看着他拙劣演技。 其实,普通人脸上,哪有那么多的表情,又不是演歌剧,他也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情绪波动那样剧烈,只不过他外貌加分,冲淡了演技不足这点,再加上齐楚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给他满分。 - sv台是国内电视台里的娱乐霸主,台址在c城,大厦建在市郊,因为地价便宜,又离机场近。 齐楚上的是他们台的王牌节目,一档星期六的娱乐节目,演播大厅可以坐一千多人,这档节目不卖票,票都是送的,一般哪个明星来,就有一半的票是留给他的后援团的,这是为了现场气氛热烈一点。 我作为经纪人,拿到五百张票,联系齐楚c城后援团负责人,送出四百张,一百张留给各地赶过来的粉丝,齐楚的后援团团长草莓虽然说话吓人,做事却飞快,亲自组织那些外地粉丝聚集在机场,和本地粉丝一起接机。 飞机停稳,我扒开腻在齐楚身边的莫延,和mickey快速给齐楚化妆。 日常按理说是不能化得太明显,才能说是“机场素颜照”,齐楚肤质好,不用拍粉底,遮住黑眼圈就算了,头发稍微抓一下。 我拿着遮瑕笔给他盖黑眼圈,托住他下巴不能动,他闭着眼睛,睫毛很长。 “好了。”我示意他睁开眼睛,左右端详。 他睁着眼睛,目光定定地看着我。皮肤白皙,面庞俊美,高鼻薄唇,一双眼睛堪称完美。 我替他整理一下额前头发,手心无意间盖在他眼睛上,他眨一眨眼,睫毛划过我掌心,那触觉难以言喻。 我连心脏都多跳了一下。 我强自镇定,退后一步,粗略看了一眼,把遮瑕笔扔给mickey:“好了,别弄了。”转身去收拾行李。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但是我不能露一点端倪。 你已经放下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再好,也不会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长颈鹿和明恋其实可以互当资料片看的,米林也是遇到渣男了 14草莓 机场挤了几百粉丝,出动保安维持秩序,一个个都是年轻女孩子,情绪激动大声喊着齐楚名字,更有甚者当场哭出来。 黄景走在最前面开路,我在后面和mickey商量晚上的妆。 无数双手伸出来,拿着各色礼物和签名纸,人群里还有灯牌条幅,身为歌手中为数不多的脸和实力一样出色的人,齐楚的粉丝应援向来出色。 我特意穿了件结实外套,以免被激动的粉丝撕碎。 齐楚当过模特,走起路来快且不狼狈,粉丝在他耳边大喊:“齐楚我爱你!”“齐楚加油~”他也面无表情走过去,贡献一张俊脸给那些拿着相机的粉丝拍。 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在挂念莫延,所以想快点走过去。 莫延就跟在我身后,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让他跟齐楚走得太近,现在的那些追星的小女孩,yy能力太强,两个人并排走她们都能想象出一堆故事,还能感受到“爱意在两个人之间流淌”。 我让mickey和大黄走在莫延两边,都推着行李,挡住他不要被粉丝拍到,但是不知道莫延心里怎么想的,竟然一脸可爱状探头探脑,我看得头疼,抓住他手腕,把他拖回去。 他挣扎一下,被我扔回去了,我跟上齐楚,拿出手机来,准备打那个叫草莓的团长的电话,只听得身后一声大喊:“大叔,看这里。” 我条件反射性回头,眼前一片白光,咔擦一声。 我被拍了。 我擦! 一堆欢呼雀跃女孩子,我也分不出那个是草莓,努力控制住朝她们竖中指的冲动,跟上齐楚,和sv台来迎接的人上车。 自从上次男子组合max的一群粉丝包车追星,结果追出了车祸之后,粉丝追车的行为总算收敛了一点,只有零星两三辆私家车跟着我们在走,不知道那个草莓在不在里面。 我坐在车上,拿出手机来准备打电话兴师问罪,听见坐在对面的莫延小声呼痛。 “怎么了?”齐楚问他。 他撩起格子衬衫,白皙手腕上几道红痕,大概是过敏体质,看起来颇触目惊心。 齐楚皱起了眉头。 “不好意思。”我出来认罪:“你刚才太不小心,被粉丝拍到了,我想拖你回来。” 他小声嘟囔:“我没有……” 我已经道过歉,懒得再看齐楚脸色,正好手机响了,我接起电话。 “喂……大叔,我拍到你照片了哦~”是草莓那小丫头片子得意的声音。 我在心里比个中指,问她:“先别说这个,今天我后面跟着个小男生,你拍到他照片没?” “哪个小男生?”草莓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哦,那个小少年啊,太娘了,我不喜欢这一款的~我只控年下……” 车里太安静,她声音整车人都听见,我明显看到对面莫延的脸色白了一下。 “谁问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人拍到他照片没?” “落落拍到了,还有比比也拍到了,他很容易拍到的,没什么挑战性,”草莓得意地笑:“大叔你才难拍呢,那么谨慎,只有我一个人拍到正脸哦~” 我在心里再比一个中指。 “给你个将功赎罪机会,把那小男生照片删了,不然今年齐楚的巡演c城站取消了。” 其实我吓唬她的,巡演安排在十二月,到时候我都退休了。 “别啊!大叔,删照片嘛,小事一桩,我让落落她们删掉好了,”她一派大姐头风范:“比比的要私人收藏,保证不上网,行不?” 这段我开了免提,她说完我询问地看着齐楚,齐楚点头。 “那好,这事算了了,今晚你们的座位排好没,座位图发来一下。” “别啊,还没完呢……”小丫头不干了:“还有大叔的照片没说呢。” “我的照片你随便搞。”我摆出了流氓大叔的风范。 “真的随便搞?”小丫头贱贱地笑:“可不可以在旁边配上字说,成功男人背后的男人,五年风雨路携手同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 “怕了吧,”小丫头得瑟得很:“大叔要是怕了,今晚上就得安排粉丝见面环节,我们有礼物要送给小爷……” 小爷是他们对齐楚的称呼。 “这个不行,我……”我正要拒绝,听到耳边齐楚说:“答应她。” 我惊讶地看着他,以为他是怕她们真的把我说成他“背后的男人”,连忙用手挡住电话,告诉他:“她跟我开玩笑的,不会真的放上去……” “答应她。”齐楚只说了这句话,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这样地急于和我撇清,大概也是因为我对面坐着的那个人吧。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那边的草莓像打了鸡血:“刚刚那个声音是小爷对不对!是小爷!我要晕了!落落快扶住我……” “记得化好妆,上台要穿高跟鞋,穿深色衣服,不然会显得很胖。”我嘱咐完,不等回答就挂上电话。 - 上次录这节目,还是齐楚拿金曲奖最佳新人的时候了。那时候还不是齐楚专场,而是和一个小明星一起上的。 可这次是专场。 粉丝送礼物环节,倒是很好协商,因为剪掉的权力在他们节目制作方手里,事实上,以往的粉丝交流活动,最大的问题,就是齐楚。 他不喜欢这些东西。 好在,我已经把他的公众形象打造成了一个内心有着自己世界的面瘫,再加上经常在微博上发一些零食的图,偶尔还发一两张他默默在片场啃零食的剪影,再加上后援团的舆论给力,现在就算他板着一张死人脸,那群粉丝也会觉得:“啊啊啊一定是在思考今天晚餐吃什么啊啊啊好萌~” 节目组也准备拿着这个当噱头,特地准备一整个美食环节,都是c城当地名菜和小吃,c城嗜辣,我已经通知节目组不要放那么多辣椒了。 在化妆间吃了盒饭,化好妆,准备上台。 我们站在舞台背后,再等三分钟,主持人的介绍过后,背景屏幕就会分开,耀眼灯光打下来,他就该出场了。 我给他递上麦克风,退到侧面。 他就站在那里,穿黑色外套,那样挺拔脊背,细腰,修长双腿,王子一样。 他染亚麻色头发,发尾刚好在脸侧,露一张最俊美面孔,他有那么好看的眼睛,舞台上的光漏下来,照在他脸上,他鼻梁笔挺,低垂眼睛,连睫毛都那样漂亮。 这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王。 舞台上倒数:三、二、一。 无数灯光倾泻下来,一瞬间亮如白昼,他就站在那里,唇角带迷人微笑,浑身披戴光芒。 粉丝疯狂尖叫。 云麓1的片尾曲响起。 我退到后台,绕到舞台一侧,站在黄景身边。 “boss好帅啊……”mickey怔怔地看着舞台,小声感慨。 我想吸一支烟,摸遍全身才想起自己已经戒了。 “……这时光终究都错过,也曾醉倒问渔樵……看桃花恍惚见你笑,却原来我从未释怀过。” 白毓填的词。 其实我最喜欢的不是这一句。 而是这首歌最后的那句:飞鸿踏雪百尺峰看朝花夕落,长剑当歌钱潮浪拍岸奈我何,最伤心流珠溅漱玉,那小桥我曾陪你走过。 作者有话要说:看桃花恍惚见你笑,却原来我从未释怀过 15现场 草莓虽然喜欢搞小动作,本职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连节目组的导演都特地过来跟我夸她,说她组织了几个小女生,在观众入场口给普通观众分发应援的灯牌和海报,还有鼓掌用的小手掌,所以俯拍全景效果很好。现在我站在场边看,最前排的那些席地而坐的小女生,手上全部拿着应援的东西,还有不少条幅:齐楚北京后援会上海后援会之类。齐楚只打个招呼,尖叫声想要把演播厅掀翻一样,哪怕讲个冷笑话都哄堂大笑,节目效果好得吓人,现场导演满脸都是笑。 到游戏环节,sv周六节目向来以捧明星出名,齐楚形象所限,不能去玩那些吹气球之类,他们抬上一架钢琴。 台本我看过,这一段是他们花了心思的。 学钢琴越早越好,齐楚小时候学过一点,后来家里变故,房子都卖了,钢琴哪还留得住,签约音乐公司的第一个月,拿到签约金,我第一件事就是添上自己存的钱,给他买了架钢琴。 那天刚好是他21岁生日,我们租房住在四环外,我偷偷收拾出一整间房给他当琴房,自己跑装修市场买隔音材料,装修好,钢琴行的人送琴过来,我把钢琴藏在家里,买了最漂亮的一块黑布遮住,他生日那晚,我带他去吃饭,故意装作不记得他生日,他一脸不爽,回家我说停电了,要他跟我去那间房找手电筒,然后站在钢琴旁边,打开灯,拉开黑布,还不忘配音: “当当当当~” 他整个人呆在那里。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得那样开心。 那时候年轻,只觉得,得他一个笑容,哪怕挨上一百顿饿,都心满意足。 - 此时一切都过去了。 节目制作方摆了钢琴在台上,他坐在那里弹,浑身沐浴光芒,连发梢都带着光,台下女孩子静静聆听,如痴如醉。 录了四个小时,总算到最后的游戏环节,主持人提议玩歌词接龙,赢了就可以选食物给输的人吃,输的人必须吃下去。分两组人,两两对战。 两个主持人在石头剪刀布选人,齐楚站在后面没事做,表情严肃地研究那些奇形怪状的小吃。 台下粉丝尖叫起哄,怂恿他偷吃:“小爷,吃凉面!”“橄榄,橄榄好吃!” 齐楚拿起一片山药糕,皱着眉头研究了一下,询问地看着台下观众。 粉丝顿时一阵尖叫,简直连舞台都要震塌,主持人疑惑地回头看,齐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山药糕吞了下去。 “你们说什么?”主持人过来搀和,齐楚板着一张脸,一脸清白样子。下面粉丝大笑,就是不回答。主持人转身去问粉丝,齐楚在他身后,竖起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台下粉丝噤声,唇角勾起微弱弧度。 粉丝兴奋得快要晕倒过去,一个个尖叫得脸通红,我可以预感到今晚这些姑娘都会兴奋成什么样子。 我看着齐楚波澜不惊转过头去,继续玩那无聊的歌词接龙游戏。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他不必放低姿态扮丑搞笑,也不必装作亲民形象,他想讨一个人喜欢,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他在我面前,却是永远一副最难以相处的样子。 可见他有多不喜欢我。 - 最后是送礼物环节,几个地方的后援团代表都上来了,甚至有从海外飞来的,一起合送一副齐楚肖像,我先还没看出玄机,等到看出玄机时,吓了一大跳。 他们的那幅画,全部是用齐楚的照片拼出来的,最后拼成的样子,却又是齐楚的一张照片。我从来只在网上看过这种东西,还以为是电脑特效做的,没想到可以在现实中做出来。 追星族真是一个神奇的物种。 然后就看到了后援团团长草莓,圆圆脸,小萝莉一个,一脸紧张得快背过气的表情,丝毫不见和我打电话时嚣张的样子,和齐楚拥抱后,主持人问她什么感想,她说:“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齐楚一脸优雅笑容,鼓励她好好学习。 - 录完节目已经是凌晨一点,照惯例是要和主持人导演一起吃顿饭,反正明早七点飞机,也睡不了多久。 齐楚回到后台,板着一张脸,我知道他嫌录制时间太长,递了热茶给他喝,带他去卸妆。 每次录完节目,都像是打完一场恶仗,从喧哗前台走到后台,灯光暗下来,人声也远了,越发显得无比萧条。 录节目的时候,只能靠插广告间隙补妆,其实只有一分钟不到,因为没有广告,只要录主持人介绍说插播广告,然后再说欢迎回来。录专场就是这点麻烦。sv台主持人说话奇快,主持人在前面说台词的时候,齐楚就得在后台换衣服再出来,我曾经陪齐楚上过这个节目的舞台,知道灯光太亮,所以很热,他穿了外套,每次鼻尖都是汗,纸都可以粘在脸上。mickey补妆补得手忙脚乱,撑到十一点,累得站都站不稳,我叫他去睡,他开心地跑回车上睡得一塌糊涂。 莫延执意要等齐楚录完,我只好安排他睡在化妆间的长椅上,把齐楚的羽绒衣盖在他身上。凌晨一点我们录完节目,司机大黄在车里睡觉,黄景在忙着善后,主持人都在隔壁化妆间闲聊,偌大一个化妆间,只剩我和齐楚两个人。 灯光明亮,安静得很,几乎可以听见莫延的呼吸声。 我从六点等到现在,也累得站不住,坐在化妆台上给他卸妆。 他很沉默,我也累得不想说话。 以前刚签约唱片公司的时候,不受重视,没有自己的化妆师,他的妆都是我来化,他五官长得太好,我生怕自己妆没化好拖了后腿,每次总是瞻前顾后,紧张得话多,他烦得很,就板着脸不想理我。 但那时候却是开心的。 因为总觉得,这个人还在这里,又不会跑,我每天都可以看见他,和他说话,陪他做事。我们还有很长的一辈子,什么都可以慢慢来,只要我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然而我坚持不下去了。 - 实在是太累,卸眼睛的遮瑕,棉签不小心戳到他眼睛,他闷哼一声,把脸别开,捂住眼睛。 我吓了一跳,连忙跳下来,蹲在他面前:“没事吧,别捂着,我看看……” 我累得精神恍惚,只怕自己下手没有轻重,戳伤了他眼睛。 他痛得眼泪都出来,睫毛都沾湿了,我扒开眼皮看,他眼睛通红。 “不卸了,洗个脸就行了。”他痛得满肚子火,一扭脸,挣脱我手,就要站起来。 我连忙拉住他。 “我这次小心点,”我跟他讲道理:“洗脸洗不干净的,妆不卸干净以后容易长皱纹,下次不化眼妆了,行不行?” 其实这是气话,别的不说,光是死对头华天这两年在走美少年路线,搞了几个少年组合,每次上节目,脸上的粉跟刷墙一样,还画着眼线,粉丝不管什么妆不妆,只要上镜效果好。她们就大肆宣称自己偶像是牛奶皮肤,别的艺人皮肤都是渣…… “不卸了。”他皱起眉头,冷着一张脸,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表情。 我拿他没办法,倒了卸妆油在卸妆棉上,过来给他卸妆,伸手抓他下巴,他把脸别到一边。 “别生气了,综艺节目就是这样,卖脸的,以后少上一点,专心拍电影,就没有这么烦了。”我耐心劝他,他总算好说话一点,哼了一声,不再躲闪了。 我把妆擦干净了,带他去洗脸。 他不肯动,大爷一样,一脸不爽,我打湿毛巾拿过来,发现他已经趴在化妆台上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在片场超负荷运作不说,早上大清早去接莫延,然后爬山,下午赶过来录节目,飞机上还要记台本,一录录到凌晨一点。 我蹲下来,给他把脸洗干净了。 他睡得很沉,小孩一样,只是还是睡着了还板着脸,像是跟谁在负气,我怕刚刚真的戳伤了他眼睛,小心翼翼扒开他眼皮看,好在已经不红了。 我把空调打高,拿衣服给他盖上,然后锁上化妆间的门,给导演打了个电话,说不去吃饭了。然后查看了一下莫延冷不冷。最后自己找了张椅子,裹好衣服,订好闹钟,蜷在椅子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今天没有放存稿箱,刚到学校,所以发得晚了一点。 16阴谋 做梦梦见以前在酒吧驻场的时候,梦见齐楚要上台表演了,麦克风却不见了,我到处找啊找,就是找不到,观众笑得很开心,我只好去求他们,说你们谁把麦克风藏起来了,给我用一下好不好,观众还只是笑,我仔细看看,每个观众都长着莫延的脸。 我在梦里都吓了一跳。 然后听见耳边一声巨响,我腿上痛得像被砸断了一样。 我满腔怒火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化妆室的地板上,腿上压着个椅子,旁边站着惊慌的莫延。 “林哥,我不是故意的,”莫延一脸惶恐无辜:“我只是想去上个厕所,没想到你睡在路中间……” 没想到!你不会用眼睛看吗!那么大个人在这睡觉你看不到,你脑子里进了水吗! 我满心想朝他怒吼,可惜痛到说不出连贯的话来,我觉得我的腿凶多吉少,肯定被椅子砸断了。 “扶……扶我……” “林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莫延蹲下来扶我,死娘娘腔,一点小事吓得要哭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怎么回事?”齐楚被我们吵醒了。 我撑着地板想站起来,宁死不愿让他看到我这副丢脸样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弓起一条腿,整个人又滑坐下来,齐楚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我手臂,把我拎了起来。 “轻点!”我痛得恨不能捶他的头,抓紧他肩膀泄愤,他还穿着昨晚上舞台的那一套,黑色外套,灰色衬衫,手臂睡觉睡得皱巴巴的,大概是妆没卸干净,一张脸还是那样好看。 莫延将功赎罪,跑去帮我找了医生过来,sv台的医务室人员态度不错,在我腿上左按按右按按,建议先上担架,抬去医院做x光。 我宁死不肯,光是想象自己躺在担架上,在全国最娱乐最八卦的电视台从七楼走到一楼,接受所有人的瞻仰,我就觉得还不如死了干净。内部, 我已经可以想象到以后每次见面他们都拿我的腿开玩笑的画面了。非但如此,这个该死的八卦台可能还会搞出一个五号化妆间传言什么的,说某某年某某月齐楚的经纪人在这里摔断了腿,然后放到节目上与全国人民共享,顺便抱一下齐楚的大腿。 齐楚竟然不能懂我这顾虑,皱着眉看我:“你发什么神经,不肯去医院。” 我当然不能直说,只能找理由,说:“你六点还要飞回云麓……” 齐楚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我。 “你都这样了,还想去哪里?”他板着脸做决定:“先去医院,其余的事再说。” 彼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半,莫延竟然打电话把黄景mickey全部叫醒,一起到事故发生的现场——五号化妆间来围观我,我用刀子般目光把莫延剐了一遍,然后告诉齐楚:“现在快五点了,你先收拾一下去机场,让黄景跟着你,我的事我自己可以搞定……” “你医院都不肯去,怎么搞定?”他竟然瞪我:“我可不想我的经纪人是个瘸子!” 瘸你妹! 你能说点吉利的话吗!也许我没骨折呢!也许我只是扭伤了腿呢!你积点口德行吗! 我拿他没办法,叫黄景:“带他去机场,我不想和他废话!”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同样是经纪人,凌蓝秋叫林小白禁足,林小白就得躲在房间里面壁思过,哪像我,一个经纪人还得听自己的明星安排怎么做。 黄景还是怕我,小声跟齐楚说:“我们走吧,boss……” 齐楚瞪着我。 黄景拉着他走,他竟然一把甩开。 “肖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他提高了音调,眼神阴沉看着我。 我操,摔个腿还摔出阴谋论了。 我冷笑着看他:“那你说我想干什么?” “楚哥,我……”莫延竟然在这时候插进来,不知道想要显摆他对齐楚的影响力还是要干什么,小心翼翼叫齐楚。 “阿莫,你出去,”齐楚按捺着火气:“你们都出去。” “楚哥,我有点累,我想回片场了……”莫延一脸委屈扯齐楚衣角。 “耳朵聋了吗!”齐楚回头吼了一声:“我说:出去!” boss狂化了。 我看着莫延一脸委屈,眼泪噙在眼眶里打转的表情,尽管我不想承认,心里还是有点暗爽的。 闲杂人等全部退场,黄景同情看我一眼,留我一个人面对进入狂暴状态的齐楚大魔王。 我缩在椅子上,齐楚一脸凶相站我对面,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把我另一条腿也打断一样。 “肖林,你不要自作聪明,”他冷着声音,居高临下看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说来听听。” “你根本没伤多重,所以不敢去医院照片。你只想把我赶走,然后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留到合约终止……” 我错了,最能yy的不是齐楚的粉丝,而是齐楚本人。 “这样我有什么好处呢?”我配合他问。 “你想提前辞职,对吧?”他沉着脸问我:“你根本就不想再和我回去片场,你现在就想辞职。” 我想我记错我自己的名字了,我不叫肖林,我姓窦名娥字冤。 “如果现在打开窗户的话,应该可以看见六月飞雪吧……”我感慨道。 “别转移话题。”齐boss打断我:“你是不是真的要走?” 我点头。 “那如果我说我不让你走呢?”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我……” “如果我说我们可以试着交往呢?”他深黑眼睛看着我:“那样你可以留下来吗?” 我怔在了那里。 他就站在我对面,看着我眼睛,脸上还带着疲惫,但是却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我这才意识到他站得离我如此之近,他低下头来,鼻尖几乎碰到我的脸,我可以清晰看见他的形状优美嘴唇,呼吸可闻。 我一抬头就望进他眼睛里。 瞬间就慌了神,我有太多年不敢直视他眼睛,而今一夕沦陷。 他俯□来,嘴唇几乎碰到我脸颊。 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我……” “两位,打扰了……”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问一下,六号化妆间在哪里?” 17大叔 我的第一反应是挡住齐楚。 娱乐圈的第一守则:没有照片录音作为证据,一切都可以颠倒黑白。 门口站着的人,穿一件私立学校制服一样的白色衬衫,皮肤雪一样白,一双眼睛狐狸一样,眼尾上翘,头发全部梳起,露出光洁额头,正是我说过的,华天那些爱画眼线的男艺人中的一个:涂遥。 我决定等会就把本该守在门口的黄景大骂一顿。 既然都是艺人,我稍微放下了心。 “这里有人,你去隔壁吧。”我若无其事地说。 涂遥眯起眼睛,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两秒,终于转身走了,还不忘带上了门。 等我转过脸来,气氛已经变了。 被打断之后,彼此都有点尴尬,而且我有点搞不清齐楚刚刚是想做什么。 但我毕竟是个经纪人,缓和气氛的话应该我来说。 我知道,刚刚那个交往的建议,绝对不是他真心话,他最多只是一时冲动,想把我留下来而已。 我只能当成刚才那句话我没听过,这样对他对我都好。 “我……其实我还是会呆到这个月过去的,我还做一个月,等阿青熟悉工作了……” “其实我也没想让你留下来。”他语气冷冷地打断了我:“我只不过是说出来试探你一下而已。拿辞职来威胁我,不就是想要我和你在一起吗?” 我被他猝不及防的发难搞懵了。 “我没有想威胁你……” “那不重要了。”他态度高傲地站直了,冷笑道:“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我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我喜欢的人是阿莫!”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刚才的那些暧昧眼神,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你偶尔流露出的善意,都是要引我入彀的陷阱,虚幻的海市蜃楼。但我还是会在你冷漠目光里,整个人从云端跌下来,跌进冷水里,全身血液都要瞬间冻结。 都说爱情是很好的事,但于我,就只有这些而已。 “就老老实实当我的经纪人不好吗?不要有那些非分之想,也不要想辞职,辞职了你去干什么呢?你不是说过你想培养一个天王,那就和我一起努力不行吗?一个男人,整天为了些感情的事算计……” 你看,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我坐在椅子上,左腿痛得像快断了,我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咸味。 我说:“好,你是对的。” 我似乎听到他松了一口气。 “我去叫医生来,你的腿可能是扭伤,”他皱着眉头吩咐我:“你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叫黄景退机票,明天回片场。” 真是如意算盘啊。 我坐在椅子上,化妆间灯光明亮,他带上门出去,一片安静。 世界都渐渐冷了下来。 一直对他没法狠下心,因为毕竟是七年,明知道只有28天了,也还想着,每件事都尽力做好一点,不要给他留下什么隐患,毕竟以后还是朋友。 我太累了,所以不想去造什么天王了,梦想都是年轻的时候骗自己的东西,要是只要努力就能实现梦想的话,那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喜欢我呢? 我一直以为,他就算心里不愿意我走,还是知道我这些年有多辛苦的,至少他心里会有点不忍。会想着,事已至此,放我一条生路。 原来没有。 - 门又被推开。 穿着学生衬衫的少年,一阵风一样卷进来,鼻尖还带着汗,皮肤莹白,头发乱糟糟地竖起来。 “我找不到别的化妆间,”他冲到化妆镜前面,把头发乱抓一顿,这才察觉不对,回过头狐疑看我:“你腿怎么了?” “断了。” “怎么回事?”涂遥皱起眉头,带着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的善意和焦急,在我面前蹲下来,按了几下我的腿:“不会是骨折了吧?” “你看得出来?” “当然,我又没瞎。” 是啊,你又不是齐楚,你当然看得出来。 涂遥蹲在我面前,鼻梁有好看弧度,一脸为难地皱起眉头。他的眉毛很秀气,眼尾上挑,看起来应该是很女气很阴柔的,但是他的气质却是有点嚣张又有点光明磊落的张扬,和任何一个叛逆期的青春少年并无二致。 我有点后悔联合凌蓝秋对付他了。 他伸出手,在我腿上左按右按,最终做出决定:“看起来情况很严重啊,还是打120吧……” 有滚烫液体掉下来,落在他手背上。 涂遥惊讶地抬起头看我,嘴唇微张着,睁大了眼睛,带着点歉意。 “很疼吗?抱歉……” 我摇摇头:“不是因为你。” 他看了看我的脸,漂亮眼睛只困惑了一瞬,就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失恋啊?大叔” “是啊……” 我失恋了。 - “你要上哪个节目?”我一边替他梳头发一边问,他头发有点乱,大概是吹过风。 “星期天晚上那个。”涂遥盘坐在地上,不安分地研究我的腿:“真的不要叫医生来吗?” “已经有人帮我去叫了。”我把他头发都抓起来,定好型:“你确定不要刘海吗?” “男人要什么刘海!”他皱起眉头,一副愤怒表情:“乐姐给我请的造型师是个变态,自己娘就算了,还要把我打扮得跟个女人一样的,我又不靠脸吃饭!” “乐盈呢,怎么没跟你来?” “她要去约会!”涂遥盘坐地上,又开始玩自己的鞋子:“造型师去拿东西,我自己跑出来了。反正八点钟就要开始录,到时候我一到演播厅直接上台,看他怎么搞我!” “头抬起来。”我给他脸上扑化妆水:“你脸怎么这么干。” “我骑机车过来的!”他咬着自己的十字项链,露出吸血鬼一样尖尖虎牙,仰着脸:“我以为脸干了他就不会给我化妆,谁知道他那么变态,拿出一盒猪油一样的东西往我脸上涂,*!” 我被他逗笑了。 “我给你把肤色提亮一下,化点眼妆,这样看起来精神一点。”我抬起他下巴,给他脸上拍粉。他把十字项链吐了出来, 真的是牛奶一样的皮肤,最好的年纪,我手指碰到的皮肤都是一路滑下去的,毛孔小得几乎看不见,闭着眼睛让我化妆,睫毛长得让人心软。 拿出眼线笔来,他就躲。 “我不要画眼线。”他又要发飙:“我是男的!” 我也看出来了。 我耐心给他讲道理:“上综艺节目是这样,会拍得很近,综艺节目又不是电影,没人看你的演技,综艺节目那么无聊,观众都会盯着你的脸看。一点点瑕疵都会被放大,你总不想让你的粉丝失望吧。再说了,我只是描一下轮廓,让你眼睛显得有神点,不会化成女人那样明显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勉强接受。 涂遥有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双眼皮,眼睛像画出来的一样,是最漂亮的凤眼,但是眼睛不小,眯起来就像狐狸。那样窄的脸,挺直鼻梁,我托在手里,只感觉像托着一件艺术品。 我夸他:“你骨骼轮廓很好。” 涂遥皱了皱鼻子,一脸嫌弃:“我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你现在骨骼还没长开,你去看米林早期的电影,也是这样的,后来就变得man了,不用走美少年路线了。”我习惯性在他脸颊上抹了一下:“可以了。” 他睁开眼睛,是最好看的一张脸。盘坐在地上,被驯养的小狗一样,一脸信任地看着我。 “我要等几年骨骼才会长开?” “两三年吧。”我按捺住想拍拍他脑袋的冲动,看看手表:“快八点了,你去演播厅吧。” 他“哦”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我叫住他:“等一下。” “过来,头低下来一点。” 他乖乖低下头来。 我替他整了整衬衫衣领,解开第二颗扣子,把那个十字项链露出来。 “好了,去吧。” “那我走了。”他直起身来,和我挥挥手:“大叔,你叫肖林是吧。” “是的。” “再见,肖林。” 作者有话要说:劳资去图书馆了,娘炮们,上面两个是我亲儿子,啦啦啦! 18春秋 我的腿是轻微骨折。 被送到c市博雅医院,上了固定装置,开了药,住在五楼的单人病房里,季节正是初秋,博雅医院楼下有漂亮的银杏树,一树金黄。 我不再提让齐楚先回片场,他也不说,当是额外放假。一行人入住c城一家五星酒店,全部躺在酒店里补觉,sv台的人听说我们没走,打了电话来再录一档访谈节目,我把电话转给齐楚,他拒绝了。 阿青在医院照顾我,坐在我病床边玩手机,玩着玩着告诉我:“林哥,他们去游乐场玩了。” 她说的“他们”,指的是齐楚和莫延。 彼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夜幕低垂,我已经吃过晚饭,正在用平板电脑看陆赫的新电影剧本。 我“哦”了一声,继续把值得商榷的地方标出来,整理好了,发到陆赫邮箱。 陆赫虽然是个人渣,但是才华却能甩他那些同样是人渣的同行几条街,毕竟,天才导演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国内唯一一个三十岁以下拿金熊奖的导演,虽然拿的是电影配乐和最佳男主角,但是也算是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了。 陆赫傲气得很,从不拍烂片,所以拍片的间隔长,相比高产而且越来越喜欢骗钱的赵易,他的电影绝对是上上之选。 这部电影,名字还没定下来,原著叫《匹夫》,讲的是清朝末年北京一个武馆继承人的故事,情节不错,结局更是亮点,又有陆赫的金牌动作班底在那里,不用担心被拍成故弄玄虚的烂片。 只是有个问题。 我得跟凌蓝秋说一下电影的事。 早上我打了电话跟赵黎请假,说在c城出了点事,明天才能回片场。他知道我摔断了腿,一副“善解人意”的架势,要我好好休息,不急着回去。凌蓝秋他们知道了,还纷纷打了慰问电话来,当时和陆赫的合作还没定下来,我就没有和她说。 现在陆赫连剧本都传过来了,已经是箭在弦上了。 我先打的林小白电话,问凌蓝秋今天心情怎么样,林小白说还行,因为她又去买了几双新鞋子。 我说那就好,然后挂了他电话,打给凌蓝秋。 凌蓝秋果然心情还行,不像我走那天要吃人一样。 我问她:“片场情况怎么样?” “就那样呗,你打电话来干嘛,有事说事!” 我说:“是这样的,上次陆赫要拍个新电影,来找齐楚合作。” “你想说什么?”凌蓝秋很没耐心:“你知道我现在不耐烦听他名字的!” 林小白那个不可靠的家伙。 “刚刚他把剧本传给我了,我看了一下还行,所以准备帮齐楚接下来。” “你想和他拍电影是吧,随你便。我又不怪你。”凌蓝秋豪爽得很:“我本来就准备一个人对付他,没指望你帮忙,你就看戏也行。”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呢? 无论如何,她不介意总是好的。 凌蓝秋和我交情不错,性格投缘,她不是喜欢说谎的人,经常脸上一副“老娘就是不高兴”的表情,和景天翔那个狂躁症患者是绝配。 - 其实,就算没有电影的事,我也不会去帮凌蓝秋对付陆赫。 我觉得,米林并不想这样。 他那样骄傲的人,合则聚,不合则散,陆赫再优秀再风光,不关他的事,陆赫落魄了,他也不会幸灾乐祸。 我和米林不是很熟,只说过几次话。 但米林是我偶像。 不然我也不会和林小白的关系这么好。 我爸是个做生意的,我妈是家庭妇女,生在小城里,同性恋这个词连听都没听过,更是不敢想,我到大学才渐渐发现自己不喜欢女生,后来遇到齐楚,更是悲剧,虽然有一腔少年热血撑着,表面上每天精力充沛围着齐楚打转,就算被拒绝了也一副样子无关紧要样子,其实心早就被熬冷了。每天又累又迷惘,完全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然后就看见米林。 他拍《春秋》,演个戏子,生在赌棍家里,父母都只拿他当摇钱树,偏偏他从小就一副好相貌,送进戏班去学戏,十五岁就大红,被年轻军阀包养。后来军阀开拔去南方,他跟在军车后一路追,脸上带着卸了一半的妆,穿着白色底衣,京城一路金黄银杏,那场景我至今记得。 那部戏里,他一辈子都没有和人相爱过。 他喜欢的人,都伤了他的心。喜欢他的人,连他最真实的一面都没见过。 他红得发紫,名角,辗转人手,觥筹交错,我仍然记得一次宴会中途,他走到廊下吸烟,月光照着他那样漂亮一张脸,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廊上挂着的鹦鹉,一看就是几分钟。 他那样孤独。 他没有最好的朋友,戏行里没有真心,他唯一一次真心真意教出来的徒弟,恨他入骨,傍上军阀,得意地在他面前炫耀。当着众人面让他丢尽脸面。 他在里面叫聂春秋,粉墨春秋的那个春秋。 他养了一只猫。 没有父母可以眷恋,没有朋友可以交谈,没有恋人可以相爱。 明明不缺钱,也不缺追捧的人,有大房子,种了满院子的花,什么都有了。 却一辈子就这样孤孤单单地结束。 看完那部电影,我浑身都冷得发战。 我像是看到自己的一生。 - 我不知道,那部电影是不是谶语。 齐楚开始红时,米林已经退圈,他的爱人叫陆赫,年轻英俊得让人咋舌的大导演,对他很好,两个人俨然是要白头偕老的样子。凌蓝秋还得意地跟我炫耀。 我甚至还和他们俩一起吃过饭。 我那时候隐隐有不好预感,但是不好说出来,毕竟米林能幸福,是最好的。 没想到转眼就现了板。 我和米林说过话,他真人比荧幕上还要好看,皮肤像白瓷一样,穿着休闲衣服,不显老,有点慵懒,性格冷冷的,但是一点也不虚伪。 他不常说话,但是看得出来,他很依赖陆赫。想想也是,离群索居的生活,他又不喜欢出门,生活里统共只剩一个陆赫,怎么可能不依赖。 更何况,他还是个死心眼的人。 - 我不会去帮凌蓝秋对付陆赫,一点都不会。 但是,如果米林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尽全力。 我帮的并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叫米林的偶像。 我帮的是,是那个兔死狐悲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你们图样图森破,还有得虐呢,不然以后反击的时候怎么爽呢~啦啦啦 19危机 晚上和齐楚说新电影的事。 彼时他已经和莫延逛了c城的游乐场回来,买了一堆东西,据说是莫延提议回酒店之前来医院看看我。 确实是好看的少年,即使头上戴着米老鼠耳朵形状的灯也一样,他穿一件白色毛衣,袖口领口有制服一样红色条纹,里面是格子衬衫,挽着齐楚的手臂,一进门就和我打招呼:“林哥,我和楚哥买了东西给你……” 是一个挂在手机上的熊玩偶。 “楚哥还不肯买,但是我很喜欢,所以就买来送给你,”他带着一脸天真纯洁表情,拿着那熊亲了亲我打着石膏的脚:“林哥要快点好起来……” 我收下来了。 “阿青,你带莫延去玩,我和齐楚有点话说。”我打发阿青带他出去。 齐楚站在我病床边。 因为要去公共场所,他戴着大墨镜,也不知道被人认出来没有,穿着黑色薄风衣,身材挺拔得很。站在我床边,连灯都被他挡住了。 “坐吧,要喝水自己倒。”我拿出眼镜来戴上,把平板递给他:“这是陆赫传过来的剧本,我整理出大纲了。你先看一下大纲,红字标出的是几场重头戏,你可以点进去看一下具体的场景和对话。这电影是景天驰投钱,前期三千万。” 齐楚接了过去。 他没有近视,看东西的时候却习惯眯起一点眼睛,他眼睛形状非常迷人,眯起来就显得狭长,很是英俊。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继续用手机和陆赫的助理扯皮。 陆赫家里有背景的,大家庭,不比赵易那个大家族人少,所以也是像赵黎一样,横空出世,他锋芒更盛,一出手就是电影。自带一个班子,他助理叫陆芸白,是他表妹,和凌蓝秋乐盈一样的女强人。 电影不比电视剧,一分钟镜头就能争上半年,陆芸白更是扯皮界的高手,我要直接找陆赫谈,她要直接找齐楚谈,两个人只好在一起扯皮。 “看完了。”齐楚把电脑还给我:“陆赫准备让我演谁?” 陆赫毕竟是年轻,虽然有才华,却比不上那些老姜,一部电影,只能有一两个亮点演员。不像当年关永平拍《雁门关》,周子翔的卫青,靳云森的霍去病,聂行秋的韩嫣,郁蓝的卫子夫,星光熠熠,谁也没遮没了谁,至今仍是范本。 “我听陆赫的意思,是让你当主角。”我抬起头,告诉他。 就算我此刻的语气再波澜不惊,心里还是有千百种情绪在翻腾的。 去年九月拍《烽火》,今年一月解约,拍云麓,六月云麓杀青,签云麓2,九月开拍云麓,我用尽浑身解数,终于推着他走到这一步。 一部大制作电影的主角,就是从今往后,告别了唱而优则演的性质,彻底步入专业电影演员的行列了。 齐楚不说话,目光灼灼看着我。 我懂他的眼神。 “左边柜子里有酒,我让阿青买的,想喝一杯的话我奉陪,但是动作要快,因为护士九点就要查房了。”我飞快地说道。 他拥抱了我。 c城冷,他穿黑色风衣,burberry秋季新款,我上个月给他买的,他肩膀宽,衣服下的手臂修长有力。身上带着我最熟悉的香水味,还有莫延留下的香草冰淇淋的味道。 他说:“谢谢你,辛苦了。”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但是,也不重要了。 - “明天八点出发,在酒店门口等我,我会让阿青帮忙去整理东西,行李清单我都列给阿青了,应该不会落下什么东西……”我给齐楚念明天的安排,放在枕头旁边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等下。”我朝一边做笔记的阿青做一个暂停手势,发现莫延在玩齐楚风衣肩头的扣子。 是凌蓝秋的电话。 “凌姐,什……” “快上博客,不,你直接在网页上搜齐楚游乐园就行了,”凌雁秋语气焦急:“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连凌雁秋这个女人都着急的事,绝对好不到哪去。 我关掉行事历,急匆匆上网搜。 跳出来几万条搜索结果,全是“小天王疑是gay!齐楚与神秘少年牵手玩遍游乐园……” 我的胃抽疼起来。 点开网页看,全是些颇具重量的网络媒体。这就算了,里面的图片,竟然是齐楚和莫延对着镜头的自拍,显然是莫延拿着手机拍的。再往下翻,里面的照片竟然都是从国外某twitter上传出来的。 我操! “阿青,把黄景叫过来,你联系总公司,不能让他们从别的地方知道这消息,直接打景天翔手机,打通了交给我。拿我那个黑色电话打sv台,我要他们的记者十分钟内出现在这里……” 齐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皱着眉头问:“什么事?” “你自己看。”我把电脑摔给他,阿青示意我已经接通景天翔的电话。 凌蓝秋那女人够意思,这种大事,竟然不管她未婚夫,先知会我,我满心都是侥幸。 “什么事?”景天翔大概是在什么不良场所,语气慵懒得很。 “你那个便宜弟弟做的好事!”我恶人先告状:“齐楚带他出去玩,他把两个人的合照发到了他自己的twitter上,现在被网友找了出来,满世界新闻,你们景家人的事,我是不管的,现在齐楚被媒体说是gay!你说怎么办!” 齐楚也许是嫌我语气太恶毒,皱着眉头瞪我,我恨不能一巴掌呼他脸上——傻逼,被人卖了你还要帮他数钱吧…… 莫延一脸玻璃心被我摔得稀烂的表情,眼泪汪汪靠着他。 景天翔也不是吃素的。 “那小子是老头子的风流债,关我屁事!你别倒打一耙,自己家的艺人都管不好……” “滚蛋!”我得理不饶人,反正月底就辞职,索性耍起赖来:“要不要脸!那小子做过亲子鉴定是你景家人,你不帮我压新闻,我就爆出来,反正陆赫找齐楚拍电影了,刚好趁这狠狠红上一把,搞gay就搞gay,能搞上景家的小儿子,也不算丢脸,是吧!” “算了算了,怕了你了。”景天翔也怕他弟弟被人爆出是个和明星搞到一起的小零号,叹着气叫助理:“老王,给我接一下公关部。” 我在这边得意大笑,乐极生悲,牵动伤腿,痛得龇牙咧嘴。 景天翔吃了亏,还要讽刺我:“肖林啊,你这个人啊,雁过拔毛,吃不了一点亏的,当心哪天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老总吉言。”我目的达成,瞬间变成狗腿子:“老总说得好,老总说得对!” “好好养你的腿吧,以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嗯嗯嗯,好好好。” 景天翔挂了电话。 别看我刚才动作迅速控词流利,其实连手都在发抖,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还是摆平了。 我大笑着把电话一扔,这才发现阿青站在旁边,拿着个电话,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嫌弃地看着她:“给sv台的电话打了没有?” “打了打了。他们说马上过来……”她连忙答应道,又小声嘟囔:“……明明是崇拜的眼神。”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她抱着自己笔记本,连连摇头。 “黄景怎么还不过来,是死了吗?” “没死……不是,黄哥说洗漱要几分钟,马上就赶到。” “洗漱还要几分钟,真是废柴。”我感慨着,转过脸来面对那一对苦命鸳鸯: “现在,我们来聊一聊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弱受你妹夫,大叔才不是弱受 20配角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可怜莫延眼泪汪汪摇头:“我在英国的同学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游乐场玩,顺便就发了几张照片给他,我不知道他会传到twitter上去,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怎么说?”我懒得再看他那一副“我真无辜我真可怜你不能怪我你怪我你就是心胸狭隘恶毒配角……”的表情,转而问齐楚。 他冷着一张脸,抿紧嘴唇,我看不透他那深黑眼睛里的情绪。 然后他说:“阿莫也不是故意……” “好了,你们回去吧,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我打断了他的话:“阿青,送他们回酒店,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早上八点就要走。还有,顺便看下黄景死在酒店没有。” “那sv台的人……” “我在这里就行了。” 阿青说了声“好”,合上笔记本,走出了病房。 我拿出水来喝,把电脑放在腿上,继续看陆赫的剧本。 眼角余光扫到,虽然莫延一脸受了委屈的表情,拖着齐楚衣角磨磨蹭蹭,齐楚还是让他先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我病房里。 我知道他就站在我床边,我说过的,他太高,老是挡住我的光。 他就那样安静看着我,他的目光和人不同,他人是冷冷的,目光却很有威慑力,尤其是这时候,越发显得目光灼灼。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阿莫的事,以前你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他问我。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我翻了一页。 “别转移话题。”他冷着声音道。 我把电脑翻过来,抬起头,看着他。 我骗了涂遥。 19岁之后,面貌不会有太大变化,仍然是这样的眼睛,这样的鼻子,仍然是我无比痴迷过的那个人。 “我不肯善罢甘休的话,你会让我惩罚他吗?” “不会。”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会怪他吗?” “不会。”还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就是了。”我低下头来,继续看剧本。 “你变了。” 他说完这句,走了出去。 - 有人说,一个男人喜欢你,就会在你面前显摆他的聪明。 其实,这是男孩的喜欢。 一个男人喜欢你,他会包容你,谅解你,即使你是个只会闯下一堆祸然后大睁着眼睛含着眼泪说“我不是故意的”的脑残。 琼瑶剧的女主,其实是有市场的。 “我朋友”“我同学”世上最无辜的两种人,背了多少黑锅,“我同学把我照片传上twitter的”,这种老掉牙的借口,莫延也编得出来。他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但是,架不住齐楚喜欢他,愿意为他装成三岁小孩。 就算他是个脑残,就算他闯祸,就算他大睁着眼睛卖萌,就算他撞断我的腿,但是那又怎样呢?架不住齐楚喜欢他。 我也是一样的。 景天遥说我聪明,说我厉害,说我从不吃亏。其实,我这辈子绝大部分的亏,都吃在一个人身上。 - 我和sv的记者聊了半个小时,招待他们喝了点水,达成共识:倒打一耙,做个假新闻专题,骂网络上的虚假娱乐新闻,搞几条虚假新闻例子,然后把齐楚这条新闻夹在里面,配合景天翔那强势的公关部,把这事变成个虚假新闻。 聊到一半,阿青回来了,脸色有点不自然。当着记者我不好问,记者走了才告诉我,原来她被莫延挤兑了。 那个少年在我这受了气,回去把脾气撒在阿青身上,说她收拾东西不小心,打碎了他今天在游乐园的纪念品,然后一个人扮忧伤,不肯吃饭,阿青是新人,齐楚不管她面子,让她去给莫延道歉。 于是,阿青就站在莫延房门外面,道歉了十分钟,最后莫延才眼睛红红地出来了。 我怕阿青对齐楚灰了心,安慰阿青:“没事,他过两天就回英国去了,今天他是拿你撒气的,以后好了又会来拉拢你的。齐楚以后要当天王的,你跟着他有好处,别被这一点小困难吓倒……” 阿青一脸坚强:“我才不怕他,死娘炮。” “那就好。” 我靠在床上看剧本,看了一会儿,阿青忽然又说:“林哥,我跟你说件事吧。” “什么事?” “说了你别生气。” “不生气,你说吧。” “今天我被莫延赶出来之后,去黄哥和mickey房间里坐了坐,他们和我八卦了一下,我们都说……”小姑娘迟疑了。 “都说什么?”我扶了扶眼镜。 “我们都说,要是你能和boss在一起就好了,要是你走了,我们日子会不好过的。” “黄景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我翻了一页。 “因为今天莫延也骂黄哥了,他说跟黄哥说‘怪不得林哥说你是废柴’……”阿青积极跟我告状。 “黄景怎么说?” “黄哥很气愤,他和我们说莫延是个傻逼,这样低级的挑拨离间也敢在他面前用,他说,林哥你和他一起跟boss打拼的时候,那傻逼还不知道在那玩泥巴呢。他说boss也是个傻逼,就莫延那智商,充其量也就当个宠物养来玩玩,要他当人实在是难为他了……” 外放了两年,黄景还是这样的毒舌加暴脾气。 “林哥,你说,boss是不是审美观点有问题啊……”阿青还穷追不舍:“他干嘛喜欢莫延不喜欢你呢?” “你可以去问问齐楚,我也很想知道。”我喝了口水,指了指一边的椅子:“有闲心八卦的话,不如跟我学学怎么看剧本吧,我只能带你一个月,能教多少就是多少了。” - 我没有哄阿青,我也真的很想知道,齐楚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嫌我世俗,嫌我圆滑,嫌我流氓,嫌我无赖,嫌我公关做得好,嫌我骗得粉丝跟打了鸡血一样为他投票,当年最穷的时候,他嫌我买菜精打细算。现在有钱了,他嫌我拿牛奶浇花,嫌我买dior的衬衫当家居服穿着玩。 大概,在他心里,我就是他最厌恶的那些品质的结合体,而莫延,就是真善美的代表,根正苗红的好少年。 他一看到我,就会想起他的成功背后,那些阴暗而不能为人知的东西、窘迫得租住地下室的日子、吃饭也要精打细算的日子、讨好唱片制作人的日子…… 而看着莫延,他心里想的,大概是在他家败落前,那些阳光灿烂,干干净净的好日子。他那时候,自己挨饿也要给莫延交学费,大概也是这种心态: 莫延让他觉得,他很强大,他很光明正直,他还能保护一个“娇弱”纯洁的好少年。 而我让他挫败。 我不弱小,我不会纯洁,不会高尚,我甚至还一点都不脑残。 所以他不喜欢我。 - 七年了,我太了解他。 我只喜欢过这一个人,三十岁了,大概以后也很难喜欢别的人,以前犯的那些贱,贱就贱了,大不了以后不挨他就好了。 好在,也只有28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定时更新好了,一个中午十二点,一个晚上十点,over 21计划 收拾东西回片场。 早上七点,司机大黄来接我去酒店会合。 大黄是黄景的弟弟,我们叫他大黄,因为他长得很壮,经常被我们拿来当保安用。黄景是个暴脾气,他弟弟却憨厚得很,很老实,黄景不怎么喜欢说他,但是有一次无意中和我们透露,大黄当年去少林寺学过功夫。 小叶在的时候,和他关系挺好,问他少林寺的事,他说那里很好,只要你会打拳,就包吃包住,还可以发工资,以后还可以当功夫大师。 我就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在那里呆着呢?” 他说:“我要回家陪我哥哥啊。” 黄景顿时脸涨红,暴怒:“傻逼,谁要你陪,你个白痴,饭都是我做给你吃的。” 小叶他们不知道,我和黄景认识得早,却是知道的。 黄景爸妈很早就离了婚,他从小就自立,带着一个弟弟也上了大学,他在哪里工作,他弟弟就跟到哪里,他去当家教,他弟弟就去当门卫。他在酒吧调酒,他弟弟就当保安。齐楚当年在酒吧驻唱,和人打架,他弟弟路见不平来帮忙,三个人成了朋友。我还算后来的。 黄景和齐楚算是兄弟。 也只有他敢骂齐楚傻逼,他弟弟二十岁生日,他喝得酩酊大醉,拍我肩膀,先骂他爸妈,骂他们把他弟弟那么小就送去少年寺,北方冬天天寒地冻,他弟弟脚上现在还有冻疮。然后就是骂齐楚,骂他是个大傻逼,放着这么好的我不要,去喜欢莫延那个小白眼狼。 每次,他一边喝酒一边破口大骂的时候,他弟弟就在旁边看着,等他喝醉了,就把他扛回去。 大黄从来不喝酒。mickey逗他,劝他喝他也不喝。问他为什么,他说黄景告诉他了,不能喝酒。 他脑子不灵光,但是实心眼得很,他哥哥说什么,他就听,做什么工作都是兢兢业业的。把钱攒起来交给他哥哥。我以前还逗他:“大黄,你把钱交给你哥,以后你没钱娶媳妇怎么办啊……” 大黄一脸正气地回答:“我哥会帮我娶媳妇的。” 黄景就骂:“我帮你娶媳妇,我要不要帮你洞房啊,傻子!” - 大黄力气大得很,到了片场,我拄着拐杖不方便下车,他一伸手就把我拎了起来,放到地上让我站稳。 阿青不知道想到什么,想笑又不敢笑,捂着嘴一脸神秘兮兮。 到了片场,下车就看到赵黎,这小流氓今天披了件大衣,里面是件花衬衫,像他叔叔赵易,一脸雅痞样,正指挥道具师搬东西,看到我们的车,扫了我一眼,翘了翘嘴角。 心照不宣。 凌蓝秋带林小白带得心烦,戴个墨镜,裹着大衣,一脸雍容太后状靠在椅子上,我拄着拐杖在她旁边坐下来。 “昨天的事谢了,改天请你吃饭。”我朝她笑了笑。 “齐楚呢?”她一脸挑剔相:“叫他来给老娘道谢。” “齐楚去化妆了。”我把手握成拳头,在她面前晃晃:“看这里。” 她哼了一声,我松开手,一个项链掉了下来,是金子的链子,碧玺红宝石的蜻蜓吊坠。 “这这这……”她惊呼一声,把墨镜推了上去,捂住嘴。 “生日快乐。”我对她笑:“上次不是故意忘记你生日,只是知道这东西在c城,所以这趟去才买下来。” 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这样东西是清宫里流出来的古董,去年拍卖会,被sv台的金牌制作袁敏买走,凌蓝秋当时在国外陪林小白,没赶上,回来还为这个和景天翔闹了好大一个意见。这趟我去c城,就顺便和袁敏聊了聊,买了过来。 “小林……”她双手捂在胸口,满眼感动地看着我。三十六岁的女人,做这个动作一点也不别扭,反而意外地好看,怪不得景天翔也被她套牢。 我指了指脸颊。 她勾住我脖颈,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太谢谢你了……”她爱不释手看着掌心吊坠:“我连配它的衣服都买好了……” 有时候觉得,女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又最可爱的动物,她们的情绪总是可以为了一个心爱物件就波澜起伏,好像只要得到那件东西,连阳光都灿烂起来了一样。 要是每个人都能活得这样简单,多好。 - 开始拍齐楚魔化之后的戏了。 一个妆要化一个多小时,mickey被叫过去帮忙,戴银白假发,长眉斜飞入鬓,睫毛也化成白色,抿着薄唇,闭着眼坐在那里入戏,浑身都带着戾气。 我站在化妆间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要走,撞上赵黎。 “大叔,小心点……”他轻巧闪过我,然后扶住我后腰不让我摔倒,调侃地笑我:“轻伤不下战场,够敬业啊。” 能看出赵家人笑面虎面孔下情绪的人不多,不巧,我正是其中一个。 “阿青刚来,我要带着她。”我跟他解释:“我可不想退休了还要烦齐楚的事。” 他笑了起来:“大叔退休后去哪,想好没有?” 我摇头。 “不如跟我去国外玩玩,”他开玩笑一样建议:“拍完这两个月我去国外度假,一边剪片子,大叔一起去?” 他轻巧建议,我也就轻巧回应。 “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还没想好呢,去旅个游也不错。” - 不是没想过,试试别人。 只是总觉得有所亏欠。 我年轻时的冲动与热血,深情和偏执,全都给了那个人。留给别人的,只有一颗想要安定下来,过一点无波无澜日子的心。 这不公平。 22程可 很快就拍到这一部里的仙魔大战。 这一部预算比上一部要多得多,赵黎的手笔也大了不少,云麓仙境都搭好了,却只占了半部戏的场景,哪像上一部,搭了几个云麓仙境里的小场景,还得小心翼翼着拍,生怕镜头穿帮。 仙魔大战,血流成河,云麓仙境付之一炬,虽然为了保护环境不能真的全烧掉,但毁掉是一定的了。 赵黎从早上开始,心情就不太好,沉着一张脸,程可被他骂怕了,总以为是自己表现不好,让赵黎生气。我开解她:“不是,他是心疼呢……” 他倒不是心疼钱,云麓1拍的时候,他家里随随便便能拿出一笔钱来给他拍,他不肯,一定要找投资方,说是花自己的钱,拍起来没压力。 他是心疼这搭出来的场景。 我趁休息补妆时候,拿了个梨子给他吃,劝他:“云麓3的时候,再搭一个就行了嘛……” 他一脸忧伤地看着我:“云麓3是在五百年后,云麓仙境已经迁到昆仑山上,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这里好看……” “你还真准备一直拍下去?” “为什么这么问?”他反而一脸惊讶。 “你不是要拍电影的吗?”我对他的健忘很是无语:“你当年拍云麓1不就是练手吗?三十岁之前拍电影,你忘了!” 他被我一语惊醒,拍了拍脑袋:“哎呀!是啊!我拍电视剧拍傻了,怪不得我叔叔这几天不肯搭理我,我和他说我舍不得云麓仙境,他也不安慰我……” 也只有赵家这样众星捧月的大家庭,才能养出这样“不谙世事”的人来。 他在专业领域比同龄人强了不知道多少,但是在某些人情世故上,却总是比别人慢一拍,大概也确实是家境原因,和他同龄的青年导演,哪个不是在底层磨练,整天在片场打杂,自己花钱拍点小片子,饭都吃不饱,谁还有闲情去舍不得一个虚幻的“云麓仙境”。听他口气,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大导演赵易还要来“安慰”他。 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就算了,我劝了他,他还抓着我袖子,可怜巴巴地说:“大叔,你不该提醒我的,现在我一想到我以后连云麓都拍不了,更伤心了……” 我恨不能在他头上敲两下。 “你得这样想,”我开解他:“反正你的云麓仙境拍完了,以后换导演拍,他拍的也是昆仑山上那个,糟蹋不了你这个,不是更好?” 他被我绕了进去,半天没想通,决定不想了,振作起来,继续拍林小白和小仙女的逃亡去了。 仙魔大战的戏份,是殊华公主唤醒云麓弟子记忆,而且封印了他的善念,让他变成了一个魔,然后带着魔教大军侵略云麓仙境,林小白的盲剑客和小仙女挽救不了云麓仙境,只能逃亡,殊华公主追杀他们,追到一半,魔化的云麓弟子赶过来,亲手杀死了小仙女。 这场戏,是很精彩的。 殊华公主敢爱敢恨的狠绝性格,小仙女对盲剑客的情深意重,对云麓弟子的谅解,还有临死的不舍。云麓弟子亲手杀死所爱之人的痛心,在魔性与善念之间挣扎的过程,都是很亮眼的。 可是真的拍的时候,却出问题了。 明月是老演员,十多岁就出道,入戏倒是很快,林小白心理历程不多,只有悲痛,也易入戏,但是,身为新人的小仙女程可,还有不知道是为什么完全不在状态的齐楚,两个人的状况都不对。齐楚表现平平,程可更是完全不在状态,连台词都念错一次。 拍了三条,赵黎摔了台本。 “再拍下去天都黑了,一场戏!拖了一个下午!是不是还要拖到明天啊!随便从街上拖个人来都比你演得好!”他对着程可吼:“你状态不好就早说,现在进不了戏,全组人都要等你!” 已经是下午四点,赵黎咬咬牙,放所有人休息十分钟。 齐楚也不高兴,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他是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表现平平这四个字,在他看来,已经是最大的失败。 我知道他脾气,叫mickey先不要上去补妆,让他一个人呆几分钟。 mickey倒是听话,还小心翼翼告诉我:“林哥,我知道boss为什么状态不好?” “为什么?” “我昨天听到他和莫延吵架……” “你有没有听到吵什么?” “我只听到几句,”他凑在我耳边告诉我:“boss要莫延回去,莫延不肯,还说,他知道boss为什么想赶他走……” 真是狗血剧情。 几次ng莫延都在旁边看,我还奇怪他怎么不为齐楚着急,原来他是知道齐楚为什么入不了戏,看着恋人因为自己而心烦意乱连工作都没法专心这种小言桥段应该很有成就感吧。 既然知道他是为什么,我也就不客气了。 是人都知道在齐楚发脾气的时候绝不要靠近他,也只有我这个不打算干了的经纪人敢走到他身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计划是后天去新疆那边,再拍二十天,你的戏份就完了。”我也不多说,拿出行程表来念:“十一月初《匹夫》开拍,需要我和陆赫重新商定一下你的档期吗?” 齐楚瞪了我一眼。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一眼的意思应该是“都是你的错你现在竟然还好意思来催我……”的意思。 这一眼不是应该瞪莫延的吗? 我懒得分析他心情,把行程表扔在他面前桌子上:“实在进不了状态的话,我替你告诉赵黎,今天提前收工也行。” 我才转身,就听见他在我背后冷冷说:“不用。” 他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告诉赵黎,我随时可以开拍!” 看来激将法还是有点作用的嘛。 十分钟转眼就到,赵黎大手一挥,演员又得上场。 程可是真的遇到困境了,临进场景前还一脸凄凉地看着我,我只能用安抚眼神看着她,我跟齐楚的日子他大都是当歌手,演员课我也没听,帮不上忙。 于是又重新开拍。 这个场景是拍殊华公主追上了盲了的少年剑客和小仙女,正打斗的时候,齐楚追过来,殊华公主于是让他杀了小仙女。 这次一进戏,就感觉齐楚不一样了。 他身上有戾气,不是那种刻意装出来的狠戾,而是真的,不以人命为念,对所有人都一样淡漠的戾气。 直拍到小仙女挺身而出,挡在盲剑客面前。齐楚手上长剑刺中她心口。 摄像师拉近镜头,拍小仙女和齐楚面部表情。 那一瞬间,我被程可的演技震惊了。 她望着齐楚,眼中那份深情和眷恋,即使是我身为旁观者,也为之动容。 齐楚都怔了一下。 我听见赵黎深吸了一口气。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戏是过了的。 但是,我听见了赵黎摔台本的声音。 “明月,你他妈的这都能笑场!” - 程可完了。 赵黎喊“咔”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绝望的。 我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进的戏,但是中途被打断,要再进戏的话,实在不容易,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拍了一下午还是选了第一条的原因。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到这时候殊华公主应该大笑,又不确定……” “殊华公主要笑也是在小仙女倒下之后,你这时候笑什么笑!”赵黎怒不可遏! 明月皱着眉头,双手合十拜托:“对不起,导演,我们再来一遍好不好,我保证不笑场了,抱歉,真是抱歉。” 她的公众形象,素食,信佛,做瑜伽,优雅的26岁女人,惯会扮低姿态装可怜,程可就不如她,被骂了之后只会一脸惭愧,其实身为美女,脸就是资本,再装出可怜兮兮样子,谁还会狠下心往死里骂你。 我不敢看程可此刻脸上表情。 她在怔怔地看着赵黎,仿佛等他来主持一下公道。 “程可,你……”赵黎有点为难地看着她:“再拍一遍?” 他是导演,按理说根本不需要询问程可意见,他问了,是因为他已经决定重拍一遍,觉得对不起程可,所以问她一下,减轻一下愧意。 她只是去年刚毕业的新人,一点后台也无,空有一张脸,演技还只算中上,而明月在演艺圈混迹这许多年,电视剧一线女星,无处不是关系网,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整个片场,又有谁说得出来“明月是故意笑场”这句实话? 程可一脸绝望,赵黎问了没有回答,这片场他最大,没人可以问,习惯性回头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是这一眼让程可误会了还是怎么,总之,她抬起眼睛,一脸期盼地看着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我脸上,好像我才是做决定的人一样。 “林哥……”程可声音虚弱地叫我。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于公,赵黎已经决定重拍,我的意见并不重要。于私,赵黎和我交情更好,再说,齐楚刚刚与她互动时,脸上还是只有戾气,没有一点压抑下的深情,重拍一次,也是好事。 但是我说不出口。 我只能抬起眼睛,看着赵黎: “你决定吧。” 作者有话要说:在考虑要不要三更。 23傻逼 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站在程可那一边,就算最后赵黎还是决定要重拍,程可的人生,是不是会和后来的那个不同。 但一切都只是假设而已。 赵黎决定重拍。 这次换了齐楚表现惊艳,程可表现勉强及格。 戏里,齐楚魔化之后,不管看谁,表情都是蔑视,又带着点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气的,这次,把剑刺进小仙女心口之后,他脸上,仍然是那样的不屑和杀气,但是,镜头拉近,他狭长眼睛中,竟然渐渐浮起一丝久违的深情。 让人动容的深情。 而程可,就不同了。 有观众说,程可最亮眼的表现,是在倒下的那一瞬间,眼中的眷恋渐渐退去,换上深深的绝望,很多人都说,看到小仙女死去那一集,好像想起了游戏里,仙魔大战结束,走在一篇狼藉的云麓仙境的心情。 世界都仿佛灰了下去。 后来我想,她之所以绝望,不是为自己在云麓2中的退场,而是从那天起,就与以前的自己告别。 - 云麓仙境的戏份顺利拍完。 晚上睡觉前我接到电话,程可问我:“肖哥,如果你不给齐楚当经纪人了,会不会给我当经纪人?” 她语气平静,一点也不像哭过。 我不知道她是从哪听到这消息,也许我要辞职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但是,我作为齐楚的经纪人,是不能向外透露这消息的,我也怕录音。 我说:“我暂时还没有辞职的想法,你现在在哪,要不要……” 她笑,说:“你连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算了。” 然后她挂了电话。 我本来,是想请她出来喝杯酒,安慰她一下,告诉她,年轻时候受些挫折,未必是坏事。但是再打过去,她已经关机。 - 明天是拆布景的日子,所有演员都放一天假,睡晚点也没关系,何况我也睡不着,起来去走廊里,准备找个人去喝酒。 mickey房门关着,敲不开,黄景跑公司拿通告安排去了,我准备去看赵黎在干什么,拄着拐杖走过去,却发现齐楚的房门开着。 这酒店房间设计不合理,没有玄关,一眼就可以看清房内所有摆设,我没看见莫延,也没看见齐楚,浴室的灯暗着,估计也不是在洗澡。 我退了出来。 转身就撞在齐楚身上。 “你在我房间干什么?”他先发制人地问。 我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是觉得我鬼鬼祟祟,懒得解释,说了句“早点睡觉”,就准备走。 他抓住了我拐杖。 我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撞在墙上,被他轻巧抓住。 我被吓得满肚子火,恨不能拿起拐杖敲他的头。 “你有病啊!有事就说!” 他抓着我肩膀,逼得我只能靠在墙上,冷冷问我:“去找赵黎?”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激得火起:“是又怎样!” “腿断了还巴巴地往他房里跑,够勤快啊……”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阴阳怪气。 “我腿怎么断的!”我狠狠瞪他。 “阿莫是不小心……” 我一把推开了他,他要过来抓我,我推不开,举起拐杖砸过去,自己失去平衡,重重撞在墙上,好不容易扶着墙站稳。 “赵黎!赵黎!” 赵黎房间离这不远,喊了两句就跑了出来,看见这景象,一脸惊讶:“你们这是怎么了?” 齐楚冷冷看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我若无其事招呼赵黎:“走,我们喝酒去。” - 和赵黎喝酒有个坏处,就是他喜欢动手动脚,也有个好处,就是他不会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酒量好,像极他叔叔赵易,酒店一楼就有酒吧,我们都不算名人,穿得休闲随意就下去了,赵黎长得好,单眼皮眼睛,鼻子和嘴唇都生得不错,说不出哪里好看,但整个人就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他身上有种慵懒随性的气质,一看就是大家族里养出来的青年。 有美女找他搭讪,穿香槟色短裙,手上举着杯酒,过来问他什么职业,赵黎笑,说“摄影师”。 他是地道的gay,只喜欢漂亮男孩子。 这边片场他来过一次,认识不少人,准备打电话叫人过来,我说不用,就我们两个喝酒就好,我累得很,没心思玩。 他调侃我:“我当导演都不累,大叔累什么?” 我装模作样叹气:“平素操心太过,心累得很。” 他哈哈大笑,灌我喝酒,说一醉解千愁。 说起陆赫,我就告诉了赵黎,齐楚要接拍陆赫新电影,赵黎恨得牙痒痒:“陆赫那家伙运气好,哪个导演和米林合作三次还不红的!要给我和靳云森合作三次,我也红!” 我逗他:“让你叔叔给你联系靳云森啊,我帮你去谈,一定拿下来。” “算了吧,没好剧本,拍什么?”赵黎唉声叹气:“我叔叔自己都找不到好剧本,拍了一堆烂片。” 这大逆不道的话,我真该录下来,改天威胁赵黎请我吃饭。 “说到米林,我倒是听到个消息,”赵黎一脸八卦:“都说米林要复出了。” 我心知肚明,脸上仍然一副惊讶表情:“谁说的?” “我叔叔说的,大叔你可别告诉别人啊……”他小心翼翼告诉我:“凌蓝秋最近对林小白越来越不上心了,估计是觉得米林要回来了,所以要放弃林小白。” 后面的那句我倒隐隐看出点苗头,想起林小白嘻嘻哈哈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从云端跌下的挫败感。 - 喝完酒,被扶着回去。 赵黎一手夹着拐杖,一手扶着我,嫌我走得慢:“大叔,还不如我背着你走……” 我醉得东倒西歪,酒精上头,精神亢奋得不行,满心只觉得好玩:“背着走!背着走!” 赵黎把拐杖扔到一边,提了提裤子,蹲了下来:“大叔,上来。”我不急不忙,叉腰站在那里哈哈笑他:“你这傻逼,穿的这什么裤子,这么低,毛都看见了……” 他恼羞成怒:“我不玩摇滚,穿个摇滚点的裤子还不行嘛!少唧唧歪歪,你上不上来!” “上就上嘛,这么凶……”我小声抱怨着,重重趴到他背上,哈哈大笑:“压死你这傻逼。” 他轻而易举站起来:“大叔瘦得跟猴一样。” “瘦你妹……”我趴在他背上,打着酒嗝,他走了两步,我连忙叫住他:“拐杖,拐杖,我的拐杖还在那里……” 他绕回去,双手都没空,只好弯下腰,侧向一边,让我去捡。 我指挥他:“再侧一点,侧一点,我手短……捡不到啊……啊!” 一声惨叫,我们两个摔倒在走廊上,我最惨,被他重重压在下面,脸都压扁了,好在他危急时刻还不忘记我是伤员,没有压到我那条伤腿。 我醉得糊涂,也不觉得疼,被压在下面,哈哈大笑:“赵黎!你这傻逼!走路都不会走!” 他尚余三分清醒,知道这是深更半夜,手指按住我嘴唇:“嘘,大叔,轻声点……” 我有样学样,也把手按在嘴唇上:“嘘……” - 拐杖是捡到了,我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我好累啊……”我趴在地上,扯地毯的毛:“我不想起来……” 赵黎蹲在地上和我讲道理:“你先起来,我背你回去行不行。” 我摇头,匍匐在地上,努力往自己房间蹭:“我好累……我要爬回去……” 赵黎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我懒得搭理他,自己一个人趴在地毯上,拖着伤腿,慢悠悠往房间爬,满心觉得自己是在战场上打仗,枪林弹雨,匍匐前进。 爬着爬着,遇到障碍:一双拖鞋。 我顺着拖鞋往上看,穿着睡裤的两条长腿,再往上,没穿睡衣,结实腰肢,修长手臂,熟悉项链,尚带着水气的头发,无比英俊一张脸。 我恨他挡我路,慢吞吞摸拐杖,想给他在腿上敲一下,只觉得背上衣服一紧,眼前天旋地转,已经被人扛了起来。 我四处看,看见赵黎站在走廊上,一副落寞样子,我只觉得他表情太搞笑,指着他哈哈大笑: “你看这傻逼”。 24执念 我被重重摔到床上。 满脑子都是浆糊,胃里都是酒,我被一摔,只觉得身体里翻江倒海,刚要吐,一个小瓷缸递到我面前。 这人真奇怪,摔我的时候那么用力,拍着我背跟我说“慢点……”的时候却又很温柔。 我吐个半死,死鱼一样,趴在床上,“呜呜”地惨叫。 他给我漱口,拿了毛巾给我擦脸,胆大包天揉我头发:“你哭什么?” “我肚子好难受。” 他给我把脸擦干净,坐在床上给我揉肚子。 他身上有清爽气味,很好闻,我凑近去闻,头撞到他肚子上,他拎我起来,我流氓一样对他笑:“小子,屁股挺翘哟!” 他一脸吃了奇怪东西的表情,恨得牙痒痒,把我头发一阵乱揉。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被灌下一堆奇奇怪怪的汤,我又被扛去浴室。 浴室里倒是很暖和。 他几下扒去我衣服,一手抬起我大腿,一手按住我肩膀,摔跤一样把我放进浴缸里。 我躺在浴缸里,碎碎念他:“忽然放下来……没礼貌哦……吓死人哦……” 他沉着脸,拿出沐浴球在我身上乱刷,浴室灯光太亮,我努力睁大眼辨认他的脸,发现他简直帅得惊天动地。 可惜就是脸色差了点。 我睡在温暖水里,被翻来覆去地刷,觉得无聊,小声哼哼。 他看我不爽:“你在哼什么!” “不告诉你。” “傻逼……”他骂我,看我一眼,又笑起来。 “你才是傻逼……”我忿忿不平。 “你就是傻逼,”他拿沐浴球在我鼻子上点一下,又继续刷我手臂:“自以为是的傻逼。” 我气得七窍生烟,挣扎着想爬起来,水花四溅,我大骂:“你才是傻逼!傻逼!” 他把我按回去,莫名其妙,态度又温柔起来,笑得嘴角弯弯:“好,我才是傻逼。” 我打赢一场恶仗,心情好得很,躺在浴缸里继续哼哼。 - “告诉我你在哼什么?”他给我刷肚子,声音温和问我。 我别过脸来看他,他也温柔对着我笑,他眼睛那样漂亮,只一眼,我的脸就烧了起来。 “云麓。”我把脸别到一边。 “云麓是谁的歌?”他追问,脸凑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我把脸别到一边,决定不搭理他。 他凑近来问我:“说嘛……” 我垂下头:“是他的歌。” “他是谁?” 我缩起来,躲进浴缸一头,不肯回答。 他捉住我下巴,专注看我,浴室灯光这样明亮,他眼睛这样迷人,面孔俊美鼻梁笔挺,目光灼灼看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就在舌尖打转,却总差一点点,我艰难开口:“是齐……” 他吻了我。 - 我几乎要记不清后面的事了。 也许是太激烈吻过,我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只记得被托住后脑,压在床上,一个个炽热的吻,从鼻尖到唇角,从脖子到锁骨,吻得我皮肤都烧起来,烧得我觉得疼,窒息,喘不过气来。 然而我记得那双眼睛。 墨黑瞳仁,那样漂亮的眼睛,眯得狭长,目光灼灼看我,他的眼睛这样温柔,里面像是有整个世界。只是被他这样看着,我的灵魂都好像要颤抖起来。 我怕他的眼睛,却又固执地不肯逃开。 心脏像被放在火里烧,那样悸动,那样痛。 但我叫不出他的名字。 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好像只要叫出来,就什么都没了,一切全数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三更就三更嘛,今晚等着爷哈。 25流氓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脑袋像一个装满水的大椰子,被人狠狠摇晃了一宿,关于昨夜的所有记忆都成了被摇出来的泡沫,一碰就碎,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后的印象,停在赵黎和我说米林要复出。 我趴在床上,咬紧牙关挣扎半晌,终于鼓足勇气起床。 全身像被坦克碾过一样,骨头都是分开的,我怀疑赵黎昨晚是不是喝醉了和我打了一架,不然我怎么整个人都像被揍过一样。 爬起床已经是十一点,阿青竟然也没叫我,估计也没什么事。 天知道我有多想趴下去睡到天黑,但是又怕莫延那小崽子再搞出什幺蛾子来。 爬起来洗漱,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憔悴就算了,头发乱糟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脖子上这些东西算是怎么回事?吻痕就算了,还有牙印。吓得我脱了衣服全身检查,怕自己和赵黎酒后乱性了。 算赵黎那小子厚道,有贼心没贼胆。就啃了几口,没干别的,我找了件立领衬衫穿着,叫了早午餐来吃。 一出门就撞见阿青,这么好的补觉机会,她竟然穿得整整齐齐抱着文件夹在走廊里走,我揉着太阳穴叫住她:“干什么去?” 她吓了一跳,脸上竟然有几分心虚,低着头走过来,低声说:“我在给boss做新电影的原著整理……” 我刚起床,大脑还没转过来,茫然道:“那很好啊,干嘛躲着我?” 她看我一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眼里,除了惭愧,还有……不忍? 我瞬间就明白了。 “他叫你做的?” “是的,”她惭愧低下头去:“boss还跟我说,叫我不要叫你,反正我以后也要学着接你的班。” 很好。 以前齐楚不管接什么戏,原著都是我过一遍,整理过再给他看,交给阿青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齐楚的意思,是他同意我走了? - 我说不清自己此刻心情。 “你做事去吧,没事了。”我不想让阿青为难。 阿青却眼神中带着不忍地看着我:“林哥,我没有想要接……” “我知道,不要说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是好事。”齐楚愿意让我走,是最好不过的事。 我心中此刻有的落寞,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我承认,到现在,我虽然已经没有一点想和齐楚在一起的想法,但是我还多多少少有一点私心,我希望在他心里,会觉得我这个经纪人是无可替代的。至少,也为我的离开不高兴一段时间。 原来这段时间这样短。 - 吃了早午餐,本来准备洗澡,发现自己昨晚已经洗过了,喝了点牛奶,又倒回去继续睡。 其实是睡不着的,满心里都在想:要是阿青没整理好原著怎么办,漏了重要点怎么办,要是齐楚出去逛街,被人拍到怎么办…… 但我也在开解自己: 没关系的,出不了多大篓子的。你迟早要退,他们总要自己面对。你当初的时候不是也犯过很多错误吗?他们也会慢慢默契的。 但还是睡不着,爬起来又在备忘上写了几行,头疼得不行,终于昏昏沉沉睡过去。 - 五点钟被凌蓝秋吵醒。 “有没有搞错!”这女人打了鸡血一样在电话里嚷:“肖林,好不容易有一天假,你竟然在房间里睡觉?” 我被她吵得头痛:“怎么,又有新的鞋店开张了?” “去你的!”她骂我:“好心好意叫你出来吃饭,不来别来。” “吃饭?就我们两个?” “怎么可能,赵黎明月都在,何泽也在……程可昨晚上连夜回北京了,不然也要来的。” “有这个饭局?”我拿牛奶漱口:“谁请的?” “齐楚啊。”凌蓝秋等了半天我总算问到重点,幸灾乐祸得不行:“他让那个小助理打电话给我们,把我们全约出来吃饭,我接到电话还吓了一跳,心说齐楚的经纪人怎么换人了……” 这是要正式推出阿青的意思了。 “怎么样,你来不来?”凌蓝秋自顾自替我出主意:“依我看,你不如干脆别来,反正是换人了,能偷懒就偷懒……” “总得我在场才名正言顺。”我送佛送到西。 “你这人真是活该,要是我就现在就打包回北京了,让齐楚去死!” “善始善终而已。” - 换了休闲的立领西装,脸色实在难看,只好喝了点红酒,去天禧赴宴。 打了车过去,问清楚包厢,还没进去,在走廊里碰到mickey,他一脸惊讶:“林哥你怎么来了……” 他惊恐表情让我感觉我简直像是来捉奸的。 我让他先进去,跟里面人说“林哥来了”,就不显得太突兀。 齐楚向来大手笔,正好是吃蟹的季节,一堆人围坐桌边吃大闸蟹,凌蓝秋是人精,我刚进门,她就招呼我:“小林,就等你呢,还给你留了位置的……” 我过去,她的小助理早就识相起开,正好让出阿青左手边位置。 我坐了下来。 赵黎这人喜欢厚积薄发,吃蟹也是,经常积满一整个蟹壳的蟹黄,搁点醋一口吃下去,幸福感瞬间爆棚,我一坐下,瞥了他一眼,他就默默把蟹壳推了过来。 吃了两口,我才装作不经意,扫了齐楚一眼。 鬼知道怎么这么巧,他也正好在看我。我躲闪不及,对个正着,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吃了一会,何泽讲了几个笑话,凌蓝秋也和我开了两个玩笑,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我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各位,今天我迟到了,先罚一杯。”我一口把酒喝了,放下杯子,示意阿青斟满。 桌上人都在看着我。 剧组是个小型社会,其实外面媒体报的云麓剧组新闻,都是剧组自己透露出去的。我知道我要白送赵黎一个大新闻,好在赵黎和我关系不错,还是可以让sv台首播。 “我和大家都合作两部戏了,今天拜托大家一件事,这个阿青呢,是我带出来的,算是我徒弟。以后就是她跟着齐楚了,她还年轻,以后有什么事情没做好,大家看在我面上,多多包涵……” “瞧你这话说的,谁不是从新人过来的。”凌蓝秋接我话:“你徒弟就是我徒弟,谁敢欺负她?小姑娘,以后有事记得找凌姐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阿青,还不谢谢凌姐?” 阿青乖巧站起来敬酒:“谢谢凌姐。” 吃蟹喝的是黄酒,小酒杯,不好碰杯。我还是鼓动大家碰了一杯,再坐下来继续吃。 我一直没有看齐楚的表情。 - 吃了一堆蟹肉,酒酣耳热,阿青去上洗手间,我拿茶来喝,转眼就发现齐楚在看我。 他避开了我目光,若无其事看向正说笑的那一帮人。 莫延正在和他说话,他也心不在焉。 也许是我会错意,他并不是急着让阿青取代我,但是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不到半个小时,这消息会传到sv台,在今晚到来之前出现在6点的晚间娱乐新闻上。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是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 酒喝到半酣,我出去透风,天禧喜欢玩中国风,走廊上摆设着白瓷鱼缸,里头一尾红色金鱼,正优哉游哉地游。 “大叔怎么出来了?”赵黎跟着我出来。 我瞥他一眼:“你不吃了?” “里面闷,出来透气。”他看我一眼,目光在我脖子上停留半晌,走过来正准备说话,被我一脚踹在小腿上。 “你属狗的?没事乱咬人!”我指着脖子给他看:“你自己说,这牙印几天能消?” 他怔了一下,又嬉皮笑脸笑起来:“我只是觉得好玩……” “好玩就能咬人?要不要我在你身上咬几口?” “好提议啊……”他一本正经献出脖颈:“大叔随意咬吧……” 我对他的厚脸皮无言以对。 “有烟没?” 他惊讶看着我:“大叔不是戒烟了?” 尽管这样说,他还是一边说话一边掏了烟出来。 戒烟是因为当初凌蓝秋说吸烟对皮肤不好,所以不仅是艺人不应该吸烟,经纪人也要注意。刚好齐楚也在戒烟,我就跟着戒了。 “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我自嘲地笑笑,接过他的烟,他动作快得很,已经掏出火柴来。 以前看赵易的文艺片,米林在电影里吸烟,细长手指,用火柴点烟,精致侧脸,简直是漂亮到极致的画面。后来发现赵黎点烟也是用火柴,真是赵家人的恶趣味。 我侧过头,让他替我把烟点燃了。 他贪图方便,自己要点烟,拿烟凑在我烟头上,吸了一口,刚要说话,看了我背后一眼。 “有人找你,我先撤了。” 作者有话要说:自古闷骚多渣攻。 26看开 我回过头,看见齐楚。 我习惯性地把烟头按灭了。 他看了我一眼,眼睛在我脖子上停留一瞬,似乎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我以为他是看见了我脖子上的痕迹,虽然穿着有领的衣服,心里还是不禁有点心虚。 好在他没有马上发难。 他一直不太待见赵黎,甚至为这个不太肯接云麓2的拍摄。以前我还没死心,总想着他是不是有点介意,后来发现他只是单纯对赵黎和我之间的肢体接触不待见而已。 也是,他家里莫延多圣洁,两个都是处男,至今仅限于牵手接吻,相比之下,我和赵黎这两个常去夜店勾搭小零号的人简直是十恶不赦。 “你不吃了?”他用的是最不擅长的关心语气。 “喝了点酒,出来透下气。”我靠在墙上:“你呢?” “我在那里,莫延他们玩不开。”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然后就没话说了。他本来就是话少的人,何况现在我也没有以前那份厚脸皮了,能够没话找话地和他聊。 于是只能站在那里,我平时就不喜欢玩手机,加之确实有点醉,双手插在口袋里,背靠着墙壁闭目养神。他站在我对面,静静看着鱼缸。 正是九月末,有很好月光,喝了酒,就连空气都暖起来,我隐隐闻见酒店花园里的桂花香。真奇怪,我平时是最不喜欢桂花的,这时候竟然也觉得这香味让人舒服。 过了许久,他忽然问了一句:“你的腿什么时候拆石膏?” “还有一周吧。”我闭着眼睛答道,实在是有点累,也管不得他会不会觉得我态度轻慢了。 他“哦”了一声,沉默一会儿,又问道:“你有去这酒店花园里看过没有?” “没有,”我半睁开眼睛看他:“怎么了?” “要是你觉得这里闷的话,我们去花园里走走?”他像是解释什么一样补充道:“那里空气好一点……” 他看着我,温度正好,气氛也正好,灯光这样暗,我还是看得清他面孔,因为我已经在心里临摹过千百遍。 他穿着西装,挺拔身材,白衬衫领口笔挺,露整张俊美面孔,他的眼睛总是让我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是喜欢我的。 “还是不去了。”我撒着谎,又闭上了眼睛:“腿疼。” 他有点张皇地“哦”了一声,又站了几秒,说道:“莫延可能在找我了,我先回去了。” 我靠在墙上,疲倦点点头。 这个人,我跟他整整七年,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是在找借口。 他只是,从未被我拒绝过,所以有点慌罢了。 但我能怎么办呢? 我已经三十岁了,我厌倦了一次又一次猜度他心思,也厌倦了为他一个笑容受宠若惊,整天围着他团团打转的日子。 我太老了,我的心经不起再一次高高抛上云端,然后重重摔到地上了。 就算他态度比以前再好,我也回不了头了。 - 晚上还是一起坐车回去。 莫延今晚和林小白一起玩得开心,坐在车上还兴奋得不行,拉着齐楚说话,齐楚倒比以前沉默许多,时不时应和他一句。我靠在车窗上,酒劲上头,脸颊滚烫,难受得很。 阿青递了水给我喝,我摆摆手,让她别打扰我。 赵黎昨晚和我喝过酒,知道我本来就宿醉难受,他开自己的车,先到酒店,在那等着我,跟阿青打过招呼,扶我进房间,拧了毛巾给我擦脸。 我躺在床上,还不忘调戏他:“赵小黎,你挺贤妻良母啊,这么会照顾人,要不老爷我就把你收房了吧……” 赵黎比我还流氓:“大叔不如和我做一次,就知道我有多会照顾人了。” 我只是笑,他给我擦脸,擦到脖子,还迟疑一下。我笑他:“怎么,见着罪证怕了?” 其实我也觉得他反常,平素我们言语上不知道调戏过对方多少次,但是一次都没有动过真格,也是为了怕以后见面尴尬。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床伴要多少有多少,能讲话的朋友却少。 估计昨晚他也是喝多了,把我脖子啃成这样子。 - 赵黎走了之后,我趴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还是难受,胃里烧得慌,陆陆续续做了几个梦,都是梦见齐楚还没有签约的时候,我们在地下室里煮泡面,我放了一堆奇奇怪怪东西,他那时候还在读书,坐在地下室唯一可以被阳光照到的地方——窗台上看书,一张脸皮肤白皙,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轮廓那样漂亮,偏过头冷冷看一眼我的锅,点评道:“肖林,你做的东西猪都不会吃。” 后来还不是吃了,也是我自己发了狠,刻苦专研厨艺,萝卜都切出花来,没钱,买市面上最便宜的小鲫鱼,半个手掌宽。炸一下,加葱蒜辣椒,整个房间都是香味。我至今仍记得,买不起肉的日子,我只能买猪肺,做爆炒肺片,他小时候家境好,没吃过这些东西,后来还不是吃了。 但是,那又能怎样呢。 他现在最喜欢的,还是清淡口味。 他最喜欢的人,还是莫延。 我明明已经看得那样开,梦里还是伤心起来,心脏揪起来疼,闭着眼睛,流不出眼泪,趴在那里,伤心得喘不过气来。 朦朦胧胧里,似乎有个人进来我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赵黎,毕竟除了阿青,只有他会来照看我。他试了试我额头,然后在我床边坐了下来。 我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摸着我脊背,俯身下来,抓着我下巴,情深意重吻我。 我渐渐平静下来,一觉睡到天明。 - 大清早,出发去北方。 林小白档期出了问题,被凌蓝秋带走了,飞机上只剩一堆我讨厌的人,明月就不说了,莫延竟然也跟过来,前几天明明和阿青闹过矛盾,现在又拉着阿青说话,我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在飞机上吃了一餐,下机时已经是三点,西北小城市,没什么接机的人,机场有轮椅提供,阿青帮我推着。 坐在剧组的大巴车上看北方景色,那样高大杨树,叶子是苍老黄色,秋高气爽,天蓝得像镜子一样。 莫延和明月拉着阿青在车上玩牌,我在飞机上睡得头疼,满肚子火气,电话却响起来。 凌蓝秋劈头就问:“你认识涂遥?” 这名字骤然被提起,我有点恍惚,然后才想起那个昂着下巴坐在化妆室里的骄傲少年。 “见过一面,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一下。”凌蓝秋神神叨叨:“你觉得,他和小白谁好……” “不是一个档次的……哎,齐楚!”我讲电话讲到分心,忘了自己快要卸任,叫住了想要走去莫延身边的齐楚。 “那你改天记得请我吃饭。”凌蓝秋挂了电话。 我有点莫名其妙。 请顿饭倒是小事,凌蓝秋这种“我送了你一份大礼”的语气算是怎么回事? 齐楚走了过来,我没机会去琢磨凌蓝秋话里意思,先得把眼前这关过了。 “什么事?”他见我打完电话,问道。 明月那女人心机重,玩个扑克牌,她不输钱,把惩罚换成往脸上粘纸条,顺理成章拿出手机来拍照片“留念”,拍到莫延算是小事,毕竟现在对媒体说法,莫延也是剧组人员。但是齐楚刚刚要是走过去,被她拍下来,传到他微博上面,又是一条大绯闻了。 她绯闻女王的名头,可不是靠的运气。 这些话我自然不能说,以前我每做一件事,都跟齐楚解释,最后反而在他心里落一个“有心计,行事圆滑”的评语,现在我也就不解释了。 “坐吧,别过去了。”我往里挪挪,给他让出位置:“刚刚在飞机上你没怎么睡,在车上睡会儿,以赵黎性格,说不定到了片场就要开拍。” 其实哪里那么恐怖,那边虽然早派了人过去,也只是采景而已,估计轨道都没搭好。 齐楚难得这样听话,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昨晚没睡好?”我瞥到他脸色不好。 “还行,后半夜睡了一下。”他靠在靠背上,摘下墨镜来,转过脸给我看了一下。 还好,天生底子摆在那里,眼睛下面虽然两抹青,面孔还是非常俊美的。 “以后早点睡。”我随口说了一句。 明星也是凡人,大部分刚出道的时候都被公司压榨得不行,到处跑通告,生活不规律,喝酒晚睡是常事,等到有了地位,想要保养的时候,底子都毁得差不多了。反而比普通人还老得快点,宣传的那些不老妖精,逆生长童颜,除去少部分妖怪,大都是靠整容靠化妆遮着。只有像郁蓝那样,生活规律又自爱的明星,才能四五十岁了还显得年轻。 我一向是尽力让齐楚生活规律的,衣食住行,都是尽量做到最好,毕竟,他是要当天王的人,怎么能像那些一茬一茬的年轻偶像一样,三十多岁就现了原型。 可惜,我不能在他身边看着了。所以,这些话,我也不多说了。 也许,很久以后,我会像一个普通观众一样,在屏幕上见证他加冕之日。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点~sorry 27开火 云麓2的美指,原先是做旅游杂志摄影的,去过不少好地方,云麓2的下半部场景,有清澈湖水又有沙漠,还要有红色罂粟花海,竟然都被他找到了。 这地方少数民族聚集,民风彪悍,赵黎那小流氓也收敛起来,把剧组成员集中起来开了个会,大意是:不要惹事,这里的人虽然热情好客,但是惹毛了他们,他们不要命的。我们干完这一票就回去文明世界潇洒了,所以不要在这发生什么意外。 很烦人的一点,就是饮食习惯不同,虽然饭店上了星级,但是别的地方的菜系到了这边就变了味,同化了,酒店也没办法。 我吃了两天印度咖喱一样怪味道的菜,忍无可忍,点了一道火锅,给饭店赔点钱,把锅昧了下来。 我腿不方便,指挥阿青去帮我买菜,这小姑娘口风倒是紧,奈何剧组的人个个都比贼还精。 第一个发现这秘密的人是赵黎,他来我房间找我扯淡,发现了我藏在柜子里的锅。 被他发现是好事,因为有人帮忙洗锅了,而且他很阔气,财大气粗门路广,不知道从哪搞到一大包泡椒过来,佐料也搞了不少。最重要的事,他忙得很,老呆在片场,所以吃不了多少。 第二个入伙的是mickey。 黄景在外面闻名世界跑宣传,大黄没人照顾,每天吃不饱,我就让mickey把他叫过来了。 然后就是齐楚。 他来我房间找阿青。一进门就看见我坐在椅子上,手边一支拐杖,指挥大黄洗锅mickey切菜,阿青帮我叠衣服。 他平素就是一张棺材脸,这时候也没一点波动,只用研究的目光扫了我的排场一眼——我在电视柜上铺了砧板,切菜做饭摆调料。 mickey热情招呼他:“boss,你也来吃嘛,很快就好了……” 他说:“我还有点台本要背……” 眼睛却不着痕迹看着我。毕竟,我算是这个临时小灶的主人。 我把他看得通彻透明:“拿过来背吧,我看你晚上也没吃多少饭。” 齐楚回房间,拿了台本过来。我还担心他会把莫延也带过来,还好他识相,没有带那个现世宝过来碍我的眼——莫延和明月简直是天生一对,明月一个女的也就算了,他一个男的也有公主病,和明月坐在一起抱怨这里的伙食,两个人一唱一和能抱怨半个小时,一副高贵冷艳豌豆公主样子。伙食不好你不吃不就行了,你有种就自己做!做又不会做,人家做给你吃还抱怨。再说了,你一个男的,吃点难吃饭菜怎么了!抱怨个鸟! 这酒店厨师简直丧心病狂,除了蔬菜是清白的,连腊肠里都是一股奶味,更别说火锅汤那一副咖喱汤的样子。所以我每天点火锅,就是为了那点蔬菜。 阿青勤快,买了大块牛羊肉,mickey手巧,我只简略说了一下要求,他就能把牛羊肉片得蝉翼一样薄,就是娘兮兮的,叫他切个肉还抱怨。 大黄老实,洗了锅,拿着矿泉水在旁边等。 齐楚坐在一边,从台本上方瞄我动作。 有他在,我也不好做得太辣,锅底抹点香油烧热,炒了下骨头,然后熬骨头汤,放萝卜枸杞,阿青一脸期待看我,我摆摆手:“今天不放那么多辣椒了。” 好在还可以炒几个菜,这点没法指挥别人,我腿虽然拆了石膏,还是有点不方便,正弯腰拿油瓶,一只手握着油瓶递过来。 是齐楚。 他垂着眼睛,额侧发尾垂在眼睛旁边,顺手拿切过的葱蒜来,我给他做过太多次菜,流程他都记得清楚。 阿青和mickey都一副又震惊又欣慰表情,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你洗手没?”我破坏气氛地问。 “洗了。” “帮我把羊肉切丁,泡椒切碎,小心辣到手。”我接过油瓶。 “好。” -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没有这么流氓,没有这么圆滑,没有这么强大到不需要他一丝怜悯。那时候我也会挫败,也会脸上表情丰富,也会热血,也会愤慨和他抱怨业界黑幕,也会是一个不专业的经纪人,不会让他觉得被我操控。 那时候我经常炒菜,我最不会切的就是辣椒,最惨的是用菜刀把辣椒从砧板上铲起来下锅的那一下,经常手掌侧面沾到辣椒,辣得痛一下午。 他总是骂我:“怕辣就不要放这么多辣椒……”骂完还是会接过菜刀,帮我切辣椒。 我也还是会嘴硬“这叫化学反应,辣椒对皮肤的化学反应,你读过书没有,以为每个人的手都和你一样变态!”也总是会跟在他后面骂:“你洗过手没有!” 那时候的我也有弱点,也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而不是现在,谁都知道我是肖林,而他是我一手捧起来的齐楚。我总是告诉他,不要这样,不要那样,我总是圆滑,总是世故。 那时候的我还有机会,在他面前露出狼狈一面,让他可以像英雄一样,帮我解决棘手事情。 那时候他还没那么讨厌我。 所以那时候他还没那么喜欢莫延。 - 我想,我总也会记得,齐楚绕过我去盛汤的时候,脸颊从我眼前擦过的那一瞬间。 我记得他明亮眼睛,俊美轮廓,和尝到辣椒后皱了皱眉头,说了句“好辣”的表情。 因为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还有七天,我就得走了。 还有七天,这个叫齐楚的人,不再是我一手捧起来的小天王,他会有怎样的遭遇,他会遇见怎样的人,他和莫延会怎样继续,都不关我的事了。 七年前,我想,我只要一直陪在他身边,当他的经纪人,一辈子当下去,就算他再不喜欢我,我们也是朋友,也是亲近的人。他的一辈子都是与我有关的,我每天都可以看着他,和他说说话,多好。 原来不是的。 我做不到。 我是这样喜欢他,喜欢到,没有办法祝福他。 只是想着,他没有我,也可以生活下去。只是心里隐隐知道,我不是他最重要的人,我就没有办法再坚持哪怕一天。 因为他于我来说,是耀眼的光,是灼热的空气,是最重要的人,是最好而又最痛的存在,是我所有的热血和冲动,他是我仅存的梦想,最大的奢望,最不能被追问的情绪,和所有可望不可即的总和。 因为我爱过他,而且爱着他。 所以我不能再在他身边呆下去了。 这世上,没有人能真正将心比心地为你痛苦,为你着想,哪怕是至亲,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没有人能像你自己一样,痛那么久。 你犯一天贱,是冲动,犯一年贱,是深情。犯一辈子贱,就成了傻逼。 没有人能踏着七彩祥云来解救你。 人总要学着自己放自己一条生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在lol,所以时间各种不准~ 明天恢复正常,啦啦啦。 28吵架 我承认,第二次听见齐楚和莫延吵架,我心里还是在暗爽。 就算撇去我喜欢齐楚的那一部分,单纯作为一个栽培齐楚七年的经纪人,我也觉得莫延配不上齐楚。 现实不是韩剧,谈恋爱又不是排队,你赶得早赶得巧,赶在男主角情窦未开小正太的时候,一起玩了泥巴拉了勾勾,人家一辈子就得卖给你?哪怕你长残了长歪了,长成一朵娇嫩如豌豆公主的小少年了,别人也得惯着你? 和明月那种人搅到一起我就不说了,摔断我腿我也不说了,传照片到twitter上想出名我还是不说了。但是他挑选的和齐楚吵架的时机,就很成问题。 你要吵,夜深人静再吵,酒店隔音设施这样好,你们吵一整夜都没问题。你偏选在大家刚回酒店,正身心俱疲,希望关起门来讨论点小八卦的八点钟,开着门吵,这算什么?八点档喜剧吗? 再说了,搞同性恋这种事,搞得好了,叫“用真爱闪瞎别人的狗眼”,搞得不好,别人都是“看吧,我说了贵圈很乱”的心态。 在这样的时候,他非要开着门,和齐楚吵一个惊天地泣鬼神,走廊上门都关着,但是门后藏着多少偷听耳朵,他偏偏能演歌剧一样,毫无心理障碍大叫:“好吧!我知道了!你就是压根都不在乎我!” 在他们大吵的同时,我在和阿青传短信。 我:你们谁惹着公主殿下了? 阿青:我们是无辜的,是boss把公主殿下惹翻了…… 我:怎么惹翻的?他怎么一副夫妻生活不协调的样子。 阿青:。。。 阿青:我不知道,林哥,你快去阻止他吧,我总觉得要出大事了…… 我:这难道不叫大事…… 阿青:别管这些了,林哥你快去吧,小的求你了。 我: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阿青:orz,求你了,下次再考验我行不行,他们再吵下去,半栋楼都知道了,boss明天还要飞s城谈电影,这时候出负面新闻黄哥会杀了我的…… 阿青:林哥,再帮我一次吧,我不是怕boss骂,关键是我说话他不听,我过去就是浪费时间…… 阿青:林哥? 阿青:我想你已经去了……林哥加油! - 我没有直接去找齐楚,而是先打了齐楚电话,估量了一下他的怒气值。 他没接。 事情大发了。 说是吵架,其实以莫延脾气,撒娇耍赖卖萌是常事,经常上一秒还跟在齐楚后面抱怨这抱怨那,只要齐楚回过头来安慰他一下,下一秒他就能露出天真纯洁笑容。 所以,齐楚也经常能够,一边听着莫延的抱怨,一边若无其事记台本、接电话,甚至闭目养神。 但是这次,齐楚连电话都没接。 我再打一次,被掐断了。 赵黎还在片场没回来,估计那边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我没人可以咨询,只能单刀赴会。 走廊里一片死寂,是个禁区,没人会冒着打断这一段大新闻的风险走到走廊里来。 齐楚房间在我斜对面,615号房。 房门半掩着。 一走到走廊里,莫延的声音就大了许多,我进去的时候,莫延正坐在床上,一手搂着一个玩偶还是什么毛茸茸的娘炮东西,噙着眼泪,对着齐楚大嚷。 我想起当初凌蓝秋教我勾搭齐楚,她说:肖林,别看你平时精得像流氓一样,其实你一点都不会来事。 我问她:来事? 她说:对付男人,你就得会来事,你不来事,怎么□他,怎么吵吵闹闹感情更好? 我不以为然:齐楚那脾气,你无理取闹,会被他一巴掌呼到一边去。 凌蓝秋叹气,说:肖林,你是真傻吧!我告诉你,像他这种大男子主义,你就得时不时闹上一顿。他要是做了什么事不合你心意,你就闹,别正儿八经和他生气,他要是和你生气了,两个都闹起来,不好收场,他吃了亏,下次他就知道安抚你了,下次你再闹,他就会想“懒得计较这么多,顺着他一下,省了多少事”,慢慢就□过来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这道理都不懂。你每天正儿八经和他谈工作,动不动就拿经纪人身份压他,哪个男人受得了? 我被她抢白一顿,只能以“基佬的世界你不懂”这种理由来回绝。 现在想想,也许她是对的。 基佬的世界,还不就是男人的世界。齐楚平时一副冷静自持冰雕样,莫延却能小猫一样时不时挠他一爪,他不但不反感,反而觉得他心思单纯性格可爱。 只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 我象征性敲了敲齐楚房间的门。 齐楚先回头,看见我,愣了一下,他正在看一本书,好像是陆赫那电影的原著。 果然阿青还是没能整理好要点。 “mickey叫你去试后天开幕式上的服装……”我搬出mickey来:“你是现在过去还是等会?” 莫延瞪着我。 虽然常被他瞪,这次他目光却不同寻常,简直是带上杀气。 “走吧。”齐楚站了起来。 - “以后不要开着门吵架,影响不好。”我一边朝mickey房间走一边跟他说。 “好。” 他难得这样顺从,我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垂着眼睛,俊美脸上带着些许疲倦。 我总是担忧他,因为他不像我,他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告诉任何人,所以我总担心他会有心理问题。 “你去吧,我回自己房间了。”我不想再掺合进他的事里去了,我连行李都收拾好了,过两天就可以直接回北京了。 “肖林。”他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他。 他就站在那里,目光专注看我,他眼睛这样深邃,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什么话都没说。 “没事了。” 我的手放在自己房间的门把手上,只要一推就可以推开。那是全然没有齐楚的世界。 然而我回了头。 “要是明天戏不重的话,一起去楼下喝杯酒吧。”我对他说。 “可是试衣服……” “我骗你的。” 29兄弟 楼下乱糟糟,酒吧后门直接通到酒店外面,铁栏杆的阳台,一格格铁楼梯,外面街上脏兮兮,像极当初齐楚驻唱的酒吧。 我和齐楚端着酒,靠在阳台上喝。 这城市也有一点好--有别的城市没有的星空。 满天繁星,墨蓝天穹,看久了,连人的心都干净起来。 “肖林。”他忽然叫我。 我偏头看他。 夜色隐瞒了太多东西,我只看见他目光灼灼。我说过的,他眼睛里有太多东西,所以看着你的时候,总显得深邃又专注。 “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记得什么?” “有人来酒吧打架那个晚上。” 他一说,我就想起了。 那年他还在读书,我也才刚刚毕业,他在驻唱,有人的女朋友常来听歌,喜欢上了他,所以那小流氓带了人跑到酒吧砸场子,我们糊里糊涂乱打一通,回家的时候,发现不知道谁告诉了那个人我们租房的地方,那人带了一堆小流氓在巷口堵我们。我们又累又困,没地方可去,又不能回家,就在城郊找了个废弃的平房,爬到屋顶上,躺在被太阳晒得热热的水泥板上,那个晚上,也是这样漂亮的星空。 我笑了起来。 “过去那么久了,谁还记得那样多。” 我说过的,我跟他在一起七年,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看得通彻透明,我还有五天就要走了,这时候再来叙旧,有什么用? 齐楚倒也不生气,靠在栏杆上,继续喝酒。 我是好玩,喝调的花式酒,他却拿了一瓶红酒,倒在杯子里喝,我本来也不想管他,眼看着喝掉半瓶,怕他明天头疼,提醒他:“别喝多了,明天还有戏。” “两场而已,一个下午就拍完了。”他端着杯子,偏过脸来看我:“你什么时候走?” “周六。” “机票订了?” “嗯,”我抿一口酒,整条舌头都涩起来:“这酒好苦。” 他把杯子扣在酒瓶子上,伸手过来接我的酒:“我尝尝。” 他轻描淡写要,我也轻描淡写给,看他抿了一口,整个眉头都皱起来。 “这酒好难喝。”他硬吞下去,又苦又辣,笑起来:“这酒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看别人在喝,觉得好看就点了。”我侧着头,带笑看他。 不愧是我喜欢过的人,再狼狈,也是潇洒的。 “别喝了,简直是毒药。”他顺手把我酒泼了,杯子递给我,给我倒红酒。 “你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 看着他专注盯着酒杯,以便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我笑起来:“没什么打算,想到处走走,但是最近累得很,要在家休息两个月再走。” “有人和你一起走没?” 我想起某个承诺要建瑞文戴尔给我看的小流氓。 “有的。” 瑞文戴尔看不了,去新西兰转转,总是好的。 - “走之前,大家一起吃顿饭吧。”他跟我一起走到我房间门口,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当然。” 他穿黑色衬衫,走廊里灯光明亮,照得他睫毛阴影落在脸颊上,一管鼻子笔挺,嘴唇那样好看。 他垂着眼睛,就像他年初在《烽火》中的那个角色一样,英俊且忧郁。 “那我回去了。” 我说完,竭力不慌不忙,进了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靠在门上,做了几个深呼吸,揉了揉僵硬的脸,总算感觉好了点,正准备去放水洗澡,门又响了。 我还以为是阿青过来找我,结果一打开门,门口站着齐楚。 “你……” 他抓住了我手臂。 “怎么了?有什么事……”我被他拖着一路走,只能跟着他问:“我们现在去哪?” 他一言不发,拖着我去坐电梯,等了半天没等到,拖着我走楼梯,这酒店不高,才七八楼,就这样,也爬得够呛,到顶楼时,我已经走不动了,被他拖着,总算爬到水泥浇灌的楼顶平台上,远处黑乎乎一团,是酒店的水塔。 我累得弯着腰喘气。 “躺下。”齐楚冷冷说着。 “啊?”我惊讶看他。 他不和我多说,把我肩膀按下去,我整个人都往后仰,以为要摔,急忙用手掌撑地,他却轻巧扶住我脊背,把我放平,躺在地上。 我被他吓了一跳,刚要发难,他却蹲了下来,眼睛专注看我:“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背后水泥板还带着余温,隔着薄薄衬衫,烫得皮肤都熨帖。一睁眼就看见西北天穹,满天繁星,是漂亮到极致的景色。 “星星很好看。”我老实告诉他。 “还有呢?” 我偏头看着他,真诚地问:“你什么时候放我下去?” 本来还以为,他会生气。 他却只是说了句“算了。” 然后,他在坐在水泥板上,在我旁边躺了下来。 - 我搞不清他这是要来哪一套。 我不是那些看到星星就能惊呼“好浪漫”的偶像剧女主角,在我面前,他也无需装一个浪漫深情王子,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这个叫齐楚的人,性格冷漠,脾气恶劣,极少照顾别人,“王子”这两个字,他压根沾不上边。 但是我应该还是喜欢他的。 不然,我也不会这在样尴尬境地,还没有爬起来拔腿就跑,而是耐心等着他把该说的话说完。 怪不得赵黎整天嚷嚷着不要住在城市里,原来这天远地远的内陆城市空气确实比那些大城市好上许多,没了灯光干扰,夜空很是漂亮。听得见远远的音乐声,是当地少数民族在跳舞,这样听起来,竟然也觉得还不错。 齐楚枕着头躺在我身边,我闻得见他身上的冷冽的味道。他的习惯,是每天拍完戏,卸了妆之后,必须洗个澡,好像片场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些年来,他固执地把自己和那个我打造出来的,英俊耀眼的、用谎言堆积起来的齐楚划分开,有时候我想,也许在他心里,他自己仍然是那个背着吉他,坐在屋顶上唱歌的青年。 他连现在的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会喜欢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呢? - “你不喜欢这样吗?” 我看星星看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困得有点迟钝,转过头看他。 “你是说哪样?看星星还是我们现在的关系?” 凌蓝秋也说,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隐藏,有什么说什么。我笑她说梦话,谁不说齐楚的经纪人肖林八面玲珑,最是世故圆滑。 其实她说的是对的。 我把我所有的世故圆滑全都用在外人身上,却把我所有的赤诚坦荡给了一个人。 可惜他不领情。 就像现在,他只会嫌我破坏气氛。 “像以前那样不好吗?”他不接我话,而是转过脸来,眼睛专注看我。 他问我:“你有没有想过,和黄景一样,做我最好的朋友,或者说,兄弟。” 他眼神这样真诚,我简直不好意思回绝他。 但是不行的。 我肖林,就是喜欢你,我追了,尽了最大的努力,七年兢兢业业,用尽所有方法,也没有办法让你喜欢我。所以我认栽了。喜欢就是喜欢,我不玩苦逼暗恋那一套,我不要做你的朋友,也不要做你的兄弟,要么在一起,要么江湖永不再见。 对你,我从未蓄意欺骗,从未遮掩我内心情感,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但是我的话说出来,却是这样的。 “能和我做兄弟的人那样多,为什么我要选你?”我反问他:“你脾气这样不好,莫延又难相处,我为什么要选你做兄弟。” 要不是喜欢你,我怎么会为你做尽所有兄弟该做的事,再做尽所有兄弟都不能为你做的事,最后,你却要求我做你兄弟! 人不能这样的。 齐楚看着我,眼睛一点点冷下去。 不是我的错,齐楚。 早在半个小时之前,你就不该敲开我房间的门。一切应该结束在那个告别上,你转身走开,我关上门,彼此平静道别,然后各自睡去,分道扬镳。 那是最好的收梢。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出去吃夜宵,回来就阵亡了,今天三更补上。分别是现在,六点,和十点。 30结局 还有四天。 我在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关于齐楚的,我都不准备带走,倒是阿青和mickey都准备了送我的礼物。还有就是这些年跟着齐楚天南地北跑,行李里用惯了的一些东西。 自从上次在聚餐上把阿青推出去之后,我不再像以前一样整天跟着齐楚在片场,经常是在酒店呆半天,无聊了才去片场看看,或者干脆在酒店呆着,要是阿青遇到急事电话我再过去。 赵黎那小流氓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了鸡血一样,心情好得很,大漠场景里有几个新演员,生瓜蛋子,他以前是最讨厌这些菜鸟的,教戏都是用骂的,还说“不骂他们学不会”,现在竟然也耐心起来。每天晚上拍完戏,别人都累得要死,他还有心情找我喝酒。像搞传销的人一样,拼命跟我宣传新西兰的美景,我被他烦得没办法,答应在北京休息两个月,等他拍完云麓,就和他一起去新西兰玩。 虽然公事都交接了,齐楚却还有很多东西在我这,他平时话少人又冷漠,却不是什么心细的人,连祖传的玉佩都是给我保管,我用绒布包好,放在一个装戒指的盒子里,准备还给他。 收拾到一半,电话响了。 阿青催我去片场,是齐楚在云麓最后一个造型做好了,要我去看。 最初的定妆照出来时,这个造型就是争议最大的,赵黎和我吵了几次,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搁置,先发了别的定妆照再说,后来几经扯皮,双方各退一步,他放弃把齐楚搞成半兽人的打算,我勉为其难,让他在齐楚左脸上画个麒麟。 这个造型出得晚,没有定妆照,只有电脑做的效果图,现在真的画了出来,阿青不敢一个人做主,还是叫我去看。 我问阿青:“你照几张照片传过来算了,我在收拾东西。” 阿青那边沉默一下,大概是问了齐楚,然后告诉我:“boss说让你过来。” 我没办法,打了车去片场。 这片场风景好得很,原本也是旅游区,赵黎花了大本钱租下来,明明是秋天,湖水澄澈,草原上开着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粉色野花,云雾一样。往远处看,山坡上全是色彩缤纷果树。 在云麓游戏里,这地方叫忘尘谷,藏在大漠里。 在仙魔大战结束后,魔化的云麓弟子杀了小仙女之后,被封印的记忆渐渐失控,人也狂暴起来,最终打伤殊华公主,跑进茫茫大漠里,遭遇沙暴,昏死在忘尘谷外。被长相酷似殊华公主却性格温婉的云忘尘救起,他记忆一片空白,在谷中呆了一个月,每天想起一点往事,从与殊华公主的相遇开始,分离,失忆,遇到小仙女,种种…… 最后的月圆之夜,他走出山谷,与追杀到此的凡人少年林小白一战。 云忘尘站在忘尘谷的悬崖上,看着他们在沙暴到来前苦战,最终,云麓弟子在最后关头忽然弃下手中剑,被凡人少年刺穿胸口,倒了下来。 他是自己求死的。 凡人少年抱着他逐渐冰冷的尸体,怔怔许久,往昔一幕幕在眼前翻过,最后他失声痛哭。 而那个“云忘尘”,也站在悬崖上流下眼泪,她身后,那个比传说还要美丽的忘尘谷一点点坍塌下来,最后化为茫茫沙漠中一个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的山谷。 澄澈的湖水,美丽的花海,可以策马奔驰的草原,都是假的。是她为了给云麓弟子活下去的希望而建造的幻境。在那个幻境里,一切都干净美好,没有战争,没有邪魔,她是性格温婉纯洁的云忘尘,而他是那个故事最开始时,刚出师门,行侠仗义的云麓大弟子。 这和游戏里那个充满血腥的结局不同。 但这也是好的结局。 - 齐楚的最后一个造型之所以要和什么神兽扯上关系,是因为游戏里,云麓弟子是因为被云麓仙境的守护神兽麒麟附身,才会渐渐打破记忆的封印,狂暴起来。 赵黎这人喜欢较真,电视剧又不是电影,以好看为主,真实性倒是其次。他非要把齐楚变成游戏里一样的半兽人,还好有我拦着。 好在齐楚轮廓无可挑剔,皮肤也好,在脸上画个麒麟也没什么。 我到的时候,妆已经化好了,齐楚穿着一身黑色战甲,浑身都是戾气,左边脸颊用墨线和金线勾了一只麒麟,赵黎的班底好,画出来效果不错,那只麒麟像从皮肤里透出来的一样,我站在齐楚旁边左右打量了一下,建议造型师在脸颊旁边放两缕刘海下来,齐楚轮廓英俊,但总是过于正气,这样显得邪性重点。 关键是,也好看点。 造型搞好就开拍,赵黎脚不沾地,一会跟着摄像机跑,一会儿指挥道具师摆这个摆那个,这风景区租金奇贵无比,所以先把有外景的戏集中起来拍好,那些室内的对话,还有没什么大动作的外景戏,内心纠结戏,都回棚里拍,省一天算一天。 我悠闲坐在遮阳伞下,看阿青替齐楚照看着一大堆东西,还时不时得应付莫延的骚扰。 阿青不敢说我,mickey却敢开玩笑,他在帮齐楚整理铠甲:“林哥,你这么潇洒,也不过来帮下手……” 我拿着剧本扇风:“老子过两天就回北京潇洒了,哪像你们,还得留在这里吃沙子。” mickey被踩到痛处——他大概是职业原因,有点娘兮兮的,一天到晚关注他自己那张脸,天天说这里空气干燥,他皮肤缺水。连阿青一个女孩子都没他麻烦。 “你想得美!”他吓我:“boss就因为这个不爽呢,你以为你走得成,我昨天听见boss和老总打电话了,不许你辞职,不然他就撂挑子,哈哈……” 他说得半真半假,我没当回事,笑着回他:“那感情好,你们又落到我手上了,赶快过来给我捶腿,不然过两天发配你去帮布景老师铲沙子,晒不死你……” mickey配合地装成被我吓得缩到一边,夸张大叫“林哥饶命!” 我哈哈大笑,眼角扫到莫延正在看我,他也就在齐楚面前装乖,看我眼神总是阴森得狠,我只好回他一个挑衅表情。 拍完上午的戏,坐在车里吃盒饭。 boss心情不好,气氛就诡异得很。我本来要回酒店,他冷冷一句话:“回去干什么?” “收拾行李。” “你合同期限好像还没到吧。”他冷冷瞟我一眼:“上整天班难道不是应该的。”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脾气不好,我不和他硬碰硬,坐回去,继续在遮阳伞下看剧本,逗mickey玩,mickey是我当年从个三流专科学院里招的,学美妆美发的,他其实很有天赋,想去国外读服装设计,可惜家里供不起。他年纪小,今年才23,我当初招他的时候就和他说好,等他27岁,送他去英国上设计学院。他确实是努力,有时候飞着赶通告,大家都在补觉,他一个人在看书。 齐楚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很是看我不惯,他要拍打戏,累得要死要活,好不容易休息十分钟,还要给我找事做:“肖林,给我念剧本。”“肖林,我要喝水。”“肖林,风扇呢。” 我懒得搭理他,全部推给阿青。反正总共还有四天时间,这些事以后还是要落到她头上。 拍到五点,休息半个小时,再拍一场就收工吃饭。齐楚坐在椅子上,一下午打戏,确实把他累得够呛,鼻尖上都是汗,越发显得皮肤白。那只麒麟倒是质量好,一点都没晕开,化妆师一补好妆,他就转过头来准备继续支使我。 莫延不知道从哪溜出来,欢快蹦到他旁边,小宠物一样蹲在他面前,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过脸看着我。 齐楚也转过脸来。 “肖林,你带阿莫去买胡琴。” “好,”我轻松答应,转头:“阿青,阿青……” “阿青被我叫去拍风景照了。”他昂着下巴,一脸“你还想来这招”的表情,支使我:“去吧,不远,就在外面……” 这风景区挺出名,外面有许多摊贩,都是本地人,拉帮结派,卖些民族特色的纪念品,价格贵得要死,天知道莫延这傻逼又看上什么。 “他自己不能去?”我嫌弃看他。 他皱起眉头,刚要说话,莫延忙着插话,攀着齐楚手臂:“外面好多人,我怕走丢了……” 你天天在片场撒欢到处跑,我才来了几次,你让我带你去是怕自己走丢,鬼才信! 齐楚也就是想支使我一下,倒不是真想我跟着莫延在外面跑上半天,所以我服个软应该就能混过去,我正准备说点软话,赵黎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跟我去好了。” 真是哪里都有他的事。 “我要去外面找负责人商量拍夜场,”他解释:“正好可以带莫延去买东西,你不用多久的吧?” 莫延没想到这变故,正准备辩解,我顺水推舟:“赵导愿意帮忙再好不过。” 赵黎一脸“我是活雷锋”的正气表情看着我。 这小流氓难得正经,我逗他:“晚上请你喝酒,你等会顺便买点果酒……” 眼看事情就要定下来,莫延小声向齐楚求助:“楚哥……” “不是怕被别人买走吗,还不过去!”齐楚皱着眉头,态度恶劣,一副恨不得我和赵黎都滚出他视线的架势:“肖林,给我去车里拿《匹夫》的书!” - 我慢悠悠去车里拿了两本书来,给了齐楚一本,自己也坐在椅子上看,他脸色黑得很,一脸不爽,翻得书页哗哗响,眼看着二十多分钟过去了,阿青拍了风景照回来给他看,他哼了一声,接过单反,看了两眼,转过头来叫我。 “肖林……” 话没说完,他电话就响了。 他看一眼屏幕,接了起来。 “阿莫……” …… “什么!你现在在哪!有没有受伤!”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书和单反都栽到地上,语气焦急对着电话安抚:“你别怕,我马上过去!” - “阿莫和赵黎被人抢劫,受了伤,现在都在县医院里。”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许君一生的实体书这两天就要开始预售了,劳资已经看过海报了,被李祝融帅出一脸血啊。有意入手的少年可以如愿以偿了。 31赵黎 赵黎的助理叫秦裕,比赵黎还要大上十多岁,是赵易给他的班底,沉着稳重的人。 齐楚急着要去医院见莫延,脱下铠甲就想跑,我叫大黄拦住他,阿青已经听我吩咐,一路跑着叫来秦裕。 "赵黎和齐楚的表弟现在都在县医院里,是刚刚在外面被人抢劫,受了伤。"我简单跟他说完:“你在这边有人脉没?” “没有,”不愧是跟过赵易的人,这样突发状况也沉稳得很:“不过赵先生当年来这里拍过电影,请过这里公安厅的人吃饭。” 偏远县城,官就是贼。 “你有他们电话吗?”我问他。 “有的。”他早已经拿出手机:“不过小赵先生的伤势……” “县医院离这不远,我们这就赶过去,秦先生也一起过去吧。”我朝大黄使个眼色,他连忙松开齐楚,跑去开车。 “肖林,你显什么威风!阿莫就在医院等着我……”齐楚气得眼睛都红了,对我兴师问罪。 秦裕看了他一眼,继续和身边的副导吩咐事情,小声说着“安排演员回去,先不要通知赵先生……” “我们现在就过去医院了,”我叫一下秦裕:“秦先生也现在走是吧?” “我自己有车。”秦裕吩咐完了,拿出电话出来打,一边朝自己的车走过去。 - 直到坐在车上朝县医院赶过去,齐楚仍然余怒未消。 “肖林,你不是要走了吗,干嘛又管起我的闲事,难道你又想通了……”他语气刻薄嘲笑我:“还是你习惯了……” 我放下手里手机,冷冷瞟他一眼,他大概也没见过我这样严厉表情,怔了一下。 “你这样急着讨好赵家的人……阿莫他只是个孩子,他现在一个人在医院里,有多需要我……” “齐楚!你他妈敢不敢和我打赌!凭我对赵黎的了解,只要他不是被打得爬不起来!绝不会让你家那个该死的莫延受一点伤!” “你凭什么和我保证!就凭赵黎那人渣……”他提高音调,大声质问我。 “就凭我和赵黎的交情!”我吼回去:“因为他会担心,要是你那个傻逼莫延受了伤,我在你这怎么交差!” “你空口无凭……” “你他妈是真傻吧!”我忍无可忍,抓起手机摔在地上:“要是赵黎现在爬得起来,他怎么会让莫延来打这个电话!你他妈能不能用点脑子,不要再发春地担心那个傻逼莫延,你怎么不想想,要是赵易的私生子被你那个傻逼害死了,你他妈在演艺圈还有个屁的前途!” 车里一片寂静。 阿青眼泪都吓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一遍一遍地拨着我叫她打的电话,我把手机抢过来,摔到一边:“还拨个屁!景天遥早就收到消息了,他哪里敢担这个责任,还不是要回去问他爸,一个私生子而已!景家能有多上心!指望他们撑腰!屁!赵易就这一个儿子!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谁敢揽这个责任!” mickey靠在车窗边,缩成一团。 他跟我三年,学费才攒到一半而已。 不知道齐楚是总算想明白过来,还是在担心他那个莫延,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一身要杀人的戾气,因为刚才的争吵而喘着气。 我忽然觉得很疲倦。 坐了下来,揉了揉脸,只觉得脑仁里疼,像有刀子在搅,太阳穴也一跳一跳,我闭上眼睛,靠在车窗上。 明明,只有四天了的。 - 赵家人喜欢谦虚,秦裕只是一句“请过吃饭”,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穿着警服的人等在那里。 赵家黑白两道皆通,不是说着玩的,赵易虽然是小儿子,却是第二代里才华最出色的,再加上一个第三代里最出色的赵黎,更是整个家族的希望,赵家老爷子心头肉。 而现在,他躺在手术室里。 我带着齐楚走过去,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门口,一大堆人,秦裕正在和一个公安局长模样的人讲话,旁边也有医生站在一边,长椅上,坐着毫发无损的莫延。 他一脸可怜兮兮,可惜没人搭理他,看到齐楚来了,顿时露出又委屈又欢快表情,一路飞奔过来,扑进齐楚怀里。 齐楚抱住了他。 我冷冷看着这两个抱得开心的傻逼,靠在医院墙上,拿出烟来吸,有护士提醒我:“这里不能吸烟……” 我歉意笑着,把烟头按灭了,朝她笑着摊摊手,她也笑笑。 “没办法,心烦……”我垂头丧气问她:“手术室那个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露出了警觉神情:“你是他的谁?” “我是他朋友,就问问。”我瞥了一眼周围,迅速往她口袋里塞了点东西。 “那个病人啊,送进来的时候挺恐怖的,”她小声告诉我:“好像被砍了几刀,流了好多血,连背上都砍了,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怜……” 我不知道那两个正在表演深情相拥戏码的人,听到这个,会不会有一丝丝愧疚。 - 晚上九点,赵黎被推出来。 脸色苍白,身上插满管子,输液输血,平素那样飞扬跋扈的人,此刻就安静躺在病床上。 彼时我已经让阿青带着齐楚和莫延回去,我一个人守在医院里,八点钟阿青来送了一次衣服,她是聪明女孩子,没有劝我回去,而是告诉我:“林哥,饭店那边没什么事,你放心。” 我自然放心。 秦裕是尽忠职守的人,和我一起在医院守着,他很沉默,不和我搭话,医院走廊晚上冷,我裹着羽绒服缩成一团,正昏昏欲睡,发现他在打量我。 下午吃饭他不叫我。他一直在打各种电话。但是,到了晚上,他的司机提了夜宵过来,他默不作声分我一份。 甜腻松饼,滚烫的红茶,放了蜂蜜,赵黎最喜欢的东西。 我记忆里,他永远是最活泼最精力充沛样子,一双细长桃花眼,开着下流玩笑,在我身上摸摸蹭蹭。 今天下午,他走之前,我还在和他说,让他带了果酒给我晚上喝。 医院清出来的他的衣服上满是血,被秦裕拿走了,隔了那么远,我也闻得到泼洒在上面的果酒味。 齐楚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恨莫延,在他心里,赵黎就是个流氓,所以他以为是赵黎惹的事,他的莫延是无辜的。 然而我知道,绝对不是。 赵黎虽然张扬,却从不会惹无谓的麻烦,更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他的手,是要用来拿最佳导演奖的,他还有那么多的电影要拍,那么多的场景要搭,他还有那么多的梦想没实现。他怎么可能去冒这样的险? 我总是叫他小流氓,笑他下流,但是,我心里清楚,他的心,比我的,比齐楚的,比任何人的,都要干净太多。他是向着阳光生长的植物,而我只活在黑暗里。所以不管他怎么胡闹,我都没有真正生过他的气。 我从不表露,然而我喜欢和他呆在一起,他总能让我想起好的东西,年轻,梦想,干净,瑞文戴尔,和我也曾经有过的那些东西。 齐楚问我,为什么不做他的好朋友,他的兄弟。 我不愿意。 因为赵黎才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许君一生的实体书明天就要开始预售了,劳资已经看过海报了,被李祝融帅出一脸血啊。趁预售买吧,少年们,预售过了海报就要钱了。 32明月 我在医院的走廊上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和赵黎去新西兰旅游,他背着很多胶卷,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放下来呢,背着多累呢?他于是朝我笑笑,把那些胶卷取下来,那些胶卷都缠在他身上,全部扯下来之后,他身上全部是血,脸色苍白…… 我从梦里惊醒过来。 仍然是医院冰冷走廊,灯光明亮,我揉了揉脸,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发现我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个人。 他穿黑色风衣,风尘仆仆,四十岁上下。和我一样守在赵黎病房门口,然而他不是秦裕。 看我惊醒,他转过脸看我。 他有着和赵黎一样的眼睛。 “我听阿南说过你,”他声音低沉告诉我:“你叫肖林,对吧?” - 我不知道自己该以何面目面对赵易。 我曾和他通过电话,那时候是《汉宫秋》开拍,他在找男二号“宣帝陛下”的演员,公司给的机会,赵黎搭的桥,我和他通了通电话,答应周三送齐楚去试镜,周二他打电话告诉我,他们找到了一个新人,齐楚不用过去了。 所以我拿这人情威胁赵黎,才有了齐楚在云麓里的大红。其实原设定里,齐楚那个云麓弟子更温文尔雅一些,而不是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赵黎还是答应了。 而现在,赵黎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是我。”我恭敬答他:“我和您通过电话。我现在是齐楚的经纪人。” 他“哦”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般,问我:“你怎么还守在这里,我让秦裕送你回饭店吧。” “不用的。”我平静答他:“我想在这里守着,齐楚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 “医生说阿南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短时间内不会醒,你可以先去忙自己的事。”他眼神疲惫,风尘仆仆,我却不敢与他对视。 “我想守在这里。”我告诉他:“赵黎是我朋友,在这里我会安心一点。” 秦裕从家属等候室里走了出来,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我刚下飞机,在那里眯一会儿,你要是累了,可以进来睡,我让秦裕准备了你的床。” “谢谢赵先生。” - 我知道,其实坐在走廊上,也守不了什么,我连赵黎现在的脸都看不清。 但是,至少呆在和他只有一门之隔的地方,我的负罪感不会那样深。 - 天亮了,大黄过来接我回饭店。 导演进了医院,片场都停工一天,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秦裕做的好公关,硬生生说成是拍摄意外,场面已经稳住,早上七点,走廊里静悄悄的,大概演员都在补觉。 我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晚上睡过,现在倒不是很累,就是头昏得很,喝了点果汁,吃了面包,坐在床上打阿青电话,准备召唤她过来问那两个傻逼的情况。 电话打了两声,被挂断,然后门被敲响了。 我还以为是阿青,结果开门就看见稀客。 是明月。 屏幕上再娇艳的女演员,卸了妆都要逊色许多,明月眼尾长,化了妆显得媚,不化妆就有点没精神,她身边连助理也没带,估计找我是有正事。 “是你啊……找我有事?”我头晕着,没多少精力应付她的刺探。 “不请我进去坐坐?”她偏着头看我,见我不接话,又翘着嘴角笑了起来:“再等下去的话,莫延就得看见我和你在交谈了。” 果然是关于莫延那傻逼的事。 “进来吧。”我给她开了门。 “要喝什么东西?” “白开水就好。”她坐在我最喜欢的那张沙发椅上,穿着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珍珠拖鞋,翘起腿,偏着头看我。 作为一个同性恋,我对于这种随时随地都在卖弄风情的女人不太待见。 我给她倒了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她拿着杯子,指甲涂深红蔻丹,十指尖尖,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对着我笑。 “赵导救回来了,是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没救回来你就不说了?” 她笑了起来。 “要不怎么和你打交道就是麻烦呢,”她一副坦诚模样:“我只是问句话而已,不管赵导那边是什么情况,我都会告诉你的。” “那你说吧。” 明月把水放到了一边的桌上。 “赵导是和景莫延一起出去,才被人打伤的,是吧?”她直视我眼睛:“如果我告诉你,打伤他的人是莫延找来的呢?” 果然。 “你有什么证据?” “当时我只是看到莫延和几个流氓模样的当地人在说话,没有当成什么大事,反正那小孩喜欢鬼鬼祟祟的,所以没拍照也没录音。”她顿了一顿:“但是,当时有人和我一起看见了……” “谁?” “喏,”她指指窗外:“现在躺在医院的那位。” “赵黎?”我露出疑惑神情。 “别不信,”明月翘着嘴角:“我的助理说,当时本来应该是你跟着莫延去的,赵黎抢着去了,他要不是猜出了莫延想干什么,怎么会代替你去。要知道,别的演员不清楚,我和齐楚都清楚地听见赵导和副导说,晚上不准备加夜场的,他为什么要突然去找管理场地的人?” 我的心都沉了下来。 果然,和我猜的,差不离。 赵黎虽然聪明,却不够世故,他一生顺风顺水,所以把人想得太好,以为不让我跟莫延单独呆在一起,就不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莫延那个傻逼,却没有顾忌他的身份。 我觉得心寒。 不是为了莫延的谋划,而是,为了明月的那句“我和齐楚都清楚地听见赵导和副导说,晚上不准备加夜场的。” 齐楚,是知道赵黎晚上不准备加夜场的。 就算,在当时赵黎自告奋勇带莫延去买胡琴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那么,在莫延出事之后,他几次打断我和秦裕的对话,不是为了混淆我们视线,让秦裕忘记赵黎“加夜场拍摄”这个说法的漏洞,又是为了什么。 我还以为,他是为莫延受伤乱了阵脚,所以情绪激动一反常态。 原来,在那时候,他就已经隐约猜到这件事的真相,才会那样转移我们视线,维护莫延。 -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告诉赵家,赵家不缺我这个消息,还会得罪莫延。威胁莫延?我可不敢得罪景家。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说出来就没用了。”她笑着:“而你不同,你就算知道这个消息,也只会想着遮掩,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 “你想错了,我还有三天就和齐楚解约了,以后退圈了,没人情还你。” 她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 “未来的事,谁说得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九点后放许君一生预售的链接,啦啦啦~ 33广阔 阿青敲响我门的时候,明月已经走了。 “对不起对不起,”剪着短发的女孩子一脸负荆请罪的表情:“我刚刚在和小叶打电话,打完才发现大叔来了电话……” “小叶?凌蓝秋到了?” “刚刚到的,直接去医院看赵导演了。”阿青递来手机:“小叶说凌姐在和赵易聊天,关着门,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赵易那样心机深沉的人物,只怕早就从秦裕那里猜到事情真相,怪不得在医院那样刺探我。 枉我自诩聪明,竟然被瞒得这样可怜。 “林哥……”阿青小心翼翼看我:“你脸色很难看,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你去把我给齐楚叫来。” - 齐楚到的时候,我已经喝下一杯冰水,从脑子到心脏都是冰凉的,很是应景。 他大概也没睡多久,脸色带着点疲倦,只一双眼睛仍然灼灼有神。 只一天没见,我却好像一夜之间走过十年之久,满心都是悲凉。 “坐吧。” 他在我床边坐了下来,看了看我放着冰块的杯子,大概以为我喝了酒,皱起眉头,刚要发难,我已经先他一步问。 “说吧,莫延找人打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沉默了。 “我知道他对你不满,但是,赵黎受伤之后,我才知道……” 看吧,赵黎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他却轻描淡写一个“受伤”带过,甚至,他都不敢接着我的话说出“莫延找人打你”这六个字。 他说是不满。 真是好笑。 “废话就别说了,”我直视他眼睛:“就说你准备怎么解决吧?” “你觉得呢?”他目光温和看我。 总要到了这个时候,他对我,才会有这样温和态度,才会这样问我“你觉得呢?” 我觉得杀了莫延都不解恨。 “赵易昨晚已经到了,凌蓝秋呢,今天早上也已经到了。”我用同样温和态度告诉他:“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把莫延带过去吧,把他是怎样找人砍我没砍成,又是怎样把赵黎砍得重伤的事情说清楚,看赵家准备怎么发落……” 齐楚的拳头握紧了。 “他还只是孩子,他……” “你他妈脑子有病吗!”我一挥手把杯子扫到了地上,摔个粉碎:“他这是蓄意杀人!杀人你知道吗!赵黎身上缝了多少针你知道吗?他险些死在手术台上,你知道吗!你是不是连他杀了人也要袒护啊!傻逼!” 齐楚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的心都冷了下来。 “齐楚,我再问你一句话,”我低下头来,看他眼睛:“要是现在躺在医院的人是我呢?你会送莫延去坐牢吗?”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 “我会。” “不,你不会。”我站了起来,拿过收拾好的行李包,把里面的通讯工具都扔了出来。 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你不会送他去坐牢,因为他是你喜欢的莫延,你为了他遮掩,为了他对我温和,你甚至,还为了他,对我撒谎。 “你要去哪?”他抓住我手臂。 “你管不着。”我把最后一部手机扔到一边,扭转手腕,想从他手里挣扎出来:“我他妈辞职了,我去哪你都管不着……” “别这样。”他终于露出慌乱神情,拖住我,伸手抢我行李:“我以后不会再对你发火了,我现在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了,以后都是你说了算……” “那你把莫延揪出来,带他去见赵易。”我冷冷看他。 他咬紧了牙:“我做不到……” “那就放开我,”我冷冷看他抓住我手腕的手:“这个你总做得到。” 他没有照办,反而握得更紧了,他甚至还莫名其妙质问我:“肖林,你要为了赵黎那个人渣辞职,是不是!” 我懒得和他多说,问他:“你放不放手。” “不……” 我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拎着行李重重砸在他脸上,然后扔下一个戒指盒子,拔腿就跑。 我一路从三楼跑到大堂,酒店值班人员纷纷惊讶看我,我跑到酒店外,打车去医院。 行李里通讯工具全被我扔得干干净净,他交给我保管的东西也早就还给他,我不过是提前三天辞职,从此天高海阔,那个叫齐楚的人发生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 清晨八点,北中国阳光灿烂,空气这样干净,世界这样广阔。 - 出租车司机看我匆匆忙忙,笑着问我:“去哪?” “县医院。” “去那啊……”司机收敛了笑容:“你去那?” “看朋友。” 准确说来,是看朋友,兼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大叔雄起,握拳! 34心眼 我到医院的时候,凌蓝秋和赵易都已经不在了,只有秦裕,坐在家属等候室里开着笔记本不知道干什么,听见我进来了,抬起头来。 我若无其事,向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提着的行李:“赵先生昨晚说的,给我开的床是那张?” - “要是阿南知道肖先生住在医院陪着他,应该会很开心的。”秦裕给我铺床的时候,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赵家的人,果然是一句话就能让人心都软下来的。 - 十点,凌蓝秋回来医院。 彼时秦裕被叫去片场,这女人,一副轻车熟路样子,径直进门,看见我,怔了一怔:“肖林,你怎么在这里?” “赵黎是我朋友,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反问她。 她端详我一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神情。 “你和齐楚翻脸了?” “宾果。”我笑着嘉奖她。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她还想瞒我:“就算辞职了,你也该回北京,这里的事不归你管了。” “算了吧,在我面前耍心眼。”我嫌弃看她:“是莫延叫人砍伤了赵黎,景天翔派你下来收场,是不是要保住莫延和齐楚?” 凌蓝秋叹了一口气。 “说是要保住,怎么保得住……赵易就这么一个儿子……”她大喇喇在我床边坐下来,踢掉匕首跟的高跟鞋,偏过头看我:“要不,你来帮把手?” 我哈哈大笑。 “笑什么?肯不肯,一句话。”她竭力引我上钩:“这件事之后,齐楚和莫延肯定要分,你信不信,到时候你再回去给齐楚当经纪人……” 说着说着她也意识到不对劲,在我带笑眼神里声音渐渐低了。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莫延本来想砍的是我。”我冷笑看她:“齐楚已经和你通过电话了吧,我说了,我要把莫延送进牢房。” 凌蓝秋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 她坐在那里,穿着丝袜,细长腿,脚跟靠在地上,大喇喇坐了一会儿。 她说:“肖林,我真不想和你当对手。” “我也是。” 她意兴阑珊站了起来,穿着丝袜,在地上走了两步,把鞋子捡了起来,穿上。 走到门口,她握住门把,回头看我。 “保重了,肖林。” “你也保重。” - 有时候,真正的决心,往往不是歇斯底里的时候下的,而是你一直忍一直忍,忽然,一根轻飘飘的稻草落下来,忽然就压垮了你。 现实不是电视剧,没那么多眼泪和咆哮,没那么多直白台词,大多是,你也藏着,我也掖着,藏着掖着久了,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还记得,我刚进圈的时候,最好的朋友是齐楚,最喜欢的人是齐楚,唯一的愿望,是把齐楚捧红,让他爱上我。 如今七年过去,我最好的朋友是赵黎,他躺在医院里。 我最喜欢的人是齐楚,我刚刚和他决裂。我最大的愿望,是把他喜欢的人,送进牢房。 七年而已,人事全非。 年轻的时候,觉得世界很简单,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喜欢,有一个梦想,就会一直坚持,后来走着走着就发现,原来这世界这样大,每个人都很渺小,像苇草一样,在社会的洪流里颠簸流离,进退全不由自己。 终于也走到这一步。 就在昨天,我还以为我们能善始善终。 真是好笑。 - 在医院呆了两天,把周围的馆子研究一遍,找了几家好吃的,记在本子上,秦裕问我:“肖先生,你在记什么?” 我怎么好意思告诉他,我在准备等赵黎醒了,嫌弃医院食物的时候,偷偷从外面带东西进来给他吃。 赵家有权有势,赵易是小儿子,有才华,赵黎的爸爸赵袁是当家的大儿子,疼赵黎,手笔大得很,赵黎现在的医生和设备,都是他从省城搞过来的。本来是准备把赵黎送到省城去,赵易却不准备停下片场那边工作,准备把云麓传拍完。 总共还有半个月的戏,赵易竟然不找人接手,自己一个动辄拍上亿制作大片的大导演,接着赵黎的进度开始拍,我被他的决定吓了一跳,他一脸淡定:“阿南不喜欢别人碰他的戏。” 他跟我说起赵黎当年在国外上小学,交手工作业,自己拍短片,对焦都不会,忙活一晚上,累得趴在地毯上睡着了,他看他辛苦,就帮他拍了。结果赵黎气得发飙,闹腾了一天,这就算了,他的小学老师听说了这件事之后,还上门来教训他,说他不该帮小孩完成作业。 我听得认真,想象赵小流氓还是个胖乎乎小屁孩的样子,笑得险些从床上跌下来。 赵易有时候睡酒店,有时候睡在医院,有时他看剧本看到深夜,趴在桌子打瞌睡,面孔英俊坚毅,麦色皮肤,简直是男人范本,我不禁怀疑,赵黎有这样的好基因,怎么还长成了一副小流氓的样子。 我没去片场,也没再碰到过齐楚,莫延好像被景家接回去了。赵易拍了第一天,回来说:“剧组里有个年轻人,演技不错。” 可惜,那人是个傻逼。 我没和赵易说,莫延本来是想要砍我,他也不说,只是默认了我在医院守着赵黎。 我原来号码全部弃置不用,连邮箱都换过,但毕竟是在圈里混过的人,总有些消息渠道,我也知道,现在景家和赵家彻底翻脸了。景家不知道是觉得亏欠了莫延还是什么,竟然没有把莫延交出来,还护着在家里,连齐楚,也从上面新派了个经纪人下来跟着。 真是一出好戏。 - 我有去探视过一次赵黎,穿着无菌衣进去。其实是赵易念子心切,每天趴在门口玻璃上看,总觉得他儿子要出什么意外。所以进去探视,顺带着连我也带进去。 赵小流氓气色好了一点,还是傻逼一样躺在床上,这家伙很自恋,常说他的脸就是本钱,莫延总算有点眼色,虽然在他身上切水果一样横一刀竖一刀,却没有伤到他本钱。 他只有眼睛像赵易,桃花眼,其余大概都是像他那个不知名的妈,窄脸,白皮肤,看起来就像个小流氓,笑起来也是坏笑。 - 我住进医院第三天,赵黎醒了。 这家伙恢复能力不是一般的强,醒了就嚷嚷着要转普通病房,他爸赵易好玩,他躺着的时候温情得跟什么似的,他一醒就变成严父,披起无菌衣,进去和他吵架,秦裕推出我去劝架,我才进门,小流氓一眼就瞄到我:“你来干什么?” 我斟酌再三,碍于他亲爸在场,再者他又是伤员,所以忍住没揍他。 小流氓身上被砍七刀,闹腾一会又睡过去,睡前“遗言”要我回去,赵易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只当他是说胡话。 半周之后,鉴于小流氓和赵易吵架的音量有显著上升,医生大手一挥,小流氓转普通病房。 我摩拳擦掌,等赵易一去片场,跑到他的单人病房去收拾他。 小流氓侧在床上,脸色苍白,一脸忧伤地盯着电视看。 我故意大声摔上门,反锁住,表情阴沉朝他走过去,一副准备和他算账的架势。 赵黎竟然看也不看我。 我不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在他床边坐了下来,揉了揉他头发:“你怎么了,小流氓……” “别碰我。”他嫌恶地甩了甩头,牵动背上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我审视了他一会儿。 “听着,如果你想装失忆的话,我告诉你,等你伤好你就知道错了……” “你能离我远点吗!”他恶声恶气打断我的话。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搞懵了。 打我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追在我后面跑,时不时上来摸摸蹭蹭,他身边陆陆续续有过很多人,但是,我们一直都算是比较好的朋友,就算一年不联系不见面,再见面的时候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开玩笑,讲笑话,约着一起去喝酒,然后勾肩搭背醉醺醺地回来。 我们从没真正翻过脸,甚至连架都没怎么吵过。 他从没对我黑过脸。 我做过很多次宣传,面对过无数凶神恶煞的主办方、观众、甚至别的大牌明星,每一次我都可以圆滑地周旋,可是这一刻,看着他嫌恶表情,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我有点紧张:“你心情不好?” “还要我说多少次!”他把手上的电视机遥控器狠狠摔在地上:“我讨厌看见你!给我出去!” 脸上火一样烧,我在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前面不知所措。但是眼看着他又牵动背上伤口,我只能先出去再说。 走到门口,我停了下来。 我总算找回一点那个冷静理智的肖林。 “赵黎,如果你是不想我知道你喜欢我的话,也没必要这样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李许的实体书正在预售,妖孽实体书在二刷,啦啦啦啦。 我亲儿子涂遥就要出场了,啦啦啦。 35喜欢 我听见他吸了一口气的声音,大概是做了什么动作,牵扯到伤口。 我转身走了回去。 他伏在床边,头发散在脸上,我看不清他表情。 我在他床边蹲了下来。 我曾经见过护工给他换衣服,他全身都是绷带,六七处刀伤,连一个睡觉的姿势都找不到,只能侧着睡,手臂都压得血流不畅。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话还是因为伤口,他说不出话来,急促喘息着。 “是牵扯到伤口了吗?”我替他把头发拨到耳后:“要不要叫医生?” 他没回答我,而是抬起眼睛来,看着我。 他脸上苍白,满脸都是疼出来的汗。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年前,你趁我喝醉,偷亲我的时候。” 他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他是累了,想扶他回床上躺着,手一碰到他,就被他狠狠甩开。 “别碰我!”他哑着声音朝我吼:“你他妈别碰我。” 我收回了手,站在他面前。 我知道,他在气什么。 他感觉自己被戏弄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事实上,他确实隐藏得好,如果不是那次,他没发现我还醒着的话。 披着花花公子外皮,是因为怕我有压力,他知道我只能接受朋友,如果他是以暗恋者的身份接近我的话,我会断了他的心思。 我自己单恋别人,所以不喜欢被人单恋。 我知道单恋有多辛苦,所以如果被人喜欢,光是我自己心里的负罪感,就能把我压垮。 如果他一认识我的时候就摆出喜欢我的架势,我只怕会躲得远远的。 只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他已经不是我能随随便便就绝交的人了。 - “听着,我只说一次,”我蹲在他面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已经放下齐楚了。” “我不是因为怜悯,也不是因为愧疚。我几天前就答应你,我们一起去新西兰,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去。”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辈子。 这些年的忽视和隐瞒,我都会耐心补过,我是真的,想给你一个开始。 我以为,他会回应我。 然而,他只是冷笑。 “这算什么,备胎?还是累了想找个人养老,”他抬起眼睛,冷冷看我:“我看起来就那么像给齐楚收尾的人?” 我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你还不懂吗?”他躺在那里,眼神咄咄逼人看我:“我不要你的怜悯,不要你的将就,如果你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想跟我在一起,就不要轻易做出承诺,这会让我看低你……” “可是……”我迟疑着开口。 “够了。”他冷冷闭上眼睛:“我不想再看到你,出去吧!也不要再在医院里守着我,看着你,我就会想起自己有多傻逼!” 我仓皇地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他却还以为,我是一个,会仗着别人喜欢自己而绑着别人的人。 也许,是我自己的问题。 也许他对我的喜欢,就像我对齐楚一样,喜欢,也不一定想在一起。一边喜欢,一边鄙夷。 我站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仓皇地站了一会儿,摸遍全身找不到一根烟。 可能,我确实就是一个不能理解这些情情爱爱的人,我太想当然了。 既然,他现在这样讨厌我,就都冷静一下吧,明天是肖航篮球比赛的日子,我正好回一趟s城,看他比赛。 赵黎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纠结这些事情。 我回到家属等候室里,收拾行李,赵易不在,只有秦裕在,他看我收拾东西,站在一边,一脸忧愁神情。 我提起包要走的时候,他在旁边,叹了一口气,叫住我,说:“肖先生。” 我回过头看他。 秦裕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肖先生,阿南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 只是这世上的事,都不是只有喜欢就可以完成的。 - 我连夜飞回s城,飞机晚点,到的时候已经六点多,肖航怕我赶不上九点比赛,打来电话催我,我嫌他烦:“好了好了,在路上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我还以为哥不会来呢。” 我不喜欢他这样缠着我的样子,他是肖家的男孩子,以后要有自己的事业的,老是围着我打转算是怎么回事。 打了车往市体育馆赶,s城从早上六点开始下起大雨,下得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都是雨水,天都阴下来,出租车司机开着雾灯赶路,和我聊天:“肖先生,这天气真是吓人。” “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我急得看表,肖航那个人虽然都十七八岁了,但是要是我什么事忽视了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真是看不惯。 尽管我很不想承认,但是,我喜欢看他笑脸,多过看他失望的眼神。 他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亲人,是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小鬼头,虽然我经常对他恶声恶气,但是,真正伤他心的事,我不想做。 车过高架桥,远远看见一帮人,交警围了路,几辆车撞做一团,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那里又是警车,又是救护车,一辆熟悉的保姆车整个翻转来,仰在马路上。 “停车停车。”我急忙叫停。 管不得司机连声叫我,我推开车门,一头扎进大雨里,交警把事发现场围了起来,又是雨声又是雷声,面对面说话都听不清楚,我朝交警大吼几句,他们才明白发生事故的是我认识的人。 扒开交警闯进事发现场,消防员正在用仪器锯开保姆车变形的车窗,撞他们的是一辆重型卡车,连环车祸,还有两辆小车车头都瘪了,交警警车的车头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黑头发全贴在脸上,被雨淋出消瘦身形,他垂着头坐在那里。也没有人管他。 我走了过去。 “涂遥!”我放低了声音,推了推他肩膀:“涂遥,你没事吧?” 我抬起他头来,他大概是刚赶了通告,一双眼睛的妆全花了,眼线都变成黑色液体糊在脸颊上,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全然没了当初在化妆室里张扬的样子,整个人都是呆呆的。 “你没事吧?乐盈呢?跟着你的人呢?”我大声在他耳边问。 他垂着头,怔怔的,不说话,我只好自己去问交警,刚准备转身,就被拉住了。 涂遥的手紧紧攥住我的衣服,脸却是垂下来,不看我。 我知道他是吓坏了。 我也出过一次更重车祸,当时整个车在高速上旋转360度,险些被甩出护栏,滚下陡峭山坡,那时候我整个人都吓破了胆,回去做了几天噩梦。 “过来,”我抓住他的手,拖他从车头上下来,拉着他,找到交警,对吼半天,交警终于明白我是要给他找个坐的地方,打开警车让我们进去。 我带着他坐进车里,脱了外套,给他擦脸,脱下他湿透的衬衫,拿毛巾擦干他头发,沾了水,给他洗脸。他难得乖巧,小孩一样随便我弄,我找了大毛巾给他裹着,拿出他裤袋里手机。 手机已经坏了。 他一直攥着我衣袖,一言不发,像傻了一样。 我正准备盘问他别的事,只听见外面一阵喧哗,透过车窗开,是乐盈被救出来了。 雨里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我急忙跑出去看,乐盈仍然穿着我上次见她时的长裙,腰部以下一片血红,医生护士围着她,有人连忙打伞,她的脸朝我这边偏着,头发都湿了黏在脸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但她是清醒的。 她看见了我,张着嘴,像是要说什么,我连忙跑了过去。 她气息已经很微弱,护士给她上了呼吸机,抬她上车,我也挤上车去,医生赶我,我挤到她身边,握住她手:“乐盈,坚持住,你已经被救出来了……” 她不知道听没听懂,她全身冰凉,我握着的手毫无一丝温度,忽然她急促咳嗽两声,呼吸口罩里溅出一片血红。 “病人咳血了……”医生推开我:“肋骨扎进了肺里,快急救……” 我在一片混乱里,怔怔地看着我的手。 乐盈苍白冰冷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把什么交托与我。 我看着她渐渐扩散的瞳孔,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 外面铺天盖地的雨幕里,涂遥正披着毛巾,怔怔地站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亲儿子亲儿子,来这里…… 36肖航 乐盈死了。 虽然,她一直是我对手,但是,无论是什么关系,在生死面前,过去的成见和交锋,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八点半,华天的人赶了过来。 我把涂遥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交给了他们。 涂遥还是攥着我的手不放,我知道他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所以一直握着他手,想给他点勇气,我带过肖航,知道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就像是坚果,隐藏在虚张声势的硬壳下的,是极易受挫的内心,亲眼目睹亲近的人意外死亡,而自己也与死神擦肩而过,对他们来说,是太过残酷的事。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告诉他:“涂遥,我得走了,你跟着你们公司的人回去吧。” 他只是攥住我,一言不发,手上渐渐加重力度,一张脸板得冰冷,倔强抿着嘴,眼角张扬地上挑。 华天的人估计也顾忌着他的身份,也蹲下来在旁边哄他:“涂遥,跟我们回公司吧。” 他别过脸,不看他们。 华天的人露出了无奈表情。 我板起了脸。 “涂遥,你有我电话,以后有事还可以找我。现在你得跟你们公司的人回去了,如果你还不松手,我现在走了,以后你打我电话我也不会管你的。” 他瞟了我一眼,似乎在怀疑我这话的真实性。 我板着脸看着他。 他伸出了手来。 我先还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垂着眼睛,低低地说了一声:“打不通。” 我懂了。我自己把以前通讯工具都扔掉了,所以以前留给他的电话是打不通的。 我准备找笔,华天的人早递上笔来,我接过来,在他修长手掌上写下自己电话,怕墨水染开,还帮他吹了两口气。 “现在行了?” 他看了一眼手掌,把手慢慢握成了拳,然后,别过脸,放开了我的手。 我松了一口气,摸了摸他头发,他负气一样把头别开,我只好告诉他:“回去喝点热水,最好喝姜汤,别感冒了……” 我本来还准备嘱咐几句,眼角余光扫到自己手表上指针,惨叫一声。 手表上赫然已经是九点整。 - 我赶到体育馆的时候,天已经像是完全黑下来了。 彼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路上堵车加天气原因,已经把我本来的焦急磨成了满心的愧疚,一路上打他电话,他都没有接。 体育馆里比赛已经散场,灯光明亮,一片狼藉,看台上只有几个清洁工在打扫,我的心都沉下来,只好在心里盘算,等会怎么跟肖航道歉。 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算是证明我还是赶到了,正准备再打肖航电话,听见背后一声自嘲的笑。 “这体育馆很大吧……” 我回过头来,看见肖航。 他穿着火红球衣,抱着篮球,就站在我背后,头发乱糟糟的,一张脸还是十分俊美,只是,脸上表情太刺眼。 “不过,对你来说,都是小事吧。”他冷冷地笑:“你可是齐楚的经纪人,见过更大的场面……” “小航……”我朝他走了一步,他却后退了两步,躲开我。 “这次我是真的想赶过来,但是在路上,看见了涂遥,你知道涂遥的吧,他出了车祸……” 他仍然只是冷笑。 “上次是齐楚,这次是涂遥……下次又会是谁呢?”他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在你心里,那些明星都比我重要。”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才好。 “不是,这次天气实在太糟糕,下大雨,又堵车,我本来来得及的……” “都是借口!”他态度粗暴打断我,吼得看台上的清洁工都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同样是下雨,为什么那些女生会从海南飞过来看我比赛!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准时到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小航……”我还想解释,他却不想再听,转过身去,跑得飞快,我连忙追出去,谁知道一出门就不见了他人影,我压根追不上。 我只觉得头疼,打他电话,在走廊尽头响起,我追过去,却没发现他人影,连手机也被他扔在地上。 我追不上他,在体育馆里转了转,也找不到他,没办法,只能打他球队教练电话,看他有没有自己跑回去。 唯一的问题,是我没有他球队教练电话。 打电话找妈当然可以问到,但我实在不想和她解释肖航生我气的事,只能拿出电话来,打黄景电话:“帮我查一下肖航学校球队的电话。” 黄景在那边大笑:“你那个宝贝弟弟又出什么事了?” “不关你事,快给我查。” “别这么大火气嘛,跟齐楚一样,”黄景八卦得很:“你辞职的事可真是帅,齐楚被你气死了,奶奶的,我也不想干了……” 我懒得听那个名字,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黄景用短信把肖航校球队电话发过来,死性不改在短信里八卦:我看了一下,你这宝贝弟弟在网路上人气还挺高,已经有几个后援团了……再世流川枫啊这是…… 我打肖航球队电话,接起来的是个男生。 “你好,s中篮球队。” “你好,我找肖航。” “你是谁?” “我是肖航他哥哥,我叫肖林。” 电话听筒被摔下去的声音,哗啦哗啦几声乱响,又被拿起来,那男生夸张大叫:“你就是肖林~我去……” “等等等等,我来接。”一个清脆女生声音插了进来,抢过话筒,连珠炮一样:“肖林是吧,你还好意思打电话过来,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少女生喜欢肖航,还有人特地跑到我们学校来表白的,你知道他都是怎么拒绝的,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他今年生日收了多少礼物吗,更衣室都摆不下,但是你竟然忘了他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比赛,连替补队员都有女朋友来看,你答应了他,竟然不到场……” “等一下,你们认错人了吧?”我有点不耐烦了:“我是他哥哥,我叫肖林。” 女生的声音戛然而止,那边死一样的寂静。 “oh,my,god,”那女孩子一副受到惊吓的架势:“你是男的?” “……” “你还是他哥哥?”那女孩子声音简直僵住了:“你身高178,喜欢穿衬衫,短头发,1月23日生日,水瓶座,最喜欢吃的食物是水煮鱼,现在在给人当经纪人……” “……有什么问题?” “ohmygod……”那女孩子声音幽幽地传过来:“没……没事了,我要去死一下。” 我对这支明显智商有问题的球队很无语。 女孩子走了之后,又换回了个稳重的男生声音:“你好,是肖航的哥哥吧,我是他同学,有什么事?” “肖航刚刚和我在体育馆吵了一架,现在他人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想让你们帮我留意一下他有没有回学校。如果他回去了,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的。” “那没事了,我再找一下他,找不到就回我在s城的房子了,如果肖航问起,你就叫他到我家来找我,他知道在哪的。” “好。” “再见。” “等一下……”那男生叫住了我。 “还有什么事?”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像是在斟酌着语气告诉我:“今天球队里的人,说的那些话,都是玩笑……” “我知道,我其实没听清楚他们说的什么。” “那就好。”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郑希朗,希望的希,明朗的朗。” “你和小航关系不错吧?”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我就放心了,他年纪小,有时候脾气会很冲动,你别和他硬碰硬,他其实是个心思很单纯的孩子。这个号码是我的,你可以记下来,如果发生什么事,可以通知我,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也可以跟我说。” “好的,谢谢肖林哥。” “就这样吧,再见。” - 我没能找到肖航,叫体育馆的保安把体育馆搜了一遍也没找到他。 直到晚上,那个叫郑希朗的男生才打电话来,告诉我,肖航把自己淋得透湿,回了学校。 真是小孩子。 我叫郑希朗把电话交给他。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还是郑希朗的声音告诉我:“肖林哥,他不肯接电话。” 我说:“那算了,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吧。” 肖航虽然脾气任性像小孩,却鲜少这样生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哄他,只能去查那几个运动品牌有没有出新的包,送东西给他总不会错。他身上现在用的包还是他上高中那年我送的,旧得不成样子了,我让他换个新的,他满口答应,但是转头还是继续背着那个旧包到处跑。我一直想买个新的给他当生日礼物,可是天南地北地跑,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每次总是忘了。 我在网上看包,电话却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那边是一个有点哑的少年声音,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涂遥。 “我在和我弟弟的同学打电话,我弟和我吵架了。”我问他:“你现在怎么样?” 他理也不理我的问题。 “我在s城,你在哪?” “我也在s城,但是这么晚了……” “地址!”他一贯地速战速决。 我没办法,报了地址,家里定时有钟点工打扫,倒不是很脏,就是没什么吃的。我把冰箱里翻了一遍,正犹豫要不要下去楼下超市买点吃的,听见一声刺耳刹车响,我走到窗口去看,外面雨已经停了,地面潮湿,空气清新,明亮路灯下,挺着一辆黑色的哈雷重型机车。 涂遥穿着一身黑色赛车服,正一边取头盔一边下车。 我连忙打他电话:“哎,你先别急着上来,帮我去楼下超市买点东西……” “就你事多。” 作者有话要说:唉~小航啊~ 37背叛 门被敲响了。 我连忙放下汤勺去开门,涂遥提着一大袋子东西,夹着头盔,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他穿黑色赛车服,里面是迷彩背心,脚上是上次我见过的伞兵靴,一副要去打架的样子。 他看见我,昂起下巴,一副拽得要死的样子,抓着袋子推到我面前:“给你!” 我接过袋子,拿拖鞋给他换:“头盔挂在衣架上,不许踩我地毯……” 他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围裙,换了鞋,大咧咧跑到沙发上坐下来,把头盔扔到一边。 我坐在沙发上清点东西。 “萝卜买了,姜没买,你这买的是牛肉不是羊肉,我要酱油,你买了醋……” 他恼羞成怒:“我哪认识那么多!” - 这小孩心理坚强,恢复得快。只是上次被我见过最丢脸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一副拽拽的样子,我安排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去厨房做饭,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在看sv台的娱乐新闻,头条就是“小天王涂遥发生车祸,经纪人重伤抢救……” 他面不改色。 华天的消息封锁向来做得好,神神秘秘的,乐盈已经死了,这么大的消息都可以瞒下来。 我一边炒牛肉,电话响了。 “涂遥,给我拿下我电话,就在沙发上那个包里。”我大声叫他,厨房里都是香味,辣椒炒得呛人。 他板着脸,给我拿来了,问我:“凌蓝秋?” 我有点惊讶,我手机新买的,什么号码都没存,他竟然能认出凌蓝秋的电话。 “她和乐姐是同学,从中学同学到大学,私下里有交情。”他板着脸跟我解释。 我“哦”了一声,接起了电话。 “我回s城了。”凌蓝秋劈头就问:“你怎么会出现在乐盈车祸现场?” “我刚好路过而已。”我看了一眼涂遥,关了火,走到另外的卧室,低声问她:“你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你觉得呢?”她冷冷说:“我知道乐盈已经死了。” 我不寒而栗,不是为她提起乐盈,而是因为她的语气。 “你……”我心里隐隐有了个不好的猜想,当时场面是封锁的,消息没有外泄,警察也不认识我是谁,凌蓝秋知道我在车祸现场,除非是,现场就有她的人。 “是我干的。”她大度承认:“我还要给那□操办葬礼……” “你们怎么回事……”我被这女人疯狂态度吓到了。 “她和景天翔上了床。”她冷冷说:“就在我订婚前一天。” 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和景天翔的婚约解除了……”她像是在形容一件首饰一样,轻描淡写地告诉我:“我要把景天翔清出乐综,景老爷子这些年对景天翔本来就很不满,董事会被他得罪得太狠,我只要弄些小动作就行……” “你不是要……” 我沉默了,某个事实已经呼出欲出,我却不能轻易说出来。 “是的,”她冷着声音承认:“我要把齐楚培养成王牌,我要和景莫延合作,我要让景天翔一无所有,背叛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握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 “肖林,对不起。”她轻声说道。 我想起了,那天在医院里,她说的那句“真不想和你成为对手”,还有,她站在门口,说的那句“保重”。 我一直以为,她有点小题大做,莫延的事只要一会儿就能过去,只要过去了,我们还是朋友。 原来她在那时候,就已经在设计这结局。 都是玩惯了心机的人,我不是看不透她的套路。 她只要稍微使点手段,就能保住莫延。莫延虽然是个私生子,景阳却是要面子的人,都是大家族,如果他被赵家吓得把莫延交了出去,景家的脸面往哪搁。所以,就算是为了面子,他也会护住莫延,非但如此,他还会嚣张地把莫延摆到明面上来。 莫延本来就装惯了可怜,有心计,虽然智商不高,但是加上凌蓝秋的帮忙,和齐楚结成同盟,景天翔不会是对手。 我不知道怎么说凌蓝秋这女人好。 我懂她被至交好友和爱人同时背叛有多绝望,但无论如何,害了别人的性命,始终有点过分。 但我没想到,她不仅要乐盈的命。 而是要赶尽杀绝。 - 炖汤费了点时间,八点开饭,我招呼涂遥吃饭,他坐在沙发上,一脸冰冷看着电视屏幕。 我走了过去。 电视屏幕上,俨然是sv台的娱乐新闻。 穿着制服的外景主持,正对着镜头,站在涂遥的车祸现场,采访一个交警。 “您确定酒精测试超标吗?” “是的,”鲜少面对镜头的交警肯定地回答:“我们当时给事故车辆的驾驶员做了酒精测试,是酒精超标。” “好的,观众朋友,根据交警的回答,我们可以确定,小天王涂遥,当时是属于醉驾……” 背后的配图,是涂遥坐在警车车头上,一身水淋淋脏兮兮的难看照片。 - “我操他妈!”涂遥抓过手边的头盔,狠狠砸在地上:“老子当时根本没开车,开车的是司机老袁……” “涂遥……”我叫住他,免得他做出更过激举动来。 他恶狠狠看我,眼睛通红。 “我压根没有开车!”他哑着嗓子吼道:“我根本没喝酒,他们根本没给我做酒精测试……” “我知道,我知道。”我握住他手臂,看着他通红眼睛:“我相信你。” 他咬着牙,气得脸通红,越发显得眉目无比张扬,握着拳头半晌,看着我眼睛,终于渐渐松开。 我按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有凌蓝秋在背后策划这一切,她现在想抹黑你,你现在不能冲动,不能做出任何回应,只能等待你们公司的公关人员作出决定,你们公司有没有给你派经纪人下来?” 他眼神凶狠瞪着茶几,一言不发。 我叫了他一声:“涂遥。” 他转过脸来,仍然是一脸愤懑看着我。 我直视着他眼睛:“我可以陪你痛骂这些人,说那些娱记是信口雌黄,我也可以安慰你,说清者自清。但是这些都是空话,根本没用。” “娱乐圈的事情就是这样,黑的可以变白,白的可以抹黑,你如果连这些东西都承受不住,只顾着生气,你凭什么当天王,凭什么拿金熊奖。你要生气,还是要想办法,你自己选。” 他又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他是聪明人,只是他走到今天,太过顺风顺水,没经历过逆境。 “我要想办法。” “那好,那我们先去吃饭,一边吃一边慢慢想,这世上最没用的事就是冲动,要想办法,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 我用尖椒炒了牛肉,冲了紫菜蛋汤,煎了蛋,逼着他先喝下一碗姜汤。 给他盛饭,他确实是饿了,大口扒饭,但是显然不喜欢吃辣,只顾着用汤泡饭。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不认识蔬菜——他连筷子都用不利索。 “我在美国长大的。”他坦荡荡地跟我报自己底细:“我妈是涂娇娇。” 我瞬间就明白了。 这样漂亮的眼睛,这样跋扈的性格,这样好的皮肤,还有这样完美的鼻梁,其实就是港姐冠军涂娇娇的男版,只是他脸型比涂娇娇要窄,骨骼比涂娇娇还要好,所以我一直认不出来。 涂娇娇是华天第一代艺人中的翘楚,也是传奇花瓶,一点演技没有,但是实在是太漂亮,就是站在那里也能让人眼前一亮,所以当年红得铺天盖地,现在却被很多人遗忘了。涂娇娇脾气张扬,名声不好,华天前两任老总都和她牵扯不清,香港那些八卦小报一提到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她后来感情失败,移居美国,郁蓝才能出头。 涂娇娇一直没结婚,我也不好问涂遥他爸是谁。 “我妈说过,娱乐圈到处都是脏东西。”他低头扒饭:“但是她说,只要会演戏,还是能出头的。” 涂娇娇当了一辈子花瓶,没想到生出个儿子,演技简直老戏骨一样,大概是母子两人的演技全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了。当时我看《汉宫秋》,越看越觉得心凉,只觉得有这样的同代人在,齐楚要拿金熊奖当天王,简直是难上加难。 吃着饭,我给他想办法。 “凌蓝秋现在接手了齐楚,你和齐楚戏路越来越近,要挡她的道,所以一定会收拾你,你躲也没用。” “齐楚不是你的吗?”他反问我。 “我辞职了。”我轻描淡写带过:“你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细节,全部告诉你们公司的危机公关,好让他们想办法。话说回来,怎么新闻出来了这么久,你们公司人还不找你说话……” “我把手机扔在家里了。”他一副坦荡荡样子,大嚼紫菜,张牙舞爪也这样好看:“公司那群人很烦,老是问我乐姐的事。” 有这样乱来的艺人,华天的公关也算是给力了。 “你吃完饭就回去吧。”我收拾自己碗筷:“你们公司肯定找你找疯了,你等会用我手机打个电话给他们,别说你在我这……” “你还没告诉我我怎么办呢?”他急得大叫。 “你一个艺人,不用自作主张,你们公司的经纪人会教你怎么说话,你别临时被记者问得慌了就行。” 他按住了我要拿筷子的手。 他有形状最漂亮的眼睛,狐狸一样,眼尾上挑,瞳仁墨黑,飞扬跋扈的漂亮,直勾勾看着我。 “有一个好的经纪人,是不是很重要?” “是。” “要是我们公司给我派下来的经纪人不好,怎么办?” “你跟公司要求换,你现在是大力培植的新人,公司会答应的。” “那要是我不喜欢我的经纪人呢?” 我直视他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当我的经纪人吧,肖林。”他坐在饭厅明亮灯光下,一张脸狐狸一样漂亮,却有着谁都没有的少年锐气,耀眼得让人不敢和他对视:“我会成为天王的。” 我避开了他的眼睛。 在这个世界上,他是第二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 而我的回答,却不同了。 “对不起,我已经不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儿子亲儿子亲儿子 38决定 涂遥这个人就像猫。不熟的时候,嚣张又乖戾,熟了之后,赖在你家不肯走。 “我演技很好的,”他四仰八叉躺在我家沙发上,大声叫唤:“你说过的,等过两年,我骨骼就长开了,别人就不会以为我是卖脸的……” 我站在厨房里刷碗,提醒他:“你再不回去,你们公司的人要气疯的。” 他翻了个身,敲得头盔啪啪响:“那些混蛋,我压根不想见他们。还不如在你家……” 我只能出杀手锏了。 “你这样闹腾,都不会想乐盈的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他上午的样子我也见过,那种悲伤,绝不是假装出来的。 半天没听到回音,我回头看,看见他站在厨房门口。 厨房里灯光是黄色,照得他眉眼都柔和起来,他垂着眼睛靠在门边,看着自己脚尖。 “涂遥?” “我不知道,乐姐是不是有预感,”他垂着头,声音低沉:“昨天,她和我说,不管失去谁,都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我想要你当我的经纪人,我想当天王。乐姐是因为急着带我赶通告出事的,我不想让她白死。”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把手套脱了,准备过去拍拍他肩膀。 “我骗你的。” “什么?” “我骗你的,”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里像有东西在发亮:“我没有这么厉害。” “我冷静不下来,我一安静下来就想起乐姐死的样子,所以我去飙车,但是想到你,我就会好一点。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好好思考。我不想回公司,我不想考虑任何东西,我只想呆在这里,什么都不想。我是个懦夫……” 我搂住了他肩膀,这少年比我高半个头。 “不是的,你不是懦夫。换了别人,肯定还没有你做得好。至少你没有去闯什么大祸。” 他把下巴靠在我肩膀上。 “我不能和别人比,我不能做普通人。”他轻声告诉我:“我是涂遥,我要比别人强,才能当天王。”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谁教他的,但是,这确实是实话。 这世上所有事,都是牺牲一部分,换来另一部分,站得越高,牺牲得越多,他才十九岁,就已经懂得这个道理。 “虽然被拒绝了,我还是想问,你能当我的经纪人吗?”他的手抱紧我背,嘘出热气在我耳边,他抱得这样紧,好像我不是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而是他唯一的救命木头。 形容不出的感觉,我不知道被拥抱也能这样深刻。 “我,”我张了张嘴,有点艰难地告诉他:“我并不是不想做你的经纪人。”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一个好的经纪人。我给齐楚当经纪人的时候,是因为别的原因,才能做得好。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照顾好你。” “如果我说我愿意赌一赌呢?” - 我最终答应,考虑一下。 涂遥骑着他的机车走了,顺带着要走了我的门钥匙,我对于这个才见过四面的少年,有着莫名其妙的信赖。 大概是,因为他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 要命的固执,要命的骄傲,还有,那样擅长掩饰情绪。那样飞蛾扑火一样的热情。 他和赵黎一样,是有梦想的人。他还很年轻,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是天堂还是地狱。 我犹豫再三,还是给赵易打了个电话。 “赵导,我是肖林。” “肖林,你怎么走了?”赵易还在问我:“是不是阿南犯浑了……” “不是的,我是因为家里有点事,所以回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这边。” “等过两天吧。”我转移话题:“其实我打电话,是有件事要和赵导说。” “什么事?” “我们乐综的经纪人凌蓝秋,和景莫延还有齐楚抱成了团,准备对付景天翔。”我顿了顿:“还有,涂遥酒驾的事,也是她策划的。现在华天和乐综要翻脸了。” “知道了。” “好的,那赵导再见。” “再见。” - 我知会赵易,不是想给他通风报信——以赵家的能耐,这些事,他应该比我都先知道。 我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站在赵家这边,而且,支持赵易联合华天,帮一把涂遥。 凌蓝秋没有夸张,我们是真的要当对手了,就算没有正面交锋,明争暗斗也少不了。 我没有站在凌蓝秋那边。 于私心上说。赵黎和我关系上更近,而且是因我受的伤,莫延想要我的命,凌蓝秋站在他那边,已经是表明了态度。 从公道上说,凌蓝秋下手太狠,动辄要人性命,倾家荡产,有点过了,以后她自己想起来,只怕也要后悔。莫延更不用说,也是个心狠手辣要人性命的。 如果我给涂遥当经纪人,那就有一场好斗了。 但是,这个决定我做不了。 我想再问一次赵黎,如果他愿意陪我去新西兰,我二话不说跟他去。如果他不愿意,我再考虑自己接下来怎么走。 我不想去给涂遥当经纪人。 我不想再陷下去一次。 39担当 这两天过得乱七八糟的。 肖航还是不接我电话,我给他选好一个包,专卖店送上门来,我试了试,背起来像个高中生。 涂遥的酒驾传闻越传越厉害,也不知道华天的公关是干什么吃的,就只有几个非官方后援团在弱弱地辩解,媒体又拿出涂遥以前那些对记者不理不睬、飙车、迟到之类的旧事出来说,华天再不动手,只怕涂遥的公众形象都要毁光了。 涂遥不来找我,我也忍住不去管这事,直到网路上放了一段乐盈葬礼视频。 盛大葬礼,棺材上摆满白玫瑰,华天高层全部到场,很多保镖簇拥,我在人群里找到涂遥。 两天而已,他瘦下一圈,穿修身黑色西装,头发全部梳上去,戴墨镜,露苍白脸。从乐盈棺材前面过去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 不只是那些粉丝,我看着都觉得心酸。 但舆论仍然说,这是因为他醉驾,是他害死自己经纪人,所以心里有愧疚。 当年合着凌蓝秋一起,把他逼得去走中性路线的时候,我也没觉得他这样可怜。 - 乐盈葬礼那天的晚上,我早早睡了,半夜猛的惊醒过来。 我身边睡了人。 我没开灯,只摸到他的脸,就确定那是涂遥。 他在哭。 他是骑车过来的,脸被吹得冰凉,眼泪却滚烫,他把脸埋在我手里,无声痛哭,我没开灯,一直等着他哭完。 他眼泪滚烫,汇集在我掌心里,我摸到他颧骨突出来,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我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 我炒了白菜梗炒肉,做了紫菜蛋汤,热了晚饭剩下的鸡腿给他吃。 他坐在饭厅,狼吞虎咽。 他饿坏了,也累坏了,眼睛下两抹青,下巴尖削,他身上还穿着参加葬礼的那身西装,手掌上不知道是摔的还是怎么的,一条条血痕。 自始至终,他不曾说一句话。 他像是一只困兽,四面都是荆棘刀枪,他无路可逃。 我知道,他要不是支撑不下了,绝对不会来找我。 他是这样骄傲的人,不会容许自己像普通人一样软弱,即使四面楚歌,他也不会求饶。我拒绝过一次,他就不会再问。他只是来补充一□力,舔舔伤口,然后又要一头扎进那险恶的舆论里,接受莫须有的指责,压抑自己的性格,忍住眼泪,然后,等到再也支撑不下的时候,才跑到我这里痛哭一场。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孩子。 原来他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来得有担当。 - 涂遥要出门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客房我收拾好了,你明天早上再走吧。” 涂遥没说话,只是放开了门,转身走了回来。 他大概实在是累极了,我去给他放洗澡水,回来发现他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漂亮到让人恍神的面孔,睡着的时候,却比任何小孩都来得安静乖巧,他趴着睡,只来得及踹掉一只靴子,另一只还在脚上。 我给他脱掉鞋子,盖好被子,走到客厅,打赵黎电话。 彼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我想他是正在睡觉,但是,有些问题,我必须马上得到答案。 深夜医院一片安静,他在那边问:“是谁?” “我是肖林。” 他沉默一瞬,然后问我:“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我只是想问一句,”我咳了一声,然后问他:“我现在愿意和你在一起,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怎么回答,我们以后也还可以做朋友。” “我不愿意。”他冷冷说道:“我也不想和你再做朋友。我不想成为你戏弄和将就的对象。” “如果不是戏弄,也不是将就呢?”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他告诉我:“事实上,我一直想不通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你相貌也不出色,人也世故,就算我喜欢你,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因为我知道,我有一天会不再喜欢你,我会喜欢上符合我标准的人。” “那祝你找到符合你标准的人吧。” 他沉默了一下,低下声音,跟我告别:“再见,肖林。” “再见。” - 我睡了一夜,做了很多梦。 梦见当年和齐楚躺在水泥板的屋顶上,满天繁星,他看着我眼睛,跟我说:“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天王。” 梦见那个小流氓一样的赵黎,哈哈大笑,搂着漂亮男孩子和我见面,他发誓说当大导演之后一定要去潜男演员,被我嫌弃了很久。 然后梦见凌蓝秋,梦见乐盈,最后梦见涂遥,满地都是血,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车头上,又瘦又疲惫,他问我:“你怕不怕这些脏东西?” 我想回答他说我不怕,我想说,我也曾披荆斩棘,那时候我和你一样年少,满腔热血,筚路蓝缕,伤痕累累,所以看见今天的你,我触目惊心。 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我听见客厅有响声,连忙爬起来,来不及找眼镜,跑出去,只看见一个模糊人影,站在门口,像是要走,我踩着一只拖鞋,急得大叫:“你别走,我已经准备当你经纪人了。” 然后那人影走回来,越走越近,凑近我脸,呼吸喷在我脸颊上,仔细端详我。 “你别动,我给你找眼镜。” 眼镜被放到我鼻梁上,涂遥退几步,提起手上早餐给我看:“看到没,我是出去买早餐了,不是要跑。” 我只觉得丢脸,恨不能把自己拍晕过去。 “啊,还有这个。”他大惊小怪,从地上提起一只拖鞋来,蹲在我面前,我仓皇后退,被他抓住脚踝,套进拖鞋里。 “好了,吃早餐吧。” 作者有话要说:亲儿子亲儿子gj!啦啦啦! 40合同 我从没这样尴尬过。 对坐在餐桌边吃早餐,涂遥大概刚洗过澡,头发上还带着湿气,不知道他从哪找来一只夹衣服的夹子,把头发夹在脑后,真是漂亮得伤天害理的一张脸,这样乱来竟然也好看。 “大叔。”他忽然叫我。 “啊?” 他迅捷地把一团软糯东西塞进我嘴里。 “呐,给你吃南瓜饼。” “唔……你……”我被噎得打起嗝来,他还扮好心,递水给我喝,一边还表功:“南瓜饼是我最喜欢吃的,看你听话,分你一半。” 我只想拿杯子砸在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 吃完饭,他赖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叫他:“喂,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去哪?” “去你们公司,对了,在这之前要打个电话通知下,好让法律顾问拟合同,要谈期限和薪酬,还有很多细节……”我耐心给他解释。 他看外星人一样看了我半晌,看得我心里都发毛起来,然后从茶几下面摸出一张纸,又翻箱倒柜找出一支笔来,刷刷刷写了几行字,递给我:“呐,合同。” 我接过纸看,上面写着: 肖林是涂遥的经纪人。 涂遥签名:涂遥 肖林签名: 我感觉自己像被雷劈过一样。 “这就是合同?薪酬呢?期限呢……” “我赚的钱分你一半,期限到我同意停止为止。”他翘着二郎腿打量我:“签吧,公司那个你们自己去弄,先签这个。” 我把纸扔给了他。 “哪有这样的合同,别玩了,快收拾东西,去公司了……” 他接住了那张轻飘飘的纸,挑起眉毛看我:“你不签,嗯?” 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 “我没说不签合同,”我往后退,撞在椅子上,也不敢呼痛:“我只是不签这个而已……” 他站了起来。 我拔腿就跑,以为跑到卧室就万事大吉,谁知道离卧室还有两三米,衣领一紧,已经被他揪住,一把按在墙壁角落。 “你……你发什么疯……”我对他的突然发难很是不解。 他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拿着那张纸,在我面前抖开,挑起眉毛看我:“大叔不肯签这合同,是吧。” 明明昨晚上还一副受挫的可怜小少年的样子,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你叫我签也没用,”我跟他讲道理:“这个不具备法律效力的。” “那大叔为什么不敢签?”他笑得邪气。 我脑子里还是一片懵的,怎么也没弄懂这家伙怎么就忽然从个正常人变成这个样子,要不是膝盖上被磕到的地方还在疼,我几乎要怀疑我自己在做梦。 “大叔……”他在我眼前晃着那张纸:“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他态度这样戏谑轻松,我顿时心头火起,一把打开他的手:“你发什么疯,我不过是口头答应做你的经纪人,我现在反悔了,你能拿我怎样?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涂遥眯起了眼睛。 一直只觉得他的眼睛张扬漂亮,却不知道,眯起来的时候,竟然还有所谓气势的东西,被这样一双眼睛逼视着,我气势都弱下来,本能往后缩,背脊顶上墙壁。 他的脸凑了过来。 明明是要凑在我耳朵边说话的架势,却弄得像要接吻一样,我厌恶这样尴尬场景,准备踹他膝盖,推开他,结果脚一抬起就被他膝盖磕住,痛得我整个人都蜷起来。 “大叔,”他凑在我耳边,呼出热气在我耳廓上:“你要是再不签字,我可是要生气的哦……” - 直到在那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我都没弄懂,自己到底在怕他什么。 我也没弄懂,他怎么就从一个热血又无害的好少年,变成这个样子。 他倒是开心,我一签完,他就抢了过去,小心翼翼叠好,放进胸前口袋里:“好了,大叔现在是我的人了。” 我对他的胡说八道只当是没听到,眼看着他又开心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禁不住问他:“你不准备出门?” “出门干什么?”他转头看我:“我们来看娱乐新闻啊,大叔快过来坐……” 看来这没心没肺的性格还是没变。 “现在舆论这样糟糕,你竟然还看电视,要开记者会澄清,和媒体通气,拉拢这次没能抢到头条的媒体,给他们头条,让他们来参加你澄清的记者会……”我苦口婆心跟他讲道理。 “管那么多!”他大手一挥:“舆论是舆论,我一个演电影的,在乎那些!靳云森还撞过人呢,不一样拿金熊奖。” 我对他的说辞无言以对。 “靳云森是影帝,撞人时候已经大红了,你现在根基这样浅,一点负面新闻都要命,那些导演不敢用你……” “bb……”他抓住我手,拖我坐下,伸手按住我嘴唇:“大叔,你好啰嗦啊。” 我自认脾气好,还是快被他气得发飙了。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你经纪人,”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你还是回去找别的经纪人吧,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涂遥不说话了。 又是这样的眼神,他眼睛一眯,那种吓人的气场又出来了,我不想惹他,只能服软:“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他眼睛眯得更弯了,“哈哈”笑起来,勾住我脖颈:“大叔又被我吓到了,我演技好吧……” 你不是演技好,你是精神分裂。 我暗自腹诽,缩到一边,正思考怎么通知华天的人把他抓回去,他却伸手勾住了我脖颈,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叫我。 “大叔。” “……” “大叔,你知道的吧?”他认真看我,眼睛狐狸一样。我不敢和他对视。 “什么?”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大叔。”他手掌按在我脸颊上,语气这样认真,眼睛勾魂夺魄。 虽然知道他不是我以为的那种意思,我的脸还是控制不住地烧了起来。 “我不敢一开始就让大叔看到我原本的样子,那样大叔就不会愿意和我相处了,我们也不能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了。因为我是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人。” “……嗯。” “但我还是想让大叔知道我本来是什么样子。”他翘起唇角:“反正大叔已经答应做我的经纪人了。我相信,大叔不会违背诺言的,对吧?” “……” 他勾起手指,在我脸颊上蹭了两下,然后,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大叔,你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儿子啊,狼尾巴快藏起来,藏起来…… 41尹奚 尽管涂遥有点神神叨叨的,我还是按计划带着他去华天公司报到了。 反正这事也没定下来,我答应他是一回事,华天同不同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涂遥的性格确实有点奇怪,喜欢捉弄人,以后估计不是什么省心的。但是我清楚,他虽然性格多变,但是他身上那些让我决定做他经纪人的东西,却不是假装出来的。 比如说,孤身一人也绝不求助的担当,比如说,想要当天王的野心,再比如说,他对我的信任。 我原来想,三十岁退休,带着钱,在有好风景的地方买个房子,每天看点书,晒晒太阳,觉得闷了,就去别的风景好的地方走走,累了就回来。我的房子应该要带着个院子,高高的铁篱笆,爬着蔷薇花墙,里面种很多花花草草,种一棵大树,坐在阳台上看书的时候,一抬眼就可以看见茂密树叶,春花夏叶,秋风冬雪,都是好风景。 但是凌蓝秋一句话驳回我。 那强悍女人说:肖林,你才三十岁,就急着过你六十岁也能过的日子,你六十岁的时候干什么呢? 我说不服她,她也说不服我,但最终,我还是自己甘愿走进这局里来。 人活一世,总有些东西,比安稳和温暖的好日子更重要。 - 不出我所料,华天那边,已经找涂遥找疯了。 我扭送着涂遥回公司,他死活不肯坐车,一定要开自己的机车。 我耐心和他讲道理:“骑车不安全,也太招摇,万一被拍到怎么办?” 他穿着一身葬礼上穿的修身的黑色休闲西装,大喇喇骑在机车上,对我的话充耳不闻,还拿出头盔给我戴:“大叔,戴这个不就安全了?” 我抱着手站在旁边看他得瑟:“你下不下来?” 他一脸可怜巴巴看我。 我抱着手,不为所动。 涂遥的眼尾上挑,轻易就显得张扬,但是,当他垂着头,然后可怜巴巴抬起眼睛偷瞥你的时候,简直就像犯了错误的小狗一样。 我挣扎再三,最终狠下心来。 “下来,不然我回家了,你一个人去公司。” 话没落音,他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 - 直到我进了华天的大厦,他还在跟在我后面碎碎念。 “还说不安全,出租车才不安全……还不是被认出来了……骑车谁认得出来……” 我按下电梯的楼层,偏过头看他。 他像河豚一样,把自己脸颊吹得鼓起来,和电梯镜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觑,一副斗气的样子。 “你这样一路念过来,谁会认不出你?”我忍不住教训他:“站没站相,还扮鬼脸。” 他泄了气,脸颊渐渐瘪下去,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 “过来,”我抓着他领带,让他稍微低下头来,给他整理衬衫的领子,把他头发抓得蓬松:“头发也不知道自己抓一下,像什么样子,一个艺人,形象是最重要的……” 他一副不开心的表情,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华天的老板姓聂,聂行秋的聂,聂行秋算是艺人里为数不多的大家族出身,当年为了帮靳云森上位,他不仅利用了自己在圈内的人脉,还动用了自己家族的势力。 聂家是娱乐圈巨头,旗下有三家电视台,其中以华视tv最为出色,每年选秀节目,都要出好多人,林小白就是凌蓝秋从华视的选秀节目里抢来的。 聂家到现在,传了三代,现在的老板叫聂源,行事疯癫得很,但是挡不住手下团队好,底蕴深厚,叶桑青的曲子,白毓的词,金牌制作叶霄,再加上一众卖脸的年轻歌手和一个歌神陈景。虽然这两年影视上被乐综抢了不少地盘,但毕竟有个靳云森在撑场面,新人里面涂遥这样拔尖,再加上那几个卖脸的歌手团体也涉足影视,所以看起来倒是风光得很。 聂源架子大,见我的是他的助理,又瘦又高,穿着黑西装,戴黑边框眼睛,涂遥暗自嘀咕:“螳螂精……” 我被他形象的比喻逗得险些笑出来。 我伸出手去:“你好。” “你好,我是尹奚。” 其实我和尹奚早就认识,而且交手不下三次,第一次是林小白和华天解约,华天店大欺客,凌蓝秋寸步不让,我居中调和,总算圆满解决。第二次是sv去年的大型跨年演唱会,华天和乐综都有不少艺人来了,华天的歌神陈景坐镇零点,其余的大大小小的歌手、出名不出名的演员,像鱼群一样多,场面极其混乱,后台传递信息都靠吼,简直是一场恶仗,抢化妆师抢休息室抢镜头,只差没拿出刀来互捅。演唱会开完,凌蓝秋丢了一只高跟鞋,浑然不在意,穿着黑丝踩在地上大骂现场导演。我手臂不知道被谁撞得青了,去洗手间吸烟,看见尹奚在走廊里打电话——他的眼镜在混乱中被挤坏了,叫助理送备用的过来。 第三次是我和凌蓝秋搞涂遥,乐盈那女人发了飙,他打过电话来求和。 总而言之,我们都在背后捅过对方不少刀,撬过对方墙角,在对手计划进行到最关键出过釜底抽薪的贱招,斗得死去活来。 聂源叫他来接待我,不知道算不算下马威。 - “合同已经拟好在这里,肖先生觉得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了。” 整整十多页的合同,华天果然是老牌子,规矩多得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午我的律师就会过来签约,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我拍了拍在一边无聊地玩自己手指的涂遥:“走了。” “等一下。”尹奚叫住了我:“借一步说话。”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别乱跑。”我安抚好涂遥,跟着尹奚进了旁边的小休息室。 蚱蜢精先生拿着公文夹,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想必你也知道,在华天,经纪人的权力没有你在乐综那么大,大部分事还是要公司决定,包括艺人的包装、风格,还有宣传策略……” “所以我才叫律师过来。”我淡淡打断他:“毕竟,改合同,还是要双方律师都在场比较好。” 尹奚透过深度近视的眼镜片,那双黑眼珠里难得有惊讶。 “你想改合同?” “不然呢?”我若无其事摊手:“按你们的条款,找的不是经纪人,而是助理。如果你们要的只是个助理,那还要我干什么?我是肖林,不是你们公司那些要公关能力没公关能力,要包装手段没包装手段的菜鸟。” 尹奚推了推眼镜框,整个人的架势又回到了和我当对手的时候。 “自从华天十年前改组至今,从来没有经纪人改过合同条款……” “所以你们十年都出不了第二个靳云森。”我打断他的铺垫:“聂源有胆子捧涂遥,未必没胆子用我?” “我要请示老板。”尹奚还在耍花枪。 “我可以让涂遥拿到今年金熊奖的最佳新人。”我告诉他:“前提是后援和公关都得交给我,公司不能随意插手涂遥的事务。还有,以后涂遥要去九楼做造型选服装,再把vincent借给我用上两天。” 尹奚审视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发话: “这些人只是暂时的交给你,拿到金熊奖之后,再按你的要求拟合同。要是拿不到,你就签我手上这份。” 正合我意。 临走了,蚱蜢精还不忘提醒我一句:“这次老板同意和你签约,是因为涂遥坚持要你做他的经纪人。” 开什么玩笑,乐综金牌经纪人转到华天,聂源不知道乐成了什么样子,还要我感激涂遥。当我这些年收到的他们的示好和挖角都忘了么。 但我最终也只是说了句:“哦。” 作者有话要说:劳资折腾个站岗,折腾了一天啊!明恋今晚双更,昨天那一更放到明天补上 42形象 我出来的时候,涂遥已经无聊到扯沙发上的毛了。 聂家三代豪富,到处都是皮草,手下艺人手笔也大,比如他们那个撑不起台面的准影后乐曼,一边穿皮草,一边宣传公益活动,奖没拿一个,形象倒是被传得很仙,到处都称之为女神,引了一堆像明月这样的二流女艺人模仿。 上次凌蓝秋和我聊天,说现在是男色时代,出色的男明星的身价永远比同等的女明星要高,靳云森不说,单是涂遥,和同样在《汉宫秋》中出现的霍平君扮演者新人周嫣,出道时间相差无几,人气和片酬却天差地别。用凌蓝秋的话说,现在的美女是一茬一茬地出,真正经得住镜头考验的帅哥却不多,有演技的更少。华天新出道的max男团和89min女团同时开演唱会,一个在九千人的体育馆卖票,一个在华天自己公司的千人音乐馆,简直是天差地别。 聂源虽然疯癫,但是大方向却是很正确的,从max到89min,再到涂遥,都是以吸引25岁以下的女性粉丝为首要任务,涂遥还算好,max的绝大部分粉丝都不超过18岁,骗小女孩子的早餐钱买专辑,这种事,也只有华天做得出来。 “走了。”我拍了拍涂遥肩膀。 我和尹奚在里面聊天,他在外面拔沙发的毛,靠背都被他拔秃一块,拔下来的绒毛全部堆在一边,一听说我要走,他把那些绒毛抓起来往空中一扔,飘飘洒洒,下雪一样。 “好看吧……” 我笑了笑,尹奚定力很深,看到这样败家的场景也面无表情。 - “大叔,螳螂精是不是为难你了?”涂遥好奇问我。 “没有。”我怕他不信,补充道:“我专门和这种人打招呼的,他们怎么欺负得了我?” 涂遥点了点头,笑起来:“也是,这边很多人都说大叔厉害。” “很多人?”我来了兴致:“他们怎么说我的?” 涂遥只是笑,狐狸眼眯得弯弯,不肯说话。 彼时已经走到电梯门口,我按下电梯楼层,去九楼找华天的造型师。 华天这种奇葩公司,店大欺客,广撒网多捕鱼,待遇差得很。小艺人都是任公司摆布,只有出专辑的时候,公司管个造型,定个大方向,大部分时候是野生放养,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红了就把你捞回去续约,不红就自生自灭。就算到了乐曼那个级别,才够格在九楼化妆造型。只是到了她那个程度,也大都是自己请化妆师开工作室了。 涂遥一看我按下的楼层,就黑了脸。 “我不去。”他一手撑住电梯门边的墙,皱着眉头看我:“我不要去化妆。” “没有不化妆的艺人。”我冷冷告诉他:“区别只在于,你要化靳云森那种妆,还是max男团那种带眼线的妆。” 涂遥不说话了。 “化妆,是对观众最基本的尊重,一个艺人,最重要的就是形象,你说你是演电影的,但是电影之外的时间,观众看的就是你的脸。你是觉得你的脸完美到没有任何缺点了,还是觉得自己这样出现在观众面前就够对得起他们了?” 涂遥抬起了眼睛。 “我不想掩饰什么,也不想伪装什么。”他负气一样告诉我:“我就是涂遥,我就是长这样,不管任何人喜欢不喜欢,我就是我自己。” 真是小孩子。 我冷笑了一下。 “你以为娱乐圈是什么,是个聚会吗?所有粉丝都有机会和你促膝长谈彻底了解你?所有粉丝都能面对面看见你的脸?我告诉你,观众看到的,永远不是你涂遥,而是你的公众形象。这个形象,就包括你的脸,你的性格,你被偷拍的照片,你做过或者没做过的事,只要安在你涂遥这个名字上,只要得到了普遍的认可,这些就是你的,不管你承不承认。” “你还以为他们能看到最真的你?乐盈的死,是你的责任吗?但是媒体安在你身上,他们就觉得这是你。宣帝陛下,是你的形象吗?但是现在你的粉丝自称萱草,称你为宣帝陛下比本名还多,你只是演了一部电影,他们就能yy出无数篇小说,做出无数个视频。ae的那个眼线男是你吗?但是在观众眼中,这就是你。这些,都是别人安在你身上的东西,是你的公众形象,观众看到的只有这些。如果你自己不为自己打造一个公众形象,就只能任人拿捏。别人想把你变成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就像这次车祸,因为你没有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为自己建立一个没有驾驶车辆的形象,媒体就把你变成了酒驾肇事的形象。” “而我要做的,是为你打造出一个公众形象。相比那些形象,这个形象,我可以听取你的意见,不会和你的期许差出太远。虽然你不喜欢这样,也比任由媒体往你身上泼脏水,把你变成中性的眼线男要好得多。同不同意,你自己选。” 长篇大论说完,我再次发现自己有当老师的潜质。 涂遥沉默了。 彼时电梯已经过去一班空的,我们对峙许久,我没说话,他也没回答我。 下一班电梯来的时候,他自己按下了九楼的按钮。 作者有话要说:tt,困得睁不开眼睛,有错字有bug请说,我明天改 43造型 “……我还是觉得应该换个发型。”华天的造型师vicent抓着涂遥的头发,给我解释:“你看,如果剪到这个长度,平时也可以全部梳起来住,露全脸,涂遥的额头这样漂亮,天生就是拍硬照的,不露出来简直暴殄天物。” 我抱着手臂,审视着坐在落地窗前的涂遥。他像个人偶一样,一脸不开心地坐在凳子上,任由我和vincent摆弄。vincent说得很对,涂遥的五官,是经得起整张脸都露在镜头前的,这样不仅可以和max那些走花美男的男孩子区别开来,我要把他推上新生代第一美男,也有底气些。 “换了发型,那个有点小绅士风格的小西装系列就不能用了,不然就有点太成熟了。”我还是有点犹疑:“其余的衣服没有担得起明天的场面的。” “没关系。”vincent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个发型可以放下来的,刘海斜着,最好还染一下……” “我不要染头发!”涂遥大声抗议,整张脸表情都像在和谁斗气一样。 “说到染头发,我倒是有个想法,”我手指抵着下巴,端详了涂遥一会儿:“算了,还是等明天的记者招待会之后再说。现在还是黑头发,先剪了,再定细节。” “好。”vincent迫不及待拿起剪头发的披布,给涂遥披上。 涂遥一脸气愤地瞪着地板,瞪了一会儿,瞥了一眼我。 我站在一排排衣架之间选衣服,没管他。vincent这地方是个宝库,整个九楼就像个大仓库,男装女装之间只一道玻璃墙,衣服按牌子分一个个小区域挂好,两面墙全部是内置的鞋柜,只摆满一半。窗户对面的墙,也就是门的墙上,全部是化妆台,各种化妆品美发品,vincent坐在椅子上滑来滑去,拿自己要的东西,他还不忘跟我解释,今天楼下电视台有新人考核,他的那些“徒子徒孙”全部被调走了。 我选了一会衣服,只选出两套便装,都是偏黑灰色系,涂遥毕竟是年轻艺人,衣服还是等vincent来选。 涂遥虽然被我说服,但心里大概还是憋着气,坐在那里,一脸不开心,我反正没事做,过去和他聊天。 “涂遥,你喜欢什么颜色?”我低着头问他。 “黑色。”他不知道是在说气话还是真话。 “官方数据写天蓝色好了,还是墨蓝?应援的时候好看。”我做出□的神气。 “我又不开演唱会,应援什么!”他果然炸毛:“我就喜欢黑色,怎么了。” “好吧,那就黑色好了。”我服软,拿出笔记来写。 他生气的表情总算好了一点。 - 搞定造型,已经是下午了,我带顶着新发型的涂遥去做交接,去二楼档案室拿乐盈留下来的行程表之类,然后带涂遥回去。 等了半天电梯不见空暇,只能走楼梯,三楼以下都是华视电视台的地盘,我一边阻止涂遥抓自己的脖子找并不存在的“碎头发”一边往楼下走。 但是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唱着情歌的、熟悉无比的声音。 “在这等我。”我叫住涂遥。转身朝发出声音的演播厅走过去。 贸然闯进去不太友好,我拿出手机,打尹奚电话。 “你们今天下午考核新人的名单,给我一份。” 尹奚倒是干脆,也不问我要来干什么:“三分钟之后传到你邮箱。” 我站在走廊上等。涂遥不听话,挠着脖子跟了上来。 “真的有碎头发。”看我露出不悦表情,他跟我解释,低下头来给我看:“你看,绝对有。” 他皮肤白,脖子上除了被自己挠出的一道道红痕,什么都没有。 我安抚地摸了摸他脖子:“好了,等会回去洗澡。” 他一脸不开心,继续挠脖子,丝毫不顾及这动作适不适合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做。 我正要跟他讲道理,手机“叮”了一声,尹奚的名单到了,我一行行翻下去,果然找到某个熟悉名字。 “你先回去宿舍,我有事要做。”我吩咐他一句,推开了演播厅的门。 - 这是个小型演播厅,华天广撒网多捕鱼,大批招新人,训练几年,筛掉大部分,小部分能以新人身份出道。这些考核时的视频都是他们独家的,以后红了拿出来,没红的就当白录了,反正也不播。 我进去,里面是木地板,新人都在对面席地而坐,有考官有导演有摄像,我进的门在工作人员背后。 我在工作人员诧异目光中挤到前排,正坐在凳子上自弹自唱的,是个英俊的少年,高鼻薄唇,一双桃花眼。 我看见他,他抬眼也看到我,顿时弹错两个音,卡了一下壳。 后面的新人发出了嘘声。 “你是谁?怎么进来了?”现场导演一边眼神示意保安一边问我。 “我是涂遥的经纪人,”我沉着脸:“肖航,你是自己下来呢,还是要我去抓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恋可能要v了。 你们的书评呢! 44兄长 我打电话叫尹奚从楼上下来。 新人继续考核,现场导演、我、还有考核负责人,再加上肖航,都进了一个小会议室里。 肖航身上挂着吉他,比我还理直气壮,冷着一张脸,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上,随时准备一言不合就走人。 “……是这样的,肖航他已经签约了,现在已经是我们公司的艺人……”负责人是个三十岁的胖男人,耍着花腔和我解释。 “别和我来这套,你们的招数在我面前还不够看。”我懒得和这些人扯淡:“他今天才来考核,签什么约。别的你也不用多说,等尹奚下来,让他和我解释。招新人还招到我家头上了……” “不用你管!”肖航那兔崽子,竟然还和我叫板:“我自己愿意和他们签约,不关你的事……” 我瞥了一眼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其他人,看了看表。 “尹奚怎么还不下来?”我若无其事看他:“别说我不会让你当艺人,你要是真签了约,只要我还在圈内一天,你就别想出头,你今年十七岁,我耗上十年,你要是不肯读书,甘愿到了二十七岁还一事无成,就去当艺人吧。” 对待他,我没有多少来软的的耐心。 肖航被我的话气得脸通红,瞪着一双眼睛:“你凭什么不让我当明星……” “就凭我是你哥。”我冷冷看他:“肖航,你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书不读,你以为你能气到谁?你只能害到你自己。” 我话刚落音,这些华天的人还来不及反驳,就听见尹奚在门口咳了两声。 他和涂遥,都站在门口。 - “你弟弟?”尹奚和我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抱着吉他坐在桌边的肖航。 肖航是我见过的穿火红最好看的人,最好的年纪,满身蓬勃朝气,优秀的高中生,年级第一名,篮球队员,每个词都是带着光芒的。 我哼了一声。 “条件不错,”尹奚面无表情地告诉我:“今天考官跟我说有个新人没表演节目就一致通过了,原来是你弟弟。” 我爸妈基因都出色,我算是取了他们的短处,肖航全是长处,俊美面孔,漂亮眼睛,高鼻薄唇,从头发丝到脚趾,都生得好看。他从小就是这样,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三四岁抱着上街,有星探过来挖掘他去当童星。长得也高,十七岁就一米八六,天生衣架子,成绩好,简直是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就是脾气差了点,这些年在我面前都是乖乖的,我问过郑希朗才知道,他在学校里都是冷冰冰,女孩子跟他表白,他都是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是我弟弟,当然厉害。”我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来,自己点着了:“我不让他当艺人。他成绩很好的,全市统考第一,上清华的料。” 尹奚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是因为烟味还是因为我的话。 “当明星未必不好?他的条件,红不是难事。”他竭力说服我:“读那么多年书,出来也就十多万的年薪,男孩子,来娱乐圈闯闯也好,风风光光。” 我不说话,只是笑。 有谁比我们更清楚,艺人的风光后面,是什么。 乐综新公司,规矩少,黑幕也少。华天这边的高管,聂家的那对双胞胎,一个聂靖,一个聂妍,睡明星睡得出了名,远的不说,程可要不是不想被潜,能这样不受重视?华天的乐曼,简直是一路睡上来的,她那满衣柜的皮草,动辄上百万的珠宝项链,哪件不是聂靖给的嫖资? 尹奚叹了口气。 朝走廊外面打个招呼,华天的考核官自己递了合同过来。我接过来,准备找碎纸机,肖航“噌”地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速度哪那么快,大踏步几步走到我面前,一手抢过我合同,我想躲都躲不开。 “肖航!”我是真被惹火了,提高音调叫他名字。 他冷冷看我一眼,避开我目光,看着尹奚。 “我想你们忘了,合同不是单方面的,你们单方面撕毁合同,我可以告你们。还有,”他终于昂着头看我:“你并不是我的第一监护人,就算要管我,也是妈来管我,你还是去当你的经纪人吧。” 我气得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努力遏制想上去揍他的冲动:“尹奚,你们公司的保安呢!” “大叔,”涂遥抓住了我手臂,轻声在我耳边说:“你弟弟是个小孩子,闹不出什么大事的,别和他硬来,先冷静一下……” 他每句话都说中要点,我心里的火这才渐渐灭下来。 三十岁的人了,被个十七岁的小孩气成这样,还是在华天这些人面前,实在是失策。现在肖航正在气头上,软的硬的都不吃,我何必在这时候和他硬顶。 我深呼吸两口,这才平静下来。 “好的,你要当艺人是吧,让你当。”我冷冷看着他:“我不和你吵了,带上你的合同,跟我出来。” 肖航虽然和我置气,却也怕我真的和他决裂,脸上阴晴不定,最终还是跟着我走了出来。 于是众人做鸟兽散,尹奚带着肖航给他的合同回了楼上,那些小喽啰继续去考核新人,我带着两个小屁孩回家。 - 我真是被肖航气得够呛。 要是个朋友,哪怕是关系最好的,这样不识好歹,折腾一场,我都要绝交了。 但他偏偏是我弟弟。 他干了混蛋事,我还得带他回家,管吃管住,跟他学校打电话,给他请假。 涂遥有保姆车,肖航带着他那吉他,背着我送他的那个旧包,一脸不爽地坐在窗户边。 涂遥闹腾得很,我和肖航都在生气,他偏偏不消停,还去招惹肖航,一副老大的表情,问肖航:“肖航,你读几年级了啊?” 肖航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他不死心,继续招惹肖航,伸手去戳肖航的包:“这是08限量版的吧,有三叶草标志的……” 肖航皱起眉头,把包揽了回去,看都不看他,光顾着看窗外。 涂遥笑了起来。 “唉,当艺人有什么好……最无聊了……”他双手枕头,靠在车厢上感慨:“要不是我妈要我当明星,我才不当……” 才十九岁,跟个老人家一样的,叹这样的气,我瞥他一眼:“当明星不好吗?那么多小女孩子喜欢……” “喜欢有什么用?又不能谈恋爱……”他坏笑看我:“除非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谈。” “哦,原来你是喜欢上高珊了?”我故意挤兑他,高珊是个保镖,也是他现在身边工作人员里唯一的女孩子,据说是散打冠军,肩膀比涂遥还宽。 涂遥一副被噎到的表情,皱了皱鼻子,不说话了。 我看他终于消停下来,拿出平板电脑,给他看计划表。 “过来,我给你讲下这两天的行程。”我拍拍他脖子:“本来今晚是要送你回公司宿舍的,但是现在是要去我家,因为我要看着肖航,明天是记者招待会,要说什么,我今晚都会教给你。明天七点就得起床,穿西装,人要精神点,我叫vincent过来给你化妆。早餐在路上吃……” 涂遥顿时一副蔫了的表情。 “坐直了,别没精神。”我拿着触摸笔提点他:“你就把明天当成一场仗来打,那些记者我都打过招呼,不会有太尖锐问题,你随随便便就搞定了,怕什么……” “我不是怕……”他整个人靠着沙发靠背滑下去:“我就觉得搞这些有的没的,比拍电影还累……” “现在就嫌累了?”我笑了起来,滑动屏幕给他看:“后天上午要试衣服,下午飞香港参加旗舰店剪彩,晚上拍宣传片,大后天放你半天假,下午看剧本,晚上拍广告……” “啊……”涂遥发出一声沮丧的长叹,整个人倒在我膝盖上:“杀了我吧。” vincent给他做的造型,头发全梳上去,看起来蓬蓬的,脖颈和脸都像瓷一样白,脸颊鼓起来,河豚一样。 我大笑着,摸了摸他头发。 “嗯,我准备把你养胖了卖钱呢,过年时候再杀。” - 我不是没看到肖航越来越冷的表情。 但我就是要让他看见。 我身为兄长的宠溺和纵容,既然可以给他,也可以收回。 对于太任性的小孩,一贯的纵容是不行的。 他是我亲弟弟,我不能打也不能骂,气气他总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评论~ 45放养 “你今晚就睡在这里,明天早上我让人送你回学校,先洗个澡,我等会叫你吃晚饭。”我给肖航铺好床,这床昨天是涂遥睡的。 “那他呢?”肖航提着他的破包,站在窗边问我。 “和我挤一夜。”我轻描淡写:“不行睡沙发也行。” 肖航不说话了。 我拿了睡衣给他,他坐在一边,动也不动,低着头拨弄他的吉他。 他从来不是叛逆的男孩子,但是叛逆起来,实在是让人头疼。 - 无论是从亲疏关系上说,还是从熟悉程度,都该是肖航和我挤一夜的。虽然,自从前几年我给家里换了房子之后,我们就很少挤一张床了。 我不想和肖航握手言和。 不是只有他有脾气的。 - “……就这样,你先把这些背熟,我用红笔写的句子是明天一定要记得说的,蓝色的是回答专门的问题的,黑色是惯用的套话,看看就行……”我一边铺床一边教训涂遥:“你再在我床上滚来滚去,今晚就去睡沙发吧。” 穿着宽松黑t恤的少年抱着一团被子,从床尾一直滚到床头,嬉皮笑脸对我笑:“大叔,我很兴奋嘛……” “再兴奋也得把这些背下来。”我拍了拍露出来的脊背:“过去点,毯子又被你弄皱了。” 他趴在床上,搂住一团被子,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给他的纸:“好多啊……这怎么背。” “就这样背,吃饭前必须背好,不然就等着加夜班吧。”我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涂遥哀嚎一声,又打了个滚,露出白白的肚子,他骨骼长得好,腰很细,却也很结实,不像同龄那些瘦得干柴一样的少年。 我拍了拍他肚子:“快背,不然揍你!” 威逼利诱下,这混世魔王终于消停下来,皱着脸,咬着笔头,一副上刑的表情,趴在那里背我写给他的句子。我房间里灯光很亮,他刚洗完澡,灯光照下来,他睫毛在脸颊上落两道阴影,眼角上挑,弧度惊心动魄。 我看他表情实在可怜,切了两盘水果,他一盘肖航一盘,给他端过来的时候,他趴在床上,一脸可怜巴巴表情抬头看我。 我摸了摸他头,觉得自己太宽容,板起脸来:“快点背,我要做饭去了。” 他装哭,扑上来,抱着我腰“痛哭”,在我身上乱摸了几把,被我揍了一顿,总算乖乖背东西了。 - 我炒了几个菜,把已经煲好的冬瓜排骨汤端到桌上,凉拌了两个小菜,叫那两个小屁孩吃饭。 吃饭的时候,涂遥嘴里念念有词,我问他:“你在念叨什么?” 他笑得意味深长,不肯告诉我,我听了两句,发现他在背我写给他的那些套话。 “怎么现在这么认真?”我逗他:“刚刚不是还在磨洋工?” 他一副得意表情:“刚刚不是没想通么?” “那你现在想通什么了?”我问他,他摇头,一双眼睛比狐狸还漂亮:“天机不可泄露。” 我还要追问,肖航“啪”地一声把碗放在桌上:“我吃饱了。” - 吃完饭,涂遥像金鱼一样仰在床上,露出肚子,打了鸡血一样默念那些句子。我洗了碗,坐在床边上,一边监督他背,一边联系他的后援团。 涂遥的粉丝大概是最悲催而又最任劳任怨的了,经纪人对她们野生放养不说。自家偶像三天两头不见人,不跑宣传,不接通告,偶尔上次综艺节目,还打死不肯化妆,站在一边当壁花,一副拽得上天的样子,话都不说几句。没官方海报,她们自己做海报,宣传视频自己剪。没官方宣传,她们苦逼兮兮地自己投票,省下早餐钱投sv年度评点一元一张的手机票,只为让涂遥上一次电视。这样折腾,竟然还没变成涂遥的黑,我只能感慨,粉丝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也只有涂遥这样三不管的艺人,才能催生出这样强大的粉丝。 我从乐盈留下来的文件里找到一个号码,加了之后,验证过身份,那妹纸直接邀我进一个语音软件,我身为三十出头的老人家,仗着网速给力,秒下了这软件,爬上去,找到成员列表,只见里面一个团长,五个副团长,分管应援、宣传外交、投票、福利、纪律。这就算了,下面还有一堆闪烁着黄光的马甲,分别是全国三十多个城市的后援团团长,我还来不及弄清这软件的原理,只听见成员面前齐齐亮起小话筒的图标,耳机里顿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经纪人好”,我耳膜都险些被震破。 我打着字,在后援团团小玛丽妹子的指导下,总算摸清楚这软件操作方法,可惜学不会一边按键一边说话,只能开着长期说话的功能。 对于这些长期处于野生放养状态而变得异常狂热的后援团,我采取的政策是先让团长t出一部分,然后全部禁言,我自己按了自由发言,让她们听我一个人说。 “……大致就是这样,玛丽你把明天能到场的粉丝人数统计一下,后援一定要弄好,最好统一一下衣服,气势,要求的就是一种给被冤枉的偶像撑腰的气势,不能让人觉得我们是好欺负的……” “讨厌啦,大叔,又叫人家玛丽……人家是叫玛丽不要哭……”我怀疑她之所以这么爽快把别人都禁言是为了自己更方便调戏我。 “好的,那谁,不要哭,你晚点把粉丝人数给我,明天电话保持畅通……”我安抚她,正准备拿出白天时候问白毓要的口号,一个湿漉漉脑袋挤过来——涂遥抓住我椅背,半个身子还在床上,悬空凑到我耳边,睁大眼睛看了一眼电脑,大声抱怨:“怎么还没弄完……我要睡觉了!” 我想,我低估了玛丽的战斗力,她一个人的尖叫就可以把我耳膜震破了。 “那是陛下吗!是我家陛下吗!啊啊啊!”她打了鸡血一样在我耳机里尖叫:“这是陛下的声音啊!我化成灰都忘不了的!陛下!陛下!” 那些被禁言的妹子,就拼命地刷屏,大意和玛丽的尖叫差不多,都是表达对涂遥的狂热迷恋和激动。还有不少人用血红字体疯狂刷屏:我也要让陛下听见我声音,玛丽麻麻再不让我说话就绝交!!! 我找不到关自己话筒的键,手忙脚乱拔耳机,玛丽的尖叫顿时在整个室内萦绕,还有不少妹子加入进来,我正想合上电脑,被涂遥一只手挡住屏幕。 他冷冷地,用很不耐烦的声音对着我的笔记本说:“喂!你们这群小屁孩!安静!” 顿时气氛一片寂静,我以为他把这群小女孩子的心都摔碎了的时候,卡了很久的屏幕上又疯狂滚动起来,刷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啊啊啊!好萌好萌!陛下好萌!傲娇有爱! 人家才不是小屁孩,人家是小卤孩!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汝等凡人还不闭嘴! …… 在我无言以对的目光中,涂遥用那不耐烦的声音,对着笔记本,冷冷地说:“这么晚了,都去睡觉!明天该上课的就去学校上课,谁要是逃了课去电视台应援!圣诞节的粉丝见面会取消!” 说完这些,他也不等粉丝反应,“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说了,她们就喜欢这个调调。” 他皱着鼻子说完,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唇角勾起笑容,狐狸眼眯得细长: “搞定了……大叔快来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明恋的收藏和字数完全不匹配,大概是因为每天双更的缘故,所以收藏和点击跟不上来。 以后明恋可能变成日更一章了。 双更果然是个错误的决定啊啦啦啦~欢迎回到日更的岁月,少年们~ 46副手 我顺手拿了一叠文件,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早点睡觉,我还有事要忙。” 涂遥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我说过的,他似乎天生有种能力,让人对他的情绪低落有负罪感。 我在床边坐了下来,他垂着眼睛,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就算是装出来的,我也败了。 “你先睡,我打个电话……”我看了看表:“我还要半个小时才睡。” - 直到躲到书房和玛丽商量明天的细节时,我还是震惊的。 我以前都没想过,现在的女孩子最喜欢的艺人类型,除了是形象良好彬彬有礼的好好先生,也可以是涂遥这种用粗暴语气关心别人的别扭死小孩。 他这样的形象,远比现在圈里遍地都是的好好先生要来得真实,来得坦荡,带着耀眼的少年意气。同样的一句关心粉丝的话,用好好先生的语气说出来,是官方。用他这种语气说出来,那群女孩子会被感动得眼泪都掉下来。 用玛丽带着哭过鼻音的原话说,是这样的:“他叫我们不要来,是为我们考虑。我们来应援,是我们心甘情愿的!我们是守护他的萱草……” 我已经可以预见,明天来记者招待会的粉丝,会比我鼓动她们一个晚上还来得多。 我不知道这是乐盈教的,还是涂遥自己无师自通的。 乐盈的性格,不是会出这种招的人。 如果这是涂遥自己给自己在公众面前性格的定位,我想,在他每天撒娇打滚耍赖下的情商,比他所有的同辈都来得高。 - 其实,说实话,我实在不懂女孩子的母性哪那么强,自己还读着中学,每天拿十多块零花钱,买个漂亮夹子都要犹豫,攒着早餐钱给涂遥投票,还觉得自己是在守护穿着全套dior、随便一部电影片酬也上百万的涂遥。 我不知道,是时代变了,粉丝都变成m体质了,还是涂遥的粉丝本来就比较好养,又听话。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涂遥的粉丝,都不能这样单一。他是要当天王的人,天王,是整个社会共同的承认才能决定的,而不是几个投票出来的冠军,几个庞大的少女粉丝团体就能捧出来的。 天王,需要一个优秀的幕后团队,兢兢业业,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无数的量变累积,无数的奖杯和电影,无数次高峰和低谷,才能造就。 - 今天和玛丽打电话,让我想起另外一个艺人的后援团的团长。 当初我给阿青交接工作的时候,把阿青作为齐楚的新经纪人介绍给草莓,草莓简直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不愿意当齐楚的经纪人,问清楚我是被开除还是自己辞职后,愤怒地问我:“你怎么不给小爷当经纪人了,你为什么辞职啊,你知不知道我做梦都想当小爷的经纪人,只是可以天天看到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所有的喜欢,所有的爱情,最开始都是:可以天天看到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后来会渐渐变化,你渐渐想要更多,所以你付出更多,以为可以换来他的回报。在这个时候,如果你喜欢的人,他是一个好人,他会斩钉截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们没有一点可能,你走吧,离开我,你会遇到别的人,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要是你喜欢的人不是个好人,他会吊着你。 但是,要是你喜欢的人是一个人渣呢? 他会一边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去死吧!一边不让你走,吊着你为他做事,因为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 齐楚就是最后那个。 我其实,不太喜欢提起齐楚。 但是没办法,谁让我要挖他的角呢? - 阿青电话向来一打就会被接起来,哪怕是在经纪人最忙碌的深夜。 “喂,哪位?” “我是肖林。” “林哥,”她声音里带着惊喜,虽然仍然掩不住底色里的疲倦:“你现在在哪呢?” “在s城。”我皱起了眉头:“你刚刚在哭?” 疲倦加哭过的鼻音,齐楚和莫延那对奇葩组合果然不是好惹的。 “没有。”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否认,然后叹一口,像是自我厌恶一样告诉我:“生理眼泪而已,我是女生,正常反应。” “谁为难你了?”我尽量避免提那名字:“莫延没这个能耐,那就是他了……” 阿青又叹了口气。 “年纪轻轻,有什么好叹气的,有事就说。” “也没别的事,就是你走之后,就是有点工作交接的问题。”她斟酌着语气。 “别打官腔,有事就说。” 阿青无奈:“boss失眠了。” 意料之中的事。 “我弄错了日程,boss的戏份全部被压在这一周,每天要拍十多个小时,完全忙不过来,黄哥也只好成天守在片场,但是状况还是层出不穷。”她一副告状的架势:“boss太挑食了,剧组的饭他不肯吃,自己带的东西吃完了,现在天天从市里叫饭送到山上来,找饭店的事是莫延自告奋勇,结果饭店的人嘴巴不严,已经说出去了,现在有记者报道说boss耍大牌……” 看新闻早看到了。 “其实我们已经尽力了。黄哥专程飞了一趟云南,去买那个鸡枞酱还是什么,买了一堆,boss说不正宗,全部扔到一边。还有那个果脯,黄哥让我去联系,我哥帮我查到了,但是那个老板不肯卖。老板问我说,原来那个小伙子哪去了,我说你辞职了。他说那是祖传秘方,现在只做特供,不外卖,卖给你是因为当初你说是买给自己喜欢的人吃的……” 我觉得脸上发烧:“咳,那老板记错了……” 年轻时候满怀心意说的话,现在听起来只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boss说酒店的床单有怪味,可是我们都闻过,确实只有洗衣液的味道,但是没人敢和他争。” 你和一个就算饿着也不肯吃盒饭的偏执狂讲理干什么? “boss已经连着几天失眠了,整晚上睡不着,黑眼圈盖都盖不住。上火,饭也吃不好,牙疼。昨天量体重,你绝不会信他瘦了多少?明天我们飞回去看牙医,我已经努力在预约了……”阿青顿了顿,然后告诉我:“其实,最糟糕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shit!”阿青把什么东西摔到一边,吸了吸鼻子,告诉我:“boss不肯去看牙医,还有,我昨天发现,他背上长疹子了……” “脸上呢?” “……” “怕什么,我都辞职了。” “boss脸上长痘了。” - 我很想夸阿青厉害,但是小女孩子做成这样已经不容易,就不要再调笑她了。 我没带过别的艺人,但是看过这么多人,也知道,齐楚的皮肤在男人里绝对是最好的那种。不苍白,也不黑,前年宣传转型专辑,一个月就晒出麦色皮肤。现在拍仙侠剧,又能白回来。他平常几乎不用带妆,只注意黑眼圈就好,就算拍戏,他的妆也是最快化好的,因为皮肤底子好。不知道多少化妆师对我感慨过这一点,连凌蓝秋那种眼睛长到天上的女人也跟我夸过齐楚的天生条件好。 她说齐楚至少再风光十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天生一副好嗓子,长了一副好皮囊,演戏拜了个好师父,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最艰难的日子,我已经陪他都走过来了。 当初在酒吧卖唱打工赚钱的时候,日夜颠倒,虽然烟酒都被我逼着戒了,但是天天呆在乌烟瘴气的酒吧里,也没见他长过一粒痘,每天凌晨五点收工,我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嘴角上火起泡。他回到出租房里,把头发抓起来夹住,冷水洗把脸,还要坐在窗前练琴。月光照得他皮肤瓷一样白。 不过那时候我也尽了力,衣食住行,没有一样不用心。他的衣服全部是我手洗,做饭全按着他口味来。他经常理直气壮说他不挑食,是的,他不挑食,蘑菇类只吃金针菇和鸡枞,果脯只吃一种,不吃内脏不吃蹄爪,蔬菜不吃大部分根茎叶子,果实看他心情。吃东西太辣太油腻不吃,但是你要是以为能随便炒个清淡蔬菜糊弄他,绝对会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因为他的清淡,不等于味道轻。 今天他的每一个坏毛病,都是当年那个叫肖林的傻逼惯出来的。 - “用不用我帮你?”我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只是觉得是自己卸任时过于匆忙的责任。 “不用不用。”阿青连忙拒绝:“我不是客气,是真的不用,上次黄哥托人买了最正宗的风干牛肉,满以为boss会满意,结果boss认为他是找了你帮忙,全部扔出去,还炒了黄哥的小助理杀鸡儆猴。” 总算转移到我要问的事上。 “黄景和他吵架了?” “哈……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吵。”阿青一副“我不想提他们有多幼稚”的语气:“为了牙医的事,他们已经隔着门对吼了半个小时了,要不要我打开门让你听听……” “不用。” “林哥,”阿青声音低下来:“其实你是来挖墙脚的吧?” “怎么看出来的?” “听到黄哥和boss吵架,你整个人都打起精神了。”阿青笑起来:“其实现在挖墙脚也不错……” “还没到时候呢。”我叹了口气。 黄景的性格我还不清楚,他和齐楚的交情,吵架是吵不断的。他和我是一样的人,要是还愿意和你吵架,那就代表没事。他要是真想走,绝对是二话不说直接提行李走人的。 “好了,没事了,你继续盯着,等你回s城带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阿青笑起来:“算了,还是到时候再看好了。” “好,那先挂……” “等等,林哥。” “什么事?”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阿青语气骤然认真起来:“林哥为什么没有考虑过,挖我过去。” “你不行的。”既然她这样坦诚,那我也坦诚告诉她:“我要找的,是默契和信任的副手。” “我缺了什么?默契还是信任?” “你不是当副手的料。”我告诉她:“黄景遮不了你多久的,你很快就会出头。你和凌蓝秋是一类人,我第一次见你就已经知道。” 她沉默了一下。 “其实,我以前也觉得黄哥只是个合格副手,但是这些天跟着他做事,我觉得黄哥有那个能力独当一面……” “他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因为他有牵绊。” “每个人都有牵绊的,我也有。” “但是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我问她:“你最近和你男朋友吵架没?” “吵了两三次。” “这就是了。”我笑起来:“等你跟你男朋友分手的时候,记得叫我帮你庆祝,因为那代表你就要升职了。” - 阿青能当一个好经纪人,是因为她可以为了事业,为了自己带的明星,牺牲自己的爱情。就像凌蓝秋把婚期从二十七岁拖到三十五,最后还被劈了腿一样。 经纪人的工作重心就是围着明星打转,但是没有人能忍受自己的爱人把除自己外的人当成生活的全部中心。 阿青能成功,是因为她可以像凌蓝秋那个女人一样,不需要爱人。 而我是因为我爱的人和我的工作是同一个人。 当她们失去了其中一项的时候,至少可以转移视线去看另外一项。 而我是满盘皆输。 作者有话要说:亲儿子~别显摆了,狼尾巴收起来 47记者 挂了阿青电话已经是十一点,我估计涂遥已经睡着了,去客房看了看肖航,看见他放在床头的包。 我发誓,我绝对是出于好奇才查看他包里东西。 包里东西放得很整齐,一本乐谱,两份合同,还有点饼干,一瓶水,大概是知道新人考核要很久,准备当饭吃的。接着翻出个ipad,我带上耳机,把里面视频翻出来看,是他在那场我错过了的篮球比赛上的表演。还有就是几个视频,大概是用来网上报名华天的,他在录音室里弹琴,琴一般般,歌也一般般。华天选他,确实是冲着脸来的。 他钱包里放了他初中时候我带他去游乐场玩的合照,那时候他无比青涩,刚考上一中,这是奖励,我买了套票,带他玩了整整一天。 我翻完他包,放回原位,他躺在床上,睡得安稳。 我忽然有点动摇,要不要让他按自己的路走。 我不想他讨厌我。 毕竟,他大概是现在这个世上唯一比较喜欢我的人了。 - 我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半夜惊醒,一睁眼就发现有个人影站在我面前,吓得险些从沙发上滚下来。 混乱中我摸到眼镜戴上,发现是涂遥。 “你搞什么!”我余悸未消,心还在狂跳,眯着眼睛看手表:“现在是半夜三点,你不去睡觉,明天还有记者招待会……” “你这个骗子……”他梦游一样声音平板地念叨。 “你说什么?”我按亮沙发边的景观灯,他一言不发转身往厨房走。 我哪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爬起来,追着他问:“你还不睡觉,想去干什么?” “我要去喝水,然后睡觉。”涂遥声音阴沉恐吓我:“我明天要面目浮肿地出现在镜头面前。” 我抓住他睡衣。 “你发什么疯?”我压低声音质问他,他面无表情看我,一张脸在微弱灯光下也无比惊艳。 “好吧,”我妥协:“我哪里惹到你了……” “你骗我说会回来睡觉,结果睡在沙发上。”涂遥冷着声音控诉我:“骗子。” 我百口莫辩。 “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就没有去打扰你。”我放低声音哄他:“现在你先去睡觉,七点钟我叫你起床,有什么事我们天亮再说好不好?” 涂遥站在黑暗里,借着微弱灯光看我半晌,然后转过身去。 “我要去喝半桶水,然后睡觉……” “好了好了怕了你行不行!”我自暴自弃摊手:“你要怎样才去睡觉?” “我要你陪我睡!” “好。” “以后都得陪。” “没问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明天早上要吃你上次煮的米线……” “好,煮给你吃。” “我明天不要穿西装。” “这个没得谈。” “那我要去喝水,然后睡觉……” “涂遥,”我抓着这十九岁少年衣领,盯着他眼睛,轻车熟路威胁:“要是你这张脸明天敢浮肿,我就让vincent给你扑蜜粉画眼线,我说到做到!” - 我想,涂遥大概是在担心明天的记者招待会,毕竟,他以前的路一直是平坦安宁的,没遇过这么大的危机。 他毕竟只有十九岁,我是他身边唯一可依靠的人了,所以,太依赖我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 早上六点我被闹钟吵醒,发现涂遥的腿放在我肚子上。 那么宽的床,他整个人睡成横的不说,还呈“大”字型,两个枕头全踹到地上,被子也大半在地板上,只有一点点被子角,盖住了他自己的肚子。 我没有感冒真是个奇迹。 昨晚答应给他做米线,其实是糊弄他的,上镜前吃东西不好,尤其是上镜前一晚喝水,有很多女艺人有重要通告前,都提前一天不吃任何东西。我算是个好经纪人,还给他煎两个鸡蛋,怕他长不高。 肖航起得早,我煎鸡蛋的时候,他默不作声洗漱完毕,背起包要走,我也不拦他,在厨房里背对着他说:“不要逼我真的生你的气!” 果然是小孩,一句话就哄回来。 六点三十vincent带着司机过来敲我家门,听说涂遥还没起,一脸震惊。 “你去叫他起床好了,他昨晚三点钟睡,我怕他眼睛会肿,不知道怎么办。”我一脸坦然告诉vincent。 vincent果然神人,十五分钟后涂遥精神奕奕从房间出来,一双眼睛毫无瑕疵,我做好鸡蛋三明治,招呼一堆人出门。 百事缠身,没时间好好处理肖航,只能也带去记者招待会现场。 - 路上我逼着涂遥把该说的话再背一遍,转眼就到招待会现场。 远远就看见一大帮粉丝围在入口,华天的公关在维持秩序,不枉我再三叮嘱,就算拉起警戒线,都要留出一条通道——我要涂遥是大摇大摆走进会场的,而不是被记者夹攻着艰难挤过人群。 按顺序,保镖最先下车,然后就是涂遥,车门打开之前,他坐在窗边,嘴唇抿紧,算是终于紧张起来。 我给他做最后的心理建设:“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要把实话说出来就好。你要记着,你才是最理直气壮的,他们都是胡编乱造。你记着,你是涂遥,你才是主角!他们只是些依赖明星而活的娱记!” 他抿紧嘴唇,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好。” 我递给他墨镜:“好了,下车吧。” - 涂遥像所有有着雕塑一般下巴和优美嘴唇的明星一样,适合戴墨镜。 墨镜是保护明星的东西,只可惜不能在记者招待会上带。 我跟在他身后,穿过粉丝和进不去会场的记者的夹攻,走进会场,在记者会主持引导下,坐在席上。 凌蓝秋以前说过,记者招待会的席位,就像是审判席,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只要你说错一个字,就是灭顶之灾。 涂遥站了起来。 他面前,无数话筒捆成一团,定时炸弹一样,下面是无数个镜头。 他抬起了眼睛。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好……” 从他说出发言稿的第一个字开始,我就知道他赢了。 我是合格的经纪人,可以帮他做好所有外围工作,做好所有铺垫。但前提是,当他站到聚光灯下时,他必须是我认识的那个涂遥——能成为天王的涂遥。 - 进入记者自由提问环节,几个和缓问题过后,开始有尖锐的问题出现。 “……既然你否认自己当时是驾驶者,而当时在现场的交警却说你是驾驶者,而且是主要责任方,那是否代表,在你和交警之间,一定有一个人说了谎呢?” 我偏头看涂遥,他就坐在那里,黑色休闲西装,独特立领白衬衫,侧脸轮廓像雕出来的。 “我已经说过了。”涂遥语气平静回答记者:“我不是驾驶者,交警的描述有误。我和我的经纪公司保留追究的权力……” “根据最新的交通法,醉酒驾车已经属于违法行为,据说,你已经面临被法律诉讼的局面,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呢?” 涂遥的嘴唇抿紧了。 意料之中局面,今天,他无数次声明,自己没有醉驾,记者却在他已经醉驾的前提下进行无数次尖锐提问。 我拍了拍面前话筒。 无数镜头对准过来。 “身为涂遥的经纪人,我代表着涂遥,和涂遥的经济公司,在此声明。”我沉着声音,告诉他们:“如果交警部门,有任何能证明涂遥当时是驾驶者的书面,或者影像证据,那么涂遥现在就不会还站在这里了。你们所谓的‘交警’,指的只是一个几次被投诉的、私底下有着赌博习惯的交警,而不是交警部门的官方发言。涂遥今天之所以在这里召开记者招待会,是相信各位可以撇开无聊的传言,找到事情的本质。这次收到邀请的媒体,都是在业界有着良好信誉的媒体,如果不想自己信誉受损,就请珍惜自己的发言权,不要再有‘据说’‘据传言’这样的字句出现。还是那句话,我们保留对那名交警提起诽谤诉讼的权力。” 一段官方的话说完,我做个手势,那几个安排好的媒体都纷纷率先发问,主持人也会意地选他们提问。 最艰难的一段,终于过去。 如果完全没有负面声音,这场记者招待会就没有权威了。 我只是,让记者中,站在涂遥这边的比例,多了一点而已。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我偏头看涂遥,他脸上紧绷线条渐渐放松,不能出错的环节已经过去,面对友好的记者提问,他渐渐露出自己性格,问到新片计划时,他总算露出招牌的笑容。 现场灯光雪白明亮,涂遥头发墨黑,眼角上挑,笑起来勾魂夺魄,语气也颇有点张扬:“相对于对无聊传言的追问,我当然更喜欢关于电影的问题!我是电影演员!又不是发言人!” 还有不甚官方的网络媒体问他:“以你的性格,应付这样的记者招待会会觉得很不自在吧?” “当然会不自在。”他认真答:“但是没办法,我要对媒体负责,也要对我公司负责,最重要的是,我要对我的粉丝负责。只有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大家的关注,才会落在我的电影上。” 记者抱歉笑,说:“对于这些天对于酒驾传言的过分关注,我以我个人名义道歉。” 涂遥大笑,嘴角上翘,露无数牙齿,也只有他这样五官,经得起在镜头下这样大笑。 “道歉就不必了,只要下次我宣传电影的时候,你们帮我好好宣传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叔哪有万人迷,我亲儿子又没喜欢他。大叔工作能力这么强,只有齐楚那种傻逼才会放他走好么。 48德性 一场记者招待会开到十一点,所有人都脱了一层皮。 我带着涂遥从后门走,还是被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挤上保姆车,涂遥把墨镜一摘,整个人倒在位置上:“唉!累死我了!” 我坐在床边,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照片,瞥了他一眼:“又没叫你跑步,累什么?” “这比跑步还累!”他抱怨着,躺在座位上,伸展四肢,像只慵懒大猫,躺了一会,不安分问我:“大叔在看什么?” “现场照片。”我扔了外套给他:“你要是觉得累,就先睡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宿舍,然后再去搬东西也行。” “大叔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他瞪大眼睛看我。 “怎么,怕了?”我拿照片在他背上一拍:“你这样子,早就该二十四小时守着,好好整治一下了。” 他哈哈大笑,一点不害怕。 - 送他回宿舍睡觉,我让司机开车,送我和肖航回我自己房子。 肖航上午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闷闷不乐。我忙了一上午,让司机停在我家楼下一家熟悉饭店,带他去吃饭。 彼时已经是十一点半,我点菜,点雪蛤蒸蛋,点爆炒牛蛙和铁板牛肉,几道清炒蔬菜,小盅瓦罐汤。等上菜的间隙,点了蟹黄包子让他先垫垫肚子,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包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一边拿平板电脑写行程,喝着茶,看他一眼:“慢慢吃,别噎着。” 早上他和涂遥一样,只吃了个煎蛋三明治,估计早就饿得不行了。不愧是我弟弟,校草人物,狼吞虎咽也这样好看。 等他干掉一笼小包子,我把一杯果汁推过去,把电脑收起来。 他也知道,我是准备和他说正事了,神色凝重起来。 “肖航,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问你,你是真的准备进演艺圈,还是只想气气我而已?”我认真问他。 他坐我对面,穿深蓝色牛仔布衬衫,里面是灰色t恤,他打篮球,皮肤却一点晒不黑,底子好,白皙细腻,五官都漂亮,怪不得华天的人只见他一面就决定录取他。 他咳了一声,抬起眼睛,和我对视。 他说:“我想和哥在一起工作。” 果然。 本来说好,辞职之后,要去他学校看看,还要带他出门旅游,现在重心又全移到涂遥身上,他果然不满了。 “你很快就要毕业了,应该去上大学,演艺圈是全新领域,又是吃青春饭……” “如果像靳云森那样,就不是吃青春饭了。”他轻描淡写反驳我:“我看过齐楚以前演戏的视频,我并不比他差。” 我无奈了。 “可是,你的梦想不是上b大吗?你说过的,你喜欢那里的学风……”我还想劝他。 “那只是我以前的打算而已,我说了,我决定和你在一起工作。其实,昨天华天的人问过我,有没有兴趣加入max男团。”他眼神严肃告诉我:“我十七岁了,哥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 “可是,演艺圈的路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走。你说你要当靳云森,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当靳云森?他们都比你起步早,受过专业的教育……” “我知道这很难。”肖航孩子一样笑起来:“但我也知道,哥不会不管我的。” 我真是被他打败了。 这小孩,固执起来,简直比我还恐怖。 “这样,你把签约书交给我,我先把你和华天的约解了,让你进max试一试,组合成员的训练很苦的,我给你两个月时间,两个月之后,你的人气如果还是倒数第一,或者你自己改变主意了,都给我回学校去读书。” 他欢呼,扑过来拥抱我。 “谢谢哥,我就知道哥不会真的生我气……” “哼,别高兴得太早,要是你为这个耽误了学习,看我不抽死你。” - 带着吃饱喝足的肖航回家,收拾东西,他得偿所愿,勤快得很,在房子里跑来跑去,帮我收拾东西。我打电话给尹奚,让他给我肖航安排宿舍,问他:“要不要我去和max的人打个招呼?” 尹奚声音低沉,讲冷笑话一样:“他们都是些小孩,你过去会吓到他们了。” 华天青黄不接,中生代断层,靳云森之后再无天王。涂遥是重中之重,除他之外还有一个max,里面五个小青年都长得不错,有三个比涂遥年纪还小,出了张流行音乐专辑,正在大红,里面的副队长徐艺和一个叫小律的包子脸小矮子负责唱歌,队长,也就是那个混血的karl和一个画眼线画得娘炮兮兮的叫岚的中性少年是负责卖脸的,肖航要补的,应该是那个负责的跳舞的叫邢星的位置,因为上个月他好像摔断了腿。 不知道华天是怕涂遥和那群娘炮打架还是怎么的,把涂遥的宿舍和max的宿舍一个分在最南边,一个分在最北端,我问清楚之后,挂了电话大骂华天排宿舍的人有病。 肖航倒是看得开:“没事的,我走过来也就十多分钟。” 我哼了一声,叫司机帮我搬行李进电梯,让他自己走过去。 尹奚说得轻巧,max公关做得那样好,五个人都是人精,独自对待媒体都滴水不漏,肖航过去是新人,不被欺负才有鬼。 不过,被欺负也好,刚好可以打消他混演艺圈的念头。好好读书考北大多好,我又不是赚不到钱,进什么娱乐圈! - 我拿钥匙打开门时,涂遥正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墨黑头发覆盖在额头上,露半张最漂亮的侧脸。 真不知道乐盈平时怎么管他的,满地都是他扔的东西,衣服,裤子,鞋子,书,游戏机……好在只是乱,倒不脏,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司机大概习以为常,一脸平静把我东西搬去卧室。 我走在沙发边,弯下腰来,揪住他耳朵。 “……啊!谁!”他痛得弹起来。 “起床吃饭!把西装脱下来,换件家居服穿着,吃完饭就给我收拾你房间!”我把茶几上一堆东西扫到地上,把打包过来的饭放好。 他惨叫一声,自暴自弃,从沙发上滚到地上,看我作势要踹他,终于懒洋洋爬起来换衣服。 趁他吃饭,我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挂起来,把地上衣服一套套挂好,收到他卧室衣柜里。拿了三个大筐子,把他扔在地上的东西归类。 他含着一大口饭,含糊不清问我:“大叔,你不是说要我收拾房间么……” “我说,吃完饭给我收拾你房间!我收拾!你在旁边看!不然你哪知道哪件东西放在哪里!”我大声凶他,把他游戏机扔到放电子用品的筐里。 他一副感动得不行的样子,扑过来抱住我腿假哭:“呜呜呜呜~大叔你真好。” 我作势要踹他:“快吃饭!再废话,下午就没时间看剧本了!” 我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怎么,我总觉得,他有点往赵黎以前那个德性转变的趋势。 - 吃完饭,收拾他房间,我弯下腰,给他叠衣服,他捧着个西瓜,用勺子吃,一副好奇状跟在我背后看:“大叔,你脖子好白啊……” 我懒得搭理他,叠好他所有干净衬衫放进衣柜,弯腰太久,活动一下腰,他狗腿子一样凑上来,舀西瓜给我吃:“大叔辛苦了,来,奖励你……” 勺子都递到嘴边,他又一副“这是我和经纪人相处的正常模式,吃个西瓜算什么”的理直气壮表情,我只好张嘴吃了。 他得寸进尺,还点评我:“大叔吃东西的样子真帅……” 我“哼”了一声:“别以为拍马屁有用,把你房间里所有电子用品交出来,以后睡觉前不许玩手机玩游戏!” 他露出悲伤表情,瘪了嘴看我,我瞪他一眼,他像耷拉着耳朵的宠物一样,乖乖把放在床头的游戏机全部搜出来给我。 “这还差不多。”我拿了带锁的保险柜出来,他大叫“不要啊……大叔。” “以后实行奖罚制度,每天只给你玩半个小时游戏,这是打印出来的规章制度,你触犯一条,扣十分钟,要是做到奖励条款中的一条,加五分钟。” 他接过去,看了半天,问我:“大叔,奖励条款在哪里?” 我指指我自己脑袋。 他顿时蔫了下去。 - 把他房间收拾干净,钟点工也打扫好了客厅和阳台卫生,我赶他去洗澡,在阳台上摆好小桌子,剧本一式两份,泡两杯茶,等他出来看剧本。 陆赫有胆量,一部《匹夫》,男主他找齐楚,男配就找的是涂遥。他虽然名气大,但毕竟资历浅,没有能载入历史的经典电影傍身。请靳云森那种大牌虽然有保障,但是也难有突破,不如狠狠心用几个新生代,省下片酬用来搞别的。 也是乐盈厉害,陆赫向来偏向于乐综的演员,但是这角色也被她拿下来。 陆赫昨天通知,还有三天,《匹夫》就要开拍。 看来是赵易拍得快,把齐楚的档期提前腾出来了。 49较真 “大叔在想什么呢?”涂遥忽然出现在我后面。 他穿灰色棉布裤子,白色背心,用大毛巾揉着头发,光脚站在地毯上。 “把鞋穿上,别感冒了。”我指指对面位置:“先看看剧本。” “哪那么容易感冒……”涂遥不以为然,跳到自己座位上蹲着,拿着剧本翻了翻,皱起眉头:“齐楚?” “男主角是齐楚,女主角是袁冰。”我给他解释:“他们人物都还挺正面,就你演的凤七少爷挺有挑战性,中间有一次性格大变。” 他“嗯”了一声,头发也不擦了,蹲在椅子上,聚精会神看起剧本来。 午后阳光明亮,我逆光坐着,阳光照得他轮廓都耀眼起来,这少年好像有个特性,只要站到镜头前,或者沾上和电影有关的东西,就会变得严肃认真且无比专业,像一棵正在向上生长的树一样。 涂娇娇果然生了个好儿子。 - 等到他剧本看完一遍,他又变回了那个张扬又闹腾的涂遥,大叫:“这剧本好厉害……看得我都饿了。” “这剧本是不错,你的人物尤其好,文戏武戏都有亮点,对了,乐盈还给你报了拳法班,可能来不及学了……”我又拿出行程表来看:“不过陆赫既然这么早开机,应该考虑了这些问题……” “要打架啊……”他换个姿势,蹲坐在椅子上,一条手臂勾住椅背,喝了一大口茶:“我还没拍过武打戏呢。” “到时候可以用替身的。”我以为他是担心,安慰他:“这些问题你都不用操心……” “我才不要用替身。”他喝光一杯茶,一脸得意笑容:“我练过跆拳道。” “嗯,有底子当然好。”我低下头,准备拿原文小说出来,他忽然叫停:“别动!”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怔在那里。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从我头发上拿下一片羽毛,在我面前晃一晃:“大叔头发上沾的……”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刚说了个“原来……”他又大叫:“别动,还有。” 我一动不动,等着他再帮我拿下来,谁知道他嘴角带着笑,脸越凑越近,狐狸眼半眯,我正要往后躲,他大笑:“哈哈,我骗你的!” 真是无聊。 我嫌弃地拿出一本小说,扔给他:“吃饭之前看完!” 他蹲在椅子上,看我转身走,笑着问:“喂……大叔,你不会生气了吧?” “我去厨房弄点东西。”我懒得搭理他,穿过客厅去厨房。 他还在后面大笑:“大叔……你真的生气了啊……” “我说了!我去厨房做点东西吃!”我狠狠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你听不懂吗!” 阳台上一片寂静。 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被吓回去的时候,阳台上传来一声控诉: “我就说了,大叔生气了嘛……” - 涂遥这个年纪,吃也吃不胖,我做了瘦肉粥,这两天做饭给他吃,也算摸清楚他饮食习惯,他喜欢吃蛋类,喜欢喝牛奶,喜欢吃肉,不吃辣,不太喜欢喝汤,不习惯吃汤和面在一起的食物,但是很喜欢吃米线。 我坐在桌边,看他用汤勺喝粥,把书收走:“吃饭不能看书……” 他狐狸眼眯起,对着我笑:“大叔,你好像我外婆。” 我被他乱七八糟比喻气得肺疼,这少年简直是生来克我的,撒娇卖萌耍赖样样精通,吃光了粥还不干活,仰着躺在客厅沙发上哼哼,大叫:“大叔,我要玩游戏。” “不给玩!”我恶声恶气凶他。 “为什么……”他可怜巴巴看我。 我端着一篮子洗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冷笑:“今天你玩游戏的时间已经扣了……” “扣在哪里……”他双手撑住茶几,用嘴咬了个苹果。 “长得太丑,所以扣了。”我信口答道,也在沙发上坐下来,打开电视看娱乐新闻。 他爬了过来,用头拱了拱我肩膀。 我不搭理他。 “我要发飙了……”他默念完,我还来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大力按在我肩膀上,把我推得翻在沙发上。 他冷着一张脸,把苹果扔到一边,按住我肩膀,一手把所有头发拢起来,露一张全脸,俯身下来,挑着眉毛看我:“我长得丑,大叔?” 这样近距离看他,我都不自觉屏住呼吸。那双眼睛,一笔到眼尾,像是画出来的一样,一根根睫毛墨黑,直戳到人心上来。这样近距离的对视,这世上没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真的长得丑么?” 我输人不输阵,点头。 要命的不是他的脸,是他现在正扑在我身上。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他绝不是善类,即使后来他在化妆间里那样友善,仿佛毫无心机的阳光好少年,但是,我心里一直隐隐清楚,这是个危险的人。 看到我反应,他抿紧了唇,扬起手来,我全身顿时紧绷,危险感爆棚,连忙叫道:“你不丑,你真的不丑……” 他笑了起来。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他揉了揉我头发,爬起来,跳到地上:“我玩游戏去了……” 我满心都是骂脏话的冲动,刚要骂,他忽然回过头来,我又憋了回去。 “对了,大叔,”他一脸得意笑容:“晚饭我要吃你上次做的牛肉。” “吃你妹!”我忍无可忍,抓过手边苹果砸了过去,他哈哈大笑,躲开武器,溜进房间里。 - 大部分工作都已经按部就班,晚上反正没事做,我做了几样菜,准备叫肖航过来吃饭,打他电话,没人接。 涂遥总算还有点自觉,玩了半个小时游戏,跑来厨房跟我报道:“大叔,好香啊……” 我冷着一张脸,不想搭理他。 他脸皮厚得很,自己跑去盛了饭,还给我盛了一碗,规规矩矩坐在饭桌边,两手安分放在身侧,一副乖巧样子。 我端了菜上桌,把他给我盛的饭拨到一边,盛了粥来喝。 他脸上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他家里饭桌是西式饭桌,一人坐一边,汤摆在他那边,眼看着汤勺快滑到汤里,我伸手去扶,他以为我是想喝汤,眼疾手快,飞快舀了一勺汤,倒在我的粥里。 我无言以对地看着他,他一副乖巧表情,等着我表扬他。 “涂遥……” “我知道,我不该玩游戏!”他垂着头做检讨一样:“以后大叔不叫我玩游戏,我就不玩游戏,大叔不要生我气……” “我不是因为你玩游戏的事生气。”我扶住额头,觉得头疼:“我是在想别的事……” “什么事?”他一脸茫然样子。 作为一个见过我和齐楚暧昧样子的人,你当真不知道我是个同性恋?就算你不知道,圈内多少人知道我是同性恋,你难道不会听到一点风声? 然而这些,我都不能跟他说。 我只能说:“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开玩笑,所以……” “我知道了。”他踊跃地回答:“大叔不喜欢我捉弄大叔。” “算是吧……”我艰难形容:“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 天知道,我在圈内这么些年,说过我脾气不好的人,也只有我自己一个而已。我的实话是:我不喜欢和你有太多肢体接触。 “大叔脾气很好的,不要自卑嘛……”他天马行空接上我的话,还站起来摸摸我肩膀:“我就很喜欢大叔的性格……” 你从哪里看出我自卑了!二货! 我彻底放弃和他鸡同鸭讲的对话,低头喝粥:“算了,你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 “大叔,”他拍了拍我肩膀。 我抬头看,他把一碗饭推了过来,脸上表情无比诚恳。 “我知道,我自己性格不太好,我喜欢捉弄自己喜欢的人,乐姐也和我说,我这样不好,”他认真看着我眼睛:“可是,我想告诉大叔,我并不是不知道好歹的小孩子。我是个成年人,我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捉弄大叔,是因为我很喜欢大叔,如果不喜欢的人,我是不会搭理的……” 和一个同性恋说“我喜欢你”真的没关系吗?孩子! 我不知道拿什么来应对他的诚恳,只能低头喝粥。 “……如果大叔不喜欢,我可以改的。”他十分严肃地告诉我:“我改起来很快的。” 我叹了口气。 “你不用改,是我自己问题。”我再次批判自己:“是我太容易较真了,你没有错……” “真的?”他精神百倍。 “真的。” “那大叔以后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我气了?” “不会了。”我已经自暴自弃了。 “那,”他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今晚可以和大叔一起睡吗?” “……当我没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大叔啊~远离大尾巴狼啊~快跑啊~ 50演戏 涂遥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赖床。 到香港第二天,住在山上酒店,我叫他起床赶一个通告,他趴在床上,睡成大字型。 我叫他:“涂遥,起来了,上午有个通告,再不起来你今天别想玩游戏了……” 他哼了两声,我以为他快醒了,抓着他手臂想把他拉起来,被他拉得栽倒在床上,气得大叫他名字。他嘟囔两声“好吵”,捞起被子,把我和他裹在一起,腿还搭在我肚子上。 我被裹成蚕茧一样,挣扎着想抽一只手出来扇他耳光。 “涂遥!你再不起来,我真的要揍你了!”我挣扎着在被子里踢他,他闷哼一声,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呜……好痛……” 我冷着一张脸,准备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就宣布扣光他三天玩游戏的权力。 他头发蓬得小狮子一样,打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皱着鼻子,一副没睡饱的样子,睡眼朦胧,还和我打招呼:“早安,大叔……” “你今天别想玩游戏了。”我冷冷宣布:“不仅是今天,你明天、后天,都别想玩游戏了!” 他竟然一点不惊慌,皱着眉头问我:“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没扣你一周已经……你干什么!” 他像八爪鱼一样,把手脚都缠在我身上,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安逸回答我:“既然大叔把我起床的动力都灭掉了,我决定再睡一个小时。” “你找死!”我在被子里挣扎,气得大叫:“你敢!” 他伸出手指,按在我唇上:“嘘……”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 “涂遥!别玩了!我是说真的!早上有通告!”我徒劳威胁他:“你还玩这套,信不信我把你的游戏机都卖掉!” “嗯……”他哼哼两声。 我是秀才遇到兵,连讲道理都没用,只能努力从他控制下挣扎出来,这小混蛋大概真的练过跆拳道,力气大得很,轻而易举压住我,我挣扎半天,只出了一身汗。 我发誓,他绝对是在装睡,因为在我徒劳挣扎的时候,我清晰地看见,他嘴角缓缓翘起,得意地笑着。 “涂遥……”我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你先放开我,我们再商量玩游戏的事好不好?” 他闭着眼睛,睫毛又长又翘,淡红嘴唇抿紧,一副睡得正香的架势。 我只好继续用硬的。 “涂遥,你不要逼我揍你……” 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大叔要揍我?拿什么揍?咬我?” 我真是被气得肺疼,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完了……我把大叔气坏了……”他打量我神情,总算放开我,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大叔,揍吧,我又犯错了……” 我满肚子火,从床上爬起来,看他一副“随便打”的架势,把被子扔在他身上,在他肚子上揍了两拳。 他大笑:“我就知道大叔不舍得揍我……” “闭嘴!”我狠狠踹了一脚床:“我限你十分钟给我做好出门的准备!不然就让你死!” - 《匹夫》开机前一天,sv台娱乐新闻首播,一条不起眼的新闻:凌蓝秋正式公开接任齐楚经纪人。 彼时正是下午六点,涂遥蹲在沙发上吃西瓜,我在收拾行李。 黄景和齐楚的关系还在恶化,就是没有彻底翻脸的契机,我自己掏腰包请了个助理,叫“阿封”,是个挺老实的男孩子,涂遥虽然喜欢胡闹,却也没有捉弄过他。 “你能不能别光顾着吃,过来看看这个……”我简直像个家庭主妇一样:“你这么多游戏机,到底要带哪个?” “带psp3000和e1000就好……”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哪知道是哪个!”我无奈:“你过来看一下行不行!” 他总算移动大驾,凑过来,只用了十秒钟,从一堆游戏机里选出两个,扔进行李里,舀了一勺子西瓜:“大叔,请你吃西瓜……啊……” 我只想把西瓜嚼碎了,吐他脸上。 - 早在很久之前,凌蓝秋就说过,我这人,越是对亲近的人,越不懂恩威并施,精明厉害都是用在外人身上,被自己身边的人吃得死死的。 以前我不信,心说,齐楚吃定我又怎么样,我大不了一走了之。结果现在碰到涂遥,不到半个月,他把我性格摸得清清楚楚,每次我下定决心要发火,都被他轻而易举糊弄过去。等我心情刚好了一点的时候,他又得寸进尺,搞出更多幺蛾子来。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天真单纯什么都不懂,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无法无天,而是摸准了我性格,所以才肆无忌惮。 偏偏,我还想不到办法对付他。 或者说,我压根不想对付他。 《匹夫》在横店开拍,华天财大气粗,派了三个助理,我们一行五六个人,早上飞过去,快天黑才到,入住当地一个国际五星级酒店,涂遥又不是第一次住豪华套房,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兴奋,还要开香槟庆祝,我懒得搭理他,问清楚导演房间号,把他收拾干净,带他去拜码头。 陆赫虽然是个人渣,工作能力却没得说,陆芸白也是打过交道的,我打她电话,她还客套:“还是你为我们考虑,自己就飞过来了。我现在正在机场接人,晚上接风宴再跟你赔罪。” 袁冰的行程我清楚,早就到了。那么,这部戏里唯一一个重要到要让陆芸白亲自去接的演员,也只有齐楚了。 我带涂遥去见陆赫,那年轻得过分的大导演正在和电影编辑室的人扯皮,看来凌蓝秋确实没让他好过,他瘦了不少,脸颊轮廓越发清晰英俊。 在陆赫那里呆了一会儿,涂遥和那帮负责搞剧本的人都混熟了,我以为他玩得开心,结果,一行人去下面吃饭的时候,在酒店象牙白的走廊里,他忽然侧过头来,告诉我:“大叔,你不要紧张。” “我紧张什么?”我反问他。 我话没落音,陆赫已经推开包厢门,偌大圆桌边,齐刷刷站起一帮人,我一眼就看到齐楚。 无论做过多久心理建设,那一刻我还是如遭雷击,连涂遥握住了我的手都没反应过来。 搞笑的是,齐楚竟然也看着我。 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瞬,移开一点,看了一眼涂遥,然后,停留在某个位置,我顺着他目光低头看,看见我的手腕被我在涂遥手里。 我想把手抽回来,但是涂遥力气大得很,一直紧紧握住我手,拉着我,和他一起坐在桌边。 我知道涂遥不是gay,他早年在美国读书,初恋是他妈妈朋友的女儿,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我不知道这小孩想干嘛。 - 席上总共三个女人,凌蓝秋仍然是利落bobo头,染酒红色,细长手指难得没有夹香烟,化了妆,掩不住的憔悴。陆芸白相貌不出色,袁冰向来是温柔干净到极致,一张小脸,五官很细致,最适合古装片。当初她演而优则唱,出唱片的时候我帮过她忙。 席上众人聊得火热,只两个人沉默不言,一个是齐楚,一个是我。 齐楚是向来高贵冷艳的,反正他经纪人好,前有我后有凌蓝秋,都是能帮他遮掩的主。但是,我身为涂遥的新经纪人,这时候,不帮他搞好关系,实在有点不负责任。 陆赫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我只能和陆芸白说。 “说到扯皮,这次芸白可够爽快,”我轻松□话题里:“一分钟镜头,只和我扯了半个小时,真是大慈大悲……” 凌蓝秋顿时笑了起来,她和我关系向来好,笑话她都是最快懂的。 “肖林,你少来!”陆芸白不高兴了:“要不是你没绅士风度,每次和我锱铢必较……” “哈,文化人欺负我们,锱铢必较都出来了。” “这算什么,”凌蓝秋插话:“上次小陆和我抱怨景天驰,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她说,景天驰是个饕餮……我想了半天,还是回去查字典查出来的……” “你们就合伙挤兑我吧,每次你们凑在一起准没好事。”她掐凌蓝秋:“我知道,这席上只有两个人老实,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家齐楚,都是被你欺负的……” “唉……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我轻巧把话题带开:“什么叫老实人?我不算一个?‘我家’涂遥不算一个?” “得了吧,你和涂遥,都不是省油的灯。”陆芸白朝涂遥笑:“尤其是涂遥,我这次在香港碰到云森大哥,他知道我要和涂遥拍戏,只说了两个字‘保重!’,你觉得这是好话啊……” 我偏头看涂遥,发现他脸上带着微笑。 相处半个月,不仅他摸透我性格,我也对他性格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一般,他脸上带着这样客套笑容的时候,心情都算不上太好。 我骤然接手当他经纪人,也许,有什么恩怨是我不清楚的吧。 我不再猜度,继续和陆芸白她们闲聊,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袁冰虽然性格矜持,但是凌蓝秋和陆芸白两个各自可以抵得上一个半女人,席上热闹无比,还联合起来灌我酒,我招架不住,借口接电话,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门时撞到人。 像所有狗血的电视剧和电影中描写的一样,我撞到的人,是齐楚。 作者有话要说:哎唷~大家都到场了,点下名哈,齐楚到了没,凌蓝秋到了没?陆赫到了没……搞起搞起啊,搞死搞残搞怀孕啊!不要手下留情啊! 51克星 阿青口口声声说他瘦了至少十斤,结果还不是撞得我骨头疼。 被撞了之后,我头也不抬,反正我不用看也知道是他,准备贴墙跟溜走,这世上没人比我更清楚他脾气有多坏。 我刚蹭出去一点,手臂就被拖住了。 我握紧拳头,扭动手腕,想挣扎出来,他反而握得更紧,抿着唇,一脸高傲仰起下巴,我才挣扎两下,他按住我手腕,压我在墙壁上。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我咬紧牙关挣扎,感觉骨头都快被自己拗断,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压制住。我体力不及他好,挣扎几下就开始喘气。 刚刚在席上只扫过一眼,现在近距离看,他眼睛下面两抹青,瘦得轮廓都无比清晰,咬住嘴唇,抓住我手腕,眼神凶狠看我。 我刚抬起腿,被他用膝盖狠狠一磕,痛得人都蜷起来,他隔开我膝盖,整个人压在我身上。 我闻得见他身上冰雪一样冷冽气味。 “这么快就勾搭上涂遥,动作够快啊……”他低下头来,在我耳边冷笑,嘴唇碰到我耳廓:“怎么?心虚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竭尽全力挺直脊背,梗着脖子:“放开我,不要发疯。” “发疯?”他嗤笑一声,手上加重力度,我骨头都快被捏碎,疼出一声冷汗,听见他在我耳边冷笑:“发疯的是你吧?你喜欢他哪里?长相?还是床上功夫?哦,我忘了,你去酒吧就是为了找这款的人上床!” 当年赵翮开玩笑给我找的小零号而已,他从三年前一直记到今天。 “我爱和谁上床关你屁事!”我痛得满肚子火气:“你他妈才不正常,是阳痿还是等着谁给你立贞节牌坊?” 话没落音,我只觉得脖子上被人狠狠咬了一口。这混蛋还是这么没出息,吵不赢就动手。 “我操,你属狗的!”我破口大骂,脖子上火辣辣地疼,估计皮都被咬破了,我疼得发飙:“齐楚,你他妈还不松口!” “真想弄死你。”他阴恻恻来了这一句。下巴枕在我肩膀上,硌得我骨头疼。 气氛异常诡异,好好一场仇人见面动作戏,被他弄得像乐子佼那些让人牙酸的文艺片似的。 眼看着他一副半个小时之内不会放手的架势,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出绝招了。 “齐楚……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压在我身上的人明显僵住了。 我连挣扎都不用,他自己就松开了手。 真是,早知道就早用这招了,也免了老子挨他咬一口。 - 他垂头站在我面前,额侧垂下两缕头发,长度只到眼角,大概失眠太久,眼角通红,有些男人狼狈的时候反而最好看,齐楚不得不算其中一个。洗手间灯光明亮,照得他的脸雕塑一样。 我手腕都被掐出手指印,抹了一把脖子,也不知道流血没有。 我默不作声活动一下手腕,手□裤袋里,竖起衣领,准备溜回包厢去。 “肖林。”他在背后叫我。 我停了下来。 “你要怎样才肯回来?” “你要怎样才肯把莫延送去坐牢?”我反问他。 我等了几秒,没听到回答,在心底冷笑一下,双手□裤袋,一副没心没肺痞子样,准备溜包厢,抬头就看见涂遥。 “大叔,你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小屁孩一副拽拽样子,大概也觉得我们之间气氛不对劲,瞥了一眼齐楚,过来搂住我手臂:“我们回去吧。” “好。” - 回到席上,继续暗潮汹涌。 凌蓝秋那女人怨气重得很,陆芸白不是她对手,还没开机,她竟然敢灌陆赫酒,也不怕把陆赫吓跑了。灌就算了,她还这样说:“多谢陆导平素对nichs的照顾。” nichs是米林的英文名。 这样敬的酒,陆赫竟然也敢喝,我和凌蓝秋喝过酒,知道她酒量简直是妖怪一样,景天翔都喝不过她。她铁了心要灌陆赫,席上气氛都紧张起来,连齐楚回来都没让席上重点偏移一点。 陆芸白显然知道米林的事,忙把祸水东引,端起杯子敬我:“我还是第一次和涂遥合作,以后肖林你可要多多照顾……” 我还没端起杯子,涂遥先站了起来。 “既然是和我第一次合作,这杯酒我帮大叔喝了。”他拿起白瓷小杯,翘起唇角对着陆芸白笑笑。 “哪有这样的道理,艺人还帮经纪人挡酒……”陆芸白巴不得有件事来转移席上的注意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涂遥:“上次华视庆功,也不见你帮乐姐挡啊。” “今天我心情好。”涂遥干巴巴一句挡回去,他一副叛逆期少年的样子,挡得陆芸白都笑起来。 陆芸白不像凌蓝秋,凌蓝秋虽然下手狠,却有原则,不仗势欺人,也算是非分明。陆芸白却是地道的官场哲学,最圆滑世故,虽然工作能力一样地强,但因为这原因,我们交情向来只是一般。她铁了心要给凌蓝秋和陆赫劝架,所以用尽浑身解数搞我带的涂遥,希望转移席上注意力。涂遥是直来直往的人,也不怕她,她一敬涂遥就喝,喝了三杯,我伸手拦住:“别喝了,明天还要开机的。” 陆芸白起哄:“哈,保姆出来了。” “涂遥又不是小孩子,以后拍电影,不会喝酒怎么行?”制片人也跟着劝,以前只听说陆赫的剧组欺生,没想到还是真的。 我瞥一眼陆赫,发现他正低头喝闷酒,凌蓝秋正坐在他对面,齐楚坐在她身边,两个人都是一副刚死了爹的冷漠表情。 我怕涂遥喝醉,和陆芸白扯皮,扯到一半,涂遥忽然笑了起来。 “陆姐这么喜欢喝酒,我就陪陆姐好好喝一场。”他在桌面下按住我腿,偏头对着我笑,一双狐狸眼眯得细长:“林哥,给我满上吧。” 我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放到酒瓶上了。 我竟然不自觉相信他的话。 - 《匹夫》剧组的接风晚宴,就因为导演助理陆芸白被灌醉送去医院洗胃作为结局。 陆芸白那边我不管,我只管照顾涂遥。 早在刚认识涂遥的时候,我就看出这小孩脾气古怪,说他冲动,第一次见面时候,一副冷漠拒人千里的架势。说他老练,但是从第二次见面之后,他在我面前,就是一副热血少年的样子,到今天为止,从未变过。 我开始怀疑他是装,后来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这些天相处下来,我也看得出,他这副样子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他本来性情。 我只能解释成他性格里有双面性,对待陌生人,就是一副拽得要死的冷漠样子,熟了之后,就变成肆无忌惮的活泼少年。 但是,我心里有隐忧。 这些天相处下来,我虽然不愿意承认,心里却也隐隐知道,涂遥还有一面。 就是那一面,让我下定决心,做他的经纪人。 也是那一面,让我有点惧怕他。 那一面,有担当,也固执,我撼动不了。这就算了,我竟然怕他。 即使在带齐楚的时候,所有重大的决定,从齐楚的公众形象,到换公司时做的选择,再到像一场通告这样的小事,全部是由我决定的。虽然从大黄到mickey,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齐楚,我在乎齐楚,全世界都知道齐楚脾气差,难伺候。但是,在工作上,我发话的权威不比凌蓝秋少。 可现在,在涂遥面前,我却总是败下阵来。 虽然他总是嚷嚷着当明星没有自由,动不动就抱着我被子在床上打滚,每天可怜巴巴地装听话,希望我能多奖励他一点玩游戏的时间,连晚餐吃什么菜都是我决定。但是,真正有大事发生,他的意见和我相左的时候,我斗不过他。 他总是让我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就像那天在香港,我叫他起床。我和他讲道理,他就耍赖,等到我也准备不顾后果发飙的时候,他反而一副理智样子,可怜巴巴任我处罚。 虽然看起来是我在颐指气使,我在决定他行程,我在制定规则。但是我自己心里却很清楚,并不是这样。 掌控节奏的人,其实是他。 他喧哗,他耍赖,他总是被处罚,可怜巴巴看我,我可以很严厉,也可以凶巴巴命令他做什么,但是,我掌握不了节奏。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好像在顺着他的心意走。 他有点像猫,看起来慵懒又脆弱,露出肚皮给你摸,但偶尔他流露的阴郁眼神,让你清楚,你根本当不了他的主人。你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伸出爪子来,挠得你头破血流。 我摸不清他的路数,何况现在我和凌蓝秋闹翻,连个参考的人都没有。 我本能地觉得危险。但是,我连一件能明确说出口来控诉他的事都没有。 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其实是很让人心慌的。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在怕他什么,他才十九岁,我又没签约,随时可以一走了之,他脾气也不坏,又挺听话,我心里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简直让我觉得想要跑到一个空旷地方,大叫大吼一番。 我不是傻子,我不信他单纯,不信他天真。我知道,这样的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我真的出了心理问题。 要么,就是我碰到克星了。 - 当年我和凌蓝秋说,齐楚是我的克星。 凌蓝秋大笑,说肖林你才活了多久,就敢说克星。你虽然在齐楚身上摔得惨,但是那不是齐楚的段数高,是他赶得早赶得巧,赶上了你好拿捏的时候。你看,现在你段数一高,不是就走出来了,只要一辞职,以后海阔天空,他哪里还能克到你。 她说,真正的克星,是就算你活到六十岁,修炼再高,道行再深,他还是一伸手就掐住你七寸,让你动弹不得。这才叫一物降一物。 我笑她武侠书看太多,做白日梦。 她翘着腿,吸细长香烟,一副“你还年轻你不懂”。 现在想想,也许她说的是对的。 她道行不可谓不高,看得不可谓不透,还不是一头栽在景天翔身上,二十四到三十五,整整十年多时光,死心塌地,十年时间,她不会看不穿景天翔身上那些标记着“景氏专利”的劣根,还是心甘情愿绑死在这棵树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给实体书签名了,所以晚了,sorry 52家当 我扶涂遥回房间。 毕竟是小孩,虽然酒量不错,脸颊还是滚烫了,他皮肤白,所以脸红起来特别好看,一双狐狸眼,挑得惊心动魄,我扶他在床上躺好,替他解开衬衫扣子,才解开一颗,手就被抓住了。 我满心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坏笑着说些“大叔,你是不是想非礼我”之类的玩笑话,但是他一言不发。 他大概确实是喝醉了,眼里都带着水光,看人的时候却无比专注,才十九岁,我就不敢和他对视。 “怎么了……”我竭力平稳声音:“觉得难受吗?还是……” 他用力一拖,我就整个人栽了过去。 对于这悬殊的体力差,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我被拖得栽倒在床上,上半身趴在他胸口,闻见他身上的酒味。 涂遥从来不用香水,他身上温度很高,莫名其妙地,我脸上皮肤竟然也跟着升温。 “你怎么了……”我本能地觉得气氛不太对劲,用手肘撑着床,想要站起来。 他的手压在了我背上。 “我有点累。”他声音很低,带着点疲倦:“大叔,陪我休息一下吧。” 明明,只是个还在青春期徘徊的小孩而已。这种让人不敢否决的沉重感算是什么? 我一边暗自腹诽,一边跟这醉鬼讲道理:“你先睡,我给你倒点水来……” “我不想喝水……”他像被惯坏的小孩一样拖着长音,埋头在我颈窝里蹭了蹭,满意地笑了起来:“大叔身上好冰,抱起来好舒服……” 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相信自己能够扳开他手腕,跑到冰箱前,端一杯冰水给他喝,好让他清醒一点。另一个选择,是就这样被他当冰袋抱着,直到他睡着。 我英勇选择了前者,可惜没成功。 我只挣扎着爬起来大概不到一寸的高度,就被涂遥重重压下去,这醉鬼还皱起整张脸,一脸不悦地拍了拍我的背:“别动……” 我像穿在树枝上的烤全羊一样,在涂遥手臂围成的圈里,缓慢地转了90度,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放松下来,仰躺着,认真地观察天花板。 彼时涂遥已经无比熟练地、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把他的手脚都缠到我身上。 我偏头看,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一点妆不带,头发都睡得乱糟糟的,却真的是比牛奶还要细腻的皮肤。他睡觉的时候,总好像不知道是在跟谁斗气,整张脸都气鼓鼓的。 我叹了口气。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停止。 - 这两天实在是有点累,不仅是涂遥,我也有点疲倦。尽管还满心惦记着要把空调打高一点,以免某个喜欢踹被子的醉鬼感冒,我还是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连袜子都没脱,就这样睡着了。 我是被热醒的。 全身都是汗,身上压着许多东西,头发都黏在脖子上,我被热得满肚子都是火,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发现整个房间都一片黑暗。 然后我才发现,压在我身上的不是涂遥,是被子。 涂遥就坐在我身边,盘腿坐在床上,玩牌一样,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些纸张。 “……你在看什么?”我艰难爬起来,腿被压得发麻,像无数蚂蚁在里面爬。 “先别起来。”他伸手按住我,发现我腿麻,探身过来,伸手抓住我脚踝,他一碰,我脚顿时阵阵发麻,软针扎一样,我抓住他肩膀:“别碰,很痒……” 就算在黑暗里,还可以清晰看到他嘴角上翘,小恶魔一样。 他揉了揉我头发。 “大叔,你啊,真是……” 这种没大没小的宠溺语气算是怎么回事。 我皱着眉头,靠在涂遥递来的枕头上,等脚麻的感觉渐渐过去,瞥了一眼他趁我不注意收拢在一边的那些纸张:“这是什么?” “啊,还是被发现了……”他有点懊恼似的,揉了揉鼻子,伸手开了床头灯:“本来准备明天再给大叔的。” 不知道这酒店怎么想的,床头灯是暧昧的深红色,一副要拍□片的样子,涂遥把那些纸张在我面前摊开来,我仔细辨认:“户口本?” “还有存折,房产证,”他一样样摆给我看,最后长舒一口气,双手撑在床上,抬起眼睛,一双狐狸眼笑得弯弯:“呐,大叔,这是我全部身家了。” 这种“我的全部家当都交给你管”的架势算是怎么回事? “你把它们拿出来干什么?”我戒备地看着他。 他把那叠东西推到我面前:“大叔是我的经纪人,这些当然要交给大叔管了……” “谁说经纪人要管这个的?”我忙不迭地躲:“你以前交给乐盈了吗?” 他怔了一下:“没有啊。” “那你交给我干什么?” 他睁大眼睛,理直气壮地告诉我:“大叔是大叔,大叔和乐姐又不一样。” 我对这个有着诡异逻辑的少年无语了。 - “大叔……” “回你床上睡觉,别吵我。” “大叔……你把它们收起来了没有?” “收起来了。” “少骗人,你明明放在我行李箱里,我看到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忍无可忍,掀开身上的毯子,与蹲在沙发边的涂遥对峙着:“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收着,给我算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给你当经纪人……” “大叔。”他趴在沙发边缘,明亮眼睛,低声叫我。 明明脑子里一团乱麻,烦得只想发一顿脾气,被他一看,却不自觉地整个人都温和起来。 我无奈地看着他。 “大叔,我是认真的。”他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看着我。 “我并不是想大叔当乐姐那样的经纪人。”他伸手放在我手背上,掌心带着熟悉温度,眼神这样诚恳:“我没有骗过大叔,我愿意把我赚的钱,全部分一半给大叔。我要大叔一直给我当经纪人,我会超过齐楚,我会让大叔像凌蓝秋一样,站上金熊奖的舞台。” 他目光这样灼热,我竟然不敢和他对视。 齐楚曾经问我,我说的那些,要造就一个天王的梦想,是不是骗他的。 其实我没有骗他。 我是真的很想,打造出一个耀眼的天王,镇压一整个年代,以后不管过了多久,只要提起这个年代,提起娱乐业,就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惜他让我失望了。 他可以不够世故,不够圆滑,他也可以不喜欢我,他甚至还可以没有好演技,没有强大到足以成为时代标志的声音。 但他不能,把别的事,放在他的梦想之前。 尤其是,那件“别的事”,只是一个满口谎言的,轻浮幼稚的谋杀犯。 是他骗了我。 一个男人,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去承诺。没有那个决心和觉悟,就别说你想做天王。 只是一场滑稽的恋爱而已,他不辨是非也可以,不管黑白也可以。但是作为一个人,恩怨不分,利害不明,区区一个小明星,就不自量力地卷进这场景赵两家的大矛盾里,他还有什么资格说他想做天王。 - “大叔……你现在愿意做我的经纪人了吗?” “……” “大叔是答应了吗?” “闭嘴,去睡你的觉。” “大叔是答应了,是吧是吧……”愉悦到可以感染别人的声音。 “……” “那大叔怎么不回去和我睡一起呢?” 作者有话要说:再让你们happy一段时间,啦啦啦。 53识趣 睡到早上七点。 匆匆洗漱,叫了早餐来吃,去卧室看了看,涂遥还在睡,给他订好闹钟,叫了早餐,一边打陆芸白电话,一边往外面走。 这女人性格虽然没凌蓝秋那么强硬,但也厉害得很,拼命三娘一个。当年陆赫拍个纪录片,乐综不少艺人去客串,齐楚林小白都去了。陆芸白这女人,忙到半夜三点,还叫上凌蓝秋去吃夜宵。两个女人,不知道去吃了什么奇怪东西,凌蓝秋吐了一晚上,第二天带林小白飞国外录圣诞专辑。陆芸白也强悍,上吐下泻,据说打了一晚上吊针,第二天七点准时出现在片场,面如纸白,披个毯子,瘫在椅子上。一边看各演员行程,一边安排几个助理去给道具师打下手。 响了四声就被接起,陆芸白气若游丝,问我:“小林,涂遥好了?” 她和凌蓝秋关系不错,虽然现在看来是要因为陆赫翻脸了,但还是跟着凌蓝秋,占我便宜,叫我小林,其实她年纪比我大不了两岁。 “涂遥还在睡觉,我就问一下,几点去定妆。” “照原计划,下午三点过去,上午是袁冰她们,下午才是你们。”陆芸白说了几句话,声音总算大了一点:“蓝秋会晚点到,她让我们自己过去,不用管他。” 我知道凌蓝秋为什么不来。 因为,今天,有乐盈的追悼会。 直到涂遥告诉我之前,我一直以为,凌蓝秋和乐盈,没什么私底下的交情。毕竟,当年我们一起对付涂遥的时候,凌蓝秋可没有一分手软。 刚知道她们是朋友的时候,我几乎是震惊的。 后来想想,其实我和凌蓝秋现在的关系,和当年乐盈和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算不上朋友,也算不上敌人。 就如同她说的那样,我们是对手。 - 上午没事做,拿了华天的人事表来看。涂遥也无聊,不能玩游戏,我不让他看原著——陆赫的字典里唯一缺的两个字就是“保守”,他拍的电影,原著都被改得面目全非,而且剧本边写边拍,人物更是和原书差了十万八千里,当初在他们家吃饭,凌蓝秋还笑过他,说他干脆不用付钱给原著作者,反正电影和原著一点关系都没有,连名字都改光了。 不让涂遥看太多遍原著,是因为怕他对人物形象先入为主,以后不好矫正。我是经纪人,看看没关系。 涂遥吃光了早餐,百无聊赖趴在阳台栏杆上晒太阳,酒店阳台上摆的山茶花,被他拔秃了半边的叶子。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像他会发光一样。 “你觉得无聊的话,不如来看点书。”我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把认识的人都划上勾,一边给他找事做。 他无精打采走过来:“什么书?” 我用下巴朝茶几上的平板指指。他总算安分坐下来,拿起电脑看:“怎么是古文?” “不是古文,是明清的小说,你戏路偏古代多一点,多看点书有好处。按左上角的键就能切换成英文版,看你自己喜欢哪种。” 他嘟囔一声:“其实我背过唐诗的。” “那挺好啊……”我翻过一页,头也不抬问他:“那你怎么连姜都不认得?” “诗里又没写过姜……”他一脸不爽地回答,点了点屏幕左上角,发现我看见了,又负气地点回来。 “谁说没有。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需姜。”我悠闲打击他:“不过你不知道也很正常,《红楼梦》你也看不懂。” 涂遥一点没被打击到:“大叔,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大学学的是中文。” “那后来怎么会当经纪人的?” “头脑发热,就当了。”我看了看手表:“抓紧时间看半个小时,等会要去机场接vincent,你也去,礼貌点。和他搞好关系有好处。” 涂遥“哦”一声,坐没坐相,歪在沙发上看书。我以前说过他两次,不管是打游戏还是看书都要坐姿端正,不然会近视。他就问我:“大叔坐姿端正吗?” 我说当然。 他说:“那大叔怎么也近视了。” 他还说:“反正像大叔这么注意都近视了,我也不管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所以说,这小混蛋不是一般难缠,我经常被他气得想揍他。 - 大概搞化妆造型的人都有点娘,vincent也是一副和mickey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的样子,一边往脸上拍水一边抱怨,说赶飞机,搞得他生物钟都混乱了,说这边东西难吃,会长胖……涂遥很是嫌弃他,但还算听话,知道和他打招呼:“vincent哥好。” “这边风景不错,”我不让vincent继续一副“我来这里是帮了你们一个大忙”的架势:“而且陆赫团队的造型师不错,你们交流一下,不比呆在公司里面带徒弟好……” “nick?”vincent一副嫌弃样子:“就他那辈分,还想和我交流。” 我在旁边轻声说:“但是他做电影造型蛮久了,这方面的经验总要足一点。” vincent顿时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 “我当年给关导当造型师的时候,nick还在上小学呢!”他冷哼两声:“你们就等着看吧。” 提到电影,只有一个关导,就是当年,一手捧红了郁蓝、聂行秋、周子翔这些影帝影后的大导演关永平。香港电影整整一个时代的象征。这些年关永平在国外安享晚年,今年有些前辈策划给周子翔拍纪念电影,他才出了趟山,也没去过现场几次,都是远程指挥。就算这样,那部电影里也招揽了以靳云森为首的一大帮大腕。 我只知道vincent辈分高,没想到高到这地步。他一张苍白削瘦脸,一副保养得体三四十岁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郁蓝那样的不老妖怪。 这样的辈分,道行应该也不错,也不知道这副中了我激将法的样子是装的还是真的。 - 陆赫的造型师是个高大男人,三十出头,摆弄那些精致化妆品的样子实在太别扭,好在人还是不娘,勉强能看得下去。 偌大工作室里,齐楚早就带着阿青在那等。 凌蓝秋的用人观念和我不同。我讲究分工,各有各的性格和行事方式,每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用处。凌蓝秋却是个严厉老板,她自己强,也要求下属和她一样能独挡八面,如果做不到,她宁愿不要。她只管提要求,做得到你就留下,做不到就走。至于这要求人不人道,科不科学,她是不管的。 阿青跟着她,成长速度绝对比跟着我要高。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了独当一面的气势。 我进门,她起身,和我打招呼:“肖哥好,”又朝涂遥点点头:“你好。” 涂遥一副正经样子,穿着我给他买的黑色小西装,一脸严肃点头:“你好。” 这种事,齐楚向来只站起来点下头就算。 陆芸白一副虚脱样子,躺在椅子上,翻看一叠照片,见我询问似地看她,她指了指化妆室角落。 陆赫坐在那看一本疑似剧本的东西。 我了然,安排涂遥坐下来,怕他闯祸,塞了游戏机给他玩,他充满敌意看一眼正在看原著的齐楚:“不要,我要看书。” 我顿感欣慰。 vincent老骚包,没人管他,他走过去和nick说话,一副找碴的样子,nick脾气好,任由他在旁边挑衅,自己把粉底刷之类的东西收好。 我过去给nick解围:“造型图出来没,给我看一下。” 人物造型的概念图,只是几幅画,看不了多少细节。而且我已经看过一遍了。我只会过去搭下话,nick性格看起来不错,说不定会有关照。 nick好脾气地给我拿过来,还不忘补充说明:“导演说这些都可以过,就凤七的要大修。” 果然。 又是一场持久战。 我打发阿封去买巧克力,买水果,囤积粮食——陆赫认真起来,是个人都会败给他。当年那部《易水寒》,米林的造型,光是一身衣服,就要穿半个小时,动作场面更是拍到靳云森旧伤复发才作罢,不然易水寒的动作场面绝对比现在精彩。 交代完这些琐碎事情。我去跟涂遥说话。 一排椅子,我坐中间,和阿青接壤,我坐下去,准备和我左手边的涂遥说话。 “去把阿莫给我那个包拿来。”齐楚发话。 “mickey……”阿青总算有点管事的架势,知道支使别人。 “你去。”齐楚冷着脸发号施令。 阿青抱歉看我一眼,站了起来。 我只当没听见,吩咐涂遥:“等会他们先上,你在旁边看着,今天下午会很辛苦。其实我倒挺喜欢凤七的性格……” “肖林。”这是齐楚的声音。 “……最关键是识趣,和别人翻脸之后,他就没有再死皮赖脸纠缠。”我和涂遥说完,转过头,对齐楚露得体微笑:“有事吗?齐先生。” 54乐意 齐楚黑着脸看我。 但是他除了冷着脸给我看,又能做什么呢。 他这样自命清高,见谁都是一副冷面,风凉话都不会说,指桑骂槐也不会,骂也骂不赢我,说也说不过我。在我这个“世故圆滑”、在演艺圈混迹这些年的经纪人面前,他不过是个战斗力连五都没有的人渣。 我当初败,也不是败给他,是败给我自己。 因为我喜欢他,所以给了他伤害我的特权。我捧出一颗心来任由他踩,因为老子年轻,因为老子乐意。 现在我不高兴做那个任他欺负的肖林,他又能拿我怎么着呢? 他不过是个出了几张专辑,有点名气,转战影视圈,不受公司重视,只能先拍两部电视剧,和景家的私生子谈着恋爱,和权大势大的赵家结下仇的、正被凌蓝秋当枪使的艺人而已。 而我带的是华天十年来最具潜力的新人,今年的金熊奖的入围演员,小天王涂遥。 我还即将成为华天十年来第一个修改合同的经纪人,就在昨晚,还有个少年跟我承诺,要让我像凌蓝秋一样,站上金熊奖的领奖台。 就算,只是承诺。 也抵过这七年来,齐楚为我做的所有事,加在一起的总和。 - 用阿青昨天放到博客上的分手宣言说: 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你说你还算个什么。 - 齐楚没有再招惹我。他只是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等陆赫,一言不发。 当然,他也可能是在暗自筹划着,什么时候,能像昨晚一样,把我堵在洗手间揍上一顿。 以他忘恩负义的程度,这事不是不可能的。 陆赫在角落里思考许久,终于走出来了。 他穿黑色,不愧是米林看上的男人,身材挺拔,三十岁前男人英俊的极致表现,穿英式黑色上衣,都说英国的男装是全世界最好的,也只有穿在他身上才显得出来。 涂遥本来在挑衅地看齐楚,看到陆赫的样子,又仰起下巴,一脸不爽。 我教训他:“看到没,这就叫气质,你只要有他一半的气场,就不用骗小女孩的零花钱了。” 有这样的气质,谁会想得到,那身高级定制的手工衣服下,是个人渣呢? 其实我也是借机教训煞一下涂遥的锐气。 气质这种东西,涂遥是有的。 不然,这一年来,他也不会还没出过大篓子——走中性路线的人都是走钢丝,走得好,就是满堂彩,所向披靡。走得不好,摔个粉身碎骨,成了笑话,还没人记得你。 涂遥五官本来就精致漂亮,要不是骨子里那股骄傲的气质在压着,早就沦为不男不女的妖男了。 - 给齐楚定妆的过程快到将近敷衍。 可能是陆赫早就做了功夫,也可能,压根就是看凌蓝秋不在,敷衍过去。 几身练功服,都是白色,一件长衫,一件白色绅士西装,带了个帽子。妆也简单,一个辫子头,一个剪了辫子之后的七分,再加个平头。没有多余的花招,他底子好,又瘦了下来。穿一身白色练功服,站在那里,落落无尘,发梢都带着光,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心里都尘埃落定。 “唔,乐综的新人不错……”vincent托着下巴:“有点靳云森当年的范。” 要是齐楚知道是当年给靳云森化过妆的人说的这句话,大概会挺得意的。 我偏头看涂遥,发现他神色终于认真起来。 两个小时拍完了齐楚,就轮到涂遥。 涂遥去换衣服,我给他看着大衣和包,听见阿青在背后和齐楚小声说话:“……可是凌姐说……” “我说了留下来。” 我知道齐楚在看我,他的目光简直是带着刺的,扎得我浑身疼。 我剥了颗巧克力吃,聚精会神,准备对付陆赫,vincent摩拳擦掌,在那几张报废的概念图上又画了几个圈,准备和nick交锋。 陆赫已经脱了上衣,穿一件深灰色衬衫,他头发只比板寸长一点点,一张脸轮廓分明,涂遥还没出来,他就皱起了眉头。 涂遥试的第一件衣服是西装。 原著里,和齐楚的角色是师兄弟的、出身满清贵族的凤七少爷后来整个变成反派,投靠军阀,又吸鸦片,最后又投靠日本,最后死在刺杀里。 原著的定位是这个角色心性狠绝,武功也强,可惜走了歧途。 涂遥其实不太适合这种正式的西装。 西装,顾名思义是给西方人穿的,整个就是为西方人的身体结构改造的,现在市面上的西装大多是经过中式改良的,才勉强适合东方人的身材,大部分人还是穿不出来,要么太瘦,撑不起来。撑得起来的就胖就没了身材。 何况,这套西装,是没怎么改良过的。 涂遥骨骼好,身材比例好,但毕竟是瘦,穿起来只有少年意气,完全没有凤七少年转变之后那种亦正亦邪的霸气。 “西装不用了。”陆赫皱着眉头吩咐nick:“换那套军装。” 涂遥百忙之中朝我勾了勾唇角坏笑一下,进去换衣服。这小混蛋大概是还没意识到陆赫有多恐怖,还有空闲看我。 “这西装真丑。”vincent跟我告状:“那套军装也不用换了,没做好,凤七好歹也是当将军的人,真材实料做套军装,三十万起价,这剧组想省钱。衣服都丑。” 我发誓,我清晰看到陆赫嘴角抽动了一下。 “没有,那套朝服就挺贵的。”我知道陆赫听得到,连忙说好话:“做的时候也下了大功夫,都是好料子,手工刺绣……” vincent哼了一声,不知道是总算意识到局势还是不屑和我这个外行人争辩。 陆赫向来偏心反派,《易水寒》里米林演的大反派,至今仍然是经典角色,他向来舍得在反派上下功夫,配角身上也舍得花钱,不会随便敷衍,要不我也不会让涂遥接这个角色。 军装果然不好看。 这次不是涂遥的身材问题,是军装不够正式。涂遥的脸,说得不好听,本来就有点“艳”,怎么看怎么有股邪气,非得够威严够正式的军装才压得住。这种假打假闹的服装,摆在那里还好,穿在他身上,就现板了。 陆赫抿起了唇,脸颊线条坚毅。 以前和凌蓝秋聊天,说到陆赫,那时候他们还没翻脸,凌蓝秋跟着米林,和陆赫合作无数次,总结出一套对他察言观色的经验,开玩笑地告诉我。 她说,陆赫这人,虽然脸上没多少表情。但是也有几个衡量标准的。 如果他皱眉头,事情是可以解决的。 如果抿紧唇,就是遇到麻烦了。 而如果有什么事,让他自己亲自上去动手的话,那他一定是,非常、非常不满意。 - 试到第三套练功服的时候,陆赫终于不再抱着手臂,而是,挽起袖口,亲自走到了涂遥身边。 事情大条了。 - 练功服最省钱,白棉布,简单青色布盘扣,穿在齐楚身上有凛然正气,穿到涂遥身上,一下子就把他变成了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涂遥演技好,虽然原著只扫过两遍,但他知道,练功服是凤七年轻时候在武馆里学武的时候穿的,那时候凤七还只是个世袭的铁帽子亲王的长子,七贝勒爷,十五岁,虽然为人有点跋扈张扬,心却不坏,一心只为了满清,报效君王。所以他现在脸上,全是少年意气。 但是陆赫不满意。 他上去,从衣架上拿下一套黑色练功服,扔给涂遥,简单两个字:“换上。” 原著里,只有十多岁的小师弟才用黑色,涂遥该穿的是白色。 vincent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看不出来,这小导演还有点眼光。” 我说,给涂遥的官方资料上填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不仅是开玩笑。 他简直太适合穿黑色。 他的脸轮廓太好,穿白色的时候还不够显,穿黑色,一团沉重颜色,托出他一张艺术品一样漂亮的脸。他的眼睛,从眼头到眼尾,鬼斧神工的一笔墨,到眼尾骤然上挑,像一支羽毛在你心尖挠了一下一样,说不出的微妙感觉。墨黑眼睛里,那样张扬的神气,像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让人不敢看轻他。 陆赫看着换了衣服的涂遥,终于再次开口。 “记下来。”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陆芸白:“涂遥改穿黑。” 我稍稍舒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亲儿子好帅啊啊啊啊啊! 55独裁 终于试到那件官服。 陆赫舍得花钱,朝服是石青色缂丝亲王世子补服,接近黑色。皇室子弟都是圆补,身前身后加两肩,都是五爪行龙,全手工刺绣,最好的料子。朝冠顶金龙二层,饰东珠八,上衔红宝石。古董珊瑚朝珠串。原著里凤七少爷是个官迷,学了点功夫,跟着朝廷里的朋党办洋务,一心等着亲王头衔落到自己头上。后来清朝倒了,他躺在家里吸大烟,叫人做了木制阔肩衣架,把官服穿在上面,自己躺在烟榻上,对着它吸大烟。 这件官服的戏份重,怪不得陆赫下了血本。 试官服前,要试另一套他还是世子时穿的吉服,我看过通行的剧本,里面有场戏是皇帝想夺权,急召心腹入宫。凤七少爷匆忙之间穿上吉服,跟着他父亲入宫面圣,跪在紫铜香炉旁边,隔着重重帷幕,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那套是蓝色吉服,和这套官服差不多。按理说,这套衣服是按涂遥的尺寸做的,他穿这件衣服应该是适合的。 但是,等到戴了红顶子一看,全然不是那回事。 倒不是演技问题,也不是化妆的问题。 是年纪。 这件吉服,圆领、对襟、左右开气、袖口平直,笼统一件长袍,谁穿上都像在唱戏。 都说电视剧乱编,其实,要真让那些二十出头的男演员,穿上颜色凝重、式样古老的原版清朝朝服,只会显得不伦不类。变成个小老头,还怎么在屏幕上风流倜傥。要知道,清朝的官服不管年纪大小都是一样款式,这些衣服,穿在七八十岁的老头身上也毫无违和感,再没常识,也该知道,没有一件衣服,会同时适合老头和青年的。适合老年人的,穿在年轻人身上,就只会不伦不类。 所以,如果历史上,真有个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的凤七少爷的话,那他穿上吉服,也该是这个小老头的样子。除非他长得显老。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惜观众不会买账。 这世上最搞笑的事,不是不按照史实拍,乱设计衣服,结果被人批评了——整个娱乐圈都是这个大势,被批了也不算怪事。搞笑的是,你按照史实拍了,结果出来的效果不伦不类,观众可不管这些,只觉得滑稽。就像关永平当年拍《雁门关》,按照汉朝古制,给郁蓝演的卫子夫,祭祀时上衣用绀色,下裳用皂,穿深衣,一口气套了七八件衣服,好在他那时候已经是大导演,观众倒没什么异议,就是发了点牢骚,说卫子夫当了皇后就不好看了,还是在平阳公主家跳舞时好看。 但是陆赫可不同。 他名声盛,根基却不稳,每部戏都争议颇多,要是有什么滑稽点,一定会被无限放大。再说了,以他这种严肃的性格,也不是允许观众在影院笑场的人。 于是,他又走了上去。 涂遥倒是听话,张开手臂任由他摆弄,陆赫皱着眉头,把他的领口整个往后一收,简直是要勒死他的架势,他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动。偶尔还回头和陆赫说句话,大概是在交流意见。 我看了一眼vincent。 “这衣服做得不行。”他断言:“蓝色涂遥还勉强压得住,那件石青色官服铁定要现板。这小导演乱来,哪能全按照历史来,这种补服,涂遥就算再老十岁都撑不起。” “那,怎么改?” “改瘦,肩背都要整个拆开再缝,用玉带收腰。”vincent立场混乱得很:“nick肚子里倒还有点料,这两件官服做得倒是复原度高。” “只怕陆赫不会答应。”我优哉游哉地把巧克力收了起来。 “当然不会同意,他做成这样就是想符合史实,但是不改得修身点怎么行,又不是唱戏。道理谁都知道,就是没人敢跟他说……”vincent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尹奚把你借给我了。”我忽然说道。 vincent狐疑地看着我。 “你过去和陆赫说,你给关永平的电影当过造型,说是华天派你过来帮涂遥的,问他造型可不可以商量。”我看他急着拒绝,补上一句:“做完今天,你可以休一周假,我负责和尹奚扯谎,说你在我这里,忙不过来。” vincent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在衡量要不要答应我交易。 其实我压根不想放他假,可是陆赫脾气古怪,最不喜欢和经纪人说话。要是我过去跟他提改造型的事,只怕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直接让我去跟陆芸白聊。凌蓝秋也说过他歧视经纪人,大概在他眼里,我们这些经纪人,就是为了些蝇头小利烦他烦不停的麻烦鬼。他才是献身电影的大导演。 “别考虑了,你不去我也得去,扯皮要扯两三天,陆赫拍电影向来不急,我也不急,你要是不想休假的话,就在这呆着也好,正好帮涂遥做一下金熊奖的造型。” 我话没落音,vincent就转身朝陆赫走了过去。 这老狐狸毕竟是关永平的班子里出来的人,交涉还是挺厉害,和陆赫说了两句,招手叫我过去。 我竭力不做出一点会让陆赫误会我是过去和他扯皮交涉的举动。 “陆导,”我伸出手去和他握手:“我是肖林,上次sv台的纪录片我们见过面的。” 他发出个模糊不清的喉音,和我握了握手,算是给了我讨论造型的授权了。 陆芸白脸色苍白站在他后面,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 “……我是这么想的,这套吉服是用在面圣的时候,我看了原著,面圣是在傍晚,宫殿里有灯,场景应该不是很亮,只能看个轮廓。所以这套补服可以稍微修改一下肩背的线条……”我斟酌着词句,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像是在商量而不是来找茬。 “肩背?”陆赫一点不上当:“拆开改?” “那就得整个拆开再缝了。”nick不失时机补充道:“和重做没什么差别。” “其实,在清晚,像凤七少爷这个年纪,服饰穿着是会和朝堂中人有区别的。换句话说,他们也是有潮流的……”我搜肠刮肚讲道理:“所以,凤七少爷的服饰,也不一定非得按照朝堂中人的模板来。” “那不就是乱编吗?”陆芸白护主。 “和朝堂中人不同,未必是乱编。清晚的官家子弟,有段时间还流行把头发剪成‘满天星’,”我比划给她看:“这是月亮门,在上面剪出寸长的短发,你们要是拍到电影里,观众也会说是乱编。但是这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 “你这是偷换概念。”陆赫冷冷道:“历史上真实存在的看起来像乱编,和我们改的是不是乱编,有什么关系?而且再赶潮流,也不可能改面圣的吉服。” 果然是个硬角色。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也不客气了,和乐子佼那小老头都吵过架,也不怕他小小一个陆赫:“陆导,你要是让涂遥穿着这一身演,观众是不会觉得这是历史的。他们会笑场。你要是铁定心要按历史上的编,不如去拍纪录片,至少他们会相信纪录片是有道理的。如果电影和观众的常识有出入,让观众觉得滑稽的话,他们不会知道你经过了多少取证,也不会因为你一部电影就改变了自己的常识,他们只会想,哦,这电影是乱编的。然后你这个电影真正想表达的东西就没人看了,因为他们已经不相信了。”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陆赫冷冷看我。 “肯定得改,怎么改我们可以商量。”我平心静气:“但是你们要是还整个是抵触态度,我们就没法谈了。说实话,要是你照这个服装拍下去,你不叫我们走,我都会让涂遥抽身。我们是来拍电影的,不是来让观众笑场的。” “你这是要毁约?”陆芸白忽然插话。 “我没说要毁约。”我对陆赫穷追不舍:“我知道陆导今天已经决定改服装了,我们公司今天派了人过来,vincent是给关导当过造型师的人,我们也能提供意见,不要把我们排在外面。” “我还没收你们的设计费呢……”vincent拽得很:“我设计费比你们的服装设计要高,这次是给肖林打工,便宜你们了。” “要是我不同意呢?”陆赫仍然是一副万年不动的冰山脸:“你要毁约?” “我提供个意见而已,相信陆导不会放着vincent这么好的前辈不用的。”我适时服软:“我们也是为这部电影好,就算陆导实在不肯让我们参与修改,我也相信导演的眼光不会错。我们也只是想帮下忙而已……” - 到很久之后,久到我已经对陆赫这个暴君的性格和生平彻底熟悉之后。我才明白,我做了一件连凌蓝秋都没能做到的、恐怖的事。 我竟然,动了一个独~裁者的电影。 56疑心 “让涂遥现在就去剃头发,nick,带你助理去给他化妆,叫阿本改衣服,就在这改。今天加个晚班,做完了我放大家一天假。”陆赫一条条吩咐下去,陆芸白拿着剧本在一边翻,笑起来:“陆导给大家放假,我请大家在景苑吃饭!” 工作人员一阵欢呼,灯光摄影都开心得很,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大概跟着陆赫这加班狂兼暴君久了,都变成m体质了。 “nick,就在这剃。”陆赫拿着卷起的剧本指一指那排化妆镜前摆着假发的角落,我敏锐察觉到他扫了我一眼。 “行行行。”我亮出最温和笑容,仿佛十分钟前威胁着陆赫要毁约的是别人,就差直呼导演英明:“反正开机了也要剃,早剃早好……” 陆赫冷冷瞥我一眼,去和阿本改衣服去了。 - 我去探望涂遥。 他端端正正坐在镜子前,披着白布,nick拿着剪刀,毫不手软,咔擦咔擦把vincent前几天才做的发型剪成寸头,vincent一脸不爽站在旁边:“我来剃比你好得多。” 我懒得去考虑剃个光头还能剃出什么差别来,绕到旁边去看涂遥。 “涂遥……” “大叔。”小孩脸色平静,抿着唇看我。 我猜他可能不喜欢被剃成光头,毕竟也只有十九岁而已。 “来,给你吃颗糖。”我掏出巧克力剥给他吃:“安慰一下你……” 他笑了起来,明明头发被剪得跟狗啃的一样参差不齐,一笑起来还是那样好看:“我又不伤心。” 虽然是这样说,他还是乖乖把巧克力吃了。 nick去拿毛巾给他擦光头,他含着巧克力,腮帮子上鼓起一团:“呐,大叔今天好帅……” “帅?”我狐疑地看自己身上衣服。 “是行为帅啦……”他把巧克力换到另外一边,大力表扬我:“大叔和导演争辩的时候,实在太帅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拿多少工资的。”和他在一起呆久了,大概语气也被他感染了。 他笑得眼弯弯,含着巧克力,就是不吞下去。 “哪有你这样吃巧克力的……”我教训他:“会粘在牙齿上的。” “因为很少能吃到啊,所以要慢慢吃……”他仍然是笑着,眼里却有什么我看不懂的东西一闪而过。 “我又没虐待你,巧克力多得是,随便你吃。” 涂遥笑得毫无心机:“因为这是大叔剥给我吃的嘛。” - 我很清楚,涂遥有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认识他不超过半个月,我只知道他是在国外长大,他妈妈是涂娇娇,我连他爸是谁都不知道,虽然昨天他开玩笑地把存折房产证之类的都交给我,但是,我其实还是不了解他。 但那又怎样呢? 我对齐楚知根知底,最后还不是一拍两散。我只是涂遥的经纪人,只做好经纪人的分内事就好,至于涂遥的*,牵涉到工作的我就管,无关工作的,我就当没看见。 凌蓝秋说得恐怖,什么克星,什么一出手就掐住我七寸,涂遥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少年而已,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我不信我会真栽到他手里。 vincent看人眼光很毒,涂遥绝对是新生代男星里为数不多的能驾驭光头的,nick把他头发剃个精光,转头就给他找假辫子,涂遥从椅子上站起来,弯着眼睛对我笑,带着点不好意思。 “挺好的。”我这是说实话,他五官本来就好看,不需要头发遮挡什么。眼睛也漂亮,有点像我前些天在网上看见的一个萌版的西游记里的小唐僧。 “大叔觉得挺好?”他睁大眼睛,一脸紧张:“没有很丑吧。” 果然是小孩子。 “你知道在意形象就好了,”我欣慰地安慰他:“那些女孩子看到一定会说很好看的……” “who care”他很是嚣张,一脸不爽地问我:“我是问大叔觉得怎么样啦……” “不错啊。”我一面安抚他,眼角余光扫到齐楚那一帮人,他们还坐在长椅上,不知道齐楚在和陆芸白说什么,阿青趁他不注意,一脸求助地看着我。 涂遥嫌弃地看了一眼nick拿过来的假发,皱起鼻子:“那大叔快给巧克力给我吃……” 安抚好涂遥,趁nick给他戴假发,我拿了支烟出来,朝阿封晃晃,示意他我去洗手间抽烟了,让他看好涂遥。 - 我只来得及扶着洗手台边,洗了把脸,齐楚就进来了。 果然是要在洗手间堵我的意思。 他不傻,我也不拐弯抹角,看着镜子告诉他:“别为难阿青了,回去吧。” 他冷笑:“这么喜欢管我,还辞什么职?” 看不出来,我一走,他连辩才都上了一层楼。 我不再说话,掏出烟来吸,外面陆赫防我像防贼,陆芸白也虎视眈眈,我躲到这里,也算是避避风头。最少可以降低他们一点警惕。 齐楚抱着手臂,也不走进来,门神一样站在门口。我看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弹了弹烟灰,也不说话。 沉默到不能再沉默的时候,他似乎想要张口说点什么,我先他一步打断他。 我说: “齐楚,如果黄景想辞职,你放不放?” - 我跟着齐楚七年,论对他性格的了解,我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他本来就不是好的boss,太傲气,太挑剔,虽然在钱上散漫,但是,到了黄景这个地步,要从boss那得到的,早就不只只是钱了。 何况还加上一个独断专行的凌蓝秋。 当初我在的时候,黄景虽然号称是二把手,但我们其实是平等的,他对我都可以直呼名字。 现在,逍遥日子可到头了。 我知道,齐楚的骄傲,不允许他自己去问黄景,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黄景,要是他不在乎,就不会被这消息震到,连我从他身边走出来都没有阻拦了。 他说过,黄景是他的兄弟,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是在乎,埋得越深,宁愿自己在心里想过无数次,也不会直接和黄景对质。他天生这样的闷骚性格,有些时候能一鸣惊人,大部分时候只能害到自己。 而黄景,也不是会注意细节、不让齐楚疑心的人。齐楚心里已经有了疙瘩,再来个矛盾什么的,就有好戏看了。 自古疑心生暗鬼。 种子我已经种下,长不长得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我回到工作室的时候,涂遥的妆已经好了。 那个叫阿本的服装师已经在改衣服了,带着两个小学徒,动作飞快,涂遥穿着白色的中衣,坐在明亮镜子前,正百无聊赖地和vincent聊天。 我走近了听,发现他们在聊华天“御弟”聂靖的八卦,说这花花公子上个月想潜叶霄看中的一个小歌手,被叶霄揍了一顿,那张被用作泡妞本钱的俊脸被揍得精彩纷呈,只能躲到国外去养伤,美其名曰度假。 主要是vincent说,涂遥听,华天大楼里那样无聊,可以想见,vincent平时大概就靠这些八卦活着了。 “……那有什么意思,刘媛媛长得只能算一般。”涂遥不屑一顾:“聂靖是个草包,他那辆改装车,他又不会开,还要拍卖过来,真是暴发户……” “在聊什么?”我过去看他们。 “在聊车。”涂遥一脸乖巧表情看着我,忽然睁大眼睛:“啊,衣服好了。” 陆赫拿着衣服过来了。 这件衣服通体蓝色,圆形补服,四爪金蟒。是陆赫先拿那便宜点的吉服下手了。 涂遥站得笔直,张开手臂,像等着上朝的官员一样,nick和vincent一前一后,帮他穿好官服,这小孩确实有天赋,前一秒还在和我嘻嘻哈哈,这一秒就已经入了戏。这件衣服,是涂遥第一次面圣时穿的,他脸上的表情,也是有着少年意气的亲王世子那种惯有的骄矜和满腔抱负,等到朝珠也戴好,陆赫抱着手臂,围着他走了一周。 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经过修改的吉服,是按着涂遥的身材量身定做的,不单单是指尺寸,也不仅仅是腰背挺拔线条,箭袖利落的设计,而是多少与一个小时前那个坟墓里掘出来的古董一样的、纸壳子一样僵硬的官服区别开了。 简单说来,就是“改良”过了。 现在的涂遥,活脱脱就是那个背负着皇室荣耀的亲王世子,锋芒毕露,身姿挺拔,一个眼神都是戏。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导演,”负责管衣服的阿本小声打破了沉默:“那套朝服,我就照这个样子拿回去改吧。” “不用。”陆赫简洁说道:“就在这改。” - 就算隔了这么远,我也看得出阿本在那套六位数的朝服上下手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看起来,这是最关键的时候,其实,不管对我还是对陆赫,现在都属于尘埃落定了。不管朝服改出来是什么样子,要不要再修改,这都是技术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评论 57耐心 九点钟,助理送了盒饭进来。 陆赫算是唯一一个定妆也定到要吃盒饭的导演了。 陆芸白好歹是个资深吃货,订的东西味道不错,一个红烧茄子一道排骨,还有个豆腐,涂遥脱了官服,穿着件白色中衣,把衣襟下摆一撩,下面穿的是深红裤子,裤腿扎在黑色方头绣金线朝靴里,一脚踩在椅子上。 我在给他拿筷子,吓了一跳:“干什么?” “帅不帅?”他把辫子往后面一甩,得意地朝我笑:“小娘子,陪爷喝两杯。” 我拿筷子在他光脑门上敲了一下:“别闹了,吃饭了。” 他坐没坐相,撩开衣襟,蹲在椅子上,拿着一双筷子,把茄子翻来翻去,皱起眉头:“这茄子看起来好难吃……” “我记得你以前不挑食的吧?”我抱着手臂看他:“还是我给你做饭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弯起了狐狸眼睛。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他大口扒饭,一脸无辜问阿封:“我一点也不挑食,对吧!” 阿封面无表情,默默吃饭。 - 吃完饭,继续纠结朝带到底要不要多挂一个香囊的问题,vincent和陆赫聊得欢,我躲到走廊去吸烟,打凌蓝秋电话,没人接。 我仁至义尽。 回到化妆室,那套吉服的造型已经大致完工,涂遥戴着红顶子,那张脸上少年意气太过张扬,蓝色也被他穿出沉重感觉,耀眼灯光下,摄影师正对着他拍个不停。 我直奔陆赫,他正在整理那套花了大钱的官服。法式衬衫袖口挽起来,蓝宝石袖扣,细节处也这样奢侈。 我脸上野心勃勃表情太明显,替他拿着另一边衣袖的陆芸白都搭讪着走开了。 “陆导……” 他“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他专注查看官服的圆补刺绣,头也不抬。 “是这样的,昨天赵易导演和我打电话,说他那边这两天就要恢复拍摄了,叫我把涂遥发过去……” “靳云森的档期排不开,赵易至少要十天之后才能开拍。”陆赫抬起眼睛直视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笑:“我只是过来提醒一下你,如果要给涂遥加戏的话,提早和我说,我好给涂遥排行程表。” 他眼神幽深起来。 “谁告诉你我要给涂遥加戏的?” “我会错意了?”我耸肩:“那我先回去排涂遥下个月的行程表了,留十天给陆导大概够……” “肖林,”陆赫打断了我,他眼神严厉,一副警告表情:“听着,不要和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凌蓝秋想干什么……” “嘿!别急着扣大帽子,”我十分不爽:“凌蓝秋想搞你是她的事,我和她几百年前就闹翻了!你有被害妄想症还是怎么的。米林和我一顿饭的交情,我犯不着为他发正义春!” 我清楚地在陆赫眼中看到了“你是真小人”这五个字。 “如果我没记错,一个月前你还在为了齐楚的一分钟戏份和芸白吵……”发现我没有抢占米林这个道德制高点,他一身轻松,拿出大导演惯有的戏谑表情嘲笑我。 “人总得变通,”我不痛不痒刺他:“一个月前凌蓝秋还要买凶杀你,现在不还是卧薪尝胆准备阴你。” 有凌蓝秋在背后操作,齐楚他不敢大用,给涂遥加戏份势在必行,就是不知道他今天对涂遥的角色这样上心,有几分是装出来的,又有几分是真心偏爱。 “剧本还没赶出来,我不能给你准确数字。” 我把烟盒从左边口袋换到右边口袋:“没事,晚上让陆芸白送个大致的文件过来就行。” 衣冠楚楚的陆人渣一脸优越感对我笑:“对,我忘了,你喜欢签文件,一个演员合同就签了两次。” 娱乐圈跳槽是常事,我只不过换个明星带而已,他从头嘲笑到尾。 “没办法,这世道,嘴上说的话从来信不得,是吧?”我耸耸肩:“我又不是米林,陆导。” - 官服快改好的时候,我再次跑到走廊上吸烟。 吸烟这种事,从来都是戒了再吸的那段时间最疯狂,稳定下来就好。 人总是不习惯改变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 走廊尽头有个窗户,我靠在窗边往下看,灰色调的北方城市,快下雪了,天一黑,到处都是灯火,远处的摩天轮带着夸张灯光,方圆十里都看得见,不知道坐在上面是什么感觉。 有人从定妆的房间走了出来。 走廊上冷,那人穿了骆驼色的大衣,身材高挑,肩宽腿长,没有围围巾,里面是休闲的衬衫,露一点高傲的白色领口,凌蓝秋的风格。 是齐楚。 走廊上灯光不够亮,他越走越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把烟头扔到地上,系好围巾,准备随时拔腿就跑,我左手边就是楼梯,跑到楼上再从那边绕下来。他应该追不上我。 走到离我三四米的位置,他停下来,也不看我,就站在那里。 真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们现在就算不是反目成仇,也绝对够不上叙旧,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算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就轮到那套官服的定妆照。 从他身边走过去太危险,因为他万一发疯我打不过他。爬楼梯我又不甘心,索性和他说开。 “齐楚,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别跟着我走,我又不是你妈。”我满心烦躁,绝大部分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他抬起眼睛看我,一贯高傲的角度。 “不说话我走了。”我作势要走。 他伸手就拖我,我赶紧退回来,准备往楼上跑。 加起来快六十岁的人了,你追我躲真是滑稽。 “你真准备给涂遥当经纪人?”他没头没脑来了这一句。 我已经是涂遥的经纪人了,而且十分钟前我还趁你的经纪人不在阴了你一把,把你戏份削了不知道多少给涂遥,怎么的? “听着,齐楚。”我懒得再兜圈子:“要么,你就帮我把莫延送进牢里。要么,你就离我远一点,我工作已经很忙了,你不要再神出鬼没地妨碍我。” 他眯起了眼睛。 “肖林,还有第三个选择的。” “什么选择?”我冷笑:“我既往不咎,回去给你和你的那个杀人犯做牛做马?你跟莫延待久了,智商也变低了?” 他沉默了。 “齐楚,我有时候真心怀疑,你是真傻还是装的傻。景莫延演技未必那样好?还是你真的喜欢他到这地步?他想和凌蓝秋想夺权,凌蓝秋现在拿着你当枪使,她随便使个绊子,这部电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难产,涂遥还有《吕不韦》,袁冰也有《枪战》,只有你会被拖死在这里。你真以为她是想捧你当天王,你只不过是又一个林小白而已。”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直视着我。 “你和我说这些,只能证明你还喜欢我……” 我乱了阵脚。 “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你爱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我爬上楼梯。 齐楚没有拦我,他站在我背后,看着我仓皇逃窜。 他说:“肖林,如果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我们可以不管乐综的事,去找一家新的公司,就像当年一样……” 真是如意算盘。 彼时我已经走到楼梯拐角,他看不到我脸上表情。 我翘起唇角,沿着楼梯往上爬。 我不是好的演员,如果刚才我和齐楚面对面站着,他铁定看出我破绽。 还好他没有追上来。 要骗他其实很容易,因为在他心中,我一直就是个拿他没有什么办法的、永远妄想着和他交往的loser。 就算他的“阿莫”砍伤我最好的朋友,他也始终觉得,只要他招招手,我就会屁颠屁颠地回到他身边,为他呕心沥血,死而后已。 我就喜欢他这点天真。 齐楚其实挺适合用来谈恋爱,在一起的时候好掌握,不在一起的时候,报复起来也容易。他心高气傲,又固执,认定了的事从来不改,所以很好骗。 - 都说,凌蓝秋厉害,有仇必报,说她强悍,说她凶狠。 其实这不是什么好事,名声大了,别人防备心也重,像陆赫,现在就在提防凌蓝秋毁他的电影。 他们都说我是个好人。 其实,我只是比凌蓝秋,多了那么一点点耐心而已。 我不着急。 我有的是耐心,慢慢来,抽丝剥茧,一层一层。 他现在身上的所有光环和荣耀,财富和地位。 这些东西,我能给他,自然也能收回。 凌蓝秋阻止不了我,景莫延那个杀人犯,也阻止不了我。 前天晚上,我和赵易打电话,他说赵黎已经转移到国外的医院,我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他说半年之内,最好不要。 所以我学不会宽容。 该清算的,我一样都不会漏。该报复的,一个也跑不了。我不擅长情情爱爱,不知道怎样才能伤人的心,只好按以前的老法子。 等到他们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时候,总会伤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真想知道齐楚发现大叔真的把他当仇人的时候是啥感觉啊,哈哈哈。 58喜欢 我进去的时候,涂遥正在拍定妆照,一身石青色朝服,通体王者气度。 我扫了一眼,发现没人吸烟,抱着手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涂遥左顾右盼,看到我,笑起来,狐狸眼弯弯,陆赫皱着眉头说他,他只顾着往这边看。 我把阿封叫了过来。 “等会陆芸白叫吃饭,你跟涂遥去,看着他不要让他喝酒,十一点之前必须回酒店,有事就找vincent,vincent解决不了再打我电话……知道吗?” 阿封老成,点着头说:“是,肖哥。” 我交代完,拿了外套钱包,悄悄出门,走廊上静悄悄,齐楚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陆赫要剪戏份,陆芸白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凌蓝秋,他应该是去接凌蓝秋了。陆赫这人最是□,遇强则强,不需要我留在这里坚定他决心。 来的时候没自己开车,只能打车,以前跟赵黎来过这城市一次,知道最好的酒吧在哪。 我心里烦,想喝酒。 - 这酒吧叫蓝魅,我只跟赵黎来过一次,那时候他在筹备拍云麓1,大学毕业两三年了,整天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和家里人僵持,他是赵易亲儿子,养在赵家家主赵袁名下,和他爸一样聪明有才华,可惜性格也和他爸一样,不务正业,喜欢拍电影。赵袁僵持不过,只好随他。 前天晚上赵易打电话给我,说决定把赵黎转移到国外,脊椎神经接驳难度太高,国内完成不了。 他是赵黎父亲,自然什么事都为赵黎想,赵黎想瞒我,他却直截了当告诉我。 其实他不说,我也早就猜到,从那天他叫我走时就猜到。 那个小流氓,演技这样拙劣,翻脸理由这样牵强,怎么可能骗得过我。 他怎么放过我?这小流氓爱我爱得要死,去年冬天我生日,他在北京谈云麓版权,扔下合同飞过来。彼时我正在生病,关了门不见客人,他轻车熟路翻进我家,身上带着两瓶好酒,靠在我卧室门上朝我笑:“大叔,我来找你喝酒。” 三年前,我还是默默无闻小经纪人,他是活得乱七八糟的导演专业学生,性情相投,无话不说。勾肩搭背去喝酒,我醉得模模糊糊,意识清醒,却懒得动弹,他以为我睡着了,俯□来亲我,叫我肖林,情深意重。 他其实不适合演艺圈,就算他再有才华,再有背景,他也不适合演艺圈。 他不是迂腐,他是在良好家庭里长成的青年,他再玩世不恭再流氓,他的心都是光明的。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光明,而是见过了黑暗的事之后,仍然坚持原则的那种光明。如果再等十年,他长成赵易的样子,有凛然正气,有强大力量,谁也不能动摇他分毫。 可是他遇上我,平白无故卷进这滩浑水,他本来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却在这样见不得人的小阴沟里夭折。 你让我怎么宽容。 - 他不想我见他狼狈样子,他不想我守在他病房门外,等着他手术失败或成功,他不想要我的可怜我的愧疚我的同情,所以他赶我走。他骨子里是赵家人,要命的骄傲,我走了整整一个月,赵易才打过电话来告诉我,他要做脊椎神经接驳,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七,最大的可能是下半身终生瘫痪。 你叫我怎么宽容? - 我从来不是好人,不会守在他病床边哭,那只会让他心里难过。这世界就是这样,你视为珍宝的东西被人轻易摧毁,修复不了,你就只能也摧毁掉别人的。 冤冤相报,从来都是硬道理。 - 一年多没来,蓝魅换了新装潢,出租车司机也知道这是个gay吧,我一付了钱他就逃之夭夭,大概是怕我非礼他。 h城沿海,风气开放得很,三两个小gay靠在路灯柱子边吸烟,我记得去年赵黎带我来这里,妖魔乱舞光怪陆离,有小gay画了眼线在舞池里乱扭,汗水滑下来脸上一道一道的粉底印子。 酒吧里很挤,我被人潮推到吧台前,叫了杯酒,调酒师还是去年那小青年,一年不见越发妖娆,耳朵上的洞又多了几个。 这样混乱的场合实在不适合戴眼镜,我挤到厕所去洗脸,走廊上站着不少人,有三个人站在一起,都是美人,一身黑,哥特风,眼神带着钩子,谁过去都要剐下一层皮来。 我站在洗手台前洗脸,看见背后沙发上有两个人抱成一团。 “你眼睛很好看。”有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转头,看见走廊上那三个人中最好看的一个,长相清俊,苍白皮肤,窄脸,一双桃花眼,其实这种类型在圈里并不流行,可是他实在长得好,而且年轻。 “我朋友在走廊上等我,”他手不动声色扶住我腰:“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你多大了?”我抹了一把脸,问他。 “十九岁。”他手滑进我衣服里,在我后腰上摩挲,手指修长,指尖带着薄茧,应该是练过乐器:“你多大了?” “你和我弟弟差不多大。”我猜他瞒了年纪,这样的皮肤和眼神,绝不超过十八岁。 “哦,弟弟……”他舔着薄嘴唇笑起来,桃花眼半眯,手伸进我裤袋里,按住我不断振动的手机:“你喜不喜欢玩具呢?” 我抓住了他的手。 “去别的地方玩吧,”我把他手从我裤袋里□:“我对未成年人没兴趣。” - 蓝魅越来越不上道了,未成年人也能放进来。我坐在吧台喝酒,手机抖个不停,全是涂遥的电话。我索性关了手机。 喝到半酣,调酒师滑过来一杯蓝色的酒:“那边的先生送你的。” 我偏头看,那未成年的小屁孩贼心不死,举着酒杯对我笑。 我知道今晚是别想安生了。 喝了两杯,舞台上响起激越鼓点,四五个穿黑衣服的小青年站在台上,大概是一支乐队还是什么,有架子鼓有贝斯,主唱穿着黑t恤,在腰间打个结,腰肢结实修长,肩上还挂着把电吉他,戴黑色头巾,一张脸苍白,眼睑上两抹黑色眼影,直飞到鬓角里,很是张扬。 一堆人都围到舞台边群魔乱舞,调酒师过来和我搭话:“你是何方神圣,竟然让charlie请你喝酒?” 我狐疑看他,他指了指舞台,我看过去,那个叫charlie的主唱正在飙吉他,修长腰往后仰着,桃花眼眯得狭长。 原来是玩摇滚的。 我听了半支歌,耳朵都快被吵聋,结了帐走人,彼时那支未成年乐队正在唱绿日乐队的歌,主唱一把好声音,天生的烟嗓。 外面天已经全黑,冷得很,大概是要下雪,我裹着外套站在酒吧门口打车,听见一声刺耳刹车响,一辆黑色机车停在我面前。 未成年的charlie同学还穿着那件黑t恤,外面罩了件大衣,敞着领口,一圈蓬蓬的毛,脸上妆也没卸,大概是中途跑出来的,态度嚣张问我:“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笑起来:“你表演中途跑掉不扣钱?” “管他那么多!”charlie很是嚣张:“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喝了两杯酒,也想逗逗他:“你知道我名字有什么用,又联系不了我。” “废话少说!”他凶神恶煞:“说名字,不然绑架你。” “我姓肖,”我抱着肩膀抖啊抖:“我年纪都能做你叔叔了,你叫我肖叔就行……” “想得美!”charlie拿出烟来,低着头点燃,烟雾袅袅中眯着眼朝我笑:“叫你大叔好了!色大叔……” 我大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色大叔了,是你先在洗手间撩拨我……” “那也是你透露了讯号,”他眯着眼一脸神秘:“我第六感很准的。” “这么厉害?”我狐疑看他。 “那当然。”他拍拍后座:“上车,我载你……” “你准备载我去哪?” “去开房啊!信不信?” “我只做top的。”我认真告诉他。 “这么巧,我也只做top……”他朝我扬扬下巴:“不过为了大叔,我可以考虑一下……” “说话要算数。”我麻溜上车。 小屁孩腰肢修长结实很好搂,我一坐稳,他把噙着的烟递到我嘴边:“坐好了。” 烟上带着薄荷味,风一吹就散了,我一手搂着他,一手弹烟灰,指点他从酒吧转到正街,回我住的酒店。 冬天空气冰凉,刀子一样,charlie一边开车一边大声哼歌,我问他唱的是什么,他大笑:“以后唱给你听。” 我从云禧街过,看见路边开着无数夜宵摊,去年夏天我和赵黎在这边吃过夜宵,他是赵家嫡子,从来没有吃过路边摊,但我带他去吃时他二话不说,欣然答应。 见过他,我才知道真正喜欢我的人该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有好多真相啊啦啦啦~明天中午12点更下一章好了。 59心机 喝了不少酒,又被冷风一吹,酒意上头,下车时简直都有点踉跄,charlie嘻嘻哈哈扶住我,在我耳边低声笑:“大叔,看来你今晚做不了top了……” 酒店管理严格,看见charlie奇装异服就上来拦,我亮出房卡给他们看:“我是407的肖林。” 坐电梯上楼,长走廊,charlie扶着我找房间,威胁我:“大叔,你要是敢吐,我就扒光你衣服……” 我只是笑,站不稳,抓着他衣服,不知道碰到他哪里,他呼吸骤然粗重起来,捞我起来,咬住我嘴唇。 他嘴里有薄荷味道,凉凉的,我整个人都在发烫,抓着他肩膀,醉生梦死吻他,他被我吻得激动起来,手伸进我衬衫里,摸我后腰,他的手像是带着魔法,我腰椎都酥起来。 “进房间……”百忙之中他低声提醒我。 混乱中刷了房卡,两个人像窒息的鱼一样缠吻着挤进门里,不知道撞在墙壁上还是什么上,我痛呼一声,他低声笑,把我衬衫从皮带里抽出来,滚烫手心探进我裤腰里。 灯光骤然大亮。 我醉得眼睛朦胧,只觉得charlie整个人都僵住了,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涂遥坐在沙发上,手上还握着灯光的遥控器,一脸阴沉地看着我们。 “你怎么来了?”我话还没落音,涂遥已经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过来,我以为他是要揍我,连忙躲闪,谁知道他一脚踹在charlie腹部,charlie被踹得弯下腰去,咳了一声,一头撞在涂遥腰上,朝他肚子上揍了一拳。 两个人打了起来。 “别打了,”我懒得过去拉架,抓过玄关多宝架上放的鱼缸,朝他们兜头泼去:“你们发什么疯!” 两个人被泼了一身水,还要继续打,我抓住涂遥衣领,把他往后拖:“涂遥,你发什么神经!你明天还要开机,是不是想死了!” 涂遥被我拖得后仰,仍然一脚踹在charlie腿上,他练过跆拳道,下手又快又狠,我拖不住他,只能一耳光扇在他脸上:“你他妈还想不想拍戏了。” 他被我打得懵了,眼睛登时就红了,咬紧牙关,不知道是想说什么,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推他去一边,拦住charlie:“charlie,你跟我出来。” - 我把涂遥锁在门里,让他好好想想,带了charlie出门,站在走廊上,递了烟给他吸。 他被涂遥一拳揍在脸上,嘴角都破了皮,吐了一口带血唾沫,背靠着墙壁站得笔直,一脸冷漠看着我。 我吸了两口烟,刚才拉架用力过猛,现在还觉得骨头疼。 “charlie,你以前见过我吧……” 我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他却整个人都绷紧了。 也难怪,聪明的小孩,以前大概是在哪里见过我,知道我是一手捧出了齐楚的肖林。齐楚是个传奇,从酒吧歌手到当红偶像,专辑销量稳压那些专业歌手,金曲奖天王,一路青云直上。简直是他们这些有天赋又没后台的歌手的范本。 我说过,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也知道,喜欢我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他有天赋,有脑子,可惜用错了方式。 “把录音的东西交出来吧,”我朝他伸出手:“还是你准备了别的什么威胁我?” 我带他回酒店,是因为酒店戒备森严,保安多,不怕他逃跑,他再厉害,也是个未成年小孩,能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唬一唬应该就全部招了。 “我没有。”他嘴硬:“我跟你回酒店,就是准备和你上床的……” “你想上我?”我直截了当。 他抿着嘴,一言不发。 “是准备拍我□还是怎么?”我用戏谑语气问他:“总有什么准备吧?” “我知道你是gay。”他声音板板地,连那飞扬跋扈的两抹眼影都好像黯淡起来:“我见过你,也见过齐楚,他们都说,你给齐楚当经纪人是因为你喜欢他。我知道你们分手了,我相信我能让你喜欢上我……” 原来不是骗财,也不是骗色,是骗感情。 我叹口气,猛吸两口烟,还是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我靠在墙壁上,背贴着冰冷的大理石砖,额头滚烫。 charlie笑了起来。 “你准备怎么对付我呢?送我去警局,还是让我以后进不了娱乐圈。”他故作轻松看着我,眼底却掩饰不住地紧张。 “你多大了?”我忽然问他。 “啊?”他没料到我会忽然问他年龄。 “我问你多大了?” “十九……不,十七。” 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尹奚给我的名片,在上面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华天公司在哪吧?” “知道。” “拿着这张名片,去华天,找这个叫尹奚的人,说是我叫你来的,他会安排你和华天的新人一起训练,你原来的那个乐队别回去了,他们技术太烂,只能拖累你,以后不要压着舌根唱歌,耗嗓。夜店也少去,对嗓子不好,好好训练,大概一两年就能出道了。” 他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十七岁的小孩,比我高半个头,一副呆样,看起来倒是不那么嚣张了。 我揉了揉他头发,把名片塞进他手里,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自己打车回去吧,骑车不安全。” - 都说我随性,说我温和。 其实我做每件事,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为什么帮他。 他让我想起当年的我。 像困在荆棘丛中的困兽,四面八方都没有一个出口,为了心里某点坚持的东西,咬着牙往上爬,再龌蹉的招数我也用过。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运气,所谓的幸运,背后都堆砌了无数的刻意和心机。以至于时至今日,我都不再想回头看。 其实还有一点,我忘了说。 他其实,真的有点像一个人。 - 我只不过把涂遥关在门里十分钟左右,再进来的时候,整个屋子就像被台风过境一样,整个客厅的摆设全部砸得稀巴烂,涂大爷正站在满屋狼藉里,满目阴沉看着我。 我喝酒喝得头晕,穿过一堆乱七八糟碎片走到沙发边坐下,发现电话被摔烂了,拿出手机来打酒店电话…… 手机被抢了过去,摔到墙上,“啪”地一声碎成几片。 涂遥站在我面前,被灯光照出偌大一个阴影,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我扶着沙发扶手,想站起来,他在我肩膀上一推,我就跌回沙发里。 “我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行不行?” “你打我。”站在我面前凶神恶煞冷冷蹦出这几个字。 逆着光我看不见,但是我下手有分寸,绝不会打得他脸肿起来。 “那是因为你和别人打架,我怕你打伤了脸,妨碍拍戏……”我低声和他解释。 “你出去喝酒,还带人回酒店。”他一字一句冷冷说道:“你们还接吻,你,还,打,我!” 我头更疼了。 “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这些……”我扶住额头:“明天还有通告,你正常一点……” 我想起身,他弓起膝盖一磕,磕在我腿上,我整个人疼得软下去,他弓起一条腿跪在我两腿之间,抓住我衣领乱嗅:“你去了酒吧是不是?你准备和人一夜情是吧!” 空调大概也被他砸坏了,我热得皮肤都快烧起来,他几乎是骑在我身上,像一只忽然发飙的温驯宠物一样,我出了一身汗,挣扎着想站起来,他脸颊在我嘴唇上擦了一下,我听见自己脑中“轰”的一身。 “涂遥,”我竭力冷着声音:“我不想和你真的吵架,你先放开我……” “为什么要放开你?”他眼角挑得惊心动魄,红着眼角,发狠一样看着我:“你都打了我,还怕和我吵架!” “涂遥,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回你房间睡觉!”我厉声道。 他冷笑一声,冷着脸和我对峙,满脸写着:你能拿我怎么办! 我咬紧了牙。 “这样演戏有意思吗?涂遥!”我对着近在咫尺的他冷声道:“你压根就不喜欢我吧!” - charlie很像一个人,一样的野心勃勃,一样的沉重心机,一样是我喜欢的类型,一样地,想要从我身上得到某些东西。 但charlie毕竟只会唱歌,演技太烂。 而那个人,演技好到让我不忍心拆穿他。他那样张扬,那样跋扈,眼角上挑唇角带笑,总是拖着长音叫“大叔啊……” 我几乎就要以为那是真的。 然而不是。 我说过的,我知道喜欢我的人,会是什么样子,而他不是。 我有时候太过清醒,太有自知之明,以至于我根本无法沉迷。 我知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好的东西。 那些没心没肺的笑容,肆无忌惮的耍赖,嚣张和锐气,那些干净的耀眼的东西,我也希望他是真的。 可惜不是。 他不过是,又一个char 60怪胎 涂遥僵住了。 “你什么意思!”他脸上犹带着怒意,咄咄逼人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推开他:“我既然都说出来了,你也不用费心思反驳,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不许走。”他抓住我手臂,力度远比之前大上十倍,我几乎听见自己腕骨哀鸣:“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真是麻烦。 我疼得直抽冷气,大声抗议:“你放手,说不过就动手,像什么样子!” “好!说得好!”涂遥气得发抖,狠狠一掼,把我摔在沙发上:“我不动手,我们来说!你刚刚说的哪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息事宁人:“算我失言好不好,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过去了?”他冷笑一声,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连眼角都泛着红,一张脸雪白,墨黑睫毛根根分明,几乎要滴下水来,咬紧了牙,一字一句地道:“肖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在骗你,我在巴结你,我装成这样子是想你死心塌地给我当经纪人!”他气到极致,反而冷笑起来:“真是笑话!” “你去华天打听打听!我涂遥怕过谁!”他一脚踹在沙发上,厉声告诉我:“别说你是肖林,就是凌蓝秋!小爷也不想去巴结!我出道宣传费用上千万,连赵易都给我量身做电影,你说我骗你!啊?你说我对你好是为了骗你给我做事……” 我醉得稀里糊涂,他说得激动,把我推来搡去,我躲不过,听了这一段慷慨激昂的质问,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结果只是“哇”地一声,把晚上吃的茄子煲饭全吐在了他身上。 “fuck!”涂遥大骂一声,暴跳如雷。三下五除二扒掉被我吐得一片狼藉的睡衣,冲过来摇晃我肩膀:“喂!肖林!大叔!你不准睡!你给我说清楚……” 我眼前天旋地转,鬼知道喝的那杯酒里有什么玄机,醉得识人不清,又被他摇得东倒西歪,朦胧中看见涂遥的脸,满脸愤怒,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都是蚊子的嗡嗡声。 最后我嫌他烦,在他头上扇了一下之后,他终于安静了点。 - 被人粗暴拖起来,扛着到处走,然后被扔进蓄满水的浴缸里,这小孩不会照顾人,水温凉得很,我被冰得一个激灵,登时就清醒了三分。 等到他把我从水里捞出来,像擦瓷器一样裹着浴巾几下抹干了,我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涂遥总算没把我床砸掉,作为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经纪人,我对于每天睡觉的床向来挑剔,吐过一场又洗过“凉水澡”,在松软被子里醒过来简直神清气爽——前提是躺在身边的不是某个沉着脸的少年。 “大叔醒了?”他一脸阴沉看着我,大概是被我吐脏了,他身上睡衣已经脱了,全身只穿了一件黑色平角内裤,我一直以为他瘦,原来衣服下面的身体也修长结实得很,不愧是练过跆拳道的人。 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兴师问罪的架势,往被子里瑟缩了一下。 我其实不想和他翻脸,要不是喝了酒,也不会和他撕破了脸说开来。 于公说,揭穿他之后,我还是得给他当经纪人,要对付齐楚和凌蓝秋他们那一帮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涂遥上来,压齐楚一头,凌蓝秋向来只扶天王,要是发现齐楚扶不上来,自然会放手,只要他们联盟瓦解就好办。 于私里说,我也不想和他翻脸。 人心里要保持清醒,却不一定要在宣之于口,这娱乐圈里,干净的东西绝迹,我没必要强求涂遥,哪怕他是装的呢,只要他装得够像,只要他在我面前是干净的正直的,我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酒劲上头,事已至此,追悔也没用,逃得一分算一分。 何况,我虽然醉了,他那番宣言我还是听进了耳朵里。他的话听起来理直气壮,其实不过是一个意思:他伪装成喜欢我,不是为了让我给他死心塌地当经纪人。 那是为了什么呢? - 床头灯是一贯暧昧的深红色,涂遥靠在床头坐着,裸着上半身,一副被辜负被欺负了的小少年的模样,我顿觉满心负罪感,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呻吟:“我头好晕。” “大叔是装的吧。”他低着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知道蒙混不过去了,默默睁开了眼睛。 灯光昏暗,他眼睛却是亮的,不知道是卸去了伪装还是心灰意冷了,整个人都是冷冷的,我被他看得有点瑟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不会照顾人,只是帮我擦了一□而已,我背上像被擦去了一层皮,火辣辣的,当然,也有可能他是一路把我拖到浴室的。 “要不先睡觉吧。”我真心实意地提议:“明天还有通告。” 我从来不是能和人怒发冲冠翻脸的人,除非被逼到极限,那种平地一声雷忽然翻脸的事我做不来,即使借着酒劲做了,现在也觉得脸上讪讪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好。 他不置一词,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他身上凉,我本能地瑟缩一下,他似乎立即察觉到了:“要不我睡沙发上去吧……” “那里不是被吐脏了吗?”我很周到地为他打算:“要不你回你自己房间睡?” “房卡被我锁在里面!”他像和谁斗气一样飞快地说:“我不想上头条。”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腹诽了两句,缩到一边,听见他在背后轻声说:“大叔不喜欢我,是吧?” 我本能地觉察到,这个涂遥,和那天深夜趴在我床上哭的,是同一个。 他现在几乎是脆弱的。 我叹了一口气。 “也不是,”我竭力说得婉转一点:“就是有了戒心,所以……” 他按灭了床头的灯。 “我以为大叔会喜欢我的。”他在我背后轻声说着:“大叔喜欢我这种性格,不是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大叔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一个人,怎么能有很多种性格呢?”他仍然在低声说着:“但是大叔如果见着我真正的样子,一定会吓到的吧?” 整个房间都沉在黑暗里。 大概这样的氛围容易让人丧失警惕,我忍不住就回了一句:“你又没给我看,怎么知道我会吓到。” 一般来说,按照剧情发展,涂遥这个时候应该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变成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人,或者干脆像狼人一样变身,把我吓得滚到床下面去。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在背后低声笑了一声。 “大叔已经见到了啊。”涂遥像在讲一个恐怖故事的收尾一样,轻描淡写地告诉我:“真正的我,就是有很多种性格的啊。” - 虽然涂遥没揭面具也没变身狼人,我还是被吓到了。 在我过去的三十年里,我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尤其是,他还躺在我身边,离我不到三十厘米。 见我不说话,涂遥伸手过来,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抓住我肩膀,把我扭转过来。 “啊,大叔身上好凉……”他像是一瞬间变回了那个活泼得过分的跋扈少年,搂着我肩膀抱怨:“一定是今天晚上吹了风!” 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他笑了起来,又是那种阴阳怪气的样子。 “怎么,大叔不喜欢我这种性格吗?”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苦恼地皱起眉头的样子:“还真是难办啊……难道大叔喜欢我以前冷冰冰的样子?” 不得不承认,我被他吓到了。 “大叔怎么不说话了?”他摇晃我肩膀:“被我吓到了?大叔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真头疼,我讨人喜欢的就只有这一面啊……” 一片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不断地说话,像一颗颗玻璃珠从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得四分五裂,一颗又一颗,让你应接不暇。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低声说。 “大叔说什么?”他仍然是那种夸张的愉悦语气。 “我刚刚问你,为什么会这样?你总不会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吧!” 像是按上了什么开关,房间里那种喧哗的气氛戛然而止了。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 “大叔还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的声音仍然带着笑,然而那些笑意,却像倒进水里的颜料,一点点晕开,消失无踪:“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呢。” 他靠近了我。 他的额头抵在我肩膀上,我紧挨着他额角的皮肤,他身上冰凉。 “我讨厌黑!”他带着点笑意,像诉说着秘密的小孩一样,抓住我的睡衣衣领,在我耳边,轻声地告诉我:“因为每次她去参加宴会,就要把我关在最黑的房间里。” 我伸去开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怕黑,我相信黑暗里有鬼怪会来把我抓走,所以我在黑暗的地方就会很安静,不敢发出声音。她知道这一点。” “只有我安静下来,邻居才不会来投诉她。” “我最喜欢家里有party的时候,很热闹,到处都是灯,她会让我穿上漂亮衣服,站在最热闹的地方,我要变得天真,要非常可爱,要聪明,要讨人喜欢……” “要是我表现很好,她就会给我一块巧克力吃。” “我喜欢吃巧克力。”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搂着他的背,尽管这毫无用处。 “我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可爱,我知道说怎样的话会让他们大笑,我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小孩……”他说:“我一直想,如果我装得足够好,足够讨人喜欢,也许他们也会顺带着喜欢上那个沉默的胆小的我。那么,下次我被关在黑房子里的时候,是不是就会有人打开房门,把我救出来……” “但是没有。” “他们不喜欢那个我,他们只希望我聪明,希望我勇敢,希望我可爱,希望的完美,要是我流露出一点点不好的样子,他们都会觉得我变了……” “她说我是个怪胎。她说,如果我再在别人面前乱说话,她就送我去精神病院。那里到处都是黑房子,专门关我这种怪胎。” “其实后来,我也就没那么怕黑房子了,我想那是因为我长大了,但是我还是不喜欢黑房子。有时候累了,我会回黑房子里呆一呆。我渐渐遇见很多人,原来让人喜欢是这么容易的事,只要我笑一笑,就有那么多人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原来我的性格这么讨人喜欢……” “其实,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等我足够大的时候,我就可以永远地勇敢,永远地聪明,永远地完美下去,每个人都会给我巧克力,我会成为天王,到那一天,我就可以抛下那个在黑房子里的涂遥,我再也不奇怪,我也不虚伪,我不是怪胎……” “大叔,你还觉得我虚伪吗?” 他在黑暗中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伸手在我脸上抹了一把。 “明明讲的是我的故事,你怎么哭了呢?大叔。” - “涂遥……” “嗯?” “以后不用刻意讨我的喜欢,你觉得怎样比较舒服,就怎样做,只要不影响工作,呃,脾气坏点其实也没关系……”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听进去没有。 过了一会,我又叫了他一声。 “涂遥……” “大叔?” “明天你想吃巧克力吗?” 他笑了起来。 他明明是在笑,我却还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大叔……”他搂着我腰,把头埋进我颈窝里,又轻声叫了一声“大叔……” “……” “怎么办,我好像真的要喜欢上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下一章明天中午发,虐死你们,啦啦啦。 61慌张 清早起床,头疼欲裂。 还是喝多了酒,后脑上某根血管,一跳一跳地疼,我呻吟一声,按着额头,缩回被子里,躲避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 “大叔醒了?”站在落地窗前伸展身体的少年回过头来看我,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着光,上身穿的是我的白衬衫,袖子太短,挽了起来,下面是黑色平角内裤,两条修长腿,我深知这少年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无害,至少昨晚上我亲眼看见charlie被他一脚踹得快吐血。 “我叫了客房服务,”他把餐车推到床边来,即使剃了光头,五官的杀伤力仍然不可小觑,勾起唇角对我笑:“大叔是现在吃早餐还是洗漱后再吃。” “唔……”我微弱呻吟着:“我头疼。” 就算我不头疼,我也不敢贸然起床,每次都是这副“哭完就不认账”的架势,鬼知道我起床之后他的态度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越睡越疼的。”涂遥伸手过来探我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装不下去了。 我慢吞吞爬起床,坐在床边穿西装裤,涂遥站在一边看我穿衣服,我问他:“导演有没有过来催去片场?” “导演说九点钟到片场。”涂遥跟我交代:“现在才八点一十,我把现场要穿的衣服拿过来了,vincent说妆可以到现场再化……” 见惯了他耍赖样子,骤然这样懂事,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只能含糊答应着。 洗漱完毕吃早餐,我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偷眼瞟涂遥。 他坐在床边看行程表还是什么,剃着光头,穿的又是白衬衫,坐在光里,整个人像玉雕出来的。觉察到我在看他,抬起眼睛来对我笑了笑。 “咳咳!”我被牛奶呛到了,手忙脚乱找东西擦。 他递过来一张纸巾,低声问我:“很不习惯?” “咳咳咳……还好还好……” “差别很大吗?”涂遥睁着狐狸眼认真问我:“还是大叔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咳咳……”这种感觉像是有人问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现在用的这张脸,要不要我换一张给你看”。 “其实还好,”我真心诚意地告诉他:“我只是不习惯你做事这么认真而已。” “其实以前我也心里有数,只是没说出来而已。”他低声道:“要是大叔不习惯的话……” “习惯习惯。”我生怕伤了他心,连忙安慰他:“没事没事,你就这样挺好……” 他看我手忙脚乱解释,勾起唇角,如果我没看错,他笑容似乎有几分无奈,像是被人打断了。 “……其实我挺喜欢你真实性格的,没那么闹腾也好,呃……”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手放在了我腰上。 “我是说,”他在我耳边,带着笑告诉我:“要是大叔不习惯的话,我对大叔这样,大叔会不会觉得熟悉一点。” “……呃……” “那这样呢?”低下头来,鼻尖几乎凑到我脸颊上,我清晰看见他墨黑瞳孔,扇子一样睫毛近在咫尺,我简直有点不敢呼吸。 “涂遥,你……”我本能地觉得有点慌。 “还是……这样呢?” 他话语尾音消失在了我们紧贴的嘴唇里。 柔软的……温暖的……甚至还带着点好闻的香味的……涂遥的嘴唇。 我脑中“轰”的一声,像有无数烟花在脑中炸开,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到了脑子里,以至于我有一瞬间完全不知道身处何地。 心里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在大吼:他亲我了!他竟然亲我了!他怎么敢?!但是身体却像是中了咒语,动弹不得。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啊,原来是真的啊……”他低声笑着,双手搂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吻喜欢的人,比吃巧克力还要开心呢……”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片场的。 我甚至也不知道开机仪式是怎么完成的。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被齐楚堵在洗手间的。 今天开机,他穿得很好,黑色修身西装,衬衫领口笔挺,一贯的英俊,堵在门口,他跟我说:“肖林,凌蓝秋说你想报复我,她说你使计想挖黄景走,还让陆赫削减了我的戏份……” 我神思恍惚,说:“啊?” 他说:“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我的,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你只是暂时生我的气,等赵黎治好了,你还会回来的,你看,我已经惩罚过阿莫了……” 我看着他,这个男人,我喜欢了他整整七年,现在看着他,我竟然有点想不起我当初为什么喜欢他了。 他还在说,薄唇一张一合,他也有形状漂亮的双唇,让我想起某个人。 我叫他名字,我说:“齐楚。” 他停了下来,用他漂亮的眼睛看着我。他大概也察觉到气氛诡异,抿起了嘴唇。 我说:“对不起,齐楚,我好像要喜欢上别人了。” 我很小的时候,见过学校拆旧教学楼,四层的大楼轰然一声,一层层倒下来,扬起无数灰尘,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而此刻齐楚的表情,就和那个倒塌的大楼一样,一层一层塌下去,万念俱灰。 我清晰看见他眼中有什么东西摇晃了一下。 他说:“不会的,我知道你只喜欢我。肖林,你不要再欲擒故纵了……” 我认识他整整七年,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慌。 那年莫延被景家送去出国留学,音讯全无,俨然是要从此不相往来的架势,也没有见他这样慌。 这个人,这个叫齐楚的人。我曾经为他,做尽天下最难的事,只为了得他一个笑容。我曾经灰心到以为,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让他为我动容哪怕一分一毫。 原来,只要一句“我喜欢上别人了”就可以。 世事弄人,不过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我忽然想起涂遥昨晚上问我的那句话。 为什么,我明明说的是我的事,他却好像要哭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亲儿子上上上,撕衣服摸屁股掐*,上上上!冲啊! ------------------------------------------------------------------------------------------------------------------------------------------------------------------------------------------------------------------------------------------------------------------------------------------------------------------------------------------------------------------------ 本来这章作者有话说只想给我亲儿子打气的。但是很多人在问cp,就顺便说下了。写得有点多,愿意看的看看吧。 其实写文写得越多,越觉得文里的人其实是有生命的,他们有自己的性格,我只要设定好大致的背景,把他们放进去,他们就会因为各自不同的性格,做出不同的事。 文章开头那样的环境,以大叔的性格,他绝不会留下来,也不会拔腿就走,因为他是一个有原则又有责任心的人,大叔身上背负很多东西,包括对家庭的责任,对同事的责任,还有他自己对于事业的计划。其实在他的规划里,感情占的因素并不多——只不过和娱乐圈其他那些白眼狼比起来,大叔还算温情。 以齐楚的性格,他心里喜欢大叔——因为他对大叔有*,但是他不会表现出来。他是一种很欠收拾的别扭性格,但是,其实他也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傻——得想想他拖住了大叔多少年。很多人都骂齐楚渣,说他是渣攻,顺带着就觉得大叔贱受,我只能说图样图森破。不知道妹纸们有被人追过没有?试问,男人追你的时候,是你比较爽还是他比较爽?肯定是男人,因为那个男人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你甚至觉得跟他出去吃顿饭都不开心。但是男人追你的时候,他其实是开心的,不开心他为什么追你?男人的本性就是追逐目标,大叔年轻的时候很happy地追了一把齐楚,用他自己的话说,因为他年轻,因为他乐意。妹纸们站在文外看,觉得大叔是受,可是大叔给自己的定位是top(==!大家不要笑)。他就喜欢追着他认定的“小受”就是齐楚跑,追着追着他不乐意了,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大叔和齐楚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大叔掌握主动权的,不管是工作上,还是感情上。大叔乐意在齐楚身边呆那么多年,因为齐楚好掌控,他给安排通告,齐楚就上。他对齐楚做点什么,齐楚就有反应,他不乐意做了,齐楚也算了。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另外一个人了,那是个大叔掌控不了的人,也就是涂遥(tt,亲儿子,终于把你放出来了)。 关于涂遥,真的是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人的看法(当然以我v文订阅看,还没有一千个人)。 他是我亲儿子,我通篇最偏爱的是他,但是被拍得最多的貌似也是他,本来想替他说几句,但是想想还是不了。 小爷的亲儿子,是有担当的好少年,不需要谁谁给他洗白,黑房子里放出来的少年,这样打击还承受不了么。 62义气 我比涂遥先回了饭店。 我知道,作为独揽大权的经纪人,在拍电影的时候连着两次消失有点没底气,我也知道,虽然vincent一副坦荡毫无心机样子,但是要说尹奚没有从他那里打听我现在工作的情况,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件事,远比华天的考察要重要。 中午十二点,阿封电话告诉我,涂遥回来了。 这样重要的开机仪式,陆赫又是习惯了大手笔的导演,一般不闹到天黑,是不会停的。他竟然也提前回来了。 涂遥到的时候,我已经穿好西装等着。 从片场到饭店至少十五分钟,我看了看表,十三分钟我门就被他敲响了。 我去开门。 “大叔怎么提前回来了?还先斩后奏……”他靠在门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他身上穿着我给他挑的西装,拿下《匹夫》之后,我带他去高级定制的奢侈品牌做的西装,他是衣架子,只要不刻意折腾,也是有镇得住的气质的。 “阿封,你和vincent在外面等,让老向准备好车子。” 涂遥绝对猜到我是要和他说什么重要的事,但还是一派轻松模样,跟在我后面走进来,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笑着说:“大叔怎么弄得神秘兮兮的。” “你亲了我。” 涂遥被呛到了。 “大叔……” “你亲了我,”我重复一遍:“两个选择,要么我辞职,要么……” “大叔想跟我划分界限?”他放下水杯,垂着眼睛,我看不清他面上表情。 “我让你自己选。”我平静告诉他:“经纪人本来就不该跟自己带的艺人谈恋爱,还是你今天早上只是开个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他抬起眼睛,墨黑瞳仁看到人心里来:“我是认真的。” “那就更不行了。” “我以为我昨晚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他走近一步,眼角上挑狐狸一样,悄无声息带上几分逼人的气势:“我没有想要借着大叔上位。”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手撑住旁边椅子,认真和他解释:“是我自己的原则,我不和自己带的艺人谈恋爱……” “那齐楚呢?”涂遥冷冷打断我。 “我们没有在一起,”我顿了一顿,告诉他:“他不想和我谈恋爱。” “那要是他想呢?”涂遥一贯地一针见血,再近一步,狐狸一样眼睛逼视我:“大叔会和他谈吗?” 我一时竟然想不到怎么回答。 他冷笑了起来。 一直是最阳光最张扬的样子,冷笑起来,我竟然不敢与他对视。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叔不喜欢我吧。” 我无言以对。 “其实,”沉默了半晌,我有点艰难地开口:“是时机的问题。” “时机?” “我试过一次,所以不想再走旧路,把生活里最重要的两部分都放在一个人身上……” “别解释了,”涂遥再次打断我。 “大叔有大叔的解释,我有我的答案。” 他就站在我面前,穿黑色西装,骄傲天鹅一样,是我亲口告诉他,他可以做他自己。但是,现在锋芒毕露的他,简直让我有点招架不住。 他不像齐楚,甚至也不像肖航,他的性格我摸不透,他生气的时候唇角带笑,看着人的时候眼神却冰冷。他面具下藏着的那个涂遥,远比我想的要自制,也要聪明。事实上,我有点怀疑,就算乐盈还在,不需要我,他也可以靠自己走到天王。 但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走旧路了。 “车应该准备好了,”我搭讪着,想带他回去片场:“现在应该还赶得上下午的活动……” “大叔。”他叫我。 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肩膀上被他重重一推,后背贴到墙上,腿弯撞上椅子,刚要摔倒,被他捞了起来。 “我只告诉大叔一件事,”他轻描淡写说道:“我认定的事,大叔你否决不了。” 我还来不及惊讶于那瞬间他眼里的戾气,他已经伸手过来,理了理我的领口。 “好了,我们下去吧。”他唇角勾起毫无心机笑容,像是一瞬间变了个人一样的:“他们应该等急了。” - 我隐隐觉得,我应该是做了一件严重的错事,只是后果一时还没显现出来罢了。 - 我们准备往片场赶的时候,陆赫正带着一大帮人在某家号称最地道h城菜的饭店等,好在等的不只是我们——凌蓝秋从s城赶了回来。 我先怀疑她在s城留那么久是为了那次乐盈车祸的事——尹奚亲自在查这件事,他性格阴沉,大概是想揪出几个证人,打个漂亮反击战。但是凌蓝秋既然都敢直接和我说,估计也没有什么尾巴留给人来揪。 凌蓝秋是个厉害女人,我虽然和她算是好友,但对那些家族内幕不熟悉,有些事她不说,我也不好问。但是,我猜也猜到,凌蓝秋的家境不会比景天遥差多少——景家的男人都算不上能把家族发展壮大的人才,景天遥魄力有限,景天驰倒是厉害,可惜花得多赚得多,不是当一家之主的人才。 我隐约猜到,景家是想效仿赵家当年,娶个厉害媳妇进门,帮忙管家。 可惜景天遥实在是个烂人。 当年我刚带着齐楚爬出头,第一次见凌蓝秋,是在个晚会上,那时候米林刚隐退,她没带林小白,也没带别人的艺人,留在乐综总公司管事,那时她还没剪短发,穿了件银色细带长裙,站在阳台上和景天遥说话,纤细窈窕一个侧影,淡妆,笑得开心的时候,左脸颊有个小梨涡,转瞬即逝。 - 凌蓝秋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钟了。 陆赫防她防得跟鬼一样,在人前却给足她面子,整整一个剧组等了她二十多分钟,两天不见,她脸色苍白许多,大概是多方周旋累到了,尹奚一心挖证据不说,赵家也不是好惹的,景家更是一群人渣,景莫延消失这么多天,肯定是禁足在家。 终于等到人,包厢里热闹起来,开机是好日子,陆赫这样严肃的人,嘴角也时不时带上笑容。陆芸白安排的好位置,涂遥和袁冰坐在一起。 袁冰算是半个天后,文艺电影拍过,商业电影更拍过不少,卖座的有,烂片也有,她大涂遥整七岁,娱乐圈向来盛传姐弟恋,涂遥人气高根基浅,借借东风未必不好。 陆芸白是人精,涂遥一加戏份她就对我示好,看这架势,是她的好姐妹凌蓝秋铁了心要斗陆赫,她只好跟着陆赫,拉拢我和涂遥,一起防范凌蓝秋了。 所以说我不喜欢陆芸白。 她的风向标变得太快,以她和凌蓝秋的交情,同样的境况,换了凌蓝秋,只怕会站到她那边去。凌蓝秋这女人很有义气,去年景天遥克扣齐楚宣传费用,又拖着不许拍云麓,她还把景天遥教训了一顿。 也是因为这些事,景天遥才会去找乐盈吧。 所谓的女人味,不过是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借口而已,自尊心受挫,不去看心理医生,也不索性分手,只忙着出轨,实在是人渣一个。 只有一件事,我很困惑。 景阳再器重凌蓝秋,也不至于疼儿子多过媳妇。我一直好奇,凌蓝秋身上有什么法宝,让景阳站在她这边。 - 齐楚身为男一号,一副超尘脱俗样子,凌蓝秋身为经纪人,自然替他周旋,按理说,凌蓝秋应酬人向来得心应手,被围攻也不至于太狼狈。但是开席不到二十分钟,她就笑着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说得轻松,眼里却全是疲倦,我不放手,瞟了一眼陆芸白,和涂遥打了个招呼,跟了出去。 有时候只能惊叹女人太厉害,穿着那样细高跟鞋,竟然也走得飞快,我跟出来,只看见她背影在女洗手间前面一晃就进去了,只能站在洗手间附近的窗口等着她。 等了三分钟,没等到人,听到洗手间里一声响。 我管不了太多,扔了烟头冲进去,洗手台和厕所隔间隔开,一排明亮镜子前,凌蓝秋整个人“挂”在洗手台上,她几乎站不住,只能靠手撑着台子支撑住自己。 “你怎么了?”我搀住她,她满身都是冷汗,洗了脸,满脸冰凉水,几缕短发粘在脸上,整张脸苍白得吓人,连话都说不太出来了。 她这样要强的女人,不到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是绝不会靠在别人身上的。 我知道她性格,没有直接叫医生,扶她到空闲包厢坐下,反锁门,从身上摸出糖来给她含着,她无精打采看了一眼:“我不吃药。” “是糖。”我跟她解释:“你多久没吃饭了?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对她这种女人,跟她说“你是不是生病了,你需要看医生”,是绝对没用的。 她不说话,含着糖,虚弱靠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缓过气来了,跟我要纸巾,对着镜子化妆。 “蓝秋……” “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用。”她一边涂口红一边制止我说话:“我凌蓝秋选的路,就算是跪着,我都得走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赶,不出意外,今晚还有一章。 63剧本 熙熙攘攘闹到晚上。 下午刚送走vincent去度假,转眼尹奚就来了电话,他不像景天翔那个急性子,尹奚性格阴沉,在他面前主动坦白只会被掐住七寸,死路一条。 我耐心和他周旋,寒暄两句,他告诉我:“凌蓝秋把做伪证的交警一家都送出国了。” 意料之中。 “不用非闹到法庭上见,弄些媒体写写就算了,反正形象也扳回来了。”我对这事兴趣不高——尤其发现聂源压根不想卷进乐综内部的争斗之后。 尹奚不置可否地说了声:“再说吧。” “对了,我这次打电话给你还有一件事,”他绕着弯子:“十号max在南体有场万人演唱会。” “所以呢?” “公司安排肖航第一次露面,但是得戴面具,十五号播出华视八点的综艺节目,开场舞让肖航在中间跳,算是正式出道。” 我揉了揉额头。 “尹奚,你是铁了心要把肖航留下来吧?” “不是我。”尹奚沉默了一瞬,又说道:“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你找个时间自己回公司看吧。” 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信他。 max和min95都是尹奚一手打造的,虽然现在交给别人带,也只是因为他忙着给华视策划新选秀,好和明年sv台打暑期战,有几个评委的行程,都是排到了明年的,他只能现在去约。 等他一缓过来,max还是他的。 我不信他会给我留个人情而放过肖航。 - 我留下老向给涂遥,带着阿封回了酒店。 涂遥要和袁冰一起走。 老套路了,新片开拍,埋绯闻影子,让熟识记者拍下照片,上映前一起放出来,当免费广告——有时候也并非免费。 涂遥这点好,该造绯闻的时候造绯闻,不像齐楚,让他传个绯闻,跟要他命一样的。 齐楚出道这么些年,绯闻极少,说得好听叫洁身自好,其实是留了大破绽。 刚开拍,肯定连着几天都要留在这边片场,但是赵易那边也要恢复拍摄,那部戏涂遥是男二号,又是和靳云森对戏,一点马虎不得。赵易虽然拍了不少烂片,对演员要求却没低过,这个月才刚开始,我已经隐隐看到了两边片场飞、忙得口吐白沫的前景了。 按理说,以涂遥现在这点拍戏的经验,是不敢同时接两个片的。但这不是乐盈安排问题,而是出了意外。 那个意外,就是赵黎的受伤。 赵黎受伤,赵易扔下手上工作,他的电影暂停,陆赫这边又提前开拍,结果这个月全部撞到一起,真是一团乱帐。 我排行程表排到头疼,恨不能磕点安眠药睡过去算了,不好意思问赵易,打电话问秦裕,十分钟敲定公事,沉稳严肃的助理叫我:“肖先生。” “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来看阿南?” “等康复疗程开始吧,他现在应该不想见我。” 秦裕没有再多说,准备挂电话,我叫住他:“对了,你能帮我个忙吗?” “肖先生请说。” “我想要几张赵黎现在的照片,听说他在准备手术,对吧。” - 敲好涂遥行程,去找陆芸白,敲了半天门不开,电话也打不通,我正准备回去,旁边房门开了。 陆赫穿件深色衬衫,解开两颗领扣,袖口挽着,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芸白在医院,你找她干什么?” 真是强悍女人,中午还笑着给我劝酒,我只当她是铁打的,没想到下午就倒下了。 “涂遥这个月的行程表都敲好了,我送过来给她看。”我对他向来敬而远之。 “现在才敲好?”他又皱起眉头,只差没在脸上写着“你早干嘛去了?” “赵导那边不太好说话。”我把责任往赵易身上推,准备打道回府:“那我等她回来再找她好了。” 陆赫伸出了手。 “还是不麻烦导演了,不急在这一两天……” “拿来。”他只说了两个字。 我把行程表交给他。 “进来看剧本,我修了很多地方。”他径直转身回房间:“记得关门。” 真是独、裁。 - 尽管知道陆赫砍戏下手狠,但我没想到会这么狠。 齐楚的几场重头戏,被他砍得只剩两场,其中一场还是和凤七少爷的对打。照这剧本拍,《匹夫》就不叫《匹夫》了,可以改名《凤七》了。 厚厚一叠剧本,被撕去将近三分之一——撕去的部分就堆在沙发上,乱糟糟的。剩下的剧本,有些页是空白的,但大部分,都被他在边角,用各种颜色写上了密密麻麻的字,他写剧本功底不错,用不同颜色写对话、场景、内心…… “最后一场我还在改,”他拿出钢笔来:“对涂遥没影响,那场没凤七。” “我是第一个看到这剧本的人?”我翻着订好的剧本看,陆赫这厮会享受,这房间沙发软得能让人陷下去,怪不得他自己只敢坐在椅子上写剧本。 “凌蓝秋那边让芸白去说。”陆赫在纸上“刷刷刷”写:“你先看一遍剧本再说。” 我看书速度向来快,仔细看过一遍之后,陆赫还在写。 上次在他和米林的家里见他,一派正直稳重样子,完全不像现在这不屑于和人交际的独、裁者样。 听林小白说,米林已经搬出了他们的房子,住在自己的房产里。 房间里灯光明亮,他坐得笔直,侧对着我在剧本上写字,一张英俊面孔棱角分明,写了一会,忽然问我:“你在给谁发短信。” “给涂遥。” “他和袁冰走了。”他已经写到最后一页。 “我知道。”我只是问问他现在在哪而已。事实上,作为和袁冰有点交情的人,我还可以给他点建议。 “你一直都这么蠢吗?”陆赫头也不抬的问。 “你说什么?”我站了起来。 陆赫把钢笔套好,合上剧本,抬起眼睛。 “当初你为齐楚卖命,现在为涂遥卖命。你眼光得有多差?”他一副居高临下状态教训我:“就算你非得在圈里找,也有好得多的人选,你不是蠢是什么。” “我眼光有多差我不知道,至少不会比米林差。”我冷冷反击他:“你自认为和我很熟吗?还是你脾气坏到对人出言不逊。” 他不以为然。 “话我已经带到,听不听随你。”陆赫一副冷漠样子:“涂遥加了戏,片酬我让芸白和你谈,剧本放下,你可以走了。” 如果他的目的是气我,那他已经做到了。 - 涂遥回来的时候是凌晨一点。 彼时我正在看书,阿封电话过来,说涂遥已经回来了。 我坐在沙发上,听见外面走廊上有脚步走过去,在我房门前停了一下,然后进了隔壁房间。 我喝了点酒,睡到早上七点,敲开涂遥房间的门叫他起床。 门没关,他已经换好衣服,坐在阳台上看剧本,他穿一身黑,脚上穿着军队一样的靴子,戴黑色棒球帽,北方深秋清晨空气冰凉,阳光惨淡。桌上摆着早餐,他翘腿放在桌子上,椅子背靠着栏杆,见我进来,一脸坦荡朝我笑:“大叔早。” “早。”我从包里拿出这个月行程表给他:“车在楼下等,去片场吧。” “好,等我看完这遍。”他眯起狐狸眼对我笑,阳光照见他半边脸,毫无心机。 - 涂遥的第一场戏,拍的是整部电影时间轴上的第二场戏,第一场是从凤七和男主角童年讲起,留在以后拍。我们到的时候布景和道具已经做好第二场戏的布景,要拍武馆的清晨,作为师兄弟的凤七,和齐楚演的谭岱,分别带领着穿黑色练功服和白色练功服的弟子,在武馆的练功场上练晨课。 这场武戏是用替身的。 涂遥去化妆,我坐在场边帮涂遥写微博,写新戏开拍很开心,顺便捎上一句袁冰,说希望她和另外一个女配早点到片场。他和袁冰一个公司,也算朋友,新戏开拍,交流一下,也不算突兀。 但到了日后,这些交流,都会变成“证据”,被扒出来佐证绯闻。 不知道是不是凌蓝秋督促,他们那一拨人竟然比我们还早点到片场,齐楚的性格我很清楚,高傲得很,却缺了点狠劲,很少为了什么事废寝忘食弄得狼狈。所以难得看见他这么拼。 清晨天气冷得很,还要露天打拳,他穿了件白色练功服,脸又俊美,远看风流倜傥得很,就是薄了点,风一吹几乎可以听到衣服猎猎作响,按他性格这时候应该裹着外套坐在椅子上背剧本,他却在和动作导演说戏,不时比划几下,就是不知道冻紫了嘴唇等会上镜效果怎么样。 我本来在等涂遥换了衣服出来,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阿青穿一件厚厚外套,站在我背后,递个电话给我: “黄景哥要我问你,你对boss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暴风雨就要来了,啦啦啦,啦啦啦~ 64拍戏 黄景向来还算中肯,我没料到他会这时候过来质问我。 周围都是人,我接了电话往人比较少的树下走:“黄景,是我。” “你和齐楚怎么回事?”他直截了当问我。 “没怎么回事,辞职之后就碰到过两三次。”还都是在洗手间。 “你这两天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看我态度好,黄景也平静许多:“我感觉他心情非常不好。” “他心情什么时候好过?” 黄景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林哥,如果说我以前还不信是你伤了齐楚的话,听到这话,我就信了。” “我伤了齐楚?”我大笑:“你哪里来的消息?” “林哥,我是齐楚的兄弟,这些事,你瞒不过我的。”黄景不是绕圈子的人:“这些年大家都是一起过来的,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非要闹得决裂呢?” “这话你不该问我,你去问齐楚,”他痛快我也痛快:“不是我要决裂,是他踩到我底线了。莫延谋杀我朋友,还想杀我,不弄死他我不会罢手。齐楚自己站了边。都成了敌人,你还指望我照顾他情绪?真是笑话。” “林哥……”黄景似乎有点艰难地开口:“你不能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个站队那么简单。” “那是怎样呢?”我再不喜欢露情绪,也是个凡人,这件事发生之后,还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谈这事:“你知道我不喜欢难言之隐那一套,有话就说。” “林哥,你知道齐楚斗不过你的,你这些年对他这么好,以前你说句重话他都要记几个月,现在一下子翻脸,齐楚他……” “我还是那句话,他自己选的路,他就要想好后果。现在只是个开头而已,以后的事还多着,你不是他妈,也不该管这些,别搅合进来。” “我知道我说不过你,”黄景声音里带上怒意:“林哥,我知道你是聪明人,这些事都是在你意料之中的……” “别,我不是神仙,担不起你这句话。我要是能料到莫延要砍人,早就辞职了。还留着跟这群疯子耗?” “林哥,你不能这样。齐楚本来就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你宠了他出来,又扔开他不管,是个人都会被你玩死,你知道齐楚斗不过你的……” “我能不能怎样,我自己说了算。”我也冷下声来:“我宠他因为我乐意,现在扔开不管也是我乐意,他知道斗不过我,还要和我斗,我难道不成全他?你现在这样蛮横,不如也买几个人来杀我,左右我现在仇家多得是,不差你一个。” “林哥,不是,我……” “没什么可解释你,你现在帮亲不帮理,我已经知道了。”我拿话激他:“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明白人,原来现在也是这副德性。” 黄景叹了口气。 “我不是帮亲不帮理,”黄景竭力和我解释:“我是想让林哥回来,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商量?我一直都想看齐楚和林哥在一起……” “坐下来商量?被莫延砍死了怎么办?”我冷笑:“以前我想和齐楚在一起,他不乐意,现在我也不乐意了,两下抛开,不是皆大欢喜?” “林哥,你别说气话……”黄景像是下了大决心,咬了牙说道:“林哥,你以为莫延是为了什么想杀你?” “你别跟我说,我也不想知道。”我不和他多说:“我现在忙得很,我这边缺人,你要是有想法,就过来给我帮个手,有凌蓝秋在,齐楚那边你待不下去。你也看清楚了,你现在陪在齐楚身边没用……” 黄景沉默了。 他也知道我是不想聊下去了。他心里藏着秘密,遮遮掩掩欲说还休,一心等着我追问下去,好顺理成章告诉我。 可惜我没兴趣。 我认准一个目标,就是弄倒莫延和齐楚,其余那些事,对我来说都是多余,看黄景的意思,这些话还会动摇我信心,不如不听。 “林哥的提议,我会想想。”黄景沉默半晌,用真诚语气答我:“只是齐楚现在情绪不稳定,这段时间我走不成。” 他也未必全是敷衍。 他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最清楚我手段,他要帮齐楚,在齐楚身边当个小小助理帮不了,不如到我身边来,关键时候放齐楚一马。 他如意算盘打得好,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如愿了。 - 情绪不稳定? 我远远瞟了一眼,已经快开拍了,齐楚打了半天拳,现在坐在椅子上过剧本,身上没套衣服,一脸严肃,哪里看得出情绪不稳定的样子。 涂遥已经化好妆了。 nick技术不错,这次妆比定妆照还要好看一点,因为换了练功服,一身黑,精致盘扣,玄黑领口托出无比漂亮一张脸,还没打光,已经觉得他整个人都无比耀眼,外面风冷,他身上盖着件外套,满脸傲气,是已经入戏了。 我不过去打扰他,远远坐下来,阿封在看东西,见到我过来,准备叫“肖哥”,我朝他摆摆手,让他不要多说话。 八点钟,开拍。 陆赫傲得跟什么似的,一副艺术家脾气,结果还不是按着商业电影那一套来,正经的武馆弟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闻鸡起舞,现在从秋天拍起,真正的武馆晨练的时候都是早上五六点,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敢不敢这样拍? 场景倒是漂亮,空荡荡练武场,灰色地砖,一棵金黄银杏树,几层楼高,清晨阳光灿烂,照得整棵树美得不真实,树下满地的银杏叶都是陆赫从别的地方弄过来的——一棵银杏树哪有那么多叶子,又不是中年脱发。 涂遥要上场了。 我过去接住他外套,他看我一眼,那一眼全然像陌生人。 我知道他入戏了。 - 我打电话的时候,动作导演已经说完戏,陆赫拿着剧本,指挥群众演员就位,涂遥站在右侧,风小了不少,他现在是怡亲王府世子,小名凤七,一身傲气,目下无尘。陆赫忙乱之间瞄了他一眼,隔了那么远,我都看得见他朝涂遥点了点头。 远景都用替身,只拍近景,群众演员在后面打拳当背景,摄影机沿着轨道推过去,涂遥带着一帮穿黑色练功服的京中子弟,一个起手式,陆赫做个手势,打光,摄影机对着涂遥拍特写——这是剧中第一个定格镜头。 微风吹得他衣袖乱飞,穿着上好料子黑色练功服的少年,骄傲昂着下巴,一双狐狸眼盛不住满眼傲气,唇角勾起笑意,八旗子弟,骑射俱精,两百余年的钟灵毓秀似乎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这是鲜花锦簇、烈火烹油的世家大族,才能养出来的根骨与傲气。 我听见女二号轻声笑,说:“我算是明白姚月为什么喜欢凤七公子了……” 第一条就直接过,陆赫那样严肃的人脸上都带了笑意。 第二条,拍齐楚。 齐楚的谭岱,气质内敛许多。 陆赫拍戏不清场,齐楚这一条,脸是正对着许多工作人员的。 但是,陆赫要拍的,是他昂起头,目光看得高远,坦坦荡荡的君子风。 他穿白衣,站得笔直,他眉目俊美,看起来就是充满正气的少侠,冲着前方一抱拳,目光放远…… “咔。”陆赫叫了停。 “太傲气了,沉下来点。”陆赫指导他,手一挥,重新来过。 齐楚抿了抿唇,放松身体,忽然绷紧,一抱拳,整个身体站得像一柄笔直的剑,他果然偷偷下过功夫,云麓那边早就拍完,他有的是时间准备。 隔了那么远,我看见他熟悉眉目,他这个人,一直像是活动的雕塑,他不跟人说他心里的事,别人也看不透。 “咔……” “情绪不对,”陆赫拍戏时候不是没耐心的人:“谭岱只比凤七大三岁,虽然性格沉稳,但是他这时候也只是青年,不该这样严肃。” “好,”齐楚朝摄影打光板抱拳:“抱歉,大家再来一次吧。” 第三次。 “停。”陆赫再次叫停:“你是这些人的师兄,是带着他们练功,不是打架,眼神不用这么狠,我要的是青年的朝气,不是狠,这还不是乱世,你也不是救世主,不用这么严肃……” 对于一部电影来说,ng十多次是常事,但是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无论如何,一开拍就这样不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第五次ng,陆赫声音里已经带着情绪了。 “电影不是电视剧,不要你多拍,只要你一个镜头,你情绪一次就要到位,九分不是及格,我只要十分!” 第六次总算过了。 不知道是被陆赫说的还是怎么的,也可能是陆赫准备剪掉这镜头,放低了标准,总之,齐楚过了。 我坐下来,端起水来喝,这才发现我掌心出了汗。 作者有话要说:不着急,慢慢来。 这其实不算伏笔了吧,都已经借着黄景之口说出来了。 65状态 其实,齐楚的演技,演电视剧绝对是够格的。 首先,他那张脸摆在那里,那些守在电视机前面的小女孩子一看就心花怒放,先就降低了几分标准,再加上他演技本身也算中上,至少比明月那种绯闻女王好了不知道多少,小打小闹,自然骗得女孩子眼泪汪汪。 但是,这是电影。 每年多少院校毕业的专业演员,多少北漂南下爱好演艺的小青年,多少在娱乐圈挣扎多年半红不紫的小艺人,还有涂遥这种真正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天之骄子,他们全部生活的重心与目标,追求的那个属于金字塔顶尖的位置,就是像陆赫这种大导演大制作电影的主角。 齐楚脸长得再好,拜再好的老师,放到这些人的洪流中,都不值一提。 涂遥虽然平时嘻嘻哈哈小孩子一样,但是他有句话,却是对的。 天王,就是要做别人做不到的,别人正常,你不能正常,你要当影帝,你要当男主角,你要满堂喝彩捧回奖杯,你就得为了一部电影疯魔了,你不能只是在演“谭岱”,你就是谭岱。 以前的齐楚,太傲。他虽然工作上优秀,演技也好,但终究缺了这点放□段、像所有没有漂亮脸蛋和好师父的人一样,咬紧牙关、竭尽全力的狠绝。 这世界上能够获得最大成功的从来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真正的天才,一种是没有天赋,但有着绝佳毅力的人。而那些不够天才,只比一般人聪明、天生条件好一点的人,大都没有很大的成就。 齐楚的天生条件,只能排在最后一种,倒不是说他的脸长得不好,要说脸长得好,谁能好过涂娇娇,但是到现在看,记得郁蓝的人多还是记得她的人多? 以前我还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总想着,我们还有时间,他才二十七岁,这些道理,他渐渐都会懂,年少得志未必是好事,三十多岁才是最好的年纪…… 没曾想,他还没到三十岁,我就不在他身边了。 我坐在场边,远远看着齐楚,他还是穿着那身白色练功服,带着群众演员打拳,在镜头里演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我看了他两眼,就转过眼去看涂遥了。 - 涂遥今天状态很好。 陆赫是个会抓时机的导演,涂遥状态好,他就先把凤七的戏过了,其中一条是晨练完了之后,谭岱跟凤七打了个招呼,说:“师弟今日的拳意很好……”,凤七被那群跟班簇拥着,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这一条在齐楚那里ng七次,最后陆赫皱着眉头,大手一挥:“休息二十分钟再接着拍……” 涂遥比群众演员跑得还快,我一晃眼他跑到我面前来:“冷死我了,冷死我了……” 我赶紧拿了外套给他披着,他把外套反穿着,手都套在衣袖里,挥了两下,对着我露出笑脸来,就是冻得牙齿打架,抖个不停。 “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招呼阿封:“拿那件羽绒外套过来,对,还有下面那个保温瓶也拿过来,里面有热汤……” 涂遥坐在我身边椅子上,抖啊抖,我拧开保温瓶,怕他烫到,用盖子倒汤给他喝,他猴急得很,吹了两下,一口喝下去,烫得大叫:“好烫好烫!” “你活该,”我拿矿泉水瓶:“要不要喝点凉水?” “不要。”他拒绝之后,眼睛又亮起来:“这是大叔喝过的?” “涂遥……” “好吧。”涂遥一脸委屈:“我要靠在大叔腿上睡一会儿,等十分钟大叔叫我喝汤。” 他话说完,也不管我有没有同意,倒在我腿上就睡,我摇他两下,发现他在装死,只好拿羽绒服盖在他身上,拍电影这样辛苦,一切都要先紧着他,他觉得喜欢觉得舒适就行。就算要收拾他,也等出了片场再说。 他头上装的假辫子,前面光溜溜半个光头,据说刚剃光头头会着凉,我摸不准要不要给他戴上棒球帽,正犹豫,他在我腿上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懒懒地说:“啊,好困……” “困还起那么早?”我随口回了他一句。 “那是因为大叔昨晚不理我,我怕大叔生气,只好起早一点。”他还一脸委屈。 “恶人先告状。”我懒得和他多说。 “我不是恶人……”他翻了个身,在我腿上躺得舒服,慵懒大猫一样:“明明是大叔安排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点都不是便宜,”他打个呵欠:“好无聊,还不如回家骚扰大叔好玩。” 我在他额头上扇了一下,懒得再说这话题。 有些事,不需要点破,说到这里就好。 “唔,汤好香……”他皱起鼻子,闭着眼睛,皮肤白皙,睫毛和扇子一样:“是不是大叔做的?” “叫阿封买的。”我看他像是实在困得很:“你不是想睡觉?快睡,等会我叫你,只有十七分钟了。” “嗯……”他难得这样乖,转个身,侧躺在我腿上,看起来清瘦的少年,骨头里都是肉,沉得很,我还以为他睡着了,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书,才发现他醒着。 他就这样躺在我腿上,安静地,唇角上翘地,睁着漂亮眼睛,几乎是挑衅地,看着某个方向。 我抬头看,发现齐楚正坐在那个方向,看着我们。 他们竟然在对视。 -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我缓缓地,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小心翼翼地,直起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的心在狂跳。 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紧张——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该心虚的也不是我。 但我还是默默收起一切动作,坐在那里,在剩下来的十五分钟里,再没有乱动过一下。 我不知道我在怕什么。 也许,我怕的是齐楚的目光。 他穿着白色的练功服,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身上没披衣服,只手上拿着剧本,冷风毫不辟易地吹过去,吹得他衣角乱飞,凌蓝秋正在和他说什么,而他的眼睛看着我。 我垂着眼睛,装作毫无察觉。但是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像寒流一样,从我身上缓慢扫过,然后收回。 我整个人都被冻在了那里。 - 十五分钟之后,我叫醒涂遥,看着他喝了半保温瓶热汤,抱怨说好困好困,然后毫不迟疑地飞奔过去找化妆师补妆。 他确实是困,困得都不太有力气跟我开玩笑,喝汤的时候,他的眼睛都是半垂着的。化妆师给他补妆的时候,我都担心他会睡着。但是等到他的妆化完,他把身上披的羽绒服扔给阿封之后,他又变成了那个骄傲的凤七少爷。 我没有再看齐楚。 我接了个电话,是尹奚的,他说公司已经对外作了声明,乐盈的车祸彻底告一段落,乐子佼的助理电话到公司问涂遥明年上半年的档期,九号有个通告,是和靳云森一起上的…… 我和他说了半天,最后,他遮遮掩掩地说:“袁冰说,昨晚涂遥和她一起出去玩。其实,对于艺人的新闻,一般是由公司内部决定……” 我说:“你连戏都由我来决定要不要接了,还管绯闻干什么?” 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被我用硬话回了,也不生气。说:“那好,八号金熊奖提名公布,晚上聂总会去和金熊奖组委会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可以,聂总带几个人过去?” “袁冰,涂遥,还有程可。” 其实没必要。 女人不比男人,袁冰已经26岁,地位已经定下来,气数已尽。聂源有这个机会,不如提拔下新人。 华天就是这样,机会全给那些半红不紫的老人,不管新人,等到新人成了老人,又是气数已尽了。 其实捧艺人这件事,就是赌博,小打小闹没用,要赌就赌个大的。像华天这样,看起来艺人比狗多,煊煊赫赫,其实没点用,就像sv台,贪多嚼不烂,十多年都在二流那一摊打转。华天艺人够多了,现在要做的是精简,要么不捧,要捧就捧个像靳云森那样的,艺人多没用,一个靳云森就够华天吃几十年。 我要是聂源,就扔下那些扶不上墙的女艺人,专心培养涂遥,一千万的初期宣传,看起来手笔大,对培养天王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也怪乐盈那女人不会来事,要是给我一千万,齐楚现在早连渣渣都没了。混娱乐圈,只自管自发展哪行,一千万,至少五百万要拿出来打压齐楚和林小白,把竞争对手全部打压到泥里,形象全毁,短时间内又培养不出别的人,涂遥自然一枝独秀了。 乐盈那女人,拿着这么多钱,竟然还让我和凌蓝秋把涂遥给黑了,真是吃白饭。 - 我打完电话,回来坐着,吃了两块巧克力,继续看涂遥演戏,才看了两秒,把阿封捉过来问: “怎么回事,齐楚怎么忽然就进状态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又有好戏要上演了。 66悲伤 我坐在场边,仔细看了齐楚半天。 不知道凌蓝秋跟他说了什么重话,还是他被陆赫惹毛了,总之,他现在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倒不是演技的问题。而是态度的问题。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在努力的话,现在的他就是在拼命了。 倒不是什么歇斯底里,也没有什么夸张的动作和表情,我甚至形容不出他的状态。 我只知道,二十分钟前,齐楚不会这样专注听着陆赫意见,为他一个“情绪不对”,在和涂遥的三条对手戏里面,直接从和善的态度,转为有点尴尬的老好人表情,最后定在身为师兄的宽容笑容上。 连陆赫对他的态度都好了。 毕竟是晨练,拍到十点就停了,涂遥的镜头全部拍完,齐楚还剩三个,接下来要拍女二号、也就是戏里喜欢凤七少爷却和谭岱有着婚约的武馆大小姐。 换场地,收东西,陆赫站在摄影师旁边看已经拍好的几条。 “涂遥今天状态不错。”他看着摄影机,添了一句:“齐楚也不错。” 他说第二句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凌蓝秋。 我想,他大概是在考虑要不要和凌蓝秋在这件事暂时达得和平协议——因为齐楚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凌蓝秋树敌太多,让她腾出手来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场是拍室内,拍银杏树的院落里,晨练完的师兄弟纷纷去吃饭,谭岱的小师妹站在院中的菊圃边,等着凤七少爷从那路过,师兄弟纷纷打趣她和谭岱的婚约,她眼泪都快气出来。 这场戏里,凤七少爷还是那个骄傲的王府世子,被小厮簇拥着走过回廊,抱怨练武出了一身臭汗,要换了衣服回府去赴另外一个亲王府老王妃的寿筵,气焰嚣张地穿过师兄弟的人群,别人纷纷让道。 而谭岱在电影里,喜欢的是袁冰的女一号,一个没落王府的小格格,险些嫁给凤七少爷,原著里凤七和谭岱都喜欢她,但是陆赫的剧本,就改得有点模棱两可了。 涂遥坐在椅子上让化妆师补妆,按理说,他十九岁,演十七岁的王府世子,用不了过多修饰,可惜陆赫是个完美主义者,他要涂遥从十七岁演到三十多岁,两头都要化妆来配合年龄。 我指挥阿封提着东西换地方,路过涂遥,nick正在他的眼睛上涂涂抹抹,他叫住我:“大叔,有没有巧克力?” 我询问地看了一眼nick,他朝我猛摆手。 我摆出了严肃的脸。 “等拍完这场就给你吃……” “拍完这场就吃饭了。”涂遥皱起眉头,nick手忙脚乱:“别动别动。” “回饭店路上给你吃。” “导演说中午请我们几个演员吃饭,让经纪人不要跟去……”涂遥一本正经:“不过大叔愿意交出巧克力的话,我可以把大叔带过去。” 都说陆赫强势,没想到他竟然强势到都不屑于拐弯抹角。这还是凌蓝秋守在这里,他就敢把她支开,公然勾搭齐楚。要是凌蓝秋不在,估计他就要给齐楚洗脑了。 让齐楚和陆赫勾搭到一起,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知道齐楚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的状态忽然变好,实在打乱了我计划。 - 拍院落中的戏。 满地银杏叶,花圃里开得热烈的贯珠绿菊,容颜如玉的小师妹,站在花边,等着自己心里暗自喜欢的少年路过,是最好的季节。 拍了七条。 涂遥ng一次,齐楚两次,小师妹三次,群众演员一次。 最好的那一条,齐楚穿白,站在廊下,那些师弟纷纷挤眉弄眼,他宽容笑着,然后涂遥气焰嚣张远远走来,在众人噤声中穿过人群。 一黑一白,一个张扬到极致,一个内敛到极致,温润如玉的君子,和飞扬跋扈的少年,在无声的背景里,交错而过。 陆赫应该是满意的。 - 我送了涂遥去和陆赫吃饭,让阿封和司机跟着他,自己打车回了酒店。 凌蓝秋倒是淡定得很,还问要不要载我一程,我说那好,多谢了。 齐楚的保姆车还是以前那辆,车里摆的东西都还在老地方,司机还是大黄,助理还是阿青,甚至我以前最喜欢的那条毯子,都还在车上。 难得看见凌蓝秋这样卸去锋芒,我这才发现她连最爱的匕首跟红底鞋都没穿,我以前常说她那鞋是大杀器,没事走路有事防身,一脚下去断子绝孙,就是不知道景天翔有没有被踹过。 她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我也不说话,车快到酒店时,她忽然来了一句:“我放过涂遥了。” 暗棋都被拆了,不放过你还能怎么办? 她这话说出来,就有点等着我也表示表示的意思,按照常理来说,我这时候要么回她句谢谢,要么被感化,说出句“我放过莫延”,或者“我放过齐楚”。 可惜我一个都不准备放过。 “我还是那句话。”我回她:“公事不论,私事你随时可以找我。” - 今天是四号,按涂遥的日程,八号得回趟s城,我看了下剧本进度,能赶在这两天,把武馆里那些无忧无虑的戏份拍完就不错了。 陆赫拍电影快,一年一部,这部电影不会超过半年,加上赵易那里只有十分钟不到的戏要拍,所以乐子佼的戏是可以考虑接的。 但是我打过电话,乐子佼给涂遥留的位置,是个男二号。 涂遥现在戏路还没彻底定下来,虽然演的都是心机深沉出身高贵的少年,但是到目前为止,也只有那部《汉宫秋》里的汉宣帝出色点,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卖腐卖得好。所以接角色要慎重。乐子佼是拍文艺片的,尤其喜欢拍同性恋,就算偶尔拍个主流点的,也还是暧昧得很,这些电影用来拿奖好,塑造形象却不行。 要是乐子佼提的是男主角,我倒是还可以考虑一下。 现在完全不用考虑了。 等到金熊奖颁奖,估计《匹夫》也快收尾了,拿了最佳新人,有的是片约来邀。 - 我在酒店叫了个粥来喝,正准备补觉,躺下大概十分钟就被手机声音吵醒,打开一看是阿封。 他发了个短信: 肖哥,涂遥不让我跟你说,但是你还是赶紧过来一趟吧。 - 我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一边披外套一边往外面跑,叫了酒店的礼宾部开车来送,还好中午问过涂遥在哪个饭店吃饭,因为阿封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赶到那饭店只用了七分钟,查到陆赫订的包厢,推开一看,陆赫正一脸阴沉坐在包厢里,女二号正一脸畏惧偷瞄他。 “涂遥到哪去了?” 陆赫冷笑,指了指走廊。 走廊尽头是洗手间。 我一边打阿封电话一边跑过去,十分感谢自己的性别——至少凌蓝秋再怎么凶悍都不敢在男厕所里直接抓人。 从洗手台到小便池中间有一道门,我还没推开就听见争执声。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齐楚正挥起拳头,狠狠砸在涂遥脸颊上。 果然是这混蛋!他除了在洗手间打人就不能有点别的招! “你们在干什么!”我上去先挡住涂遥,他被齐楚推得半坐在地上,我扶他起来,查看他伤势,齐楚那混蛋竟然又冲上来:“肖林……” “你滚开!”我一脚踹了过去。 他一脸震惊,竟然躲也不躲,那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他腹部,他整个人都疼得弓起来,跪倒在地上。 我也没想到踹得这样重。 涂遥的皮肤白皙,一拳下去就浮出青紫来,皮都擦破了,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好。 “齐楚,你要不要脸!”我气得咬牙切齿:“他才十九岁,你他妈就在洗手间堵他……” 那一脚踢得太狠,齐楚手撑着地板,我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肖林,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少说,我听着都恶心!”我全身血液都冷下来,替涂遥查看伤口,手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还准备毁他的容啊!你他妈就会玩这些阴的……” 涂遥的伤口裂开,我一碰他就“嘶”地吸冷气,我急得不行,拿出手机打阿封电话,让他准备车送去医院。 “我没有玩阴的。”齐楚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按在地板上的手握紧拳,抬起眼睛,黑眼睛几乎要烧起来:“肖林,你信不信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齐楚,我告诉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肖林来,别弄这些阴的,看着恶心!” 那一瞬间,我形容不出他的表情。 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他似乎愤怒到极致,又悲伤到极致,他像失水的鱼一样,张了张嘴,似乎要说点什么。 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看着我,抿紧了唇,眼睛慢慢黯了下去。 涂遥拉了拉我的衣服。 “和他说这么多干什么,我们走吧,大叔。”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渣渣,你现在知道被白莲花搞是什么滋味了嘛,啦啦啦,不要哭哟,以后有得爽哟~ 67资格 我带着涂遥去医院。 司机老向也知道事态严重,踩着油门往医院赶。 涂遥脸上伤口不深,然而看起来异常严重,裂口狰狞,车上有医疗箱,我让涂遥坐在后排沙发上,半跪在他面前,给他处理伤口。 他皮肤白,淤青异常明显,脸窄,大半个脸颊都是青的,皮肤薄,伤口渗出血丝来,那么完美一张脸,凭空出现这样一个伤口,我拿着消毒药水给他涂,手都忍不住在发抖。 “嘶~”棉签一碰到伤口,他就吸了一口冷气。 “让你逞能,还和人打架……”我气得骂他:“活该吧,现在又受罪又耽误拍戏,以后看你还敢……” “呜呜……”他假哭:“是齐楚先动手的,大叔还骂我,太伤心了。” 我瞥了一眼老向,压低了声音,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真以为我傻,要不是你主动去招惹齐楚,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打你,少卖乖……” 被我揭穿了,他一点事都没有,一脸“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神情,还敢辩解:“谁知道他那么不经逗,傻的咧。” “你少无聊,没事去找他麻烦干什么?”我气得狠狠替他包好纱布,他“哎唷”一声,委委屈屈地看了我一眼。 “我是怕大叔费神嘛,我才不会让陆导重用他,”他一脸骄傲地说着自己的阴谋诡计:“现在他吃饭吃到一半就离席,还把我脸打伤了,剧组的进度都会拖慢,等会大叔再去和导演发脾气,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导演虽然不会让我们任何一个走,以后也会偏向我们一点……” “就你会设计人。”我拿了冰袋给他敷:“自己拿着,还笑,以后留疤你就知道错了。” “我才不会留疤。”他撩起衣服给我看他的背:“你看,以前缝了针的,现在不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背上,几条淡红色疤痕,已经淡到极致,像谁不小心在他背上划了几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是,从伤疤的长度看,造成伤口的大概是某种长刀具之类。 “这有什么好显摆的?”我拍了他一把,把他衣服拉下来。 我没有看错,虽然他貌似跟齐楚“打过一架”,但是他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只有脸上一个厉害伤口——他绝对是故意的。他是练过跆拳道的,下手又快又狠,自从当初charlie被他一拳打得吐血沫开始,我就不担心他和别人打架会输了。 至于齐楚,估计身上早就伤痕累累了。 怪不得刚才齐楚一脸受了大冤枉的样子,口口声声要我相信他。 但我凭什么相信他呢? 于公,我是涂遥的经纪人。于私,他站在想杀我的人那边,而涂遥,是我的人。 我说过的,人就是这样。 他偏心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阴谋诡计是好,擅自行动也是好,那个人满口谎话是好,那个人闯了大祸还一脸无辜,打得别人伤痕累累还和你卖乖,还是好。 当初莫延把我腿摔断的时候,我没有问齐楚,你信不信我。当初莫延给我制造麻烦传齐楚绯闻的时候,我也没有问齐楚,信不信我。甚至于最后莫延想杀我的时候,我最后一次指望他,他也没有站在我这边。 他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一句,“你信不信我?” 我只不过是,把他对我做过的事,又对他做了一遍而已。 想不想得通,是他的事,继续不继续,就是我的事了。 - 涂遥一被医生接手,我就拿起手机打陆赫电话。 他也不容易,请吃个饭,两个男演员跑得不见人影,来了个经纪人,又跑得不见人影。 陆大导演修养已经撑到极致,接起电话就厉声质问我:“肖林,你们搞什么鬼,一个两个都跑得不见人,凌蓝秋还说你们把齐楚打伤了。” 我说:“哦,伤在哪里?” “身上。” “那他比涂遥好,”我悠哉游哉告诉他:“涂遥被齐楚打伤了,伤在脸上,正在医院考虑要不要缝针,你们要不要到医院来看看。” 陆赫在医院发了一顿大脾气。 当然不是朝我发,我把剧组合同摆在他面前,跟他商量赔偿事宜,还有涂遥的行程表得重新排,再告诉他,八号涂遥要跟聂源去见金熊奖的评委会,现在脸被打伤了,根本出不了门…… 陆芸白来不及赶过来,只能让陆赫一个人面对我这“阴险狡诈”的经纪人。 陆大导演傲气得很,我一说:“那陆导是不准备负责了?”他立马就高姿态甩我一句:“不就是个金熊奖新人,不见评委会就拿不了?” 我说:“那就多谢陆导了。” 然后我再商量“有涂遥没齐楚,有齐楚没涂遥”的问题。 摸清楚陆赫性格,知道他这样慷慨,就好说多了,我跟他示弱,说:“我也不想让陆导为难,但是,齐楚实在太危险了,我不是想恶意揣测他,但这事实在太蹊跷了,我知道涂遥年纪小,条件好,他演技导演你也看到了,以后大好未来等着,他不会傻到去主动招惹齐楚,但是齐楚的心思我就说不定了,涂遥再呆在这剧组里,我怕会出现别的意外。” 陆赫虽然爽快,却不傻,他纯粹是因为做大事做惯了,家大业大,性格又傲气,懒得跟我斤斤计较,径直告诉我:“赶走齐楚不可能,其余的要求你可以提。” “除了赶走齐楚之外,都可以提?”我一脸温良笑容看他。 “你先说来听听,别卖关子。”他不上当。 我招手,阿封赶紧把那本《匹夫》原著递上来,我从里面抽出一份夹着的剧本,改动部分不比那天晚上陆赫让我看的稿子少。 “这两天我闲着无聊,看了下原著,就写了个剧本,有点业余,希望陆导能抽时间看看。”我态度十分和善:“里面没有给涂遥加太多戏份,就是改了些情节。” “你想换剧本?”陆赫一脸面无表情看着我。我发誓,他脸上绝对写着六个字:你好大的狗胆! “没没,”我深知这暴君退让程度有限:“我只是提供个方向,陆导手下人才济济,哪轮得到我来写?” 陆赫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接过了那剧本。 他大概连象征性带回去看看都懒得,直接在医院长椅上看起来,他看书速度快,几分钟就翻完剧本,我注意看他动作,发现他在几场重头戏的地方都停下来认真看了看。 翻完之后,他问我:“你在哪请的枪手?” “这该算是赞扬吧?”我笑着看他。 “我没有挖墙脚的意思,”他皱着眉头,又翻开最后一页:“这个结局不太好,我想问他有别的版本没有。” “有另外一个版本。”我拿出藏在钱包里的那页纸来给他看:“我也偏爱这版本,凤七少爷是忠于他的王朝,所以我写了这结局。” 陆赫接过去,扫了几眼。 “你写的?” 我好像一开始就和你说了吧,大导演。 “我大学中文系的。”我温和对他笑。 “怎么不去写剧本。”他拿出钢笔,刷刷刷划掉剧本上结局,把我那页纸夹进去。 “没钱赚。” 陆导演竟然笑了一声,我简直受宠若惊。 大学时我确实接过写剧本的活,给不少电视剧写过剧本,也确实不怎么赚钱,一个人包一集也只够一星期生活费。后来带齐楚,最穷的时候我每天吃一碗泡面,同时接两三个剧本,给他买演出服买吉他,不然怎么会累晕在后台里。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很相信一句话,大意是你现在吃过的苦,都是以后的人生经验。翻译成莎士比亚的话,就是:今日所受苦难,都是他日笑谈的谈资。 现在年纪大了,虽然知道这世界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格言和宗教一样,大都是起一个安抚水深火热中民众的作用,但这些话也还记得。 毕竟,有时候,人总得自己想开点。 - 涂遥那小混蛋,被医生包扎一新送出来,光溜溜光头,半张脸包着纱布,看起来阵势颇吓人,还不忘和陆赫打招呼:“导演好。” 陆赫早就隔着玻璃看过他伤口,淡定得很,拿了剧本走人,让他好好休息。 我拿出笔记本来记医嘱,正写到不能沾水,不能拆纱布,手机响起来,凌蓝秋打了电话过来兴师问罪:“肖林,你动作够快啊!恶人先告状啊!” “谁是恶人谁心里清楚。”我把涂遥拖过来:“涂遥,把我给你拍的那些照片发给凌阿姨看看。” 凌蓝秋被我一句“凌阿姨”气得咬牙切齿:“肖林,你要不要脸,齐楚身上全是伤,我都带他去照x光片了!” “哈,你们在哪个医院啊?”我热情招呼他:“我正带着涂遥在附一缝针呢,要不要去你们哪里探下病啊?” 凌蓝秋也知道艺人身体上的伤和脸上伤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声音还是一样大,声调却低下来:“你少来这套,涂遥那个鬼灵精,他的脸能伤多重?” “伤多重我不清楚,验伤报告还没出来呢。”我冷笑:“你等着华天的律师找上门吧,也许相对于我,你更喜欢和尹奚打交道。” “我还真喜欢和尹奚打交道!”凌蓝秋吃软不吃硬:“你们尽管放马过来,赔钱我们赔,但是抢戏份,你想都别想。” “谁说要抢戏份了?”我笑:“是陆赫自己要改剧本,他自己要提防你,关我什么事,你们俩随便斗,我们只管拍戏。哦,对了,尹奚说他会直接发律师函过去,你记得收吧。” 68提防 我不准备把涂遥受伤的照片公布出去。 受伤的消息可以放,从医院出来的模糊照片也可以放,甚至于,来自经济公司和经纪人的消息,也可以放。 粉丝的大脑自带美化功能,涂遥受伤消息放出去,她们心里顿时母性膨胀,自动把涂遥形象转化为受伤了的可怜兮兮的美少年,放照片出去会破坏她们的幻想,我不做这么不厚道的事。 涂遥受伤第二天,我把消息放出去,尹奚大概是觉得涂遥不够听话,给我带了麻烦,所以有一种卖了伪劣商品给别人的亏心商人的自觉,还安抚我:“你不用担心八号的事,聂总说过,可以推迟。” “不用不用,你们照原计划来就行。”我回绝他。 涂遥的金熊奖新人是我的筹码,自然不希望这筹码里掺杂了华天的功劳,何况陆赫那边已经尘埃落定——陆赫虽然是个人渣,信用却还是有的,一个新人奖,还不至于让他违背诺言。 不过,涂遥的那个名额,倒是可以送给别人。 这是大人情,要不是袁冰本来就在聂源带的人当中,这个名额我会送给她——我已经计划好,等涂遥受伤的消息炒起来之后,她以“《匹夫》剧组某女演员”的身份往外放消息,说打伤涂遥的人是齐楚。 看来只能找别的方法还她人情了。 尹奚倒是有同情心,大概是怕涂遥毁容还是什么的,准备拉拢我,竟然真的把那场饭局推迟了。一推推到十五号。所以我不得不怀疑在华天传了近十年的那个传言的真实性——聂总和尹助是有一腿的。 - 尹奚低估了涂遥的伤口复原速度。 当天下午,涂遥的伤口就开始收口了, 涂遥脸太漂亮,就算半边脸贴着纱布也好看,闹腾得不停,我惩罚他和人打架,不拿自己的脸当回事,没收了他游戏机,把他扔在客厅看,他在沙发上翻来覆去,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面镜子,趴在沙发上照镜子,一边照还一边跟我请示:“大叔,我把纱布撕了吧?” “你敢!”我切了水果端出来。关于涂遥脸上的伤口,我问过vincent,他的说法是敷珍珠粉,据他说,当年郁蓝拍《雁门关》的时候,有场冲突戏,拍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半张脸都擦破了皮,也是敷珍珠粉,外敷内服,一个月就看不见疤痕了。他大概也知道事态严重,说市面上珍珠粉品质信不得,让我自己买了珍珠去药店磨。 我出来一看,涂遥倒是没动过纱布,我泡了珍珠粉给他喝,他嫌弃瞥了一眼,忽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跟我说:“大叔,我伤口快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皱起了眉头。 “我刚刚揭开纱布看了一下,已经收口了。”他笑得灿烂。 我顺手就拿起了那本厚厚的原著。 涂遥反应奇快,我手刚一动,他已经躲到沙发另一头,拿着个苹果,眯着狐狸眼睛对我笑:“大叔,别这么激动嘛……” “等以后留疤就轮到你激动了。”我简直懒得管他,拿了赵易那部电影的剧本坐在沙发上看。刚看了两行,涂遥悄无声息溜到我后面,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指点:“这剧本有点假。” “怎么假了?” “吕不韦是个商人,怎么可能跟读书人一样迂腐,假好心。”他很是愤慨:“我最讨厌这种电影,假得很,要是真放到现实里面,他要是这种性格,根本爬不到那个位置……” 我若有所思看他:“那你的意思,是只有坏人才能爬上去了?” “坏人也不行,坏人没什么信仰,就算爬上去也是一时的,呆不了多久。能身居高位的人,一定是正直有信仰的好人。而不是什么任由别人欺负,也不是看到路边的乞丐都要给钱的家伙。你看现在国内的电影、电视剧,男主角女主角,全部跟圣人一样,被别人背叛被别人欺负,被人打了左脸还把右脸送上去,姑息养奸,好像全世界都只有他一个好人好一样。而且最搞笑的是,这样的人,最后还能在坏人重重包围里获得胜利,所有的坏人要么痛改前非要么莫名其妙就死绝了,然后他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我不知道你这样讨厌这电影……”我合上书,偏过头看他:“你讨厌这电影,为什么还要接?” 涂遥撑着沙发靠背,身轻如燕翻了过来,手枕着头,躺在沙发上。 “我也不想接,但是乐姐以死相逼……” 我笑起来:“你的意思,是以后要有什么事你不想做,我也可以逼你?” “大叔不一样的,”他眼睛亮亮地看我:“大叔要我做什么事,不用逼我就愿意做。” “你相信我?” “不单单是。” “那还有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说。” - 既然涂遥不喜欢赵易那电影,我就没有多强求他的表现。 这年头,烂片横行,好剧本太难得。拍了烂片也不算什么怪事——尤其是还是赵易这种大导演大制作的烂片。对于涂遥这种人气高却根基不稳的新人来说,拍点大制作的片子,就算是烂片,也是资历的证明。 就好像赵易,已经有几部经典电影傍身,他再怎么拍烂片,导演圈里第一把交椅总是他的。换句话说,像陆赫这种年纪太轻的导演,都不敢拍烂片,因为根基不稳,年少盛名,多少双眼睛盯着,一点错误都犯不得。上次他电影里一个穿帮镜头,被人从去年贺岁档开始,一直说到现在,还有影评人口诛笔伐,草木皆兵,怪不得他对《匹夫》要求这样高,是想明年和赵易的《吕不韦》硬碰硬,打个翻身仗了。 涂遥带“工伤”,休“病假”,伤了脸,哪都去不了,早上八点我叫他起床,看着他洗脸,小屁孩愈合能力就是好,一夜过去,青紫色都褪了,颜色沉了下去,估计再两天就能褪光了。 “大叔,今天也不能出门?”漱口的时候,涂遥睡眼惺忪问我。 “现在这样还不能见媒体。”我趁他弯腰,摸了摸他的小光头:“怎么,你想说什么?” 他站在镜子前面,半张脸贴着纱布,但眼角仍然挑得惊心动魄,墨黑睫毛扇子一样,在镜子里对着我笑:“大叔,你今天有什么计划?” “看书,做应援计划……”我本能地感觉了不安定的苗头,赶紧贿赂他:“对了,我得去问问酒店的人,厨房能不能开火,你脸上有伤,该炖黑鱼汤给你喝。” 涂遥拿毛巾抹去泡沫,露出淡红色薄唇,嘴角翘得这样好看:“大叔,我带你出去玩吧……” “去哪玩?” “就到处转转。”他转过身来,墨黑睫毛几乎撞进我眼睛里,眼睛里光彩看得人目眩:“我可以带口罩的,我们从后门下去……” “不是这么简单吧……”我抵抗住了他的攻势,狐疑看着他。 他笑了起来。 “大叔,”他揽住我肩膀,大半个身体悬在我身上,声音里带上软糯鼻音:“我就是想骑车带着大叔去兜风……” “骑车,骑重型机车?”我顿时警觉起来:“想都别想。” “大叔……” “没用没用,别拖着我,我要去看书了……” “好吧。”他露出失望神情,垂头丧气,腰都塌下去:“既然大叔这么不喜欢……” 我满心以为他会就这样算了,心里还在讶异他怎么这么好说话,结果脚下一晃,这小混蛋直接抓着我的腰把我扛了起来。 “你发什么疯!”我悬在空中,没东西可抓,给了他的光头一个爆栗子,他痛呼一声,在光头被敲成和尚头之前把我扔到了沙发上。 “你十九岁了,能不能成熟点,你以为你是个小孩吗?”我一边从沙发上爬起来一边骂,涂遥趁我爬到一半,在我身上一推,我又跌坐在沙发里,他大笑,一把按住我:“哈,我抓住你了。” “我只数三个数……”面对这精力过剩的小混蛋,我深知智取才是正确的决定:“数完你还不松手,我就把你送回s城去疤。三,” “大叔不会的。”他胸有成竹。 “二。” “我不想呆在酒店,好无聊……”他皱起整张脸装可怜,趴在沙发边上:“我快闷死了!心情不好也会影响伤口愈合的……” “一。” “我只开一小段路可不可以?”他一脸可怜巴巴:“我不骑摩托,开小车,行不行?” 他眼神这样干净,表情这样可怜,我几乎就要以为他是真的天真了。 但是,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了。 如他所说,这世界上,真正的天真,和毫无保留的善良,从来都不能存活下来。留下来的,大都是经过层层的武装和防备。 只要看起来干净美好,已经这样难得。 我想,有时候,人没必要活得那么清楚。 别人总是跟你说,现在你要怎样怎样,不然你未来就会后悔莫及。好像你今天的随心所欲,会为未来埋下天大的祸根。 我们为了未来的忧患而草木皆兵,而压抑自己的心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却忘了,现在的日子,和未来的日子一样,都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它们其实一样的重要。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而牺牲你现在的生活,把现在活得苦不堪言,什么都不敢想,不敢做,又有什么意思。 我想我看不到未来那么远了。 左不过是一个孤独终老结局,在小院子里种着花,看看书,晒晒太阳。 现在再怎么提防,又有什么用呢? 不如稍微放松一点,只要底线还在,总不会出什么大事。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孩。 - “听着,你只能开两个小时,午饭之前我们必须回来,要戴口罩,不能和人打招呼,不能乱说话,不能吸引别人注意力,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听我指挥,还有……” “知道了知道了。”有着墨黑眼睛的小青年勾住我脖颈,笑得眼弯弯:“大叔,我们出发吧!”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我亲儿子?十九岁的小孩?大叔,你真是图样图森破,哈哈哈哈哈~ 69海洋 当涂遥拿着某个跑车俱乐部的会员卡,从4s店弄了一辆玛莎拉的敞篷车出来,我总算有一点点猜到,为什么华天舍得给他的宣传费用投一千万。 但是猜到归猜到,我总不能问他:“你爸是谁?” 华天从前的最高管理层里,至少有三个人和他母亲涂娇娇传过绯闻,更不用说,一直被捕风捉影的,关于涂娇娇和聂家某任家主的关系。 涂遥身上有太多秘密。 他既然不说,我也就不问。 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又是这个阴沉性格,带着欢欣天真面具,其实内里是个悲观主义者,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让我和齐楚彻底撕破脸,来这么一出。 从推开洗手间隔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就隐约猜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来自阿封手机的短信是他发的,挑起事端的人是他,打赢了的人是他。 就这件事,齐楚确实有点冤。 但那又怎样呢? 我带的人,是涂遥。 我已经让涂遥这样没有安全感——能离间我们的方法太多,涂遥选了风险最大的一个,艺人的脸,比演技来来得重要,因为演技可以磨练,但是对于涂遥这样完美的脸,不管怎么改变,都是毁坏。 所以我要跟涂遥出来。 我得告诉他,尽管他性格奇怪,尽管他心机深沉,尽管我不愿意和他暧昧不清。但是,我仍然是他的经纪人,他,始终在我心里排在第一位,为了他的脸他的未来他的安全感,我可以和齐楚决裂,我也可以扔下工作,跟着他,坐着一辆我这辈子都没坐过的跑得超快的跑车,很可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地,陪他在外面逛一会儿。 - 涂遥十分开心。 他戴着我给他买的薄薄的口罩,一双眼睛,简直像画出来的一样漂亮,满是笑意,打开车门给我坐进去,自己跳了进去。 “坐好了,大叔。”他一坐上驾驶座,整个人都像变了一个人,眼神都专注起来,我刚刚系好安全带,他就启动了车,车一起步就加速,我整个人都绷紧了,他笑起来:“哈哈,我喜欢拨片换挡的车。”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地图,一路往车少的路上钻,我亲眼看着他连超三辆车,速度一路飞飚,我整个人都和座椅粘在了一起,吓得大叫:“涂遥!” “不要紧张嘛,大叔,”他笑得灿烂,摘了口罩,嘴角都翘起来:“转速才到5000而已。” “我管你转速是什么……”我抓着安全带:“你开慢点!” “就是要开得快才好玩嘛,不然怎么选敞篷的。”他不痛不痒安抚我:“还到三百马,大叔……” “我已经感觉到这是最快的了……”风声太大,说话只能用吼的,我惜命得很,满心盘算等会出意外要不要抱头缩成一团。 涂遥没回答我,而是猛踩了一脚油门。 发动机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我耳朵里整个嗡嗡作响,整个人像被无形巨力推得贴在椅背上,涂遥像恶魔一样大笑着告诉我:“大叔,这才是最快的速度嘛!这声浪好听吧!” 我整个人吓到僵住,我从小学开始,在体育上就是白痴,在我心目中,语文考试拿一百分都比打篮球容易。 后来买了车,开着到处走走,看看风景,觉得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运动方式,反正开得慢点也没什么,我烧得起油。 今天才知道,开车完全不适合我。 不但开车不适合我,连坐车都不适合我。 跑车速度飙到极致时,耳朵里嗡鸣,风吹不到你身上,但是,你可以感觉到气浪像瀑布一样从你身边气势万钧冲过去,一去不回头。你坐在澎湃巨浪中的一条独木舟上,只要一个意外,就能把你撕得粉碎。 我发誓,我这辈子不会再坐跑车。 涂遥开到目的地的时候,我已经整个人都懵了,他平稳停车,转过头来看我,小恶魔一样对我笑:“大叔,没事吧。” 我满心只想给他一个耳光,然后揍他一顿。但是,连解开安全带的力气都没有。 涂遥这个小禽兽,我吓成这样,他竟然一点负罪感没有,好奇端详我一会儿,小心翼翼把我安全带解开了。然后,然后他竟然戳了我一下。 这是哪门子的套路! 我还来不及反手给他一耳光,脸颊上就被碰了一下。 “真好,”他侧过身来,抱住我,把脸埋在我肩膀里,磨蹭了两下,又抬起头来,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 “大叔现在都不会骂人的,”他满足地蹭着我颈窝:“真好。” 我压抑着满肚子火,由着他搂着,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 然后我缓过了神来,叫了声他的名字。 “涂遥……” 他抬起头来。 我一拳揍在了他肚子上。 虽然,不好打脸。 虽然,也不能真的把他揍坏了。 但是这一拳,确实表明了我的态度。 “你脑子有水吗!你的命是捡来的吗!”我哑着声音大骂他:“你开这么快!你想死吗!你要是想撞死你自己就早说!我不陪你发疯……” 这小禽兽最擅长的,就是在我彻底爆发的时候,装成一副老实认罪的态度,让你狠不下心惩罚他。 “你给我下车!我把车开回去!”我打开车门,绕到他那侧:“以后只要我还是你的经纪人一天,就不许你碰车!” “大叔……”涂遥一脸老实相:“这个是拨片换挡的,大叔会开吗?” “你来教我换挡!大不了我低档开回去……” 他可怜巴巴地垂下了头。 “我才不会教大叔开车……” “你说什么?”我挑起眉毛:“你敢再说一次?” “我才不会让大叔把车开回去,”他装可怜地低着头,小声碎碎念:“除非大叔陪我在这边玩。” “你是十岁小孩吗?”我握紧拳头阻止自己想揍他的*,指着周围给他看:“这里有什么好……” “玩”字被我自己吞了下去。 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条宽阔的青色公路,在公路的两侧,生长着无边无际的茅草,远远看得见远处山峰的模糊影子,在这深秋里,茅草全部变成了雪白色,清晨的阳光照得白色茅草耀眼起来,远看简直像有一层层的波浪,我们像在雪白的海洋里开辟出了一条路。 “好看吧……”涂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后面,笑眯眯地邀功,就差变出一条毛茸茸尾巴在后面摇啊摇了:“这地方以前是个建筑工地,地皮被买下来了,资金不够了,就没有建起来,我今年夏天的时候在这里拍戏。我知道这些茅草到了冬天就变成雪白色。我刚认识大叔的时候,就想带大叔来这里看看。我知道大叔一定会喜欢这里。” 我压抑住了摸摸他脑袋的想法。 “切,一般般而已,”我嫌弃地打击他:“还不如请我吃顿饭,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大叔又嘴硬了。”他笑着勾住我肩膀,阳光照得他笑容无比耀眼,墨黑眼睛专注看我:“我知道大叔会喜欢这里,大叔的眼睛里有很干净的东西,就和这地方一样……” “少来这套。”我拨开他手臂:“你的眼睛才和废弃的建筑工地一样。” 涂遥“哈哈”大笑。 “我不像的,大叔才像。”他锲而不舍揽住我肩膀:“这是我很喜欢的地方,大叔是我很喜欢的人,所以我才要带大叔来这里。” 我“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走吧,我带大叔去这里面看看。”他抓住我手,自顾自拖着我往茅草海里走:“大叔别担心,现在是秋天,没有蛇和虫子的……” “恶心巴拉。” “话说回来。大叔刚刚揍了我一拳,是因为我开车太快?还是因为我亲了大叔?” “都有,你本来就欠揍。” “那就麻烦了,”他叹了口气:“因为我今天带大叔来,就是想在这里,跟大叔……” 涂遥猛地停下,转过身,我猝不及防,撞在他身上。 阳光金黄,茅草雪白,身后是被扔在路边的玛莎拉蒂,身前站的是比希腊神话里的美少年还耀眼的人。 他抓着我下巴,准确无比地吻住了我。 这小屁孩心思重,布置的好陷阱,可惜技巧生涩,才碰到我嘴唇,舌头就按捺不住地撬我牙关,挤进来胡搅蛮缠,我被他弄得气喘吁吁,他胜在身体素质好,呼吸只粗重了一点,勾住我腰,还在毫无章法地乱啃。 我在心里叹口气,搂住了他的腰 小混蛋,会设计人怎么样?毛还没长齐,就学人接吻,真是……腰还不错,挺结实。 我躲开他攻势,在他舌头上碰了碰,引导他好好接吻,他总算有点悟性,试了两下,就学了个大概,大概是天气太好,心情也好,他舌头像带着小勾子,吻得我腰都酥麻起来。 早该想到的,他最惯用的,就是一步步诱人深入的招数,跟着他出来,就没什么好事。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最好的季节,最好的风景,时至今日,能让我心甘情愿,在这好风景里和他接个吻的人,也只有他涂遥一个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小红花,我来了。 70问题 转眼就到八号。 涂遥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结了痂,我用蜂蜜兑了珍珠粉,每天给他敷,青肿都已经消了,只剩下不到食指指节长的一道小伤口,我剪了纱布给他贴上,给他戴上墨镜,穿上黑色修身外套,浅灰色衬衫,带了他去开记者招待会。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外面关于涂遥挨打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版本的“真相”乱传,就是没一个主导的。这时候把涂遥拖出来开记者招待会,势已经造起来了,涂遥作为当事人,是吸引了全部的目光的。他的说法造成的影响,就会变成主流版本。 发言稿早三天写好,我推敲过无数次,跟涂遥也对过几次,但是,我不敢轻视凌蓝秋。 那女人被惹急了,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 记者招待会就在h城开。 早在打架事件刚传出来的时候,我就联系了玛丽,小女孩不愧是后援团团长,镇定得很,我看气氛沉重,逗她:“我还以为你会大哭……” “我很想哭。”玛丽这样回答我:“但是我要表现得成熟一点,这样大叔才会放心把事情交给我做,我才能给陛下帮忙。” 我笑了起来。 “其实没那么严重,至少某人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我不是在安慰她:“就是脸上有个口子,没破相。” “那就好。”小女孩长舒了一口气。 我笑:“怎么,破相就不喜欢了?” “才不会。”玛丽严肃得很:“我是陛下脑残粉,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觉得好。我就是怕他破相了,喜欢他的小女孩少了,赚的钱也少了。他那么喜欢骑机车,赚不到钱就买不到很贵的机车……” 我对这女孩子肃然起敬。 “还有你啊,大叔。” “我怎么了?” “要是陛下破相了,也找不到大叔这么厉害的经纪人了吧。” - h城是个娱乐业很发达的城市,离s城近,粉丝不比上次少。涂遥戴着墨镜,那张脸的杀伤力总算下降几分,脸颊上一个小小的长形纱布补丁,简直像个装饰品。线条优美下颔,浅红色嘴唇抿着,面无表情穿过人群。 记者都是些熟面孔。 光是名单,我就排查过三次,但还是危机四伏——同一个公司做事,又抱团一年多,我和凌蓝秋手上的记者资源差不多,就算是我熟识的媒体,也不能保证,他们跟凌蓝秋的交情是不是比跟我更好。 传言一直说涂遥和人打架毁容,这个记者招待会,对外的说法是辟谣,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辟谣为什么不等伤好了再出来辟?这样顶着伤,但是又显然是容貌依旧漂亮的亮相,就是要辟了毁容的谣,然后,证明打架的事。 只要注意力全部移到打伤涂遥的人身上,后来的事,就由着我来了。 我知道,凌蓝秋不会让我把这件事设计得这么顺利的。 - “……这次之所以出来辟谣,是因为外面的谣言对我现在所在的剧组已经造成很大的困扰,所以出来亮个相,让一直关心我的粉丝和媒体朋友放心。还是那句话,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我的电影。” 我偏过头,看着涂遥。 跟着我这惯打媒体牌和粉丝牌的经纪人,他也习惯了全副武装面对媒体,耀眼灯光下,他戴着没有帽檐的黑色帽子,灯光照在他挺直鼻梁上,睫毛墨黑,根根清晰,我甚至可以看见他鼻尖的细汗,他皮肤太白,又细腻,陶瓷人一样。 他刚坐下来,记者纷纷举手。 我选了就近的一个,sv台的记者竞争激烈,经常三四个实习记者抢一个名额,所以总是能占到最好的位置,抢到最新的新闻。 “涂遥,可以说说你脸上的伤吗?” 好问题。 我留意了一下那记者,是个剪着短发的女生,五官很漂亮,没化什么妆,和凌蓝秋一样,有种自暴自弃的惊艳。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涂遥高傲抬起下巴:“这只是个意外。” “是怎样的意外呢?”那女记者追问:“是被东西刮伤的意外,还是人为的意外?” “人为的。”涂遥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一开心就这样,没办法的。来之前我跟他说过,等清单上三个最重要的问题都有人问过之后,就可以结束记者招待会了——他才十九岁,长相太中性,让他来决定记者招待会结束,这之类的细节可以造成一种他平时说话很有分量的印象,他在二十五岁之前,形象都可以是张扬桀骜的少年,但是不能阴柔,性格不能中性。飙机车,摇滚,讨厌媒体和应酬,不讨好娱乐节目主持人,都是符合这形象的事。 我清单上的第一个问题是: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答案:先装作转移话题,一两次之后告诉记者,是别人弄的。 “可以告诉我们是谁弄的吗?”女记者追问。 坏问题。 “无可奉告。”涂遥转头去看别人,在满堂举着手的人中,随手点了坐得近的一个记者,这也是我的招数之一,我告诉他,偶尔可以他来选记者,不过要在第一排里选。因为记者的席位我排过,坐得近的都是绝不可能叛变到凌蓝秋阵营的媒体。 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不过是绕着涂遥脸上的伤口打转,关于受伤的原因追问几次,技巧拙劣到我也看不下去,眼看涂遥眼里不耐烦的神色越来越重,剩下的两个问题却还远在天边,我只能寄希望于尹奚□的人——尹奚是记者出身,华视的记者每年都要到他那上课,学学一个记者该怎样混到公司的二把手。 华视来了两个记者,毕竟是巨头,钱多,不像sv台那样小家子气,一个采访镜头,早中晚三个娱乐节目轮着放。 “你好,”文弱的小青年脖子上套着记者证,不知道怎么挤进来的。 “你好。”涂遥朝他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形象中一部分,我不是要把他塑造成街头的小混混。他的脸本来就有高傲感觉,我给他买高级定制的西装,衣着,形象,全从有着良好教养和高贵出身的方面靠。从他的国籍,到他的戏路,再到一些权威媒体的评论。都是要把他变成喜欢电影却家世不菲的高贵少爷。 “我是华视tv娱乐六点半的记者,”小青年朝着涂遥笑:“你说希望我们关注你的新戏,你现在是在陆赫导演的剧组里对吧。” 近年华视收视被sv台压一头,不是没有原因的。 “是的,我正在拍摄陆导演的新片。” “你是在剧组里受伤的吗?”小青年笑眯眯地问。 我收回我贬低华视的话。 涂遥那人精,敏锐察觉到结束记者招待会的希望,狐狸眼睛顿时亮起来。语气当然还是敷衍的:“是的。” “那是你同剧组的人员导致你收拾的吧?”小青年不紧不慢追问:“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呢?” 这简直是尹奚的亲儿子。 尹奚的风格,从来都是这样,他不像凌蓝秋,出身太好的人容易有一种要在所有场面都做主的霸道。他像武侠片里那种神秘的“夺命书生”之类,看起来文文弱弱,却是温水煮青蛙,一步步弄死你。 “对不起,无可奉告。”涂遥嘴角都快翘起来了,还在装冷漠。 “那就是演员了。”小青年低头在笔记上写:“如果是剧组人员的话,应该不至于不能说。” 简直是满分的表现。 我心里为这小青年叫一声好,脸上却摆出严肃表情,对着话筒清咳两声。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这位记者朋友的问话就到这里吧。”我见好就收:“还有什么要问的。” 满厅的手都举了起来。 随便点了几个,又是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受到那小青年启发,记者纷纷抓着剧组演员不放,从齐楚问到男三号,甚至猜到了陆赫身上,几乎演变成无聊猜谜游戏。 还好我关照过涂遥,事关人名,一律不回答。这是为了不显得过于刻意——不然我也不会事先招呼都没和记者打过。 那群二货记者,猜来猜去,场面一度失控。 最后我使个眼色给涂遥,他冷下声音,对着话筒说:“除了这个,大家还没有别的问题,如果没有就结束记者招待会了。” 我就知道他会找空子提前结束。 还好这群记者也怕他走,又搜肠刮肚想出不少答案,还有不识时务的,问到剧组女演员,涂遥一概敷衍过去,等了几分钟,终于一个网络新闻的记者问到:“你脸上的伤会影响剧组的进度吧?” 所以说,喜欢打网络牌,还是有好处的。 涂遥眯起了眼睛。 他像狐狸一样,认真看了看眼前的话筒,然后抬起了眼睛。 他又变成了那个以电影为生活圆心、厌恶无聊炒作和噱头的涂遥。 “是的,我已经整整四天没有拍戏了。我拖累了整个剧组的进度,”他冷着脸,用今天最严重的语气说道:“在这里,我也想跟陆导演,以及我另外一部戏的赵导演说一声对不起。” 总算圆满解决。 我暗自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准备再问两个问题就让涂遥结束记者招待会。 而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去广东玩,因为卖了关子,所以明天的一章中午更好了。 不要再说进度慢了,这篇文本来就是准备慢慢来的,大叔只是一介凡人,景家和赵家都是庞然大物,大叔想自己报复景莫延,需要很大的力量。虽然景莫延只是个私生子,但是你敢不敢跑到一个大家族面前,告诉他们你要弄死他们家的私生子?何况现在还有凌蓝秋这个大杀器。 不过,>皿<,我亲儿子也是大杀器哟~等他成长起来,就很腻害的哟~啦啦啦~要有耐心啦,能够随随便便收获的只有普通品种,真正珍贵的东西都要慢慢栽培的,啦啦啦。 71乱局 “有传言说,你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和剧组一位成员打架,既然你受伤了,那么对方是否也受伤了呢?” 涂遥已经准备离场,记者也大都开始收拾东西,有人却忽然从前排记者里站起,朗声发问。 果然不出我意料。 涂遥第一反应是抿了抿唇,然后看了我一眼。 他总算学会照顾经纪人的意愿。 我朝他点了点头。 我懂他意思。 他是性格张扬的人,面对这样显然是质问的话,他不会一句不回狼狈逃走。我也放心让他去试——这是我们主场,凌蓝秋就算□几个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他是要当天王的人,别说这样的场面,以后就算负面新闻缠身被媒体围攻也要撑过去。 “首先,我不管你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对于我脸上这个伤口是怎么得来的。我只告诉你三件事。”涂遥昂着脸,目光直视着那记者:“第一,我没有主动动手。第二,对方的脸没有受伤。第三,我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可以用来对簿公堂的话。” 看来这几天逼着他看书果然有好处,“对簿公堂”这种成语都会说了。 那记者是南报的娱乐记者,当初我认识他是因为在那次sv台的跨年晚会过后,南报娱乐版和sv台合作,拿了独家采访,是个大项目,总编辑亲自跟到c城来。正好是年尾,我和凌蓝秋去和南报的总编辑吃了饭,好让娱乐版炒林小白和齐楚。他们总编辑姓袁,是个矮胖子。 看来矮胖子是选了凌蓝秋了。 “你的意思,就是打架了?”那记者穷追不舍:“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们打了一架,有输有赢。你是输了的那方?” 言下之意,是涂遥打输了又出来诉苦了。 问题是好问题,可惜问的人实在太蠢,别的不说,就是这句话,换了他们同社的言子衿来问,绝对是一针见血。 南报真是气数已尽。几个名嘴全部跳槽,剩下这些小喽啰。不过也是我排查太多次,稍微有点攻击力的记者都被查过身世,不是铁定站在我们这边的放不进来。 涂遥笑了。 他勾起唇角,笑里全是冷冷的神色。 “你知不知道现在离我多远?” 那记者怔了一下,张了张嘴,刚要回答,涂遥打断了他。 “你离我距离不到两米。你信不信,我现在跳过去揍你,在大家把我拖开之前,我能把你揍到毁容?”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气氛却骤然紧张起来。 那记者智商有限,张口结舌:“你想打我?” “不是,”涂遥悠闲笑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跆拳道黑带三段,如果你怀疑,可以去美国跆拳道协会查我的资格。要是有人和我打架,我想打伤他的脸,毁他的容,是很简单的事。但是我没有。” “现在是我的脸受伤了,虽然没有毁容,但是只要我当时躲得稍微慢一点,大概就毁容了。”他看着那记者,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而打我的人,他的脸没事。你懂我的意思吗?” “但是,你们确实是打架了……”那记者又绕了回来。 “你现在是要我重复我说过的那三件事吗?”涂遥微笑道:“你已经浪费了在座的记者朋友很多时间了,这场记者会已经要结束了。” “最后,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 “我涂遥,压根不在乎我的脸有没有受伤。如果在乎的话,伤我的那个人现在应该呆在医院了。我今天出来,是为了辟谣。我知道你们都带着任务来到这里,想从我身上挖一个大新闻。但是很抱歉,我身上没有大新闻,没有娱乐八卦。我身上唯一的新闻,就是我的电影,还是那句话,请大家多关注我的新戏。记者招待会到此结束,谢谢各位媒体朋友捧场……” - 走过走廊,涂遥先进休息室,我提着包跟在后面,指挥阿封:“把那个百乐网新闻的记者叫来我这里。” 涂遥摘了帽子,揉了揉脸,长舒口气,一脸疲倦靠在休息室沙发上,小光头在休息室的灯光下发亮。我忍不住走过去摸他头:“小和尚,怎么了?化缘不好玩?” 他笑了一声,抬起漂亮眼睛看我。 “师父,山下不好玩,我们还是回庙里念经吧。” 他眼角上挑,大睁着眼睛的时候却茫然得很。像被欺负了的呜呜叫的小狗一样,我坐下来,安抚地摸了摸他光头:“没事啦,等我们化缘化得多了,就可以变成方丈了。以后就不用出来化缘了,他们反而要到我们庙里烧香。” 涂遥被我逗笑了。 “师父一向都这么会安慰人的?” “不是,我只安慰我的小徒弟。” 涂遥伸手勾住了我肩膀。 “这样的安慰还不够……”他凑近来,鼻尖几乎碰到我鼻尖,嘴唇一点点吻上来:“我们还是来点实际的好了……” 自从上次在茅草地里接受过我的“教育”之后,这少年对接吻这件事表现出了莫大的热忱,经常在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扑上来啃一阵,技巧突飞猛进。 我推开了他。 “等会有网络媒体的记者要过来,你坐在沙发上当背景就好,我来说话……” 涂遥沮丧地趴在了我身上。 “又要化缘了……” - 百乐网是网络新闻媒体里比较有权威的一个,而且新闻帖大都配图精美,文字也很犀利,最擅长盘点娱乐圈top10之类,经常被粉丝们转来转去。 这次百乐网来的记者是个小青年,头发蓬蓬的,看起来老实得很,看见我伸出手来,忙不迭把笔记从右手换到左手,还在衣服上抹了两下。 “你好,我叫肖林,是涂遥的经纪人,叫我肖哥就好。”我朝他示意一下涂遥,涂遥玩着游戏机,朝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他慌得很:“哦,你好你好,我叫周昀,我是百乐tv的记者。” “我认识你们主编叶倩,她是准备明年三月结婚吧。”我坐下来。 “是的是的。” “你们这次过来拿涂遥的新闻,她有给什么任务给你没有?” 小青年窘迫地挠了挠头:“这个,主编是希望我们拿一个大新闻。” “你们好像是看新闻点击率算业绩,然后才能转正。”我不急不缓问他:“你这次准备写什么新闻?” “就写涂遥出来辟谣,对拖累剧组进度表示遗憾。”他翻开笔记本:“肖哥你要看是吧?” “不用不用。”我摆手拒绝,微笑着看他:“不过,这次记者会倒是有个大新闻,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发?” “什么大新闻?”他一脸茫然看我。 我朝阿封招了招手,他拿了个存储条过来。 “这里面是今天记者会的全部过程,我可以交给你,你要把涂遥和那个南报记者的对话剪出来做宣传片,然后题目你想好没有?” “就叫涂遥辟谣,怒叱无聊记者。肖哥你看怎么样?”小青年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 我不说话了。把存储条拿在手里把玩着,微笑看着他。 小青年还算有点觉悟,猜出我意图,小心翼翼问我: “那肖哥,你觉得该用什么标题?” “就叫‘涂遥记者招待会耍大牌,冷脸威胁记者,’好了。”我轻飘飘地说。 小青年震惊了。 “肖哥,你是开玩笑吧……” “怎么了?”我也学他装傻:“哦,我用词不太专业吧?不是一定要用这个题目的,你们可以改一改,只要大意是这个就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青年道行轻得很,一吓就显原型了,苦口婆心劝我:“只是这样的新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笑得温和:“这个很赚点击率的,这一条新闻就够你吃半年了,对了,主编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可以和她说的。” “可是……”他还要辩解。 “没有可是了,就按这个意思写吧,发之前给我过目一下就行。”我把存储条放在他面前,站起来:“好了,和你合作很愉快。我们走了,涂遥,别玩了……” - 我不是逗那小青年。 我是真的让他们发这条新闻。 现在的网络乱得很,现在的娱乐圈也乱得很,观众虽然没练出火眼金睛,却养成了动不动就指责别人是枪手是水军是往明星脸上贴金的习惯。 以涂遥的态度,要宣传什么“理直气壮,辟谣,态度良好”之类的新闻,只怕一上去就会被骂是水军,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上去弄个惊悚标题,等他们把心理标准提高了再进来一看,涂遥压根没有耍大牌,也没有威胁记者,顿时觉得智商受到侮辱,于是怒叱媒体是为了黑涂遥,再加上几个脑残粉痛骂一番,转几个帖,舆论自然就朝着对涂遥有利的那方走了。 至于会不会连累小青年丢饭碗,更不用担心。 对于靠娱乐新闻吃饭的媒体、狗仔队而言,没有真新闻假新闻,没有被骂的新闻和被夸的新闻,只有点击率和关注度。不然你以为娱乐圈怎么乱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赶出来的稿子,不知道有没有错别字,小爷要去广东了,尽量保证日更。 72触觉 八号记者招待会开完,涂遥就可以当众亮相了。 敷了几天珍珠粉,涂遥脸上的疤痕只有指甲盖那么长了,颜色也淡成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粉色,但我还是让他贴着纱布四处招摇。 涂遥倒是听话,知道我是要利用他脸上的伤搞人,跟着我到处跑。脸上有伤,有些通告不能跑,我带了他去找师父学了《匹夫》里的拳法,按我给陆赫的剧本来,凤七少爷后来博采众长,一度比谭岱还厉害。 跑到十号,max的万人演唱会在华视tv直播,我在饭店里看。七点演唱会入场,晚上七点四十五,万人体育馆里一片荧光棒的海洋,尹奚在骗小女孩早餐钱的路上走得登峰造极,max一万个死忠粉里,大部分是女学生,体育馆里举起无数灯牌,“max某某城后援会”之类,分门别类。靠近舞台的位置,无数张年轻面孔翘首以盼,等到max的出道单曲《hero》的前奏在场上响起,那些女孩子像约好了一样的,一个个跳了起来,不敢相信地捂紧了嘴,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炫目灯光下的舞台上,max的五个成员站在升降台上,缓缓地出场。 黑色头发一脸温和笑容的是队长徐艺,然后是准备退役的邢星,腿上犹带着支撑的支架,然后是染酒红头发的岚,是个画了眼线的中性美少年,他左边是包子脸的小矮子律,最后才是身高将近一米九的karl。 我的目光,落在第六个人身上。 他站得稍微靠后了一点,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伴舞的。 但是他穿着的衣服,和max的成员一样,是《hero》的打歌服。 他脸上带着的面具,告诉所有人,他就是max里,那个传说的“第六人”。 尹奚也有脸跟我说他没有故意留肖航,这面具根本没有遮盖整张脸,而是像十几世纪欧洲的假面舞会面具一样,整个面具是由黑色羽毛组成的,眼部勾勒出流畅线条,再配上《hero》那王子服一样的打歌服,把肖航衬托成了身世神秘的王子。我知道,就算看这场演唱会的大部分人都是奔着max的五个成员而来的,回去之后,也会顺便在网上搜一搜,max的新成员是谁。 场上沸腾了。 《hero》的编曲是尹奚从国外请的,歌词也是掺杂着英语,具备一切能够在一夜之间流行起来的歌的特性。 当六个人的max在场上唱道:“……穿越时空长河,call me hero、hero。你是公主等待救赎,mirorr,mirorr……”的时候,我默默地把电视声音调小了,然后找了本《吕氏春秋》,躺在沙发上看。 涂遥来找我,推开门看见我这架势,吓了一跳:“你在看什么?” “max的演唱会。”我看书刚看进去一点,找了遥控器,让电视把演唱会录下来,等我晚上睡觉看。 涂遥眼尖,一眼就瞄见肖航:“你弟弟?” “嗯,尹奚不知道抽什么疯,想把肖航留在max……”我往沙发缩了缩,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你来找我干什么?” “啊,大叔的手机有未接来电,”他完全不搭理我问题,跳到沙发上,拿起手机乱翻:“是‘小航’打来的,大叔。” “哦。” “是演唱会开场前打过来的,”他一路翻下来:“大叔,你和肖航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给他回条短信,问他打电话找我干什么。”我又翻了一页。 “不用发啦,”涂遥很热心地给我解释:“看这时间,他一定是上场前紧张,所以打给大叔求安慰的啊……” “少胡说。他那么大了,求什么安慰……”我虽然知道肖航有时候不太成熟,但是不喜欢别人把他说得跟没断奶的娃娃一样。 涂遥笑了起来:“大叔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少不承认了。我给他回短信了,告诉他说刚刚在忙,没接到他电话……” “不用。”我把手机抢过来:“他那么大的人了,有事就会再打电话过来的,要什么安慰。” “唉唉唉……”涂遥连声叹气,跳了过来,几乎把我沙发踩翻,伸手搂住我:“大叔,你这样我很有负罪感的……” “什么负罪感?”我皱起眉头看他。 他挤在我沙发里,一只手臂搂住我,几乎悬在半空中。 “大叔知道的,”他墨黑眼睛盯着我:“我只稍微用点激将法,大叔就不回肖航的电话了。大叔本身就不想回的吧?” “听你乱说。”我低下头看书。 “不管啦,”他八爪鱼一样搂住我,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大叔是我一个人的,就算肖航和我抢,我也不会让给他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嫌弃地看着他:“肖航是我弟弟,我爸去世得早,长兄如父,他有点太依赖我而已。你再说些有的没的,信不信我赶你出去。” 他露出了委屈的神情。 “好吧,一说到肖航,大叔就发飙了。”他一副委屈神情:“我也是知道明天有重要的事发生,所以来找大叔安慰的……” “你会需要安慰?”我怀疑地看着他:“你的接吻饥渴症治好了?” “唉,大叔不要这么直白嘛!”他勾住我脖颈,凑近我嘴唇,啃了两口:“其实大叔只要给我亲两口,我就不紧张了……” 那你以后要去领金熊奖怎么办?难道上场之前都要啃我两口? 其实也是我高估自己了吧。 他可没有说,是非和我接吻不行的。 - 十一日,袁冰对外放出消息,和涂遥发生冲突的人,是“同剧组某重要男演员”。 袁冰的经纪人不弱,对外说法是“我之所以对外公开这件事,并不是要站什么队,只是作为一个演员的责任心在促使我做出选择,涂遥是一个敬业的好演员,剧组开拍的第一天,我虽然不在片场,却和导演交流过,涂遥的状态很好,相比之下,打伤他的那位男演员却频频出错,还被导演骂过……” 彼时我正带着涂遥参加一场奢侈品旗舰店开幕,神通广大的娱乐记者追到现场,挤在开幕式前排,一根根话筒全往涂遥脸上戳:“涂遥,请问你对于袁冰的声明有什么说法?” 涂遥一脸不耐烦:“我只能说,她是一位让我敬佩的演员,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种仗义执言的勇气。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能不打扰别人的开幕式吗?” 旗舰店主管是个秃头的意大利人,亲眼见证那些记者从凌晨六点就在这蹲点等涂遥,用蹩脚英语断断续续告诉我,他会告诉意大利总部,涂遥在中国的人气之盛,让总部重新考虑找涂遥当代言人的事。 我吓了一跳,这旗舰店在亚洲地区的总代言人都是靳云森,别的不说,靳云森的经纪人凯利就是个疯子,我可不敢虎口拔牙。 就算要拔,也要拿到确切消息之后,再跟凯利讲道理,要么拿东西,换个代言权过来,要么就干脆留个人情给靳云森。 光是这老主管随便一说,我可不能确定,他究竟是说真的,还是单纯在表示他有意和我约炮。 - 我带着涂遥回家。 他很不开心。 “设计圈十男九gay,果然不是骗人的,”回来的路上,他还在忿忿不平,大骂那个主管:“也不照照镜子,还想勾搭大叔!破品牌,以后再也不来了!”他气得不行,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被记者弄烦了迁怒那主管。 我笑起来。 “他们还说以后请你做代言人,你真的不来了?” “什么!还想潜规则!”他比我反应还快,几乎要跳起来:“潜规则哪轮得到他!小爷我早就下手了!去治治秃顶吧,糟老头!” 他反正常常说些疯言疯语,阿封也习惯了,只当听不见,专心在一边对行程表,我真心懒得搭理他,拿了电脑出来查。 “明天回s城,上午去公司,下午见赵易,对了,”我手扶住额头:“去给vincent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阿封全部记了下来,问我:“肖哥,尹先生昨晚有电话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公司。” 阿封是我自己在外面招的了,按理说,是不该和公司有牵扯的。 是尹奚太神通广大了。 不过阿封的做法我倒是很满意。 问问行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如果他养成了这习惯,以后只会和尹奚越靠越近。 “给他回个电话,说我明天回公司。” 不管尹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都不会揭穿他,也让阿封取信于他。他心思太缜密了,虽然是一个公司的人,但是如果什么时候他像暗算我,真的是防不胜防。 “真麻烦,”涂遥见没人理他,已经自己趴在沙发上看起书来,他看书的时候,简直像在嚼一件有韧劲的东西,皱着眉头,整个人认真得不行,大声叹气:“唉,又要去见max那帮娘炮了!” 所以说,有些人的触觉,天生就是当天王的。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我在小渔村,啦啦啦。小红花,我来了。 73败类 短短三个小时之内,袁冰对外放话的新闻,就跃上了几个知名搜索网站的榜首。 等到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手机上已经有100多个未接,30多条短信了,全是一些媒体的电话。sv台的人有意思,几个栏目的导演都打来电话约涂遥上节目。 我大致看了看,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带着涂遥上飞机,回s城。 下午带涂遥回公司,晚上约了vincent一起吃饭。 涂遥也知道这算是难得假期,在飞机上睡觉。回到s城,算是落到华天手里,我最烦这个,知道华天一贯地浪费资源,艺人行程表外泄是常事,偏偏又不上心,无组织无纪律。消息泄出去,被粉丝知道,又没多少粉丝会到场,不知道的看了接机还以为艺人是要过气了。 涂遥这次是风口浪尖上,接机的人多,几百号人,乌泱泱的在机场等着。小姑娘们都喜欢脑补,涂遥脸上一块小纱布,她们能联想出一部小说来。不知道她们是觉得涂遥受了多少委屈,涂遥离她们还有几米远,不少小姑娘就哭了出来。 涂遥脸上没带多少妆,他眼睛天生漂亮,十九岁,长不出黑眼圈的年纪,墨镜也不戴,昂着下巴一路走过去,他脸型好,就算是被粉丝手机拍的接机照,都不比杂志的硬照差多少。 华天没人来接,挤得要死,收了一堆礼物,晚了半个小时到公司。 vincent已经回了公司,我把涂遥扔给vincent,让他给涂遥找套能担得起金熊奖颁奖晚会的衣服。 vincent笑着问我:“你是要‘老子领到金熊奖老子最帅’的那种还是‘老子虽然没领到金熊奖老子仍然很帅’的那种?” 这老妖怪不知道是出去度假有艳遇还是怎么的,对我和颜悦色的。 我自然不会不领情,和他开了几句玩笑,带着阿封去见尹奚。 难得看见尹奚不穿黑,穿了身淡灰色西装,坐在桌子后面签文件,我敲门进去,他抬头起来,仍然是黑框眼镜,一脸严肃表情:“回来了?” 本来是挺温情挺有归属感的一句话,被他说得跟例行公事一样。我也不客气,答应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了,打开电脑来,搜到他蓝牙,给他发东西。 尹奚摸出手机看了看,抬起头来。 我朝他笑了笑:“密码0307。” 他没说什么,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文件就开始传送了。 “这是涂遥这个月的开支报表,我先垫付了……”我不看表都背得出来:“你们华天合约分三种,选秀新人拿固定薪资,通告费给公司,宣传费公司出,另外两种一个抽五成一个抽三成,我不知道涂遥签的是那种,但是我查过乐盈的账目,涂遥的前期宣传费用应该还有剩……” “涂遥没和公司签合约。”尹奚打断了我。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 “我跟你说过,是涂遥自己要你当经纪人的。”尹奚中断了文件的传输:“他的收入,你不必给公司上交。他的宣传费用如果不够了,你可以跟公司要。有些事我不能说,你自己好自为之。” 所以说,我最不喜欢尹奚这种人。 他要给我递话,要给我留人情,又不敢冒险说清楚,隐隐绰绰地,欲说还休,就一句“是涂遥自己要你当经纪人的”,鬼猜得出来。 这就算了,他现在又一副“我提醒过你,记得我的人情”的架势。 “那他前期的宣传费用剩到哪去了?”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偏不买账,只管要钱。 “宣传费用一般是直接打到涂遥卡里的。他没有给你吗?” 小兔崽子,亏我还以为他真是把全副家当交给我。 “他给我了。”我懒得和他多说:“没事了,我先走了。” “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说下。”尹奚叫住了我:“涂遥和齐楚的那件事,既然已经发展到这步了,公司就不插手了。但是以后有这样的事,还是要提前知会一下公司为好……” “涂遥那件事,不是我弄出来的。”我辩解:“是他自己和齐楚打架把脸打伤了,我是善后的。怎么,有人对这件事不满?” “当然,你的危机公关做得很好……”尹奚听出我不满。 “这些就不用说了。”我话锋一转:“既然不是你不满意的话,难道是聂源?” 尹奚的眼神骤然黯了一下。 “不能说就算了……”我站起来:“帮我转告那个人,没有哪个天王是干净的。娱乐圈娱乐圈,不是电影圈,没点风波,就没有存在感,也难以培养死忠粉,这些道理,我想那个能对你发号施令的人不会不懂。” 尹奚徒劳挣扎:“不是聂源……” “是不是都没关系了。我只是一个员工而已,聂家又不像景家,兄弟那么多,聂源和员工关系差点也没什么。” 尹奚也知道我是铁定要把这帐记在聂源头上了,抿紧了唇,没说什么。 但是,等到我快出门的时候,他在背后说了一句: “有时间的话,去max看看肖航吧。” - 其实,我知道不是聂源。 聂源又疯癫又高傲,怎么可能屈尊和我一个小小员工交代事情。 尹奚是聂源心腹死忠,最忠心的人。别的事上,他是老狐狸,一遇到和他主子相关的事,他就慌了神了。 内里情况,我不想去猜。 和管理层关系太好未必是什么好事——我和凌蓝秋关系那样好,最后还不是要翻脸。 - 尹奚被我一吓,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我想,虽然他这种心思阴沉的人最难猜,但是,如果一件事他说过两次的话,那就要警醒了。 - 我去九楼把涂遥接了回来。 vincent给他选了件黑色的外套,有点民国时候学生制服的意思,涂遥顶着个小光头,看不出合不合适,戴着帽子有有点痞,我不是很满意。 送了他去练拳,天已经快黑了。 不知道vincent怎么折腾他了,涂遥在车上不是很开心,我对他身份有点犹疑,也没怎么和他说话。我让阿封送他混去练拳,自己往max的宿舍走,准备去找肖航。 他不是表演专业,音乐天赋一般,就只有运动细胞好点,max在外面赶通告,他就在公司练舞,邢星走后,他就得担起主舞的责任。 我一边往max的宿舍走,一边给黄景打电话。 “黄景?我是肖林……” “林哥,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听说你最近很忙?”我先跟他寒暄:“乐综的危机公关不好打交道吧?” “别说了,凌姐脾气太燥了,乐综的人又喜欢扯皮……”黄景叹着气:“齐楚也不肯配合……” 看起来是示弱,其实什么都没说。 “怎么,那边不好混?”我半开玩笑半认真:“要不要来这边试试?” “林哥不是认真的吧?华天水太深了,我可不敢随意踩……”黄景也不直接拒绝。 “华天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涂遥这里水还是浅的,”我笑起来:“这样吧,你过来,工资我给你开在那边的两倍。你也知道我性格的,事不过三,今天你还能说不来,下次的话,你就得做决定了……” “林哥既然这么说了,我当然是再考虑一下了……” “看来我是说错话了……”我本来还准备和他继续扯皮,但是眼前看到的景象,却让我合上了电话。 “我先挂了,下次再说。” 我这样惊讶,不是因为眼前那辆车头上带着双翼雕像的豪车,也不是因为那个专属于聂家的,嚣张至极的牌照。 甚至,也不是因为,车窗里,我见到的那个人。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聂靖。 聂家的双胞胎,是聂家家主最宠爱的子侄,也是聂家奢侈糜烂生活的一个象征。 撇开外号“武则天”的聂妍不说,光是聂靖,我就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在一个晚宴上,群星云集,他揽着乐曼腰肢出现,穿一身剪裁得体西装,嘴角邪笑,皮肤苍白,大概是缺乏睡眠,眼角微红,一副花花公子样子,聂家人有出色相貌,聂行秋就是好例子。他也差不多哪去,聂家特有的漂亮眼睛,深眼眶,神经质的眼神,他都继承了。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明星的经纪人,谨小慎微,听见人说那个传说中的聂靖来了,远远看见他一眼,他在香槟塔前左拥右抱,笑得开心。 第二次见他,是sv台和华视合办的“星耀”盛筵。 那次是在海滩,椰林树影白沙滩,海浪帆船,他和一个当红的男小生站在遮阳伞下吃海鲜,穿沙滩裤,修长腰戴墨镜,我听见别人说他男女不忌,败类一个。 第三次,就是今天晚上。 他穿一件宝蓝西装,坐车到宿舍楼下,高大白玉兰树下,司机先给他开车门,他下车,唇角带得意笑,回头给背后的人说话。 他背后的人,穿一件红色外套,墨黑头发,俊美面孔,脸上的表情,是他从小就应付那些远房亲戚的,最讨人喜欢的那种。 那个人是肖航。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终于赶上了。 74禁区 我的第一反应,是躲起来。 我不能保证自己在肖航看到我之后还忍住不发飙。 华天的宿舍绿化差得很,一堆乱七八糟的树,又刚下过雨,我站在湿漉漉的树丛边,看着肖航和聂靖下了车,站在宿舍下说了一会话,聂靖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关了手机,摸了一支烟出来,站在那里一边吸烟一边等肖航。我的手在发抖,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冲动,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坏。 等到我吸了一支烟之后,肖航终于走了过来。 聂靖的车走了。 肖航穿一件运动外套,背后背着一副网球拍,俨然是充满活力少年的样子,大概聂靖也没有见过这种类型。 他走得很慢,像是很累的样子,但是毕竟是打篮球的人,反应快得很,我一从树丛后走出来,他就抬起了头。 很难形容那刻他脸上表情,我大他整整十三岁,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但是,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看到他脸上露出这样表情。 他像是很惊惶,几乎有点绝望,但是,又有点心中大石落地的安然。 我把烟头扔在了地上。 “你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他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我没有骂他,也不打他,只朝他走了过去,他几乎有点瑟缩,像是一点点矮了下去。我竭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语气平静告诉他: “把东西收拾好,我送你回学校。” “我不回去。” 他声音很低,我几乎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原本以为,在这样情况下,他会一言不发,乖乖和我回家。 我朝他走了过去。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回去……” “去”字消失在了一声脆响里。 我从没想过,我会是一个使用暴力的家长。 事实证明,有的情况下,你只想使用暴力,因为就算是小孩,他们犯的某些错,也只有体罚才可以够得上做惩罚。 “肖航!你真当我是在和你商量?你赶紧给我回去读你的书!再敢和聂靖联系,以后你就不用再叫我哥!聂靖那种烂人,你也敢碰?” 他不再说话了。 “还呆站着,跟我回去,明天就给我回学校上课,期末考试你敢落后一名试试看!” - 我打了车,带肖航回家。 将近一个月没回来,家里虽然有人打扫,还是冷冷清清的,天都黑透了,我打开空调,去厨房煮面,翻了翻东西,发现没有鸡蛋,只有火腿和晒干了的海带,我系着围裙出来,叫肖航:“去下面买葱和鸡蛋,玄关柜子上有零钱。” 那一巴掌打得太重,他脸上隐隐有几个手指印,面无表情,答应了一声,就拿着零钱下楼了。 我以前小的时候,看多了书,异想天开,在文具盒里养蚕,用水果电池的电去打别的小孩,弄各种稀奇古怪的装置,经常闯祸,闯了祸就被我爸揍,我爸每次揍我都是晚上,揍完了就去做饭,叫我写作业,我一边哭一边写作业,写完了他就叫我吃饭了。 那顿饭一般我是吃得提心吊胆的。 但是饭吃完了,事也就完了。 我没有多少带小孩的经验,现在骂也骂了,打了打了,他总算也不反驳了,明天送他回学校上课。以后多留意一下他和聂靖有没有再联系,就行了。 有些事,不好拿出来摊开了说,因为会碰到禁区。我也不好仔细盘问,只要他以后不要再和聂靖有什么牵扯就行了。 等他买了葱和鸡蛋回来,我已经把面汤底弄好了。 一顿饭吃得很沉默。 他不说话,我也没话说,被这事一闹,我也没多少胃口了。其实我很想盘问他:“你和聂靖认识多久了,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有没有送你东西,有没有碰过你,是你主动去认识他还是他主动认识你?你为什么要和他走得这么近?你到底是不是纯粹的同性恋?” 其实,不问他也没有关系。 有一个人,是始终知道这件事的。我可以去问他。 那就是尹奚。 从我跟着涂遥在片场的时候,他就隐隐绰绰给我暗示,说捧肖航不是他主意,让我回来看肖航。等到我装成记恨聂源的样子,终于把他实话逼出来——他再次让我去看看肖航。 当时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我还是没想到真相是这样难堪。 肖航于我,是我刻意疏远的弟弟,是唯一会对我热忱的亲人,是无条件信赖的眼神,是永远在我回家的第一时间跳出来,笑着说:“哥,你回来了!”,是不管怎样冷淡都温暖的笑容,是我身后最后一点干净的东西,和我这辈子最不想伤害的人。 我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退让,我纵容,我姑息,我充耳不闻,闭口不谈,装作毫无知觉。我甚至都刻意不要经常和他呆在一起。我满以为,退一步之后,还可以再退一步,最后却退出这结果。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肖航其实是很好的孩子,他聪明,也不是不谙世事,他内心热忱,每次我在娱乐圈滚了一身泥回家,看见他热切目光,我就相信世界上还有些干净的东西。 我一直想给他最好的,给他钱,给他买东西,手机电脑篮球书,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但是,他几乎不问我要东西。 而他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他是我弟弟。这一点,排在所有事之前。 - “去洗碗,洗完自己去洗澡,客房有衣服换,今晚你就睡那里。”我交代玩,拿出烟来吸,找手机。 我刚刚关了手机,就为了抓肖航,现在看看时间,涂遥都该下课了,估计正在找我。 但是肖航叫住了我。 “哥。” 我站在那里等他说。 他站在桌边,手里还拿着碗筷,他太高,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得不弯下点腰,他身上仍然穿着那件火红外套,像一团火一样,越发显得他眼神灰烬一样决绝。 我想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哥,我不想走。” “你想留下来和聂靖谈恋爱?”我冷笑。 自始至终,他没有辩解过他和聂靖的关系,甚至他连一句“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没有说过。 我知道他是准备撕开来说了。 “我现在的网络搜索量比徐艺高,打来公司询问我是谁的电话,比打来问他们所有人地址的都多。”他眼神固执看我:“你说过的,只要两个月过去,我不是人气垫底的就行!” 我知道我们继续争辩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那是以前的话。”我冷着声音,捏紧了手机:“以前你不是还没和聂靖勾搭在一起吗?” “勾搭”两个字,让他咬住了嘴唇。 但还不足够让他知难而退。 “你当时说了只要我人气不垫底就行。”他还在强词夺理:“你带的那些明星,没有和聂靖这种人吃过饭?他们不也是这样爬上来的?” 我气得只想揍他。 “他们是明星,你和他们能一样!他们潜规则他们陪酒陪吃饭!他们是他们!你是我弟!” “我就想和他们一样!”他也倔起来了! “像他们有什么好?你是缺钱还是欠了高利贷!正经读书不比陪聂靖那种人吃饭好……”我也不知道我在竭力把话题往哪方引,只知道绝不能往他的那个方向说。 我像是坐着破烂小船在风暴里出海,停也停不得,退也退不得,到处都是陷阱,一不小心就闯进禁区,就得把所有问题都摊开了说。 我最怕的就是摊开了说,因为有件事,是碰都不能碰的。 可惜,这不是由我决定的。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们在一起!”他固执地追问我:“你只给他们当经纪人……” “那是我的职业。你脑子烧坏了?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人天天陪……”我简直有点语无伦次。 “我就想要你天天陪!”他几乎是撞上来的,我险些来不及躲开,被揪住了肩膀,他一声声质问过来:“我能当明星,我也能红!你凭什么不给我当经纪人!” 我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 “因为你是我弟弟。”我只有这么一句话。是最后的屏障,也是唯一的底线。 他不说话了。 快一米九的个子,直戳戳站在我面前,我不自觉感觉到了压力,想走开,刚一动就被他攥住手腕。 他声音是暗的,几乎是哑着嗓子叫我:“哥。”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像是身上压着千斤重的东西,压得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想挣脱想推翻,他的眼睛几乎是红的,每一个眼神都戳进我心脏里来,而我拼命闪躲,死也不敢和他对视。 “你知道的,我,压根……就不想……” 他一个个字往外说,每个字都像冰雹一样砸下来,我被砸得睁不开眼睛,满心里都是恐慌,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 “你给我闭嘴!肖航!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对着他吼,我知道自己有多色厉内荏。 他抓住了我手腕。 “哥,”他哑着声音叫我,一米九的少年,墨黑头发俊美脸庞,是我看着一点点长起来的。我送过他上学,带着他去过游乐园,我牵着他的手,带他去买冰淇淋,夕阳下面一条林荫道,一眼看不到尽头。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一直当他是年纪小,当他是因为没有父亲而特别依赖我,我装作听不懂看不出来,我每次回家都迅速离开,我以为只要等他长大了,一切都会过去。 但是现在他的眼神让我惧怕。 “你给我闭嘴!闭嘴!”我扭动着手腕,想挣扎出来,抬起脚踢他,还没踢到,他已经说出来了。 他说: “我压根不想当你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广东下雨,玩水感冒了,断更两天,sorry,回学校补上。 75软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出来,我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像是一直背着沉重又珍贵的东西,跋山涉水,还得稳住背上的东西不掉落下来,小心翼翼那么多年,终于有一天,那东西摔了下来,碎了满地,伤心之余,反而有种万念俱灰的轻松。 已经是晚上九点,窗外灯光昏黄,世界仿佛都暗下来,我向来喜欢在晚上做事,因为全世界都一样安静,所以无从惊觉自己竟然始终是一个人。 “回去睡觉吧,肖航。”我语气平静对他说:“明天还要早起。” 他抓住了我手臂。 他有和妈一样漂亮的眼睛,他的表情那样凄凉,几乎无法用可怜来形容。他是在乞求我。像等待判决的死刑犯一样。 我挣脱了他的手。 他这样高大,却这样脆弱,我轻而易举就甩开了他的手。 我说:“明天我会送你回学校上课,以后我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回家一次,你不用刻意等我,因为我回家也不会见你。” 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我高中的时候,捡过一条小狗,我把早餐吃剩的蛋饼给它吃,它跟了我三条街,它脏兮兮的,大概是白色,身上全是卷卷的毛,矮得看不到脚,一颠一颠地跟着我,最后我站在学校门口,回头看它,它站在一丛枯掉的蒲公英旁边,乌黑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它大概也知道我不能把他带回去养,所以看我的眼神那样哀伤。 肖航现在的眼神,和它很像。 我甩开他的手,从他身边走开的时候,几乎可以听见他像摔在地上的冰一样,一层层碎下去的声音。 我闭上了眼睛。 三十岁的人了,掉眼泪太丢脸。 背上袭来一股大力,肖航几乎是整个人都扑上来,扑得我整个人都撞在冰箱上,冰箱上的便利贴掉了一地,像落叶一样,我抬头看,肖航的脸几乎与我紧贴着,他这样逼视着我。他眼角通红,几乎溢出水气来,我看到他张了张嘴,却只是大口喘息着,像窒息的鱼。 我知道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现在鼻子泛酸,喉咙像被撕裂一样疼,他只要一张嘴,眼泪就会掉下来。 当年我爸死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 我别开眼睛,咬得嘴唇几乎出了血。 “肖航,如果你敢耍横,我就报警。你别当我开玩笑……” 他看着我,那样哀伤,又那样愤怒,他眼睛里几乎要滴下血来,我看着他扬起拳头,用力地砸在冰箱门上。那些便利贴纷纷掉下来,我看清其中一片,是他今年开学时候写给我的。 “哥,我去上学了,记得按时吃饭……” 后面的字看不清了,因为我的眼睛也模糊了。我知道今天之后,我丢了一个弟弟。 大概是我做人真的有问题,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都一个个离我远去,这世界苦寒至此,我几乎不想再往前走。 “如果你听话……”我听见我冷酷的声音,一字一句告诉他:“如果你听话,等你高中毕业,我就去看你。但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你。” - 半夜,我听见肖航在客卧哭。 原来十七岁的少年哭起来是这样的,像负伤的狼在沙丘上独自对着月亮嚎叫,专属于年轻的情感丰富,痛不欲生。 我在送他的包里放了绷带和药,我想他的手应该受伤了。 血肉之躯,一拳拳砸墙,也只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才做得出来。 等他长大了,他就不会砸墙了,他也不会哭,不会发泄。他会渐渐明白,一切痛苦都会过去。所有让年轻的你觉得痛不欲生觉得永远无法忘记的事,都会在经过时间冲洗之后,成为云淡风轻的记忆。 而真正最痛苦的事,不是在你年轻时候,让你半夜醒来,躺在床上嚎哭的人。而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久到你都有很久没有见那个人的时候,你在凌晨三点醒来,想起那个名字,都心脏抽疼,不能言语。 - 睡不着,起来抽烟看文件。 找出手机,刚开机,许多条短信和未接电话一齐涌进来,除了媒体的之外,就都是涂遥的了。 他威胁我:大叔再不开机的话,我就去参加华视的赛车节目了…… 隔了半小时,他又威胁我:我决定骑车出去找大叔,帽子也不要戴好了…… 最后他直接发了照片过来,上面他顶小光头,得意举着一个游戏机对我笑,上面是新破的记录还是什么。脸上纱布也被他揭了,露一道看不太出来的粉红伤痕。 我打了电话过去。 只响两三声就被接起来,电话那边一片沉默,半晌,我尴尬问他:“怎么,要冷战?” “我在看大叔会不会主动跟我道歉。”他几乎是冷冷地说:“我找了大叔三个小时,还以为大叔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我没说话。 “哈哈,大叔被吓到了?”涂遥在电话那端大笑,我几乎可以想象他手舞足蹈样子:“我演技好吧!像不像真生气?” 我还是没有说话。 “哎,生气了?”涂遥的声音里笑意还没完全褪去:“大叔不是这么容易生气吧?” “没有。” “那大叔为什么不说话?”他追问:“就算不是生气,也是心情不好吧?大叔那么喜欢教训人,今天竟然没有骂我……” “你希望我骂你?” “如果骂我大叔心情会变好,骂几句也没关系,”他倒是很看得开:“反正我经常都要被骂。” 明明是无忧无虑的小屁孩,有时候,却一副懂事的样子。 “涂遥。”我叫他名字。 “嗯。” “我们以后不要接吻了……”我吸了口烟,语气平静告诉他。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他也像是认真起来。 我住在三楼,窗外有大棵梧桐树,下过雨,空气湿漉漉,天气好得很,无星无月,一眼看过去,深深浅浅的黑,大团大团的树影子。 深夜总让人感觉渺小。 “我不想谈恋爱了。”我慢慢告诉他:“我也不想暧昧,我继续当你的经纪人好了,久了就变成老朋友。” 变成朋友,就不会顾忌,不会有禁区,不会疏远,不会忽然揭开一切,看见狼狈真相。不会有猜疑,有妒忌,有求不得,有给不起,有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感情一夕破碎。 就当朋友,就很好。 涂遥只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问我:“是什么人让你有这想法?齐楚?还是肖航?” 他一直半真半假叫我大叔,我也就半真半假答应,而现在,他对我说“你”。 “这不重要了,我已经决定了。”我拿出经纪人的威严来:“你知道就够了。” “你知道吗?大叔。”涂遥在电话那端笑:“如果你在感情上有你做事一半厉害的话,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话原因,看不见他人,只能听见他声音,既然觉得他比平时严肃许多。 大概是我自己昏了头。 这个晚上,注定不适合处理公事,何况是和一个戴着面具的小屁孩聊天。 - 早上起来,送肖航去学校。 他大概以为我会送他到学校,所以我送他下楼,让他上车,跟司机去学校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的他,忽然转过头来,眼神用力地看着我。 他昨晚哭过,眼角带一点红,背着我给他买的新包,握着拳,手指关节上全是细碎伤口。 他就这样看着我。 我以为他会说什么,但直到上车,他也没有说过任何字。 我站在楼下,看着他上车,鬼天气,又下起雨来,满地黄叶子,我厌恶这场景。看起来简直像矫情文艺片的结局。 肖航的一生远不到结局,他才十七岁,他还会有很长的故事,很好的一生。 - 送完肖航,去找尹奚。 昨晚本来有个饭局,我教训肖航失约了,先找他道歉,然后告诉他我准备把涂遥去吃饭的名额送给他,他一脸波澜不惊听完,也不矫情,公事公办告诉我:“我让岚代替涂遥去好了,这人情我以后会还你的。” 我拿了今年冬季的宣传计划给他看,算是给我接手涂遥那笔宣传费用做个交代,正介绍开支。他忽然来了句:“有个叫charlie的歌手拿着我的名片来公司找我,上面写着你的签名。我在考虑要不要安排他去max补肖航的缺……” 这老狐狸,早就算好我知道肖航和聂靖的事之后,会把肖航赶回学校读书。 “……charlie嗓子不错,我看是你介绍过来的人,想问问你有什么安排……” 我抬起头来,眼神澄明看着他。 “不过是偶尔遇到的酒吧歌手而已,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他是谁了。” - 尹奚的算盘打错了。 如果全世界每个人都能抓着我在感情上软肋敲诈我的话,那我就不会是今天的肖林了。 要想敲诈我,也得经过我批准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有点想念齐楚了。 啦啦啦,小红花,我回来了。 76风云 尹奚笑了笑。 “其实开支表你没必要做这么细,”他细长手指在纸上指给我看:“公司只要知道宣传费用大致用处就行了……” 据我对华天财务的了解,他们的经纪人报账可比我做的表还细得多。 撇开肖航的事不说,charlie的事我也只当他是刺探,但是,他三番五次跟我暗示涂遥的特殊化,我可不会想当然地认为他是看在同事份上友情知会我这些消息。 都说华天水深,华天的水浑。其实华天的水,一大部分都是他尹奚尹大主管搞浑的。乐综也是大公司,也是一层层阶级分明,但是景天翔喜欢直来直往,所以看起来就干净很多。 看来我得找个时间跟他说明白,我是来当经纪人的,不会爬上华天的管理层,更不会抢他位置。 - 司机去送肖航了,我让阿封开着公司的车陪我去接涂遥。 《匹夫》里主要的背景都在北方,南拳北腿,我对功夫之类了解不多,连金庸也没看过,只隐约知道里面谭岱大概是谭腿的后人。 涂遥现在学功夫的师父是有真功夫的人,乐盈既然和凌蓝秋是发小,那家境也差不到哪去,门路比我广,当初我替齐楚接了《匹夫》,到处找师父都找不到。 这电影不赶贺岁档,慢慢拍,涂遥可以边拍边学,反正打戏可以后来补拍。 我以前一直以为这种世外高人该住在深山老林里,再不济也是住一座老宅子,花木幽深。结果这师父住在一栋现代化写字楼里,我们坐电梯到七楼,推开门,看见空荡荡一个练武室,全景落地窗实木地板,说不出的违和。 涂遥剃着小光头,在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对打,打了没两招,一个右勾拳把那人打得栽倒在地,老师父过去厉声训斥他:“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用那些外门外派的招数,去站桩!” 涂遥装乖,垂着头听完师父训斥,跑到墙角站桩,趁师父看别人的时候朝我做个鬼脸。 - 我从小就怵体育课,跑起步来手脚不协调,打篮球更是想都别想,所以潜意识里总觉得打拳练功夫是世界上最难也最消耗体力的事情。 涂遥练了一上午,一副饿得不行的样子,我带他去吃饭,他嚷着要喝汤,不肯在饭店吃。我只好自己做饭,阿封送我们到了楼下,准备走,我说:“反正是添一份碗筷的事,上来一起吃吧。” 我在厨房炒菜的时候,涂遥窜了进来,抱着手臂,一脸不爽地看着我。 “再等一会儿,炒完青菜就好。”我若无其事炒菜。 他幽幽地说:“我不开心。” “吃了饭就开心了。” 锅铲被抢走了。 “你干什么?”我连忙关了火,怕菜炒焦了。 他穿着宽松黑t恤,露出白皙脖颈和锁骨,我伸手去抢锅铲,他比我高,手一挥就把锅铲扔到油烟机上。 “你又怎么了?” “我说了,我不开心。”他一张脸冷得像冰块,狐狸眼眯起来,声音平板地告诉我:“我不许阿封在这吃饭。” “你别闹小孩子脾气,他是你助理,一起吃个饭怎么了……” “给钱让他去外面吃,我不要他吃我的菜。”他蛮横得很。 我“啪”地一声关了煤气。 “你到底在闹什么?”我直视他:“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你也不是小孩了,找阿封来挡,有意思吗?”他冷冷一句话打断我:“你就这样怕我?” “谁怕你?”我回他:“我们本来就是共事关系,有单独吃饭的必要?你和阿封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 他伸手就抓住了我后脑。 小混帐,竟然还学会来强的了。 他也知道我我会揍他,一手压住我右手,另一手托住我后脑,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地啃住我嘴唇,我抬起左手刚准备推他,被他用力一推,两个人都撞在煤气灶上,打翻了锅,他眼疾手快把我一捞,半锅青菜都倒在了他小腿上。 他被烫得闷哼一声,在我嘴唇上狠狠啃了一下,放开我: “现在我和阿封有区别了没?” 我瞥了一眼他被烫红的小腿。 “你的腿被烫伤了,用水冲一下,我去拿药。” 他又伸手抓住我肩膀。 我猛地甩开了他手臂。 “你到底要闹成什么样!”我大声吼他:“苦肉计很好用吗!我不想谈感情不行吗!你演技好就能玩别人吗!你有病吗!” 他站在我面前,高我半个头,皮肤这样白,睫毛墨黑,根根分明,抬起眼睛来看我。 他说:“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烫伤?” 我几乎听得见自己心里叹气的声音。 算了。 演技也好,情商也好,我斗不过他。 我扶他到饭厅坐,去冰箱里倒了冰水,蹲下来,把他腿上红肿的地方冲了一下。他垂下眼睛来,抿着嘴唇,似乎在忍痛。 明明也知道,他是故意,他不怕痛,他早就算好一切过程和结果。但是当他睁着澄澈眼睛,仿佛最无辜的人一样看着我的时候,我还是想不到对付他的办法。 我总算明白那些在工作上被我算计的人是什么感受。 “站着别动,我去拿药。” - 阿封在客厅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 他是聪明人,我猜不出来,他究竟听到多少。 但就算他听到了,我也不怕,圈子里,这种事不少,周子翔的经纪人叫阿梅,最难的时候,她卖了自己房子给周子翔买演出服,一个艺人,要是连自己的经纪人都迷不住的话,也太失败了。 烫伤药是一种碧绿药膏,冰冰凉凉的,估计抹起来也不会太难受。 我蹲在地上给涂遥抹药,他光着头,眉目这样漂亮,近乎妖冶,像个被赶出寺庙的小和尚。 抹了一半,他低声说:“大叔,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吵架好了……” 我抬头看,几乎撞进他眼里,他有那样墨黑眼睛,专注看着你的时候,像深沉潭水,能把人都拖进去。 我怔了怔,刚要说话,手机响起来了。 是尹奚的助理。 “肖哥,凌蓝秋带齐楚去了靳云森的公益基金三周年庆典,尹哥让你带涂遥回公司。” “叫尹奚来说电话。”我厉声对那助理说,那助理没见过我这样凶,连声答应,我伸手捂住手机,告诉涂遥:“凌蓝秋要洗齐楚,靳云森帮了忙!” 涂遥的神色冷起来。 但那也只是一瞬的事。 “那就回公司一趟吧……”他勾起唇角:“大叔叫阿封找点纱布来。” - “怎么回事!”我一下车,尹奚在公司门口接,我劈头就质问他:“靳云森是你们华天自己的人!竟然跑去帮乐综的人,你们在玩什么?碟中谍?” “电话里没说清楚,”尹奚理亏,耐心和我解释:“靳云森这几年自己成立了工作室,也有自己的公司和公益基金,其实和我们公司已经没什么约束关系了,就是念在‘那位’的面子上,还一直挂在华天名下……” “那位”是谁,不用猜我也知道,能让靳云森那种人渣都顾念旧情的人,也只有一个死人了。 我就说,靳云森那样狼子野心,拿了几座影帝的人,怎么还会乖乖被华天绑着,原来早就挣脱了。 怪不得华天这么急着捧涂遥,原来根本不是什么青黄不接,而且已经断粮了。 “……你也知道,‘那位’其实早就和这边家族闹翻了,最亲近的人反而是他的经纪人凌蓝秋,我猜,凌蓝秋是不是捏着靳云森什么把柄,”尹奚撇了一眼后面——华天二把手发飙,走廊上除了我们三个人没有一个闲杂人等:“涂遥的腿怎么了?” 我还没说话,涂遥先回答了。 “玩车,擦了一下,没什么事……”他一脸毫无心机笑容:“你们聊,我去别的地方逛逛。” 我也不管他,跟着尹奚坐专用电梯去他办公室。 “涂遥是去告状了……”坐电梯的时候,尹奚不明不白地来了一句。 又是这样要说不说地卖关子,我懒得接他的话。 “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我也不藏私:“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不管,我也不会顾及靳云森的身份,刚好有个大料要爆……” “也不至于两败俱伤。”尹奚打官腔:“要两败俱伤,也是和齐楚,犯不着拉上靳云森。” “现在是他自己要卷进来。”我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们要放弃涂遥。” “怎么可能。”尹奚总算说点实话:“你放心,不管什么情况,公司都不会放弃涂遥。我会负责和靳云森那边交涉,你还是负责涂遥的公关,天黑之前,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不要谈恋爱啦娘炮们,快出来战斗了! 搞起搞起,凌蓝秋+齐楚+莫延+靳云森vs大叔+涂遥+尹奚+陆赫,快来赌谁会赢,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请关注群里战斗力分析,群号254208962。 77作秀 我会信尹奚的话才有鬼。 涂遥跑了没影,反正也没指望他干什么,华天总算有点良心,还给我弄了个办公室,我这还是第一次进去,发现我桌子旁边那盆龟背竹和尹奚办公室里的长得一模一样。 彼时已经是一点多,尹奚给了我一堆靳云森的文件,我打开电脑配着文件查靳云森那个公益基金的背景,想起阿封还在楼下等,打电话叫他过来帮忙。 刚查了几下,阿封推开门进来了,手里还提着几个饭店外带的饭盒:“肖哥,我看你中午急匆匆的,没吃什么,给你打包了一点东西来。” 华天总公司旁边就有家大饭店,也是聂家的产业,菜品不错,华天的职员去吃饭都是优先对待的,sv台当初做综艺节目介绍他们自己电视台的后勤食堂的时候,还拿这事酸过华视。 敢情我刚刚和尹奚勾心斗角的时候,这小子竟然去把饭吃了。 也行,算是稳得住的人,不乱打听,不瞎想不逾规,我不叫他上来,他就安心吃饭,我一打电话,他飞快就上来了。 “先放着,”我扔一大叠资料给他:“这是尹奚整理的资料,可能隐瞒了很多东西,你在里面把靳云森那个公益基金的几个合伙人都找出来,找不全就去找商业新闻,聂家可能有几个人在里面。” 他答应了一声。 我瞥了一眼他电脑屏幕,发现他登陆华天的内部网比我还快。 我开了公益基金的宣传片看,顺手把那几个饭盒拿过来打开。 几个水果,包菜,粤式靓汤,铁板牛肉……荔枝肉。 尹奚弄巧成拙了。 也是我太喜欢研究做菜,不然怎么认得出这甜兮兮的一坨一坨的是荔枝肉,当时我在隔壁饭店翻菜单,只盯着这诡异菜式看了几秒钟,一旁的服务生热情介绍:“这道是福建的荔枝肉,我们有地道的闽菜师父,这道菜很受欢迎的,像聂总和尹主管来这里吃饭都要点这道菜的……” 阿封刚才不是去吃饭,他去了尹奚办公室。尹奚叫他顺便提了这一份饭下来,当做他刚才消失二十分钟的解释。 怪不得聂源行事那样疯癫,我要是有个这样奇葩的助理,我也会癫。 - 聂家人也是,把自家的聂行秋赶出去,又和罪魁祸首靳云森打成一片,不知道脑子都是怎么长的。聂家年轻一代的三个风云人物,聂源聂妍,还有聂靖那个人渣,都在靳云森那公益基金的合伙人名单上。阿封的资料弄得完整,我顺便翻了翻聂家的人,聂行秋在家族同辈里排行在中间,他亲生大哥叫聂寅之,当初就是他一手把聂行秋赶出去的。 我其实还想翻点别的□出来,但是仔细比较了一下,那几个和涂娇娇传过绯闻的聂家人,长得都和涂遥不怎么像,越翻越扑朔迷离。 等得无聊,顺便翻了翻那公益基金周年庆的视频,靳云森倚老卖老,穿了身暗红色唐装,看不出什么料子,依旧是不老的脸,那双眼睛眯起来狭长,连眼角皱纹都迷死人。 齐楚穿了件深灰色衬衫。 难得见他穿这颜色,凌蓝秋眼光不错,这衬衫配深色帽子相得益彰,越发显得他一脸正气,玉树临风,站在那堆肥头大耳的合伙人之间,是浊世翩翩佳公子一个。 齐楚没多说话,也没做什么出格动作,甚至面对记者围攻时也只是轻飘飘把话题移开,但是,因为有靳云森站在他左侧,因为有一帮举足轻重的老资格艺人在场,他已经不是那个“因为恼怒戏份被削减而打伤涂遥脸”的新电影演员了。他像是已经不在那些“轻浮”的娱乐八卦的浑水中了。 尤其是当靳云森嘉奖他这些年一直私下向公益基金捐款,然后再和他一起锁住了那个用来收集当天捐款的箱子之后,观众对于靳云森地位的认知,多多少少,都会转移到他身上。顺带着他的档次都高了。 这样对比起来,涂遥袁冰就成了在八卦里打滚的人了。 我没学过心理学,很难解释这效应,但是看网上那些言论和媒体口风,都是要褒奖齐楚的意思,虽然没有直接撇清,但也没什么区别了。尤其是齐楚的粉丝,过去几天都过街老鼠一样不敢帮齐楚辩白,唯恐为偶像招黑,现在一副翻身做主人的架势,满世界乱发这视频,顶得这话题直接上了搜索榜榜首。 我以一个尽职且惜财的经纪人的身份保证,过去的七年,我从没有以齐楚的名义向靳云森的公益基金捐过款,只偶尔逼着齐楚参加过几次那种花费比收来的捐款还多的慈善晚会。至于齐楚自己偷偷捐,更不可能,直到我和齐楚翻脸前一天,齐楚的存折房产证乃至传家玉佩都在我这里,他每个月拿一点零花钱,有什么钱去捐? 但是挡不住靳云森愿意配合,一场好秀,颠倒黑白。 - 挨到五点,涂遥不知道从哪里窜进来,直奔我办公室,合上我电脑:“别看了,我们去吃饭……” 我转过身去收资料。 “都搞定了,大叔不用这么辛苦了。”他凑到我耳朵边来,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最后热情招呼我:“走了走了,这些都扔掉算了,我带你去找蚱蜢精……” 我本来也没在忙,不过看他这样高兴,自然成全他:“那就靠你了。” “当然。”他笑得眼弯弯,狐狸眼眯起来,搂住我肩膀:“大叔有没有奖励。” “有。” “什么奖励?”他眼睛亮起来。 “家里茶几上剩了半盒巧克力,快过期了,你都吃完吧。”我逗他。 他惨叫一声。 “怎么了?” “我已经吃完了。” - 尹奚比我还忙,桌上一堆资料,我们进去的时候,助理还捧着一堆资料走出来。 当然也可能是做戏给我看,因为扯了一顿皮之后,他神色沉重地告诉我:“这事情可能挽回不了了,靳云森那边态度很强硬,他欠了凌蓝秋一个大人情,这事我知道一点,他确实是不可能让步的了。” 又是□,又是吊人口味。 我懒得和他打太极:“那靳云森这边是没指望撤了?” “他也很为难,”尹奚诚恳地看着我:“我想你公关不错,应该能挽回一点……” 还想给我戴高帽子。 “我可挽回不了。”我瞥了正剥橙子的涂遥一眼,顺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尹奚,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说。” “我觉得,涂遥在你们公司的新人里,算最拔尖的了,你们公司现在青黄不接,真正有前途的新人就涂遥袁可几个人,里面涂遥还是最好的。按理说,你们公司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该先考虑他吧?” 尹奚的脸冷了下来。 “你是说我做决定不考虑他了?” “倒也不完全是这意思。”我知道自己看起来像挑衅,也不多斟酌了:“我是觉得,你现在忙着和靳云森搞好关系,也没什么用。你们这些年不是和靳云森关系都挺好么,关键时候他还不是帮别人去了。所以你们还不如自己捧一个靳云森出来。你们华天能捧出一个靳云森,就能捧出第二个靳云森。”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尹奚这时候还是冷静语气:“涂遥今天也在这里,我公事公办,这些话就当着他的面说。我知道他有天赋,也知道你能造星。但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就单论这次的事,靳云森和我们和解,接了我们明年贺岁档的一个电影当主角……” 涂遥眯起眼睛看着他。 “合约签了没?”我打断尹奚。 “已经发过去了。” “那就赶快签了吧,把违约金抬高点,就当是他忽然跟你们翻脸的补偿好了,”我朝他笑:“我已经联系了几个网络媒体,要是华视不想□来的话,这新闻我就给sv了……” “你想干什么?” “爆点料而已,我要弄脏齐楚,靳云森要救他,就和他一起脏好了。”我笑起来。 “那涂遥……” 向来这种泼脏水的事,都是一报还一报,圈子总共就那么大,你有点什么底细大家都清楚,光鲜亮丽面具下,谁没点见不得人的事。这圈子没有什么秘密,遍地都是脏东西。但是,谁要是先掀起事来,往外面揭别人的底,那么,别人也不会顾道义。尹奚就是怕这个。 “不用管我的。”涂遥勾住我肩膀,插话进来:“我后天要飞去给关导贺寿,给关导敬酒,这场面比那什么公益基金的破周年庆可大多了。关导还说,要让我试镜聂行秋的纪念电影,我查了下,我也只能演聂行秋了。” 他说出这样大消息,还不忘塞了片橙子给我吃。 我想,聂源平时应该也不会太无聊。 至少,看着一个平素死板面无表情的人在你面前,露出一脸惊讶表情,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去美国哟……美国哟……国哟……哟…… 看得懂的都是亲妈。 78拘束 飞美国那天晚上,正好是华视那个max的综艺节目播出。 贵宾候机室能看网络电视,我看见他们临时改录的一期,出场的时候,五个人戴着面具,一个个揭下来,最后一个缓缓揭下面具,观众紧张得屏住呼吸,主持人大声介绍:“让我们欢迎max的新成员,charlie!” 我关了电视。 那个位置,本该是肖航的。 就算我不许他进娱乐圈,就算我不去看他的篮球比赛,就算我直到他大学毕业才会见到他,我仍然觉得,那个位置除了他没人配得上。他在我心里,仍然是那个十七岁的,耀眼的肖航,在我回家的第一时间跳出来,笑得灿烂,说:“哥,你回来了啊……” 可是,我以后回家都看不到了。 我知道他会听我的话。 他一直都很听我的话。 - 临上飞机前,尹奚问我:“我有肖航录的那一期的存档,要不要发给你?” 我说不用,我困得很,准备在飞机上睡一觉。 他也知道我心情正不好,所以再接再厉,又发了短信过来挑拨。 他说:“在办公室的时候,涂遥在场,有些话我没说完。” 我问:“什么话。” 他说:“我知道你对我选靳云森没选涂遥很不满意,当时在办公室,因为涂遥也在,所以我的话没说完。我当时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不是说涂遥条件不好,事实上他条件不能再好了,有天赋有后台,简直是完美,他有潜力,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着重培养他。” 我对他卖关子的习惯深痛恶绝,连打短信都要大喘气,简直是无药可救。 然后他再发一条过来。 他说:“你知道涂遥有后台,那你有没有想过,没有那个天王是一路顺遂的。现在是高峰还好,要是落到低谷。他是有退路的,他要是一走了之,你怎么办?要是像乐盈出事那时候,他跑得没影,整个公司都找不到他人,你怎么办?” 真是为员工考虑的好主管。 眼看着航班又延迟了半小时,涂遥苦着脸在一边背贺寿的话,我百无聊赖,打了一大段话回他。 我说:“没有哪个艺人是卖给经纪人的,艺人都长了腿。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带的艺人就一定不会一走了之。还有,我只说一遍,乐盈出事的时候,涂遥是在我家,他是在找新的经纪人,不是逃避,不是跑得没影。我不指望你偏心涂遥,但是你身为公司的主管,对自家艺人的态度,能不能至少比外人好一点点。” 我辛苦打字的时候,涂遥背贺寿的话背得无聊,凑过来把头趴在我腿上,有气无力地问:“大叔在看什么?” 我看他一脸懵懂,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在他小光头上狠狠敲了两下。 尹奚大概是被我说得生气了,总算没再继续这话题。 离上机还有十多分钟的时候,他又发了信息过来。 他说:视频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你到美国看吧。 - 在飞机上没能睡。 最后还是打开了那视频。 华视的综艺节目归根究底还是有点端着,进场的观众少,录的时候也很少拍到观众,舞台也是,用什么颜色不好,用蓝色和银白色,又空荡荡的,男女主持人全部穿得齐整,一点没有迁就max那些年龄创历史新低的粉丝们的意思。 但是也挡不住脑残粉。 从主持人介绍开始,到max出场,再到他们把主歌部分唱完,耳机里全是层出不穷的尖叫,一个个怪不得都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小学生营养跟上了。 同样的流程,我刚刚在电视里已经看过一遍,六个人的舞蹈,都戴着白色面具,一个个摘下面具扔给粉丝,跳到最后只剩邢星和肖航戴着面具斗舞,虽然是相差无几的身高,戴着一样的面具,但我一眼就能认出哪个是肖航。 然后是取下面具,粉丝尖叫。 我只略微一扫,就认出了观众席上的熟面孔。 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尖叫。 他们根本没有全部重录,而是把肖航的舞蹈部分保留着,然后剪掉肖航露脸的部分,直接接上charlie补录的那一期。 就算我不关注偶像组合,我也知道,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把这段高难度的舞跳到和邢星难分上下,也是非常难的事。以charlie的实力,根本没法重现,只有盗用肖航的。 这段精彩的舞蹈,那些掌声和尖叫,衷心的赞叹,这个舞台上的每一束灯光,所有的辉煌和惊叹,原本都是属于肖航的。 我不知道肖航现在在哪里,他有没有看到今天的节目。 我甚至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这个舞台。 但我真的很抱歉。 - 我从来没有见过关永平本人。 也没有见过关永平的助理。 倒是涂遥,戴着墨镜走在前面,轻而易举从接机的人里找到那个瘦瘦的女人,指给我看。 她年纪不小了,至少也四五十了,瘦得很,虽然上了年纪,仍然可以看得出年轻时五官清秀,穿一件风格很典雅的套装,旁边还带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双清澈眼睛,小鹿一样。 “这位是秦姨,”涂遥摘了墨镜给我介绍,朝那女孩子笑笑:“这是关导的女儿阿莹,她英文名叫tiffany。” 我只知道关永平私生活很低调,却不知道他低调地生了个这么小的女儿。 那女孩和涂遥关系很熟,轻车熟路地挽了涂遥手臂,说话声音字正腔圆,笑着问涂遥:“这就是你说的经纪人大叔吧……” 这画面很漂亮。 都是五官漂亮的人,又是最好的年纪,手挽手站在一起,皮肤白皙漂亮眼睛,简直是金童玉女一样。 那个姓秦的助理朝我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关导的助理秦染。” “你好,我是肖林。” - 坐在加长林肯车上,那女孩子拉着涂遥坐到我对面,说个不停,难得看见涂遥这么愿意搭理人,也陪着她说,我平时只看见他闹腾个不停,到了这女孩子面前却像个好哥哥一样,偏着头耐心听她说,那女孩子问他:“你怎么不跟聂叔一起过来……” 涂遥手指按住唇,“嘘”了一声。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一次来这边?”坐在我左手边的秦染忽然问我。 “不是第一次,前年音乐节的时候来过一次。” 那是我第一次来美国,满心以为这边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结果过来一看,干净得很,街道宽敞,窗明几净,最繁华的地段还有漂亮公园,在喷泉旁边真的看见人在唱歌,摆着吉他盒,一副与世无争样子。我站着听了听,齐楚催着要走,我只好扔了一把零钱就走了。 在这边呆了七天,还去看了某个歌手买下的庄园,苹果树,大片大片长满牧草的牧场,离开的时候我跟齐楚说我以后要住在这边,也买个庄园,养马,骑马在草原上跑一天,带着午饭在草原上吃,天黑了再回来。 当时齐楚看了我一眼,隔了半晌,说:“很贵的。” - 关永平住的是别墅。 车沿着林荫道开进去,停在喷泉边,穿过长长的回廊,直接进了庭院。 欧式的大庭院,精致的大理石四柱凉亭,顶上雕了许多小天使,秋天也有玫瑰花,大蓬大蓬地开着,树荫清凉,水池边上有小孩子在玩。 关永平坐在蔷薇架下喝下午茶。 他本人比报纸上显年轻,但毕竟也是七十岁的人了,鬓角全白了。有点富态,穿着随处可见的美国老头穿的舒适的衬衫,戴着茶色眼镜,身体好,没有拄拐杖,坐在椅子上,作势站了一站。 “到了?”这是问涂遥。 “快中午才到的。”关莹莹告状:“我们从早上就在机场等,谁知道这次要飞十多个小时,等了好久。” 如果我没记错,关永平似乎已经有个儿子,当初他拍梁祝的时候他儿子就成年了,现在估计孙子都生了几个了。 也就是关莹莹,跑过去跟他撒娇,抱怨说公园秋景很漂亮,她毕业舞会要是换到这时候开多好。 关永平一脸慈父模样,摸着她头发,听她念叨。转过头来看着我们:“你们一路也辛苦了,让阿染带你们去休息吧,这两天你们好好玩玩,别拘束,我生日还有两天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总觉得这老人茶色眼镜后的目光洞明世事,简直看穿我的心。 - 秦染带我们去客房,关永平那句“别拘束”显然是说给我的,因为涂遥轻车熟路地问秦染:“我房间收拾好了?” 涂遥的卧室在楼下,我的在楼上。 他大概是太开心,走到他卧室,和秦染打声招呼:“秦姨,我去拆行李去了”就跑了进去,秦染一个人领我去客房。 秦染领我走到走廊倒数第二间,把钥匙交给我。 “这就是你的房间,行李已经放在里面了。房间里有冰箱,毛巾和睡衣都在衣柜,你想叫佣人的话可以按床边的铃,晚上要是想吃东西也可以下楼叫厨房做,三楼有书房,楼顶有游泳池。你左边的房间是阿梅的,右边的房间是蓝秋的。” “凌蓝秋?”我装作若无其事问她。 “是的,”她也若无其事给我解释:“这次蓝秋也过来给老爷子贺寿了,她比你们晚点,大概要晚上才能到。” “好,我先去拆行李,不麻烦你了……” “没事。你是阿遥的朋友,就把这当自己家吧。”她看了看手表,像无心一般,忽然道:“对了,赵家的小辈晚上也会过来,会在游泳池边开party,到时候你也跟着阿遥过去玩玩吧。” 作者有话要说:儿啊,不能学李祝融啊…… 79清晰 光是一个照面,就接收到那么多信息,要休息还真是难事。 赵黎还在康复期,应该不会过来。赵易在这边,应该知道我会跟着涂遥过来,他没有主动和我联系,我也不能主动提出去见赵黎。 涂遥和关永平家关系这样亲密,不知道是跟着涂娇娇在美国住出来的,还是因为聂家某个很可能是他爸的人。关永平七十大寿,场面一定小不了,涂遥既然说要贺寿,大概就是在媒体面前贺了。一个是靳云森的褒奖,另外一个却是一手捧出电影界三王一后的关永平看好的小辈,完全是不在一个层次的。 可是凌蓝秋也来了。 关永平这些年一直隐居,给他贺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齐楚应该没什么机会露面。 但是也难说,凌蓝秋那个女人,向来就是喜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看秦染的年纪,再加上那句“老爷子”,大概也是关家的人,但是这样公事公办当助理,涂遥那个混蛋也不给我介绍她身份,实在是扑朔迷离。 还有景家。 景家也是个不小的家族,虽然现在内忧外患一起,但应该也会来一两个人贺寿,景莫延一直被关在家里,不知道会不会趁这次机会冒头。 所以说我不喜欢问这些大家族小家族的事,完全是一团乱麻。凌家的嫁景家,聂家的又和关家交好,赵家要来贺寿,但是聂家又不肯和他们一起对付景家,真是一笔糊涂账。 赵易也真是没用,自己亲儿子被打成那样,就没看见景莫延断胳膊少腿,消失这么些天,鬼知道是在哪潇洒。 我洗了澡,躺在床上想了一会,感觉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像蛛网一样,我被扯进来,动弹不得,终于渐渐睡着。 - 醒来已经是快黄昏。 没有订闹钟,涂遥也不来吵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不是饭点,我也不想大张旗鼓叫佣人,在冰箱里翻了翻,翻出个面包吃了。 我其实不太想去参加什么晚会。 我从来不是隶属什么家族的人,也不是派对上那些有优雅气质,喜欢端着酒杯绕来绕去的社交强人。景天遥喜欢粉饰太平,sv每年年会,都叫一大堆世交家的人过来,一个个端着杯酒,穿梭来回,结成三五成群的一个个小团体,说些真真假假的话,还一副聊得起劲的样子,时不时因为某个“风趣”的笑话而爆发出一阵开心又不失风度的笑声。 每当这时候,我就躲到一边去吃东西。 景家的好厨师,可惜只有每次年会才叫出来,而且还是用在这种没人会去吃东西的场合。 景天遥每次看到我这样,就开玩笑,笑我市侩,说我是小市民阶级。他这样开玩笑的时候,赵黎如果在,就会站到我身边,从我盘子里拿东西吃,凌蓝秋会帮我骂他,莫延则是一脸毫无心机地跟着他笑,齐楚在旁边看。 - 阳光不错,我开了窗,坐在阳台上看书。听见楼顶泳池传来阵阵喧哗。 那是关莹莹的笑声。 我在等涂遥来找我,如果他不来找,也没有关系。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他的经纪人。 看了一会书,天渐渐黑下来,忙了这么多天,一旦闲下来还真是不习惯,总是不自觉去看手机,担心有来电。 是我来的时候话说得太满。 凌蓝秋出奇招,好多人跟我打听我要怎么回击,我说我要去美国度假,你们都配合一点别打扰我,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结果整个下午一个电话都没有。 我小时候爱看书,看出近视眼,我爸教训我,说天快黑的时候不能看书,还说了句俗语还是什么。 隔了太久,我都记不清了。 去看电视,全是英文台,看了半天看不懂。 想起要去游泳,找出临时配的隐形眼镜来换——本来是准备骑马的时候戴的,上次我在这边骑马,冲下一个坡的时候,我戴的边框眼镜直接甩了出去,齐楚陪着我一起在草原上找了半天。 其实没必要这么急着做准备,因为涂遥也不一定会来叫我。 我只是觉得戴隐形眼镜的过程有点吓人,不想他看见。 戴了半天只戴上一片,还丢了一片,听见门外面有脚步声,我以为是佣人,出去准备叫住他,推开门只看见一个人影,准备追上去,结果他听到脚步一回头,我就撞在他身上。 这个人,我光闻见他的味道就知道他是谁。 - “你怎么了?”齐楚扶起我,目光敏锐看见我通红眼睛,大概他以为我眼睛周围的药水都是眼泪,声音顿时冷下来:“发生什么事?” 我只戴了一片隐形眼镜,睡得头发乱糟糟,穿着睡衣,连拖鞋都穿反了。 我一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还没站起来,忙不迭往后退,站不稳,背重重撞在墙上。 齐楚穿一件淡蓝色的衬衫,越发显得整个人无比干净,大概也知道我不想他碰我,松开了手,但是没有收回,在空气里虚抱着,随时准备扶住我。 就算我看不清楚,也知道他脸上表情是落寞的。 我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让他看到我,转身就准备进房间,他大概是真以为我哭了,一心要问出个究竟,默不作声一路追过来,我关门,他一只脚卡住门框,不说话,和我沉默对峙。 我努力辨认他脸上表情,这才发现我两只眼睛都看不清了。 *! 又掉了一片。 隐形眼镜这种东西,真是魔鬼的发明。 世界一片模糊,我只能看见一大团一大团的色彩。高度近视不戴眼镜时候杀伤力简直就是零,我一手抓住门把手,蹲下来用另外一只手在地上摸那片隐形眼镜。 天杀的关永平,客房竟然铺了地毯,我摸来摸去找不到那片柔软的隐形眼镜,急出满脑门的汗。 “你在找什么。”齐楚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关你屁事,信不信我稍一用力就夹断你的狗腿! 我默不作声在地上找,越着急越找不到,准备摸回床边去找边框眼镜,听见齐楚叹了口气,一把揪住我衣领。 “你想撞到桌子上吗?” 要你管?傻逼。 我知道这时候最好认怂,因为我连伸出手去扇他耳光都未必瞄得准,难道要我大声叫救命? 手腕被抓住了。 我甩开。 狗皮膏药一样,竟然甩不掉。 我回头瞄准那模糊人影,一脚踹过去,他闪都不闪,我踹了个空。满肚子都是火,越发觉得自己无比窝囊。 “你就这么想打我?”他低声问我。 不打你干什么?和你躺在床上唱相亲相爱一家人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只当自己是瞎子,站着一动不动,他怕我摔了,牵着我慢慢走到床边,让我坐下,我偏站着,消极抵抗。 他站得离我这样近,我却看不清他表情,只隐约知道他轻轻叹了口气,也可能没有叹。脸上忽然被人碰了一下,是他在我脸上捏了片东西下来。 “看,你隐形眼镜在这里,你坐下来我就给你。” 我立马坐了下来,伸出手:“给我!” 他无奈:“你就算准我不会骗你……” 真是话多。 手掌里被放上什么东西,轻到几乎没有什么触感,我凑近了仔细辨认,他抓住我手腕。 我翻脸:“你想干嘛?” “我怕你戳瞎你眼睛,我帮你戴……” “要你多事。”我眼睛几百年前就瞎了,要不也不会喜欢上你。 “肖林。”他忽然叫我名字。 我像瞎子一样在床头柜上摸隐形眼镜药水。 他蹲了下来。 “就当做我们还没有翻脸好了……”他的脸那样近,我睁大了眼睛却看不清他表情,他说:“我帮你戴隐形眼镜吧。” “凭什么?”我反问他:“我有什么好处?” “你做什么事都要好处吗?” “当然,人生苦短,当然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哗啦”一下,把床头柜上所有东西全扫到了地上。 他抓住了我的手。 “好,我不说了,”他托住我下巴:“睁大眼睛,我帮你戴隐形眼镜。” “我戴了你就会走吗?” 他“嗯”了一声。 眼睛睁大,尽量不眨眼,世界仍然一片模糊,有冰冷的东西碰触到眼球,生理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世界亮了起来。 我看见近在咫尺的齐楚的脸,黄昏阳光暗红,照见他半边脸雕塑一样漂亮。 他就蹲在我面前,专心致志看着我。那双眼睛像星辰一样耀眼,能把人都拽进去。 我别开了脸。 “我好了,你滚吧!” - 我不想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这样温和。 我也不想知道,他刚刚那几次失败的尝试,我痛得闭紧眼睛眼泪往下滚的时候,碰到我脸颊的温暖的东西是他的手指还是别的什么。 我甚至也不想回忆,某个黄昏,他和我一起在满地的牧草里面找一副眼镜,最后他欣喜跑到我面前,给我戴上眼镜。世界在那瞬间清晰,而我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就近在我眼前。那一幕和现在何其相似。 我只要记得,我是肖林,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某个医院里,还躺着一个叫赵黎的人。 我只要记得,他没戴过隐形眼镜,我以前也没让他给我戴过隐形眼镜,唯一一个能让他练得这么熟练的人,是两个月前,在云麓片场大声和明月聊着戴隐形眼镜能不能演戏的,景莫延。 - 我不要猜他为什么对我好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示弱,我也不要记得他是我喜欢过的人。 他是齐楚,是景莫延的齐楚,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唉,儿子啊,说了不要松懈啊,不要只做不解释啊……看吧,齐渣渣又钻空子了。 80错觉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齐楚的背影很熟悉。 淡蓝衬衫,下摆扎在棕色裤子里,宽背窄腰,修长腿,难得看见他穿这样的深棕色休闲鞋,整个人似乎都温和许多。 他的性格很奇怪。 他很高傲,受不得激,我一个“滚”字他抬腿就走,而且至少十多天不会再搭理我。但是只要我对他好一点,他好像又会忘记掉这件事,又很缓慢地一点点靠拢来。 但是他的靠拢,也只是允许你呆在他身边而已。 我一直很好奇,他怎么会对景莫延那么亲近,能容忍他攀着自己手臂靠在自己身上,或者凑在他耳朵旁边讲点话。 以前我觉得那是因为他太喜欢景莫延,后来发现不是。 景莫延十八岁之前,他们没做过,我当他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但景莫延十八岁已经过去两年了,他们还是没做过。 他和景莫延睡在一起的次数甚至都没有他和我挤在一起睡的日子多。 我甚至怀疑他们有没有接过吻。 我开始怀疑是景莫延的问题,后来发现每次他们肢体接触都是景莫延主动,齐楚只是不抗拒。 后来我怀疑齐楚,某次在荒郊野外挤一起睡的时候特地早起观察,也发现不是。 我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我就渐渐明白了。 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 直到晚上八点,涂遥还是没来叫我。 我洗了澡,把行李都放好了,把带来的书都看完了,换了衣服,准备去三楼找几本书来看。 楼梯上灯光很暗,关家很奢侈地铺着浅色地毯,脚步声全被吸个干净,我才走到三楼,听见上面一阵喧哗,一个纤细身影裹着毛巾轻盈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朝背后笑骂:“阿遥,你还追……” 是关莹莹。 漂亮的女孩子,十六七岁,花朵一样,穿着连体的泳衣也曲线优美,湿漉漉的,披着毛巾,楼梯里这样暗,她出现之后却好像瞬间亮了起来。 “啊,肖先生……”她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在这里?” “抓到了!”一团黑影骤然从扶手上跳下来,一把搂住她肩膀,笑得那样开心,狐狸眼眯成月亮样,穿着泳裤,也是湿漉漉的,转过眼来看我:“啊,大叔也在这里啊……” 这样坦荡,这样磊落。 “肖先生怎么不上去玩呢?”关莹莹用小鹿般眼睛询问地看着我:上面在开party,有很多人呢……” 真是懂礼数的女孩子。 “我刚刚还准备叫大叔一起上去呢。”涂遥眼神清澈朝我笑:“结果玩得太开心就忘了。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喉咙以下都像落在冰天雪地里,冻得裂了一样的疼。 我咳了一声。 “我有点累,就没有去了。”我竭力露出属于长辈的温和笑容:“你们玩得开心点。” “可是我们刚刚还在问涂遥肖先生的事呢,我们的朋友都对肖先生的职业很好奇……”她还在尽礼数:“要是肖先生愿意上去的话,他们一定很开心的。对了,雁秋姐也在上面呢……”她吐了吐舌头,活泼笑起来:“可是她比较凶,所以没人敢问她。” “别为难大叔了,”涂遥和她讲道理:“飞机上很累的……” 是很累,因为你一直恶作剧在我耳边吹气,机舱熄了灯你就低声讲灵异故事,趁我烦的时候亲我脸,越过扶手搂着我。 “我先下去了,”我勉强朝他们笑笑:“带了几本书过来,还没看完。” 顾不得礼节,我转身就走。 听见背后涂遥和她用英语交谈了两句,我只听见零碎的“i feel sorry……”“so sweet”之类的单词,然后涂遥追了下来。 “大叔……”他跑得飞快,从扶手上直接跳了过来,落在我前面。 我瞥了一眼头顶,没有发现关莹莹在看。 他看清楚我在看什么,笑了起来。 “阿莹没有在看啦……” 我冷冷地看着他。 “她叫你追过来的?” 他“啊”了一声。 “初恋女友?” 他点了点头。 我绕过他,朝楼下走。 “大叔……”他追上来。 我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他被我打懵了。 楼梯灯光昏暗,他眼睛黑得墨一样,太澄澈,简直透出水光来,那样震惊地看着我。 我没再说话,转身下楼。 - 我一直以为,我玩得起,我够世故够凉薄,够看得开,所以陷下一点也没什么,退让一步也没什么,接个吻,靠在一起看看电视,在一张桌子上吃吃饭,也没什么。反正大家都是这样,我也可以。 原来不是。 都是错觉。 是我道行不够,修行不深。不够豁达,不够洒脱,看不懂时机,读不懂气氛,转身离开不够潇洒,抽身退出也不够甘心。 涂遥没错,是我不遵守游戏规则。 我玩不起。 我还打了他,像个受害者。 多难看。 -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记得,我在飞机上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感觉到他在碰我手,原来他偷偷把手伸进我毯子里,用小指勾住我手指。 我一直记得那触觉。 那么像真的。 我几乎就要相信了的。 原来不是。 - 然而party还是要去的。 就算不为了见见赵家人,身为经纪人,时间宽裕的时候,还是应该尽量跟着的。 换了泳裤。 虽然和赵黎玩得那么好,却从来不混圈子,只隐约知道一些健身房之类的传说,也没时间去健身,好在没发胖,每天吃那么多,还是险些瘦出排骨来。 带了毛巾上去,想了想,还是把手机留在了房间里。 关永平大概实在是富得流油,修了这么大别墅不算,楼顶还修了个温水游泳池,我还以为是很正式很大的party,结果却是和美国高中聚会一样,有可乐有三明治,一堆年轻人,黑发黑眼和美国人各占一半,关莹莹被和几个金发碧眼女孩子围着坐在泳池边,没看见涂遥,也没看见齐楚,分辨不出哪里是赵家人,找了个安静地方坐下来。 坐了一会儿,一个壮得像放大版的蚂蚁一样的外国青年端着两杯酒,朝我走了过来。 “腻毫。”洋鬼子用匪夷所思地音调跟我打招呼,递了杯酒过来:“窝……卧青倪……” 我狐疑地看着他。 我自认不是在全身上下写满“我是gay快来勾搭我”的那种类型,这洋鬼子一定是有人指点他过来的。趁洋鬼子用酷似某地方言的怪腔调给我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朝他来的方向瞥了两眼,没发现什么异常。 总算把这国际友人打发走,背后有人笑起来:“怎么,心情有没有好点?” - 凌蓝秋向来适合穿红,来游泳池,也穿火红裙子,深v领,化了妆,涂了深红指甲,捧了一杯鸡尾酒,站在我后面。周围两三米都荒无人烟。 “跟我走,这地方太挤了……”她不等我回答,摇曳生姿在前面走,在一架铁秋千面前停下来,给我介绍:“我的地盘。” “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这架秋千本来应该挺受欢迎,可惜旁边堆了一堆酒箱子,离放食物的地方也不远,能看得见泳池,像闹市中的隐居。 “不爱热闹了,自然就能找到。”她坐下来,递酒给我:“两份绝对伏特加,一份芒果泥,没有放橙汁。” 我笑了起来。 “笑什么,”她瞥我一眼,眼睛忽闪,像鱼的腮。 “我在猜你有没有下毒。”我接了过来,喝了一口。 “要下毒也不下在酒里,浪费一杯好酒……”她翘起腿,按常理说她这时候应该摸出一支细长的烟来吸,但这次她却把腿放了下来。 我放下了酒杯。 “很严重?” “还好。”她双手撑在秋千的椅子上,像是看着这繁华城市里没有星星的天空,总算笑起来:“医生说又不会死人,喝你的酒吧。” 有句话我一直没和凌蓝秋说,以前怕她发飙,现在怕她伤心。 她其实,很适合做男人。 女人总是感性,不在乎一件事本身,而是在乎这件事反应出来的态度、意义。所以男人永远不懂女人为什么可以为了一件小事那么生气。 但凌蓝秋不同。 我以前看古书,很羡慕那种阵上厮杀,卸下盔甲后却能坐在一起喝酒的朋友,没想到最后让我有这感触的却是凌蓝秋。 她把私事和公事分得很清楚。 我们公事上勾心斗角,刀来剑往,她一点也不放水。但是一起坐下来的时候,她也不会往我酒里下毒。 她看起来这样凌厉,咄咄逼人,其实很少用阴招,我所知的她用工作以外的手段对付别人只有一次,她很敏锐,而且果断,喜欢用一招打断别人积攒很久的优势…… 这样的女人,最后却输给一个拿了一千多万宣传费用却让自己带的艺人被黑了的乐盈。 - 我不知道景天遥会不会后悔。 凌蓝秋今天化了浓妆,掩盖她气色,她不喝酒,不吸烟,忍受不了喧哗,不能下水,穿宽松衣服。 她病得很重。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 81冷箭 “我看到涂遥了……”凌蓝秋忽然说。 她不吸烟,也不喝酒,完全没事做,四处瞄了一会儿,把我都没找到的人找出来了。 “我不太懂,”她难得语气和缓说了一句,又挑起眼睛来看我:“肖林,你看过服装秀没有?” “没看过?怎么了。” “改天带你去看。那里挺多漂亮的人,也挺多适合你的人。”她独断地眯起了眼睛,我不知道她是触动哪根神经:“也许你早该去看看,美人如云,予取予求。这些人算什么,敢这样算计你……” “蓝秋,你看过花展没有?”我打断了她的话。 她眯起眼睛看着我。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笑起来的梨涡。 “花团锦簇,万紫千红,但终究都只是花而已。”我开解她,也是在解脱自己:“人总不能和花谈恋爱。”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 感情这样东西,真奇怪。 人对于吃的东西,吃的不是最好吃的也安心。睡的床不是最舒适的也能睡着,热一点冷一点,都可以过。唯有感情,哪怕只少了那么一丝丝,你都如鲠在喉,一刻不得安宁。 - 我不是在帮景天遥。 我是在帮凌蓝秋。 她这一辈子,唯一想嫁的一个人,也只是景天遥。 她的现世安稳,她的似水流年,都落在景天遥身上。 她毁了景天遥,她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不是对错,是现实。 - “小林,你错了。”凌蓝秋忽然说。 她手上没拿烟,却像坐在烟雾缭绕中一样,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神色。 我笑了起来。 “我错在哪里?” 我对朋友仗义,对喜欢的人全心付出,家人份上,我尽了责任。肖航现在虽然不懂,以后他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我错在哪里! “你错就错在,”凌蓝秋细长手指在我额头上一戳,她手指冰冷,褪色的石榴花一样对我笑:“你的脑袋太死了。” “你一辈子只喜欢一种人,就是像当年的齐楚一样干净正直有梦想的少年。但是你想想,这娱乐圈,哪里有干净,哪里有正直?哪里又容得下梦想!就是块石头掉进来,也染黑了。” “所以呢。”她笑得苍白:“你要找,只能找到两种人。”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泳池。 隔了那么远,我看见齐楚,他穿一条宽松浅色泳裤,腰肢修长如猎豹,无一丝赘肉,配着俊美无俦的一张脸,墨黑头发,引了不少人看。 而涂遥,和关莹莹一起,被一堆当地的少年少女们包围着,戴着黑色泳帽,五官都沾了水,那水气几乎要从他墨黑的眉毛和狐狸般眼睛里浸出来,隔了那么远看他,眉目却仍然像刻在你眼睛上一样清晰。 “一种,是像涂遥这种会装的。” “一种,是像齐楚这种,石头一样傻的。” 她断得太准,一针见血。一时之间,我竟然没有话来回答她。 但我毕竟是肖林。 都亲身经过了,还怕她说出来。 我只朝她笑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 我知道凌蓝秋气我听不进去她话。 但是世人都是这样。 别人的话,再中肯再有用,也是别的话。 人有时候,在乎的根本不是有用没用,而是心里的那一口气。 就像凌蓝秋听不进去我的劝。 我也听不进她的。 我知道娱乐圈没有我想要的人。 但我未必就调。教不出一个我想要的人? 我不是女人,不会一次伤心就哭天抢地,恋爱归恋爱,我不会谈恋爱我承认,但这不代表我就不能谈恋爱了。我要的人,要有野心有能力,就不会是简单的人,要他心里干净正直,就不能不没人襄助。 齐楚不行,未必涂遥就不行? 涂遥不行,我还可以找别人。 人生还长得很,最差不过一个孤独终老结局,我已经没有可失去的了,还怕什么! - 我准备下楼的时候,忽然闪出两个人,拦住了我。 一个高个子的,瘦瘦的,长面条一样,泳裤都挂不住,还有个小胖子,头发湿漉漉的,一脸找茬的样子。 “我们是赵家的!”高个子很嚣张:“我们是赵黎的兄弟!” 怪不得赵家把赵黎当贾宝玉一样捧着,就看这两个兄弟,满脸情绪写在脸上,要揍人不知道跟踪,要说话又不顾忌耳目众多,赵黎瘫了都比他们强。 “你们找我说话还是打架?”我直截了当问:“还是我们先下去再说,这里人太多,不方便。” 我提醒到这地步,再不懂就是傻子了。 高个子青年“哼”了一声,叫我:“你跟我们下来。” 下去就下去,在上面找我麻烦,不用我动手,赵易先揍死你们。 - 站在三楼走廊里,我正思索要不要把他们骗到楼下慢慢套话,那高个的先推搡我一下:“你和赵黎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 赵黎家是有老太太的,他虽然胡闹起来毫不避讳,但是却没敢正式出柜。 “骗人吧,”小胖子在旁边插嘴:“赵黎怎么为了你和别人争风吃醋呢?” 这说法一看就是赵易的手笔。 看起来像是把事情往轻了说,原本是莫延无端就砍了赵黎,是最没有道理的。现在变成争风吃醋砍了赵黎,看起来就没那么可恶了。 但是,原本的“无端”,本来就让人生疑,名不正言不顺,和景家翻脸那么大的事,要是自己家族里的人起了异议的话,也不太好。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别人。”赵易竟然愿意帮我撇清,我就撇清到底:“要是为了我,我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他们俩对视了一下。 “我和赵黎,只是几年的好朋友,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一脸坦诚:“一定是因为当时意外发生的时候我也在剧组里,所以让人误会了。” 小胖子的脑容量稍大一点,由他提问。 “你说不是你,那让赵黎和景莫延争风吃醋的人是谁?” “我不能说,”我连忙摆手:“当时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没有马上站在赵黎这边,赵导已经很生气了。现在再在外面乱说……” “你想要钱?”高个子问我。 “那倒不是。”我一脸惭愧:“我和赵黎是很多年的朋友,出了这件事之后,赵导也不准我探望赵黎,我希望回国后能够见赵黎一面。” “你还说你和赵黎不是……” 小胖子让高个子打住了话头,两个人窸窸窣窣说了半天,最后小胖子阴着脸问我:“你告诉我,赵黎是和景莫延争谁,我就带你去探望赵黎。” “我不能说。”我一副生意人样:“我要探赵黎,还得回国,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变卦。” “我们不会变卦。”小胖子总算和盘托出:“赵黎就在这边治病,只要你告诉我们赵黎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带你去看赵黎,半个小时就到。” 真是年轻人。 “我不直接告诉你们名字。”我露出严肃神情:“不过你们想想,在剧组里,是景莫延喜欢的人,又能被赵黎看上的人,还有谁?” 万箭齐发,全部指向齐楚。 “好,明天上午,我们来带你去看赵黎。”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周加天气热得不行。可能要请假了。尽量保持日更。 好困。 82疗养 这边的早晨意外地漂亮。 赵家那两个人虽然傻了点,却很守信,凌晨六点佣人就过来叫人:“肖先生,有客人找你。” 他们开了车来,让我上车,我说不用,我自己叫了出租车,跟在他们的车后面。 倒不是有多危险,只是防着总比不防好,别的事我没什么可骄傲的,这世上想要我命的人却比一般人多。 出租车一路开,一路开,开到快郊外,林荫道全是枫叶,一地的落叶血一样红,司机是个黑人,跟我说了两句英文,我没听明白,应该也是说这里风景漂亮。 远处有大片的草地,树林只是点缀在上面,有牧场,也有溪流,前面的车一头扎进一片金黄的树林里,走了没两分钟,到了。 是个疗养院。 位置荒凉,戒备却森严,大概都是有钱人住着,那两个人下了车,告诉我今天是探访的日子。我扫了一眼周围,落叶里停了几辆好车。 “我们只负责带你进去。”小胖子一边跟我说一边带着我往里面走,和一个负责人模样的女人说了两句,告诉我:“他在花园里,她会带你去。” 等他们俩一转身,我用蹩脚英语连比带划告诉那负责人,我只是想看看赵黎,不要让他知道。 负责人感慨了句什么,朝我指了指花园在那里。 这疗养院风景好,人却不多,花园里更是没什么人。我沿着落满树叶的小道鬼鬼祟祟走过去,心脏跳得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我从来不是行动能力很强的人,刻意放轻脚步,生怕被发现,爬上一个小坡,发现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躲在树后面,一眼就看见在坡下平缓的草地上的赵黎。 只是一个背影,我也认得出他。 几个月没见,他头发剪短了,大概手术确实折磨人,瘦了不少。他穿着白色病号服,背上大概是矫正的器械还是什么,沿着脊椎凸起来一大块,他身边有个人高马大的男护工站在一边守着,还摆着一副轮椅。 他拄着拐杖。 他在学走路。 我原以为我至少能支撑到见到他正脸再哭。 - 以前看别人说什么感动的事,受伤,断腿,复健,从头练习走路,摔多少次,都像听故事一样。等到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才知道有多残忍。 我不知道脊椎神经接驳手术后果到底有多严重,我没学过医,在国内查过的资料都告诉我一堆瘫痪几率。我查得愤怒起来,连电脑都扔到一边。 这手术后遗症太重,他不是无法站起来,而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腿,他每走一步,腿的动作都似乎被延迟了一样,他必须在这样缓慢的速度下还要保持平衡。 他没有用双拐,艰难地在草地上挪步,他第一次摔下去的时候,我险些叫出声来。 护工把他扶了起来。 我看见他的侧脸,他脸色苍白,那一跤摔得太痛,从那么高直挺挺摔倒下去,而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做一个抬步的动作,就这样无能为力地摔了下去。 他的嘴唇都是白的,脸上沾了草屑,以前的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也似乎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像是变了个人。 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小流氓,也不是赵家最得意的子侄。他像被扔进了泥潭里,淤泥把他拉下去,掩盖他的光彩,磨折他的志气。 还不到八点,阳光从树叶间隙里漏下来,他每次摔下去,无数的光斑落在他背上,像沉甸甸的枷锁,几乎要连他最后的坚持压断。 光是看着他再一次摔倒,就已经让我握紧拳头。 而他心里的挫败和愤怒,该是我的一百倍。 我仍然记得,拍云麓1的时候,遇上山洪,路断了,剧组人员把摄影设备扛过那一段路,他提着两个沉重箱子,在石块之间跳来跳去,比谁跑得都快。我们在一起喝酒喝醉了,他经常把我扛回去。在路边摊,遇上惹事的流氓,他让我去一边,笑起来唇角弯弯:“我很能打的哟……” 但他现在连站稳都难。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来见阿南了。” - 我回头,看见赵易。 清晨阳光照在他头发上,斑斑点点,那瞬间我还以为他连头发都白了。 “您怎么会知道我来了?”我问他。 赵易没说话。 他大概是临时从哪里赶过来的,身上穿的是正装西装,头发也很整齐,赵黎最像他的是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是桃花眼,满世界甩着小钩子勾人。严肃起来的时候眯得狭长,鹰一样,一个眼神都能冻死人。 赵黎老了大概也会是他这样吧。 “我只是过来看看赵黎,不会让他知道我来了的。”我跟他解释:“我知道赵黎的性格……” “是这里的院长告诉我你来了的。”赵易打断了我的话:“我让她只要一有赵黎的访客就给我电话。今天带你来的那两个人,半个月前来过一次。” “他们是我大哥的两个儿子。算起来还是阿南的哥哥,”赵易一双狭长眼严厉看着我:“他们跑到正在做复健的阿南面前,叫他废物。” 我握紧了拳头。 “你还年轻,不要被人利用。”赵易的话像有千斤重,砸得我连腰都直不起来:“阿南从小就很坚强,也很骄傲。这些话他听多了,都当是笑话。他现在一天要摔几百次,每次摔倒了都爬起来再走,你没见过他身上有多少伤口。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事,只有一件事可以打倒他。就是你。” “他现在最大的动力,就是重新站起来,找到你,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是聪明人,你也知道,只要他看见你一眼,情况就会完全失控。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一趟?你怎么知道疗养院里不会有人告诉他你来过?你说你担忧他,你连这点担忧都承受不起,你怎么配得上阿南。” “对不起,伯父,我……” “别说对不起,也不用去华天搞那些鬼把戏,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跟着我学拍电影。你和阿南的事我其实不想插手……”他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击倒我:“陆赫说的话,是我让他带给你的。” - 我怕赵易。 我上次见他,他是个因为孩子受伤而焦灼的父亲,如果说上次他对我至少还有一点绵里藏针的好态度,这次就是真的摊开来说了。 我知道赵黎的事我难辞其咎,但上次他并没有这样严厉。 大概是因为涂遥的事。 他大概觉得我没有在等赵黎吧。 “我很少和一个晚辈说这么多话。”他总算给我点台阶:“你是从关导那里过来的吧?” “是的。”我垂着头,心里一阵阵地发涩。 “开了车没有?”赵易轻描淡写,仿佛刚才那个严厉的人根本不是他,见我摇头,像长辈一样邀请我:“刚好我也要过去,你坐我车过去吧。” - 像所有无法无天的世家子弟一样,赵黎喜欢颜色张扬造型夸张的车。 但是他父亲的车却是一辆全黑的加长林肯。 车里坐着秦裕,现在赵黎受伤,他又跟着赵易跑了,见了我,还点了下头,当是打招呼。 刚刚被赵易教训过,觉得秦裕都和蔼起来。 但我从来不是个怕别人态度恶劣的人。 车开了没几分钟,我就问:“赵黎怎么瘦了这么多……” “装辅助器械很辛苦,每天的运动量又大,就瘦了。”赵易冷冰冰回答我。 我在脑子里把能给他告密的人翻了一遍,又翻一遍,最终锁定在陆赫身上。 他要是不知情,赵易怎么会让他传话。 以他那人渣性格,被我在剧组辖制,怎么可能不报复。 “多给他做点他喜欢吃的菜吧,疗养院里能吃到中餐吗?我记得他挺喜欢火锅,但是不能吃太辣,口味该清淡点……” 赵易没说话。 车厢里温度又冷下来。 秦裕看不下去,小声提醒我:“阿南不太能吃辣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 “那他怎么……”陪我吃了那么多回。 车里空调吹得我从脖子凉到尾骨。 我就是再坚强,这时候也不敢看赵易的脸了。 - 车到了关家。 这次秦染是到门外来接的。 赵易穿着他严肃的西装,冷着一张脸,秦染还能和他态度温和寒暄,还招呼我:“肖先生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阿遥找了你一个早上……” 我管他去死! 一路沉默过来,感觉喉咙都快生锈,在心里痛骂两句涂遥才好点,走上台阶,刚准备和秦染说话,听见背后有车驶近的声音。 一辆银色的加长版卡宴开了过来。 这是景家大儿子那个神出鬼没的大儿子景天驰的车。 车门打开,一个戴着银边眼镜的男人走下来,是景家的好相貌,身材修长,穿灰色西装,隐隐透着变态气质。 而,跟着他走出来的人。 腿比他短,身量比他矮,柔顺的墨黑头发,无辜孩童一样白皙皮肤…… 是我这么些天,无时无刻不在想扒了他的皮扔到齐楚面前的人。 这一场乱战的始作俑者。 景莫延!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大家期待的都来了 83狠话 我回头看,看见齐楚。 再往上看,看见我住的那个阳台。 我现在只想站在那个阳台上,拎一壶烧开了的水,浇死这些人。 - 秦染招呼大家一起进去,我听见背后莫延揽着齐楚的手臂,声调轻快地叫:“楚哥。” 我像吞下一只死耗子一样恶心。 一堆人被拥到客厅喝茶,都是相貌出众的人,各有千秋,五官漂亮态度得体,看起来是最和谐画面。 我正想着要不要上楼去接个电话,客厅里的人又多了两个——涂遥带着关莹莹从房间里出来了。 单论脸,涂遥可以压这客厅里所有人一头。 “啊呀,这么多人啊……”关莹莹百灵鸟一样轻巧加入了其中,刚好坐在赵易身边:“赵叔叔也来了。” “怎么,莹莹担心你家住不下?”景天驰斯文地笑起来。 他坐在沙发上,手臂看似很随意搭在扶手上,坐在他右手边的是齐楚,而莫延坐在他和齐楚之间,侧在齐楚身上,不知道在跟他说些什么。 这里没有外人,彼此都清楚底细,就算是艺人没必要端着。气氛轻松得很,佣人端了茶上来,秦染俨然女主人,招呼大家喝茶吃东西,涂遥在齐楚对面坐了下来,招呼我:“大叔,来这边坐。” 我瞥了一眼这些人,不想显得怯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们已经聊了起来,赵易镇着场,气氛不算轻松。还好没说两句他就被秦染请去见关永平。 我一坐下,涂遥顺手就把手搭在了我肩膀上。 “……我当时就和天翔说,这样东西我一定要买下来……”景天驰在讲他今年在苏富比拍的那件瓷器。 关莹莹瞪大眼睛听他讲,关永平家教好,还教她中国文化,她至少分得清陶器和瓷器。 景天驰赚得多花得也多,花足九位数拍回一件瓷器,这种事也只有他敢干。秦染都看了他一眼,景莫延更是一脸崇拜看着他,整个客厅,只有涂遥一个人,唇角勾着笑,心不在焉地看着茶几上红得发黑的苹果。 景天驰财大气粗,说着说着,顺口说到他上次拍完那件瓷器,零头就顺手拍了几块钧瓷残片,都是挂红的,就送给这几个小朋友了。 关莹莹先惊呼出声,一脸敬畏接过那不到巴掌大的□盒子,莫延也自然捧场,分到涂遥的时候,他一脸心不在焉接了,长睫慵懒垂着。 “阿遥,你不喜欢瓷器吗?”关莹莹一脸茫然问他。 涂遥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非常浅,唇角勾起来,一副情深似海的温柔样,冲淡了他说的话里的无礼。 他说:“我好像知道伯父生日该送什么了……” “送什么?”关盈盈一脸期待。 景天驰涵养极好地笑着看他。 “我家有几件汝窑的东西……”他唇角仍然是轻勾着,像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关莹莹的目光一样,看似不经意地,落在了我脸上:“不过我妈可说了,那是留给我媳妇的……” 满堂大笑。 关莹莹红了脸,说了声“讨厌”,拿着那片残片跑了。 我心里本该沉下去,但却像是有个灌了气的气球在里面一样,按也按不下去的,一路飞了起来。 我记得他交给我的那些东西。 其中有一件,是放在一个密封的信封里,里面有一把钥匙,几张英文的银行公证文件,还有,几张照片。 我知道他的瓷器放在哪里。 如果我愿意,我甚至可以去银行把那些东西取出来。 我一直以为,他把所有的家当交给我,只是开个玩笑。 所有人都在笑,在打趣,景莫延又做和事老,把关莹莹又哄了回来,客厅里很热闹,我正竭力稳住心神,肩膀上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我偏头看,涂遥已经和景天驰在打趣关莹莹当年上七年级的事了。 被谁瞟了一眼,是秦染还是齐楚? 他们大概以为我会拂袖而去吧。 涂遥的嘴角噙着笑,眼角上挑,我看他的时候,他不看我,我收回目光的时候,他总是若有若无地瞟我一眼。 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你知我知,这样小的动作,这样微妙的眼神,像乱世中的安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连空气都似乎热起来,身体里像有一把火在烘着,简直一秒都没办法再装下去。 我简直想先清清嗓子,再插话进去。 “莹莹以后想学什么?”我正好插在关莹莹感慨选大学难之后。 “学拍电影好了。”关莹莹朝我笑:“说不定以后会像大叔一样,当经纪人哦。” 我摸不透景天驰和景莫延的关系,以前我一直觉得他跟两个哥哥都不亲,现在看景天驰俨然是站在他这边的。我和景天翔共事这么些年,觉得他除了脾气暴躁点,并不是十恶不赦,何至于自己的亲哥哥都和别人联合起来对付他? 我不知道凌蓝秋是不是刻意躲在楼上没下来。 我只佩服赵易的涵养。 至少我做不到。 - 聊了不久,各人有各人事,景天驰跟关莹莹去她书房看她的“收藏”,景莫延一脸天真挽着齐楚手臂,要去楼上看他的房间,涂遥和关莹莹打声招呼,说有东西混在我行李里。 于是先后上楼。 齐楚他们先走,我上去的时候,景莫延正搂着齐楚手臂,站在房门边,侧着身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是他惯用手段,示威加上秀恩爱,我当没看见,走过去,清晰听见景莫延在齐楚耳边说:“他住你对面啊……” 那瞬间说起来是很慢的。 但我这辈子动作没这么快过。 等齐楚反应过来,我已经一脚踹在了景莫延的腰上。 据说专业练过搏斗的人,这一脚至少能踹个内脏破裂。 但我显然不够格。 景莫延被我踹得重重撞在房门上,整条走廊都可以听见回声。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脸色惨白,蜷成虾米状,冷汗瞬间就沁了出来。 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第二脚刚踩上他腿,齐楚就过来拦我。 涂遥比他快得多,一掌推在他胸口,顺手就把我捞了回去,挑着眉毛冷冷看他:“怎么,你想打架?” “是你们先动手的!”齐楚冷着声音:“阿莫他还小……” “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打了人之后,我情绪平复许多,冷笑着看蜷在地上的景莫延:“景莫延,我告诉你,以后千万别落单,我看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你不是要和我斗吗?我们就看看谁能赢到最后!我告诉你,我肖林这辈子就跟你耗上了,要是弄不死你!我的肖字倒过来写。” - 我没有再看齐楚。 仇人就是仇人,对手就是对手,他眼神再复杂故事再悱恻,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他永远不懂我为什么要对付他。 就像他不懂我为什么要说这种狠话。 我倒不是真的会拿出刀去捅莫延,我只是警告一下他。 他老在我面前晃,还挺影响我情绪。 我需要冷静。 我一点都不着急,我说过的,我有一辈子的时间。 我们慢慢来。 - 涂遥把我拖进了房间。 我还以为看见我和齐楚闹成这样他会开心,结果他面色阴沉得很。 甩上房门,他拖我到沙发边,还命令我:“坐下。” 我打完人,很是开心,坐下来,悠然自得看他。 “你为什么要打景莫延?”涂遥审我。 “你不知道吗?”我惊讶看着他:“景莫延打伤了赵黎,赵黎是我朋友……” “我不是说这个,”他打断我:“那些我都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要和景莫延打架?” 都说笑好看,涂遥沉着脸的时候反而异常漂亮,五官简直像画一样。 “我这不是打架啊……是偷袭,”我给他解释:“反正他也没防备,不打白不打……” “你真准备在他落单的时候打他?” “怎么可能,我又不傻,”我摆摆手:“鬼知道他打架厉不厉害,他向来喜欢装……” “所以你今天打他是因为……” 我懂他想听什么了。 “因为你在这里,我们一定打得赢的。” 他亲了我。 蜻蜓点水一样在我嘴唇上碰了碰,准备收回去了,又不甘心地啃了两口。 他甚至还以下犯上地揉我头发。 “秦姨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他跟我解释:“还有,这家里应该有监控镜头,关导中过风,他们怕他以后再在家里晕倒。就是不知道房间里装了没有……” 我震惊地看着他。 这样的演技,监控镜头也对付不了你吧。亏我刚刚还以为你拖我进来是真生气,亏我那一巴掌还真是做好一刀两断的打算。 “所以以后想打架之前,要先问问我,”他搂住我肩膀,近在咫尺朝我笑:“就像刚刚那一脚,我来教你的话,可以直接把他踹进医院的。” “嗯。”我答应他一声,又小声补充: “还是不要踹进医院好了,进了医院就不好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好困~学校考试周全部是考查课,抄笔记补作业写试卷,手都快脱臼了。 84叛逆 "我先眯一会儿……"涂遥伸展四肢,在床上躺成“大”字,把头埋进枕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这两天困死我了。” “困?”我一边打字一边逗他:“谐美同游,别人求之不得……” 话没说完,他抱住了我腰,用一个摔跤的姿势,把我摔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我头。 “闷死你好了!”他恨恨地翻身压在我身上:“打了我,还和我怄气!” 我在被子里放声大笑。 - 涂遥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我以为他是装睡,在他脸上拍了两下,发现确实是睡着了。 看来陪关莹莹玩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我有工作要做,又想吸烟,干脆把电脑和文件收起来,带去外面做。 到处都是人声,大上午的,估计游泳池边也没人,我带着电脑上了顶楼。 上去就看见凌蓝秋。 她最近一身一身地穿红色,裹着米色针织披肩,靠在栏杆边上,我还以为她是在吸烟。 “怎么,叛逆期到了?”我走了过去。 她笑了起来。 “有烟没?”她侧过身来跟我问烟。 “有,但是不能给你。”我拿出烟来,在手指里换着玩:“我知道你吸不了烟……” 要按她以前的暴脾气,早就一脚踹过来了。 谁知道现在她不演赵易的武打戏了,改演乐子佼的文艺戏了,转了个身,背靠着栏杆,裹着披肩,瞟了一眼我的电脑:“怎么,工作不离身,这么敬业?” “是啊,正准备算计你们呢。” 说话之间,碰到她手,冰一样凉。 “你在这上面呆了多久了?” “也不算久。” “下面有好戏看,你竟然不下去掺和一下。”我套她话。 “有什么好看,”她一贯地毒舌:“景家人都是那副德行,看着就恶心。” “那你现在还和景家人搞到一起?”我好整以暇看她。 凌蓝秋转过头来看我。 “不说我了,说你自己。”她朝我发难:“不是和涂家那崽子闹翻了?怎么忽然又好了?” “几天不见,你还变神算了。”我顾左右而言他。 “景莫延跟我告状,说你和涂遥打他。”她冷笑:“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会给他母性关怀的样子?” “何止母性关怀,简直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少扯这些没用的。”凌蓝秋一遇到八卦,嚣张气焰又起来了:“你有多少斤两我清楚,别又栽在涂遥手上……” 我不说话了。 “和你说正事呢,”她忧心忡忡:“你别的事那么精明,感情上怎么就这么一根筋,涂遥是个厉害的人,最能拿捏人心的,你别被他哄几句就飘飘欲仙了。” “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辩解。 “难道你斗得过他?” “感情的事我说不清,我只知道钱的事。”我笑:“反正他的家底都在我这里,要是合不来,我拿了钱跑路就是。” - 我坐在游泳池边,给程可发了封邮件,恭喜她的电视剧收视率破了纪录。 我忙着管涂遥,很久没联系过这小姑娘,再次听到她消息的时候,她主演的电视剧已经热播了三集。 那电视剧铁定要红的。 男主角是max的队长karl,混血儿的脸摆在那里,演技竟然也不错,漫画改编的偶像剧,投了不少钱,服装布景都漂亮,几个男配角都长得不错,剧情够曲折够狗血,再加上sv首播,华视跟上,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大手笔宣传,一夜之间,红得铺天盖地。 播了三集我才听到消息,问媒体方面的朋友,影影绰绰问出点消息。 程可最终还是搭上了聂靖。 我本来想打个电话给她,想想还是算了。 现在她正是红的时候,我这时候联系她,反而像我看见她红了,凑上去的。 我想着,等这阵喧嚣过去了就好了,等她沉下来,毕竟是新人,一部电视剧而已,红不到袁冰那地步。我们以前有交情在,以后和涂遥合作一下,就当是临时结盟。 没想到程可走的竟然是这样的路。 一部狗血剧,又接着一部狗血剧,大红大紫,闹出了整容的事,否认,和karl的绯闻,丑闻,网民调侃,负面新闻那样多,红是红了,形象也定死了。 据说她现在正在拍一部古装剧,和明月一起,她是女主,明月是女配,华视的制作班子,投了不少钱。 我无意中扫到她的新闻,即使是记者招待会上远远的一张照片,也看得出她已经整过许多地方。至少,在云麓剧组的时候,她的鼻梁骨还没有这么挺,那双杏仁一样的眼睛也没有这么大。 她几乎毁了自己。 我在华视,内部消息灵通,知道聂靖新鲜劲过了,甩了她,她现在自己找了个台湾老板,也有说法是香港的,总之四五十岁了,矮个子,开的是德国车,普通话很不标准。 我联系她,已经全然是工作上的事了。 看过记者招待会的视频,她披着头发,化着有心机的淡妆,比以前漂亮许多,言谈之间,气场已经练出来了,对记者不太客气,有点当年乐曼那种“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架势。 我一直不让涂遥和max的关系太近,怕他们拖累涂遥,自然更不会让涂遥和程可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背后关系搞好,尤其重要。 - “唔……原来大叔在这里。”被人从背后抱住了,涂遥睡眼惺忪趴在我肩膀上,打着哈欠:“我找了大叔好久。” “又不是小孩了,睡觉还要人陪?”我偏头看他一眼,忍不住在他脸上掐了一下:“洗脸没?” 他摇头,在我肩膀上蹭了两下,树袋熊一样,搂着我又睡着了。 “喂,别睡,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我用手肘推他。 虽然不清楚他这两天在搞些什么,他也没有跟我说是要避讳谁,但是我也知道,在这栋关家的大别墅里,不能像在s城一样随意。 “嗯,没事的……”他小声嘟囔着:“我已经把上来的门锁了,这里没有监控,关莹莹以为我回岛上拿东西了……” “什么岛上?说清楚……”我晃着肩膀:“晚上不是还有个聚会吗?” “啊,好困啊……”涂遥忍无可忍,一手捂住我嘴,把我扳倒在地上,手脚全部缠上来,从背后抱住我:“不许说话了,睡觉!” 露天的楼顶游泳池,热倒不热,阳光亮得很,我侧躺在地上,先看了一眼被我放在泳池边的电脑,确定它不会掉下去,又担心涂遥脸上没有涂东西,会不会被太阳晒黑,困意涌上来之前,还想着要不要定个闹钟,以免关家人找我吃午饭…… 上午太阳温和,游泳池的水被照出波纹一样的光线,映在水池边的地上,涂遥整个人巴在我身上,我听见他心跳,在我左心房后面响着,咚咚咚。 他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坦诚一点。 他是戴着面具的人,十句假话里夹一句真话,我用尽了全力,也听不出来。 但有些事,我还是清楚的。 比如他以前睡觉的时候,总是躺成大字,最近却越来越喜欢树袋熊一样,整个人都缠在我身上。比如他白天装得再逼真再开心,让人分辨不出,但是要是装得太辛苦,就会失眠,会困到要大白天地补眠。 我身边有不少厉害的人,比如凌蓝秋,她总是想教会我,但是谈恋爱这种事,本来就是要亲身经历才知道的,外人说一万句,不如你自己慢慢摸索。 虽然这样慢慢摸索很费心,也很辛苦。但总比连一个能让你费心的人都没有要好。 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对他动心的。 也许早在乐盈葬礼的时候。 也许是后来渐渐相处,发现他的面具下,其实没什么害人的念头,更多的是一种自我保护的伪装色。是他常年的习惯。 也许是某天晚上醒来,发现他手脚都缠在我身上,搂着我睡得孩子一样。 我知道他聪明,知道他心机重,知道他要是想害我,我根本无法察觉。 但我还是愿意试一试。 不是因为我相信他,而是因为我这一辈子都认准一件事:如果有一样东西,我想要,我就尽了全力去争取,只要我尽了力,就算最后没有得到,以后我再回想起来的时候,也不会后悔。 凌蓝秋说我挑剔,说我方向有问题。其实,我只不过是想找个看得上的人,好好谈场恋爱而已。 再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买个小院子,孤独终老。 难得喜欢,试一试总是好的。 再不济,还有那句话。 感情的事不算,钱总是实在的。 要是涂遥真的算计我,我就卷了他的钱,卖了他的房子,砸了他的汝窑听响声玩。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前天的份。 昨晚wifi被关了,各种上不了线,今天一起补上更新吧。 85晚宴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脸上盖着个帽子,不知道涂遥从哪找的。 他还给我留了纸条,狗爬一样的字:我要去赵家骑马了,大叔好好睡觉。后天我们就能回去了。 我把纸条揉起来,塞进口袋里。 不就是骑马吗,我也能骑- 关家有钱得很,有马厩,还像模像样养了几匹马,但看关永平那样子,爬不爬得上马都是个问题,估计都是给关莹莹骑的。 我站在马厩外面看了看,看中一匹栗色马,管家给我牵出来,夸我眼光好,说这匹马叫小栗子,小姐最喜欢的也是这匹。 都哪个年代了,还小姐,骂人吧? 我骑着名字很娘炮的小栗子,问清楚了这附近哪里骑马比较好,骑着过去了。 秋天的树林,路两侧树木高大得很,叶子颜色很漂亮,我骑着马一路走过去,管家夸得这马多好,其实一点不听话,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我紧着缰绳也拉不住,看见远远有人影跑过来,连忙勒住缰绳。 看清楚跑过来的是谁,我倒宁愿撞上去。 齐楚穿了身骑装,黑色双排扣的外套,白裤马靴,身板笔直,骑在一匹黑马上,一张脸冰雕一样,大概是在考虑要不要撞死我。 我怀疑小栗子和那匹黑马有一腿,不然为什么见着它就迈不动步。 反正不是我自己的马,我抽了两鞭,干脆下了马,鞭子也不要了,准备走回去。 齐楚带着两匹马,跟在我后面。 这条路少人来,我踩得叶子咔擦响,齐楚一路跟着,我走着走着,忽然跑起来。 他也骑着马小跑着追了上来。 跑了一段路,我骤然停下来,齐楚没料到我会有这一招,连忙勒住自己的马,可惜那匹叫小栗子的马不受他控制,一路冲过来。 我听见他失声大叫:“肖林!” 我跳到了旁边的树林里。 那匹叫小栗子的疯马从我原本站着的地方踩了过去。 我抖了抖身上的落叶,看了眼齐楚。 他还站在那里,勒住了缰绳,整个人绷得那样紧张,他脸上惊慌还没褪去,简直像是下一秒就会失声痛哭。 我把叶子择干净了,没再看他,转身走了。 他没再追上来。 这个人,斗狠斗绝斗智商,他哪样斗得过我。 我现在是不想和他玩了而已- 在关家百无聊赖呆到晚上,吃了不少用淀粉裹着炸过的黄金虾,决心晚上再吃不到中餐就自己做。 还好晚上关家又有宴会。 宴会虽然吃的不是主题,但是吃的一般都差不到哪去。 宴会在关家的庭院里开,宴会中心是那个庭院中心的欧式亭子,摆了不少玫瑰,鲜花锦簇,还有绣功精细的沙发和抱枕。我端了一盘子鱼卷,躲到一丛有点像槭树的树枝后面,坐在台阶上吃。 这样的场合,涂遥一般是焦点。 马都骑完了,他还穿了件做工良好的黑色外套,比下午齐楚身上那件要考究得多,没有多余装饰,功夫全在剪裁上,一堆女孩子挤在沙发上,他半靠在沙发边,站着,身材修长,面孔精致,谈笑风生。 “肖先生怎么在这里?” 秦染发现了我。 这样的场合,她俨然主母一样,不知怎么发现我躲在这里,过来招呼我。 我只好又露出得体笑容:“让他们年轻人玩,我在这里吃点东西好了。” 秦染也不勉强,朝我笑笑,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姣好背影,若有所思。 黄景不在身边,查东西终归不是很方便,只查到关永平当年出国隐居是带着自己几岁的小女儿,至于为什么要隐居,现在还查不到- 宴会散场前,我早早就回了房间。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庭院里人声喧哗,像是退场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醒过来。 浑身带着沐浴过的水气的少年,还穿着睡袍,鱼一样钻进我被子,我刚动了一下,他就手脚都缠了上来,八爪鱼一样抱住我。 “怎么跑到我这里睡?”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被人看到怎么办?” 他哼哼了两声。 “我从阳台上爬过来的,”他委屈地拉着我看:“我手臂上都被划了一下……” “嗯嗯。”我胡乱答应着,满心只想睡觉。 他很是不爽,在我脖子上啃了两下,把手伸进我睡衣里。 “别闹……”我痒得缩成一团,他闷声笑起来:“好了好了,别缩起来,我不摸了。” 我困得意识都是混沌的,任由他闹了一会儿,朦胧中听见他在耳朵旁边说:“景莫延的骑术不错……” “唔,怎么了……” “今天差一点就摔死他了。”涂遥带点郁闷地搂住我:“他的那匹马是发情的公马,关莹莹骑着母马,跨栏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要不是他骑得稳,摔不死他……” “你别乱来……”我困得很,提不起精神来教训他。 他笑起来,搂紧我背:“谁说是我搞的鬼?我们在赵家骑马,出事的又是他和关莹莹,谁会查到我身上……” “别总是玩些邪门歪道的,”我打起精神来,摸了摸他的小光头:“你只要自己好好走下去,走到靳云森那地步,他们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谁等得了那么久,”他抱着我,把头埋在我颈窝里,闷闷地说:“我讨厌看见大叔不开心的样子。” 也许是两个人挤在一起太热,也许是困得糊涂了,也许是有什么微妙契机,那瞬间,我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而后我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醒来就是关永平的大寿。 关家变了个模样。 本来是西式的别墅,廊下却摆着很是喜气的一串红,客厅里滴水观音慈眉善目,熙熙攘攘地,到处都是人。 看来不管在国外隐居多久,骨子里那份喜欢热闹的性格还没变。 我原以为,关永平大张旗鼓开个记者招待会还是什么,结果只是来了几个媒体的客人,不过分量都颇重,是国内几个大媒体的一把手,sv台资历浅,台长亲自过来,还是陪着乐综的人来的,华视的人,南报的人,还有几个大导演,出名的影评人,都过来了。 涂遥坐在关永平旁边,态度谦和,和这些前辈们聊天。 开席前,华视的人提议:“我们给老爷子和阿遥照张相吧。” 当晚新闻就出来,关家气派的客厅里,关永平态度和蔼坐在沙发上,涂遥站在他身后。俨然是爱才惜才的传奇导演和被看重的天才艺人。 晚上开大宴,摆了十多桌,红毯从林荫道上一直摆到别墅门口,不少媒体闻风而动,守在关家庄园外面。一辆辆高档房车,钻石一样闪亮的银色长裙,鱼尾一样的香槟色长裙,艳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红裙,乐曼,聂妍,李薇拉,还有姗姗来迟的一辆黑色房车,车门打开,穿细带的银色高跟鞋,一条银蓝色长裙,肤白如雪,谪仙一样的郁蓝。 媒体都沸腾了。 男伴也精彩,乐综没有当家花旦,齐楚挽的是李薇拉,华视没有男星来,涂遥去外面接了聂妍,乐曼陪着聂靖,郁蓝一下车,左右顾盼,靳云森早等在旁边,两个人相视一笑,挽着手走了过来, 虽然是人才凋零,比不上当年周子翔、聂行秋、靳云森、郁蓝三王一后的场面,但在今天来说,也是难得的盛会了。 陆赫来得晚,几乎收尾,挽着电影女主袁冰的手,袁冰也知道今晚大牌云集,没有穿需要气场镇的长裙,穿了一身带点俏皮的鹅黄色雪纺,胜在青春无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快收场的时候,两辆几乎一样的黑色房车,姗姗来迟。 先下车的是凌蓝秋。 这女人连遇上乐曼都敢拼上一拼,乐曼穿红,她也穿红。乐曼丰腴,低胸,皮肤白,凝脂一样。她削瘦,盘发,修长脖颈天鹅一样,心机全在背后,修长美背,开叉一直到腰间,一个蝴蝶纹身镇住,谋杀无数菲林。 然后另一辆车的车门打开。 简单的黑色斜纹西装,最好的身材比例,最好看的一张脸。 我已经有三年没见过米林。 媒体一哄而上,连洋鬼子也打了鸡血一样围着他拍,长枪短炮全往他脸上戳,当年那部《春秋》红到国外,谁不认得米林这张脸。 米林的脸,像聂行秋,也不像聂行秋,他五官其实很艳,尤其是年轻的时候,简直漂亮得有点过头。但是岁月渐渐沉淀下来,那种逼人的浮华被淘洗了大半,骨子里的气韵,就有点像聂行秋了。 我知道他私底下是很沉默很阴郁的人。 但是,当他挽了凌蓝秋的手,从无数的媒体夹攻下走过去的时候,有人叫他的英文名“nichs”,他抬起眼睛,朝那人笑了一笑。 我清晰看见陆赫的手抖了一抖。 我想那不是错觉。 因为我的手,也激动得在发抖。 86争论 这一场寿筵,星光熠熠,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连吃过哪些菜都记不清楚了。 大厅当中的主席上有十二个人,关永平,秦染,靳云森,郁蓝,凌蓝秋,米林,景天驰,赵易,聂靖,陆赫,华天的一个幕后,还有,涂遥。 开席前,郁蓝站了起来。 她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但是这显然是早有预谋,因为她偏头叫了一声“蓝秋”。 凌蓝秋也站了起来。 “老爷子今天七十大寿,本不该说不开心的事。但是,如果子翔和行秋还在的话,他们一定也会到这来,给老爷子贺七十大寿的。”郁蓝眉目低垂,俨然是当初那个化蝶归去的祝英台:“老爷子,这杯,我替子翔敬你。” 我坐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眼角些许哀伤,但也是凌晨芦苇上的霜一样,不可捉摸。 那个年代,那些暗藏的情愫和心思,朝夕共处,电影里的才子佳人,最好的年纪,最好的风景,演着恩爱的故事,到底有没有一瞬间,就真的动了心,谁又能说得清楚? 大厅里灯光明亮,她一饮而尽,仰起的脖颈,濒死的天鹅一样,眼角有些微泪光。 关永平捧杯的手稳稳的,秦染想要阻止,手伸到一半又收回去,他端起被子,一饮而尽。 凌蓝秋斟了满杯酒。 她穿红,灿烂到极致,惨烈到极致,唇角鲜红,勾勒出精致眼线,举杯齐眉。 “老爷子,这一杯,我替聂行秋敬你。” “聂行秋”这三个字,似乎有千斤重,砸在席上,关老爷子的眼角都垂了下来,靳云森抿紧了唇。郁蓝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这世上最大的事,大不过一个“死”字。 我看着靳云森的脸,那样英俊,那样不可一世。他已经独自一人走到巅峰。 在这个瞬间,他有没有一秒钟,想起过那个叫聂行秋的人? 当这场盛宴散后,他穿过喧哗媒体,坐上豪华房车,回到别墅里,最终身旁空无一人的时候,他会不会发觉自己心里有一块缺口,是这世上再没有人填补得上的? 聂靖伸手碰杯子。 他坐得离涂遥近,涂遥按住了他手。 “我自己来。” 他站起来,明亮灯光照下来,他的眉他的眼,笔挺的鼻梁,那样惊艳的脸,那样桀骜的气质…… 我有一瞬间,似乎看见涂娇娇。 她最美的时候,绯闻满天,记者围攻,她围一件雪白皮草,里面是深色长裙,那张脸美得让人无法与她对视,她站在记者面前,神情高傲,冷声道:“我涂娇娇,不需要任何人来指点我的生活。”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那个曾经艳绝亚洲的女人,已经死了。 关永平的手在发抖。 “老爷子,这杯酒,我替我妈敬您。如果她还在的话,今天也会来给您贺寿的。”涂遥看着关永平:“老爷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关永平的酒洒了一点,仍然是一饮而尽。 明亮灯光照下来,灯光下的这个老人,一手捧红了周子翔,捧出了聂行秋,捧走了涂娇娇,此刻我却好像看着他在瞬间衰老了十岁。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寿筵之后,闲杂人等陆续散去,秦染过来传话,让我去书房。 三楼还是一贯地阴森。 书房在走廊尽头,我推开门,书房里的人都齐齐抬头看,凌蓝秋和齐楚都在,靳云森和郁蓝也在,还有涂遥和那个华天的幕后。 关永平的书房布置得不错,全是明清古董家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来了?”关永平用手杖指了指涂遥:“你是涂遥的经纪人,坐他旁边吧。” 自从寿筵上来了一出,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刻。 郁蓝是站在凌蓝秋那边的,靳云森也是站在凌蓝秋那边的。身为聂行秋的经纪人,料理了聂行秋的后事,又是聂行秋的基金会的理事长,凌蓝秋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发言权。 她是想下手抢涂遥的角色了。 其实,涂遥演米林是最好,因为是一样的艳丽五官,但是,拍聂行秋的纪念电影的话,齐楚骨子里的那股谦谦君子的气质,很合适。 但落到我肖林手里的东西,就没有再退还的道理。 我在涂遥身边坐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他肩膀,让他放心。 “今天我叫你们过来,是想讲一下给行秋拍电影的事。”关永平声音苍老得很:“趁现在我还有力气,得赶紧拍出来……” “老爷子说什么呢,”凌蓝秋按住了他手,爽朗笑起来:“老爷子的身子骨,再拍几部电影都是小事。” “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关永平倒是公事公办:“趁今天人都齐了,就把该定下来的都定下来,剧本还是青华来写,同意吗?” “李哥的剧本是自然的,行秋当年拍的戏,都是李哥写的。”凌蓝秋毫无异议。 我有点诧异地看了那个貌不惊人的“幕后”一眼。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平凡中年人,会是那个关永平的御用编剧,那个在媒体的形容里,才华横溢却神秘无比的李青华。 他坐在黄花梨的圈椅里,听到自己名字被提及,也只是抬了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于少年和青年的扮演者……”关永平刚开了个头,门就被推开了。 门外灯光昏暗,站在门口的人,穿了一件浅色衬衫,下面是深色的西装裤,墨黑头发,眉目温润,气质是谦谦君子的平和。 有那一瞬间,连我都似乎看到死去的聂行秋,穿过无垠的时间,站在我们面前。 靳云森手里的书,“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凌蓝秋最先反应过来。 “怎么才来?”她招呼齐楚:“过来,坐这,我们正在说电影的事。” 齐楚勾起唇角,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从来都是冷冰冰,就算当年遇上赵易也不假辞色,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还不是凌蓝秋教的!他笑起来这样温文尔雅,怎么可能不像聂行秋! 这女人,果然是我低估了他。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的后面,不知道筹谋了多久,齐楚这一个亮相,不管是时机,还是衣服,还是表情,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尤其是这个笑容,不知道排练过多少次。 原来都是算计好了的。 关永平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仍然是那个腔调:“关于行秋的扮演者,我和青华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让涂遥扮演。” 算这老头还有点良心。 涂遥还没来得及说句:“谢谢老爷子……”凌蓝秋已经率先发难。 “我不同意。”她直接就攻击涂遥:“涂遥的形象气质都和行秋不和,年纪也太小了点。” 这女人性格太强,其实,她可以先不说话,让郁蓝和靳云森来否定。然后她作为聂行秋曾经的经纪人,再来上最后的致命一击。她这样急着跳出来,郁蓝和靳云森再说反对,看起来就像是附和,平白浪费了他们的话语权。 何况,刚刚齐楚那个亮相,已经说明了她的意图。她现在又急着排挤涂遥,谁看不出来她是什么心思? 我不急。 关老爷子七十岁的人了,一句话说出来,被小辈这样反驳,不可能就这样收回去。 “那你看谁合适?”关永平不急不缓地问她。 “齐楚就很合适!”凌蓝秋还是一针见血:“他长得像行秋,气质也像,我的行事就是这样,不会绕弯子。但是我从不说假话!能演行秋的,除了齐楚还有谁?” 我笑了起来。 “聂行秋十五岁就入行,齐楚能演十五岁?” “怎么不能演?”凌蓝秋反问我:“齐楚在陆赫的电影里,不就是从少年演起?” 齐楚也只有那部电影可以说了。 “那你真该去听听陆赫的评价。”我不急不缓地说:“你以为陆赫为什么把齐楚的戏份削了那么多,就是因为他演技的问题。齐楚要真是长得像聂行秋,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提起?偏偏一到要拍电影就开始说像了。换句话说,长得比他还像聂行秋的人多了去了,每年电视台的模仿秀都有那么多,是不是也要请那些人来演聂行秋?你虽然是齐楚的经纪人,除了为齐楚想,也该为这部电影想想。” “我偏袒齐楚?是你为涂遥在搅混水吧!你都没有亲眼见过行秋,凭什么来决定谁来扮演行秋……”她又拿这个来压我。 “哈,难道你们的电影就是拍给亲眼见过聂行秋的人看的?”我抛出杀手锏来:“再争下去也没意思,你敢不敢让齐楚和涂遥两个人都到关导面前来试镜?” 当着这么多人,凌蓝秋怎么可能说不敢。 “试就试,我倒要看看,被你这样吹捧,涂遥的演技能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昨天的。 87威胁 我让齐楚先来。 花梨木的圈椅很是舒服,我靠在圈椅里,富家田舍翁一样,半眯着眼睛,涂遥见惯大场面,也不紧张,还笑我:“大叔不看?” “我看什么?”我懒懒看他一眼:“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该是你出力的时候了。” 话是这么说,关永平叫齐楚以聂行秋的身份,和每个人打招呼的时候,我还是看了靳云森一眼。 他眼睛紧盯着齐楚。 凌蓝秋果然筹谋已久,不知道跟齐楚透露了多少关于聂行秋的消息,怕是连靳云森和聂行秋的关系都说了几分出来。齐楚这架势,显然是早就练过的。 我记忆中,聂行秋也就是这样,温文尔雅的,人缘与脾气都非常好,眼睛里总是带着点笑意,演惯了书生,生活中也像个书生。 要是今天涂遥不在,这角色多半就是齐楚的了。 可惜涂遥在这里。 他没穿什么像聂行秋的衣服,他长得也不像聂行秋,但是当他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他似乎就变成了聂行秋。 他先和关导打了个招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然后他的眼睛看向了凌蓝秋,朝她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像是有着透明翅膀的蜻蜓一样,只在凌蓝秋身上点了一下,就落在了靳云森的身上。 “云森,你也在这里啊。” 满是欢欣,满是温情。 我看见凌蓝秋的手一抖,旋即抓住了圈椅的扶手。 靳云森避开了他的目光。 有人说,会演戏的人,眼睛里都是戏。 其实,不是会演戏的人,会演戏的人有很多,会演戏的人演谁,就像谁。但是有天赋的人,他演谁,就是谁。 以前和凌蓝秋聊,说为什么现在的演员青黄不接,我说是因为年轻人不肯吃苦,爱迪生都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天赋。凌蓝秋捶我,说:“肖林,你别这么促狭,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人都说,后半句应该是,百分之一的天赋,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更重要。” 当时,我们聊的是林小白。 我知道凌蓝秋一直在找像聂行秋和米林一样,有着绝佳天赋的人,找来找去找不到,只能暂时和林小白耗着。当初涂遥崭露头角,她就跟我感慨过,说这么好的演员,竟然被华天抢走。要是放在她手里,不到五年,又是一个米林。 事实上,我一直有一点很想不通。 按理说,乐盈死了之后,她大可以施展拳脚,把涂遥弄过来,实在不行,她把自己换到华天去跟着涂遥也是一样的。反正她当年跟着聂行秋的时候也是在华天,像她这样的王牌经纪人,都是跟着艺人跑,来去自由的。 但是她把涂遥送给了我。 还是在我们翻脸前夕就送给了我。 我看不懂她想干什么- 关永平倒是没有多少惊讶的神色。 也是,涂遥和他家那么熟,底子早就一清二楚了,倒是李青华是个文人,藏不住表情,一脸的惊讶。 涂遥试完之后,关永平表情严肃得很。 “我也看过你们两个的试镜了,觉得男主角还是……” 坐在他背后的李青华伸出手来,按住了他肩膀。 所以说,我最讨厌说话速度慢的人! 不知道李青华在他耳朵边低声说了什么,关永平皱起了眉头,神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这老头竟然说:“你们都累了,先回去,明天我确定了男主角的人选,再叫你们来。” 我与凌蓝秋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想掀桌子走人的神色- 带着涂遥回去。 凌蓝秋理直气壮走得慢,留在后面,不知道要和关永平说什么,齐楚也留下来了。郁蓝高傲得很,不搭理我们,站在旁边,要不要等靳云森,早就走了。靳云森倒是态度和蔼,站在门口和我们寒暄,问涂遥:“赵导的那电影拍得怎么样了?” 涂遥不说话,只眼中带着笑,看着他。 靳云森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 我连忙上去打圆场:“赵导也过来给关老爷子贺寿了,电影还没重新开拍,正在搭布景。” 靳云森果然好定力,还能笑着说句:“好好拍。”再走开。 我和涂遥一起下楼,看靳云森和郁蓝走远了,低声问他:“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得罪靳云森。” 涂遥扮聂行秋扮上了瘾,刚刚和靳云森说话,竟然装成聂行秋的神态看着他,不是挑衅靳云森是干什么?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我讨厌他。”涂遥一脸不爽:“他已经站到凌蓝秋那边了,装成跟我们很好的样子有什么用?反正他已经尽全力在帮凌蓝秋对付我们了,我得不得罪他又怎样?懒得和他来虚的,浪费我时间!” 今天的涂遥,果然有点反常。 换到以前,他是七窍玲珑心,心里面把一切都看得通彻透明。还要装成一副没心没肺的少年样子,碰上刚刚的情况,肯定是一脸友好笑容,和靳云森寒暄。 我想问他怎么了,但是毕竟是在关家,还是要顾忌,没时间细说。 等回去再问好了- 第二天清晨,佣人敲门:“肖先生,老爷子叫你过去。” 还好我警觉,起得早,不用太匆忙,衣冠整齐地去见老狐狸关永平。 关永平在书房里,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连那个写剧本的李青华都不在。 佣人把门带上,出去了。 “坐。”关永平穿一身舒适唐装,坐在太师椅里,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我本能地觉察到了一点“鸿门宴”的苗头。 “主演的人选,我已经确定了。”他平静地跟我说:“我宣布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果然是倒向了凌蓝秋那一边。 如果选的是涂遥,根本不用事先知会我——因为根本不用照顾我情绪,怕我当众翻脸。他这样做作,和那些公司裁员时单独把被裁的员工叫进去,有什么区别。 我“哼”了一声,站了起来。 其实涂遥的话,说得没错。 反正他都已经站到凌蓝秋那边了,看他这七老八十的样子,也没几年好活了,能有什么别的好处让我们占?我还怕得罪他干什么。涂遥口口声声叫他老爷子,牺牲色相陪着他那个半点事不懂的女儿跑上跑下,还挨了我一巴掌,最后他竟然把角色给了凌蓝秋,我能不翻脸? “关老爷子,我看在涂遥的面子上,还叫您一声老爷子。”我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言辞了:“按理说,您老都成了权威导演了,选演员眼光差不到哪去,昨天的表现,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涂遥适合这角色,您偏偏选了齐楚,我也不评价你们电影拍出来会是什么样子了,反正我也想象得到。但是呢,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您……” 关永平脸上波澜不惊:“你说。” “我当年刚入行的时候,您老就搬到国外来了,这么些年,其实我一直挺好奇,您老是为什么搬到国外的呢?以前我以为您是喜欢国外的环境,结果到了你家里,看见你还是喜欢中国文化,就有点不理解了。”我勾起唇角,盯着关永平脸上表情,慢条斯理地把自己昨晚通宵准备好的文件,拿了出来。 所以说,我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着别人脸上的表情,从惊慌,到失措,再到无能为力地屈从。 关永平翻看着那些文件,神色十分阴郁。 我热情地为他解说:“蓝色文件夹里,是我整理的当年媒体捕风捉影的报导,不过那时候您老确实是权威,这么大的消息也压得下去。竟然不了了之了,我真是佩服您老。白色的文件夹里呢,是我能够动用的一部分媒体,您说,如果在您准备用齐楚来拍聂行秋纪念电影的消息一传出来,我就把这个消息往外一抛,也算是为您老的新电影炒作了吧。” 关永平的手又发抖了。 我不失时机补上:“说实话,刚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呢,谁会知道您老还有这一段风流韵事呢?那些观众看到这段往事,应该也会和我一样惊讶吧?我连新闻标题都想好了呢:隐藏二十年的地下情,关永平离婚再娶助理,夫妻年龄相差三十岁。或者,也可以把关莹莹的身世揭出来,小姑娘不是想进演艺圈吗?正好红上一把。” “你这是在威胁我?!”老爷子脸都气红了。 “要看您怎么看了……”我不慌不忙:“要是您用涂遥当男主角了,大家就皆大欢喜拍电影,谈什么威胁?真是伤感情……” 关永平真是被我气到了,连声喘着粗气,我怕他气晕过去,过去给他拍背:“您老不会有心脏病吧……” 他甩开了我的手,厉声道:“年纪轻轻就走这些歪门邪道,有什么出息?” 不给拍?我还不稀罕呢。 我拍了拍自己手,慢条斯理地说:“我也想走正道啊,可是您老给机会了么?您老把涂遥叫过来,说让他当主演。涂遥恭恭敬敬给您贺寿,那汝窑瓶子送得,我都肉痛,您老倒好,到头了把主演换了。我不帮他出头,谁帮他出头?我知道您老看不上我的作为,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恩怨分明。您老可别逞强,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大家一拍两散,谁都别想当主演,我也算赚了……” 关永平被我气得搜肠抖肺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通红,我给他拍了半天背,这老头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倒没骂我,回头朝着书架后面厉声道: “没眼力见的混蛋小子!这就是你看上的人?!还不给我滚出来!” 88靠近 黄花梨的硬木书架后面,走出个修长人影。 涂遥那兔崽子,狐狸眼睛笑成月牙状,欢欣鼓舞地跟我打招呼:“hi,大叔!” 我第一反应是想摸过手边茶杯,砸过去。 “你们耍我?”我难以置信地瞪着涂遥,又低头去看关永平。 七十岁的人了,演这种戏有意思吗!有意思吗!这么喜欢演去拍戏啊!当什么导演啊! “是我让阿遥这样做的。”关永平脸上写满“我就是想看看你配不配得上他”。 要不是看他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真想揍他。 “现在放心了?老爷子。”涂遥轻车熟路过来揽我肩膀,我打开他的手。 关永平余怒未消地看了我一眼。 “脑子不错,可惜没用在正道上。”他倚老卖老地批评了我一顿,又说:“这角色我本来就准备留给阿遥的。” 谁知道你是真准备给他还是被我威胁得临时改了主意。 “我还要下去见几个客人,”关永平老态龙钟地站起来,涂遥赶紧去搀扶,他摆摆手,不要涂遥搀他,站起来,看着我:“那新闻的事……” “是我一时糊涂。”我只要目的达成,认错比谁都快:“以后我不会拿着东西威胁关导了,伤感情,东西我会毁掉,知道的人也会封口。” 信我你就是傻子。 这么重量级的东西,我不存一份,当我傻啊。 关永平“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走了。 我看着他关上书房门,还来不及朝他背影竖个中指,腰就被人抱住了,涂遥推得我靠在门上,吻住了我。 “大叔刚刚太帅了……”他不管不顾地啃我嘴唇,手把我衬衫从皮带里拖出来,觉察到我要伸手扇他耳光,抓住我手腕,眯起狐狸眼睛朝我笑:“老爷子不知道从哪知道我和大叔的事了,把我叫过来审,我也是没办法。” 信你才有鬼。 我哼了一声,刚准备审他,他又堵上我嘴,手在我腰上乱摸,我被困在他和书房门之间,鬼知道他吻技怎么变得这么好,只是毫无章法地一顿乱吻,我脊椎都酥起来,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靠着书房门往下滑。 “大叔为我出头,我好开心,比自己帮自己出头还开头。”涂遥没头没脑地说着,在我脖颈间啄吻,皮肤上像被点了火一样,又烫又痒,快感堆积起来,毫无理智地在身体里乱窜,偏偏涂遥还火上浇油,手都伸到我皮带扣上,天知道他怎么忙得过来,我衬衫扣子被解开大半,他啃到我胸前来,叹息一样:“我好喜欢大叔啊……” 我抓住了他的手。 他抬起头看我,狐狸眼里带着水气,简直是勾魂夺魄,我被他看得整个人都酥起来,抓着他的手腕,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别玩火。”我哄小宠物一样,揉了揉他的光头。 他的眼睛骤然幽深起来。 我还来不及看清他表情,他就揽住了我腰,抱紧我。 “这里又没有监控,怕什么?”他很委屈地靠在我脖颈里,我看不见他表情,只听见他闷声道:“我真的很喜欢大叔嘛……” 我摸着他的小光头,心里由衷地感觉到一种身为“家长”的怅然。 “你还小,这种事……呃,”我斟酌着辞句:“还是等你以后,懂事一点,再自己决定,要不要……” 他才十九岁,连接吻都只能算新手,男人之间的*,对他来说,还有点过早了点。 当年我跟着赵黎第一次进gay吧的时候都二十多岁了,还是被吓到了。 何况涂遥本来还不是弯的。 我不准备这么快就逼他做决定。他才刚刚成年,就算再聪明,也未必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怕他以后会后悔。 涂遥似乎很挫败的样子,趴在我肩膀上,抱了我半天。 最后他说:“听大叔的好了。”- 关永平的电影要年前才能开拍,寿也拜完了,电影也到手了,下午秦染拿了合同过来,涂遥签了,一式三份,拿了一份就可以走人了。 按理说,得了便宜,是该马上就跑的,久则生变。 但是涂遥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他心思重,虽然少对我用,但是在书房里我拒绝他,怕他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我真的只是因为他年纪太小了而已。 我知道他很认真,我也很认真,但是我活了三十年,学会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变的。 不用戏剧里的生离死别,只要人的一个念头而已,喜欢,和不喜欢,其实只有一线之差,二十岁喜欢的,三十岁未必还会喜欢。 但这些道理,我都不能跟他说。 这些道理,在我这里说,是道理,站在他的立场想,就是不信任。 所以我只能陪他去那个地方- 去之前,我还跑去找了趟凌蓝秋。 涂遥既然说关永平知道我们关系是有人告密,告密的人我用膝盖都能想到,是凌蓝秋。 找她好找,这女人最近总有点蔫,整天呆在房间里。 我敲门的时候,齐楚在里面,大概是在跟她排行程表,桌上一堆文件。 齐楚开了门,眼神冷冷的在我脸上身上瞟了将近四五秒钟,才让在一边,让我进去。 他自己就走了。 即使不回头,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真正地如芒在背。 凌蓝秋坐在椅子里,一桌子文件也不盖一盖,招呼我:“找我有事?坐……” “我等会还要出去,不坐了。”我兴师问罪:“你为什么要和关永平说我和涂遥的事。” “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拿这种私事作梗的人,要真想害我们,直接告诉秦染就是。” 秦染是聂家上一辈最小的女儿,嫁了个比自己大三十岁的老导演,我不查还不知道。 “行,你聪明。那何必来问我?” “我知道你不放心涂遥,以为关永平给点压力他就会放弃。”我耐心跟她讲道理:“其实你没必要这样计划,我不是傻子,我自己的事……” “你懂个屁!”凌蓝秋忽然发飙,一把文件直接摔到地上:“涂遥的手段,玩死十个你都绰绰有余,你当老娘愿意一辈子给你当情感顾问,就冲你和我抢角色那凶狠劲,我巴不得你早点栽在涂遥手里,情商和智商不匹配的傻逼!” 我被这女人突然翻脸弄懵了。 我刚退两步,她又抓过一大叠文件砸了过来。 “带着你满脖子的草莓滚吧!傻逼!”- 出了关家,海阔天空。 我其实还是不愿意让涂遥开车,但是他心情好,也不好打落他的兴头,事先和他约法三章,从速度到车型全部事先说好,最后他开着一辆宝蓝色敞篷车,带着我出了门。 秋天的树林简直漂亮过春天,这边大概不流行砍树,树都长得超乎想象的高大,遮云蔽日一样,在道路两旁站着,满地颜色好看的树叶子,连道路的边界都模糊了。 涂遥难得有车开,一路踩着油门过去,我都看没怎么看清楚。 我早上起得早,困得很,跟涂遥打了声招呼,缩在座位上补觉。 醒来的时候,听见海鸥的叫声。 一睁开眼,阳光很亮,已经是中午了,脸上盖着涂遥的帽子,他见我醒了,凑过来亲我:“大叔睡觉的样子真好看。” 我有点恍惚,像是以前也有谁对我说过这话。 但是我无暇多想。 眼前的景色,是真正的海天一色,银白沙滩,没有椰子林,但是阳光很好,海岸线很长,远处有码头,有海鸥在海面上盘旋。 “先歇一会儿,我再带你去坐船。”他伸手过来,揽住我肩膀:“等到家再吃中饭好了。” 我有点懵:“家?” “是啊,我家。”灿烂阳光下,他眼睛像黑曜石一样,专注得像是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我带你去看我长大的地方,要不要看?”- 坐船,站在船舷边看浪头,好像伸手就能碰到海水一样。 涂遥揽着我肩膀,陪我站在船头吹海风。 “等到了家,我教大叔游泳好了,我家有海滩。”他眯细了漂亮眼睛,十九岁的少年,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比玉雕出来的还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游泳?”我有点被算计了的不甘心。 “那天晚上,我看大叔坐在泳池旁边,很落寞地看着别人游泳,就知道大叔不会游泳了。” 不愧是被打了一巴掌,果然记得深刻。 “你那时候还有功夫看我?”不是和关莹莹她们玩得那么开心吗? 涂遥笑了起来。 “不管我走到哪里,在做什么,我都能看到大叔的。”他笑着,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很认真地,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心口:“我这里,一直在看着大叔的。”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 “啊,到了。”他也不等我回答,语气欣喜地提醒我,然而他看着前面的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那是个岛。 一整个的,不算大,但绝对算不上小的,岛。 岛上只有一栋巨大的城堡。整个岛,就像一个只会出现在那种除了当礼物没有别的用处的,圆玻璃球里面的微缩景观一样。 我有点被吓到了。 “这是你家?” “是啊。” 他波澜不惊地回了一句,大概也知道语气太生硬,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个笑容。 大船不能靠岸,我们上了小船。 岛边的码头,白木板铺成的,直直的一条路。 涂遥先上了码头,伸手握住我手,带我上去,然后放开了我手。 这座岛,空气都像有千斤重,一踏上码头,涂遥就好像被看不见的压力压在肩膀上,他身上那种张扬的,有时候近乎跋扈的意气,在一瞬之间褪了干净。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时光是这个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然而它们没有形状,只会依附在某件东西上,比如一件陈年的衣服,一张照片,或者,一个承载了所有记忆的岛。 我至今不敢回我高中学校,我怕那里生长茂盛的樟树,怕篮球场的看台,怕宿舍楼前面的六角形石砖地。 我爸就死在那里。 然而涂遥回来了。 他还是自己主动地,回来了。 这个不知名的岛,海这样辽阔,天这样高,大得毫无必要的城堡,这样阴森。 码头尽头,是岛上的沙滩。 涂遥快要踏上沙滩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我握住了他的手。 算鼓励也好,算牵手也好,此时此刻,我只想和他尽可能地靠近一点。 这世界如此肃杀,人群如此繁华,我们只是沧海一粟,百年之后,灰飞烟灭。 但是我正好在这里,你也正好在这里。 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89城堡 岛上没有熔岩,也没有怪兽,水清沙白,树影婆娑。 从沙滩走上去,阶梯旁边两旁种着不知名的热带花卉,因为不是在热带,所以开得不甚热烈,恰到好处。阶梯顶端像所有城堡一样,有花坛,有绿草坪,有雕像有喷泉,石板的广场,最夸张的是,还有一堆人。 我迅速地缩回了手。 公共场合,我只能是他的经纪人。 管家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穿着中式衣服,和这西式城堡说不出地违和,一堆人,男女老少都有,涂遥告诉我:“他们里面至少有一半是用来维护这房子的。” 果然是涂娇娇的作风。 还好她也知道城堡住起来并不舒适,所以除了高度,这栋房子内部没有和正常房子相差太多,装修大概经过大修大改,看不出原来主人是个女人。 涂遥给我介绍房间的用途。 可以充当宴会厅的大客厅,小客厅,茶室,一楼的衣帽间,有着壁炉的书房,一间间看过去。装饰不是华美型,但很精致,还没入秋,已经都铺了纯毛的地毯, “我的卧室,一直是在楼下的。”他带我去参观他的卧室,精致得很,是给十四五岁青少年布置的房间,单人床,家具一应俱全,浅色调,象牙白的桌椅,他推开门,自己也笑了起来:“本来还想今天和大叔睡这里呢。”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已经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拿起床头拜访的铁灰色士兵雕像来看,笑起来:“原来这东西还在……” “你有多久没回来了?”我反手带上门,在他身边坐下来。 我直觉,现在的涂遥,和平时的他太不一样。 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只是觉得,这时候坐在他身边会比较好。 涂遥把那士兵放了回去,笑了起来。 “我妈死了之后,我就没再回来过了。” 轻描淡写,若无其事。 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估计大叔也饿了。”他一脸轻松站起来:“先去吃饭,等会再带大叔去参观其他的房间好了。” 好吧,原来的涂遥又回来了。 我并不觉得轻松,而是有点不知所措。 我心里知道,整天戴着面具生活,绝不是开心的事。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我只能踌躇又踌躇,犹豫再犹豫,一句话在舌头尖打了几个转,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平素和人勾心斗角的那些嘴皮子功夫,一瞬间全不知道飞到哪里,一句能安慰他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恨过自己的低情商- 中饭摆在饭厅里,饿过头了,反而没什么食欲,涂遥也没吃多少,都是中餐,清淡得很,我问那厨师:“我可以到厨房煲一道汤吗?” 涂遥笑起来:“大叔要做菜?我有口福了。” 他笑得眼睛弯弯,我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想吃。 厨师大概是看我是客人,敢怒不敢言,带我去厨房。涂遥也跟过来看,我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准备炖个排骨汤。 涂遥本来站在我身后看,我刚把排骨撇了血沫,回头一看,涂遥不见了。 我心里跳了一下,问厨师:“他去哪了?” 厨师一脸无辜地摇头。 我扔下菜刀,还不能显得慌,急匆匆洗了手,往外面走。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担心。 找过了饭厅,小客厅,一直找到他的卧室,都没有,找到管家,管家一脸欲言又止,我不再问,往楼上走。 管家追在后面:“肖先生,肖先生,楼上除了小少爷谁也不能上去的……” 这城堡最当中是一个可以用来开宴会的大客厅,一楼和二楼是打通的,有着精致栏杆的大理石楼梯从二楼一直下来,水晶吊灯从二楼一直照下来,我沿着铺了地毯的楼梯往上跑。 二楼的房间很漂亮。 我推开一间,看见各种华丽衣物,大件的貂皮大衣,雪白的狐肷披肩,各种高跟鞋子,晚礼服……是夸张得过分的衣帽间。 美容室,健身房,日式的大浴室,不知道是裁衣服还是女主人做一些刺绣什么的地方……我一间间找过去,推开一扇扇门,一间间地看完了涂娇娇隐居这二十年的人生。 我不知道我在慌什么。 我小时候不算开朗,放学很早回家,一个人坐在房间做作业,老式的书桌很高,我趴在桌子上,对着外面渐渐黄昏的天色看书。 我爸要带课外辅导班,我妈要打牌……他们总是很晚回来。 有时候等到天黑下来,我一个人做着作业,忽然开始胡思乱想。 我总是想,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是不是死了。 这念头总是时不时地冒出来。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懂这念头从何而来。 但是那时候,我确实是实在地担心,我担忧得那样逼真,连我自己长大后都想不通。 后来因为要和华天的填词人白毓合作,看过他的书。 他说,相爱的人,总是要打无数个电话,确认对方在哪里,在干什么?如果对方音讯全无,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 他说,这世界多危险,一辆醉酒的司机开的车,一段没有护栏的弯道,一块从二十五楼上掉下的砖头,都有可能让一个人死于非命。 而爱,总让人想到死。 我已经很多年,再没有犯过这莫名其妙的担心。 我十多岁的时候,我父亲死了,长大后我知道,原来我妈不喜欢我。 我曾经很喜欢齐楚,他皱下眉头,我就万死不辞,从他身上,我知道古代的昏君,为什么能那样离谱。 爱一个人,不是蒙住你的双眼,让你错下去。 而是你清楚地知道,你错了,还是要这样做。 只是后来就渐渐磨得没有了。 再没有这样的惶恐,这样的急切。 推开一间房,又是一间房,全世界都不懂这份担忧,全世界都在困惑我的慌张。 推开那个小房间的时候,我没能第一眼看见涂遥。 那间房间很暗。 没有窗,可能以前有过,然后被钉住了,很小,像是临时的禁闭室,与我刚刚经过的那些房间,像是天壤之别。 然后涂遥站在那里。 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靠在墙上,像是在看着什么,他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而是伸出手,朝我走来过来。 我跑得气喘吁吁,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一把勾住肩膀,紧紧抱住了我。 他抱得那样紧,想要勒碎我的肋骨,刻进他胸膛里,但是他的语气这样轻描淡写,像是在说着一件早就意料到的事。 他的声音像是叹息一样:“你来了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下巴靠在我肩膀上,我偏过头看他,我背后的门缓缓关上,那些从走廊上照进来的光,一点点消失在这房间里,这房间又回到一片黑暗中,就像从来没有过光线一样。 他抱得我那样紧,我却总觉得他在瑟瑟发抖。 我有点担心地叫了一声:“涂遥……” “嘘,”他按住我的嘴唇:“你听得到吗?” “听到什么?” “小时候的我,在哭。” 这样黑暗房间,这样空荡房间,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但是我竟然不怕。 大概是因为抱着我的这个人是他吧。 明明该快点出去的,也该制止他的异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也觉得,就这样和他抱着站在这里,也没关系。 “对不起,本来想让大叔看到一个什么都不怕的我,”他贴着我脸颊,下巴枕在我肩膀上,声音里满是歉意:“大叔一直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我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 “不是这样的。”我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该有一些事,是你怎么跨也跨不去的坎,是你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 错的不是你,是时间。 你在最脆弱的时候遇见的那些东西,其实都做不得数,不是趁你年纪小,趁你脆弱,掐住你软肋,你就该一辈子受制于那些东西。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该成为你一辈子的负担。 就算你挣扎,就算你疲惫了,沾了一身肮脏泥土,但你总会学会放开那些东西,心甘情愿走出来。就算你走不出来,也会有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俯□来,牵住你的手,带着你一路走出来。或许早,或许晚,但你总会走出来。 你不是神,你总有缺点,这世上所有人都曾在年轻时痛哭得像个傻逼,凭什么你涂遥就得永远微笑无懈可击。 就算你得做天王,就算你要拿金熊奖,就算这世界无数镜头无数舆论,只要我还在这里,我总会替你挡下这一切,让你在某个卸下面具的深夜里,做真实的涂遥。 我不知道涂遥听不听得懂。 但是他吻了我。 他说:“大叔,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你?” 90我是代发的谦少没给标题 其实我不太想听他说。br> 我觉得,答案不会是我想知道的。 但是他既然想说,就让他说吧- “我第一次记起大叔的名字,其实是在sv台的化妆间。” 我记得他撞见了我和齐楚在化妆间里,近得像要接吻。他闯了进来,跟我们问一个化妆间在哪里。 那也是我对他印象深刻的一天。 “你就是那时候开始想认识我的?”我问他。 他松开了我的肩膀。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表情,只觉得他目光灼灼,黑暗中的火一样,烧得人皮肤都疼起来。 他说:“我喜欢大叔看齐楚的眼神。” “什么眼神?” 他笑了起来。 “就是大叔现在看我的眼神。” 神神叨叨的。 “算了,大叔听不懂的。”他胆大包天揉我头发,在我脸上啃了一口:“只要大叔知道就行了。” “知道什么?” 平生最恨话都说不清楚的人。 偏偏他还就不准备说出来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快说,不然我下楼了。”我的排骨还在厨房里等着我呢。 涂遥不说话了。 “别总是卖关子,玩这些有的没的。”我语重心长和他讲道理:“我知道你聪明,我情商也没你高,但你不能整天玩这个,人何必活那么累,就算你喜欢在外面玩,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就说,绕多了我也听不懂……” 他捂住了我的嘴。 “那天我在sv台看见你看齐楚的眼神,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我,我那时候就想,我也要有一个人,看我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他眼睛里,全心全意,全盘托出。找不到这个人,我就抢,我在娱乐圈呆了一年,却只在你身上看过,所以我想把你抢过来。” 就算他没有捂住我的嘴,我也不想说话了。 “我知道大叔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变成那样的人。齐楚是个傻子,要抢他的东西很容易,但是大叔很奇怪,大叔平时很厉害,在有些事上却一点都不聪明……” 我打开了他的手。 “你要找死心塌地喜欢你的人,多得是,找我干什么!” 他搂紧我肩膀,不让我甩手就走。 “可是我想要喜欢我的人,只有大叔啊……”他声音的尾音软下来,像是无奈一样:“别人看着我,没感觉的啊……” 信你就是傻子。 “以前只想着把大叔骗过来,现在骗过来了,又想让大叔只看着我一个人,等大叔眼睛里终于有我了,又想大叔喜欢我了……”他手指划着我脸,笑起来:“现在我想,要是大叔能信我,该多好?” “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大叔不信我,也是对的。”他像是落寞得很:“我连自己家都不敢回,怎么靠得住?真正有担当的人,应该无所畏惧……” 又来这套。 我虽然知道他绝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脆弱,还是忍不住安慰他:“要是一个人一点畏惧都没有,就不算人了。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因为你年纪太小,以后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可能性,我不想让你这么早就被锁住,万一你以后后悔,也还来得及。” “大叔也只大我十岁而已,大叔的人生也有很多可能性,大叔是不愿意自己被我锁住吧?”他一点不领情。 “十岁是很大的差距了。”我不和他胡搅蛮缠,耐心跟他讲道理:“我的人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再有太大的变化了,再赚几年钱,安定下来,就是一辈子的事了,我不会再定居在新的城市,不可能再喜欢上新的人,我的生活里会全是我习惯了的东西。而你呢,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那么多人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再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遇见再好的人又怎样,好是好,喜欢是喜欢,我喜欢的只有大叔!”他简直有点气愤:“我知道,喜欢上我的人,还会有很多。但是我喜欢上一个人,比大叔喜欢上一个人要难得多!” 他的话指责意味太重,我只能沉默。 “遇上新的人又怎么样?新的城市再多又怎么样?我只愿意喜欢你,其余的人我不乐意喜欢,我看不上,我以后不怕回这里了,所以再也没有人能安慰我了,我再也不会喜欢别人!” “话是这么说,”我有点瑟缩:“但我还是觉得……” 他堵住了我的嘴。 他愤怒得很,胡搅蛮缠,推得我撞在墙上,手抓住我皮带扣,几下把我衬衫脱出来,急慌慌摸进我裤子,气哄哄地:“我真怀疑大叔是不是喜欢我!” 我真的是被惹恼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勾住他腰,伸手进他裤子里,他腰修长结实得很,摸上去像给猫顺毛一样,温驯底下藏着豹子一样的危险。 我手一伸进他后腰,他就弹了起来。 “你摸哪里?”他像炸毛的猫一样,在黑暗里虎视眈眈看我。 说了你年轻,又不肯承认,一堆歪理,结果还不是一试就跳起来,早知道就早用这招,省得多说。 我心里在大笑,表面上还一副云淡风轻,自我感觉语气简直像极那种糟蹋了良家妇女然后靠在床头吸烟的恶霸:“我就说了,你还小,这些事情,以后再考虑,你还逞强……” “原来大叔以为自己是在上……”他语气很是震惊。 “……要是真做了,你就走上这条路,再回不头了。”我认真和他讲完道理,还不忘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他的语气很奇怪,像是感慨万千,又像是极力忍着笑意。 “好吧,”他一副乖巧样子,伸手抱住了我,像是息事宁人一样,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听大叔的。”- 让佣人把黑屋子的窗户弄开了,又煲了汤,管家说涂遥在楼上阳台上,拎着汤找过去,发现二楼阳台实在是漂亮,设计的人大概是个天才,全露天种植物就显得粗糙,人为痕迹太多又失去了种植物的意义,所以把握住这个度很重要。 以前学世界奇迹,不懂空中花园怎么就成奇迹了,不就是把植物种到房子里。后来工作了,越来越忙,越来越忙,去过长满植物的森林,但是最终还是要回到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每天从一个房间到另外一个房间,慢慢明白在办公桌上摆蔫头蔫脑植物的人是什么心情。 空中花园,不是把植物种到房子里,是把森林种到了房子里。 我穿过一大丛热带的兰花,走到垂着奇怪的金色果实的树下面,旁边是郁郁葱葱的灌木,涂遥坐在西式的下午茶桌边,看见我来了,把茶碟和点心全扒到一边,大声抱怨:“下午茶根本不是用来喝的!我要喝汤!” 我看着他拧开保温瓶,把热乎乎的汤倒在瓷碗里,小心翼翼地在吹着汤。 其实他说得很对,下午茶不是用来喝的。喝中餐的汤,得全神贯注,还会喝出一身汗,心情都跟着汤的味道走,哪有闲心去看别的。所以装逼*一般都吃西餐。 “这地方挺漂亮的,谁弄的?” “我妈。”涂遥吃东西的时候一般都心情不错:“她觉得自己是个公主,所以得住在城堡里。” 果然是在国外长大的小孩,一点也不避讳。 “问我吧。”他半垂着眼睛,眼尾漂亮得画一样。 “问什么?”我被他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 “问我爸是谁。”他悠闲地喝着汤:“这座城堡是谁买的?聂家一直帮我的那个人是谁?我到底姓什么?这些你都可以问。” 果然,是在国外,长大的。 还好我没喝汤,不然就要被呛到了。 “你怎么忽然想告诉我这个?” 他把白瓷碗放到一边。 “不是想告诉,而是觉得大叔很想知道。”他抬起眼睛来,像是这人工森林里最干净的一株植物:“大叔问,我就说。” “你想说的时候,我再问你。” 他笑了起来。 “好像在说绕口令啊……”他大声感慨:“快问啦!反正我以后也会告诉大叔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我也笑。 其实我不太想知道。 认识涂遥之前,所有人都跟我说他是天才,真正的横空出世,有天赋有后台,华天着力捧他。见过之后我才知道,他没有含着金汤匙,他连一个能浮上水面的父亲都没有,母亲更是不合格,华天有人罩着他,但是尹奚从来不真当他是天王接班人,不然也不会让乐盈带他。 他一直很艰难。 所以我不想逼他。 再说了,我要真的百爪挠心地想知道什么事,不用把他抽丝剥茧一层层揭开,他没必要做无懈可击的人,愿意戴面具就戴面具,愿意瞒着就瞒着。我自己会查。 “不过,我倒是真有个问题想问你……”我忽然来了这一句。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墨黑瞳仁,睁开就显得这样清澈的眼睛,这眼神简直像是在心甘情愿地接受死刑判定。 “我一直想问你,”我顿了一顿:“你为什么要叫我大叔呢?” 91笔墨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从美国飞回来,累得不行,在飞机上靠在涂遥肩膀上睡了一会儿,他倒是精神头好,一路闹回来。 到s城时又是一个黎明,阳光灿烂得很,可惜没有温度,回公司路上连接七个电话,自从周子翔的纪念电影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在等着聂行秋的电影。涂遥这次在关永平的大寿上大出风头,国内不少嗅觉灵敏的媒体都知道到我这来找新闻,问关永平有没有让涂遥担当男主角的想法。尹奚那个墙头草,一副体恤下属样子,说要给我们庆功。 百乐网工作效率倒是不错,我刚回国就跑了过来,还是上次开记者招待会的时候,和我有过一次合作的百乐网的小记者。 上次我让他们黑涂遥,说涂遥耍大牌,威胁记者,这标题配着视频一发,粉丝在后援会的约束下没有太大举动,反而是很多“路人”看不下去了,纷纷表示记者太过分,涂遥的态度在外人眼中看来都是有礼有节,最多只能算傲气了一点,却被黑成这样,可见娱乐圈有多黑暗,记者道德沦丧。 这算是合作愉快。 - 我对阿封,一直是觉得有点可惜的。 他其实是个不错的助手,工作能力有,也不过于锋芒毕露,脑子聪明是好事,难得地是懂得低调做人,按理说,他现在是涂遥的助理,和尹奚也有关系,大可以嚣张一点,他却一直是个小助理的样子,份内之事做得服服帖帖。 可惜他不算我的人。 他脑子聪明,其实知道自己是在自毁前程,我不是傻子,他和尹奚的交易,瞒不了多久。我一知道他和尹奚在交易,他在我这就没什么前途可言了。至于尹奚,更不可能用他这种会当内应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投向尹奚那边,但我知道,他心里应该清楚,他是在饮鸩止渴。 我看过他档案,他户籍落在一个小县城上,家境似乎不太好,我曾经动过念头,想查清他为什么和尹奚在一起,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虽然对下属脾气不错,但有个原则,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就算我查到他背后原因,替他解决了,放他一马,他感恩戴德,从此死心塌地为我做事,那又怎样呢?我怎么知道下次他会不会再遇到困难,会不会再次背叛我?在娱乐圈混,有的是今天还在云端上,明天就摔进泥里的变故,几起几落都是常事,我不要一个随时会背叛我的人站在我身边。 所以才会叫那个上次采访过涂遥的华视记者来公司见我。 我虽然不算好人,也不会装作不懂阿封和尹奚勾搭的事,继续把阿封吊在这里,给他假消息,让他和尹奚闹翻,再炒了他。这不是我的套路,这是凌蓝秋的套路。凌蓝秋那女人,对人好,心肺都能掏出来给你。你要散,好说,告诉她就行,再在乎的人,她手一挥就放你自由。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心其实宽得让很多男子都汗颜。她被人说过不漂亮,没女人味,也被大男子主义怀疑过她工作能力,这些她都能保持风度。但是她平生最恨脚踏两只船,像阿封这种事,落到她手里,她一定整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杀鸡儆猴,威风遍及圈内外,所以她这辈子鲜少被人背叛。 偏偏景天翔自己找死。 阿封是聪明人,看了这个记者的年纪,行事风格,就知道要开始给自己谋求出路,以后卷铺盖走人的时候,也不至于太慌张。 对阿封这种小人物,我向来不会下手整他们,因为没必要。要是不费力,就顺手帮上一把。 大概是因为我自己也是一步步爬上来的,当年没有人顺手帮过我,所以我能帮上别人的时候,就顺手帮一帮。我知道,如果你站得足够高,只要你伸伸手,就能救别人于水火之中。 - 华视的记者叫江淮,瘦高,戴眼镜,书呆子一样,一点也看不出上个月在记者会上发问的心机。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很安分,不乱看。 “肖先生,你好。”他极有礼貌地打了招呼,站到一边。 “坐吧。”我指了指沙发,继续和一旁的网络记者周昀说话:“这些照片,你们有存档没有?” 周昀就是上次涂遥脸受伤开记者会的时候提问的百乐网的记者。 上次合作之后,我对百乐网很是欣赏,网络上的娱乐新闻观众多,扩散起来简直和病毒一样快,关键是还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用负责任。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主编那里有存档,我们接触不到的。”小青年还是有点摸不到重点:“照片不会外泄的。” 我真心不想重塑他世界观。 “算了,”我放弃多余修辞,直接告诉他:“我要你们做好网页被关,照片被删,以及被告上法庭的准备。我只保证你们打官司不输,至于这场舆论最后是输是赢,看你们自己本事。” 周昀沉默了。 然后他问:“既然可能会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我诧异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他。 小记者很有胆量:“上次你叫我用负面标题发涂遥的记者招待会,现在我懂了。主编说我过来能学到东西,这个我不懂,我要问你。” 我手里拿着笔,还在记事情,瞟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睛。 “新闻稿你来拟?” 他噎了一下:“没有,主编自己拟。” “那我为什么要教你?”我头也不抬:“你脑子不够聪明,我时间又紧,为什么要帮别人带小孩!” 小青年被我说得沉默了。 我几笔签完一张文件,扔给他。 “把这个传真给你们主编,让他收到马上发新闻,等sv台电话,他们要收这个当午间娱乐新闻头条,还有,这套照片,sv台和元华各一份,南浙也给一份,但是不用给清晰版。” 周昀拿了照片,蔫蔫地准备走了。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算职位低,也以为全世界都是围着自己打转的。其实只要他稍微翻翻,就会发现里面夹了一段我给他的解释。 我说那句话,不是吓唬百乐网的。 这件事其实是不会失败的,泼脏水这种事,沾着一点就是脏,差别只在是人生污点还是从此一辈子泡在脏水中。 我说的输赢,是对方的报复。 我负责保护涂遥,百乐网自保。 - 周昀走了之后,我招招手,让江淮过来。 “看看这叠照片。”我扔照片给他看。 他一张张翻,眼镜片后眼神不动声色。 看完了,他抿着唇。 我仰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玩笔:“说说,什么感想。”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他不动声色。 “你想说什么?” “尹总和靳云森交情很好,整个公司都是站在靳云森这边的。”他秀演技:“肖哥是想拖我下水吗?” 我失笑。 “说实话,我很讨厌别人像尹奚一样绕关子。”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懒得跟你绕,你我都清楚,这公司不是他尹奚的,就算聂源死了,聂家还有一堆人,尹奚大权独揽,做的事越过了外姓人的职责,倒台是迟早的事。你要装也行,那天记者招待会,你们华视没有任务,你那样费尽心机出风头,不是向我示好是什么?要是你再装,就继续回华视当你的小记者去。” 小朋友被我唬住了。 “这新闻肖哥准备交给乐综sv?”他总算不再装深沉。 “怎么,你想要?”我笑着看他。 华视管得很严,他一个小记者,想偷渡一条新闻进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么好的新闻,给sv有点可惜。”他笑得温和:“既然尹总迟早要倒,不如我来点这第一把火。” - 我想我有点算错了。 我的本意,是尹奚从我手里抢一个人,我也从他手里抢一个人好了。 华视一堆尸位素餐混日子的,看得上眼的也只有这位记者而已。 但我没想到,他并不是一条不得赏识的猎犬。 而是一只狼。 - 上午十一点,大概是许多网民刚刚起床的时间,百乐先甩出一条爆炸性新闻。 它先是盘点了娱乐圈十大同性恋传闻缠身的明星。 第二名是齐楚,第一名是靳云森。 然后,它在这个新闻里放了两个链接。 靳云森那页的链接,放的是聂行秋的五周年忌日,有聂行秋的骨灰级粉丝,公然在网络论坛上开八某位圈内现役天王和聂行秋的关系,矛头直指靳云森。八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其中八成真两成假,很是权威。但是不巧,就是那两成,把舆论从聂行秋单方面苦恋,变成了靳云森是个借聂行秋上位的负心汉。 所以我一直怀疑这是聂家哪个和聂行秋关系好的人搞出来的。因为如果是凌蓝秋想搞靳云森,应该是正面较量,弄一个两败俱伤。 齐楚的链接,放的是上次景莫延和齐楚合照的事件,下面有人八出来,景莫延是景家的小儿子,根本不是当初说的什么朋友、工作人员,齐楚很可能是被自己公司的小太子潜了。 这条新闻在一个小时内跃上了搜索引擎的榜首。 然后,华视的午间娱乐盘点,早了sv台半个小时,两个胳膊和腿一样细的小女主播,紧张地播着这次的爆炸性新闻,虽然有点生涩,还是全方位介绍了这次被盘点的几位艺人,在齐楚和靳云森身上用笔墨尤其多。 半个小时候,sv台的主播播新闻的时候,脸都是灰的。 再十分钟,凌蓝秋打电话来痛骂我。 “你要玩是吧!”那女人气得发抖:“老娘陪你玩!看看最后是谁玩不起!” 我深知现在不管我说什么都能让她赶来华天追杀我,好在她自己摔了电话。 然后是尹奚直接闯进我办公室。 “娱乐盘点从导演到主持人全部被我停职了,我会查出这件事是什么回事。还有你,肖林。” “叫我干什么?”我翘着腿搭在办公桌上,悠闲地很。 尹奚穿着他的黑西装,瘦成螳螂样,站在我门口,沉默地盯着我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 “你自己好自为之。” 该好自为之的是你自己。 功高震主,事必躬亲,手里带着max男团,整个华天都叫他“尹总”,连签个新经纪人都不放过,改合同的资格,发宣传费用的权力,选新人,排华视的节目…… 这不是三国,你当不了诸葛亮。 再说了,以聂源那不识好歹的性格,就算你是诸葛亮,也得死在他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代发君又来了~这次谦少说不给我卖萌的机会,于是给了标题……哼!难道我上次是在卖萌么?! 好啦~祝大家看文愉快~天气热也注意防暑哦~ 92早上八点被无良作者叫起来代更 百乐网手上的筹码远不止这一个而已。 眼看着尹奚的庆功宴没得吃了,我打电话给涂遥,叫他跟我回家吃饭。 他不知道在和聂家的谁见面,神秘兮兮,电话也不接,我发了短信过去,告诉他我回家吃饭了。 他没回短信。 没办法,只能在办公室等他。 我是懒得死的人,自己一个人根本不会做菜,回家也没事做,干脆坐在办公室,拿出聂行秋的资料来看。 刚看到他年轻时候,演梁祝,一张脸俊秀到极致,俊秀是个好词,可惜被用滥了,这个人也俊秀,那个人也俊秀,事实上,我活了三十年,担得起俊秀这两个字的,也不过十个人,漂亮容易,俊秀难。聂行秋年轻的时候,五官是十分好看的,俊秀这个词,他应该是极致了。再漂亮一分,就成了小白脸,稍微粗糙一点,又不够斯文。他并不是一眼就让人眼前一亮的长相,事实上,他年轻时是一派俊秀书生的样子,过了三十岁,就成了清俊的君子。 他说不出来哪里好看,但是看着让人舒服,我一直觉得他就是某句话的最好诠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可惜君子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聂行秋在圈里人缘好,他喜欢扶持新人,不然也不会认识靳云森。 上次聂行秋的纪念演唱会,圈里大大小小的明星都到了场,会唱的当嘉宾,不会唱的在台下,如今的歌神陈景是聂行秋当年一手扶持的,当年聂行秋告别演唱会上,他已经小有名气,是聂行秋让他当演唱会嘉宾,和当年的林倩、舒柏华这样的歌王歌后一起同台演出,他才在一夜之间成为家喻户晓的新星。 聂行秋死后,圈里再没有出过他这样的人。 时代不同了,当年的时代,星光熠熠,才子美人层出不穷,当年以演技著称的郁蓝到今天来卖脸都能秒杀乐曼几条街。 以前赵黎常感慨,说现在真的是一个像样的演员也没有,老的老,小的小,30岁以下的演员就没有能挑得起大梁的,逼得赵易他们要么铤而走险用新人,要么就只能依靠化妆和服装,让三四十岁的演员演青春无敌的主角。 用他的原话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好在青年演员是空白期,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坏在,我们连一只像样的猴子都找不到。 如果是现在,他跟我说这句话,我会让他去看涂遥- 等到下午,中间阿封给我送了饭过来,他是聪明人,也知道我已经知道他和尹奚的事了。 保温饭盒上写的是湘韵,这饭店名气很大,离华天远了点,开车至少要四十分钟。我以前不经意间说过,s城的饭店,我愿意吃的只有几家。 其中就有湘韵。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跑那么远给我买一份饭,已经是他的谢意了- 等到下午,大部分网民都开始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百乐网再抛出一个重量级消息。 其实也不算新消息,不过看起来蓄谋很久所以蔚为壮观,其中有不少齐楚和莫延生活中的照片,从春装到夏装再到秋装,无一例外是挽着手臂,勾肩搭背,景莫延偶尔还踮着脚凑在齐楚耳边说什么。 如果这是粉丝内部yy云麓中齐楚和林小白的ps图,下面会有一大堆人大叫好萌有爱,但是真当这些图称为现实时,粉丝却完全接受不了了。 所以说,女人的心思最难猜。 彼时已经是半下午,黄景终于打了电话来骂我,他说:“肖林,这次你真的太过分了?” 我笑起来:“过分?我连造假都没造,你就说我过分。他本来就是同性恋,这些照片也都是我从媒体手上拦下来的,我现在只是让它们被发出去而已,有什么问题?” 难得他敢直呼我名字指责我,我自然要好好珍惜这机会。 “同性恋?涂遥难道不是同性恋?你怎么不曝光他!”黄景吼我。 “你们想搞涂遥?尽管来啊……”我语气淡定得很:“本来就是对手,输赢各靠本事。” “我要怎么说你才听得懂!”黄景暴脾气犯了:“谁要和你做对手,我们本来是一起的,景莫延才是外人,打伤赵黎的是他,要害你的也是他。你应该留在我们这边,和我们一起把他赶出去,而不是自己先跑了,来和我们当敌人。” 我笑了起来。 “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事实就是,景莫延打伤了赵黎,还想杀我,我们两个人决裂了,让你们选择站边,齐楚站在涂遥那边,你也跟着过去了。你们都站好边了,还叫我留在你们那边,你脑子摔坏了把?” “我们站什么边了?”他吼我:“我是齐楚的兄弟,是他的经纪人,他又没对不起我,难道叫我辞职?” “所以我没对付你,我只对付齐楚。” 黄景抓狂了。 “齐楚又怎么你了!人是景莫延打的,你怎么不去找景莫延的麻烦!是!景莫延是打了人!但是你想要齐楚怎么做?你想要他站出来举报景莫延杀打了人?还是希望他捅景莫延一刀!肖林,如果是你打了景莫延的朋友!齐楚也会像对景莫延一样对你!但是景莫延不会像你一样,蠢到和齐楚决裂!” “假设之所以可以用来安慰人,就是因为它仅仅只是假设。”我不为所动,语气平静告诉他:“我之所以不对付景莫延,是因为我够不着他,我的招数对他也没用,我只能对付齐楚了。景莫延留给赵家来。” 黄景不说话了。 我耐心等,反正下午也无聊,一切部署早就准备好,现在事情正按我的安排发展,我只要坐在这里,等着意外发生,或者凌蓝秋的报复到来。 “你不觉得可惜吗?”他最后问我:“你一手扶他到今天这位置,他走哪一步,你没有费尽心机,你捧他到今天,却又要一手毁掉他。” 我没回答他。 我喜欢齐楚那么些年,从二十二到三十岁,如今一夕决裂,我都来不及可惜。 哪有时间去可惜别的- 下午我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 平生最讨厌白天睡觉,因为睡醒之后满心烦躁,不到半个小时缓不过来。 偏偏涂遥在这时候撞上来。 “好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身黑色的小西装,整个人蔫蔫地进来了。 我把脸贴在桌面上,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懒得搭理他。 他在桌边坐了下来。 “大叔怎么了,”他摸了摸我的脸:“看起来有点呆。” “别碰我,头晕。”我打开了他的手:“今天你去哪了?” “去见了……”他顺手拿过我的笔在桌上转,漫不经心地往外蹦字:“一……个……老头……” 聂家的老头吧。 我懒得猜,顺手拿过行程表,扔给他:“这两天别乱跑了,明天飞香港rado有个旗舰店开幕,后天就得去片场,赵易在催,你最好赶在三天内把陆赫这边拍完……” “上次我们不是去过他们的开幕了吗?”涂遥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哼了一声。 我头痛得要命,懒得和他多说:“叫你去就去,不许出幺蛾子。” 靳云森丑闻缠身rado换人是迟早的事,上次我带着涂遥去过他们的旗舰店,他们的主管还说过要推荐涂遥当亚洲区代言人,虽然只是那么一说,但既然接到邀请,过去看看总没错。 反正都翻了脸,抢他个把代言也没什么。 涂遥拿着行程表看了半天,笑了起来。 rado是服装品牌吧?” “有香水有服装,怎么了?”我被他笑得心里有点不祥。 “那我不能代言了。”涂遥一脸轻松,仰在椅子上:“我刚刚拍了jk的秋冬广告。” “什么时候的事!”我被吓得跳了起来。 “就刚刚啊。”他一脸得意,尾巴都要翘起来:“合同他们这两天会送过来,大叔要注意收。” jk是真正的顶级奢侈品,聂行秋死后,再没在亚洲地区用过东方人面孔代言,相rado这种还需要讨好内地市场的品牌,jk才是真正地高贵冷艳,别说广告,在内地宣传力度简直是零,但是挡不住人性本贱,内地游客一拨一拨往港澳台往欧洲跑,蝗虫一样扫了货带回来。 要是他真的接了jk的代言,倒是件好事。 只是…… “这两天华天有点乱,让他们的合同别经过华天,直接发到我手里。”我用笔抵着太阳穴,连涂遥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都没发现。 “明天就要拍戏了啊,”涂遥勾着我肩膀,靠在我身上:“真好。” 是的。 明天,也要见到齐楚了。 93进击的渣渣渣渣渣渣 我们登机之前,华天已经开始乱起来了。 华天平时阶级分明,一点小事就扣工资,等到江淮真的造反,搞了那么大一件事出来,反而不知道怎么发落了,据说现在是停了职,关在宿舍里,准备追究法律责任。 但是,聂源出手了。 他要保江淮。 这几个月,待在华天,我冷眼看下来,尹奚看起来煊赫,事实上,华天的高层,已经有不少人对他不满了。 别的人也就算了。关键是,尹奚的老板聂源,也看不惯他了。 其实,凭良心说,尹奚真没有什么对不住华天的。 聂源行事不够稳重,尹奚从琐碎事务到公司决策全是一手抓,总会有“违背圣意”的地方。 人就是这样,相处得久了,就只能看见缺点,看不见优点了。就像聂源看尹奚,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不合心意,就记在了心里,记得多了,就有了不满,有了积怨,最后,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了。 尹奚是个聪明人,可惜选错了老板。 华天的恩怨我自然不去管他,带着涂遥躲得远远的,江淮是个好苗子,可惜不安分,年轻人,该让他去碰碰,等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世界的中心,卷进这种翻天覆地的波澜里,也只能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他就会学会安分了- 到片场是凌晨,半夜下的飞机,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窗外黑魆魆一片,树影憧憧,我和涂遥靠在一起睡觉,盖着一件大衣,醒来时候阳光万丈,从窗户外面照进来,空气冰凉。 《匹夫》已经快拍完在武馆的部分了。 这次有场武戏,拍的是凤七少爷的随从出言侮辱了爱慕凤七少爷的小师妹,还打伤了武馆的师兄弟,齐楚的谭岱出手阻止他们,和凤七爷打了起来,最后凤七少爷打伤了武馆师父,扬长而去。 这次之后,凤七少爷离开武馆,而武馆也被讨好凤七少爷的武馆查封,所以武馆师兄弟都各自散去,谭岱因为是孤儿,跟着师父和小师妹回山东老家,结果在路上老师父去世,谭岱在街头卖艺赚路费,千里扶灵,送师父回山东。 而凤七少爷父亲去世,他入了朝堂,主张“师夷长技以制夷”,身穿蟒袍,顶戴花翎,办海军,造洋枪。 再要拍他们俩的对手戏,就要等上一个多月了。 涂遥只睡了四个小时,我担心他状态不好,和陆赫商量,今天只拍一两场文戏,明天再拍打戏,陆赫大魔王不知道是上次被米林误伤还是怎么的,完全没有以前独~裁了,听到我要求,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就勉强答应了。搞得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不过事实证明,这是我错觉。 剧本中的打戏安排在下午,前面有两条戏,都是在黄昏时候拍的,一条是被凤七少爷的侍卫打了的师弟们跑去找齐楚,一条是凤七和赶过来的齐楚对峙,一言不合就开打。 第一条涂遥只要站着当背景就好。 涂遥化妆化了半个小时,期间我看见陆赫拿着电话,不知道在跟谁吵架。我问化妆师nick怎么回事,他小声告诉齐楚本来昨天就该到的,结果今天还是没有来。 我笑起来,说:“陆导也太不体谅人了……” nick说:“是啊,齐楚现在被新闻媒体堵在家里,凌姐都生气了,这不,和陆导吵了一个早上了。” 吵得好,最好是换人,反正也没拍多少。 “……被新闻媒体堵在家里,为什么?”一直坐着任nick摆布的涂遥忽然来了兴致。 nick惊讶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齐楚他……” 我拦住了nick。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我一句话把涂遥挡回去:“好好演你的戏。”- 男主角迟迟不来,导演又生着气,一上午没拍个什么。陆芸白脾气好,也不心疼钱,由着陆赫和凌蓝秋吵,吵到中午,盒饭都吃了,还是一场没拍。陆芸白看我们等得心慌,干脆一挥手,让大家先回酒店,晚上六点过来集合。 涂遥上午睡了一下,精神得不行,我比不上他,一去酒店就准备补觉,怕他吵我,打发他去nick那里试造型。反证陆赫也不在,定不了妆,不怕重蹈乐盈的覆辙。 睡到半下午,被闹钟吵醒了。 打个电话,确认过涂遥那边情况,叫酒店送东西上来吃,结果半天没反应。 出去就看见齐楚。 还好我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把门摔上了。 以齐楚的脾气,现在把我揍上一顿,不是不可能。 当年我们呆在一起的时候,也吵架,他天生不会吵架,我年轻时候却牙尖嘴利,一定要争一个输赢。他经常被我气得脸通红,却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真的被气狠了的时候,他就沉着脸,走到正喋喋不休的我面前,把我拦腰扛起来,然后摔到就近的沙发或者床上,我被摔懵了,就不会和他吵了。 所以我还是有点怕他的。 刚刚我在外面,只看见齐楚背着我在和谁说话,看那个人的高度,不是凌蓝秋就是景莫延。 以上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涂遥那小混蛋,不知道怎么,还不回来。 我躲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从冰箱里找出点面包。 我听见门被敲响了。 “谁。” 没有人答应。 我坐在地上啃了一会面包,感觉外面应该没人了,摸到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 门被抵住了。 我转身就跑。 衣领被揪住了。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叫人,腰上被人揽住,一个字都来不及出口,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摔在了沙发上。 我被摔懵了。 本来运动细胞就不好,被这一摔,爬都爬不起来,明明一点伤都没有,但是手脚都是软的,连方向都无法辨认,挣扎了半天,根本动弹不得。 “我……”我从来没被他摔得这么狠,挣扎几下,头晕得快吐出来,干脆躺在沙发里骂娘:“我……我操……” 嘴被捂住了。 齐楚的眼角通红,熬过夜一样,这眼神太过震撼,我一时间竟然怔住了。 我说过的,他是那种越狼狈,越好看的人。 我也说过,我怕看他的眼睛。 只是被他这样看着,我眼泪都快掉下来。 我一辈子都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站在一个酒吧门口,靠着路灯的柱子,背着一把吉他。 我记得他的眼睛,墨黑瞳仁,漂亮轮廓,冷冷地看着来往行人,灯红酒绿,似乎这世界都与他无关。 那时候我想,我喜欢这个人,我要到他身边去,以后他经历每一件事,我都要在他身边,我要他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与他看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我一步步往前走,一步步朝他靠近,今天他看我的目光,从来没有用来看过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然而,我们成了敌人。 他的未来,不再有我参与,从此这无垠世界,无边人海,他有他的人生,我有我的。 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就走到这一步- “你,”齐楚咬着牙,终于说出三个字来:“你骗我!” 他明明是在跟我说话,却捂着我的嘴,不让我说话,他压根不想听我的回答。 “你骗我,”他声音冷得结冰一样:“你为了一个流氓恨我,害我,你还跟我说你喜欢我……”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别说那根绷着理智的弦,连理智带底线,全被那股怒火烧得渣都不剩。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上。 血腥味顿时就涌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拿来的这么多的愤怒,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这么多的委屈。 我眼睛像被火在烧,鼻子发酸,喉咙哽住,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我最终却哑着声音吼了出来: “我骗你?!是我骗你吗!你他妈是石头做的吗?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的眼睛瞎了吗!我要是不喜欢你,这些年我他妈给你当保姆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想当经纪人,我想赚钱?我回去学校当老师不好!我凭什么要跟着你挨饿受气!我要是不喜欢你!你他妈今天能站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翻脸!”他吼我:“你说你喜欢我,你的喜欢就只有七年吗!” 94我只是个代更的不要扔鸡蛋 我其实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说事实,讲道理,痛骂,指责,说我们的当年。 我瞪着他,他也瞪着我。 但我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像是本来卯足了劲,去打一场比赛,最后却告诉你,无论你打赢还是打输,都拿不到冠军。 像泄了气的气球,满心的愤怒和情绪都一点点漏掉,无法挽回。 争赢了又怎么样呢?仇人还是仇人,决裂还是决裂,他还是有他的人生,我还是有我的恩怨,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也只能再继续走下去。 我平静起来。 我甚至没有再吼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齐楚,我的喜欢,是被你磨得只剩七年的。” 他的眼睛骤然睁大了。 然后,一点点暗下去。 他像是在反驳我,又像在安慰他自己。 他说:“真正的喜欢是磨不掉的。” 他眼神这样坚定,语气这样果决,以至于瞬间我只觉得我自己才是罪人。 我说:“好吧,祝你找到那样的喜欢,我太肤浅太脆弱,我配不上你,麻烦你放开我,我想下楼吃饭。” 他眼睛又瞪了起来。 “你别说怪话,我知道你是在讽刺我。”他一贯地高傲:“你做不到,不代表就真的没有,你没见过,就只会讽刺。” 我真是想揍他。 “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现在真的很饿,能不能请你放开我……” 他竟然松开了手。 我忙不迭翻身起来,爬到一边。 “……跟我去吃饭。” “什么!”我怀疑自己幻听了。 “穿好衣服,”他几乎是嫌弃地瞥了一眼我松开的衬衫领口,一副正常无比的语气:“我带你去吃饭。” 我内心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种“虽然你很无耻很猥琐,但是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所以赏顿饭给你吃”的语气算是怎么回事。 我迅速地闪到了衣架旁边。 “别浪费时间,”他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了,六点就得去片场集合。” 我又一次怀疑我自己才是外星人。 “齐楚,”我斟酌词句,竭力和他交流:“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经纪人了,事实上,我刚刚才组织媒体黑过你,你觉得,我现在和你出去吃饭……” “你不是从来都是这样吗?”他反问我:“你最喜欢用的就是这些手段,我以前说过你很多次,你还不是我行我素?” “可是我这次对付的是你!”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神色冷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他说:“你还喜欢我,不是吗?” 我承认了,我才是外星人。 “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我按捺不住吼他的冲动:“我不喜欢你了,我压根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了!我对你的喜欢早就磨完了!磨成渣了!连渣都不剩了!” “我不信你说的话。”他比我冷静一百倍,也固执一百倍:“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喜欢骗人,所以我不听你说的话,只看你做的事。我知道你还喜欢我。你怎么骗我都没用。” “你从哪知道的?”我连对他吼的力气都没了。 “我就是知道。”他高傲得很。 我想吐血了。 对手强大并不可怕,对手搞不清状况才可怕。 我对付他,从来不是要让他掉胳膊掉腿,而是要让他为了掉胳膊掉腿而伤心。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算了,”我心都灰起来:“不管你是从哪里觉得我还喜欢你的……” “你的眼神,”他冷冷地打断我:“你看我的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有你的动作,你的语气,都和以前一样,你说你不喜欢我了,其实你只是生我的气。你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我和你自己。” “像你这么自恋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呢……”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抬头就看见涂遥,脸上一副似笑非笑表情,斜靠在门口,他手里提着饭盒,身上还穿着去试妆的黑t恤,衬得脸上笑容都带上邪气。 完了。 他这样笑,事情就大条了。 “搞不清状况的是你!”齐楚转过身,冷笑着反唇相讥:“他是为了我才进娱乐圈,也是为了我才当经纪人的,他根本不可能喜欢你。” 我不知道是谁点拨了齐楚还是怎么的,总之他现在优越感和自信心都爆棚了。 “哈,我不知道经纪人还是终生制的,”涂遥腿长,几步跨到我面前来,捞着我肩膀往衣架边一站:“他现在是我的经纪人,以后也是我经纪人,你和他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快给我靠边站。” “他喜欢了我七年,你才认识他多久?”齐楚竟然和他吵得起来:“你才多大,他对你好,就跟对路边的小猫小狗好一样,他以前还养过宠物狗呢……” “去你妈的宠物狗,你除了幻想还会什么!”涂遥不甘示弱:“你看清楚一点,大叔现在有多讨厌你!你最好早点退圈,别等到混不下去了……” 我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像走错了片场。 我的人生,就算不是高智商复仇剧,再不济也是一部苦逼励志电影,怎么就被演成了这种二男争一女的狗血偶像剧。 “……你们认识时间久管什么用,我现在就搂着他,我们今天晚上还要睡一起呢……”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眼看着他们从经纪人的问题争论到肢体接触,我只想飞起一脚踹飞其中一个,再把留下来的那个揍上一顿。 想是这么想,考虑到实际操作难度,我还是决定踹自己人比较安全。 “你们是演偶像剧把脑袋演坏了吧!”我先把涂遥拖了回来,骂齐楚:“你不是想当天王吗,天王就你这智商吗?公归公,私归私,凌蓝秋一个女人都比你果断,有私事以后在说,别挡在这里妨碍我出门。” 涂遥大概以为我是在帮腔,“哼”了一声,挑衅地看着齐楚。 齐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小人得志!” “哈!总比你……” “涂遥,闭嘴,和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涂遥倒是乖乖闭了嘴,然后,他伸手勾住我脖颈,把我拉得往他那边一偏,然后,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抓过台灯,挡在了想冲上来打架的齐楚面前。 “你够了没!”我对他忍无可忍:“我在的时候你说你喜欢景莫延,现在我走了你又跑来装情圣,有意思吗!不就是想我回去当你的经纪人吗?你想出卖色相乐综有的是高管,我只是个经纪人,没这么珍贵!是,我是喜欢过你!不代表我一辈子要喜欢你,我给你当经纪人因为我乐意!现在我给涂遥当经纪人也是因为我乐意!我肖林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我!我不想做的事,也没有人能勉强我!” “那你就找了这么个人渣?”齐楚轻蔑地看着涂遥。 涂遥又要冲上去了。 我拉住了他。 我看着齐楚的眼睛,平静地告诉他: “见识过你,我还会怕人渣吗?”- 涂遥生气了。 从他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生气了。 但我不想哄他。 是他自己错了——真正的聪明人,绝不会把自己的情商拉低到和齐楚同一档次,然后再和齐楚吵架吵到生闷气。 我叫司机开车,带他去片场,彼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我们走到停车场,他用极大力气拉开车门,坐进去,然后摔上车门。 青春期少年叛逆三要素:沉默,不吃饭,摔房门。 我提着饭盒上了车,坐在他对面。 饭是双份的,他是想回来和我一起吃饭的,结果遇到齐楚。 齐楚身上有股特质,简单说来叫“情商感染”,详细说来,就是:如果他因为一件很弱智的事和你生气,对着你吼,那么很快,你也会被他惹毛,跟他一起,吵这种弱智的架。我在过去的七年里无数次犯过这种错误。 我研究了很久,最后发现,他之所以具有这么大的传染性,是因为他的固执。如果一个人因为一个弱智问题凶你一次,你可能会很轻蔑,不想理他,但是他如果凶了你一百次的话,你总会忍不住想说服他,想教育他,结果无一例外就是和他吵起来。 因为不管是多弱智的事,只要他认定了,就会一直坚持。就像他一直坚定不移地喜欢景莫延,就像今天,他离开我房间之前,还不忘重申一次:“这世界上,磨不掉的喜欢是有的!” “你说的是你自己吗?”我冷冷回他:“替我恭喜景莫延。” 95脾气 “……你是不准备和我说话了吗?”我一边翻着页,整理行程表,一边问涂遥。 他坐在车窗边,手搭在车窗边缘上,侧着脸看车外,已经是黄昏时候,灯火初上,从最繁华的市中心经过,灯光像流水一样,从他脸上滑过去。 我当初说他长大之后骨骼会长开,只是一句安慰他的话,事实上,他现在的外貌,在娱乐圈已经算是最巅峰的,不需要再改变,改变是要冒风险的,有多少美少年,一过了青春期,骨骼长开,轮廓变硬,就“泯然众人矣”了。 所以凌蓝秋从来不在二十岁以下选艺人带,就算实在找不到艺人,只能为林小白破例,也是仔细研究过他父母亲人的脸的。 涂药就没有这风险了。 他十九岁,轮廓已经固定,再加上涂娇娇的基因,再歪也歪不到哪去。 可惜,他轮廓长得成年人,脾气却和青春期的别扭小孩是一样的。 相处久了,就知道,他那种嚣张跋扈的脾气,也未必全是装的。 他是涂娇娇的儿子,虽然涂娇娇对他不算负责,但是看看他家里排场,也能想起他小时候是怎样众星捧月的。除了亲情份上短缺,在其他世上,他和所谓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子”并没有两样。至少,我还是第一次,在儿童的衣服上看到那几个欧洲的老奢侈品牌的logo。 “别闹小孩子脾气……”眼看着快到片场,我怕他情绪不对,看了一眼司机,冷着声音教训涂遥:“别为了这点小事,把拍戏都耽误了。” 他冷着脸,瞥了我一眼,又转头去看外面了。 要是是肖航这么拽,我早就揍他了。 但涂遥不是肖航。 我只能叹了口气,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问他: “你吃不吃饭?” 涂遥的回答,是一把抓过我肩膀,推得我撞在沙发上。 “真想把大叔打一顿!”他咬着牙:“没心没肺,气死我了!” 果然,还是小孩子- 晚上拍的文戏,涂遥穿着竹根青的王府世子常服,箭袖,深色领,武馆内院走廊上悬着一路红灯笼,光影昏暗,他的脸像浸在水中的玉,画一样的眉眼,桀骜的气质。 齐楚的谭岱,打了他的豪奴,他出来护短,一句“打狗还要看主人”,傲气十足。谭岱要他好好管教自己家的奴才,他笑起来,唇角勾着,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和他一样,都是奴才。” 群情激奋中,齐楚站在那里,像一杆修长的竹。 我是文科生,以前其实很喜欢这类人,白衣翩翩,一眼就看得出正直干净,所谓的君子之风。后来进了娱乐圈,慢慢就知道,看起来干净和内心干净,其实是两码事。像凌蓝秋,穿大红,短发,匕首跟,嚣张眼线,其实骨子里比明月那种装得圣女一样的人要干净得多。 有些人天生就占优势,比如说齐楚,看起来就是浊世翩翩佳公子,演都不用演,他是那种最正的长相。并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你惊艳的,他和聂行秋一样,是一个词到了极致的表现。 聂行秋是俊秀,他是清俊。 清到极致,俊到极致。 相比之下,涂遥就有点剑走偏锋了。 都说兵法讲究一正一奇,其实世间很多事,都是一正一奇的,正的那个,像梁栋一样,不是一眼就惊艳,也不是一夕之间就天堂地狱的,奇的那个,大都有点邪性,邪性足够大的时候,锋芒毕露,遮天蔽日,就成了妖孽。 聂行秋和周子翔,靳云森和米林,都是好的范本。撇去恩怨不谈,齐楚和涂遥,现在其实有点这种意思。 我其实并不准备抢齐楚多少戏份,他们俩平分是最好。最好是对手戏多一点——事实上,如果我是凌蓝秋,我会尽量避免涂遥和齐楚的对手戏。 一正一奇,观众看到的只会是涂遥。 就好像《汉宫秋》里,靳云森一贯地当了中流砥柱,红了涂遥一样- 拍了三条,拍完文戏,往下就是打戏,陆芸白过来问我:“时间还够,可不可以让他们俩先过一遍打戏,明天正式拍的时候也免去磨合。” 我问过涂遥,同意了。 什么保护演员,工作时长,其实到了赵易陆赫这种人这里就是废纸一张,先不说陆赫预演打戏是有多谨慎,单是这打戏的时机,就让我很不满! 要知道,就在三个小时之前,这两位,还差点在酒店打起来。 没人的时候我还能拦,要是在片场打出真火来,我也没那么大能耐去拦。 还好,这场的动作导演手下有点真功夫,带着助理,分别跟他们对戏,剧本里,是风七少爷赢了半招,踢伤了谭岱的腿。然后才把武馆的师父引了出来。 我只怕涂遥下脚没轻重,真的踢伤了齐楚。凌蓝秋虽然强在人脉而不是公关,但是要真是齐楚被打伤了,她也不是好惹的。 眼看着动作导演讲解完动作,就要让他们试镜,我朝陆芸白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有个重要电话,”我举着手机朝陆芸白大喊,眼看着陆赫一脸不悦,朝他做了个“关”的口型。 关永平的权威,不用白不用,反正陆赫也不会专程打电话去问关永平。 陆赫虽然还是一脸不爽,却挥挥手,把涂遥放了出来。 我一看涂遥的表情,就知道他气还没消。 “谁的电话,”他一边问着一边走出陆赫听得到的范围,跟着我走到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其实根本没有人打电话过来吧,大叔。” 我简直想摸摸他的头以示嘉奖。 “你就这么怕我打伤齐楚?”他仍然是一副别扭青春期少年的骄傲样子,还带上一脸委屈。 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齐楚传染了。 “你傻啊,打伤他能干什么?出气吗?出气之后是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与其打伤他,不如在这戏里压过他,被抢了人气的痛苦,绝对大过被打伤。” 涂遥挑起了眉毛。 他脸上还带着一点妆,看不出来,但是整个人就是嚣张的王府世子的样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本来呢,我是不准备打齐楚的,不过大叔竟然紧张到来专门来嘱咐我……” 我觉得头疼了。 “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懒得和他绕,反正绕来绕去也是他赢,还不如爽快点认输。 他笑了起来。 “我要大叔今晚和我一起睡。” “想都别想。”我断然拒绝。 “那我就打断齐楚的腿……”他还用上威胁了。 “随便你,反正是你自己的事业,要被记者说,也是你自己吃亏……” 涂遥眯起眼睛,看了我一会儿。 “好吧,就当大叔是真的不在乎好了。”他一副大度的样子宣布:“晚上我要吃红烧鱼。” “那就好好拍,早点下班。”我总算能摸摸他的小光头:“别想别的,我是你的经纪人,不是齐楚的。” 他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笑了一笑,回去了- 陆赫那暴君,不讲道义,明明和我讲好今天不拍武戏,还扣着涂遥在那里排练,还好今天齐楚状态也不算好,拍不出来,挨到十点,陆赫抵不住我的催促,只好放人。 涂遥今天没睡多少觉,吃了中饭就去试妆,晚饭没吃,挨到十点,任他平时精神精神抖擞小狮子一样,现在都蔫了,仰面躺在沙发上,气若游丝:“我好饿……” “我把下午的饭用剧组微波炉热了一下,你要不要先吃点垫垫肚子?”我怕他饿坏了。 他坚定地摇头。 “要不吃点面包?”我让助理拿牛奶和面包过来。 “不要,我要留着肚子吃大叔的菜。” 我拗他不过,讲道理他也不听。只能催着司机闯了两个红灯回去酒店,联系厨房做饭给他吃。时间紧,让厨师在旁边按我的配料炖了个排骨汤,涂遥喝了两口就喝出来了。 好不容易看着这混世魔王吃了晚饭,他赖在我沙发上不肯走,我扔了书给他看,去阳台上打电话。 短短11个数字的电话号码,当年我为了得到这号码,却费尽千辛万苦。 这号码主人是福建人,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他的儿子是个房地产商,x城最好的海景楼盘就是他儿子建的,他鳏居多年,和亡妻感情太好,一直没有再取。 祖传秘方,连糖霜都是自制的,老人家和我说过,当初研究这祖传的果脯,就是因为妻子爱吃。 他家的果脯不外卖,儿子生意成功,不愿意让老人家劳累。也只有几个交好的世家晚辈,才能从老人家那里讨到点零嘴吃。 四年前,我打通他电话,我说我喜欢的人在一次聚会上偶尔吃到闵老的果脯,很喜欢。我说如果闵老没时间做,我可以帮闵老做。我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只要能让他开心一点的事,就算再辛苦,我都会努力去完成。 “闵老,我是肖林。” “噢,小林,”闵老带着福建口音:“你好久没来拿果脯了,我每个月都做了,都放在家里,你什么时候过来拿?” 我说:“辛苦闵老了,我后天从福建过,去拜访下闵老,顺便把果脯拿走。” 闵老笑起来:“还是带给你喜欢的人吃吧?” 我说不是,那个人没有和我在一起了。 闵老有点失望,又有点意料之中:“哦哦,我知道,上次有个小姑娘,来问我买果脯,说你辞职了,我没有卖给他。” “以后如果那个小姑娘再来问,就麻烦闵老做点给她吧,辛苦闵老了。” “不辛苦不辛苦,”闵老有点询问的语气:“那你这次要的?” “是给我现在带的一个小孩的。”我笑起来:“上次我包里剩了一包果脯,他偷吃了,然后一直在问我要。他也不怎么喜欢吃饭,我就准备弄点果脯,给他放在身边吃……” 96算计 十二月初,去了赵易的片场。 走的时候是下午,上午还在片场,过了场和齐楚的文戏,说的是凤七公子来看被查封的武馆,骑在马上,与被官兵驱逐的谭岱远远对视。 我站在场边,等涂遥拍完。 就算按国内的节令,也是初冬了,天气冷得很,早上草木上都结了霜,地冻得发白,像是要下雪。我远远看,看见凌蓝秋,穿一件臃肿羽绒服,坐在保姆车旁边,气色很差,阿青倒是干练很多,跑来跑去协调各项事宜,还不忘时不时过问一下她。 彼时已经是风起云涌,景莫延被禁足——据说他被暗杀过一次,受了点伤,为此齐楚还失踪两天,陆赫狠狠拍了两天凤七公子,和凌蓝秋吵了一架。据涂遥说,他们吵架的内容里还有米林的名字。 等齐楚回来,我们又得走了。 拍到十二点,场务发盒饭,我和涂遥得赶飞机,天气干冷,我裹在薄羽绒服里,上了车,刚要发动,后视镜里,一团红色追了过来。 是阿青,她跑得气喘吁吁,叫我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在凌蓝秋身边待久了,也穿上了红色,她穿深枣红的大衣,黑色高跟长靴,有点凌蓝秋当年的风范,追上来,屈着手肘,趴在保姆车高高的车窗边,叫我:“小林哥,小林哥。” 她剪黑色短发,冻得脸红红的,踮着脚把一个小盒子塞到我手里:“这是boss要我给你的。” 蓝色天鹅绒盒子,其实是不太适合放玉佩的,但是这玉佩实在太漂亮,上好的和田羊脂玉,放在浅米黄色的内衬里,没有过多雕刻,只是隐约看见轮廓是两个胖乎乎的娃娃,一坐一卧,憨态可掬,像金童玉女。 齐楚当年把这玉佩放在我这里,后来被黄景看见了,他夸张大叫,说:“这是他传家的玉佩,景莫延都没见过的,怎么会到你这里?” 黄景以前年轻,有段时间努力撮合我和齐楚,经常编排些有的没的,我只当他是夸张。后来有次景莫延显摆他和齐楚有多亲密,我才发现他真的不知道这玉佩存在。 “什么破东西……”涂遥伸手就把盒子抢了过去,拿出玉佩来,对着阳光乱照:“一般般嘛,我家里有的是,这玉里面棉花一样的东西是什么,难看死了……” “那在行话里叫云。”我在一边低声说了一句。 “这么小的玉佩,算什么。”涂遥很是不屑,把盒子合上,扔给阿青:“回去告诉齐楚,大叔看不上这个,叫他别再送东西过来了,我家的东西比他的好多了。” 阿青顿时就瞪起了眼睛。 “你懂不懂礼貌,小林哥还没说话呢,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涂遥揽住我肩膀,昂着下巴:“我和大叔是一家人……” “这东西你帮我还给齐楚,就说这东西不属于我,还是该给谁就给谁吧。”我打住了涂遥的话头。 涂遥顿时露出了一脸得意的神情。 阿青苦恼皱起了眉头。 “好吧,既然小林哥……”她慢吞吞地说着,忽然手一扬,把那盒子扔在了我怀里,兔子一样,飞快地转身就跑。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boss说了,东西给小林哥,要留下要扔都随你,我走了!” 涂遥瞪大眼睛,愤怒地看着阿青跑远的背影,伸手就来抢我怀里的盒子。 我躲了一下,还是被他抢走了:“你干什么?” “扔了它啊!”涂遥作势要往窗外扔:“我家里有好多玉,回去赔大叔一块好的。” 十二月初,去了赵易的片场。 走的时候是下午,上午还在片场,过了场和齐楚的文戏,说的是凤七公子来看被查封的武馆,骑在马上,与被官兵驱逐的谭岱远远对视。 我站在场边,等涂遥拍完。 就算按国内的节令,也是初冬了,天气冷得很,早上草木上都结了霜,地冻得发白,像是要下雪。我远远看,看见凌蓝秋,穿一件臃肿羽绒服,坐在保姆车旁边,气色很差,阿青倒是干练很多,跑来跑去协调各项事宜,还不忘时不时过问一下她。 彼时已经是风起云涌,景莫延被禁足——据说他被暗杀过一次,受了点伤,为此齐楚还失踪两天,陆赫狠狠拍了两天凤七公子,和凌蓝秋吵了一架。据涂遥说,他们吵架的内容里还有米林的名字。 等齐楚回来,我们又得走了。 拍到十二点,场务发盒饭,我和涂遥得赶飞机,天气干冷,我裹在薄羽绒服里,上了车,刚要发动,后视镜里,一团红色追了过来。 是阿青,她跑得气喘吁吁,叫我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在凌蓝秋身边待久了,也穿上了红色,她穿深枣红的大衣,黑色高跟长靴,有点凌蓝秋当年的风范,追上来,屈着手肘,趴在保姆车高高的车窗边,叫我:“小林哥,小林哥。” 她剪黑色短发,冻得脸红红的,踮着脚把一个小盒子塞到我手里:“这是boss要我给你的。” 蓝色天鹅绒盒子,其实是不太适合放玉佩的,但是这玉佩实在太漂亮,上好的和田羊脂玉,放在浅米黄色的内衬里,没有过多雕刻,只是隐约看见轮廓是两个胖乎乎的娃娃,一坐一卧,憨态可掬,像金童玉女。 齐楚当年把这玉佩放在我这里,后来被黄景看见了,他夸张大叫,说:“这是他传家的玉佩,景莫延都没见过的,怎么会到你这里?” 黄景以前年轻,有段时间努力撮合我和齐楚,经常编排些有的没的,我只当他是夸张。后来有次景莫延显摆他和齐楚有多亲密,我才发现他真的不知道这玉佩存在。 “什么破东西……”涂遥伸手就把盒子抢了过去,拿出玉佩来,对着阳光乱照:“一般般嘛,我家里有的是,这玉里面棉花一样的东西是什么,难看死了……” “那在行话里叫云。”我在一边低声说了一句。 “这么小的玉佩,算什么。”涂遥很是不屑,把盒子合上,扔给阿青:“回去告诉齐楚,大叔看不上这个,叫他别再送东西过来了,我家的东西比他的好多了。” 阿青顿时就瞪起了眼睛。 “你懂不懂礼貌,小林哥还没说话呢,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涂遥揽住我肩膀,昂着下巴:“我和大叔是一家人……” “这东西你帮我还给齐楚,就说这东西不属于我,还是该给谁就给谁吧。”我打住了涂遥的话头。 涂遥顿时露出了一脸得意的神情。 阿青苦恼皱起了眉头。 “好吧,既然小林哥……”她慢吞吞地说着,忽然手一扬,把那盒子扔在了我怀里,兔子一样,飞快地转身就跑。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boss说了,东西给小林哥,要留下要扔都随你,我走了!” 涂遥瞪大眼睛,愤怒地看着阿青跑远的背影,伸手就来抢我怀里的盒子。 我躲了一下,还是被他抢走了:“你干什么?” “扔了它啊!”涂遥作势要往窗外扔:“我家里有好多玉,回去赔大叔一块好的。” “别乱来,还给我。”我连忙伸手去抢。 他却忽然安静下来了,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手里的蓝色盒子,又抬起眼睛,看着我。 他眼睛墨黑,当他眼里没有戏谑也没有刻意装出来的少年鲁莽,而是认真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我几乎不敢和他直视。 他总是戴着面具,他总是伪装情绪,他聪明,他有深重心机,但是此时此刻,他眼睛里的东西,干净得让我惭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嗫嚅着,跟他解释:“这东西很贵重,不是玉本身贵重,而是对他家挺重要的。” “你都不准备和他在一起了,还管他家?” 涂遥说完这句话之后,把玉抛了回来。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做别的,而是转头看着窗外。 直到上了飞机,他都没再和我说话。 他甚至都没问,为什么要在福建下飞机。我让他们在候机厅等,自己开了车去拿东西。 阿封被我留在华天,新招的小助理姓于,什么都不懂,我给他下死命令:“守着涂遥,不准离开一步。” 等我拿了东西回来,真的就没动过一步。 过安检的时候,东西被翻出来检查,安检人员是个长得不错的小青年,打开果脯的密封包装,翻来覆去地看,大概我冷着一张脸的样子太恐怖,小青年翻了一会儿,又悻悻地帮我装好了,原封不动还给我。 一路上都没说话。 到了x市,赵易有车来接。 来接的人是秦裕,他现在跟着赵易做二把手,他亲自来接,以前我会觉得是赵易重视我,现在我却只剩防备。 秦裕说赵易准备了酒席给我们接风,到酒店已经是八点,x市是内陆城市,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喝汤吃馍,难得吃到正宗的南方菜。赵易能耐大,我们一进包厢,满满一桌,有醉蟹有剁椒鱼,有粤式海鲜,也有川味的豆腐,正中是炭火的鸳鸯锅,一边浮着红通通辣油,一边是乳白色浮着枸杞的清汤,牛羊肉都成片,卷在盘子里,青翠莴笋,淡黄色山药,牛肚鱼丸,看起来就是一桌让人垂涎的丰盛宴席。 赵易坐在主位上,穿深灰色风衣,他其实和陆赫是一类人,英俊到极致,有担当有魄力。 我竟然还一直怀疑他斗不过景家人。 “来了?”他用公筷夹了片牛肉放进火锅里,只略一抬手,旁边的小助理就会意地给我们盛了两碗汤,里面看不出是虫草还是什么药材。 “天气冷,先喝点汤暖暖。” 真是宾至如归。 包厢里暖和,我脱了羽绒服,套在椅背上,要坐飞机,里面只穿了件舒适的薄毛衣,我从来不算身体好的人,冬天一般都是把自己裹成球状,去年冬天拍乐子佼的文艺片,拍露天雪景,我差点死在片场。 97消失 赵易抿起了唇。 他有他的骄傲,他不会否认,也不会辩解,至于对我这样一个小辈睁着眼撒谎,更是不可能。 “我一直不太喜欢你。”他居高临下告诉我:“不过既然你是阿南喜欢的人,我就帮他约束一下你。要是你能接受我的安排是最好,要是不能,只能说明你对阿南确实没什么真心。我也不可惜!” 真奇怪,被他这样评头品足,我竟然不想揍他。 大概是他的态度太冷静了,我也不想显得丢脸。 “我和赵黎能不能在一起,和我愿不愿意接受你的安排,是两码事!”我冷冷告诉他:“我有自己的事业,也有自己的安排,你愿意让我跟着你学电影我很感激,但是……” “我根本不想让你跟着我学电影。”他针针见血:“我早就看穿你性格。你心性不稳,反复无常。又喜欢走捷径,知错不认,口是心非。答应了阿南,又和涂遥搞到一起,你根本配不上阿南。我是不想他知道这些事伤心,才插手你的事,你不愿意跟着我最好,正好让阿南死心。” 真是上位者,不仅能把我玩得团团转,连颠倒黑白的功夫也这么厉害。 明明是他算计我在先,现在他却装成完美父亲,我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 “好,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我忍无可忍,回他一句:“希望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有私下的接洽!以前的所有事,就当没发生过。” 包括,你让你们赵家的那两个活宝,引我去看赵黎的事! - 吵了一架,头脑发热,甩下赵易,自己一个人回房间。 吃的东西全堵在胃里,堵到了心口。我站在电梯里,头有点晕,被中央空调暖得有点犯恶心。 走廊长得很,走进去简直需要勇气。 - 我其实,很想把赵易,当成一个长辈来尊敬。 可是他算计我。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演艺圈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巨鳄,影帝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大不了,他们看我们这些艺人和经纪人的争斗,就像稳坐朝堂的皇帝看着底下的臣子拉帮结派一样,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招惹到他们,他们也不会和我有什么交集。 原来不是。 我知道赵易想要什么。 他想要我乖乖的,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地,跟着赵黎,现在赵黎还在疗养,我就先跟着他,最好是众叛亲离,也不用有太多钱,事业更是可有可无,最好是在他手下做事,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一伸手就能掐住我七寸。 真是如意算盘。 我才知道,在他心里,也许根本没把我当个独立的人来看待,而是作为一个能让赵黎开心的因素。 我都说不出我现在是觉得愤怒还是心寒。 - 开了门,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盆栽旁边的景观灯亮着。我向来讨厌着这种被圈养在花盆里的植物,嫌房间里闷,裹好了羽绒服,到阳台上吸烟。 内陆城市的夜景,不像s城那样光怪陆离,靠在六楼阳台上往下看,看得见高大的杨树,叶子是枯暗的黄色,被路灯照得温暖起来,街边还堆着没化干净的雪,空气冷冽,香烟的烟雾成了一团带着温度的气体,从鼻腔里一直熨帖下去,我想起小时候在雪天去上学,睡得迷迷糊糊,穿着臃肿棉衣,抬手都费劲,在搪瓷的印着牡丹花的脸盆里洗脸,我爸从铁壳子的保温瓶倒水,把烫得手疼的热毛巾敷在我脸上,每个毛孔都被捂得熨帖起来。 现在人长大了,有钱了,买了房子,有热水器有空调,却再也没有过过那样暖和的冬天。 吸了两支烟,脸被风吹得冰凉,累得站不住,一天辗转三个城市,换了不知道多少趟车,摸去床上睡觉,准备早上起来再洗澡。 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刚一进去就碰到温暖手臂,抓着我肩膀,卷着被子翻过来压在我身上,得意地笑:“哈,有没有被吓到?” 早在你在饭桌下面悄悄捏住我手的时候,我就被吓到了。 “赵易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欺负你?”涂遥在黑暗里准确无比摸到我脸上,像大型犬一样趴在我身上:“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我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伸出手摸他的小光头:“你洗了澡没有。” “洗了洗了!”他语气热烈地连连点头,在黑暗里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我今晚是不是可以和大叔一起睡?” 你都已经睡在我床上了好吗?少年。 我困得不行,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涂遥不知道吃错什么,毫无睡意,玩着我手指,还要和我聊天:“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嗯……” “大叔把玉收起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得意洋洋:“那么丑的玉大叔怎么会喜欢嘛,一定是为了让我生气才收下来的。” 我困得眼皮打架。 “赵易到底和大叔说了什么啊?”他追着问个不停:“我在关家是因为怕秦姨,所以才和大叔保持距离,大叔是怕赵易什么呢?” 我不准备告诉他实话。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关家我是什么感觉而已。”我困得小声嘟囔。 他笑了起来。 “其实我很开心,”他凑近来,在我脸上啃了一口:“大叔在关家对我生气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再给你两个耳光吗?”我眯着眼看他。 他懊恼地笑了一声,压上来,捏着我下巴,略带点惩罚意味地吻我。 真的是年轻人,热情得让我都招架不住,要不是“亲身经历”过,我才不会信这小兔崽子两个月前还完全不会接吻。 四周一片黑暗,他把被子拖了上来,蒙着头接吻,气温这样高,只是感觉到他鼻尖轻轻磨蹭我脸颊,我的脸就烫起来。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技巧不说,光是气势就强了一大截,难以餍足的小豹子一样,伏在我身上,吻得我心慌气短,气喘吁吁。 “……你吃了什么,嘴里这么甜?” “就是大叔藏在行李里的罐头啊,”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不是给我吃的吗?” 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二货,那叫果脯。” 被他闹了一晚上,心里堵得不行的情绪总算去了不少,被裹在被子里,睡到半夜,热醒过来。发现涂遥一如既往地把手脚都缠在我身上。 - 赵易虽然这两年拍了不少烂片,但是对演员还是挺严格的,他有威望,有票房,投资自然不一样,补拍的这几场戏,都是在咸阳宫里的室内戏,也是一贯地布景奢华,群众演员不要钱一样,看起来气势磅礴得很。 靳云森不在,今天拍少年嬴政和太后赵姬的对手戏,演赵姬的是圈内第一大花瓶乐曼,没办法,如果说男演员是青黄不接,女演员就是真正的一蟹不如一蟹,老的老,没演技的没演技,有演技有青春的,容貌却撑不起大片。 相比陆赫那个偏爱男演员的基佬,赵易算是纯粹的异性恋——至少他的电影里,女演员比男演员要漂亮。 这场戏里,嬴政已经登基,吕不韦把持朝政,赵姬正养男宠养得如火如荼,虽然年轻却性格阴鸷的嬴政去太后宫里质问赵姬,撞破了赵姬□宫闱,当场杖毙了几名男宠, 赵姬惊慌失措,大怒之下,和少年嬴政对峙。 我看过这电影原著,知道赵易又毁了一本好书,原著里吕不韦不是什么正直君子,比剧本里的嬴政更出彩,但是被赵易一改,反而是从小在赵国当人质,性格亦正亦邪的嬴政成了精彩的反面角色。 涂遥的演技向来是公认的好,阴沉的秦宫里,他穿一身玄黑王袍,此时尚未天下一统,他戴的并非天子冠,但眉目之间,已经隐约有了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度。 相比之下,赵姬就有点不够看了。 原著里的赵姬很悲情,被吕不韦掌握在手心里,剧本里的赵姬也有可怜之处,以前李青华给关永平写聊斋剧本,狐妖花魅,绝世女子,生离死别,爱恨悲欢,他写: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信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一句话写尽人间烟火女子的心态。 剧本里的赵姬,其实也是想要一个良人的,可惜一世不得,吕不韦当她是货物,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又太过懦弱,她丈夫死后她养了男宠,她宠爱嫪毐,因为嫪毐为她争风吃醋,其实她骨子里清楚,他要的,也不过是权势而已。 可惜,乐曼演不出来。 别说演不出来赵姬,她连演个正常的古代女子的演技都缺乏。 看着她像走红地毯一样做作地演着两千年前的秦国太后,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我忍到她ng第七次,实在看不下去,盯着赵易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其实也是在忍受乐曼。 当导演其实不容易,投资方要指定女主角,有交情的又要塞人进来,看起来人脉广,四海皆朋友,其实束手束脚,最是不容易。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法真正地讨厌赵易。 大概,是因为他和赵黎,真的长得太像了。 - 我坐在场边看了一会,想喝点东西,伸手去拿保温杯,离桌子远了一点,伸长手臂,一只手伸过来,把杯子递给了我。 “谢谢。” 那只手骨节修长,有着弹吉他的薄茧,再往上,是喜欢揽住别人肩膀的手臂,线条优美下巴,笔挺鼻子,和赵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桃花眼。 他弯着眼睛对我笑,就好像他只是转身就拿了个东西,从来没有消失过三个月零九天。 我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儿子,不是我不帮你啊…… 98醉梦书 我并不是眼泪浅的人。 我清醒的时候不太容易哭,喝醉的时候哭过,我爸死的时候我哭过,还有别的时候也掉过眼泪,但都算不上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也许是因为他目光太温和,也许是因为他眼睛太漂亮,也许是因为他伸手抱住我肩膀,他身上有种我暌违太久的温暖气息。 他说:“嘿,我回来了。” - 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若无其事喝汤,问他要不要喝。 忍哭忍得嗓子疼,喝汤都觉得喉咙哽着,热汤从嗓子里落下去,心像是在汤里泡着,渐渐回暖。 “本来是昨天的飞机,”他对我笑:“但是转机的时候耽误了一下。” 我其实有很多话跟他说。 我想跟他说,这一个月来,我总是在想,以后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你,我甚至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直想去找你,我总记得那个早上,我站在那棵树后面,看着你在草地上,一次次摔下去,一次次爬起来。 我想跟他说,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就算你回来了,我还是恨景莫延,因为他,所有的事情全部失控了,我计划好的辞职,一个人的悠然自在,带花园的房子,睡到中午再起来的退休日子,坐在阳台上喝一杯茶的闲适下午,还有海阔天空的未来,都化为泡影。 我想问他:赵黎,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去不了新西兰了? 但这些话,我都不能说。 我只能微笑,只能温和说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只是我许久未见的朋友,我们坐在一起,寒暄两三句,然后各回各家。 我总也记得,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酒,他扶我回房间,靠在门上,花花公子一样对着我邪邪地笑,桃花眼里满是期待,他说:“拍完云麓之后,我带你去看瑞文戴尔好不好?” 我记得昏黄灯光,记得他温柔眼睛,记得光照在他皮肤上的光彩,我记得那天晚上微妙的空气,记得隔壁房间在放聂行秋的《醉梦书》,我记得我笑着,低声跟他说:“好啊。” 我们都回不去了。 那是最好的时机,最好的风景,和最好的人生。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余下的故事,不过是醉生梦死,不值一书。 - 真奇怪。 这世上有些人,他在你身边的时候,就像温暖的空气,让你莫名地安心。 大概是因为,你从心里知道,他不会伤害你,他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除了善意,还是善意。他看你的每一个眼神,除了温暖,还是温暖。 这几个月来,我经常失眠。 有时候半夜醒来,想喝酒,想坐在夜宵摊的灯光下,聊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想大笑,想痛哭,想喝醉了靠在某人肩膀上,安心让他送我回房间。 上次和尹奚吃饭,两个人都喝了点酒。他失势,我失意,回来我躺在床上,口渴得难受,叫“小流氓,小流氓,我要喝水!” 我叫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他在美国。他在疗养,他不会再陪我喝酒了。 那瞬间我想杀了景莫延。 - “听说云麓的片子已经剪好了,”我抬起眼睛看他:“什么时候可以上映?” “我还没看过,”他朝我笑:“等我看过了,也给一份给你。” “不用了。”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答道。 那部戏里,没有一个人是我想看到的。 他也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快,笑起来:“怎么?这么不喜欢这电视剧?” 我就知道,我都知道。 他变了。 他不会再开玩笑,也不会带着笑叫我大叔,也不会说着最玩世不恭的笑话,但是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却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来得真诚。 - “在聊什么呢?”涂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伸手勾住我肩膀,毫无心机朝着赵黎笑:“大叔,这是哪位?” 我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赵黎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这是赵导的侄儿,赵黎,我朋友,你应该也见过。”我给他们介绍:“这是涂遥,你知道的。” 涂遥趴在我肩膀上,笑着和赵黎握了握手。他手揽住我脖子,下巴枕在我肩膀上,顺手拿过我手里的汤在喝,俨然是最亲密的恋人模样。 我背上仿佛被针在扎,一刻都坐不稳。 赵黎反而比我淡定许多,带着笑与涂遥寒暄,我僵在一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许多人涌过来,片场助理拿了盒饭过来,大小演员都被助理和经纪人簇拥着一哄而散,涂遥已经和赵黎说到:“我们先去吃饭了,以后再和赵导演聊天……” 他伸手拉我:“大叔,走了。” 他握的是我手腕,挣开动作太大,也太难看。 我不动声色挣扎了一下。 涂遥没有放开手,而是握得更紧了。 我没有再挣扎,而是跟着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交情纠葛总是次要的,现在是公众场合,我是他经纪人,影响总是最主要的。 “你们先过去吧,我有事和我叔叔说。”赵黎也站了起来,他在和涂遥说话,眼睛却像是无意一样,从我脸上扫过。 那瞬间,我很想和他说:小流氓,我们晚上去喝酒吧。 但是不行了。 一起喝酒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我是涂遥的经纪人,他是和我说过绝交的话的朋友,涂遥在,赵易在,这满棚的演员助理场记灯光化妆……他们统统都在。 这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故事。 我是那种,做了事就不会后悔的人,所以讨厌那些“假如你回到十五岁”的假设,我唯一想回去的时间,就是那天晚上。气氛正好,时机正好。 我不该问他新西兰。 我该告诉他:赵黎,我已经决定和你在一起,我们去国外,去新西兰,不论发生任何事,请你把我当成你的恋人,给我足够信任,不论发生任何事,我们都不能互相隐瞒,我们也不要分开,因为时间是洪流,只要你一松开手,就能把我们冲得南辕北辙,再也回不了头。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 涂遥上了保姆车。 他这个人,装生气的时候,是正常少年赌气的样子,不理人,说气话,或者消极抵抗。但是他真正生起气的时候,却是若无其事的。 助理拿了盒饭过来,他坐在车里,穿着嬴政的内袍,玄黑领口托出他狐狸一样的一张脸,他低着头吃盒饭,少年已满青年未足的脸颊鼓成包子样。 我简直有点不敢靠近他。 “你去问问秦助理,晚上还有安排没?”我打发走了助理。 反正是要吵架,能少一个人看见,就少一个人看见。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很早就知道,迟早要面对的事,不如早一点面对,逃避也没有用,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来帮你解脱。 剧组的盒饭不错,红烧排骨,可惜放了蒜苗,我扒开成堆的蒜苗找排骨,找着找着,一把勺子伸过来,舀了一勺排骨给我。 我惊讶地看着涂遥。 “我快吃饱了,”他跟我解释:“这排骨我不喜欢。” 我顿时觉得气势就弱了一半。 等到我吃了两块排骨,我的气势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有事情憋在心里,吃饭都吃不下去。 我把饭盒盖好,放在一边,在涂遥对面坐了下来。 “如果你想吵架,就吵吧。”我诚恳地对他说:“你别带着情绪,下午该ng了。” 涂遥抬起眼睛,看着我。 他嘴里满是饭,像塞了满嘴坚果的花栗鼠一样,看着人的时候,无辜得让人满心都是罪恶感。 我煎熬地看着他把饭咽了下去。 “为什么我要和大叔吵架。” “因为我今天在赵黎面前……” “大叔以后跟他只能是朋友了,对吧。”他比我冷静:“大叔去见赵易,也是为了这件事吧,赵易知道我们的事,所以不会让赵黎和大叔在一起,大叔如果想和谁在一起,就会第一时间行动,大叔和赵黎认识这么多年,都没有喜欢上他,就算有,也是依赖和习惯。” 我被他吓得怔住了。 “我不和大叔吵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清澈眼睛看着我,看得我满心都是负罪感。 “可是……”如果你真心喜欢我,不可能真的不生气。 “这也不代表,我不喜欢大叔。”他看穿我心思:“越是重要的人和事,我越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既然大叔和赵黎不可能在一起,那我和大叔吵架,只能伤害我们的感情,这种愚蠢的事我不做。这世界上有种论调,说谈恋爱的人就得坦诚相待,我觉得说这话的人是个理想主义者。连朋友,都会吵架,连亲人都可以断绝关系,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就该用尽一切办法,控制你的情绪,把他留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眼睛睁不开,明天改错字。 99情绪 我放弃了。 我在涂遥身边,是生不出气势这种东西的。 我把饭盒放下来,坐到了他身边。 感情的事情上,我从来不骗人,可是我怕他以为我在骗人。 “我要跟你承认,”我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我今天在赵黎面前,不愿意被你握着手,不是为了公众形象。” “那是为了什么?”他澄澈眼睛看我。 “我不想他难过。”我如实告诉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也很喜欢我,但是我不会和他在一起。所以你没必要在他面前和我表现得太亲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感受没有他的重要了?”他忽然冷冷来了一句。 我怔住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最聪明最熟知人心的人,就算平时装成任性叛逆少年样子,但是在真正的相处中,他其实根本不会意气用事,也根本不会说这种赌气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反应过来,连忙跟他解释:“我只是让你在赵黎面前的时候收敛一下而已。” 不知道怎么,我就是说不出来“你明明是在他面前故意显摆”这种话。 涂遥笑了起来。 他只笑了两声,却笑得我连五脏六腑都冷起来。 他说:“大叔,你真好笑。没有人会为了不那么重要的人,去委屈重要的人,这只能说明我对你不重要。” 明明是我占了道理的事,现在反而显得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我受够了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如果你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我绝对会顾忌你的感受。”我竭力斟酌用词:“不是我不在意你,而是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是我们一天中相处的几分钟而已。” 对他来说,却是他和我相处的全部。 涂遥冷笑:“要是我就只在乎这几分钟呢?” “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替他下定论:“你知道怎么控制的情绪,你不会在乎这些无聊的……” 涂遥没有和我争辩。 他只是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经常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代表我没有情绪。我喜欢戴面具,不代表我没有自己的脸。” 他说:“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最聪明的人,我不会犯错,我会做到满分,但原来,谈恋爱的时候,你虽然知道规则,知道怎样做才聪明,却还是忍不住明知故犯,意气用事。” 他眼睛这样漂亮,眼神这样澄澈,看得我都不自觉把眼睛转开。 他说:“大叔,我不不会影响下午拍摄,我也不会和你吵,-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 “而你呢?”- 有一件事,我没有和涂遥说。 赵黎比他重要。 我认识赵黎整整八年,这八年来,我身边的人,除了家人,全部和我分开,只剩一个赵黎。 我终于懂,为什么这世上,家人最重要。 因为朋友会绝交,工作会辞职,喜欢的人,也会在时光的洪流里,变得面目全非。 只有家人,就算争吵,就算决裂,血缘是斩不断的,不管什么时候,他们总在那里。 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和赵黎谈恋爱。 我曾经想把他变成类似于家人的存在。不管我和谁在一起,抑或是一个人,不管我换没换工作,有没有出去旅游,住在哪座城市,我都想要和他保持联系,晚上坐在路边摊上,一起喝一点酒,聊一点无关紧要的事,然后互相搀扶着回家,一觉睡到天明。 后来我放弃这想法。 这对他太过残忍。 我不想变成他的齐楚。 我也不想和他谈恋爱,我曾经有信心,可以和他过一辈子,而现在不行。 我与赵易相处不来,我对赵家一无所知,我和景莫延之间的仇恨不死不休。甚至我都不知道,经过那样艰难的复健,现在赵黎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时机过了,就是过了。 从那天他把我从他病房里赶出来的时候,一切就都错了。 我回s城,遇上涂遥,我想报复,我扶植涂遥,我当他的经纪人,我一层层剥开涂遥的面具,最终竟然喜欢上这个人。像无形中有一只命运的巨手,推着我们往前走,错过了离开这一切的岔路口,就再也回不了头。 其实,在更早已经,就错了。 要是那天晚上,我再直白一点,他再信任我一点,我们现在已经在新西兰了,哈比屯的绿草,有着圆门的袋底洞,瞭望台,瑞文戴尔…… 说这些都没用了。 我不能陪他去新西兰,至少能为他弄死景莫延- 是赵易的设计也好,是我应尽的责任也好。 我欠他的- 下午来了靳云森。 这个我见过的最人渣的男人,却有着我见过的最英俊的一张脸。 他牌大,助理一带三四个,穿着黑色大衣,一米八多的身高,很镇得住场面,站在那里,英国绅士一样,涵养极好,被我黑成这样,千夫所指,连当年跑龙套的电视剧都被翻出来,却还能像最得体的长辈一样和涂遥打招呼。 他演吕不韦,正气十足,这场戏接着涂遥和乐曼的冲突戏,是吕不韦得知嬴政冲撞赵姬,跑到秦宫,以相父名义斥责他。 这场戏在冬天,但是按剧本来,宫殿里有鼎镬有香炉,温暖如春,赵姬穿得轻薄,被男宠簇拥着调笑。 据说就在这场戏前面还有场床戏,乐曼在媒体面前说得正义凛然,像是为艺术献身,其实聂家的人睡她都睡烦了,前两年有个太子党开淫~乱pary,聂靖带了一堆男女演员过去,乐曼不也是屁颠屁颠跟着他飞过去了。现在程可也被睡了,华天干净的女演员,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说到底,这圈里谁又算干净的? 我冷得不行,裹着衣服打瞌睡,打起精神排行程表,还有不到一个月金熊奖就要颁奖,陆赫承诺过我之后,再没说过下文,我倒不是觉得他异样——这么久了,陆芸白也该看出我们这交易的端倪了,以她唯利是图的性格,不可能不过来要报酬。 上次和尹奚喝酒,也说起过这事,他这人奇怪,喝了酒也不上脸,仍然是一副在公司开例会的严肃样,他跟我说:“我觉得陆赫不会毁约的,他是很有信用的人。” 我说未必,毕竟凌蓝秋手上还有米林这张王牌。 我看得懂靳云森,但我看不懂陆赫。 他明显是喜欢米林的,但是又背叛他,不知道是脑袋进水了还是怎么的。以前凌蓝秋跟我炫耀他们这对感情好,说当初米林出柜,本来都说好了,陆赫和米林一起出柜,一起面对,结果临场米林改变主意,还把陆赫说服了。她说这两人都是为对方考虑。 我现在都记得她说话神情,转眼这俩人就分道扬镳- 挣扎半个小时,最终不敌睡意,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柔软东西落到我身上,睁开眼睛一看,是一条方格子的羊绒毯子。 赵黎站在我身边,带着点温和表情,看着我。 我靠着墙边坐着,左手边就是门,他站在门口,告诉我:“我晚上要赶回去,过来说一声。” 我睡得有点懵:“回哪里去?” “美国。” “回去那里干什么?”我简直脱口而出“你不是治好了吗?” 他弯着唇角,笑了笑。 我习惯看他玩世不恭表情,习惯他眼神躲闪,遮掩自己眼睛里情感,他这样平静看着我,我反而不习惯。 “那边还有点事,我这次回去,顺便把云麓剪好,”他顿了一顿:“这次你还要不要一份原始版。” “不,不用了。”我有点慌,但是一个像样的挽留理由都找不到,连忙站着起来,抓着毯子:“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他有着酷似赵易的桃花眼,认真看人的时候,让人心慌。 “那金熊奖呢?”我有点仓皇地问他:“金熊奖颁奖总要回来的吧,你不是明年就准备拍电影了吗……” “我一定会回来过年的。”他用一句话,作为我们这段不知所谓的对话的结尾。 接下来,我该说“路上顺风”,他该说“保重”,然后我目送他离开,以后我们是最正常的朋友。 但是,不该是这样的。 我知道事情该这样发展,我知道我们不会有别的相处模式,我写过那么多剧本,却想不出一个别的结局。 我可以勾心斗角,我可以抛弃原则,我可以和凌蓝秋为敌,我也可以不给自己留后路,我甚至可以装作这一切很正常。我甚至可以装作看不懂他转身时候为什么踉跄一下,他走路的动作为什么那么僵硬。 但是,我没有办法,和他做一个正常的、普通的朋友。 我不是齐楚,我装不成若无其事。 迟早有一天,我要跟赵黎摊开说,他要是想以后我们相处的模式都这样诡异,还不如当做从来没认识过。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100夜景 等涂遥拍完,已经是夜深。 上次在网上逛,看到几个来探过班的涂遥的粉丝,在讨论探班心得,说陛下看起来很累,直接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然后小姑娘们七嘴八舌说到拍电影艰难,有懂得多的姑娘们说到导演喜欢加班加点拍戏,陛下一年两部电影,一定累坏了。 然后后援会的姑娘出来辟谣,让他们别乱说,说陛下经常说,导演和同组的演员都很照顾他,我们不要给陛下招黑之类…… 其实她们没说错。 陆赫不让涂遥加班,不代表赵易不敢让涂遥加班。 赵易在片场向来是皇帝一样,拍到九点半,乐曼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了,靳云森还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他公众形象很好,简直成为一个文化符号。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名气越大越会装,所谓的心直口快仗义真性情,有几个能是真的? 涂遥态度比他更好,靳云森是脾气好,能忍,涂遥干脆是乐在其中,拍到十点半,我已经困得连眼前的是人是狗都分不清,他还站在片场秦宫的灯光里和赵易讨论台词。 要不是知道他伪装的功夫深厚,我真要怀疑他当初说的不喜欢这部电影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在赵易这边片场呆了七天,走的时候正好又下过一场雪,拍室内戏,早上听见外面有人嚷嚷着下雪了下雪了,出去一看,全是小颗的冰粒子,懒得再看,等到拍完上午的戏,吃盒饭,我走到宫殿的台阶上一看,外面已经是一片白茫茫了。 北方连下雪都下得豪爽,空气冷到肺里,吸进一口,连脑子都清醒许多。我站在台阶上看雪,涂遥忽然走过来,问我:“在看什么?” 我说:“快要过年了。” 其实过年还有很久,但是每年这个时候,总是觉得快过年了。 一直跟自己说过年没气氛是因为老了,其实是因为我爸不在了。 也好,肖航跟我说开了,我也跟我自己说开好了- 走之前,我还见了一面赵易。 还是在酒店,深夜十二点,万籁俱寂,我站在回廊里,外面在下雪,压得外面的梅花簌簌作响,我靠在回廊边吸烟,天气冷,鼻子都冻得冰凉。 “听说你要见我?”赵易穿一件深灰色大衣,在片场拍了一天,他现在也露出些许疲惫,但脸上表情还是十分严肃。 “赵黎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复健进行到第二阶段。”赵易看了一眼我手上香烟,皱了皱眉头:“他现在怎么样,应该不关你的事了吧。” 明明是事实,这样听起来,还是像被人掐住了心脏一样难受。 “我只是顺便问一句。”我把烟按灭,迎着酒店窗口透出来的灯光,告诉他:“我找你,是有别的事要说。” “什么事?”他大概也知道我找他一般没什么好事,语气有点不耐烦。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我看着他酷似赵黎的眼睛:“我问你,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会不会弄死景莫延。” “暂时不会。” “为什么,你不是都觉得我不配和赵黎在一起了?”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 “说不准阿南做完复健,又想和你在一起了。”他甚至居高临下揶揄我:“我们赵家都不急,你急什么?” “是不是我一天不和齐楚成为仇人,你们就一天不弄死景莫延?” 赵易没回答我。 他自恃身份,怎么会承认自己这样威胁一个小辈。 x城的晚上这样冷,昏暗灯光,梅花开得这样惨淡,我不过是棋盘上棋子,被道义被情绪被无数看不见的手,推着往前走,一步也回不了头。 “我和你做个交易。”我直视他眼睛:“我毁了齐楚,你弄死景莫延。最迟,都要在明年夏天之前完成。从此之后,互不相欠。”- 我不想再耗下去了。 景莫延一步险棋,我失去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和我最喜欢的人,还有我计划中的远方和美景。 我已经算不清得失了。 我只知道一件事。 我肖林,不欠任何人的- 在花园里冻了一阵,简直要咳嗽,在酒店开了包厢,订了火锅,热腾腾汤锅端上来,红通通的辣油,一叠叠菜,熙熙攘攘挤了满桌,有种人间烟火的热闹。 明天得回s城,不能喝酒,我倒了琥珀色的梅子酒在杯子里看,这酒店附庸风雅,挂着漂亮的八角宫灯,深红穗子垂下来。我吃烫好的丸子,很烫,囫囵嚼下去,从喉咙一直烫到胃里。 想起以前在学校读书,选修剧本写作,老师讲到一篇积年的小说,讲荒年,西北小村里捉到一个下山踩点的土匪,怕他回去报信,绑了他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全村人集合起来,一家出一捧小米,由村长煮成一锅小米饭,用一碗凉水,夹一口小米,在凉水里过一下,喂给那土匪吃。 那土匪很年轻,十五六岁,半大孩子,乌溜溜一双眼睛,脸上脏得看不清。他饿狠了,以为村里人是可怜他,囫囵吞下去,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小米饭刚出锅,很烫,外面沾了凉水,能入口,但是落到胃里,热量散出来,一口口喂下去,那土匪吃一口,磕一下头,吃着吃着,忽然蜷起身体,在地上打滚,狼一样哀嚎,越嚎声音越小,最后被烫死在地上。 当时上这节课,很多胆小的女生都被吓哭。 我那时候不懂,只觉得贼可怜。 其实村民更可怜。 没有人喜欢杀人,看着同类死在自己面前,背一辈子良心债。 人过了二十岁,渐渐身不由己,很多事,并没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做,但是你不得不做。 这世界上有些事,比刀更锋利- 大概是因为我爸死后,我都是一个人的缘故,所以我很怕自己老了也是一个人。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钱也有了,地位也有了,坐在昂贵包厢里,吃着喜欢吃的东西。 以前读古文,最怕看见八个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等到我下完一盘丸子,手机响了起来。 我下来找赵易,本来准备手机也不带,但衡量了一下,觉得也有可能话不投机被他一掌拍死在花园里,带着手机至少能帮助警察破案。 打我电话的是涂遥。 我顺手就把电话按了。 放下手机不到五分钟,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 某人像大型犬类一样扑了上来,隔着高背椅子趴在我肩膀上,大声控诉:“大叔吃东西也不叫上我!” 我拿筷子点了点那锅翻滚的辣汤:“你要吃这个?” “没良心,趁着我睡觉,扔下我不管……”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食物上移开,搂着我肩膀,在我脖子里乱嗅,小声嘟囔:“有烟味,背着我跟别人幽会……” “工作上的事而已。”我把他从我背上扯下来:“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又到处乱跑?” 酒店里虽然暖和,他却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领口敞着,锁骨漂亮得很,没骨头一样,瘫在我腿上:“大叔不在,睡不着。” 这几天,他不提那场争吵,我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行程表依旧在排,片场,通告,综艺,都没有落下,今天晚上他跑到我房间,说睡不着。 他是最能拿捏人情绪的人,我什么时候在负气,什么时候开始犹豫,什么时候愧疚,什么时候软化,他都清清楚楚,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情商真的太低,他一眼就看穿我心里在想什么。 被涂遥一闹,原本还有点矫情的伤感,转眼就被拉回现实了,带着他回去睡觉,洗了澡出来,房间里照进月光,他躺在床上,半张脸在月光里,温和无害。 我小心翼翼,掀开被子躺进去,他伸手搂住我腰,把手脚全缠到我身上来,装睡,唇角勾着笑。 我摸了摸他的小光头。 是责任也好,是一时的喜欢也好,我身边只剩这个人了- 做梦,梦见金熊奖颁奖,满屋子我不认识的人,我被挤在中间,一句话插不上。 七点醒来,在床上躺到八点,躲在被子里接吻,像两个偷偷摸摸的中学生。 十点的飞机,到s城已经天黑。 没有安排接机,华天有人来接,尹奚倒台,公司一通大清洗,小喽啰都换了人,坐在车上,看外滩的灯光,这城市繁华得有点丧心病狂。 聂源摆架子,打发了个小助理来传话,要我明天带涂遥去打高尔夫。 涂遥的衣服原来都放在公司里,后来我替他在s城买了房产,东西都搬了进去,四十多层的高楼,俯瞰外滩美景,阳台上有落地窗,比床还舒适的沙发,我累得快昏迷,趴在沙发上,准备缓一缓再洗澡,结果睡晕过去。 朦胧中醒来一次,是涂遥把我搬到床上,在我脸上啃了一口。 他说:“大叔,明天我带你去见个人。 101淤泥 醒来就是阳光灿烂的大晴天,睁开眼,看见落地窗外蓝天白云,俯瞰整个城市车水马龙,涂遥趴在阳台的大沙发上玩游戏,我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洗了个澡,温好牛奶,叫他吃早餐。 阳历十二月,在阴历只到十一月而已,s城天气这样好,雪都下不了,骤然从西北苦寒古城回到这里,像做了个荒诞的梦。 直到坐在西式的长桌上吃早餐时,我还有点恍然。 很久没回这房子,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泡了点海带,下了火腿和粉条,小助理很听话,一个电话,清晨八点就带着行头来报道了。 涂遥吃得太饱,抓着我啃了两口,转移阵地,到客厅木地板上趴着玩游戏。我催他换好衣服,去打那场还不知道是不是跟聂源打的高尔夫。 其实我对聂源,一直只当他是无关紧要的人,就算以后涂遥成天王,他也不过是华天名义上的主子而已,管实事的还是尹奚。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下狠手整尹奚。 虽然我以前讨厌尹奚,但是说句良心话,尹奚对聂家,只有八个字可以形容:仁至义尽,鞠躬尽瘁。 上次和尹奚吃饭,他还喝酒,他酒品好,喝醉了也不闹,送我回去之后,在对面开了个房间,我还以为他也睡了一夜,结果半夜出来透气,发现他坐在对面房间门口,靠着门睡得很是安稳。 他算不上坏人,只是太执着而已,我听见传言,说他是尹家收养的孤儿,当年有他一手教出的女艺人,很喜欢他,他都拒绝了。 不过是收养而已,他却好像把一辈子都卖给了聂家。而且卖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过着苦行僧一样日子,最后还要被猜疑。现在被迫辞职,不知道他以后何去何从。 - 我心目中的装逼三件套,西餐,酒会,高尔夫。 尤其是高尔夫。 那么漂亮的草坪和湖泊,不建房子,不种花种树,不躺在上面晒太阳,竟然用来打球。实在是暴殄天物。 涂遥有这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我一点都不惊讶。 报了聂源名字,球童开着电瓶车,带我们去找聂源,远远看见他站在遮阳棚下,旁边还站着两个人。 高一点的是尹奚,矮一点的是max里面的那个叫律的小矮子,据说是唱功不错,其实也只是被max那群卖脸的货衬托出来的而已。 以前在乐综,陪景天翔打过高尔夫,对这运动唯一比较满意的就是衣服,舒适宽松,怎么软和怎么穿。 但是尹奚一定不是这么想的。 涂遥叫他蚱蜢精,那层西装就是他的壳,不知道是衣服缘故还是因为失势,他整个人看起来简直温和无害,仍然是厚厚黑框眼镜,要打球,穿着米色的羽绒马甲,卡其裤,皮肤很白,完全看不出是公司里人人惧怕的“尹总”。 “聂总早,”我和聂源打招呼,朝尹奚笑了笑。 尹奚一脸严肃地朝我点了点头。 一大清早,聂源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聂家人眉骨高,眼睛深邃,脸又窄,都很俊美,女的也漂亮得脱俗,我第一次见聂妍,她挽着个英俊小生,完全看不出到底是谁潜谁。 我不会打高尔夫,也不想打,坐在遮阳棚下,聂源和涂遥两个人去打球,我坐了一会儿,有点没精神,问球童:“你们这里有没有饮料?” “可以提供威士忌和依云水……” “有没有吃的?” 球童一脸为难:“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 “打电话给你们经理,叫他把他藏的那几包祁门红茶送过来,”尹奚在一边冷冷插话:“他不是抢了半岛下午茶的点心师吗,让他坐两碟司康饼送过来。餐具用上次乐曼送他的那套骨瓷的。” 这球童看了一眼尹奚,大概也知道他不好惹,认命地跑腿去了。 我瞄了一眼尹奚,发现他比上个月又瘦下不少,自从上次他给我剖析赵易的心理,一语点醒梦中人之后,我把他当朋友。其实他一直在对我示好,以前他在位,我当他是想拉拢钳制我,现在他退了下来,还是对我很友善。 “金熊奖就要颁奖了,有人跟你透过风没有?” 当着那个叫律的小矮子,他像是随口一问,我也就随口一答。侧过身去递烟给他:“透什么风?难道把获奖名单拿给我看?” “谢谢,我不吸烟。”他一点幽默细胞没有:“你都没什么动作,难道是胸有成竹?” “算不上。”我点了烟,把打火机也扔过去:“上次我不是教会你吸了,别墨迹了,等会球童回来,又要啰嗦禁止吸烟了……” “球童不会管的,这俱乐部很尊重客人,聂总还在这存了雪茄的。”尹奚仍然是一脸严肃。 截止到目前,一切正常。 然后,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来:“肖先生,请你不要吸烟。”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转过头去,那个叫律的小明星圆溜溜眼睛无辜地看着我,一副要维护世界和平的样子。 “你说什么?” 他脸红了。 “肖先生,这里是公众场合,吸烟会影响别人。” “影响谁?这里只有三个人,我吸烟,尹奚不在乎,你的意思是我们会影响你?”我惊讶地看着尹奚:“这是你带的人?” “我已经辞职了。”尹奚平静地补充。 “吸烟对嗓子不好,”他还在和我争辩:“尹主管虽然没说,但是……” “你要是真受不了我们吸烟,就闭嘴,自己坐到那边去,在这和我叽歪只能吸进更多二手烟。”我指指遮阳棚的另外一边:“如果你是来找茬的,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乐综的人把你在他们跨年晚会上的节目取消。” 这小矮子的脸“噌”地又白了。 装什么贞洁烈女,华天金牌策划叶霄,还有金牌编舞林瑞,都是两杆老烟枪,max跟着开专辑讨论会,不知道被熏过多少次,这小矮子是脑子烧坏了还是怎么的,狗拿耗子,叫我不要吸烟。本来心情就不算好,撞在枪口上算他倒霉。 小矮子一副标准的“懦弱的好人被恶人欺压了”的表情,期期艾艾地看了我一眼,忍气吞声坐到一边去了。 “你不该威胁他的。”尹奚平静告诉我:“聂总喜欢他,正在和他交往。” “聂源的口味这么特别?”我瞟了一眼那个小矮子:“交往?难道是来真的?送了车还是送了房?” “聂总是真心喜欢他。”尹奚死板语气:“他和聂总小时候在一起玩过……” 还以为是灰姑娘和王子的套路,原来说到底还是青梅竹马的韩剧。 我见识过景莫延,所以一眼就看出这小矮子是真傻,也是,眼睛清澈,五官清秀,这样纯洁无辜,不正是聂源这种阅尽花丛的老手最喜欢拿来当“真爱”的么。 “那他年纪至少也有二十三四了?”我笑起来:“这样瞒年纪?” “他不想瞒年纪,当时还和聂总吵了一架,他觉得自己要当实力歌手,不唱流行歌曲……” 我冷笑。 “还不是装的,你们又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还不是瞒了年纪,上综艺节目也说自己十九岁来着。不唱流行歌?唱片都出了两张了!谁逼他?又要当□又要立牌坊。还装成这样楚楚可怜样子……” “他不是装的,”尹奚总算说出一句实话:“他只是觉得娱乐圈是一滩淤泥,我们都是在虫子,而他是出淤泥不染的荷花。” 我哈哈大笑。 “不说他了,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快点说,免得那小矮子又回来了。” “我收到消息,今年金熊奖最佳新人要被齐楚拿走。”尹奚一脸严肃:“凌蓝秋动了点手脚……” “别卖关子。” “你抢了聂行秋的电影,关老爷子补偿凌蓝秋,给金熊奖的组委会打了电话。陆赫碍于米林的面子,没有帮你出力,最佳新人已经是齐楚的了。” “还有没有回旋余地?” “没有。”尹奚斩钉截铁:“就算你搬出更大的筹码,但是相比组委会失信于关老爷子和凌蓝秋的后果,都不算什么了。” “我还以为关永平和涂遥的关系比和凌蓝秋的好?” “是很好,他本来都准备把自己女儿嫁给涂遥的。”尹奚点到即止,忽然转移了话题:“说到这个,等会有个重要人物要来,你要小心一点。” “谁?” “我们聂家的家主,聂寅之。” -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 “我辞职之后,我的助理会暂时代管我职责,下面有很多人有升迁机会,我安排你接手了我部分工作。”他不给我辩解机会:“你要培养涂遥,一定要用到公司资源,要了解公司内部结构,不可能永远只当个闲散的经纪人。你替我守着那位置,等我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要今天见过聂先生之后才知道。”尹奚告诉我:“聂先生深居简出,今天还是辞职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和涂遥什么关系?” “他把涂遥当子侄。所以你在他面前,只要装成一个不太无能的经纪人就行。”尹奚皱起眉头:“不过也难说,聂先生消息很灵通,你有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 我还要再问,他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表情凝重起来: “聂先生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被某个口味很独特的少年催尹奚的文,拿了这章交差。 明天辞职,回家后应该不会断更了。 102误伤 聂家大boss果然面子大,他还没驾到,那两个打球的都跑回来了,聂源还好,涂遥看见我们的下午茶担心,当场撒泼:“大叔吃东西也不叫我!” 我懒得和他解释,拿了块松饼塞给他,他嚼了两下,皱起眉头:“不好吃。” 我揉了揉他带着球帽的脑袋。 等聂寅之的时间确实难熬。 对于他这种只能用“大boss”“巨鳄”来形容的角色,我从来都是能避则避——这圈里虽然算不上龙潭虎穴,但是也算是一步踏空就永世翻不了身了。我这人缺点多,这些年跌跌撞撞还是活下来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我自认不是主角,身上没有自带主角光环,放在武侠片里,我就是那种掉下悬崖直接摔死的人,什么武林秘诀天下第一,想都不用想。 所以我一向都躲着聂寅之这种人。 我并不是说他们是坏人,人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就没有必要坏了。事实上,在赵黎面前,赵易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父母爱子女,为之计深远。他就是我见过的算计得最深远的人。在涂遥面前,聂寅之也是最慈祥的长辈,像极武侠小说里面那些因缘际会碰到,却会扶持主角一辈子的老前辈。 但是我在他们面前,只能吃亏。 我是“行事卑鄙,落于下乘”的小人物,一点点家底,上不得台面的心机,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只要稍一抬手,擦着骨就死,碰着皮就伤。 我其实不想来。 但是这些天,我不想做的事做了太多,也不差这一件了- 聂寅之长得很正常。 这圈子里有的是好皮囊,聂家人也有不少人长得不错,但聂寅之却只能算五官清俊,单论皮相,他两个儿子都比他好。 但是,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叫做气势。 他身边只带了两个保镖,一个助理,两个保镖一左一右,站在离我们大概四五米远的地方,没有跟过来。助理是个女人,盘发,一副ol的样子。 他穿适合高尔夫的舒适柔软衣服,鬓发斑白,但是他只是打量一样瞟了我们一眼,我就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 站在这里的人,尹奚和聂源他熟到不能再熟,涂遥也是,至于律那个小白兔,他大概看不上眼。 所以他是在审视我。 我竭力扮作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经纪人,规规矩矩站在那里。 还好聂寅之大概也是很久没见到涂遥了,只大略扫了我一眼,目光就落在了涂遥身上。 涂遥难得安分,走过去叫了一声:“聂叔。” 聂源也低声叫了声:“爸。” 聂寅之看都没看他儿子。 他伸出手来,像一个最慈祥又最温和的长辈一样,像是要摸涂遥的头顶,最终却只是比了一比,笑起来:“又长高了。” 涂遥怔了一怔,笑得狐狸眼弯起来:“我都超过六英尺了……” 聂寅之不再说话,唇角带着笑,打量了他一会儿,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样,问聂源:“你们打了一上午,打出了输赢没?” “我领先了四杆。”聂源恭谨得像上课回答老师提问。 涂遥在一边小声抱怨:“要不是我那一杆为了避开池塘打偏了,还轮到你领先……” “什么时候了?”聂寅之问助理。 “十点四十分。” “离吃饭还有点时间,”聂寅之叫涂遥:“小遥,你来陪我打两杆。” “好好,”涂遥满口答应,又拉聂源下水:“源哥也来玩玩?” “calos陪客人玩。”聂寅之用上位者特有的矜贵眼神看着我:“你就是小遥的经纪人?” 我连忙装安分守己小良民:“是的聂总,我姓肖,是涂遥的经纪人。” “calos,你陪小肖打两杆。”大boss下了指令。 聂源十分规矩地点头。 “那小律过来和我们玩吧。”涂遥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打两杆就吃饭是吧?尹管家也陪着我们,刚好推荐一下附近的餐厅。” 聂寅之一副惯着他的样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尹奚连忙站过去任他们差遣,那个叫律的小矮子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光看他表情,我还以为他接下来就要朗诵一首富贵不能淫的古诗之类的。 我和聂源完全地不熟,我都怀疑今天之前我站在他面前他都不会认识我。 球童带我们坐电瓶车去练习场,我刚准备和聂源摊开说我不会打球且没有运动细胞,我们各回各家分开行动十二点集合,话没出口就听到一声惨叫。 聂源显然知道是谁在叫,眼神登时就锋利起来,逼问旁边球童:“发生了什么事?” 球童也吓了一跳:“我不清楚……聂总,要不我们回去看看……” 还用他说,聂源已经直接跑了下去了。 我懒得跑,让他们把车开过去,听那声音,应该是涂遥那一帮人,涂遥聪明,尹奚是老江湖,不可能是他们被揍,这声惨叫不是球童还是叫律的小矮子的,所以我压根不着急。 隔了很远就看到涂遥,一脸置身事外站在旁边,然后是聂寅之,大boss神色很冷。 聂源坐在地上,抱着那个叫律的小矮子,一副武侠片结局女主角被人砍死了躺在男主角怀里说遗言的架势,不过场面倒是颇惊悚,小矮子下巴上全部是血,止不住地往外涌,衣服都被染得通红,缩在聂源怀里有气无力地□。尹奚一张棺材脸,拿着球杆站在一边。几个球童都团团围在旁边,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怎么回事……”我走到涂遥身边,低声问他。 “尹奚刚刚开球,挥杆打到了他下巴。”涂遥简洁说完,一脸淡定。 我刚要说话,聂源已经吼了起来。 “医生呢!死了吗!怎么还不来!我叫了几次了……” 旁边的球童被他吼得抖了一下,迟疑地看着聂寅之,聂寅之只做了个往下一按的手势,球童就识相地噤声,安静站在一边。 “……耳朵聋了吗?医生怎么还不来,打电话去催!”聂源吼了几句,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了,怀疑地看着聂寅之:“爸?” “是我叫他们不要去叫医生的。”聂寅之仍然是温和声音,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一个小明星而已,让球童送他去医院。” 所以说聂源是真傻。 要是我是聂源,我绝不会在聂寅之面前显出这副儿女情长的样子,同样是聂寅之的儿子,聂靖那个人渣玩明星玩了那么多年,都没被管束过,不是没原因的。 这些都放到一边,最最起码的,在聂寅之说出这种话之后,要是我,绝对不会再抱着那个小矮子扮情圣,这不叫深情,这叫两个人一起找死。 偏偏聂源还敢回一句:“叫医生赶过来,小律现在不能移动……” 尽管我看不出聂寅之表情变化,但是我知道,要出事了。 “那你就在这等好了。”聂寅之仍然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语气,顺手吩咐球童:“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附近,十二点半再叫车来接我们。” 我忽然有点同情聂源了。 有这样的父亲,聂靖聂妍那一对双胞胎会这么变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事实也证明,聂源能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也有他自己的能耐。 他只在聂寅之话落音的时候仰着脸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就再也没有辩解过。他甚至没有思考超过三秒,就慢慢松开了用手帕替那个小律捂着伤口的手。 他一脸平静地站了起来,完全看不出被自己父亲□教育过的痕迹,用聂家人惯有的高姿态吩咐球童:“替他按着伤口,叫车过来,送他去医院。” 球童战战兢兢照办。 电瓶车开过来,送走了血葫芦一样的小矮子,聂源昂着下巴,用球童递过来的湿纸巾擦干净手,接过尹奚递过来的球杆。 “我来陪爸打两杆吧?”他若无其事问涂遥,嘴角甚至带上笑容来:“打到第几杆了……”- 中饭订在江南悦。 是个好地方,中国风,宽敞包厢,窗户雕花,挂着精致宫灯,餐具都是上好的青花瓷,聂寅之坐在主位,涂遥在他左手,聂源在右手,我和尹奚相邻。 席间涂遥和聂寅之相谈甚欢,不知道的还以为涂遥才是聂家的太子爷,我忙着吃东西,没注意看,只知道尹奚好像是递个东西给聂源还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聂源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声音清脆。 包厢里一片寂静。 聂源眼睛里戾气稍纵即逝,显然是从今天在高尔夫球场就开始压抑的。 尹奚被打懵了,眼镜都偏到一边。 在我们的注视下,在服务员的噤声下,在最柔和的中国式的灯光里,聂源嘴角勾着笑,就如同上午在高尔夫球场一样。 他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和尹奚帮他扶那个小矮子上电瓶车的时候,对那个小矮子说的话,一模一样。 103好人 聂源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个傻逼。 而尹奚比他还傻。 他皮肤白,一个耳光下去五个指印,我这辈子只被抽过一个耳光,知道这时候精神上受过的侮辱远远大过于皮肤感受到的疼痛。 何况这个耳光来自聂源。 他推开了椅子。 他一向是冷静自律得有点过分,黑西装包裹,万毒不侵,但是这次他离座把椅子推出了仓皇的声响,他不等聂寅之象征性开口教训一下聂源就低声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然后他仓皇逃窜,留一个被裹在黑西装里的消瘦背影。 而聂源表面是富有家教的人误伤别人之后的表情,而眼睛里,竟然有几分得色。大概是觉得为自己的小情人报了仇,还讽刺了尹奚,揭穿了他借着打球伤害自己纯洁的小情人的阴谋。 我真想把石锅里的热汤泼在他脸上。 - 我认识尹奚,其实也有五六年了。 从我见他的第一天起,他就穿着黑色西装,里面是惨白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黑框眼镜,厚镜片,让人看不出情绪的晦暗表情。 他对聂家如何鞠躬尽瘁我不说,他在琐事上如何维护聂源我也不说,我只说,据我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会诉诸暴力的人。 我说的不是他的性格,也不是我作为一个朋友的见解,而是尹奚的本性。 他绝对比我来得善良得多。 他长在聂家,虽然是收养,但是进公司也是从管理层做起,华天这些年走稳重路线,百分之八十的原因就是他。他骨子里的行事原则和我不一样,我从底层爬起,所以最喜欢动荡,最喜欢潮流更迭,最喜欢闹事炒作,乱世出英雄,要乱了,我才有机会往上爬。 而尹奚不同,他是守成的人,他只希望维持现状——华天仍然是江湖泰斗,乐综是一枝独秀的新锐,再加上几只小虾米蹦跶蹦跶。在明星上也是捧着靳云森,不想冒着风险捧新人。他希望大家都和和气气坐下来,有钱大家赚,不要撕破脸皮。 所以他比我善良。 他有点像旧社会的当家媳妇,整天操心柴米油盐,只盼望天下无事,每个人都好好生活。听说时局动荡,恨不得一天烧三炷香,只求维持现状。 然后他被聂源打了一巴掌。 - 这顿饭吃得有点没意思。 聂家两父子暗自较劲,聂源打了聂寅之看重的尹奚,显然是公仇私恨一起,不仅是立威,还是泄愤。我是生物链底层生物,默默吃肉,涂遥也吃了不少。 唯一难过的是尹奚。 他脸上带着指痕,刘海被打湿,有几缕垂了下来,抿着唇,时不时喝一口酒,很是落魄。 大boss吃了几口,表示视察结束,要先走,助理保镖一大堆人簇拥着,终于走完,我松一口气,刚要说话,尹奚再次离座去洗手间。 他显然是喝醉了。 上次他找我喝酒,说欠我一顿饭,我至今不懂他找我喝酒究竟是真的想结盟还是单纯压抑太久,身边一个朋友没有,只有我还稍微顺眼点,不会卖他,就拖我去喝酒解闷。 我比较偏向于后种。 我听凌蓝秋说过,他是一支奇葩,快三十出头的人了,一个朋友没有,业余时间窝在公司算账,连女朋友都没找。 可是聂源打了他一巴掌。 尹奚踉跄出去不久,我扫了一眼嘴角噙着冷笑在火锅里划拉的聂源,也出去上洗手间。 尹奚那没酒量的货果然趴在洗手台上吐。 喝酒最忌三件事,空腹,过猛,和伤心。 他三件全占,吐得搜肠抖肺,本来就火柴棍一样,整个人还挂在洗手台上,吐得太猛不拘小节,袖子都没挽起来,左腿屈成诡异弧度,半跪在洗手间地板上。 我怕他吐得窒息,把他翻过来,扯松领带,又翻过去按在洗手池里,开了冷水冲,让他清醒一点。 平生最恨痴情种,尤其是这种喜欢得苦逼兮兮的。感情本来就是件简单的事,合则聚不合则分,喜欢就明恋,他没回应就收手,要是对方仗着你喜欢他欺负你,不用迟疑,大耳刮子扇回去,这世上,谁也不欠谁的。喜欢你是给你面子,不是给你匕首好让你对着我心口戳。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没以怨报德算你走运,以怨报怨是人之常情,还有什么可指责的。 - 出来就看见聂源那傻逼。打了人还装情圣,在走廊上打电话,大概是打给他那个纯洁的小情人,看我出来还不忘指使我:“叫尹奚出来。” 我在心里冷笑,拿了烟出来吸,发短信召唤涂遥回家。 聂源打了一阵电话,又想起尹奚来,皱起眉头问我:“尹奚在里面干什么?” 我靠在墙上吸烟:“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聂太子电话都忘了打,挑起眉毛,一脸难以置信看着我:“你没去叫尹奚?” 我连耸肩都懒得耸,“嗯”了一声。 聂源冷着脸看我一眼,大概是在想从哪个角度扇我耳光比较合适。 大概我表现得太油盐不进,他老人家还决定自己进去,我尽职尽责在旁边提醒:“他在里面吐。” 聂源的脚生生地收了回来。 他还来不及说话,涂遥就跑了过来。 包厢里热,他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毛衣,露出领口漂亮锁骨来,笑得让人目眩神迷,过来就勾住我肩膀:“大叔,回家了?” “嗯。”我答应一声,在他露出开心表情前先告诉他:“有件事要给你做……” “什么事?” “帮我把尹奚搬出来。” “没问题……” - 尹奚真是一朵奇葩,吐都吐得这么整洁。 除了袖口和头发沾了冷水之外,他连衬衫领口都是干干净净的,他还自己洗了个脸,像个死尸一样,软趴趴地挂在水池上闭目发呆。 “走了。”我递了纸给他:“先把脸擦干净。” “去哪?” 他是高度近视,手里攥着眼镜,半眯着眼睛,在脸上抹了一把。 “当然是回家。” “回家?”他有点“茫”地睁大了眼睛。 涂遥还好,和他距离不到半米的我直接震了一下。 聂源那傻逼,绝不会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当然,我也不会让他知道。 - 涂遥确实是练过功夫的人,随手就把尹奚扛了起来,我在一边,随时提防他眼镜掉下来。 聂源倒是坚持不懈,等在外面,看我们出来,皱着眉头:“你们去哪?” “回家啊……”我踮着脚一手帮涂遥按着尹奚,回过头来,看聂源:“怎么,聂总还有任务?” “你们回家,为什么带走我的主管?”他好整以暇。 “是吗?”我笑起来:“我怎么听说他早就辞职了呢?” 聂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小遥,”他找涂遥麻烦:“这就是你的经纪人?不打招呼就带走我聂家的人?” 涂遥艰难地转了转头,似乎想要和他废话几句,但是不知道尹奚做了什么动作,他惨叫一声:“啊!他好像要吐了!不要吐在我身上……啊啊啊!”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扛着尹奚跑远了。 不愧是练过功夫的,速度之快,以至于我只想在他后面加上一团汽车尾气。 我留下来,和聂源面面相觑。 “你……” “时间不早了,我也得走了。”我伸个懒腰:“聂总,要打耳光还是等明天吧,我明天就把尹奚给你送回来。” - 涂遥开车,我在后座照顾尹奚。 涂遥不会照顾人,尹奚被他放得仰在靠背上,面孔朝天,我刚想伸手探探他有没有背过气去,这醉鬼一头栽在我膝盖上。 “喂!”涂遥在后视镜里看见,动作比我还快,转过头来把尹奚推开,警告这醉鬼:“不要装醉吃豆腐!” 尹奚委屈地嘟囔两声,醉晕过去。 - 趁涂遥在洗澡,我把尹奚西装领带鞋子都扒掉,塞进被子里,正在研究哪个睡姿比较让他不容易窒息死,某只大型生物十分不爽地趴在我背上:“大叔趁我不在做了什么!” 我敲了一下他的光头以示警告。 “这是恼羞成怒了吗?”他不依不饶:“难道我一直都看错了,大叔真正喜欢的人是这只蚱蜢精……” 我关上房门,趁他说出更多无厘头猜想之前捂住他嘴:“我只是在帮你赔偿他而已。” “赔偿?什么赔偿?”他装傻。 “尹奚会打伤律,是你搞的鬼吧?”我抱着手臂逼问他:“他们看不穿,我难道还不知道你……” 涂遥笑了起来。 他眉目无比漂亮,睫毛太长,以至于眼睛轮廓无比清晰,狐狸一样的眼尾,半眯时候,简直让人不敢与他对视。 他抱住了我。 “我也是为了我们好嘛,”他给我解释:“聂叔本来是要来审我的,现在律受伤,聂源原形毕露,聂叔目光就被转移了,哪还顾得上我们……” 有时候,我实在很想拿出一个扳手,把这小子的是非观狠狠地矫正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总觉得,自从我们关系越来越亲密之后,涂遥似乎有点越来越原形毕露的趋势。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的话,现在的他,就有点像只杀伤力巨大的小狼了。 今天的局,从聂寅之这种巨鳄,到聂源,到律,到尹奚,所有人的反应,全部在他的局中。 除了我…… 他没有设计我的戏份,甚至纵容我把尹奚带了回来…… “……好了,大不了下次先给大叔一个信号嘛,”他晃着我肩膀耍赖,又举起两根手指跟我许诺:“我保证,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会设计大叔的。” 我捏了捏他的脸:“这次先放过你,下不为例。” - 我并不想,把涂遥教成什么端方君子,这个娱乐圈容不下君子。 我只想,教会他,无论什么时候,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作者有话要说:嗯…… 亲儿子啊……慧极必伤啊…… 还有大叔啊……做人要不要这么精啊? 104故地 尹奚真是朵奇葩。 昨天我看着他醉晕过去,人事不省,结果他今天起得比我还早。 我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客厅有声音,摸来眼镜,迷迷糊糊往外面走,看见尹奚站在饭厅的开放式厨房那里,在精神抖擞地磨咖啡豆。 我真是后悔自己手贱买了咖啡机。 “早。”尹大主管应该也知道自己昨晚一世英名碎了一地,有点不好意思,搭讪着问:“喝咖啡吗?” “不喝。”我配合他转移话题:“真不知道这种鬼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中药一样,还伤胃……” 尹奚放松许多,耐心和我解释:“咖啡提神……” “兴奋剂更提神,怎么没人去打?”我在流线型吧台旁边坐下来:“给我泡一杯,多放点牛奶和糖。” 尹奚板着棺材脸笑了起来。 - 上午要坐飞机,涂遥起得也早,在家里他习惯穿一条棉质的灰色睡裤,知道有外人,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件白色t恤来套上,普天之下,也只有他穿着这样简单的衣服,还能让人眼前一亮地惊艳到。 晨光熹微,照得他脸上纤毫毕现,十九岁特有的好皮肤,睡得不耐烦的神态,和无可挑剔的漂亮眉眼,我几乎没有思考,就想到了四个字:艳若桃李。 在赵易的剧组呆了一阵,他头发长了出来,还是很短,毛茸茸的,长度有点像时下流行的圆寸,越发显得五官精致,沐浴在晨光里,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然,我怎么会在这时候给他安排去上综艺。 - 尹奚带着max,见惯了有着好皮囊的年轻人,看到涂遥这样子,还是怔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招呼他喝咖啡。 涂遥大刀跨马地在吧台边坐了下来,咕噜咕噜灌冰镇的苏打水,从睡裤口袋里掏出东西给我吃:“大叔,吃糖。” 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寸头:“迟早有一天带你去看牙医。” 他笑着闪躲,趁着尹奚转身啄我唇角,瓶子里的苏打水都溅了出来。 等了半天没等到咖啡喝,我去洗漱,顺便和sv台打下招呼,晚上要过去录节目,下午飞到那里,安排了几百名粉丝接机,有sv台娱乐记者拍,标题都起好了,千名粉丝接机,烘托涂遥人气。 可惜涂遥还没拿过金熊奖,不然就可以称小天王了。 - 早餐我做,鱼汤在冰箱里冻成果冻状,涂遥经常拿鱼冻拌着热饭吃,我拿出来重新热成鱼汤,下粉丝,放虾仁和海带芽,四个荷包蛋,涂遥两个——这败家子每天要两个荷包蛋,一个吃,一个戳着玩。 尹奚不会夸人,自动请缨要洗碗,我把涂遥赶去换衣服,站在厨房看他洗碗。 尹主管其实很聪明,看我架势就知道我想说什么,倒好洗洁精就跟我说:“你不用说,我知道,聂总脾气不太好……” “你叫他聂总,但是,如果你们只是工作关系,他打你耳光,你早就辞职了。”我揭穿他。 他不说话了。 我拿了个梨,一边啃一边往卧室走。 “你也别担心,我不会管你们这档子事,”我站在卧室门口,态度豁达指点他:“你做牛做马也好,犯贱也好,我不会多嘴,只提醒你一句,这世上,人心是靠不住的,自己多存点钱总没坏处。别的我也不说,酒醒了你就回去。我和涂遥这半年都在外面跑,这房子没人住,要是你有什么事,过来避难也行,备用钥匙在门口龟背竹的花盆底下。” 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尹奚那么精明的人,哪轮得到我来接济他,就算聂家再小气再刻薄他,总不会落魄到要来投奔我的地步。 只是表达下心意罢了。 人是群居的动物。有时候,心里看得很透了,也放手了,后路是康庄大道,有钱有房子,但一个人呆着,总是凄凉。 一个人能做什么呢?吃?睡?看书?上网?看笑话? 要是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吃个早餐,晚上回来,问个好,坐在一起,说说一天的见闻,如果你孤身一人活在繁华城市里,身边所有人都是客套的礼貌,连朋友,也有了各自的生活。你看到好看的电影,没有人能叫过来一起看,想到以前的事,也只能一个人慢慢回忆。 我怕这样的人生。 尹奚应该也是怕的。 家人份上已经缺失了,混在这个圈里,朋友份上也只有这样,这城市有二千三百万的人口,但如果找不到那个能一起过下去的人,就只能一个人活在孤岛上。 - 尹奚九点就走了,我九点半带着涂遥出门,飞去c城。 涂遥还是第一次上sv台的王牌节目,这节目算是国内最早的综艺节目,比他年纪还长,主持人那里我早就打过招呼,接机的粉丝从中午就在机场等,三点下飞机,涂遥死活不肯化妆,我只好扒了他的驼色大衣,给他套了件黑色的毛衣。 他皮肤白,黑色毛衣领口翻出白色衬衫的领子,衬得一张脸毫无瑕疵,他眼角本来就上挑,没妆也不会显得没精神,尖削下巴,轮廓明显,最是上镜。 机场挤了一堆粉丝,保安艰难地在人堆里扒出一条路来,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一张张热切面孔,激动得快掀翻机场,无数镜头对着涂遥拍,他冷着一张脸在前面走,被我推了一下腰,总算有点表情,勾着半边唇角笑起来。 粉丝尖叫,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他的粉丝叫他陛下,一个个只当自己是后宫三千粉黛,追随在他身后,只得他一个眼神,就能幸福得晕死过去。 大概是我太世俗,所以一直不懂这些狂热粉丝的心理,去追一个高高在上的偶像,遥远且虚幻,没有肢体接触,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交流,他眼里甚至没有你存在,你伤心的时候,连一个问候都得不到。还要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 不过想想,也是对的。 这些女孩子,家境良好,有的是来自父母朋友的爱,多到溢出来,不得不分一点给别人。在这样好的年纪,去喜欢一个美好的人,不用思考退路,不用在乎得失。 她们是喜欢付出多过得到的生物,得到的太多,已经麻木,相比之下,她们更喜欢在礼物店里,小心翼翼地挑着礼物,想要送给涂遥的感觉。 - 一直以来,涂遥的粉丝礼物我们都是不收的,因为涂遥以前就在综艺节目上放过话,要粉丝不要花钱买礼物,好好学习。 必要时候,也是个好武器,毕竟,齐楚那边可是一直在收粉丝礼物的。 - sv台拍了车来接。 有粉丝包了车来跟,sv台派来的助理有点心机,笑着感慨:“这样的‘盛况’,上次见到还是max来的时候了。” 尹奚的蛋糕分得很好,涂遥的粉丝和max的粉丝人群重叠不多,所以一直关系不错,这助理大概把我当成华天的人来奉承了。 可惜他功课没做足,我在华天,只是个过客而已。如果可以,我还想带着涂遥脱离华天出来——我一直当涂遥和聂家高层关系好是好事,但是见过聂寅之,他俨然把涂遥当子侄待,别的不说,聂源心里就不会舒坦。县官不如现管,聂寅之再疼涂遥,终究不能面面俱到。聂源才是顶头上司,上次我偶尔提了一句齐楚可能拿金熊奖最佳新人的事,他到现在还没表示,以后有大事更不用指望他了。 涂遥厌恶上综艺节目,在他字典里,综艺节目=很厚的妆,所以他现在心情颇恶劣,当着外人,我不好说什么,到了化妆室,放东西的时候,安抚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圆寸。 不知道碰到他哪根神经,他抓住我手腕,按我在门上,啃得我嘴唇通红。 “先记着帐,”小屁孩飞扬跋扈,一脸不爽:“等录完节目,再跟你算账。” 是我理亏,骗他说来录谈话节目,结果上来就是sv台王牌综艺节目。 我在心里飞快算了一下,迅速得出现在算账比较划算的结论——等到录完三四个小时的节目,他的情绪绝对比现在压抑一百倍,留到那时候再一并算账的话,这小暴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事情来…… “等录完节目你就未必有力气算账了,不如现在就算……”我靠在门上,轻描淡写来了一句。 小暴龙果然动摇了。 他眯细了狐狸一样眼睛,凑过来,低着头,鼻尖碰到我鼻尖上,笑起来:“也对,先惩罚一下大叔,心情一点会好很多……” “而且我等会就没时间跟你闹了。”我语气平淡地补充:“我要睡觉。” 他揽住了我的腰,轻而易举把我拎起来,放到化妆台上。 “不知道大叔有没有想起来,”小暴龙不急不忙地吻我嘴角:“这里,是我第一次‘勾搭’大叔的地方呢……”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场景,录节目还要一个小时,很适合搞一点有的没的事。 我勾着他脖子,正准备亲下去,截断他那些絮叨,眼角扫到化妆室的门,心脏不自觉跳得快了一点,像有什么危险的念头转瞬即逝。 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门被推开了! 105吵架 我的第一反应还是挡住涂遥。 所以说,世事真是神奇,就在不到五个月之前,我也在这里,也是要和人接吻的姿势,也是猝不及防,就被人推开了门。 只是,身边的人,和站在门口的,换了一个。 人生何处不狗血。 - 我听见涂遥冷笑了一声。 然后他勾住我脖颈,迅速而又果断地吻了下来。 明明是一样的开头,却是不一样的结尾。 齐楚摔上了门。 - 门关上的下一秒,我推开了涂遥。 在齐楚面前做戏做到底是一回事,关上门来追究他的责任,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为什么不关门!”我冷着脸,质问他。 他勾着唇角笑起来,若无其事:伸出手来拉我肩膀:“我忘了嘛……” 我怎么可能相信他。 “别骗我,”我挥开他的手:“就算我忘了关门,你也不会忘了关的,你为什么故意不关门?” 他还是笑,狐狸眼睛挑着,化妆室灯光明亮,照得他的眼神勾魂夺魄。 我是真的生气。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已经纵容他到什么地步,就算他做出这样算计的事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我还是没有办法以暴怒的姿态惩罚他。 “不说是吧。”我拿出手机来,翻电话簿:“那我先让公司派人过来跟你,正好我攒了十天的假,你自己好好想想……” 电话被抢走了。 “大叔就是大叔,”涂遥低着头看手机,浅色嘴唇勾起来:“永远知道我最怕什么……” 明明是在笑着,却比生气还让人畏惧。 他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我坐在化妆台上,背靠着冰冷镜子,他一手撑在墙壁上,用最平静语气告诉我:“我是故意没有关门,我还约了齐楚,算好时间,邀他来看我和大叔接吻……” 我大力推在他肩膀上,推得他一个趔趄。 如果不是等会还要上节目,真的想扇他两巴掌。 “你有病吗!”我的手都气得发抖:“你到底在搞什么!你十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斗这种气有意思吗!” “我没有斗气。”他悠哉得很,手插在口袋里:“我只是想让他清楚,现在大叔是属于谁的……” “你脑子有水吗!我是人,不是物品,不会属于任何人!”我恨不能揍他一顿,在反应过来之前,那句话已经脱口而出:“涂遥,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是想和我在一起,还是单纯想抢一个全心全意围着你打转的保姆!” 他没有生气。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我一句:“是吗?我也很怀疑,大叔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单纯想找个人来报复齐楚。” 我没有再说话。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跳下化妆台,拉开房门,朝外面冲出去,都是本能的动作。 我知道他等会还要录节目,我知道我不能揍他,我知道我也吵不过他。 凌蓝秋说得没错。 论情商论算计,论谁更心狠,我都斗不过他。 手臂被拖住,一股大力把我拉了回去。 他几乎是一脚踹在门上,然后推得我背靠着门,没头没脑地吻我。 毫无章法地乱吻,掠夺的意味却比过去任何一次都来得重,他力气大,压得我动弹不得,带着点惩罚意味,吻得我嘴唇都火辣辣地疼。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还记得他等会要上节目,不能咬他,只能大力推他,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头顶。 然后他的手伸进了我衣服里。 “涂……唔,涂遥!”我已经在警告他了。 冬天我穿得厚,他熟练地掀起我毛衣,手指修长冰凉,轻而易举伸进我裤子里。 他摸的是后面,不是前面。 手指才碰到我后腰,我整个人都瑟缩一下,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手就已经挥了出去。 “啪”地一声,清脆无比。 涂遥被打懵了。 他没想到我会对他动手,事实上,这些天来,我对他纵容到极点,几乎是百依百顺。 我自己也怔住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我。 “我去找点东西给你冰敷一下,”我低着头,匆匆跑了出去。 他没有再拦我。 - 即使是盛怒之下,我仍然有分寸。 他皮肤薄,平常碰一碰就红,这次也只是有点微微地肿,并没有指痕。 但我还是后悔莫及。 sv台是16:9的屏幕,尤其喜欢拍脸部特写,连毛孔都看得清楚,何况是脸颊肿了这样的灾难状况。 涂遥不说话,他个子高,坐在椅子上,我坐在化妆台上,用毛巾裹着我从sv台内部超市买来的冰镇饮料,给他敷脸。 他有着最精致五官,最完美轮廓,无论侧脸还是正脸,都是经得起无数次审视的,事实上,这一次的综艺,我已经策划太久,他的脸经得起圆寸,也经得起不着痕迹的淡妆,以前乐盈暴殄天物,涂遥这么好的天赋,她拿来走一点辨识度没有的青春偶像路线。现在我接手了,第一时间就要把他打造成如今新生代男星中脸长得最好的人。 他也确实担得起这个名头。 可是我打了他一巴掌。 悔不当初都不足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要吵架,以后有的是时候,可是今天这个节目,是我计划了太久的,几个主要媒体都打过招呼,以前就造势过很久,让百乐网进行了几次娱乐圈男星top10外貌评比,又拍了不少杂志硬照,也在微博上放过涂遥的素颜照,就等着今天的一鸣惊人。 我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下手打他。 - 涂遥是真的生了气,一张脸冷成冰块样,我替他敷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被打的右脸比左脸要肿,越看越觉得后悔。 五点半,乐综的化妆师跟着vincent进来给涂遥化妆。 vincent眼睛老练,看了涂遥的脸,“咦”了一下,我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他说“右脸肿成这样没法化妆”之类的话,反正现在我的眼睛已经丧失辨识的能力,总觉得我一巴掌打得涂遥毁容了。 涂遥不喜欢化妆,这次的妆也不准备化得让人看得出来,只有三个地方要注意:眼睛,皮肤,和睫毛。 涂遥的眼睛是脸上最漂亮的地方,不用再过分修饰,只要沿着原来的线条描一遍就行,vincent早就被我抓着灌输过这次妆的着重点:狐狸眼睛,牛奶皮肤,和天然的长睫毛。 化妆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vincent拿了上场的衬衫给涂遥穿,涂娇娇遗传的好骨架,有太多发挥空间,这次我让涂遥穿白衬衫,当时选衣服的时候vincent拿了十多件,让涂遥试,还拍了照片,大都是奢侈品牌,obs,prada,还有某个意大利品牌的定制,最后却选了这件brooks的白衬衫,除了看重贴身剪裁之外,年龄也是一个考虑因素。配了nudie的牛仔裤,看起来整个人都修长得很。 化了妆还有二十多分钟才上台,vincent去拿衣服,化妆师大概是以为我在涂遥上台前还有什么关照,搭讪着走了出去,涂遥坐在化妆台前面看台本,我在一边,这里摸一摸,那里摆一下瓶子,就是找不到合适契机开口。 眼看着又过去两三分钟,我咬了咬牙,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涂遥猛地抬起眼睛来。 从我角度看过去,他有笔挺鼻梁,最优美的脸部线条,睫毛比两三岁的小孩还要长而翘。 “我不是真的想要打你的,”我指甲都掐进手心里,感觉自己在认罪伏诛一样:“我当时太生气了……” 下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他伸手勾住我脖颈,把我拉了过去,十分温柔地吻我。 他的嘴唇柔软,没有化妆品的黏腻,我闻见他身上清爽的气味。 我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妆!涂遥,你的妆!” 我大概是这世界上最苦逼的经纪人了。 涂遥亲了我一会儿,放开我,凑得太近,他鼻尖碰到我鼻尖,狐狸一样眼睛看到我心里来。 他说:“肖林,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吵架了。” 我被他看得呆住了,怔怔地点头。 他笑起来,在我唇上咬了一口,还大逆不道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 仍然是灯光昏暗后台,涂遥挺拔地站在屏幕后面,舞台上漏进来的光照在他身上,这样漂亮的面孔,这样好的年纪。 如果一定有所谓天之骄子的话,涂遥就是最好的例子。 舞台上在倒数: 五,四,三,二…… 涂遥忽然转过头来,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 屏幕开启,舞台上灯光倾泻下来,粉丝尖叫,无数喧哗与荣耀,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连手指尖都好像在发着光。 - 很久以前,我听过一句话,是个老前辈说的。 她说,其实,舞台上的光太亮的话,站在舞台上的人,其实是看不见台下的观众的。 我以前听不懂,以为这只是一个常识而已。 现在我忽然就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代发君表示这章很少女啊有木有 106对视 我站在舞台的一侧,现场导演递了凳子来给我坐,我守着涂遥的包,看着他在满场尖叫声中走秀。sv台省钱,拿了辆机车的模型来给他摆造型, 比例真是神奇的事,他其实也只有一米八多,但是身材比例好,看起来修长得很,女主持人扮花痴,说他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其实电影演员上综艺节目不好玩,因为身段摆在那里,没法跟青春偶像一样肆无忌惮,最多也就是聊聊剧组的趣事,抱抱合作过的天王天后的大腿,但是sv台会来事,所以我没有限制他们不能提到涂遥妈妈。 演播厅热,涂遥脱了出场时的外套,坐在椅子上和主持人聊拍电影的事,说到第一部电影,涂遥轻描淡写,说是赵导有部新戏缺个男演员,所以让他去试镜。 主持人开玩笑,跟着他粉丝叫他陛下,说“听说陛下和赵导关系很好,是吧?” 涂遥迟疑了一下,说赵导和自己妈妈是好朋友,还有关老爷子,靳云森先生平时都很照顾自己,都是自己尊敬的长辈…… 然后就是惯例访问星二代那一套,说童年趣事,说小时候生日的排场,放照片,讲那些大牌的趣事,聊聂行秋当年写给他三岁生日的信,聊周子翔小时候抱着他照过照,放各种照片,开玩笑说他五岁生日堪比金熊奖颁奖典礼。看得台下粉丝一阵阵尖叫,主持人开玩笑,说他真的是陛下。 显摆了身世,自然要秀演技,不然就成了潜规则了,于是屏幕上放出涂遥电影的剪辑片段,都是精彩镜头,汉宫秋里他演宣帝刘病已,狱中出生,跟随乳母在民间厮混,到处惹祸,到因为汉武帝召见,进了掖庭,然后知道了父母血仇,大恸,最后被霍光扶上皇位,结发夫妻许平君被毒死,立霍光之女霍成君为后,隐忍不发。 最精彩的一场戏,是霍光垂死之际,长安大雪,昏暗的宫殿里,刘病已屏退左右,穿着黑红相间的龙袍,站在这垂死老人床前,告诉他:“后父死后,朕当废尔女,鸩尔孙,族灭尓霍氏子孙。” 这电影结尾是族灭了霍氏之后,刘病已穿着龙袍,在未央宫前的雪地里,越走越远,背景隐约浮现当年长安市上,他和许平君斗鸡走马,四处惹事的虚影。 主持人就装心悦诚服,被涂遥演技震撼,一齐叫陛下,怎么谄媚怎么来。几个主持人分饰各角,在舞台上演起了其中一段,搞笑了一番,又叫出一堆卖萌的少林寺小和尚来,聊起涂遥在拍新戏学了拳法,让他跟着小和尚打拳。 最后还忍不住放催泪弹,聊到涂遥接下来的打算,聊到聂行秋的纪念电影,说了一阵聂行秋,又说涂娇娇,说涂妈妈已经因病去世了,涂遥再说了段涂娇娇去世时候的事,说涂娇娇说:以后不能看顾他了,要他自己好好的,不要闯祸,有事多请教前辈。几个主持人都抹眼泪,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骗得台下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都掉了眼泪。后援团的不知道是玛丽还是谁,号召得大家一起跟着主持人喊:涂遥,加油!陛下,加油! 最后还弄个粉丝礼物环节,一堆粉丝站在后面给涂遥合唱歌,主持人说涂遥平时低调,很少上综艺节目,粉丝们都很难见到电影外的涂遥,算是圆回来乐盈那女人当初失败的公关。 可以料想这期播出之后是什么场面。 在这圈里待久了,已经看不见明星头上的光环了,其实个个都是平常人,个个都是戴着厚厚面具,脸是假的,性格是装的,连电影里的表演,都是后期修饰过无数次的。靳云森负心,郁蓝冷血,周子翔滥情,聂行秋总是犯圣母,米林自闭,乐曼的整容后遗症马上要显了。 谁有好结果? - 我等到十一点半,涂遥录完。 黄景发了短信来:你在c城? 我回他一个字:是。 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对方就在隔壁棚里录影。问一句算是打过招呼。 黄景这货太没良心,我懒得和他多说,翻凌蓝秋电话,这女人上次发过飙之后再没搭理我,c城小吃很出名,反正晚上无聊,叫她出来喝酒。 凌蓝秋没接电话。 这女人最近有点神秘兮兮,自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弄死乐盈之后,我一直等着哪天看新闻发现景家二公子裸死街头,结果一点消息没有,只听到说景家现在高层换了人,景天遥在管事。 懒得想这么多,反正金熊奖也没几天了,到时候总归要碰面,虾兵蟹将全部到齐,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 涂遥精神好,录到半夜还精神抖擞。 vincent早溜回酒店睡觉,只有小助理还坚守岗位,小屁孩吵吵嚷嚷地要吃夜宵,勾着我肩膀,提着包,正竭力骗我改变计划不回酒店,sv台内部即使快到凌晨仍然灯火通明,我正准备带他去内部餐厅买点东西喂饱他,抬头就看见齐楚带着一帮人走了过来。 他还是老样子,不管被怎样众星捧月都是当之无愧的样子,瘦了很多,录节目,穿正装,一身白,也只有他敢穿,灯光照得眉目如玉,经过这番变故,气质越来越沉淀了。 对视一眼,各自不着痕迹别开眼睛,擦肩而过瞬间,几乎可以听见过去的七年像铺在脚下的玻璃渣一样,被我们一步步踩碎的声音。 谁在乎呢? 最薄不过回忆,最贱不过往昔。 - 在c城呆了一晚上就走,回s城赶jk的旗舰店开幕,涂遥代言jk的消息刚出来的时候,在网上看到涂遥的粉丝和别人吵架,一句话就压得别人抬不起头来:涂遥能代言jk,你家主子能吗? 但锋芒太露也不好,这世上,能和涂遥一较短长的人多,但是使绊子却是谁都能做的。 别的不说,就凭那个叫律的小矮子在受伤后取消对涂遥的关注,结果理所当然被粉丝发现,结果拿出来猜测他受伤和涂遥有关的事,就够我取消他今年在sv台的演出。 大冬天地出门剪彩,涂遥资历浅,一起剪彩的几个人,靳云森乐曼袁冰,个个都是他前辈,他也知道少说话,穿了jk的最新款,站在一边当雕塑。 本以为外国人不流行饭桌哲学,结果轮到jk亚洲区的总监上来发言的时候,靳云森他们都到台下找位置坐,涂遥走到我旁边,冷着一张脸在我给他留着的位置上坐下来。 我顿时就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低气压。 这场合实在不适合谈话,我安抚地在他手上拍了拍,示意他回去再说。 - “shit!”涂遥一上车就踹了沙发一脚:“那个糟老头竟然敢约我一起吃晚餐!” jk亚洲区的总监有四五十岁了,保养得好,气场全开,只差在脸上写上“我是gay”,原来是看上涂遥了。 我被他逗笑了。 “说不定是想和你聊点工作上的事啊……”我靠在椅背上,开他玩笑。 “聊工作?!”他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聊工作用得着约在他家!当老子是出来卖的,我操他大爷……” 要不是华天的艺人卖得出了名,别人也不会有这个胆量来约你。 我腹诽完了,摸着他毛茸茸的寸头安抚他:“别气了,他也就是想想而已,他年纪都赶上聂寅之了,能拿你怎么办……” 不知道哪句话触到他逆鳞,他脸都黑下来。 叛逆期少年的心思真是难猜。 - 回了公司,涂遥连着阴沉两天,我忙得焦头烂额,一会是sv台保密工作没做好,有媒体要写涂娇娇的事,被我拦下来,一会又是陆赫打电话过来骂人,问我是不是死在s城,怎么还不去片场。我回敬他说拜您所赐,我正在和金熊奖评委吃饭,他吵不过我,于是上升到人身攻击,说我是傻逼,跟着赵易学电影不愿意,跑到华天来当保姆…… 等我反应过来涂遥心情不好的时候,离金熊奖已经不到三天了。 涂遥这几天连拍了几个广告,我跟着他跑了几个地方,十二月二十五,聂源的新助理过来找我,说让我去十一楼。 十一楼是聂源办公室,整层楼都是。 彼时涂遥不知跑去哪里,我站在电梯里认真想最近有没有得罪过聂源,除了上次尹奚的事和我一直在心里打算要整那个叫律的小矮子之外,一直找不到其他罪状。 聂源不在十一楼。 连个看门的人也没有。聂源比vincent还会浪费空间,偌大一个十一楼,他也没有多做隔断,整面墙的落地窗,书架,紧闭的卧室。小会议室。 我象征性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没人应答。 安静得有点诡异。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是涂遥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嗯,亲儿子玩得有点过了,报应要来了。 107酒吧 涂遥声音很低,我只能听见零碎几个字。 如果那几个字是别的任何人的名字,我都不会凑过来偷听。 但是我听到了我自己的名字。 “……生气……肖林……” 我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调整好姿势,把耳朵凑在门上听——从我这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办公室的门口,只要有人推门进来,我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这样听起来,里面谈话的声音大了许多。 一个是涂遥的声音。 他说:“……他做事很负责,为人也很诚实。” 另外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那声音说:“如果你只是想要个负责的经纪人,我随时可以安排个新的……” 涂遥竟然敢打断聂寅之的话。 他说:“国内的年轻经纪人里面,现在除了凌蓝秋就是肖林,其余的都跟不上时代了。秦姨也是,肖林熟悉网络炒作的运作,他是重感情的人,现在对我死心塌地,别的经纪人是比不上他的。” “那你自己呢?”聂寅之语气温和地问他。 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涂遥的声音,带着十九岁的少年特有的跋扈,和在面对我的时候从未有过的真诚。 他说:“我不喜欢男人。” -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电梯里的。 我知道,我被人算计了。我能偷听到这场对话,是经过不知道多少精妙计算的。 我也知道,涂遥在聂寅之面前说的话未必是真的,他和聂寅之并不亲善,上次jk旗舰店开幕他突然生气,也许就是因为我提到了聂寅之。 但是,他在我面前说的话,又是不是真的呢? 我猜不透,也不想去猜了。 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是我信誓旦旦地跟涂遥说,我说我们只是经纪人和明星的关系,我说你不要越界,我一次次警告他,拒绝他,以至于我自己都有种错觉,好像是我在掌控节奏,我绝不会陷下去。 那现在这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又算什么呢? 也许凌蓝秋说的是对的。 我,本来就是一个情商低得无可救药的人,不管是怎样有优势的开场,有着怎样的筹码和前车之鉴,不管我付出多少努力,用怎样的真心。等到真正谈恋爱的时候,我都只剩一个输字。 涂遥说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都输了。 我仅有的一点赢的希望,就寄托在“涂遥只是在敷衍聂寅之”上,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甚至,时至今日,我一个人靠在电梯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都想不通,我是什么时候,就输到了这一步。 - 涂遥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负责的经纪人,我也确实是死心塌地。 以至于,我已经在今天之前,就做好了金熊奖的前期部署,无论是输还是赢,都有一套公关策略来应对。 我几乎找不到事来做。 大下午,s城空气冰凉,我站在华天的五楼往下看,对面大楼的玻璃上闪着冰冷的光,这城市如此繁华,我竟然找不到一个人来陪我喝酒。 最后我拨通黄景电话,问他:“你在s城?” 他迟疑了一下,说:“是。” “出来喝酒,老地方。” - 以前齐楚在老码头那边的酒吧街唱歌,黄景当服务生,大黄当保安,下了班我们几个人经常去喝酒,齐楚只喝红酒,有时候也自己带了酒去喝,我是什么新口味都试一试,因为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喝酒,纯粹是晚上没事做,顺便练练酒量,黄景酒量堪忧,但是有恃无恐,喝醉了就叫他弟弟扛他回去。 齐楚红了之后,就很少聚在一起喝酒了。 我先到,难得酒吧老板认识我,在外面留了位置,点酒,看见一杯淡蓝色的酒,杯沿上挂着薄荷叶,卖相不错,喝了两口,发现抹了盐。 最近这边在修什么阳光沙滩,江景当卖点,酒吧都重新装修过,廊柱,拱门,我有都有点不认识了。 黄景只晚了我十分钟就到了。 他开车技术比刚上路的新手还不如,家里买的suv都是给大黄开,我有预料到他会带大黄来。 没想到他还带着齐楚。 街上灯光昏暗得很,他走在黄景后面,走近了我才认出来。 外面这样冷,路灯上一层薄雪,我鼻子都冻得冰凉,黄景也心虚地默不作声,走过来,拉开两张椅子,自己坐下来一张。 小天王齐楚泡夜店,真是好新闻。 “这么冷的天,怎么坐外面?” 问我的是黄景,我瞥了一眼他,他大概是怕我直接起身就走了,朝我笑了笑。 大黄也知道情形紧张,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边。 我没看齐楚。 “进去开个包厢吧,”我站了起来:“别坐在外面扎眼。” - 我不知道齐楚是什么心态。 说实话,他的脑子和我结构完全不同,他的想法也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揣度,别的不说,要是这七年来他对我态度有现在一半的上心,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但他既然来了,我也懒得赶他走。大黄很乖地去弄了一堆吃的过来,黄景也很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我取了大衣,在沙发上坐下来。 这样的场面,我不说话,谁都觉得压抑。 “去跟老板打个招呼,肯定有人认出来了。”我支使黄景:“别等到新闻出来再着急。” 气氛好像一下子就解冻了。 “嗯,我去找老板说。”黄景搭讪着站起来:“我看见柜上有红酒,帮你问老板要一瓶来。” 齐楚坐在沙发转角,他今天穿驼色风衣,立领,脸色一如既往地冰,说了句:“给我拿tuor。没有就拿清酒过来。” 他小时候家境好,他父亲喜欢喝红酒,他也跟着喝。我记得他说过,以后退了圈,就买个葡萄酒庄,自己酿酒自己喝。 “大黄最近在做什么?”我瞥了一眼大黄。 “我……我开车。”大黄大概是被我上次发脾气吓坏了,怕了我,低声说:“我去帮我哥拿酒。” 包厢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黄景不说,我也知道他是打的什么主意,最近总被我黑,觉得日子不好过,眼看着涂遥蒸蒸日上了,顿时觉得还是回到以前好,大家一起坐下来聊聊,就算我不肯回去,也能缓和下关系,不要让我老是搞齐楚了。 他打得好算盘,把我们心平气和弄到一起,希望我们好好谈谈,说是去拿酒,看这架势,很有可能带着大黄跑了就不再回来了。 等了两分钟,我端了名字古怪的鸡尾酒喝,齐楚的酒还是没来。 我其实是很能将就的人,知道坚持喜欢一样东西就要等,所以宁愿随便点样东西先喝着。 所以我总是喝不到自己喜欢的酒。 “别等了,黄景不会回来了。”我扫了一眼一脸坚贞不屈在那等着的齐楚。 我先开的口,齐大boss终于可以不沉默了。 “有人接你回去没?”他问我。 “我叫助理过来。”我喝光了一杯酒,把挂在杯沿上的薄荷碾碎了:“你有人接?” “黄景不敢跑远的。”大boss终于出手按铃:“我叫酒了。” - 齐楚酒量其实很好,至少比我好,我记得以前陪唱片公司的人喝酒,我一直替他挡,醉得人事不知,还满心觉得自己算是护着了他,结果后来景莫延生日,他同学敬他啤酒,齐楚默不作声接过来,替他喝了。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输在哪里。 好在都过去了。 这世上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凌蓝秋说得好,他只是赶得早赶得巧,赶在好时候,他走之后,能代替他往我心里捅刀子的人不是也出现了么。 包厢里灯光这样暗,他看起来还是这样干干净净,高高在上宛如神祗,我情商太低,总是把自己的人生下成盘烂棋,偏偏每次输得爬不起来的时候,他都在这里,冷冷看着。 真是好笑。 我面前一行排开,五颜六色,都是这酒吧的酒。我正挑颜色,齐楚低声说了句:“你最近在干什么?” “带涂遥,黑你。” 他抿了抿唇。 “我不是问你这个。”他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想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但以你性格这辈子都问不出口。 “你问我,你自己最近又在干什么?” “我在跑宣传。”他问得毫无心理压力:“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看人的时候,总是毫不辟易地直盯着人眼睛,仿佛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问心无愧。 “你现在才问这个,不觉得太晚了。”我反问他。 “我一直在问,从你走的那天就问了。”他眼神坦荡:“只是你一直装没听见。” 全世界找不出比他更理直气壮的人。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忍无可忍地把酒杯顿在桌上,站了起来,明明是我在俯视他,却好像我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 “你的嘴生来是干什么的,你有什么话,能不能用正常人的表达方式说出来!你这样有意思吗!你二十七岁了,你知道我不可能回去!要么是景莫延,要么是我!我早说得清清楚楚!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他抬着眼睛看着我,一张脸毫无表情。 “我没有弄错,是你弄错了。”他平静地辩驳我:“就算阿莫没有打伤赵黎,你也是要走的。你想和赵黎走。那时候就算我放弃阿莫,你还是会去医院,陪着赵黎那个人渣,我的选择根本不重要。现在赵黎都快治好了,阿莫也被关起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永远是这样,一盆冰水泼下来,能把你想要和他讲道理的想法泼得粉碎,捡都捡不起来。 我无话可说,从钱包里扔了钱在桌上,开门走人。打电话让助理来接我。 街上灯火辉煌,到处都是人,有路人拿出手机来拍,我知道他一直跟在我后面。 走到街道尽头,我点了烟蹲在路边吸,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蹲下来,只是站在我旁边,路灯照得他影子罩在我身边。 他说:“我要拿金熊奖了,我希望我拿奖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嗯,都说了大叔是渣渣受了,来,小攻排排坐,一个个虐过去。 108鳄鱼 直到那辆熟悉的黑色保姆车过来接人,我都没有搭理过他。 开车的是助理,副驾驶座上坐着涂遥。 车一停稳他就跳了下来,这样冷的天气,他穿了一件黑色风衣,里面薄薄一件毛衣,我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涂遥直接抓住我手臂,把我拖了过去,一脸戒备地看着齐楚。 他鼻子灵,在我颈根里嗅了一下,顿时皱起眉头:“喝酒了?” 我“嗯”了一声。 “有薄荷的味道,”他小狗一样,直接嗅到我衣服领子里来:“度数不低啊……” “回去再说吧。”我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瞥了一眼齐楚,他就站在那里,手抄在风衣里,身板笔直,他目光落在我身上,眼里看不出情绪。路灯柔光照在他脸上,我莫名其妙想起一句让人牙酸的话:君子如玉。 涂遥没有再多说,气哼哼地把我推上车,他自己磨磨蹭蹭在我后面上车,我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朝齐楚做了个拿手刀划断喉咙的挑衅动作。 - “……我就知道大叔又偷跑出来了,又关机,还好看到助理准备开车出去……”涂遥一脸不爽地控诉我。 我伸出手去,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 “下个路口左转,过了红路灯右转,进小区,右转第三栋停车。” 先前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也是想着以后晚上喝了酒回家方便,还特地给齐楚和黄景都留了卧室,没想到房贷还没付完,我和齐楚就闹翻了。 “大叔怎么突然想回这里了?”涂遥凑过来,伸手揽住我肩膀:“这里还能住吗?这么久没回来了……” 我请了固定的钟点工,每周打扫两次,拍云麓的时候半年没回来,不照样是直接回这里。 “停车。” 熟悉的法国梧桐,冬天叶子落光了,下了层薄雪,这楼外面看起来是温和米黄色,路灯照着,看起来温和得很。 我推开门,下了车。 涂遥要跟着下车,我挡住了他。 “你不用跟来,明天我会去你那里帮东西。”我看下手表:“我大概八点到,小袁你到时候来接我。” “怎么了?”涂遥脸上仍然带着笑:“怎么忽然就生气了,大叔……” 我没再看他,自顾自往电梯走,还好我随身带着这套房子的钥匙。 涂遥追了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拖住我手臂:“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摊开来说,别生闷气,如果我做错什么事,直接告诉我……” 我想挣扎,挣扎不开。 “你跟上来也好。”我冷冷告诉他:“正好你放在我那里的东西,可以拿回去了,我都存在银行里,你拿卡和密码去取就行。” 涂遥的唇抿起来了。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是好的,”他冷静推理:“是在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发生的,我打你电话关机,但是你却叫小袁过来接你,你是不是把我电话设了黑名单。” “如果你足够聪明,就放开我的手,和我翻脸对你没有好处。”我冷冷警告他。 “大叔自己不说,我也会去查大叔的通话记录,调出公司的摄像头来看,就知道大叔今天去过哪里,见过谁。”他反过来威胁我:“大叔是准备自己说,还是我去叫人查。” “随便你。”我按下电梯楼层:“你要跟在我身边也行,从现在开始,我会当做没有你这个人在,明天我不会去公司上班,我会打电话给尹奚,取消我和华天的合同。” 他还是抓着我手。 “我没有做对不起大叔的事,所以大叔威胁什么我都不怕,只要我查出大叔是为什么生气,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他倔强地昂着头,拖着我进了电梯。 我懒得和他多说,按下楼层。 - 许久没回来,家里确实有点萧条。 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我翻出东西来下面条,冰箱里自然是空的,干货倒是有些,用紫菜和火腿下面条。 我其实很讨厌吃面条,因为便宜,以前穷的时候经常吃,吃怕了,没想到现在有钱了,还是只能下面条吃。 涂遥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看手机,看了一会儿,又走到阳台上接电话。我冷眼看他装模作样,这房子他有钥匙,我赶他出去也没用,指不定他半夜就进来了。等明天换了锁,辞了职,才是真正断得干净。 我下了面条,坐在桌子旁边吃,看电视,sv台正好在放他那一期的综艺节目预告,照例是让人误会的剪辑,断章取义,关键词消音,再取上有卖点有悬念的标题,我抬头看的时候,镜头正好拉近了,照见他牛奶一样皮肤,墨黑头发,那样张扬而真挚的眼神,好像他从来不会欺骗别人。 我低下头继续吃面,机械式地嚼着,面汤溅在手背上,猝不及防地疼。 忽然就有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溅在碗里,鼻子泛酸,我扔了筷子,用手捂住眼睛。 是的,我很蠢,我不懂,为什么这世界上的事不能跟做经纪人一样简单,我喜欢你,我对你好,我愿意用尽所有力气,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给你做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绝不会做的丰盛菜色,冷的时候我给你准备衣服,累的时候,我会分担你的工作,我已经竭尽全力,我真的做到极致,为什么你还不喜欢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就算你不愿意对我好,你能不能至少不要骗我。 我不是坏人,我从不勉强别人,合则聚不合则分,我不吝啬,不小气,我只是希望,不要被骗,不要被毫无心肝地冷酷对待。 为什么连这都没人做得到。 我不是没有退路,我曾经都已经走到退路边缘,最终还是为涂遥回了头,我以为这一个会不一样。 我不是没有心机,我的防备也很重,但是相处久了,我总会不自觉懈怠,我总会被表面的温情和平和迷惑,总觉得现世安稳,惯性懒惰,不去想这些漂亮表面背后藏着什么。 因为我蠢,因为我不会在感情上玩弄心计,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就活该被人狼心狗肺对待?就活该我被骗得万念俱灰? - 上次我和凌蓝秋在天台上聊天,她说,她小的时候,她妈妈和她爸爸吵架,她妈拿花瓶把她爸脑袋砸出好大一个包,但是两个人都从来没想过要离婚,她妈找她抱怨,哭诉,她从小就是御姐脾气,听得不耐烦,说:“那你们就离婚啊。” 她妈如遭雷击,说:“不离。” 凌蓝秋说早离早好,趁着年轻好找别人,外面大把好男人。结果她妈说:“找不到的,我这辈子就喜欢你爸了,除了他,谁都不可以。” 然后这女人靠在天台上感慨,说这世道怎么了,谈恋爱步步为营,市面上无数本恋爱兵法,谈场恋爱跟打仗一样,进可攻退可守,一句不合适就撤得干干净净。再也听不到人说,我就喜欢他,除了他谁都不可以。 我说不好意思,我也是你说的那种人,一放弃就撤得干干净净,所以和你没有共同语言。 凌蓝秋就笑,说你知道林小白怎么说你的吗?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林小白说你这个人对陌生人最戒备,越熟越放松,尤其是谈恋爱,简直一点技巧不用,捧出一颗心去给别人踩。偏偏还不思悔改,同样的错误反复犯。 她说肖林,林小白去过美洲旅游,你知道当地的人怎么捕捉鳄鱼吗?因为鳄回到水里的时候只走自己走过的路,所以当地人只要在鳄鱼走过的地方插一把匕首,等它回来的时候,就会从匕首上走过去,它们忍着剧痛,肚皮被剖开,鲜血淋漓,还是要走着旧路,死也死在路上。 她说,所以你是一只鳄鱼。 当时我不信,我说,哪有这么惨烈,你最近口味越来越重了,你看齐楚的事上,我不是全身而退,伤口在哪里? 凌蓝秋就笑,笑完了她问我:“鳄鱼来时的路上,哪会有匕首?” 一语成谶。 - 我恨齐楚,恨他不识好歹,恨他毫无心肝,恨我们七年交情,他不足以让他秉着良心做一次抉择。但我在他手上,没有伤得这么重过。 只有涂遥。 让我一跤从云上跌下来,摔得血肉模糊,过去他让我有多得意,现在我就有多狼狈。 - 其实,今天在涂遥来之前,齐楚站在我身边,说的最后的话,不是关于金熊奖的。 他说:“肖林,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回来,但你不要因为和我斗气,就和涂遥那种人渣搅到一起,他比赵黎还危险。” 他说:“这些天,你一见到我就生气,我见到你也生气,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昨天我从这里过,想起我们以前在这里喝酒。” 他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一直没有说话。 我蹲在地上吸烟,氤氲气体从喉头一路涌进肺里,我像是被烫坏了喉咙,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其实很想问他:“齐楚,你有没有一瞬间,觉得你自己喜欢我?” 但我问不出来。 你要是喜欢我,你怎么会这么轻易放我走?你怎么会对我这样冰冷?你怎么会以最恶毒最现实的可能来揣测我?我们之间有一百步路的距离,我一直走一直走,我总想着,总有一天,你会开始改变,你会睁开眼睛,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我。但还没等你睁开眼睛,我已经支撑不下去。我以为的那些,终会属于我的光明和温暖,都没有到来。我多不甘心! 我多不甘心。 我总是做梦,梦见我们的当年,梦见那个无所畏惧的自己,我像是悬在空中,没有继续往上走的勇气,却又不甘心沉下来,好好地过一个人孤独的日子。 你要是喜欢我,怎么舍得让我落到这境地! 你对景莫延的那些纵容,那些宠溺,那些温暖的笑容和宽容,从来没有一丝一毫落到我身上!我从来没有牵过你的手,没有吻过你的脸,你从来没有专注地看着我,温和地问上一句:“肖林,你累不累?” 那我为什么要回到你身边! 如果你是我来时的方向,那我回去,就是要从你身边逃离,头也不回地逃离。路上是光明的未来也好,是有着漂亮面孔和真诚眼神的涂遥也好,是爱情也好,是毒药也好,是匕首也好,是火也好! 我绝不会回头! 血肉模糊也好,鲜血淋漓也好,我绝不会回头看你,哪怕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唉,要虐了啊~好忧桑。 109寒光 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涂遥刚刚从阳台上回来,身上还凉得很,他穿得薄,脸上皮肤碰着我脖子,我凉得抖了一下。 “对不起,”他抱得更紧了:“让我抱一下就好。” 我不知道他抽什么风,大概是又想扮情圣,动也不动,随他抱着。 “你今天有没有想过突然消失,再也不会来。”他埋头在我脖颈里,低声问我。 “没有。”我并不是不负责任的经纪人,金熊奖开奖在即,我如果突然离开,会天下大乱。 “那就好。” 涂遥似乎放下心来一般,搂住我的手臂却收得更紧,抱了一会儿,他松开手,把我扳过来,他手掌温润,带着点汗,捧着我的脸,我看见他眼睛墨黑,眼神这样澄澈,他就这样和我对视,如此坦然。 他说:“肖林,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听到什么,见到什么,不要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偷偷离开。” 他有着我见过最好的皮囊,和,最好的演技。 我别开了眼睛。 “我不答应。” 他并没有和平时跟我相处的时候一样胡搅蛮缠,我目光往下看,他把手覆在了我手上。 他沉默了一瞬,忽然说道:“我妈是涂娇娇。” 我狐疑地看着他。 “但是聂寅之,不是我父亲。” 我本能地察觉到他要说什么,想把手抽回来,起身走开。涂娇娇当年是真正的天之骄女,风云人物,香港多少小报,光是盘点她的绯闻就能卖出无数份报纸,她只一张脸,就霸占了娱乐圈近十年。 涂遥抓紧了我的手。 “我父亲是个很风流的人,他长得很英俊,也很聪明,很有才华,他遇到我母亲的时候,我母亲是最得意的时候,聂家父子为了她一掷千金,当时景家还未崛起,所以景家老头连和她吃顿饭的资格都没有。她二十岁生日,聂寅之送她的是在山顶的豪宅,而聂家老爷子送她的是一辆劳斯莱斯。” “但是我父亲送她的,是一支玫瑰,还是从她生日宴会的花瓶里抽出来的。” “她喜欢上了我父亲。” 我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这故事的结局。 涂遥的声音,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他像是在说着一个完全与他无关的人的故事,丝毫不带一点感情。 他的手就覆在我手上,掌心温热,轻描淡写的力度,我却冷得打寒颤。 “我父亲当然也喜欢她,”涂遥唇角勾起笑来,语言却是讽刺的:“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她长得那么漂亮,不喜欢她的话,他去哪里再找这么漂亮的人呢?” “他们恋爱了,上床,约会,去太平洋的小岛上度假,我妈觉得很幸福,幸福到简直可以为他生一个孩子。她那时候正是红的时候,聂寅之死心塌地捧她当影后,为她不惜与聂家老爷子决裂,她却和我父亲在法国度假,三个月没回香港,颁奖礼都没来。” “我父亲从来不曾为她做过什么,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她,她没有演技,她不适合演电影,她却觉得这是他公私分明,是男子气概的表现。”涂遥笑起来:“你看,一个女人蠢起来,可以蠢到什么地步。这世上哪有人,陷在爱情中,还能公私分明,他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我母亲不是什么好女人,她脾气很坏,奢侈无度,虚荣,她没有上过大学,不会乐器,她喜欢珠宝,头脑简单。我父亲的智商却有一百四,常春藤大学毕业,要骗她,实在太容易。她喜欢他,他说的每句话,他都毫无条件的相信,不管理由有多拙劣,她都相信。甚至到了他和别人结婚前一天,她还相信他虽然和别人订了婚,但是还是会娶她。” “我父亲结婚后,就没有再理过她了。他妻子怀孕了,他忙着扮演一个合格丈夫和父亲,于是把她丢在了太平洋的孤岛上。” “我母亲退出了演艺圈。”涂遥冷笑:“直到那时候,她还在奢望,他之所以不娶她,真的只是因为她以前名声太坏,长辈反对,只要她重新做人,当一个贤妻良母,他一定会回来娶她的。” “而且,那时候,她还怀着我。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你说她有多蠢。” 我无言以对。 很多次,包括和媒体合作,拿涂娇娇的身份来给涂遥宣传的时候,我从没有觉得,涂遥身为涂娇娇的儿子,是一种幸运。 我自己亲身经历过,所以懂家庭对于一个人的生命,有多重要。 你生在哪样的家庭,你的性格成因,就掺杂了那个家庭的痕迹,家庭影响一个人,是从根上影响的,性格的阴郁和阳光,悲观或乐观,看事物的角度,价值观与审美观,都会被影响。 就像如果我父亲没有死,我遇上齐楚,也许会一直坚持下来一样。 我父亲死后,我母亲让我知道,我并不是人生的主角,有很多事,就算你努力一辈子也没有结果。而我,学会了在没有分辨这件事有没有结果的时候,就毅然放弃。 “你说,”涂遥握住了我的手,墨黑眼睛直视着我:“是不是一个人不聪明,就不配谈恋爱,就活该被欺骗被辜负,就是因为她太蠢,所以落到这地步都是活该。”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 我不是看惯偶像剧的女学生,也不是未经世事的懵懂少年,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偶像剧,脾气直爽,善良的圣母嫁不到从天而降的白马王子,事实上,涂娇娇的悲剧,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她识人不清。 但是,谁又能说自己一辈子能看清周围人的面目,涂娇娇错就错在,她不该那么漂亮,她的漂亮,为她吸引来了太多人,其中有聂寅之这样真心喜欢他的,也有像涂遥的父亲那样只是玩弄她的,而她却没有那个能力去分辨。她的漂亮把她提高到了一个不适合她生存的阶级,那个阶级里,有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不是涂遥的父亲,也会是别人。 她带着美丽的珠宝来卖,却没有分辨买家的能力。 “我小的时候,”涂遥没有等到我的回答,继续说了下去:“我小的时候,每次被她关在黑屋子里的时候,每次被她一边痛骂着我父亲对她的所作所为一边打我的时候,我都在心里想。我这辈子,绝不会像她一样蠢,我要做一个厉害的人,不会被骗,我会看穿周围的人谁对我好,谁是利用我。我不会让我在乎的人,落到和小时候的我一样的地步,我不会像她一样,害人害己,晚景凄凉。” 我被他眼中冷冷的光芒吓到了。 “我母亲死了之后,第一个赶来的人就是聂寅之,他把自己关在灵堂里整整一天,出来时好像老了十岁……” “你错了。” “什么?”涂遥有点惊讶地看着我。 “我说,你错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低声告诉他:“并不是情商低,就活该被骗,情商低不是错,只要你在发觉自己被骗的时候,能够毅然决然地离开,走出被骗的阴影,再遇到下一个人,只要你不断地寻找,总会有分辨别人的能力,这世界上,大部分人情商都不算高,也没有低到可恨的地步,他们遇到像你父亲那样的人,一样会被骗,被骗不要紧,只要能够走出来就行。像你母亲那样,固然可怜。但是,像你这样,用审视的眼光看周围的所有人,带着面具生活,才是真正的,把一辈子都毁在了你父亲身上。因为你已经成为了你父亲那种人。” 涂遥笑了起来。 与前面的冷笑不同,他这次是真正的笑,眼睛都弯起来,连目光都温和起来。他认真看了我一会儿,伸手勾住了我脖颈,抱住了我。 他在我耳边叹息一样低声说:“大叔就是大叔,总是可以说出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很美好的话。” 我分辨不出这是赞扬还是讽刺…… 然而他马上说:“但是,大叔,我在乎的,从来不是我自己是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也不在乎我像不像我父亲。我只要自己变强,没有人可以欺骗我和伤害我。然后我可以找到一个值得我对他的好的人,把我全部的善良和诚实,都用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说:“大叔,我妈死了。“ “她对我不好,老是打我,但是她死了之后,我很想她。” “因为她是这世上唯一和我有联系的人了。” “但是后来我遇见大叔。” 他说:“原来我也可以有一个人,是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 阳台上灌进来的风冰凉,抱着我,他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眼睛是我这辈子从未见过的深情。 他说:“我知道你今天听到了什么,但是我可以解释,聂叔是我长辈,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他爱我母亲,几乎着了魔,他不是亲生父亲,所以我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他对我的好。我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我不敢保证,他看着我的时候,究竟是看着一个想要扶持的长辈,还是透过我看到我母亲。所以我一直在提醒他,我是涂遥,不是我母亲。所以我今天才会在他办公室说那句话。我不想他对我有什么企图,更不想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他说:“肖林,我说过,不管什么情况下,绝对不会设计你。也请你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在没听到我的解释之前,绝对不要离开我。请你相信我!” 他连说两个“请你相信我”,他目光这样坚定,眼神这样澄澈,他有着最完美的皮囊,这样对视的时候,我连魂魄都要飞走。 他说,他可以把这辈子所有的善良和诚实都交给我。 - 我看到了匕首的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唉,亲儿子啊…… 我看不出真假啊,你们呢。 110颁奖 第二天,刚好是金熊奖晚会前一天,我请了一天假。 这一天没做什么,蒙在家里睡觉,喝了一天粥。 涂遥本来要缠着我,但是jk今年冬装出了个violet系列,顾名思义,全是带着点妖孽气质的深深浅浅的紫色,黑色,我看了下图片,凝重墨紫色的大衣,穿在皮肤苍白的模特身上,妖孽的颜色衬着妖孽的脸,确实很是震撼。 涂遥身为亚洲区代言人,被抓去拍宣传照,宣传片要等金熊奖颁奖之后再拍,jk虽然是看聂寅之的面子,却也精得很,看这意思,是要看涂遥拿什么奖再决定怎么拍了。 摄影棚有聂家的人坐镇,我不用担心,等着到时候看样片就是。 相关事宜都弄好了,我只等金熊奖开奖。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 金熊奖开奖那天,是个大晴天。 s城难得有这样的晴天,阳光照得地上都是白的,涂遥一早就被抓去vincent的九楼化妆造型,毕竟是jk亚洲区的代言人,走红毯这么大的事,自然得穿jk的衣服,男装不比女装,要穿错难,但是要穿出彩更难,要是涂遥是女明星,根本不用这么费事,jk今年出了几套高级定制的晚礼服长裙,都等着人来穿。 但是男装就费心思了。 再折腾也不过是西装,也不过是长裤,也不过是衬衫。也只有那几个颜色,黑,灰,墨蓝…… 领口,袖口,腰身,背部剪裁……所谓的风格,只能在这些细节处做文章。 jk倒是够重视,送了几套高定的晚礼服过来,估计也是聂寅之打过招呼,我看vincent一脸纠结地给涂遥试衣服,闲得无聊,坐在落地窗前,准备拿出烟来吸。 涂遥骨骼是好,但毕竟只有十九岁,气场这种东西,只有时间培养得出来,vincent让他穿了jk今年高定的山谷翻领西装,腰身很漂亮,肩膀也撑得起来,他脖颈和下巴的线条堪称完美,虽然五官有点过分精致,眼睛也太张扬,但好在有发型压着。穿这种正装很是对得起我一直给他打造的身世高贵的王子形象。 但是,不够惊艳。 “……要不还是定前面那套英式吸烟装?”vincent抱着手臂,食指托着下巴,站在涂遥面前审视许久。 “不行。”我一口拒绝:“那套衣服虽然穿出来好看,但不够正式,今晚涂遥是去领奖的,领到奖就是最大的亮点,至于衣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vincent不甚赞同。 我说的是实话。 涂遥的脸摆在那里,穿什么都不至于难看,这衣服已经做到满分,何必要惊艳。他最终是个演员,又不是去卖脸,再好看,抵不过一个最佳新人奖。 - 但vincent最终还是不甘心。 五点我叫涂遥出来吃了点东西,他也知道我最终还是心有芥蒂,没有怎么闹腾。只是回去vincent那里的时候,站在门口,叫了我一声“大叔。” 也许是他眼神太过依赖,也许是他语气太过忐忑,我心几乎瞬间就软下来。 我看着他,心里像是有很多话在争先恐后地往后涌,因为太多,反而全部都梗在了喉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我摸了摸他的头。 “进去吧。” - vincent这个妆花了心思。 他知道涂遥不喜欢有明显的妆,也知道我给涂遥打造的是不需要妆脸就最好看的形象。 眼线是贴着睫毛根描的,大特写都显不出来,粉底大概是他藏的私房,无比熨帖,涂遥皮肤本来就好,打了薄薄一层,十九岁的气色,等会在红毯上被闪光灯一照,不知道会漂亮成什么样子。 反正涂遥的背景早就被传得神乎其神,这次去索性坐房车,六点到场,天已经半黑,红毯上灯光明亮,从s城大剧院门口雨棚一直铺到门口,几百家媒体全挤在红毯两侧,乐曼没有作品,跟着涂遥蹭红毯,这女人有野心,穿一身jk高定的宝蓝鱼尾长裙,戴昂贵的钻石项链,看来聂靖这次又给她开了不少绿灯。 涂遥挽着乐曼,走上了红毯。 今年金熊奖影帝影后都没有悬念,一个靳云森,一个袁冰,都是定好了的。只有最佳新人和男配有得争,虽然涂遥和齐楚风头劲,但是按金熊奖那帮老家伙的尿性,观众越是喜欢,他们越觉得庸俗,男配角两个人都没戏。 所有这些天媒体都在宣传最佳新人之争,什么标题惊悚用什么,齐楚消失两天是在“秘密筹谋”,涂遥跑宣传是在“高调宣战”,把观众胃口都吊了起来。 当然,我也推波助澜了不少。 涂遥一走过去,媒体都跟打了鸡血一样,长枪短炮,闪光灯不要命地闪,中文夹杂着英文叫涂遥和乐曼名字,乐曼那蹭红毯蹭惯了的虚荣女人,早就姿态娴熟地站在一边,摆起了高贵冷艳的pose,涂遥勾着唇角,坦荡地站在那里,任由他们拍。 进场之后,早有礼仪过来,引了涂遥熟悉座位。 金熊奖装得高贵冷艳,其实骨子里也是靠媒体和观众吃饭,别的不说,单是把涂遥的座位和齐楚的座位安排成邻居,就是机关算尽。 涂遥左侧坐着齐楚,右侧坐着靳云森,两个人都没到,礼仪过来引他们去后台,接受独家记者采访。 要不怎么说聂源是个傻逼,以往尹奚在的时候,这个采访一般是华天拿的,但是今年就被乐综拿了。 该关照的我都关照了,该教的我也教了,剩下的是该涂遥自己应付了,记者的采访,颁奖礼上的表现,还有宣布得奖人那一刻的表情,都得他自己斟酌。 颁奖礼快开始的时候,赵易又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站在外面接他电话,眼角瞟到红毯上。 齐楚到了。 凌蓝秋那女人,人不知道躲在那里,衣服却挑得不错,w家的高级定制白色tuxedo,整个亚洲区只有三套,一套在日本,一套在vincent的九楼,最后一套竟然在他这里。 齐楚穿一身白,小翻领衬衫,白色真丝领带,法式领结,白色背心,长裤,礼鞋,真正对得起白马王子这四个字。 媒体都沸腾了。 他和乐子佼那一伙一起走,女主角走文艺范,完全被他压下去,他头发留长了,一边别在耳后,另一边斜在额头上,头发墨黑,面孔俊美,再穿上这么一身,简直整个人都是带着光的。 他没有骗我,他是奔着那个奖来的。 - 赵易到的最晚。 我站在远处看,看见许久不见的程可,她穿了一件低胸的红色礼服,整过的五官娇俏精致如狐狸,披戴着满身心机来搏镜头,我听凌蓝秋跟我详细讲解过丰胸手术,据说术后要专业的按摩师用手法把假体推到两层人体组织之间,力度足以按断一根肋骨。 所以说女人才是这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我没想到赵黎回来。 赵易带着靳云森,和汉宫秋的女主角李薇拉,但是,走在他身边的人,不是靳云森,而是他名义上的侄子,赵黎。 媒体都认得赵黎是谁,知道他年前出过事故,也知道赵易很器重这个侄子,所以给了他不少闪光灯,赵黎半眯着眼睛,笑得坦荡无尘。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他走到红毯一半的时候,似乎抬了抬头,往我这边看了一下。 他在明处,我在暗处,就算他在看我,也肯定看不清楚。 我还是抖了一下。 - 齐楚说,他想要他拿金熊奖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 但是,他不知道,他并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在很久之前,久到我还不是当红明星的经纪人,久到那个叫赵黎的人还在玩摇滚的时候,我们坐在街边,吃着我一直不知道他并不喜欢吃的大排档,喝着啤酒。 那个叫赵黎的人,他眯着眼睛,笑着跟我说:“我要去当导演了。” 他说:“大叔,我拿金熊奖的时候,你一定要在场啊。” - 我知道赵易并不信我。 不然他今天不会带赵黎来。 - 七点四十五,人都到齐了。 八点钟,颁奖晚会开始,颁奖嘉宾是李薇拉,算是为了补偿她这次失奖。 最开始颁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奖,最佳造型设计,最佳美术设计,最佳音效,最佳剪辑之类,我在后排听了一会,百无聊赖。 九点钟,我拿出手机来,找到里面齐楚的号码。 我发了个短信给他。 我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只发了两个字: 齐楚。 - 舞台上灯光那样亮,我却想起很多年前,他在酒吧唱歌的时候,我们在酒吧附近租了房子,唱到午夜,下了班,他背着吉他,我们一起往家里走。 冬天的夜晚那样冷,一张嘴就能呼出白气,我们裹着大衣,像两只无精打采的鹌鹑。路灯昏黄,影子拖得老长,被光照得很近,经常走着走着,我忽然叫他一句:“齐楚。” 他回过头来,鼻尖冻得通红,眼神却温柔。 那是最好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唉…… 111圆满 拖到这时候才联系他,是我故意的。 但我没想到他会反应这样快。 这场颁奖礼,从我还在他身边的时候开始,就提前半年开始筹划,他不会不明白这场颁奖礼有多重要。 他竟然敢带手机进来。 他竟然还敢回信息。 我坐在后排,看见他回过头,张望了一下,看见我,又不动声色地把头转了回去。 他回我:我在。 他的左侧,坐的是赵易,再往左,是赵黎。 我回他:愿不愿意出来走走。 我认识他七年,无数次告诫他人心险恶,无数次劝他适时与人虚与委蛇。 但他还是回了我一句:在后台找个地方等我,我马上来。 - 我靠在s城大剧院后台的天鹅绒幕布上,百无聊赖地吸烟。 乐综还是第一次转播金熊奖颁奖礼,自然不可能用华天用惯了的工体,sv台搞惯了娱乐,还是第一次搭这么严肃正规的舞台,错漏地方不少,弄得后台兵荒马乱的。 我不知道齐楚怎么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无其事地离开嘉宾席,再若无其事地走到后台来。 总之他做到了。 我半支烟还没吸完,手机响了,他在电话里问我:“你在哪里?” “左转,第三个门。” 不到半分钟,他推门进来。 有种人,生来就是带着光芒的,他穿白,整个人干干净净,他一进来,好像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肖林。”他叫我名字,表情这样平常,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我们只是再普通不过地出来聊个天,喝个酒,然后各自散去。 我几乎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这房间空旷得很,当中一个空荡荡小舞台,我靠在舞台的幕布上吸烟,齐楚腿长,几步就走到我面前来。 他不问我找他干什么,我也不说。 我们过去,有太多机会坦诚开来,说一点属于自己心里的事,结果谁都没有动作,一定要等到今天,在这样硝烟四起的战场上,找一个安静角落,站在一起,相对沉默一会。 “坐吧。”我从舞台下拖上来一张椅子,用晚礼服口袋里的丝绸手帕擦干净上面的灰,s大剧院有中央空调,我只觉得闷热,索性脱了西装外套,套在椅背上。 齐楚看了一眼那椅子,皱了皱眉头,坐了下去。 他向来是听我安排的。 我拖过一张椅子,胡乱抹了两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样的对坐,这样的促膝交谈,这样的正式,这样的坦诚。 “齐楚,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我看着他眼睛,曾经我每次与他对视,连灵魂都忍不住颤抖。 “说什么?”他眼神坦荡反问我。 凌蓝秋没说错,他确实是石头一样的人。 “如果今天是景莫延叫你出来的话,你会出来吗?”我开门见山问他。 “不会。” 他是我见过的最诚实的人,诚实到甚至不愿意去虚与委蛇,再难堪的答案,再匪夷所思的真相,只要你问,他就不会撒谎。 但是,曾经的我,骄傲到不愿意去问。 我肖林要的东西,一定要是心甘情愿,一定要是死心塌地,一定要纯粹得毫无杂质,没有一丝犹疑和隐瞒,我自己求来的,我不要,我自己逼问出来的,我不要,别人伪装出来的,我更不要。 可是现在我问了。 “齐楚,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不会骗人。”我伸手按住他膝盖,抬着头直视他眼睛:“那我问你,你这些天,缠着我要我回去,和涂遥针锋相对,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浅红色薄唇抿紧,整个人坚决得像一座雕塑。 “齐楚,这些话,我只问一次,以后我不会再问,以后我不会再问。就算你说,我也不会听。”我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他眼睛是很漂亮的黑色,眼头和眼尾的形状都极标准,眉骨高,鼻梁完美,所以看人的时候很深邃,像是对谁都无比认真。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 过了很久,他说:“我亲过你。” “什么!”我吓得几乎站起来。 我想过一百种可能,他会拂袖而去他会闭口不谈,或者,聊一些别的事。却没料到这回答。 “你喝醉的时候,我亲过你。”齐楚不紧不慢地告诉我:“你经常喝醉。” 所以你经常亲我? 我震惊地看着他。 “上次你喝醉了,是我把你带回来的。”他眼神坦荡看着我:“我没有亲过阿莫。” 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走。”他看着我按在他膝盖上的手:“我只是不喜欢说话,并不是蠢。你知道我不喜欢阿莫,你只是想听我亲口说出来,所以你才不肯当我经纪人。现在我说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个人,我最开始遇到他的时候,知道他冷漠,知道他有才华,知道他比我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来得有骨气,而这些,都是我缺少的东西。 最开始的时候,他生活能力并没有这么差,他也会做菜,他也看得懂人的脸色,他就算不与人虚与委蛇,也不会像一个不通世事的愣头青一样转身就走。 是我把他养成这样的。 我为他找了那么多理由,他清高,他孤傲,他不屑于去尔虞我诈,他不会利用别人…… 结果他说:我只是不喜欢说话,并不是蠢。 他说他都知道,他知道我喜欢他喜欢得无可救药,他也知道,他不喜欢景莫延。 我还一直劝自己,说他不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是男人本性,喜欢弱者,我为他找了一百个理由,因为我强势,因为我现实,因为我喜欢玩弄阴谋,因为我世故,因为我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因为我没有让他有自豪感…… 我说,是我情商低,是我不会谈恋爱,是我不如景莫延聪明。 最后他说:你知道我不喜欢阿莫。 原来,你也知道你不喜欢景莫延。 你那样娇惯他,那样护短那样纵容,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的是景莫延…… “你怎么做到的,齐楚……”我站起来,嗓子里像有刀片在割:“你教教我,你怎么做到的?” 我是这样喜欢你。我每天跟在你身边,我的目光无时无刻不牵在你身上,我用尽全力,给你找最好的通告,给你做最好吃的饭菜,因为你说了一句喜欢吃那种果脯,我一个月飞福建飞了五次。 我喜欢你,喜欢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连黄景都可怜我。 七年之前,我是满腹斗志的小青年,觉得世界这样美好,只要努力,没有什么事情做不了。七年之后,我只想住在一个安静院子里,孤独终老。 你以为,你的清高你的骨气!你的清闲你的成功,是怎么来的! 这世界这样公平,你要睡觉,我就得忙通宵。你要清高,我就得弯下腰去,你要满脸冰冷,我就得堆出两个人的笑容, 但是,在这一切之后,你给了我什么。 你不喜欢我,我不怪你。 但是七年交情,你至少给我一点朋友之间的义气,不要让我如此寒心。 而今天,你说你不喜欢景莫延。 你喜欢我。 你说你知道。 那你怎么做到的。 一次次的冷漠和无视,一次次毫不留情的偏袒,我是这样的喜欢你眼睛,但整整七年,我不敢和你对视,因为那里面对我一点温情也无。 我今年三十岁。 我失眠,有胃病,我不再听歌,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喝酒,喝醉了之后常常做梦梦见你,就算在梦里,我心脏都疼得像要裂开。今年我辞职的时候,正好是阴天,我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看自己,发现我脸色青白如同死人。 你怎么做到的? 要是你喜欢我,你怎么舍得在我面前不顾原则的维护景莫延,你怎么舍得看我一个人挣扎了整整七年,你每次趁我喝醉的时候,亲我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的心疼? 你说你喜欢我,那你怎么会舍得看我落到这地步? - 已经很晚了,我听见隐隐传来的主持人的声音。 “快九点半了,”我平静下来,看了一眼手表:“要颁最佳男配角了。” 齐楚看着我,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今天晚上为什么叫你出来吗?”我看着他眼睛问。 他眼神澄澈:“因为我说过,我拿金熊奖的时候,你要在我身边。” 他还是知道的。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如果曾经有一个人,会无条件满足他怪异的脾气,毫无章法的任性要求,会无限度地为了让他的遂心如意而努力,只得他一个满意眼神,就幸福得快死去。那个人就叫肖林。 我还以为他不知道。 这个小舞台,垂下来天鹅绒的帷幕那么高,灯光并不够亮,空空荡荡,站在这里,有种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感觉。 “我们来接个吻吧,”我忽然提议:“我们还没有真正接过吻吧。” 如果,那些所谓的“你喝醉的时候我亲过你”不算的话。 齐楚的眼神幽深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 最开始的凑近,两个人都有点生疏,他比我高,低下头来的时候,阴影落在我鼻梁上,我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他眼睛。 他的呼吸有点急促,鼻尖碰到了我脸颊。 然后他吻住了我。 他嘴唇温热,我闭上眼睛都可以在心里千万次临摹这形状,我曾经无数次肖想和他接吻,真正碰到他嘴唇的时候,连灵魂都在叹息。 心旌摇荡,魂飞魄散,我不自觉勾住他肩膀,世界似乎都在脚下化成了软泥,只是嘴唇相碰而已,却好像连心脏都要停跳。 我是这样喜欢他。 他说他也喜欢我。 我们却走到这一步。 - 帷幕忽然拉开,灯光大亮,无数光束从头顶毫不辟易照下来,拉开的帷幕之外,两台摄像机镜头正对着我们在拍。 这是今年金熊奖颁奖礼的直播。sv台直播权,收视率预计24个点。 而我们在接吻。 - 齐楚猛地推开了我。 拉开的帷幕之外,是嘉宾席的侧面,无数道震惊的目光笼罩,是最隆重的注目礼。 女嘉宾犹在报幕:……最佳男配角得主是,《十月烽火》,秦火扮演者,齐楚! 你看,我没有骗你。 你拿了金熊奖。 我也在你身边。 这剧本多圆满。 - “齐楚,你现在知道我今晚为什么叫你出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难产很久。 不是卡情节,是已经想出情节,却根本不想写。 这章其实不虐。 但是写完这章,就开始收尾了。 平生最恨写结尾,感觉跟给人物判死刑一样的。 ps:这篇文有被人说是万人迷,其实就我自己感觉,还是很现实。 喜欢大叔的几个人,有奔着利用他来的,有喜欢他却比陌生人对他还要差的,有根本不能依靠的青春期少年的。一堆渣渣,除了让大叔难受就没干别的事,也能算攻? 自从前段时间几个逆转打脸之后,很久没人说我神展开和不合逻辑了。也不知道是弃文了还是怎么的。 世界真美好呀~ 当然,如果不用找工作多点时间写文就更美好了。 困得半昏迷不知道自己写了啥的作者爬着走远…… 112咒语 sv台的应急能力比华天好十倍。 摄像机在观众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调转,现场导演一边对着对着呼机说着什么一边指挥摄像师,有经验的主持人马上凑过来给吓得怔住了的颁奖嘉宾接茬,走廊里一阵脚步声,已经有人赶了过来。 就算这样,还是一片混乱,别放进来的别台记者对着我们乱拍,sv台的四处维持秩序,而嘉宾席上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齐楚冷冷地看着我。 在黄景和阿青冲上舞台来挡着他带他离开颁奖典礼之前,他就这样冷冷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深紫色帷幕缓缓下落。黄景冲上来把我推了个趔趄,然后护住齐楚,和阿青一起推着齐楚离开。 他说:“肖林,你不知道你毁掉了什么。” 他没来得及撂下更多狠话,因为有个人影紧接着冲上舞台来,搂着我肩膀,用身体挡住我。 “别怕,”这个阔别已久的叫赵黎的人,用他外套挡住我后脑,他的手抓着我手臂,是熟悉的温度:“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 我走到出口的时候,还可以听见作为颁奖嘉宾的程可有点颤抖的声音: “本届金熊奖最佳新人得主是:《汉宫秋》,刘病已扮演者,涂遥!” 掌声与喝彩一齐响起,我回头看,舞台上灯光那样灿烂。 “别回头看,”赵黎在我耳边轻声说:“没事的,我们走。” - 我想,涂遥应该很开心。 他是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为此不计一切手段的努力,所以他很少有得不到的东西。 他应该是想跑上来的吧。 我和齐楚暴露在灯光下的那一瞬间,我眼睛看的是他。 灯光骤然亮起来,我其实看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他就坐在那里,穿着我给他挑的西装,坐姿如此端正,气质如此淡然,好像这一切都按着他写好的剧本在写。 我看到他的最后一个表情,是欠了欠身,像要站起来的样子。 但他最终也没有过来。 他是我见过的,在那个年纪里,最聪明的人,他最懂事,最识时务,情商最高,这样混乱的场面,他在瞬间就能分析清楚利害。 他怎么可能跑上来? 我活了三十年,也只遇到一个赵黎而已。 - 外面很冷,地冻成白色。 我外套都忘在了里面,大衣还在车上,车要留着等涂遥,赵黎搂住我肩膀,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我按住他手:“别乱来,你身体刚好,别折腾。” “没事。”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朝一直跟着我们的秦裕做了个手势,秦裕凑上来,把他的大衣递了过来。 赵易真心好演技,背着赵黎和我做交易的时候锱铢必较,恨不能弄死我。现在我和赵黎走在一起,他竟然大度到让秦裕来送大衣。 “告诉我叔,车我先开走了。”赵黎跟秦裕报备。 “行,我会让阿七开车来接赵先生的。”秦裕倒是洒脱,送我们到停车场边,陆陆续续又下了雪,黑色房车上一层雪,司机等在车里。 秦裕一直看着我们坐上车,最后还不忘扶着车门叮嘱:“别在外面乱转,早点回家,别见记者,赵先生会摆平的。”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我说的。 等他转身,司机开车,赵黎把空调打高,从保温箱里拎出一罐汤来,弯下腰给我找勺子:“这是我最近在喝的鱼翅汤,还没动过,你先喝点,到家再煮姜汤给你喝。” 车里面有灯光,他继承了赵易的桃花眼,在这样寒冷冬天,怎么看怎么温暖。 赵家行事向来奢侈,我上次找赵易的时候他在吃饭,桌上就有这道汤,这道汤不叫鱼翅汤,叫佛跳墙。 我没有接。 “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来吧,”我转身看司机:“我自己打车回家。” 赵黎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他才说:“我叔叔会善后……” “我不需要善后。”我打断他话:“这事情本来就是我设计的,我看过乐综的舞台布置,我知道那个时候帷幕会拉起来,灯光会照到那里,那个地方本来是舞蹈演员站的地方,是我把齐楚带到那个地方,让他和我接吻的。我就是要毁了他。”然后你叔叔就会弄死景莫延。 赵黎平静地看着我。 他本来,就从来不会反驳我,更不会拒绝我。这些年,他躲在玩世不恭的面具后,默不作声地陪着我,纵容我。如今一切都摊开来,所有伪装都被撕开,他没办法再漫不经心地笑着,拖着我去和他喝一杯酒。他只能这样看着我,目光温和,眼神却哀伤。 我知道他有很多话要说。 但他只要这样看着我,我眼泪都快掉下来。 齐楚恨我我没事,涂遥没有站起来我也没事,但是,只是坐在他对面,这样心照不宣地沉默,我就眼眶发烫,鼻子发酸。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样的。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他愿意给他最大的善意,你愿意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所有事,你甚至可以为保护他而死,但真正面对他的时候,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我知道,至少让我送你回家。” - 还是回自己家。 你看,不过半年而已,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最后留在我身边的还是自己的房子。 赵黎送我到楼下,不放心,一直看着我进电梯。 “这汤给你,这么晚了,别自己做饭了,我等会让厉家菜送餐过来,你先喝点汤垫垫肚子。”他啰里啰嗦嘱咐我:“洗个热水澡,早点睡,明天我叫你起床……” “知道了。”我皱起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小流氓,你啰嗦死了。” 他眼睛亮了起来。 那三个字像是一个咒语,只要说出来,我们就能瞬间回到以前,没有误解和尴尬,也不用斟酌和遮掩。 “好了,上去吧。”他把装汤的保温瓶交到我手里,替我按下电梯楼层:“别想太多,心情不好就找我喝酒,我随时奉陪。” “好。” 我站在电梯里,看着门缓缓关上,他站在那里,笑得孩子一样。 爱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管经过多少的痛苦和不堪,只要那个人对你笑笑,给你一点希望。你就会对过往的痛苦全部失忆,对着他笑得没心没肺。 - 到家十点一十,十点半厉家菜送餐过来,洗了澡吃东西,三道菜,石斑鱼和豉汁大虾,还有一道奶方。赵黎大概是怕我吃不完放在冰箱当早餐。 手机关机,什么电话都打不进来。 我也没有要接的电话。 赵易那边,我圆满完成任务,接下来是他的事。涂遥忙着领奖,齐楚和我已经无话可说。 睡到半夜,听到客厅有声音,起来喝水。 客厅的电视开着,正放着金熊奖颁奖礼的重播。沙发上一个人影背对着我,在吃一盘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打开了客厅的灯。 是涂遥。 “把大叔吵醒了?”他转过头来看我,身上仍然穿着颁奖礼上的衣服,灯光照得他从额头到鼻尖线条无比完美。电视上的重播已经剪掉我和齐楚的那段,他站在台上领奖,披戴一身荣光。 我目光落在了他正在吃的那盘东西上。 他用冷掉的鱼冻,拌着冷饭在吃。穿着jk高定礼服吃这样的宵夜,越发显得可怜。 装什么呢,金熊奖最佳新人得主,多少人等着和你共进晚餐,酒局,片约,s城最高级的餐厅全部会对你敞开,何必半夜溜进来蹲在我家沙发上吃一份冷饭? 按以往的经验,我这时候应该把他拎起来,扔到一边,然后给他炒菜热饭煲汤,再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一番。 但我确实太累了。 我整颗心都是冷的,自顾不暇,实在没有精力去管他。 但看在他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大叔生气了?” 他声音太低,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没有。” “那大叔为什么不理我?”他站了起来。 他本来就高,又逆着光,我整个人都罩在他影子里。 “有什么事能不能明天再说,我今天累了……”我把水杯放在柜子上,往房里走。 他竟然没有再说话。 关上房门之前,我回头看,他坐在那里吃饭,从我这角度,只能看见他侧面。他大口吃着鱼冻拌饭,时不时皱一下眉头,然后继续大嚼。 我知道他是被鱼刺刺到了。 他是猫舌头,吃惯西餐,以前我做鱼都选的是没有太多鱼刺的。 我知道他是故意做给我看。 但是他皱着眉头,大口嚼着带鱼刺的饭,怎么看怎么像无言的控诉。 我抱着手臂,站在房门口。 “别吃了,我给你下点面吃。” 作者有话要说:虐完齐楚虐涂遥,涂遥虐完凌蓝秋,御姐之后小流氓,最后一起虐大叔。 小朋友们请跟着老师念三遍~ 113事实 “我不要吃面。”他头也不抬。 “那你要什么?”我抱着手臂问他。 他抬起头来。 “你不是在和我生气吗?” “我是你经纪人。” “只是经纪人吗?”他看着我眼睛。 我就是再傻,也看出他是不准备善罢甘休了。 “听着,涂遥。”我冷下脸来:“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刚拿了金熊奖明星的话,就少给我扮苦肉计,你想吃面我就给你做,你不想吃就给我滚到床上去睡觉。如果你想吵架,我没时间奉陪。明天早点还有个宣传,我七点会准时叫你起床,你要闹随便你,作为一个经纪人,我已经仁至义尽。” “你已经做了那么多经纪人不该做的事,现在才来说自己是我的经纪人,不嫌晚了吗?”他声音也冷下来。 我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一点,但是胸口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我一直都当自己是你的经纪人,”我狠狠嘲讽回去:“想多了的是你自己吧,金熊奖我帮你拿到了,齐楚也被我毁了,我难道有做过越界的事!你现在发的哪门子的火?难不成你还要管到自己经纪人的私生活?” “先发火的是你。”他的眼神冰冷,语气却远比我来得冷静:“你还在记恨我对聂叔说的那句话。” “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记不记恨,你怎么清楚?”我冷笑:“退一步说,我记恨你,自然是因为你做了让人记恨的事,你既然都敢做,我还不能记恨?” 他抿了抿唇,眼睛里浮起些许受伤的神色:“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解释清楚了……” “我也可以和你解释清楚,”我靠在门框上,昂着下巴朝他笑:“我和齐楚已经彻底完了,你不用装成受伤的样子,以你的智商,这一点早就看懂了。你之所以装成这副情圣样子,不过是想恶人先告状,免得我想起你在颁奖礼上无动于衷的样子。” “还有,”我拉住门把手,悠闲告诉他:“你一定要记恨我也行,反正我们两个扯平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只有一样,记得明天七点,有个宣传,你别忘了。” 我在他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震惊目光中摔上了门。 看,这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简单。 什么克星,什么辜负,什么控制不住的纵容,这世界上的人都是相互的,别人一次对你不好,是你的运气,要是别人一次又一次伤害你,那就是你自己的原因。都是现代社会,有警察有法律,再不济也可以躲得天远地远。朋友可以绝交,夫妻可以离婚,母子可以疏远。所谓的一次次被伤害被辜负,其实都是自己不肯放手,简称犯贱。 聪明又怎么样,心机又怎么样?只要铁定一条心断绝关系,他情商两百又能奈我何。涂遥说他有解释,在关永平家我听了,在华天大楼听见的谈话我也忍了,最后他还要来扮情圣。那以后脚踩两条船是不是也可以解释?捉奸在床是不是也能解释? 就算他的解释全是真的,又怎么样? 他不敢在世交面前承认我,是事实。 他对别人说他不喜欢男人,也是事实。 以后的以后,劈腿也可以成为事实,欺骗也可以成为事实。 他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解释了也还是做不到。我是和他谈恋爱,不是和解释谈恋爱。我要的恋人,不是他这个样子,就不是这个样子,他解释一千遍,也成不了我要的样子,不如各自丢开手。 我肖林,再蠢,再固执,也不是一只死得不明不白的鳄鱼,再锋利的匕首,我躲开就是。谁捅我一刀,我回头弄死他。左不过一个孤独终老结局,我已经没有可失去的了,还怕什么。 - 睡得不安稳,凌晨五点,被噩梦惊醒了。 电话转了夜间模式,我拿起来看时间,发现竟然有凌蓝秋的未接,还是凌晨三点打过来的。 虽然知道她绝对没什么好话,但我还是回了过去。 这么多年朋友,她早知道我行事风格,就算昨晚的事我做得再狠绝,她也不会太意外。从齐楚经纪人角度讲,她骂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她骂我多是从朋友角度。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肖林?” “嗯,是我,我刚刚在睡觉,醒来看到你的未接了。有急事?” “从你那到纽约最快要多久?”她声音虽然不像以往中气十足,气势却还在。 “我不知道,要查航班才知道。” “坐最早的一趟航班过来,我让小叶去机场接你。” “……”我犹豫了一下。 “怎么?你没空?” “没事,我跟公司请两天假就行,到时候把航班信息发到你手机上,小叶电话没变吧?” “没变。”她短促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连一点睡意都没了,坐在床上,有点狐疑地看着电话。 我倒不是担心凌蓝秋耍我,她不是这么无聊的人,也不是那种会找男人给自己帮忙的女人。事实上,据我对她了解,她做事越果断,事情越重要。林小白第一场演唱会主题她一个小时就开完会决定,给自己搭一身衣服却要和陆芸白一起在房间“谋划”半下午。 不过我想的并不是这个。 - 听凌蓝秋的语气,她似乎,并不知道,金熊奖的事。 别说别人,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说法。 但她却闭口不提这事。 过去的几年,我和齐楚发生点小事她都要骂我个狗血淋头,如今这样的大事她却一句话不说? 我百思不得其解。 - 航班我找的是赵易。 他本来就是科班出身,这几年彻底被国家“招安”,老是去导演一些官方意味十足的东西,人脉广得很,赵黎和我提过,有次靳云森去西南拍外景,航班不断推迟,跟他一说,他只是打了个电话就搞定了。 这时间虽然很早,打赵易电话却没关系。 他家是个正经家族,看赵黎就看得出来,经常五六点钟打了鸡血一样起床跑步,起居习惯积极得简直不像娱乐圈的人。 接电话的秦裕。 这些天我们接触不少,也算半个熟人,知道是我之后,他还寒暄两句:“肖先生怎么起这么早,阿南还说要我提醒他七点半叫你起床呢……” “昨晚睡得早,今天就醒得早一点。赵先生起床没?” “早起了。”秦裕态度温和得很:“赵先生在花园里晨练呢,我马上把电话交给他。” 赵易对我态度是一贯的疏离冷硬。 “肖林?什么事?” “我想请赵先生帮我个忙,”我有意顿了一顿,好让他在心里痛骂我是要挟他的小人:“我有急事要去纽约,希望能尽快出发。” “你要去多久?” “一周以内吧。” “秦裕会给你办妥的。”他倒是爽快。 “谢谢赵导。”我有礼有节和他道谢,正准备挂电话,就听到他在那边说道:“昨晚阿南送你回去了?” 我很上道:“阿南只是把我当朋友而已。” “我家老太太现在在给阿南安排相亲,”赵易声音平静得很:“要是阿南去找你,你知道怎么做的。” “我很清楚,”我忍不住反击:“也希望赵导遵守我们的约定,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还有,我自认为到现在为止,我对你们赵家已经毫无亏欠了。当然,如果赵导对我还是这副高高在上的语气,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也只是个小经纪人,不能把赵导怎么样。” 不知道我哪句话踩到他诡异笑点,他竟然在那边笑了起来。 “肖林,撇去你品格和脾气不说,在后辈里,你也算半个聪明人。” 一个电话打得我一大清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索性回他一句:“我倒希望赵导把我当个陌生后辈看待,至少赵导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提防我勾引你家的宝贝儿子!” - 真是混帐! 直到秦裕送我上了机场,我还是一肚子火。 秦裕脾气温和,又抓不到重点,还宽慰我:“没事的,赵先生脾气好,没有生你的气……” 那叫脾气好?鬼才信。真不知道他赵家血脉里是混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副高高在上姿态,明明是等价交换,他却弄得跟我欠了他家多少钱一样。没生气,我倒希望他被气得厥过去,我看他还挺喜欢用乐曼当女主的,说不定哪天就会马上风。 小叶倒是一贯地老实,乖乖在机场举着牌子等我。 当初她得罪齐楚,被我安排给凌蓝秋,跟着那女人倒是学了不少东西,至少会打扮多了,神色也没有以前畏畏缩缩了,只是脸色苍白得很,不知道是不是成熟了,见着我竟然也没一点笑意。 凌蓝秋的司机还是原来那个,竟然也熟悉纽约的路。 “肖哥吃过饭没有?”小叶一上车就问我,刚才还不觉得,凑近了就看见她眼睛有点肿,眼眶下两抹青。 “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还不饿。”就是睡得不好。 “那我们直接去医院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 明天改错别字和bug吧。 大家准备好纸巾什么的,我终于下定决心动手了。 114惩罚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 我小的时候,虽然会读书,其实在人情世故上不算聪明,我爸死了之后,我渐渐学会看人脸色,学会人情冷暖,知道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包容你善待你,谁也没有义务要对你好,你只能自己努力让自己好过一点。 我也渐渐明白,这世界上不是付出就有回报,有些人你哪怕穷尽一生都讨不到他青睐。 齐楚毕业的那一年,我没有回家过年,和黄景他们兄弟在一起过年,齐楚对他们也挺好,在家里吃完年夜饭就过来和我们喝酒,黄景知道我家里的事,怕我难受,还不停劝我。 我说没事,我没什么想不通的,你看,动物世界里也常演,母熊猫第一次生小熊猫的时候,也会不小心把熊猫幼崽踩死或者咬死。我还给他举古代的例子,我说你知道郑伯克段于鄢吗,郑伯的母亲武姜也不喜欢他,一心扶持他弟弟当郑王,还支持他弟弟造反。有这么例子,我有什么想不通的? 黄景只能笑,说你不愧是中文系的。 但我还是讨厌医院。 医院总是把你仅有的那一点点东西夺走,而且你还一点反抗的力度都没有,只能眼巴巴看着。 - 我知道这家长老会医院。 以前和齐楚来纽约参加过这边的音乐会——很少有人知道,齐楚其实是摇滚青年出身,不过他嗓音明亮干净,唱流行也很动听。 这医院算是纽约最好的医院之一,靳云森在好莱坞演功夫电影的时候,曾经去过这医院的癌症儿童关怀中心,有个金发碧眼小孩,看过他的电影,头发卷卷小天使一样,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睁着蔚蓝大眼睛,天真地问他:“can you fly?” 所以我记得这医院。 凌蓝秋在一间高级病房,当年被预言是郁蓝接班人的年轻影后戴莹,刚拿了金熊奖就被电子行业巨鳄宁式娶走当少奶奶,六个月之后生下宁式第三代的长孙,媒体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奉子成婚。 戴莹当年和宁式长子抱着孩子在高级病房合影,阳光明亮,摆设雅致,宽大病床,俨然是舒适的家居生活。 凌蓝秋的病房,就和戴莹的当年差不多。 有宽敞舒适的卧室,有落地窗,明亮阳台,窗帘是米黄色,看起来比她家里都柔和许多。 凌蓝秋躺在床上,素颜,穿着宽大孕妇服,看一本李青华的书,一个护士样的人在给她调节输液瓶。 “凌姐,肖哥来了。” 小叶退出去,顺便还带上了门。 凌蓝秋把眼睛抬起来,平静地看着我。 她五官其实并不凌厉,平素像女王,一半靠气势一半靠妆,现在素着一张脸,一丝血色都没有,气质倒温和许多,招手叫我过去。 我不肯过去,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她。 “你怀孕了?” 她不紧不慢,把书合了起来。 “景天翔的?”我语气都冷下来:“你发什么疯,你才三十多岁,有的是人追你,以后大好的光景等着你,你当什么见鬼的单亲妈妈……” “肖林……”她叫了声我名字,被我打断,无奈看着我:“肖林,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想都别想。”我语气坚决得很:“你要原谅景天翔也好,你要当单亲妈妈也好,别指望我帮你,你的计划也不用说给我听,我不想听。” 凌蓝秋笑得苍白,像是早就预料到我反应一样。 她说:“如果我说,我可能会死呢?” - 我一直很佩服凌蓝秋这女人。 工作的事不算,她在感情上,有我望尘莫及的睿智,也有,我望尘莫及的狠心。 纽约的清晨阳光明亮,我坐在她床边的金属椅子上,听她简述自己病历。 她说:“肖林,你知道的,我心脏一直不算好。以前和景天翔准备结婚的时候,还考虑过以后做试管婴儿代孕。他出轨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怀孕,所以我准备把这孩子生下来。” 她不说,我也知道这轻描淡写几句话之后,是有多少惊心动魄在里面。 其实,在乐盈的事出来之前,她和景天翔,连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今年冬天。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她现在已经穿上婚纱了。 景天翔和乐盈上床,她能够知道,说不定是乐盈自己跟她炫耀。凌蓝秋不是容易轻信别人的人,她极少被人背叛,所以一旦被背叛才越加撕心裂肺。过去我无数次和她开玩笑说我崇拜景天翔,竟然降服得了她。其实她不是被降服了,是有一个人,让她心甘情愿低下头来。 偏偏景天翔还背叛了她。 她盛怒之下,先整治乐盈,再解决景天翔。我深知她能力,所以景天翔下台我并不惊讶,只是一只猜测她手里有什么王牌,原来是个孩子。 我隐约知道,她是自己家族嫡系,下面只有个小她十多岁的弟弟,还是私生子。景家儿子多,拉下台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换回来一个有凌家血脉的孙子,十分划算。毕竟这孩子长大之后终归是景家人,又可以用到凌家的资源,越过景天翔直接“传孙不传子”,何乐而不为。 “这个孩子生下来,你要送到景家?”我疑惑地看着她。 “现在不用了。”她神色有点冷:“景天驰也搅合进来了,他现在愿意接手景家,年底就结婚,娶宁家的女儿。” “那你根本冒险没必要生这个孩子,”我试图劝说她:“我不知道你是想纪念这段感情还是什么……”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凌蓝秋的手按在额角,她手指苍白细长,指甲被阳光照得半透明,她问我:“你到底知不知道齐楚其实是喜欢你的?”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间病房外面,整个世界都知道齐楚毁在我手上,这个女人却还以为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 也许是我表情太惊恐,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这话题了。 “其实我以前年轻的时候也看诗的,我记得以前还抄过一句诗,说是,以前的时光走得很慢,慢到,只能用一生,来爱一个人。”她朝我笑,她说:“你看,我经常笑我妈傻,其实,我这辈子,也只爱了一个人而已。” 她说:“肖林,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我知道这世界很美好,还有无数漂亮的人,优秀的人,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爱上别人了。” 她说:“这不是犯贱,这也不是专情,但是我这辈子的感情,真的就够我爱一个人而已。” 她说:“肖林,我的故事已经完了。” “再走下去,不过是无数的陌生人,不过是无数次的擦肩而过,一个人走到老。那样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的孩子,他的故事还没开始,他会遇到很多人,会有他的精彩他的恋爱,是我带他来这世上,我不会让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就断送在我手上。” “我给不了他健康的身体,我也可能不能陪着他长大,但我至少能把他生下来。” 这个女人,她有着我见过的最坚强的灵魂,穿过我见过的最热烈的火红。但现在,她在恳求我。 她的手搭在我手掌里,纤细骨骼,冰凉皮肤,她的脚浮肿,嘴唇苍白,面容这样憔悴。她从五个月前就开始戒烟戒酒。 她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心软,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我不能让我妈知道我的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看着我,眼睛里写满哀求。 她说:“肖林,你能不能陪我走这最后一程?” - 她说可能,说大概,但是她的主治医师告诉我,她心脏完全无法负荷怀孕的重担,绝不可能顺产,能撑到现在八个月,已经是极限。 她的剖腹产手术安排在明天早上,医生让我签手术同意书,上面写手术中猝死概率在百分之五十左右,心脏衰竭可能性百分之七十,无数可能的并发症看得我万念俱灰。 她瞒着我,瞒着所有人,瞒到今天,竟然还要我看着她去送死。 我站在医院走廊里,忽然很想打个电话问问景天翔:你知不知道,你想娶的那个女人快死了。 - 但我不会打这个电话。 我要等。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等到最残酷的事实都降临,等到一点挽回的可能都没有。然后,我不露出一点恶意,不带一点谴责,走到景天翔面前,用最轻巧、最平淡的声音,告诉他这个消息。 我总算明白,凌蓝秋为什么惩罚了所有的人,却留着景天翔。 他二十二岁就认识她,求婚五次,成功一次,他计划的蜜月,是周游欧洲,他办公室放着她照片,手机里还存着她号码,去年公司年会,他说这辈子最高兴的,就是能娶到她。 他今年三十七岁。 他一辈子能爱上几个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只恨女子由来心眼浅,平白便点缀了众生,抬举了男人。 115名字 凌蓝秋明天就要手术。 晚上我给这女人陪床,睡在她床对面的沙发床上,陪她聊天。 撇去工作上的事不说,我和凌蓝秋的价值观其实很接近。 都是活在这圈子里的人,脏的乱的都见过,最下作的手段,*和利益。耀眼的也见过,最美的锦衣华服,最完美的皮囊,鲜花锦簇,烈火烹油,台前灯光璀璨,观众喧哗沸反盈天,珠光宝气,万千风光。 记得那天在关永平家,她劝我找个男模,说只要我招招手,有的是漂亮又懂事的面孔,曲意奉承,任我挑选。 其实是开玩笑。 她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不过是一份真感情,不过是一个人,是自己喜欢的,英俊或者不英俊的,能比肩站在自己身边的,偶尔累了,能依靠一下,到了下雪天里,能互相扶持着,走过乐综大楼前面那一段结了冰的,滑溜的水泥路。 可惜,这圈子里,有最漂亮的衣服,最美的人,最完善的计谋,最识时务的奉承。却惟独没有一份真感情。 聂行秋痴情又怎样呢?郁蓝态度高贵又怎么样呢?周子翔那样看得开又怎么样呢?米林那样圆满又怎么样呢? 凌蓝秋这样长久又怎么样呢? 我这样机关算尽,又怎么样呢? 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活在这个圈子里,却一心想要这个圈子里没有的东西,缘木求鱼,下场才这样可悲。 以前我看不起聂家那对双胞胎,觉得他们私生活混乱,醉生梦死。 今天才知道,能醉生梦死,也是一种本事。 这圈子里有最奢侈的享受,香车美人,繁华舞会,只要有个人对着你笑,口口声声说着爱,管他是不是真的呢?先享受了当下,人生百年,能享受一天就享受一天,能醉一天就醉一天,酒醒后的事,就留到酒醒后再想。 但我偏偏做不到。 - 凌蓝秋心脏负荷大,呼吸有点吃力,不像以往言辞锋利,一刀刀戳到人心里来。 现在的她,是绕指柔的丝,然而这丝最终也是钢丝,偶然一句话,勒得人心口疼。 柔和的景观灯里,她低声说:“肖林,我在给孩子想名字……” “你准备给他起什么名字……” “按我以前的脾气,就给他叫凌寒,”她顿了一顿,喘了口气,才低声说:“但是这名字,寓意太孤寂了。” 出生就有可能失去母亲的小孩,童年如何不孤寂? “你想让我给他起名字?”我在沙发床上翻了个身,也许是这异乡夜晚太寒冷,我竟然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意来。 “你不是中文系出身吗?大才子……”她轻声笑着,拿话来激我:“怎么,一个名字都不会起?” 我从床上翻身起来,穿上拖鞋,走到凌蓝秋床边。 我蹲了下来。 她的床头灯灯光柔和,照得她面孔都这样温柔,她侧脸靠在枕头上,从未有过的温和。 “听着,凌蓝秋。”我直视着她眼睛,告诉她:“别指望我给你养儿子,我没耐心,脾气坏,你要是敢扔下你儿子不管,我绝对把他送到孤儿院去。你想要给你儿子个名字,就自己给他起,你想要你儿子开开心心长大,就好好活下来,别整天琢磨着去送死。你安排得再妥善,总不能再给他安排一个亲妈。” 凌蓝秋笑了起来。 “肖林,我也不想死……”她的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神这样温柔:“但是,别说只是一个可能,就算有人告诉我,我要拿自己的命,才能换他的命,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宝宝生下来。” “我不懂……” “你不用懂,”她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又不是女人。” 我一辈子不懂女人。 这种生物,温柔的时候,能让你整颗心都软下来,傻起来的时候,你就算把事实全摆在她面前她都视而不见,让你恨不能敲开她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等到她们整整狠下心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她们狠绝。 她们很脆弱,把自己瘦得风吹就倒,天冷也难受,感冒也难受,和朋友闹别扭也难受,和男友吵架也难受。 但是,她们坚强起来的时候,却比这世界上全部的男人都来得有担当,她们能承受你无法想象的苦难,然后笑得云淡风轻。 最让人费解的是,她们这些完全矛盾的方面,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 “前几天我录了个视频,”她低声说:“如果孩子问你,他妈妈是谁,你就让他看。” “那如果孩子问我他爸爸是谁呢?” “你开什么玩笑,”她抬起眼睛看我,眼神澄澈:“他爸爸不是你么?” 这女人。 景天翔死在她手上,也不冤。 - “其实,这些天我在……”她抬起手来。 我只听她前面五个字,知道她想说什么。 “不要跟我说齐楚,”我打断她的话:“我自己有分寸,我不干涉你怎么对景天翔,你也不用来替齐楚当说客。” “我没想说他。”她轻飘飘回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赵家人不是好惹的,你要弄死齐楚也好,要斗下去也好,别牵扯其他人,不要与虎谋皮。” 晚了。 我语气这样坦荡,态度这样坚决,凌蓝秋怎么想得到,我和齐楚,已经走到绝路。 - 睡了一晚,还是没怎么睡着。 凌蓝秋心脏不好,缺氧,聊了一会,就叫了护士过来,给她上氧气。半夜护士查房,我被吵醒了,躲到洗手间里吸了一支烟,顺便看了眼凌蓝秋,她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嘴唇泛青,睡得并不安稳。 我小时候过生日,有乡下亲戚送了一对肉兔过来,毛茸茸的两团,一只耳朵是黑色的,另外是纯白的,我抱着玩,爱不释手,我跟我爸说,要给它们起名字。 我爸不让我起。 他说,起了名字,就有感情了,以后杀了吃的时候,就会舍不得。 我成天守着它们,生怕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把它们吃了。 但我妈还是趁着我上学的时候把那两只兔子都杀了。 那年的生日,我哭得声嘶力竭,一口饭都没吃。 其实我骗了我爸。 我偷偷给那两只兔子起的名字,白色的叫团子,黑耳朵的叫胖子。 我至今都记得。 - 我知道凌蓝秋为什么让我给她儿子起名字。 她快死了。 她想把她儿子给我养。 - 六点护士过来给她抽血,测一些基础数据。 她没有吃早餐。 六点一十小叶过来,说是从家里替她拿了衣服过来,都是适合纽约冬天的厚风衣。 小叶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以前胆小,跟在凌蓝秋身边久了,却也有了决断。 我知道小叶为什么躲我的眼神。 她知道我和齐楚的事。 她替我瞒着,没有告诉凌蓝秋。 她在齐楚身边呆过,我曾经给过她一本笔记,上面记载齐楚生活里所有琐事,从他习惯的睡衣品牌,到他在各种不同的天气里喜欢吃那些菜。 她知道我曾经多喜欢齐楚。 所以才会可怜我。 - 七点凌蓝秋进了手术室。 我在病房里吃了早餐,找她放在床头的书来看。 她在看安徒生童话。 - 七点三十,我接到电话。 这号码知道的人只有四五个,不巧,黄景正是其中一个。 说实话,我不怕接这个电话——毕竟,以黄景的行事,一不会问候别人家人,二不会买凶杀人,量他也撂不出比上次更狠的狠话。 他劈头就问我:“肖林,你在哪里!” “找我有事?” “废话,你在哪?” “美国。” “我有正事找你……” “美国纽约长老教会医院,信不信由你。” “那你有没有时间出来?”黄景难得这样平静和我打电话。 “没有。” “我有正事。” “我也有正事,”我冷冷回他:“你说的正事不过是齐楚。事情已经走到这步,你不用费心帮我们缝补,我心领。有什么责任,我自己承担。” 黄景战斗力还是一如既往地低,几句话就能气得他挂电话。 “好,肖林,你不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困得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116生路 我不喜欢等。 等是最无用又最无奈的事,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坐在那里,等别人给你一个了断。 我从不指望我没努力就会有好结果,我不是故事主角,从天好降的好运从来都轮不到我。别人对我好,是因为我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虽然,就算我努力了,也常常没有好结果。 但是我仍然讨厌等。 - 医院不能吸烟。 我拿了凌蓝秋病房的那本童话书来看。 我中文系出身,当年同学里有的是四岁背论语七岁读红楼的,问到我,我说我小时候喜欢看童话,他们都笑了,当我是开玩笑。 其实真正的童话,比现在动画片和儿童读物上那些好太多,甚至比现在的许多小说和电视剧都好太多。 童话会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不需要代价,除了你父母亲人之外别人都没有义务帮助你,所以美人鱼要拿自己的声音换两条腿,莴苣姑娘的妈妈因为偷吃一点莴苣被夺走了女儿。童话会告诉你,你要有漂亮衣服和漂亮脸蛋才会有人喜欢,所以王子爱上白雪公主是因为她的脸,小矮人也愿意给她房子住,灰姑娘没有漂亮衣服穿的时候连一个追求者都没有。 童话会告诉你后妈很可怕,这世界其实对小孩充满恶意,亲兄弟也会抢夺你的财产和妻子,那个有七个天鹅哥哥的哑巴皇后即使安分守己也会被人陷害,所以圣母都没有好下场。国王愿意把公主嫁给骑士是因为骑士有钱,青蛙变成王子之后公主才会爱上他,而青蛙王子喜欢刁蛮恶毒的公主,因为她是公主,因为她漂亮,所以即使她把他摔到墙上也没关系。 那时候的童话,是用来教人的,它不得不把这世界上最残酷最现实的东西用温暖柔软的语言告诉你。而现在的童话小说电视剧都是写给人看的,他们不得不迎合观众的口味,满足观众的幻想。所以纯洁可爱的小羊可以一脚把狼踢飞而不是被咬断脖子,所以又穷又矮平胸没才艺只会大呼小叫的女主角只要不畏强权就有王子会爱上她,而男主角绝不像我见过的富二代一样喜欢玩嫩模或者女演员,而是又高又帅又专情又缺爱,他们不继承产业不联姻不上班不旅游不赌钱不开□party,只喜欢在各种会遇到女主角的地方晃悠,随时准备陷入一场山无棱天地合的恋爱。然后善良打败邪恶,漂亮聪明心机重的女配莫名其妙失败,男女主角过上幸福的生活。 所有的观众都可以在这样的yy里面做一场好梦,梦醒之后继续面对自己惨不忍睹的人生,麻木地生活下去。 所以我喜欢看童话。 童话从不骗人。 它甚至不屑于骗我们说王子和公主能相爱一百年,而是黑色幽默一样把结尾停在: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那然后呢? 王子会不会出轨?王子会不会玩一夜情?公主会不会独自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孩子,像白雪公主的母亲一样只给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名字就匆忙死去? 医院里这样安静,偶尔有医生护士一脸紧张地拿着病历在走廊里穿行,脚步都这样急匆匆。 我忽然想起齐楚。 他跟我说:这世界上磨不掉的喜欢是有的。 他语气那样坚决,我几乎就要相信那是真的。 下次他再说,我会问他: 有吗?可惜我没有见过。 - 不过我们这辈子都应该不会再聊天了。 - 八点四十,有两个护士模样的人一边交谈一边匆忙进了手术室,穿着消过毒的衣服,带着手套。 我听不懂英文,小叶也是半吊子,没法给我翻译。 八点五十,有个护士从手术室出来,和小叶用英文交谈两句,小叶打了个电话。 九点二十,她从外面领了个人过来。 我知道凌蓝秋做好了凶多吉少的准备。 那个人是米林。 - 我上次见米林,还是关永平大寿,金熊奖颁奖他都没有现身。 他穿了一件看起来很温暖的驼色大衣,那样冷艳一张脸,眼睛里却写满不知所措和茫然,他沿着走廊走过来的时候,连肢体都是僵硬的。 我听凌蓝秋说过,他生活能力很差,几乎有点自闭,和陌生人交流都有问题。 小叶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他有点神经质地不停绞着自己的手指,连嘴唇都抿得发白。 我看了他几眼,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牙根都因为咬得太紧而隐隐作疼。 我掐着自己手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但是腿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凌蓝秋这混帐女人,这种交代遗言的架势实在太吓人。 我在想什么呢?这是美国最好的医院,最先进的设施,不过是生个孩子而已,不会有事的,一定可以救回来的…… 我抬了抬手,想要安慰一下米林,却发现自己连手都在发抖。 九点三十七,护士从手术室推出一个男婴。 我们三个都围了上去。 “凌蓝秋呢?”我恨不能抓着那一脸逃避神情的护士领口追问,小叶替我翻译,护士见鬼一样,低声说了两句。 “她说病人情况很好,还在观察……”小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问你,是不是孩子的父亲,要不要抱一抱孩子。” 躺在塑料盒子一样的婴儿床里的,是个光溜溜的婴儿,皮肤通红,眼睛还闭着,裹着纸尿裤,拳头只比我手指大一点点。 这就是凌蓝秋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儿子? 护士见我瞪着婴儿看了半天,没有动作,说了句英文,见了鬼一样,推着车飞快地走了。 九点四十,手术室前面的红灯忽然亮起来,米林从椅子上“噌”地站起来,我顺着他目光看走廊尽头,几个穿着手术服戴着手套的人急匆匆跑了过来,还拿着什么东西,一言不发就进了手术室。 九点四十五,医生下病危通知单。拿出同意书来给我签,小叶给我解释,说他们需要得到我许可。 我说:“为什么要我许可,凌蓝秋怎么了?她不能给自己签字吗?” 医生面色尴尬说了两句,小叶脸色惨白:“凌姐拒绝治疗。” 国外医院讲人权,病人有拒绝治疗的权力,我急得问医生:“到底是什么情况,凌蓝秋现在是清醒的吗?让我去和她说……” 小叶在旁边低声说:“纸上写的是是急性心脏衰竭,凌姐手术前就猜到这结果,她说不要救,她妈妈就是手术中突发心脏衰竭,到死都在抢救,一句遗言都没有留。” 她早猜到这结局,眼泪还是流了满面。 有护士推开手术室门,急切地和医生交谈了两句,我只听到零星单词“mr.xiao。” “他们说,凌姐让你进去。” - 我上次进手术室,还是十几年前了。 狭窄的麻醉室,冰冷的手术室,我们进去的时候,几个护士从我们旁边鱼贯而出,空气里面弥漫着冷冷的血腥味。 凌蓝秋仰靠在手术床上。 她整个人都是苍白的,旁边放着氧气罩,眼眶深陷,她的眼神还是骄傲的,但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将死之人的灰气。我看得见她脸颊上因为缺氧而起的紫绀。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喉咙像卡着一块火炭,烫得声带都蜷曲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她床边的,手术室这么冷,我感觉自己快要冻死在这里。 “肖林……” 她连声音都这么弱,游丝一样。这个叫凌蓝秋的人,这个做了我几年挚友的人,她的生命已经弱得像一根细线,随时可能断裂在我面前。 “你靠近点……”她的声音夹杂着喘息的气声:“别害怕我。” 我握住了她的手。 这世界这样冷酷,命运这样滑稽,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抓住的,只能在她离去的时候给她一点慰藉。 凌蓝秋流了眼泪。 “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朋友……行秋,行秋他过得太可怜了……”那滴眼泪从她眼角滑下来,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肖林,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心脏里像有一把刀在搅:“我会照顾米林。” 凌蓝秋脸上浮起一抹苍白的笑容。 “米林他,他的心其实像个小孩,很纯粹,”她的眼神这样悲伤,像是透过手术室,看见外面的米林:“太纯粹了,要是没有人照顾他了,他怎么办呢……” “我会照顾他,我会照顾你的孩子,你要放心……” “我知道,”她看着我,眼睛里忽然涌出透明的液体,她说:“可是你怎么办呢?肖林……” 我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你这么要强,又这么容易被骗,这世上的人这样坏,他们的招数这么多,以后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他们再骗你……我都帮不了你了……” 我总也记得,这个女人和我一起痛骂齐楚,和我一起分析齐楚对我的感情,她也曾为了涂遥恨铁不成钢地骂我,她那么希望我和齐楚能在一起…… “我给齐楚当了经纪人,我一直在观察他……”凌蓝秋细长手指挣扎着抓住了自己心口的衣服,嘴唇泛出乌紫,她喘不过气来。 “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不,你不知道!”凌蓝秋大口喘息着,她几乎是在哀求我:“你……你不知道齐楚喜欢你,你不知道他有多深……多深的心理阴影,他是死心眼的人!他怎么敢轻易喜欢一个人,他不敢赌博……” 我沉默不语。 凌蓝秋脸上的神色凄凉了起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肖林,你给自己和齐楚放一条生路吧……你真不知道齐楚在怕什么吗……”她气若游丝,眼睛里却流下眼泪来:“肖林,你看看我的下场。” - “别说了,你需要休息……”我不忍再听下去。 没有用了,蓝秋,命运是洪流,一步踏错,谬之千里,我和齐楚的故事已经完了,是我自己亲手斩断了我和齐楚的生路,他的故事,我的故事,都完了。 “我不累……”凌蓝秋的脸上浮起诡异的红色,眼神也显得有神了些:“他们给我打了强心针,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我心脏揪了一下。 “我一直在努力支撑,”她眼睛发亮地看着我:“我想着,能多支撑一天,就多支撑一天,我不能陪着他长大,只能尽量给他一个强壮一点的身体……” “我知道,你很勇敢,等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他妈妈有多勇敢……”我眼泪都快流下来。 “你看到他了吗?他真的好漂亮,那么小,那么软,小小的一团……我好想陪着他长大……” 我再也忍受不了地站了起来。 “把孩子抱过来,”我抓过等在麻醉室的护士,小叶紧张地围了上来:“我不管什么规定,什么早产儿,给我把孩子抱过来!” - 我坐在床边,让她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她整个身体都在虚软地往下滑。 她几乎已经不能说话了,她在氧气罩里艰难地呼吸,为了这个孩子,她的心脏在怀孕期间承担了巨大的负荷,剖腹产的麻醉和手术都是引发心脏彻底衰竭的导火索…… 护士把婴儿的保温箱推了进来,把脚上挂着身份环的婴儿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怀里。 凌蓝秋已经连抱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温柔地看着他,我从没见过她有这样温暖的眼神。 她抬了抬手,从氧气罩里发出含糊的一点声音。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在说自己手上的身份环和婴儿身上的身份环:“一对的……” 我的心脏像被人剖开,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悲痛扼住了我的喉咙,我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要死了,凌蓝秋就要死了。 今天之后,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凌蓝秋这个人,再也不会有人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对我当头棒喝,在我一败涂地的时候替我痛骂所有辜负我的人。从此以后,浩浩天地,无尽苍穹,再没有这个叫凌蓝秋的人。 孩子还在安稳地睡着,他并不知道,现在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而她马上就要死了。 我把耳朵凑在她嘴边,听见她发出的虚弱的声音。 “他好软……好小……”她的眼泪不断地落下来:“他会不会被同学欺负……” “不会的。”我眼眶发热:“我会照顾他,我给他起了名字的,叫凌浩汤,他会长成很厉害的男子汉。” “浩汤……”虚弱的声音念着这名字:“日出东方,浩浩汤……汤……” 她的眼睛,像是看着很遥远的地方,我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也许是外面的阳光,也许是她和景天翔并肩站过的阳台。 “以后……如果他问,问妈妈在哪里……” “告诉他……妈妈爱他……” 我的肩膀上一沉。 她的手垂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尽力写的不悲伤了~别哭啊~少年们。 117孤独 我站在那里,看着护士把还没睁开眼睛的凌浩汤放进保温箱里,看着护士拔掉凌蓝秋身上的维生设备,在她脸上盖上白被单,通知等在外面的小叶和米林。 我听见小叶的哭声。 她趴在凌蓝秋身上,哭得头发散乱,满脸眼泪。 我站在病房里,仪器冰冷,手术室灯光这样亮。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 当年我第一次见米林,是在ae的封面上,那时候我还和齐楚在酒吧里打滚,米林拍了《春秋》,ae请他去,拍了很多硬照,其中一张,是他的侧面,半张脸埋在黑暗里,他眼睛半垂,睫毛那样长。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他眼里的东西叫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自己也染上了那样东西。 那叫孤独。 人活在世上,热闹的时候,那么多朋友,生日聚会一起闹,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笑脸,大家一起说笑,生活多美好。 但总有一些时候,你身边的朋友都不能供你倾诉,甚至,你根本就无法倾诉出来。 也许是一个人在电脑前面坐到深夜,万籁俱寂,只有耳机里的音乐陪着你。也许是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节日,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打电话给他的人。 孤独从来不是时刻萦绕你身边的。 而是在某个时刻,某个深夜,某次你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万家灯火,自己却连给自己做一顿单人份晚餐的心情都没有。 那时候,孤独才会冒出来。 无法逃脱,无法倾诉。 一箭封喉。 - 陆赫是个□养的。 米林以前一个人活得好好的,顶多只是性格孤僻,他却硬生生介入米林的生活中,占据米林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个位置,舌灿莲花,信誓旦旦,说会和米林过一辈子。 凌蓝秋上次和聊天,痛骂陆赫,她说,陆赫竟然有脸跟她说,他从来没想过离开米林。 多好的说辞。 所有出轨的人都说:我从来不想离婚,我只是一时糊涂。 好大一个笑话。 所有的不想分手不想离婚都是借口,因为出轨行为本身,就是在逼自己的恋人离开。 谁都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被恋人发现之后,对方很可能会离开。 他们在出轨的时候,就做出了选择。 陆赫说得那样好听,抵不过一个事实——他明知道米林会和他分手,还是出轨。 不管他说得多好听,装得多像情圣,都抵不过这个事实。不管他有多少借口,多少苦衷,只能说明米林在他心目中都比不上那些苦衷和借口重要。 这世上的事其实很简单,不要幻想,不要旧情难了,也不要犯贱地为他找借口,最后都只归于一句话:他不够爱你。 就像陆赫的出轨。 就像齐楚对我的“喜欢”。 说得那样深情,说得那样美好,凌蓝秋说他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个人,说他慎重,说他不敢轻易喜欢人,甚至剖开伤口给我看,说爱错人的后果有多惨。 但是爱情里,本来就没有“一定”这个字。 他齐楚的感情是感情,是一辈子的慎重,是要珍而藏之,轻易不给人的。 难道我肖林的感情就不是感情? 难道我爱一个人,不是全力以赴,掏心掏肺?难道我爱他的时候,不是一往情深,恨不能挖出心来给他看?难道我当年爱他,是算计好了他一定会回应我,一定不会让我伤心,一定不会七年时间一点情分不念,反而掩护一个想杀了我的人。 他说他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个人。 我他妈这辈子又能喜欢几个人呢? 我这辈子还能有几个20岁?还能有几个七年? 我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冲劲,那样热烈的感情,我再也没有那样一腔热血的信任,我再也不会那样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我再也不会那样傻,那样蠢,只得他一个笑容就欢天喜地。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回忆,最痛苦的遭遇,最孤独的夜晚,和最难忘的青春,都给了他。 但他仍嫌不够。 他攥着他的爱情,待价而沽,冷眼旁观,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他打转,然后对我评头品足,判断我值不值得他付出感情。 蓝秋。 你看,这世上的人有多坏。 - 我,凌蓝秋和米林,其实都是一类人。 我和凌蓝秋善谈,但其实都要强,不管在感情上付出多少,不轻易拿伤疤示人,米林更是话少。 这世上人都说,我世故,所以我不够深情。凌蓝秋精明,所以她不够深情。米林冷漠,所以他不够深情。 所以他们都说,齐楚洁身自爱,景天翔纵容凌蓝秋,陆赫对米林深爱。 所以凌蓝秋到死都不放心米林。 然而她死了。 这世上再没有人替米林打抱不平,再没有人因为他受了欺负而夜不能寐,气得脸色惨白,恨陆赫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死死忍住不动他一根毫毛。 - 此刻米林就站在凌蓝秋床边。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陷入了积年的噩梦中,死死地盯住凌蓝秋,眼神里满是绝望。 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米林的世界其实很小。 他自闭,不轻易放人进他的世界,真正能在他心目中占据一席之地的人只有几个。 所以失去的时候,才痛得血淋淋。 我答应凌蓝秋要照顾他。 - 我让医院给米林注射了安定,他绷得太紧,手掌抽筋,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我怕他伤心过度,把他搬到凌蓝秋的病房里,让他睡觉。 凌蓝秋虽然说了凌家人不知道孩子存在,我还是尽责任通知凌家人。她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对这能干的大女儿敬畏多于爱,我说我是凌蓝秋朋友,她父亲说:“什么事?是不是电影的事……” 我说:“你女儿今天上午在长老教会医院去世了,我是她朋友,她说希望葬礼由我来主办。” 她父亲愣了一下。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 “她怎么……怎么死的?”她父亲声音沙哑:“天翔他……” “心脏病。”我补上一句:“和她母亲一样。” “是啊,她母亲……”电话那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葬礼订在17日,在s城。她说过,她希望葬在她母亲的故乡。”我顿了顿:“对了,景先生那边,由我来通知吧。” - 我很早就知道。 最能干最懂事的小孩,往往不得父母的喜欢。 后来才知道,这世上的事其实都是这样。 弱者得到怜悯,得到同情,得到大多数人的偏袒。 你要当聪明人,你要变强大,你要有能力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就不要指望得到同情,得到体谅,不要奢望有人会觉得你也会脆弱,会说你其实很善良。你只要自己一个人好好活着,孤独而骄傲的活着,就算全世界都不喜欢你,也要铁石心肠地一个人活下去。 - 我承凌蓝秋的情,她从发现自己怀孕那天就预见自己死期,所以弄死乐盈之后留下景天翔,然后联手齐楚和景莫延。 怀孕和病痛不足以影响她战斗力。 我能一步步毁了齐楚,是她给我放了水。 她甚至送给我一个涂遥。 我知道她计算得很好。 她一直希望我弄倒景莫延之后,能回去和齐楚在一起。 可惜她有她的算计,我有我的算计,赵易涂遥景莫延,全部有自己的算计。 所以谁都不能如愿。 - 我要带凌蓝秋骨灰回国。 小叶哭得丧失工作能力,我只好找了个翻译,联系凌蓝秋身后事宜,找了个护工看着米林和小叶,等到事情差不多弄好了,我去婴儿室看凌蓝秋的孩子。 隔着玻璃看不清楚,护士告诉我,孩子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估计再有一两天就能脱离保温箱了。 凌蓝秋拿命硬撑到八个月,就是希望这小孩身体能够好一点,长大以后能够少点病痛。 她能给他的保护,也只到这里而已。 - 我站在婴儿室前看了一会儿。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我打电话给附近的华人餐馆订餐,米林离开陆赫之后日子并不好过,比上次在关永平家见到时更瘦一点。我正考虑要不要给他订个汤,记得米林是南方人,应该不会讨厌吃辣…… 这世界就是这样,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过,小叶能哭成傻逼,我不能。我不能忘记给凌蓝秋的儿子安排疫苗注射,也不能饿死了凌蓝秋托付给我的米林。 多亏齐楚,我从当年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中文系变成打不死的小强。才有资格在这个时候,为凌蓝秋尽一份力。 - 我沿着医院走廊往电梯走,饿得有点胃疼。 后颈上被人重重一击。 倒下去之前,我只来得及看见电梯的门打开。 118梦想 我头很痛。 我脑袋里面,有一根筋在跳,每跳一次,都痛得言语不能。 眼前是模糊的,所有的东西都在摇晃。 我在车上。 柔软的真皮沙发,熟悉的气味,温暖的毯子。 有人站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是黄景。 - “你醒了?”他冷冷地看着我。 “这是哪……”我头痛欲裂,嗓音都是哑的:“你要带我去哪?” 这是我最熟悉的房车内部,里面的每样东西都是我付的帐,连黄景递来给我喝水的杯子都不例外。 “我们在纽约。”他神色仍然是淡漠的,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你喝点水,我们马上就到了。” “我们要去哪?”我用手掌按着头,希望能好受一点。 他看我不喝,也不勉强,把杯子放到一边。 “到了你就知道了。” - 直到到达目的地,我的头疼都没有缓和一点。 “到了。” 黄景冷冷说着,先我一步跳下车,开车的大黄也下了车,扶我出去。 大黄沉默地抓着我手臂,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想我后脑那隐隐地疼是拜他所赐。 - 从温暖的车里下来,一步就跨进了纽约的冬季。 很漂亮的农场。 耐寒的草场仍然一片苍绿,我站在漆得雪白的栅栏边,竟然看不到那些绵延起伏的草丘的边缘。远远地看见河流,农场的马夫牵着马在河边饮水,我们的背后,是一大片晚熟的苹果林,比拳头还大的苹果上带着白霜,高高挂在枝头上。 我看见了城堡。 远远的,白色的,像中世纪的城堡一样的,伫立在风景最好的那个坡上。 “上去吧。”黄景在背后冷冷说。 我这才看见有个金发碧眼的马夫一直驾着敞篷的马车等在我们旁边。 拉车的是两匹栗色马,有着温驯而清澈的大眼睛,在这冬季里,鼻孔里呼出白气,安静地看着我。 “我不懂……”我困惑地看着黄景。 “把他弄上去。”黄景指挥大黄。 大黄把我扔上了马车, 马车缓慢地沿着溪边往城堡进发。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黄景。”我追问黄景:“你为什么要把我弄到这里来,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你是会得到一个解释。”黄景冷冷地说:“不过轮不到我来跟你说。” 我坐在马车上,冬天的空气清新而冷冽,我不知道这地方是在哪,但最起码是远离了纽约市中心,因为天蓝得耀眼,水清澈得让人心惊。 最终我们停在了那“城堡”的面前。 并不是精致的建筑,但高大简洁,而且漂亮,石头砌的花坛和台阶,原木的栅栏,是和这农场相得益彰的建筑。 “你到底要带我去见谁?”我锲而不舍地问:“如果你是要带我去见齐楚,没必要这样故弄玄虚……” 黄景站在台阶上,冷冷地看着我。 “肖林,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 “你一直说你喜欢齐楚,不喜欢赵黎,我们也都这样认为。”他几乎是蔑视地看着我:“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爱过的人这样残忍呢?” 我怔在了那里。 “如果别人伤害了你的朋友,你就要毁了那个人来报复他,那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弄死你?”他问我:“你对齐楚的做的事,远比莫延对赵黎做的残忍。按你的说法,你对齐楚爱得要死要活,那我对你的感情,绝对就比不上你对齐楚的。” “但是就算是这样,我对你都下不了手。” “你教教我,你怎么忍心,对那个你爱得要死要活的齐楚下那样的狠手?” 纽约的冬天这样冷,他站在台阶上,眼神蔑视语调冰冷,一句句戳进我心里来。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肖林,以前我不懂,总以为你最委屈,你最辛酸,觉得你爱得最深。” “你教会我一件事。” “还能拿出来说的伤心,就不是伤心。” 他说“你不要问我这是哪里,也不要装作看不出这是哪里。这他妈是齐楚为你买的农场!占地两万多亩的农场!” “你们七年感情,他送你纽约省最大的农场,你送他一场身败名裂。” “肖林,你还真是深情。” - “肖林,以后你不要再当我是你朋友。我告诉你,我其实很想弄死你。” “但是齐楚他是个傻逼,我认识他十多年,他也只喜欢过你这一个人。以前他跟我说,他这辈子只能喜欢一个人,我以为他精挑细选喜欢上的人会有多好,结果他瞎了眼,喜欢了你。” “我不会揍你,也不会伤害你,但是我替齐楚不值。你当初装得那样深情,口口声声说你会喜欢他一辈子。但是你他妈才喜欢了多久,就因为他不敢回应你,就因为他不敢轻易和你在一起,你就这样报复他。你为了一个外人这样报复他。你他妈配得上他吗?” “齐楚不像你,你和那个赵黎是一类人,嘴上说得比谁都好听,喜欢一个人比谁都快。你们喜欢一个人,难道就是天天和别人勾肩搭背喝酒泡夜店?肖林,连景莫延都比你对齐楚好。” “现在齐楚把他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你去跟他道个别,你们以后就当从没认识过,你不值得他这样为你消沉。他攒了四年钱,才买下这个农场。现在你看到了。你回去之后,乐意和谁搞到一起就和谁搞到一起,你泡夜店喝酒搞男人玩3p得艾滋都没关系,只是,我告诉你,你别再装出那一副情圣的样子。你不配!” - 我被黄景拖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 客厅里烧着壁炉,铺着地毯,这样暖和。 我却觉得从骨头里透出一阵阵寒气来。 我在发抖。 - 我坐在地上,靠着门坐着。 我知道齐楚就在里面。 真滑稽。 认识了七年,最后却只能隔着一扇门道别。 真滑稽。 - 我头很疼,疼得像要裂开了。但是我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这农场,有我最喜欢的草场,有我最喜欢的栗色马,有我最喜欢的河流,最喜欢的苹果树,和可以从窗口看见夕阳的城堡。 那个下午,那个要离开美国的下午,我躺在别人家的草场上,跟他描绘我梦想中的农场,我跟他说,我要可以骑马的草场,我要清澈的河流,两岸都生长着野花,我要高大的城堡,温暖的地毯和壁炉,在最寒冷的北风呼啸的冬天,大雪堵住门,我坐在温暖的壁炉前面看书。 我以为他没听进去,我以为他已经忘记了。 我只是随口一提,他却记到了今天。 - 现在我坐在我想要的城堡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靠在那扇坚硬冰冷的门上,门里是我整整喜欢了七年的人。 我曾经想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成为举世瞩目的天王,我曾经以为我会喜欢他一辈子。 但是我亲手毁了他。 - 黄景看不下去,大力拍门,叫齐楚。 “齐楚,你他妈别像个懦夫一样,人我都给你弄来了,你们要散还是要怎样,都一次说清楚了,别玩要死要活这一套。” 门里一片沉默。 然后,传来了我熟悉的声音。 他说:“你把他弄走吧,我不想见到他。” “滚蛋,别说这些没用的!”黄景烦躁得直踹门:“你们不是都觉得自己没错吗!弄成这样总有些话要说吧!快点!该说什么就说,别哀哀戚戚地跟女人样的,我看着心烦!” “我没事,你们都走吧,我只想想休息一下。”齐楚的声音平静而疲惫。 “你都休息多久了!别在这给我装!人我都给你弄来了,你该问问,该说说,弄完之后,明天我们就回国开记者招待会。不就是同性恋吗!米林也是同性恋呢,不照样当天王,我就不信这个邪,你才二十七岁,怎么就不能喜欢别人了!人生美好得很,再不济还有我们两兄弟陪着你,怎么就过不去这个坎了!” 齐楚不说话了。 “那个,人我给你放这了,你们好好谈谈,你要关着门谈也行。我走了,等会再来!”黄景也不管齐楚有没有回应,自顾自走了。 我坐在地毯上,慢慢把自己蜷成一团。 这些天经过太多事,风刀霜剑,生离死别,一片混乱。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听到了齐楚的声音。 他叫我名字:“肖林。” 我靠在了门上。 “肖林,你走吧。黄景他是不甘心,所以才找你过来。其实,我已经没有话要和你说了。” “我自己想得通。当初我觉得赵黎只是个小流氓,你却为了他和我闹翻,为了他宁愿毁了我。我以前很愤怒,现在我想明白了。对我来说,他是个流氓,对你来说,也许是比我还要重要的人吧。” “就像阿莫一样,对你来说,阿莫是仇人,对我来说,却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的声音这样遥远,又这样温和,一句一句,不悲不喜,如同面对陌生人。 “就在昨天下午,阿莫在s城和赵家的人发生车祸,今天凌晨去世。赵易打了电话过来,跟我说了他和你的交易。” “你害死了我的亲生弟弟。” “我不想看见你的脸。” “你走吧,肖林。” 作者有话要说:78 清晰:上次我在这边骑马,冲下一个坡的时候,我戴的边框眼镜直接甩了出去,齐楚陪着我一起在草原上找了半天。 - 78 清晰:  我甚至也不想回忆,某个黄昏,他和我一起在满地的牧草里面找一副眼镜,最后他欣喜跑到我面前,给我戴上眼镜。世界在那瞬间清晰,而我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就近在我眼前。那一幕和现在何其相似。 - 77拘束:  那是我第一次来美国,满心以为这边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结果过来一看,干净得很,街道宽敞,窗明几净,最繁华的地段还有漂亮公园,在喷泉旁边真的看见人在唱歌,摆着吉他盒,一副与世无争样子。我站着听了听,齐楚催着要走,我只好扔了一把零钱就走了。 在这边呆了七天,还去看了某个歌手买下的庄园,苹果树,大片草原,离开的时候我跟齐楚说我以后要住在这边,也买个庄园,养马,骑马在草原上跑一天,带着午饭在草原上吃,天黑了再回来。 齐楚看了我一眼,隔了半晌,说:“很贵的。” 这章写得劳资心口疼! 119是非 有很久,我都没有说话。 我坐在地上,壁炉烧得通红,屋外是纽约肃杀的冬季,隔着门的是我喜欢了七年的人。 他说他不想见到我。 我又何尝想见到他。 世途险恶,人心难测,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的人,拿着刀子往我心窝里捅,捅完了还怪我忍不了疼。 我压根不想在这地方再待下去。 但是人活一世,有些事,总要分出个是非明白。 - “齐楚。”我敲着门板,叫他名字:“我知道你在听。”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你。” “刚刚黄景骂了我一顿,说我私生活混乱,还要装成对你痴情,他要我不要再装情圣。” “这些话,我原封不动送还给你。” “我肖林自问,这七年来,无论是经纪人份上,还是朋友份上,对你都算是仁至义尽。就算是喜欢你,也没有骚扰过要挟过你,至于说我私生活混乱,我以前晚上和你们也去过酒吧,喝得大醉,在外面通宵。我和赵黎在一起,也做的是同样的事,是你们戴着有色眼镜在看人。” “而你呢?” “你问问你自己,你脾气有多坏,说话有多伤人。这七年来,无论是做艺人,还是做朋友,你都不算好相处的。何况你还说你喜欢我?你说你的喜欢可以持续一辈子,但是你说的一辈子,难道就是对我冷嘲热讽,爱答不理,无时无刻不提醒我你喜欢的是景莫延?那我宁可不要这样的一辈子。” “我不想和你争辩,我也知道你不会吵架。该说的我已经说了,齐楚,人不能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好好想想自己做过的事,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吗?你身边的人忍让你,不等于天下人都是你朋友,都要忍让你。” “以后我们也不会见面了,这些话,就当是我一个身为一个经纪人,给你的最后的忠告吧。” - 我扶着门,慢慢站了起来。 头还是疼,胃里一阵阵犯恶心,好在头不是很晕。 我要走了。 - 站起来的时候,我听到了齐楚的声音。 “你玩过一夜情吧?” 如果不是这辈子再不想见到他,我也许会推开门去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 以往的他,总是像把自己放在高高的台子上,冷眼看着我汲汲营营,冷眼看着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他。 就连他说喜欢我,都是站在台子上说的。 现在他终于俯□来,问我一句。 我却不想回答了。 “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我冷冷回问他:“因为我和赵黎玩得好?还是因为我经常去酒吧喝酒?” 我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还没饥渴到只要是个人就可以上床,我在这种事上向来欲.望淡薄,对于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上床完全没有兴趣。就算跟着赵黎见识过夜店里光怪陆离的脱衣舞男,也只是觉得“原来脱衣舞是这样跳的”,并没有开个房单独欣赏的念头。 “你不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吗?”齐楚在门里回答我。 “我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不代表我喜欢上长得好看的人。”我懒得和他多说:“你如果想找我对不起你的证据,直接说就是。”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他倒是回得巧妙:“我本来就没指望过你能喜欢我多久。” “是吗?”我回他:“我也没准备喜欢你多久。” “我不是骂你。” “是吗?” “我本来就没指望你能和我在一起。”他平静告诉我:“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不会喜欢我多久,也不会只喜欢我一个人,就算我们能在一起,你也不可能和我一起生活多久,你的世界太精彩了,你喜欢的东西太多,对你来说,我的世界是很寡淡无味的,你原来之所以那么喜欢我,是因为并没有接触到真正的我。如果你真正和我生活在一起,一定会很快就厌烦的。” 我怔在了那里。 “我以前,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我爸妈是中学同学,长跑十二年结婚,最后我爸出轨,阿莫是我爸和他妈妈一夜情生的。我爸死之前,要我照顾他,我不可能违背承诺。以前惯着阿莫,对你那么坏,我是故意的,我一直跟你说,我不喜欢你。因为我以前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 “你不是会跟我过一辈子的人。” “我太像我妈,一辈子就只能喜欢一个人。我知道是我太固执,跟不上时代,我没有别人那么容易喜欢人,也没有那么容易抽身而退。所以我不会给你机会,以前我一直在等你放弃,等你有天站在我面前,告诉我:齐楚,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但是等着等着,我竟然开始害怕那一天了。”他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我还是笑他自己。 “爱情究竟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就算一再警告自己,明明知道不能喜欢,却还是能够喜欢上。” “我开始不喜欢看见你和赵黎呆在一起,我也讨厌你说要辞职。有时候,我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你。我一直想不通,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明明我都看不懂你。” “但是,想得通的,就不叫爱情了吧。” “我一直以为,我就算不够聪明,但至少够冷静。” “但是等到你走的时候,我竟然想要挽留你。我想跟你说,要不我们试试在一起。我经常想,也许我们可以在一起,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分手。” “阿莫看出来了,才会想去伤害你。” “阿莫是个小时候被吓怕了的小孩,我知道他只是在我面前装乖,但是他很聪明,知道钻空子,知道怎么得寸进尺。” “他和你现在带的涂遥很像。但是他太贪心了,所以害了自己。” “后来他打伤了赵黎,我其实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已经和他僵持了很久,他有景家的资源,人又很聪明,和他相处的时候,我一直在调整自己的态度,不能对你太挽留,他会嫉妒。也不能装得太冷漠,他会觉得我在愚弄他。他有时候很乖,我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但有时候很偏激,不惜毁掉一切。” “赵黎受伤,我就把他赶走了。” “后来你走了之后,我做了很多蠢事。” “我一直不清楚,爱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说的有些话,自己回头想想也觉得很蠢,有时候明明知道你不可能回来了,还要胡搅蛮缠。” “你大概也很困扰吧……”他自嘲地笑笑。 “所以,由你来结束这一切,也挺好的。” “就像你说的,我脾气一直不算好,有时候太苛刻了,我不太喜欢说话,其实我是个很没意思的人,也不是合格的朋友。所以你现在这么恨我,也没关系。刚刚我说的那些恨你的话,其实是说给黄景听的,他一直希望我们能够再在一起,我想让他死心。这个农场,其实我是给自己买的,我其实也很喜欢骑马。” “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给自己辩解,也不是想让你心软。其实走到今天,也没有什么需要辩解的了。” “只是,我们以后,大概不会见面了。” “这些话,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了。 我手指尖按在门上,隔着门,似乎可以看见他靠在门边低声说话的样子。 “齐楚,你是不是喝酒了……” 这个人,我整整认识了他七年,我熟悉他每个语调,每句话的语气。 “喝了一点。”他似乎也坐着靠在门上:“我不会酗酒的,我还会回去拍电影的。只是今天天气有点闷……” “我知道。” 我把头靠在门上。 我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肖林,你走吧,我让黄景送你回去。” 我眼睛很酸。 他说得很对,时至今日,有什么好辩解的呢?又有什么是非呢?我们的故事已经完了,不管谁输输赢,谁善良谁冷酷谁对不起谁,完了就是完了,这一页就要翻过去,以后天高海阔,再不相见。 “其实,我一直在想,”他轻声说:“如果七年前,你没有走过来和我打招呼,我们现在会在各自过怎样的生活……” “但还是认识你比较好一点。我不想再喜欢别的人了。” “我问你有没有一夜情,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你以后还是好好谈场恋爱吧,不要和涂遥,他太聪明了。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你以后一定会遇见比我好相处的人,这些年,你对我其实很好……” “还有,”齐楚靠在门那边,低声地说:“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飞到福建去买果脯给我吃。” - 我站了起来。 坐得太久,我腿都在发抖。 我很冷。 - 纽约的冬天太冷了。 我坐着酒店的电梯到三楼,穿过走廊去我预订的房间。 我的头很疼,胸口像堵着一团东西。 酒店的走廊很亮,我拿出房卡来开门,金属的门把手冰凉,冷汗从我鼻尖上滴下来。 我的手机在抖,屏幕上是赵黎的名字。 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喂,” “小流氓……” 我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就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心脏像要被人从中间撕裂开,喉头一阵腥甜,有什么东西和酸苦的胃液一齐涌了出来,我痛苦蜷缩在地上,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片灰暗。 “你怎么了?肖林,你快说话,你现在在哪里!”赵黎焦急的声音像是隔得很远,像在天边一样。 我躺在酒店冰冷的地板上,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左胸口,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无数的画面在我面前飞一般掠过,一去不回。我心脏疼得快要裂开。 我的朋友死了,我喜欢了七年的人,被我亲手毁了,我们的故事,已经彻底完了。 我像被鱼钩穿过的鱼,张着嘴,大口地呼吸着,满心脏的悲痛像要炸裂开,我眼泪流了满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能微弱地叫着赵黎,像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小流氓,我好难受,好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一直在听歌。 “随人去拼凑我们的故事,我懒得解释,爱怎么解释。当谁想看我碎裂的样子,我已经又顽强,重生一次。” 好适合小强一样坚韧顽强的大叔啊。 ====================================== 这章真心不是洗白,因为没必要洗了,齐楚的戏份基本就到这了。 只是想写得明白而已。 但是第一人称还是很难写。 看第一人称的文,尤其是看我写的第一人称的人,很容易犯一个错误,就是把某一个角色说的话,当做事实。 我一直在竭力写一个丰满的故事,所谓的丰满,就是每个人物都是活生生的,有着自己的性格和价值观的,同样也有着自己的偏见和盲点。 就像生活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但是你们听着别人诉苦的时候,还是能分辨出孰是孰非的。 同样的能力,怎么在看文的时候,就丧失了呢。 是网文就是用来看着玩玩的,还是我写得让你们觉得不值得琢磨呢? 小说的魅力,小说之所以能够在多媒体的时代仍然存活,原因就是小说是给人留了想象空间的,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林黛玉,也有一千部红楼梦,智者见智,仁者见仁。 我也一直想写出这样的小说。 好了,扯远了。 回到这篇文。 喜欢齐楚的人站在齐楚的角度,肯定会宽容齐楚,喜欢大叔的人站在大叔的角度,自然会痛骂渣渣。 就好像生活一样,很多人都只从自己角度考虑,才会有争吵怨怼不满。 ======================以下是作者有话说凶残版,没骂过作者的乖孩子不要看============ 但是骂作者还是要不得的。更得慢骂骂就算了,骂文不好我就只能呵呵了,我自认为自己还算浮在如今*界的平均水平线之上的,虽然算不上业界良心,也没祸害*界。所以看不惯的只能算口味问题,风弄蓝淋照样有人看不惯,怎么没人跑去痛骂。你买个化妆品不适合皮肤难道要痛骂厂家?试妆的时候干什么去了?前面免费章节那么多,到vip才发现我不好看,浪费你钱?还花钱就是大爷,你以为小爷我是软柿子么?别以为网上就能秀下限,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样啪啪啪打你们脸。 哼哼,忽然觉得自己好御姐,长发中分果然有加持,啦啦啦,睡去了~ 120温和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仍然在大学,像是要毕业了,梦见我大学老师,苦口婆心抓我去办公室念,说他给我找好了研究生导师,让我去读研。 都说世上没有后悔药。 但是人在梦里的时候,很容易忘了现实中的事,梦见大学,便以为自己真的还是大学生,二十来岁,人生才刚刚开头,方兴未艾,什么都来得及。 也梦见齐楚。 梦里并没有那么多的深情和波折,反而心静如水,梦见大雨天,我们在学校里走,走着走着,停下来安静地接吻。 醒来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年,却是没有接过吻的。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大恸之后,反而很难有情绪波动了,像是虚脱了。就像早上起来的时候手握不成拳头一样,乏力的感觉。 醒来第一眼就看见赵黎。 他就坐在我床边,靠在床头睡觉,一只手还按在我手上,大概是怕我睡着了挣扎影响输液,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窗帘是放下来的,室内又开着灯。 还好,我只抬了抬手,他就醒了。 “你醒了?”他顺手拿起手机来看了下:“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我刚到不久,你饿不饿,我让人送饭过来……” 我看了看自己手上插着的点滴针头。 “什么情况,要弄到打点滴……”我有点自嘲地笑。 “这话该我问你。”赵黎不太高兴的样子,伸手调节了一下点滴的速度:“打完这瓶就行了,别着急,这是在长老教会医院,叶绮要我跟你说她都安置好了,让你不用担心。” 叶绮是小叶全名。 看来赵黎是不知道凌浩汤的事了。 估计米林她也能照顾好,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想从床上坐起来,赵黎连忙给我递枕头,我靠在枕头上,只是觉得有点头晕,其余四肢健全,没什么大碍,开始审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好在美国办事……” “少来。”我毫不客气打断他话:“你这时候应该在国内,金熊奖的蛋糕还没分完,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赵黎笑了起来。 “其实是国内有点乱,我又找不到你,问了我爸,他说你来了这边,我就跟了过来,本来是想打电话问问你在哪里,结果你电话没说完就挂了,我一顿好找,还好查到你入住的酒店。” 他说得轻描淡写。 先不说赵易当初给我安排飞机的时候一副恨不得我死在国外别回来的态度,就防着我再和赵黎搞到一起,他从赵易那里套出消息有多困难可想而知。也不用说他打个电话给我,结果我中途晕过去,他受到多大惊吓,纽约这么大,查一个人有多难,他却在这这么短时间里找到我晕倒在哪里。 光是他现在语气这样温和,不过问我为什么来这里,也不过问我为什么会晕倒在酒店的地板上,就已经太难得。 - 病房里灯光明亮,我坐在病床上吃饭。 一看就知道不是医院的食物,清淡美味的汤,炖菜,一个炒菜还是半荤半素,我一看就没了胃口,赵黎却笑得和蔼,坐在一旁看着我吃。 我不知道是受伤康复过程里他性格变温和了,还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他喜欢我所以他也不再装成纨绔公子样了,总之他这样温文尔雅的样子我很不习惯。 忽然想起那次我去疗养院看他,回来的路上,我说他喜欢吃辣,结果赵易当场黑脸。 他从来不喜欢吃辣。 就好像他骨子里从来不是多么轻浮浪荡的人。 他只是知道我不习惯别人莫名其妙地对我太好,所以扮成玩世不恭样子,让我以为,他所给与的关心和保护,都是不那么认真的,让我不那么有压力。 这世上最让人难以承受的,从来不是伪装成深情的玩笑,而是伪装成玩笑的深情。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吃不习惯。”我拿勺子划拉碗里的粥。 “那我背过去?”他好脾气地开玩笑。 “你回去吧,赵黎。” “你说什么?”赵黎疑惑地看着我。 “你回去吧。”我低着头看盘子里的菜:“回国内也好,回你家也好,不要在这里陪着我。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的,你不用把我当成病人来照看。”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 许久,我才听见他的声音。 “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躺在地板上,昏迷不醒,连胃液都吐出来。你现在要我不要把你当成病人来看待?” “那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能处理的,”我有点艰涩地开口:“就让我们回到以前的相处方式不行吗?一个月见几次面,有时间出来喝酒,不介入彼此生活……” “你要我装成不喜欢你?”他看着我眼睛:“还是你要装成不知道我喜欢你。” 他继承了赵易的桃花眼,沉下脸来的时候,让人不敢和他对视。 “我只是不想谈恋爱而已。”我向来不会对他说谎话:“我不是适合谈恋爱的人,我们以前做朋友也做了很久,也没有过不下去。但是我不会谈恋爱,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我不准备谈恋爱了,因为看起来再好的人,一旦和我谈了恋爱,就会变得不可收拾……我不希望有一天和你老死不相往来。”有一个齐楚,就已经够了。 凌蓝秋说得很对,我太没有分寸,和人相处的到底是对等,不论是付出还是收获都要对等,这样才不会有人被骄纵,也不会有人不甘心。谈恋爱更是。但是我从来学不会。 在工作上再复杂的帐我都算得清。 但是一牵扯到感情,我就没了分寸,别人对我好一分,我就还他十分,没理由的姑息,无止境的纵容。 我认识齐楚的时候,他虽然冷漠,却够仗义,甚至到了今天,他身边的人除了我,都在说他好。 因为他对不起的只有我。 是我亲手把齐楚惯成今天这样子。 我也快把涂遥惯出来了。 我不想再在赵黎身上重复一遍。 他是我最后的净土,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境地,我总可以叫他出来,和我喝一场酒,不醉不归。 越看重,越不敢。 凌蓝秋已经死了,我只剩赵黎了。 - “你不信我?”赵黎眼神平静地问我。 我鸵鸟一样摇头。 “那你为什么怕我?”他追问我:“你准备一辈子就跟我维持君子之交?” 我点头。 “为什么你愿意追齐楚,也愿意和涂遥谈恋爱,就是不愿意和我试一试。”他仍然不肯放弃:“只是试一试,都不可以?” 因为齐楚没了,还有涂遥,涂遥没了,我一个人孤独终老也没关系。 因为我可以喜欢齐楚,可以喜欢涂遥,也可以谁都不喜欢。 但是喜欢我的赵黎只有一个。 绝无仅有的一个。 浪费了,就没有了。 我自知不是精英,皮相也不够好看,我知道有个像样的人喜欢我,还对我好有多难。齐楚他说他喜欢我,但他对我不好。涂遥对我好,但他不喜欢我。 我宁愿就这样维持现状下去,我是朱砂痣也好,蚊子血也好,等到我老了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还可以打个电话,叫你出来喝点酒,一起笑着说点当年的事。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 赵黎却忽然开口了。 他说:“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是那次你帮我找了吉他手,我和你出去喝酒的时候。” “你喝醉了,我背你回去,你趴在我背上,一直不停地傻笑,你说:‘小流氓,你对我真好,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那时我心里很难受。” “我对你并不好,我喜欢开玩笑,带你去夜店,吓你,还灌你喝酒,你还是觉得我对你最好。” “我想,你以前遇见的那些人,一定对你很不好。” “那时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对你好一点。” 桌上的饭已经冷了,只有汤仍然是温的,温暖的汤汁里沉着筒子骨和小块的玉米。 我煲过很多次汤,送给很多人喝,给齐楚,给涂遥,给凌蓝秋…… 但是赵黎是第一个送汤给我喝的人。 他也是第一个陪我喝酒喝到通宵,背着我爬上二楼,替我盖了被子,然后在沙发上守我一夜的人。 “对不起,”他握住了我的手,搂住我肩膀,让我的脸埋在他胸前。 我听见他沉着有力的心跳声,他语调这样温柔,让人几乎要委屈得掉下眼泪来。 “对不起,”他一遍一遍跟我道歉,他说:“对不起,让大叔遇见了那么多不好的人。对不起,没有早一点让大叔遇见我……” - “哟,看这架势,我他妈是过来领喜糖的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阿西吧…… 本来今天都准备睡觉了,结果手贱点开评论区,咬牙半睡半醒撸了这一章,就为了写这一段作者有话说。 117章写出来的时候,评论好多,我觉得正常。 118出来的时候,评论锐减,我有点奇怪,但也没想原因。 今天看了评论区,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我怎么也想不通,能看这篇文看到118章的人,怎么会看不懂我的作者有话说!特么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么!!! 是我语言能力障碍了,还是你们都被害妄想症了!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没骂过作者的不要看下面那段,骂作者是不对的…… 骂是什么意思!是“尼玛这篇文浪费老子感情浪费老子钱”是“作者写成这样是智商问题”! 怎么你们一个个就毫无压力地把我自己代入了,还“说作者写得不好都说不得了,这作者太高贵冷艳了bb”…… 我有说你们说不得吗?我是让你们不要骂啊!我说的是风弄蓝淋为什么没人痛骂!痛骂啊!我勒个擦擦擦,痛骂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的是那些说浪费钱的,一副劳资骗了她感情骗了她*币恨不能劳资退还运费的货啊!是那些打负分飙脏话的货啊!你们写了多少骂渣攻骂贱受骂涂遥质疑我逻辑质疑我文笔的评我炸毛过吗!!!我只是让你们不要骂作者啊!我就是作者啊! 阿西吧,真是气得小爷脑仁疼。 第120章辜负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再见到涂遥,反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从来不是脾气好的人,在人前装出来的面具也是任性的少年,只不过那时候他说的那些任性的话,都是伪装出来的。 但这次是真的。 我和涂遥一起生活半年,虽然看不透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他只是姿态轻松靠在病房门上,穿得也随意,一件黑色大衣,嘴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只看了一眼他的眼神,就整个背都凉了。 “你怎么来了?”我问了涂遥一句,尽量不着痕迹地让赵黎离开:“你去看下小叶在干什么,我和涂遥有话要说。” 涂遥这人心机太重,而且狠,他又是练家子,当初齐楚被他踹得吐血沫子,凌蓝秋和我告状的时候,我都暗自心惊。 赵黎伤才刚好,经不起动手。 “怎么,赵导急着走?”涂遥也不走过来,就悠闲地靠在门上,神色也轻松,嘴角翘着。 赵黎坐着没动,事实上,就算他现在真的走,我也不敢让他从涂遥身边过去。 “我来得急,没订酒店,今天晚上没地方去,刚好在医院里面陪你。”赵黎对我笑了笑,他毕竟是赵家人,这种暗潮汹涌的对话难不倒他:“涂遥你什么时候到的?订了酒店没有?” “不巧,”涂遥昂起下巴:“这病房的床我要睡,赵导还是先回去吧。” 赵黎笑了笑,没接他的话。 “你先回去。”我低声对赵黎说。 赵黎摇了摇头:“我要留下来。” 我没说话,把打点滴的手抬起来,撕上面的胶布。 赵黎按住了我的手。 他没再说话,而是站了起来。 我知道他并不怕涂遥。 他怕我。 - 他一站起来,涂遥就走了过来。 他们两个擦肩而过的瞬间,涂遥一伸手就抓住了赵黎的肩膀,重重地把他推得撞在了门上。 “涂遥,你敢!” 涂遥转过脸来,挑衅地对着我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尽管试试!”我冷冷威胁他:“我能弄倒齐楚,也能弄倒你。” 涂遥松开了手。 “放心,我不欺负残疾人的,”他对赵黎轻蔑地笑笑。 “是吗?”赵黎眯起了眼睛:“以后的日子有得是,谁会变成残疾人还不知道呢。” - “大叔要弄倒我是吗?”病房只剩我们两个人,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站在我床边,嘴角还是带着那种若有若无的笑容。 这两天大概有不少关于金熊奖的活动,vincent替他修了额角,干干净净一张脸,越发显得眼角往上飞,墨黑眼珠,看谁都像瞧不起。 “我有自知之明。” 他那么能演,影帝的胚子,日后的天王,装成最少年意气的样子,飞扬跋扈,超尘脱俗,聂寅之当他是心头宝,对他比亲儿子还要好,还有个能让涂娇娇神魂颠倒的亲爹,我动不了他一根毫毛。 不知道我的话哪里取悦了他,他低低笑了一声,把赵黎坐过的椅子踢开,拖了张圆凳过来,骑在上面,一派直率表情,凑过来看我:“大叔,你怎么跑到美国来了?” 灯光明亮,他睫毛根根分明,眼睛接近墨黑,凑得近,抬起眼帘来看我,睫毛几乎戳到我脸上来。 “我请了假。”我往后躲了一躲:“而且也交了辞职信,聂源说他会派人来接手我的工作,你应该见过你的新经纪人了,我估计不是reid就是叶繁。” reid是周子翔的经纪人,周子翔死后因为和华天管理层意见不合退出公司,现在在某个地中海国家养老。叶繁是靳云森的经纪人,却忠于华天这边,后来靳云森在外面弄了工作室,有了自己班底,他就回到华天培育新人。 “大叔不要我了?”涂遥用惊讶中带着受伤的眼神看着我。 这样的语气,这样带着控诉的眼神,通过他的外貌表达出来,就像经过一千倍的放大器。如果我是个局外人,也会觉得这个叫肖林的人实在罪该万死,还不快答应他不要离开。 “你想多了。”我放在床单上的手慢慢握起来:“像你现在这样子,换经纪人是正常的,我没带过影帝,没有经验,也没有人脉,我自己都在摸索,怎么能带你。” “我不要经验,也不要人脉!”涂遥几乎是带着薄怒打断我的话:“我们不是已经拿到金熊奖了吗?以后再拿影帝也不难啊。你是在找借口!” “随便你怎么想,我不可能再当你的经纪人了……” “可是我们签了合同啊。”他脱口而出,眼睛几乎带着光,期待地看着我。 我没说话。 “我知道了,”涂遥低下头来,眼睛都暗下来:“不管我怎么说,大叔就是不肯回来陪着我对吧。” “不在一起工作,并不代表……” “大叔以前说的都是假的吧,说什么要带着我走到天王,其实压根就是为了报复齐楚才当我的经纪人的,对吧!”他忽然冷冷地反问我。 果然。 就像小孩,先撒娇打滚,用尽一切手段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之后,就要抛弃装乖的面具,开始大闹了。 最简单的策略,往往最有效。 “你心里知道,并不是这样的,”我平静地回答他:“不要说这种推卸责任的话了,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们都很清楚……” “我并不清楚!”涂遥打断了我的话:“你说不关感情的事,那我问你,如果不关感情的事,那你最开始的时候说要一直陪着我到天王!我在工作上有哪件事做得不好,让你想要放弃我!你压根就是因为感情的事想要离开!” 他一句句理直气壮,俨然正义使者,我明明想冷笑,心里却像有一团火在烧。 “就算我因为感情的事想离开,那又怎样!离不离开是我自己的选择!老子现在就是不想玩了!我就是要撤了!你不要再装出这副情圣的样子,你他.妈的到底是想搞同性恋还是想要我给你卖命,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要你给我卖命?”他气得眼睛都挑起来,脸涨得通红:“肖林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你连骨头卖了都没有几两重!我要卖命的人哪轮到到你!叶繁他们谁不比你强?我涂遥还不至于找个经纪人都要j□j!” “是吗!叶繁会给你当二十四小时的免费保姆吗!”我气得血液都要烧起来,索性拔掉点滴针头和他吵:“叶繁他.妈的会贱到给你陪床吗!叶繁会给你做小伏低掏出一颗心来给你踩还他妈的觉得自己找到真爱了吗!骗我很好玩吧!混蛋!你装什么情圣!你他妈的关过黑屋子了不起吗!你被你妈虐待,你妈被男人骗你有心理阴影!所以你就要来欺负我来骗我吗!我j□j大爷!你没妈就了不得吗!要是我爸还在,轮得到你们这些人这样往死里欺负我!” “我装情圣?”涂遥气得发抖:“你才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傻逼!你心里就只有齐楚那个脑残!你做小伏低你当保姆是给我当的吗!你连和我谈恋爱都是为了齐楚那个傻逼!你眼睛瞎了吗!我哪点不比他好!齐楚那傻逼连笑脸都不给你一个你还爱他爱得要死要活,打都打不走!到我这里就整天威胁我要辞职,是我自己犯贱才会以为对你好你就会像喜欢齐楚一样喜欢我!你的眼睛根本是瞎的!在你眼里齐楚就是正直!就是君子!他从不正眼看你你都觉得他高傲圣洁!他哪怕给你一个耳光都是真性情!我再怎么对你笑对你好!讨你开心讨你满意!你都觉得我是骗子我是小人我贪图你的东西!你他妈连给我吃的果脯都是齐楚剩下的!” 我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万箭穿心。 心痛得太过,反而没了感觉,只是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我徒劳地抓着胸口的病号服,眼泪流不下来,也许流出来我反而会好受一点。 我有那么多话想辩解。 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涂遥错愕地看着我。 他没想到我会动手打他。 也许他说得对。 我没有骂过齐楚,没有打过齐楚,我没有威胁过齐楚说要辞职,我没有看见齐楚身上的缺点。我没有被齐楚逗笑过,我没有对齐楚手足无措,我没有对齐楚失去控制,我没有猜不透齐楚的想法,我没有看见了齐楚身上致命的缺点之后,还留在他身边。 我没有威胁过齐楚,没有对齐楚一次次设下防线,又一次次放弃,退让,无原则地纵容,最后退到无路可退的角落。 我没有在旧伤未愈的时候,看着那个叫齐楚的人,心里想着:也许这次会不一样。 我没有在看过齐楚最黑暗的一面之后还能和他在一起。 我没有在被齐楚辜负之后舍不得报复他。 我没有在很多个夜深的时候,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齐楚,一遍遍在黑暗里审视他,不敢相信,却又这样的舍不得。 我没有在和齐楚接吻的时候,想着:就是这个人了,欺骗也好,面具也好,匕首也好,刀光也好。这样晚的时光,这样好的人,我不想让他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就算只陪他走一段路也好,至少这一段路,刀光剑影,我替他挡。以后他成王成帝,我远远看着就好。 其实凌蓝秋说得很对。 鳄鱼的匕首,从来不在来时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是上次睡觉的时候,做梦梦见王祖贤的青蛇,一直听见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说。 齐楚和涂遥两个人,对肖林来说,很适合这句话: 他是我来时路,你是我身后身。 第121章重要 纽约的深夜一片安静,房间里只能听见涂遥带着愤怒的喘息声,我身体里的血液却渐渐冷下来。 “算了吧。”我听见自己轻轻说。 他顿时瞪起了眼睛。 “你说什么?” 我没说话。 他愤怒极了,眼角都是红的,伸出手来推搡我肩膀:“你说算了!什么算了!我给我说清楚……” “算了吧,涂遥。”我被他推得头晕,反而笑起来:“你还看不懂吗?” “看懂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凶我。 “涂遥,我不和你吵架了。”我看着他眼睛:“吵架没用的,你赢了,我也还是这个样子,你还是会对我不满意,我也一样不满意你。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们不适合。” “你什么意思?”涂遥警觉地瞪着我。 “其实世界上的事都是这样的。我不管怎么要求你,你不管有什么借口,事实摆在这里。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要争论了,要改变一个人太难了,就这样吧,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你总会遇到适合你的人……” “你这是要和我分手?”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我。 这么年轻的一张脸,十九岁的年纪,这样繁华的娱乐圈,他还会遇见多少新的人,会拍多少新的电影,才子佳人,帝王将相,春风得意,年少轻狂…… 我点了头。 他握紧了拳头。 “就算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要分手,是吧?”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戾气。 “是。” 衣领被抓住了。 病房明亮灯光下,他按我在床上,整个人挡住灯光,逆着光,我视线被他的脸填满。 他眼角上挑,带着薄怒,嘴角却是冷笑的,这张脸漂亮得几乎有杀气。 “大叔,你说了那么多,还是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好,我也懒得再和你讲道理。” 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肖林,你现在给我记住,如果我再听到你嘴里说出分手这两个字,我就先弄死你弟弟,再弄死凌蓝秋生的那个孩子,你听清楚了没!” “我告诉你,我是涂遥,我不是齐楚那个傻逼,也不是赵黎那个脓包!你既然敢来惹我,就别想撂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走人。你是卖身给我也好,当我经纪人也好,总之从今天之后,你给我乖乖待在我身边,不要再成天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性格,也知道我有几斤几两,不要想试探我,你试不起的。”他捏着我衣领,又翘着嘴角笑起来,哄我: “我坐了飞机过来的。大叔,明天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早就知道他性格偏执,也知道他手上握着有破坏力的力量,却没想到最终还走到这一步。 “你,”我抿了抿唇:“聂寅之不会这样纵容你的……” “聂叔对我还是不错的,”他放完狠话,反而温和起来,半个身体趴在我身上,悠闲地对着我笑:“我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他还放不开,我越是胡作非为,他越觉得在我身上看到我妈影子。” “不过也无所谓,我现在要自己开公司了。聂叔说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现在自己也有几个保镖了,不然也进不来这里。” 涂遥一边说话,手指轻描淡写在我背上划,我整个人都是绷紧的。 “你何必这样?”我和他讲道理:“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我,是因为你和齐楚竞争,才有了这种错觉……” 他皱起了眉头。 “大叔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吗?”涂遥眯起眼睛:“我不至于连自己喜欢谁都不清楚。” “那你也应该知道,没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就算你喜欢我,也不值得……” 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还以为,和大叔相处了那么久,说了那么多话,至少大叔会知道,”他眼里带着受伤表情:“不管我有多喜欢大叔,大叔都是我唯一喜欢的人。” 我沉默了一会。 “总归是我不对。”我再度服软:“不过你也有错,你总是真话和假话一起说,我分辨不出来的。” “所以我就不指望大叔去分辨了啊,”他一副理所当然表情:“我现在只要大叔呆在我身边就好了。”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涂遥,你听我说。”我耐心和他讲道理:“你才十九岁,你还会遇到很多人,我只是因为赶得早,所以你觉得我很重要,真正的爱情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会遇见一个人,对他坦诚相待,在他面前很放松……” “我在大叔面前就很放松啊。”他侧躺在我身边,用手支着脑袋看我:“至于大叔说的那种爱情,也许不适合我吧,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把心剖开来给别人看。但是在大叔身边,我就觉得很开心,大叔和别人在一起,我就愤怒得想杀人。大叔不是也很喜欢我吗?” “涂遥,你压根不懂我是什么意思,你看,我们连交流都有问题……” “所以我不和大叔交流了啊。”他云淡风轻朝我笑:“我只要大叔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险些一口气噎死在这里。 油盐不进,软硬不听。 我心里火气也渐渐起来了。 就算最后想着不再见面,我也没有过报复他的念头。 但是,他这样胡搅蛮缠的作风,实在快触及我底线了。 “涂遥,你不要以为我是真的怕了你。”我甩开他的手,坐了起来:“我现在是在和你好好说话,不要逼得我真的翻脸。就算你能动用聂寅之的力量,我也不是吃素的。你真要斗的话,我们鱼死网破!” 涂遥笑了起来。 他侧躺在床上,嘴角翘起来,眼睛弯弯看着我。 “大叔,不要吓唬我了,你不会的。” “你大可以试试!”我眼神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却被他笑得一点点虚下去。 “先不说你对付齐楚,已经用光了这么多年的人脉,”他不慌不忙地列举给我看:“也不说你究竟斗不斗得过我,光是赵易,一旦他知道这消息,只怕还会来助我一臂之力。” 我心都凉了下来。 分析得这么透彻,他只怕不知道多久以前就计划好了。 “赵易拗不过赵黎的。”我负隅顽抗。 “嗯,也有这个可能。”他手指在我背上划:“不过那样的话,我只好先对赵黎下手了。我不是景莫延那个脓包,又没有凌蓝秋给你放水,聂叔又舍不得我吃亏,说不定赵黎又要回疗养院里面待着了。”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涂遥的手在我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划着,好像这是个很好玩的游戏一般。 他甚至轻轻地笑出了声来。 “齐楚那个傻逼,为了景莫延那种货色,把大叔弄丢了。” “赵黎么,一辈子鬼鬼祟祟,只敢远远看着大叔,也算是男人?活该一个人孤独到死。” “大叔,你看。只有我配得上你。” 我心凉得透彻,完全没有搭理他,他毫不在意,拥着我腰,和我睡在一起,还拖了被子过来,把我们好好地盖在一起。 “大叔好像喜欢骑马,对吧?”他兴致高昂,自顾自地把计划说给我听:“齐楚不是买了个农场吗?我们也买一个吧,不过s城没有适合养马的农场啊,要不买一个高尔夫球场来养马?是啊,高尔夫球场可以养马,我好聪明啊……还是大叔喜欢齐楚那个?那我把那个买下来吧,他最近应该很缺钱啊……” 他计划得起劲,说得投入,笑得开心,好像这是最圆满的结果。 “不是的。” “大叔说什么?”他凑过来:“我刚刚没听清楚。” “我不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没办法给我安全感,你甚至没办法让我相信你喜欢我。”我平静告诉他:“如果你真的爱就会尊重我,理解我,甚至改变自己,来给我安全感,而不是威胁我和你在一起。你只是想要享受我对你好,却不愿意付出感情,你有什么脸说你爱我?” 涂遥的脸色都没有变。 “大叔错了,”他勾住我下巴,盯着我眼睛:“我早就告诉过大叔。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纠缠他,欺负他,无理取闹,飞扬跋扈,口是心非,暴露出性格里最恶劣的一面。但是如果他要走的话,我们会用尽所有的手段,欺骗他,威胁他,杀人也好,放火也好,就是不让他走。涂娇娇是我见过的最蠢的人,如果她玩弄那个人,威胁那个人,拖住那个人一辈子不离开,我现在就不会姓涂了。” “我不指望大叔能听懂这些话。我也不指望大叔分得清楚我什么时候在说谎,什么时候是说真话,因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了。” “我不是精神分裂,我也不是疯子,我查过的,我没有家族病史,我不会疯的,你不要怕。” 他的眼神这样可怜,嘴角却仍然带着笑容。 他说:“大叔,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说,我不用讨任何人的喜欢,我觉得怎样比较舒服,就怎样做,就算我脾气坏点其实也没关系……”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了。” 我嗫嚅了一句,想说点什么,他却按住了我嘴唇。 “大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我看得懂你,你看不懂我。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骗你。” “没关系的。他们都会走,都会离开,但是我不会,我会一直赖在你身边。就算我们吵架,打架,就算你骂我,恨我,报复我,我也不会放手,我会一直抓着你不放,用阴谋也好,用威胁也好,我绝不会放手。然后你总有一天会消气,没有什么会赢过时间。” “我们会有很长,很长的一辈子。” “总有一天,你会看得懂我。” - 我握了握拳,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涂遥看着我眼睛,墨黑瞳仁里带着光,我知道他在等我说点什么。 我张了张嘴。 他却忽然拖过被子,蒙头盖住我。 “还是大叔说得对,说来说去都是没用的,还是事实最重要。”他大声感慨,伸手勾住我腰:“说那么多干什么,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嗯,什么叫亲儿子,这就叫亲儿子。 继李祝融之后,开发出的亲儿子2.0。 综合了能说能做,死不认账,瞒天过海,从小黑屋逆袭出来抱大腿,一路升级成终极boss,以及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横的,抱住小受不撒手……等各种优点。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搞不定小受了! ------------------------------------------------------------------------------ 唉,看到这个变态得更严重的货,深深地感觉我的三观更歪了。 第122章责任 我失眠了。 并不难受,但是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困,然而怎么都睡不着。 月光照进来,换了睡衣的少年手脚都缠在我身上,冰冷的光照见他完美的侧脸。 他大概在做美梦,嘴角都是上翘的,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褪去了白天那些骄傲和霸道的神色,脸颊带着稚气。 他连轮廓都没有完全定下来。 我又怎么能奢求他的心定下来。 所有信誓旦旦的谎言,在败给时间之前,都是这世上最可靠的美梦。 我二十三岁入行,七年时间,在这圈子里,见过最坦荡的少年,最耀眼的梦想,最肮脏的交易,和最无奈的屈服。 这世上的圆满哪有那么容易,才子佳人,白头偕老,都是写给凡夫俗子看的故事,这圈子里有太多诱惑——有时候甚至无关诱惑,而是纯粹的美,超越了理智的美,直击人的生理本能。 都说平凡家庭好,没钱没势,白头到老,是最幸福的。 但是如果其中一方,有了钱有了势,有能力消费起那些奢侈的爱好,有能力得到最漂亮的脸蛋,最魔鬼的身材,最让人舒坦的奉承,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谁还要什么平凡的幸福。 凌蓝秋说得没错,我们都在缘木求鱼。 - 深夜的走廊很安静,婴儿房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值班的护士守在里面,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手环来戴上。 那是凌蓝秋的手环,和凌浩汤脚上的一模一样。 出生不到三天的凌浩汤,躺在恒温箱里,安稳地睡着,凌蓝秋的苦难并没有白费,他很健康,白白胖胖,手脚糯软,闭着眼睛,他的眼睛睫毛很长,像极凌蓝秋。 我站在恒温箱前面发呆。 涂遥说的没错,我没有办法了。 别人欠我的人情都已经还尽,赵家也已经两清,我要封锁消息,不让凌家人或者景天翔弄走这个孩子,我还要照顾米林,让他远离陆赫。 还有肖航,不能再让他的人生有什么波折了。 还有赵黎。 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是我按涂遥的布置走,留在他身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皆大欢喜,万事太平。 但是我不甘心。 我活了三十年,就算病过,受伤过,昏迷过,在半夜饿到胃疼过,也曾经觉得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过。 但是我从来没有这样地被束缚过。 我并不是性格温和的人,也不是能受委屈的人。 我喜欢一个人,就付出一百分,不喜欢,就当做无关紧要的路人。但是涂遥,他拿着他所谓的爱情,所谓的誓言,机关算尽,所有招数全用上,就为了把我套在他身边。 我不相信,也不甘心。 但是我没办法了。 从招惹涂遥的时候开始,我就半只脚踏进束缚里。我并不是不知道,就算涂娇娇已经不在了,她的儿子,也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但我当时能看到的最快最有用的方法,就是这个。 事到如今,不用怪任何人,是我自己饮鸩止渴,终于走到这一步。如果我不是对景莫延起了杀心,也不会冒险去接手涂遥,这世上万事都需要代价。 我只是为自己的决定买单而已。 - “大叔怎么穿这么少?” 有温暖的衣服盖在我身上,青年修长柔韧的手臂随即环上来,像在黑暗水域里生长的水草,越缠越紧。 明知道沉下去是暗无天日的深渊,但是心里这种想要随遇而安的疲倦感,又算怎么回事。 “你怎么起来了?”我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现在什么时候了?” “凌晨六点了。”他皱起眉头,灯光下皮肤光洁得像上好玉石,对着我抱怨:“大叔不打招呼就走了,害我做了噩梦。” “是吗?”我替他把头顶翘起的头发按下来:“好歹也是个大明星了,这样就跑出来了。” 至少,婴儿房的护士现在已经在偷眼瞄他了。 “这就是凌蓝秋的儿子?”他没管我,凑近了保温箱看,皱起眉头:“好小,像个小猴子。” “怎么说话呢。”我敲了一下他脑袋:“他才生下来多久,当然小了。” “我小时候比他好看多了。”涂遥不服地辩解。 我刚准备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 “林哥,快来,”小叶急切地压低了声音:“陆赫找到这来了,他要带米林回去……” “好,我马上到。” - “大叔去哪?”涂遥一路追着我回到病房,看着我急匆匆穿衣服,挡在门口:“大叔去哪?我也要去……” 我打量了他一样。 “也好,你换身衣服。” “换什么样的衣服?”他一头雾水。 “方便打架的就行。” - 纽约的出租车难打出了名,我在医院外面打车,等了半天没等到,只听到身边一阵轰鸣,涂遥骑在他那辆巨大的机车上,得意洋洋朝我笑。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我被他吓了一跳。 “本来我是准备把大叔绑走打持久战的,所以把这车托运过来了……”他皱着眉头解释两句,用手里的安全帽敲敲后座:“说来话长,大叔,上车再说。” 直到到达饭店,他都没把话说清楚。 一下车我就直奔三楼。 这房间都是我订的。 电梯半天没下来,我跑楼梯,一边打小叶电话。 “我到了,你们现在在哪?” “他们刚刚下楼了,陆赫一路跟着米林……”小叶话还没说完,我和对面冲下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整个人摔下楼梯,眼看着要摔个头破血流,却被涂遥抱住了,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栏杆,死死抱住我,总算没有两个人都摔下去。 “你们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的!”涂遥把我拖到一边,指着来人就开骂。 米林冷着一张脸,眼睛里简直要射出冰棱来,他刚刚也险些摔倒,还好陆赫抓住了他。 涂遥实在长得像米林,都是称得上“艳丽”的长相,睫毛长眼睛墨黑,怎么看都像带着妆,只是米林气质收敛一点,也冷漠一些,像冰雕。涂遥却是刚出鞘的宝剑,连目光都是锋利的。 米林看了我一眼,甩开了陆赫的手。 “我要出去。”他这句话是对我说的,说完就从我旁边挤了过去。 陆赫追了过去。 “跟着他们。” 冬天的凌晨,纽约的空气冷得渗人,天还没全亮,路灯照得地上有种湿漉漉的错觉。 我追过去,转过一个街角,看见米林站在那里,和陆赫吵架。 我从没见过米林这一面。 米林最为人诟病的就是冷漠,当年他红得不行,却拿不到一个影帝,多少影评讽刺他是“冰美人”“移动的雕塑”,他连在电影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冷冰冰的、一个侧脸一个慢镜头就成了一部史诗。 但是现在他在吵架。 像一幅画忽然鲜活了起来,浓墨重彩,活色生香,愤怒的眼神,高挑的眉毛。 我走过去的时候,只听见零零碎碎几个字:“别跟着我……恶心……滚……” 然后他转身就走。 陆赫继续跟。 然后米林和路边水果店的人在说着什么,我以为他要买东西,结果他接过了老板给他的一根棍子还是什么,转身一棍子就抽在了陆赫头上。 我被这暴力画面吓得怔住了。 惨白路灯下,米林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黑西裤,脚上还穿着酒店的拖鞋,一张脸漂亮得成了妖孽,他手上挥舞着一根甘蔗,面无表情地,像对待一个厌恶至极的陌生人一样,狠狠地抽着倒在地上的陆赫。 我冲上去抱住了米林。 他手上有血,温热的,一直淌到我手上来。 “别打了,别打了……”我死死抱住他,路灯照得他一张脸雪白,嘴唇却冻得通红,冷漠得像高高在上的神祗,他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的陆赫,眼里满是刻骨的恨意。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力气这样大,挣扎得我抱都抱不住,我心里有个可怕的想法:要是我今天没有赶过来的话,他今天也许会把陆赫活活打死。 还好涂遥赶了过来,帮我拖住了米林。 陆赫躺在地上。他没有闪躲,也没有护住要害,他就这样穿着他的阿玛尼大衣躺在地上,眼睛里一片灰败。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在我心目中,陆赫一直是一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用眼角看着所有人的,衣冠楚楚的、优越到让人咬牙切齿的独.裁暴君。 我以为,看到他落难,我会很开心。 原来不是。 不过是一个情字而已,或早或晚,谁都要过这一关,伤筋动骨,血肉模糊,谁又有资格来评判是非,谁又有资格怜悯谁? - 我带着米林,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回走。 外面太冷,我把衣服脱给米林穿,涂遥把外套拉开,把我包在里面,勾着我肩膀往回走。 我怕米林跑了,一直抓着他的手。 灯光惨白,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完美得像许愿池边的石雕,我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不会让他一个人面对以后的事,我不会让他饿着渴着冻着,我不会让人辜负他,欺负他,也不会让媒体来黑他,如果他想演电影,我就给他找电影演,如果他不想,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他。 这世界并不温暖,相反的,对成年人来说,它太过严苛。我并不是多厉害的人,但是如果我够努力,还是能让我在乎的人过得好一点。 凌蓝秋已经死了。 他是我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收尾part,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第123章孤岛 "大叔。" “怎么了?” “陆赫到底犯了什么错?”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 “如果有天我犯了这么重的错,大叔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千万不要不理我……” “……涂遥。” “嗯?” “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也会像陆赫一样出轨吗?” - 凌浩汤可以出院的那天,我决定带他搬到涂遥的那个岛上去。 虽然这些天涂遥在不停地劝说,但我自己也认真衡量过,这是最好的打算。 金熊奖的事之后,我短时间之内不能回国,现在国内的狗仔队见着我简直就像蚊子见了血一样。在国外的话,又不能让景天翔知道凌浩汤的存在,再加上陆赫又常常过来找米林,我问过米林,他也默许我想法,愿意去涂遥那里躲一阵子。 走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天气很好,街道两边堆着未化的雪,我带着一帮人,去接凌浩汤小少爷。 小少爷被医院养得白白嫩嫩的,眼睛也睁开了,乌溜溜的像两颗葡萄,我们都围在它床边,小东西就转着眼珠,一会看下这个,一会看下那个,涂遥和小叶也像小孩子一样,争着说它看的是自己,争了半天。 我替它穿好贴身的纯棉小衣服,穿好毛衣,用毛茸茸的毯子裹着它,像一只软软的小团子。米林在一边看着,屏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我笑着把小团子抱到他面前:“米林,要不要抱一抱?” 米林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团子,像是用了莫大的克制力一样,依依不舍地摇了摇头。 小东西却对他来了兴趣,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米林,伸出手就抓他的脸。 米林被抓得怔了一下,半晌才说:“它的手好软……” “是啊,”涂遥握着小东西的手感慨:“好像个糯米团子啊。” “嗯,糯米团子,倒是蛮贴切的。”我看着小东西怔怔看着涂遥的样子,笑了起来:“就叫你糯糯好了。” “糯糯好,”涂遥用一根手指,掂着糯糯握着他手指的小手,笑着逗它:“糯糯,糯糯……” - 这一次人多,岛上派了船过来接,糯糯还小,不能吹风,我抱着它坐在舷窗边,看外面的碧海蓝天,小东西在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涂遥跑到甲板上站了半分钟,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大叔,外面好漂亮,我们去看海。” 我被他拖着,只能把糯糯交给小叶,小叶受宠若惊,盯着糯糯,声音都有点结巴了:“我,我抱着……” 涂遥不管,一路拖着我上了甲板。 天很蓝,很高,云淡风轻,海面上没有一点浪花,安静得像一幅画,朝阳刚刚出来,水面上浮着金子一样的光,我忽然想起自己的毕业论文,本来是准备写宋朝文人,范希文的岳阳楼记里写: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记忆里的字一个个跳到了眼前来,目光所及,每一抹颜色,每一束阳光,都是以我的词汇无法形容的美景。 这些天来郁结的情绪,都好像在这样广阔的风景之间消散了。 涂遥从身后抱住了我,手臂上酸软的肌肉被捏住,算不上娴熟地按揉着,我整个人都想往后倒。 “刚开始抱小孩,还不习惯,以后就好了。”我轻声和他解释。 他难得这样安静,下巴枕在我肩膀上,按了一会,捏过我下巴,悄无声息地和我接吻。 阳光洒在他肩膀上,呢子大衣被晒得有了点温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嚣张的少年也有了不算单薄的肩膀。 客舱里小叶在小声哼着歌,米林在低声问她:“它睡了这么久,会不会饿?” 不知道是风景太好,还是他动作太温柔,我忽然有点想落泪。 情绪一点点沉淀下来,疲倦感肆无忌惮蔓延,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心里说:就这样吧,都过去了,现在你该安安静静地过一点属于自己的日子了。 前方的岛屿已经若隐若现。 - 小叶很喜欢这个岛屿。 可惜她不能留下来。 我让她跟着涂遥当助理,华天新派了经纪人过来,不出所料,是周子翔的经纪人reid。 其实涂遥现在已经不能完全算华天的人了,有聂寅之撑腰,他在外面弄了个工作室,签了两个演员,现在上节目,主持人都开玩笑叫他老板。 我带着糯糯,不能脱身,只能远程看着,好在reid是个经验丰富的经纪人,而且周子翔走的风格和涂遥也相近,出不了什么大篓子。 米林倒是慢慢和我混熟了。 米林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他在人际关系上,几乎是迟钝与笨拙的,但是他并不讨厌人群,涂遥和小叶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堆人围坐在桌边,吃着饭喝着酒聊天,他就安静看着,而且认真听我们说话,只是不插嘴。 我想他喜欢热闹。 他还很喜欢糯糯。 基因是很强大的东西,我看着糯糯一天天长大,眉目渐渐长开,五官就有了凌蓝秋的样子。 有天下午,我在洗奶瓶,米林抱着糯糯,拿手指摸着他脸逗着他笑,我转过头去看,糯糯笑得眼弯弯。 他眼睛的轮廓和凌蓝秋一模一样。 我瞬间就湿了眼眶。 - 涂遥还是很任性。 他现在很高调,行程排得满满,两部戏同时在拍,乐子佼请了他去做男一号,还有jk的代言,各种综艺节目和宣传,一个月剩不下几天。 但他一到月底就飞回来。 哪怕只能呆一晚上,他都要飞回来。 我经常半夜醒过来,被一个澡都没洗的家伙熊抱住,蒙头在我脸上乱啃,气得我拎着他一顿暴揍。 我不知道这岛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明明半年前还畏如蛇蝎,《吕不韦》拍完他闲了三天,天天趴在客厅沙发上,米林带着糯糯在地毯上玩,糯糯刚学会爬,很开心地到处爬来爬去,他最近好像要长牙,抓到什么咬什么,涂遥在客厅沙发上趴着,忽然一声惨叫:“大叔,他咬我的脚!” 我正在冲奶粉,跑过去一看,他睡裤裤腿上被咬得湿湿的,不知道是奶还是口水,他在一旁夸张地惨叫,糯糯完全不清楚状况,偏着头坐在地毯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我顺手抓过茶几上的书在他屁股上“啪啪”地拍了两下:“咬你又不痛,鬼叫什么。” 糯糯看他被打,开心得尖叫,在地上欢快地爬来爬去。 涂遥臭着一张脸,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抓着糯糯把糯糯提起来:“小屁孩,你还敢笑我!” 糯糯一点不怕他,以为他提起自己是在玩游戏,悬在空中兴奋得尖叫。 涂遥把糯糯扔给沙发上,又开始找我麻烦。 “大叔太过分了!”他一路追着我进了厨房:“自从有了这个小鬼,就不管我了!” 我专心晃奶瓶:“你也才三个月?” “我才在家里呆两天!”涂遥头发睡得蓬蓬的,眼睛下面两抹青,眼神却倔强得很:“又不是没有保姆,等我走了再管这小屁孩!” “我给他泡个奶粉而已。”我懒得管他。 “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他伸手就把奶瓶抢过去了。 “你也要喝奶粉?”我狐疑地看着他。 涂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愤怒地抓着我啃了两口。 “一身奶味!这家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了!” - 其实我没怎么管糯糯。 我带过肖航,知道小孩子不能惯,越是整天围着他反而养得娇气了,动不动就哭。糯糯还好,一直不爱哭,只是大概是因为从小没有妈妈的关系,没安全感,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有人在旁边。 米林倒是闲,他不着急复出,我也不催他,他似乎挺喜欢糯糯,整天呆在糯糯旁边。糯糯也喜欢他,经常看见他冷着一张脸坐在地毯上看书,糯糯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我以前整天忙,现在也觉得太闲,岛上没什么书,好在地方大,我在花园里找了地方种花,涂遥有时候也带点书回来,给我放到书房里。 我有时候也看看国内娱乐圈的新闻。 出了那样大的事,齐楚一时也爬不起来,只能常常待在国外,凌蓝秋似乎给他留了后招,有人拍到他在香港出现。 我知道赵黎在学着接手赵家。 他的电视剧杀青了,人却没拍新剧了。有财经杂志拍到他和他名义上的父亲一起出入赵家名下企业,而那天是开董事会的日子。 我一直没机会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有天赋,有时间,有机遇,去做一个像赵易那样的导演,却停在了这里。 来岛上之前,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我要去别的地方住一阵子,他问我,是你自己真心想去?我说是。 我们很久没再打过电话。 好在,他自己来了。 第124章风景 这岛上的土壤很好,植物茂密得很,我想起以前去日本宣传,在富士山下看到一座寺庙还是什么,沿着小圆木铺成的狭长阶梯走上去,两侧都是开得蓬勃热烈的绣球花,蓝色的紫色的,热热闹闹地挤到路上来,天高云淡,一片碧蓝,是我那几年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风景。 岛上气候温暖,管家替我订了绣球花的秧苗,用船装了来,米林也很有兴趣的样子,抱着糯糯,面无表情地跟在我后面,看着我把秧苗搬来搬去。 花园里有个泉眼,水底铺了白色细沙,本来泉边是做成石头岸的,我嫌不好看,准备在泉边种上绣球花,水清沙白,一蓬蓬的蓝色绣球花把枝条压低,垂到水面上,光是想象,都觉得很漂亮。 我小时候住在小城里,时光慵懒,到处都是植物,夏天四点钟就放学,我背着书包四处游荡,小城的建筑大都低矮,高不过五层,城南老建筑尤其多,小巷子两侧都是低矮围墙,时不时探出一大蓬开得正热烈的月季花。 我从小就喜欢植物,我种花很厉害。我妈不太喜欢我,所以我放学之后就在外面晃荡,看见漂亮的玫瑰和月季,就问主人家要一枝来扦插,我常常拿我种的花和别人换,在城南有一家,住着个老人,是个退休的教师,他家里有棵很漂亮的合欢花,我常去他家做作业,他教语文的,教我背了很多古文。 那时候,他妻子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我记得那棵合欢花的粉色花,像小小的羽毛扇子一样,午后的阳光照在上面,时不时落下一朵花在我书页上。 我记得老人抚摸着合欢树,低声念一句古文。 那是项脊轩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盖也。” 古往今来,无限伤心,一句记之。 后来我大学选了中文。 - “这是什么花?”米林忽然问我。 我蹲在地上把花苗附近的土压好,弄了满手泥。 “是绣球花。”我直起腰来,用泥手吓他怀里的糯糯,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还以为我在和他玩,乐呵呵地傻笑。 米林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地上的花苗。 “我见过绣球花。”他很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很漂亮。” “绣球花要长得茂盛才好看,”我把手上的泥弄干净,蹲到泉水边去洗手:“你有什么喜欢的植物,我要把这花园里的植物都改一下,最好赶在春天之前弄完。” 米林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抱着糯糯走了。 快吃午饭的时候,他跑过来叫我:“管家说有人找你。” “谁找我?”我蹲在石子路两边种兰草。 “一个姓赵的。”米林认真地告诉我:“我喜欢枫叶,红色的枫叶。” - 我到客厅的时候,赵黎已经等在里面了。 我没换衣服,就洗了一下手和脸,把围裙脱了。在岛上过得随意,我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灰色毛衣,我的裤子都是正式的西装裤,所以穿了涂遥的裤子,他腿太长,我还把裤腿挽了两下。 赵黎看到我,愣了一下。 “怎么了?”我朝他笑笑,拿了茶桌上的点心来吃,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腰酸得很,我竭力克制才没有满足地叹息一声。 “没事。”他也朝我笑,新年早就过了,现在是农历十二月,他从纽约来,天气肯定是冷的,他身上穿的是正装,黑色大衣挂在衣架上。 赵家子弟不是好当的,两三个月不见,他又瘦下许多,明明是最风流的桃花眼,配着消瘦脸颊,竟然也有了几分所谓的“威严”。 他确实是越来越像赵易了。 “怎么想起来看我?”我端起茶,管家过来,弯腰在我耳边问我这位先生需不需要留下来吃饭,我让他通知厨房做几道清淡的菜。 “回纽约过年,就顺便来看看。”他轻描淡写说。 赵家和凌家一样,家族都搬到国外,倒是最老牌的聂家,还在国内不肯动弹。 “等会留在这吃饭吧。”我寒暄两句,靠在沙发上,笑着看他:“我上次看见新闻,怎么,你现在想去当老板了。” 赵黎看了我一眼。 这次我没有避开他眼睛。 “玩腻了,想定下来了。”他端起茶杯来,移开了眼睛。 我笑了一声,也端起茶来喝。 时针走到十一点半,城堡里空气都这样安静,糯糯在楼上玩玩具,我种下的绣球花正在扎根发芽,管家又悄无声息走了过来,告诉我还有十五分钟就可以开饭了。 “赵黎。” 赵黎抬起眼睛来,看着我。 这双眼睛的主人,我已经认识他很多年。 遇见他的时候,我喜欢齐楚。 后来我不喜欢齐楚了,我想把我剩下来的一点东西交给他,却被涂遥骗走了。 准确说来,是我自己不自量力去和涂遥玩,结果玩输了。 他自始至终这样无辜。 所以是我的错。 “赵黎,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 “说什么?” “如果你是真心不想当导演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吃饭,我什么都不说。如果你是为了别的愿意才放弃当导演,你现在就给我停下来。”我声音平静得很。 赵黎比我更平静。 “我们吃饭去吧。” 我一口气憋在喉头。 “什么时候你对我也要说假话了?”我站了起来:“是了,我忘了,你一直都喜欢这样,不管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做决定,反正我的意见你不需要听,也根本不重要,对吧?” 他没说话。 他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我认识他七年,他从来没有瘦成这个样子。 “赵黎,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疲倦地坐回沙发上:“我也想和你云淡风轻,我也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你不要在在背后做什么事,我们不可能了,真的,是我的错,但是我们就是不可能了。” 我以为他会反驳我。 我以为他会说“你为我斗倒了齐楚,结果跟我说我们不可能?” 我以为他会说“我喜欢你,我会对付涂遥,我们走,就像说好的那样,新西兰,哈比屯,长满绿草的树屋,计划之中的旅行。” 但他没有说。 他只是问了一句:“但这样对你才最好,不是吗?” “什么?” “你可以跟涂遥在一起。”他说:“但是如果你不想和涂遥在一起,你可以过来找我,我不怕涂遥,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还是可以来找我,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带你离开这里。” 他看着我,眼神这样诚恳,我鼻子瞬间就酸了。 我别开了脸。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他每一次骗我,每一次隐瞒,都是为了我好。是真的为了我好,不是齐楚那种掩藏在受害者面具下的自私,不是涂遥巧舌如簧的辩解。 但是我们却走到这一步。 “我想,是我错了。”我说。 “那次,你受伤醒来的时候,你让我走,我不该走的。” 我该坚定的,毫不犹豫地,留在你身边。我在医院有自己的房间,我可以带汤去看你,我可以陪你去美国复健,那样的话,你父亲会替你去料理景莫延,我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好。 我不该去看肖航的运动会,我不该遇到涂遥。我不该想利用他,我不该玩那个危险的感情游戏,我不该在报复和游戏之中,一步步陷下去,我满心都是恨意,一次次算计,每一步都想了又想,最后我斗倒了齐楚,喜欢上涂遥,却把你弄丢了。 我现在甚至不敢去想这些事了,我已经走到这里,回头无路,是我咎由自取也好,是我死有余辜也好,我都认了。 我的筹码都输光了。 我斗赢了齐楚,却斗不过涂遥。 我很累了。 那种,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焦急,那些一秒天堂一秒地狱的波折,那些从最爱到最恨的转折,那些拿着刀子往对方心里捅的指责,争执,猜疑和背叛,我都不想再经历了。 就这样好了。 你还活着,我也活着,余生的日子,能够偶尔坐在一起,喝上一杯热茶,看一场午后的阵雨,就已经够了。 - “小流氓,我不会去找你的。”我告诉他。 “我知道。”他说:“我并不希望你来找我。” “你回去当导演吧,小流氓。”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不到三十岁就能拍出魔戒来,现在你连电影都不想拍了。 他笑着,然而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以前我跟你说,我这辈子,都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当导演。”他说:“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人一辈子,喜欢的东西不止一样。有时候,为了这一样,要放弃另外一样,并不是什么可怜的事。我心里其实很开心,因为有些人活了一辈子,都不一定会碰到其中一样,我却多到可以做选择。”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 我看着他眼睛,我遇见他那年,他还是个没心没肺的高中生,留叛逆发型穿牛仔唱摇滚,一双桃花眼乱飞。而如今他眼神隐忍,像极赵易。 我很想跟他说:我们走吧,你来的时候坐的是什么船,我们一起离开吧,带着糯糯,带着米林。你当导演,我看书种花,像所有好电影的结局一样。 但是我没有。 我只是问了他一句:“赵黎,你记不记得我刚遇到你的时候?” 他点头。 “其实我骗了你,我遇到你的时候,已经认识齐楚了。我之所以会在酒吧外面遇见你,被你搭讪,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赵易的侄子,我知道你是gay,我想接近你。” “我们之所以会认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你回去当你的导演吧,我并不值得你放弃什么。你不要再当情圣了,赵黎。” 你会走自己想走的路,你会功成名就,你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彻头彻尾的,干干净净的人。 你会有很好的未来,你才二十二岁,你会遇见很多,很好的人。 我只是一个不甚美好的插曲,你会路过我,像路过你生命里那些挫折,现在你会觉得痛不欲生,会觉得世界灰暗,但你终会度过这一段艰难路程。这世界上没有谁缺了谁就不能活,时间是最好的灵药。 很多年后,你会再遇见我。你身边会站着别的人,漂亮的,善良的,高尚的人。 配得上你的人。 我们都会微笑,云淡风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第125章年节 赵黎最终没有留在这里吃饭。 - 到年底了。 据涂遥说,以往的冬天,岛上是看不到雪的,我有点遗憾,想着没法教糯糯认雪了。 十二月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 涂遥嚷着要跟我去,被我打回去了,万一被狗仔队拍到我还是小事,要是拍到我和涂遥在一起,涂遥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 我坐飞机去的,几趟转机,十多个小时,又没带助理,折腾得几乎脱去一层皮。 到s城时已经是傍晚了,天黑沉沉的,像无边无际的阴云一样压在头上,机场里满满的,都是行色匆匆的旅客,拖着偌大行李箱,在出站口和家人相见拥抱大笑痛哭。 到家只用了半个多小时。 肖航不在家,我妈坐在脚炉旁边的沙发上,盖着被子打瞌睡,炉光红红的,没有开灯。 我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 我不太想叫醒她。 我太累了,经不起来自至亲之人的冷言冷语,我只想坐在温暖的地方休息一下。 大概旁边坐着人的缘故,她很快就醒了。 “你回来了?” “嗯,刚到。”我把外衣脱了:“小航不在家?” “他们学校要补课。” 然后就只剩下沉默了。 “厨房有饭……”她说着,却没有动。 “不不,我吃过饭的。”我伸手把装钱的信封拿出来:“我马上就要走,公司还有事,好多人等着我呢。” “哦。”她冷冷地看了一眼信封:“那你……” “那我先回去了。”我把大衣又拿了下来。 她起了起身。 “不用送了,妈。”我穿上了大衣:“过年的时候还有工作,我就不回来了,您和小航好好过年,小航高三了,多买点好吃的,营养要跟上。这是肖航的红包,我带了龙虾和燕窝,还有一支山参,都放在厨房里。天气冷,你们都注意点身体,我先走了。” 下楼梯的时候,声控灯忽然灭了。 我不知道这会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 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又下雪了,我让司机送我回s城。这司机是我租的,跟车走,按天算钱。 离开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到处都是神色匆匆的行人,都急着回家,躲避风雪,和家人坐在温暖火炉边,喝一杯热茶。 司机问我:“肖先生这么晚还回s城啊,怎么不在你朋友家住一晚?” “不方便。” - 赶回s城的时候,天还没有全黑。 我忽然想去肖航读书的学校看看。 学校这个地方,在里面的学生想要离开,离开了的人却觉得怅惘。 我穿着黑色大衣,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不远处就是食堂,三五成群的学生从里面出来,隔得太远,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肖航。 下大雪,路灯上像戴着胖胖的白帽子,花坛的冬青树上也是厚厚一层,我站在教学楼下看,一层层都是灯光,每一间教室里都是满满的人,都是学生的喧哗,走廊上站着背单词的学生,都是十七八的少年,都还在蓬勃的生长之中。他们还有很长的人生,一切都值得憧憬,所有人都跟他们说,考上大学就可以唱歌,可以画画,可以写作可以谈恋爱,可以睡到早上十点再起床,可以做所有你最想做的事。 他们最美好的东西都在未来。 路灯昏黄,照在雪地上,却好像温暖了起来。 我忽然知道为什么米林那么喜欢热闹。 - 我没有去找肖航。 我回了自己的房子。 太久没回来,家里还是干净,却没有一点人气。 跟米林打过电话,知道糯糯已经哭累了,终于接受我走了的事实,一口气喝了两瓶奶,刚刚睡着了。小叶那边也说涂遥乖乖地在赶年会表演。 我把羽绒被毛绒毯子都拿出来,在床上厚厚铺了几层,洗了个澡,缩在床上睡着了。 半夜被热醒过来。 涂遥一辈子都改不了这个毛病,只要一睡着,整个人就变成八爪鱼,手脚全缠在我身上。 我艰难地把他手脚扒下来,用了力,出了一身汗,起身去厨房找冷水喝。 等我回到床边,准备睡觉的时候,刚掀开被子,本来在床上睡成大字的人忽然敏捷地翻身,把我扑在了身下。 “哈哈,被吓到了吧!”他大概是找不到睡衣穿,光着身子,就穿了一条jk的内裤,压在我身上,眼睛亮亮的:“他们都找不到大叔,是我自己想到大叔会在这里的……” “嗯嗯,”我附和他,揉了揉他的头:“年会有没有好好去?” “我有去!”他搂着我腰,一脸求表扬的骄傲神情:“就走了个过场,亮了下相。对了,这是我过年前赚的最后一笔钱,大叔想要什么礼物?” 被窝里真的是很热,他也出了汗,被雪光照得晶莹,头发都粘在脸侧。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被vincent染成淡金色。 “礼物?”我疑惑地看着他。 “要不我把自己送给大叔当礼物好了。”他天马行空,不知道又想到哪里,掀开被子坐起来,宽阔肩膀修长腰肢,骑在我身上,对着我意味深长地坏笑。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当心着凉,把被子盖上。” “大叔还没说要不要。“他弯下腰来逼视我,并不明亮的光里,他眼角上挑,墨黑眼睛幽深得像能吸人魂魄,蛊惑人心的妖怪一样。 我顿时觉得有点口舌干燥。 “你,你年纪太小了。” “是吗?”他伸出手来,微凉的手指轻划着我脸,抵在我身上的某处却滚烫得很,隔着睡衣,硌着我腹部:“我怎么觉得,我已经不小了呢?” 我顿时整个人都有点如坐针毡了。 我并不是禁欲的人。只是这些年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工作也太忙,所以一直没有试过。 他虽然言语嚣张态度张扬,毕竟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孩子。对于这种事,他应该更多的是好奇和期待,但是据我所知,这件事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 而且我又没有经验。 我怕他会受伤。 “还是等你再大一点吧……”我艰难地说服他。 “多大?”他眼神幽深地看着我。 “二十三,”我说完立马反悔,改口道:“二十四吧。” “二十,”他斩钉截铁:“要不然就现在。” 我本来的一点反抗之心在他后面那句话之后就灰飞烟灭了。 “好吧。” 他顿时翘起了嘴角。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大叔,”他手指在我脸上划,笑得开心无比:“我过完年就要二十了,我生日就在元宵节!当然,如果你反悔的话,就换到现在好了。” 这种提醒,不如改名叫最后通牒,反正也没给我反悔的余地。 我叹了口气,默默缩进被子里。 隔了很久。 “欸,要不要我帮忙?”我用手肘推了推他。 他睁开眼睛,漂亮的睫毛像贝壳一样,疑惑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被子里面。 他怔了一下,然后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用了。”他看着我的眼睛,用最温柔却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的语气告诉我:“我做人的原则,就是一定要忍住,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留下来,攒起来,然后,放在一起,一口,一口,一口地吃掉。” 这跟吃东西有什么关系吗? - 我爸死后,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管家是广东人,对神佛敬重得很,一大早就起来祭祖放鞭炮,我跟着他认识了涂家列祖列宗,涂遥带着糯糯在客厅玩,嫌我不过去陪他,跑过来抓我:“谁要拜这些乱七八糟的,大叔快来陪我打牌,三缺一……” 我敲了一下他的头。 “说什么呢!快给我跪下,你也要拜太公太婆……”我点了炷香给他,自己也朝牌位拜了拜:“小孩子说话没大没小,太公太婆不要介意。” 他马马虎虎拜了三下,过来拖我:“大叔真是太迷信了,走吧走吧,管家会帮你拜的,对了,把我那份也拜一下哈,阿公阿婆不会介意的。” 管家被他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 客厅里暖和得很,因为糯糯现在就显示出了无限的活力,所以我很有前瞻性把家具都换成了圆角,不能换的都包好了,客厅的壁炉周围弄了护栏,铺了厚厚的白色地毯,糯糯穿了一件有奶牛斑点的白毛衣,在地上打滚,像一只小熊猫。 他还是太小,对这世界充满好奇,不管什么东西,都要抓到嘴里咬一咬才罢休,早上涂遥嚼口香糖不该被他看见了,他闹了一上午,没要到手,奶都不肯喝了。 米林在客厅哄了一会糯糯,到厨房来找我告状:“涂遥在教唆糯糯咬自己的脚。” 我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觉得不太严重,毕竟糯糯的袜子和衣服都是每天换的,咬一咬也没事。 “你在干什么?”米林对我正在做的事产生了好奇。 “我在准备年夜饭要吃的东西。”我切好了鱿鱼,交代了一下厨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差不多都弄好了,我们去客厅吧。” 岛上的厨师用了很多年了,涂遥以前在这岛上过的年一定不怎么开心,所以今年我想连年夜饭的花样也换换,不要让他想起以前的日子。 我希望这个年大家都要过得开开心心的。 - 年夜饭很红火。 涂遥喜欢鸡腿,小叶喜欢海鲜汤,米林喜欢狮子头,管家就着醉蟹下酒。 佣人也开了一桌,管家大概是喝多了酒,一定要敬我一杯,头发花白的老人眼眶都是湿的,哆哆嗦嗦说了半天,我才知道原来涂娇娇都是让他们在厨房另开一桌,也不和他和自己坐一起。 我想了想那画面,比糯糯只大一点的涂遥坐在这么大的饭桌边,对着满桌的年夜饭,旁边坐着自己漂亮却冰冷的妈妈。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涂遥不必再继承她的悲剧。 一杯酒灌下去,火从喉咙烧上来,我想老管家是真的感动,不然不会拿珍藏的伏特加来敬我。 眼酣耳热,世界都是暖烘烘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心情却止不住地轻快起来,像刚倒进杯子里的汽水,气泡一个劲地往上冒,往上冒。 涂遥凑过来,在我耳朵边上笑:“哈哈,大叔脸都红了。” 饭厅里到处都是笑声,敬酒和干杯的声音,说着热闹的笑话,涂遥笑小叶吃相不好看,管家问米林什么时候再演电影,糯糯看我们都有东西吃,却不给他吃,坐在婴儿车里发脾气,愤怒得哇哇大叫,把奶瓶都扔到地上。 我喜欢这样的热闹,因为我也是其中一员。有着金发的胖厨娘过来和涂遥打抱不平,说肖先生是个好人,比以前的女主人厨艺都好,涂遥哈哈大笑,在我脸上啃了两口,表示他一定会好好对待我这个“男主人”。 守岁的时候,我给每个人发红包。 涂遥小叶和糯糯排排坐着,等着红包到手,糯糯完全不知道这个红红的东西是什么,拿着就往嘴里塞,只好交给米林代管。 他们都收到两份红包,因为米林是长辈,也一人给了一份,佣人们拿了红包,在老管家指挥下贴春联,贴窗花,挂灯笼,放鞭炮。不知道谁搬了棵圣诞树出来,在上面挂满了红红的小灯笼,糯糯以为是小桔子,一边打滚一边哇哇大哭,反正就是要吃。 发完了红包,我又拿出两个来,一个给糯糯,两个给米林。 糯糯不懂事,看都不看这不好吃的小纸包一眼,坐在沙发上一心一意地咬自己的脚丫。 米林却抿了抿唇,墨黑眼睛里满是忧伤。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是凌蓝秋给你的。”我拿着一个递给他,拿起另外一个,扬了扬:“这个,是我给你的。” 米林点了点头。 “我看到花园里的树了,管家说是你让他们种的枫树。”他说。 “嗯,等到明年春天,它们就会发芽了。” 一切失去的,都会过去。我们可以悲伤,可以哀悼,但在那之后,我们擦干眼泪,就得重新出发。 因为新生的,都即将到来。 - 洗了澡,耳朵却更热了。 小叶他们在放烟花,一声声响,从卧室窗户可以看见灿烂的各种颜色,我躺在被子上,听见客厅的钟敲了十二声。 “大叔,新年好。”涂遥洗了澡,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他躺在我身边,把红包放在枕头下,罕见地有点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我看网上说,是要这样的。” “嗯,你做的没错。”我摸了摸他的头。 他笑得更加开心了,抱着我在被子上滚了两圈,滚得我脑袋里一片混沌。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红包。”他压在我身上,眼睛亮亮地告诉我。 “嗯,明天拿着红包去买糖吃吧,”我调侃他:“记得带糯糯一起去。” “大叔竟然敢笑我!”他顿时炸毛,不依不饶地按着我在被子里挠我肚子,我笑个不停,头更加晕乎乎的。 忽然想起那天回家,又连夜赶回s城,司机把我送到我房子楼下,天上下着大雪,我跟他说:“这么晚了,你在附近找个旅馆住着吧,我给你报销。” 那个平凡无奇的中年人朝我笑笑,说:“那怎么行,我家人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那瞬间我简直有点嫉妒。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涂遥闹了一会,总算消停了,钻进被子里乖乖躺着,安静了许久,忽然凑过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 “嘿,男主人。”他这样叫了我一声,眼睛弯弯看着我,目光温暖。 我不知道厨娘那句话为什么让他这样感慨。 就像涂遥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嫉妒那个每个月赚不到五千块钱的中年人。 我勾住了涂遥的脖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嘿,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是不是好温馨吖,是不是岁月安稳流年静好吖~ 图!样!图!森!破! 劳资还没写完呢,哇卡卡卡卡卡,还木有笑到最后一刻呢,啦啦啦啦……………………………我在得瑟个什么? - ps:你们没有看错!!! 大叔,他从心里坚信,自己是个攻,哈哈哈哈哈。 -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1,我会爆发,可能明天就弄完正文了。 2,也有可能弄不完。 哪个是好消息哪个是坏消息呢? 第126章浮木 大年初一,被鞭炮吵醒。 自从“退休”之后我就开始了漫长的“晚睡晚起”生涯,被吵醒之后在床上扑腾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能起来。 涂遥倒是精神抖擞,一大早就起床了,去外面跟小叶他们闹了一阵子,拿了几个红包进来藏在枕头下面,推推我:“大叔你睡过去一点,我又拿到了几个红包。” 藏完之后,他又生龙活虎地出发了,过了一会,又扑了进来:“大叔,管家让我上来叫你起床!” 我蒙在被子里,抓过闹钟来看了一下,发现现在是八点半。 算了,还是起来做个表率。 穿了新衣服,不用出门拜年,大衣懒得穿,只穿了件米白色毛衣,柔软的棕色裤子,涂遥穿着深灰色毛衣,里面搭着白色衬衫,淡金色头发用个夹子别在耳后,竟然也不显得难看,坐在一边看我穿衣服,看了一会儿,凑过来亲了我一口。 “大叔快点下楼,我去把糯糯抢过来给你玩。” 他一阵风一样跑走了,我想纠正他用词都没机会。 下楼就看见满客厅的混乱,小叶穿着新衣服,年轻女孩子,穿火红色冬裙也好看,抱着糯糯到处找人拜年,要红包,追得佣人们鸡飞狗跳,米林倒是世外高人,穿着淡蓝色的衬衫,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安静得像一幅画。 看见我下楼,小叶抱着糯糯就冲了过来。 “小林哥新年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小姑娘嘴里冒出一长串吉祥话,笑眯眯看着糯糯,不知道是谁教的糯糯,小东西眨着大眼睛,把两个拳头凑到一起,在小叶怀里扭了两下。 “糯糯给小林哥拜年了。”小叶伸出手来:“红包,红包呢?” 我伸出手来,在小叶额头上弹了一下:“红包昨晚就给你了,只有几句吉祥话。小叶今年要越长越漂亮,找到白马王子。” 小叶红了脸。 糯糯想要我抱,在她怀里扭来扭去,朝我伸出肉肉的小手来,看我不抱他,急得“啊啊”地大叫。 小家伙穿着我买的鹅黄色的小棉衣,帽子上还顶着个嫩黄色的鸟嘴,像一只胖乎乎的小鸟,我把他抱过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糯糯,新年好,身体健康,幸福快乐。” - 早餐吃了糖水冲蛋,又吃了不少粤式的点心,互相拜了年,坐在客厅里玩牌,本来米林怎么都不肯玩的,我就劝他:“新年里互相走亲戚,男人都是在一起玩牌,女人才聊天,你就当是过年的风俗好不好?” 米林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终于肯坐下来玩牌。 字牌他们都不懂,麻将又冰手,我拿两副扑克牌教他们炸金花,小叶听我说了一会规则,自觉放弃,带着糯糯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看卡通片,牌桌上坐了四方,我左手边是涂遥,右手边是管家,对面是米林。 本来米林不太情愿,试玩了两盘之后,整个人神色都凝重起来,全神贯注盯着手里的牌,我早就猜他智商很高,只是人际交往有障碍,果然是这样。 玩了一上午,米林和涂遥一人赢了一堆钱,厨房准备做午餐,让老管家过去看,我也去厨房看看,留下涂遥和米林坐在桌子旁边交流心得。 我倒是挺想看到涂遥和米林关系好——米林和涂遥的长相本来就是一个类型的,米林又是拿过影帝的人,有很多东西可以教给涂遥,可惜这两个都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人,涂遥虽然聪明,但是在我面前就变成这世上最难缠最叛逆的家伙,所以两个谁也不会先和对方搭话。 午饭还是很热闹,老管家怎么都不肯再和我们一起吃饭,说不能坏了规矩,涂遥说他是输钱输怕了。糯糯还不能吃辅食,看我们吃饭,又是好一阵闹腾。 午后下起了雨。 一场雨下到天黑,还刮了点风,岛上安静得很,一刮风就显得声势浩大。 在这样夹风带雨的夜晚,坐在温暖壁炉前,和家人一起玩玩牌,看看书,说一点无关紧要的闲话,喝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是最难得的事情。 睡觉的时候,看着卧室绘着精致古典绘画的天花板,忽然想起来管家说过,这座岛,原本只是一个适合度假的海岛,是涂娇娇想要建一座城堡,所以聂寅之从欧洲找了最好的设计师,最好的画家,最好的建筑家,用巨轮运来建造城堡的石料,这城堡的每一级阶梯花费的钱,都是原本价值的十倍。 庞大家族的继承人,风华绝代的美人,一段挥金如土的传奇,都淹没在这不为人知的海岛上。 其实仔细想想,人活一世,又能留下点什么呢?钱财功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还不如活着的时候,好好过一点闲适安稳的日子,不要再想往事,不要自怜自哀,只看着当下,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 - 因为下着雨,我睡得很浅。 半夜惊醒。 涂遥晚上喝了酒,睡得很安稳,他其实是心思很重的人,只有我在身边才睡得好一点,我原本不知道,因为我每次看到他入睡都很快。后来jk拍宣传片的时候,凌晨4点到场,结果和他合作的那个超模飞机晚点,有4个小时可以睡一下,我找了个小房间给他睡,自己去找jk的麻烦。后来陪着他的助理告诉我,他在椅子上躺了四个小时都没睡着。 我醒来,是因为我听见了一点奇怪的声音。 涂遥睡着,我就没开灯,在岛上闲久了,手机都不知道扔到哪去了。刚好房间里放着涂遥拿来给我献宝的用电火花来点火的烛台,我就点上了烛台,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只拖鞋,干脆光着脚出了卧室。 走廊上很安静。 灯光昏暗,地毯柔软又吸音,万籁俱寂,我站在长长的走廊里,影子被投到墙上,拖得长长的。 就算我从来不看那种古堡惊魂之类的恐怖片,这时候也有点怵了。 我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房间,继续朝前走。 我看到了从书房虚掩的门里透出来的灯光。 这几天忙着过年,我都没有看过书。 我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温暖的灯光里,有个人侧对着我,站在书架前面,他穿着一件显然价值不菲的衬衫,端着杯热茶,正在从书架上抽书下来。 褪去在扮演上位者时的威严和居高临下的苛刻,聂家家主聂寅之,也只是一个会在新年第一天的深夜里,坐在某个城堡的书房里,安静地看一本书的男人。 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怕聂寅之。 至少没有像怕赵易那样。 聂家人大都气质温和,是豪富之家经过几代人积淀下来的从容,不会太咄咄逼人。 要是站在这里的人是赵易的话,我一定第一时间关上门离开。 聂寅之转过身,发现了我。 “是你?”他甚至还像一个长辈一样温和地笑了笑:“肖林?” “新年好,聂先生。”我举着烛台,局促地把踩在地毯上的赤脚往后缩了缩,低眉垂眼和他解释:“我听见书房有声音,所以过来看看……” 聂寅之宽容地朝我微笑。 “那,我回去睡觉了。”我想溜之大吉。 “肖林。”聂大boss语气温和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老实地站在原地。 “要是不太困,就和我聊聊吧。” - 我把烛台放在了门边的高几上。 书房里的白色羊毛地毯无比柔软,踩下去的时候像要陷进去一样,茶也温暖,沙发也舒适,我却惶恐得如坐针毡。 聂寅之坐在我对面,聂家人特有的清俊五官,只要放下了姿态,还是能让人有种被亲切对待的感觉。 “聂先生什么时候到的?”我只想快点开始这段对话,也能快点结束这段对话。 “刚到不久。”聂寅之把茶杯放在桌上,闻这香味,像是一叶一心的碧螺春,看来是管家接待的:“小遥在睡觉?” “嗯,他喝了一点酒,睡得有点沉。”既然涂遥都敢拿聂寅之对他的支持来威胁我,我也不怕暴露我们睡在一个房间的事:“要不要我去叫醒他?” “不用了,让他睡吧。”聂寅之俨然慈爱长辈:“小遥这半年来变化很大,懂事多了,又拿了金熊奖,你功劳最多。” “聂先生过奖了。”我不敢领功:“涂遥本来就很聪明,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只是碰巧在他旁边而已。” “他还是喜欢演艺圈,你知道的,”聂寅之声音还是很平静:“就像他妈妈。” 我背上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 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聂寅之提起涂娇娇,我却未必敢跟他聊,那是他心口的朱砂痣梦里的白月光,我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后果只怕会被扔去喂老虎。但是不聊也不行,大boss都开口了,我总不能装聋作哑。 “嗯,他和我说过,”我斟酌着词句:“他母亲对他影响很大。” 聂寅之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我整个人血液都快冻住了。 我虽然看不太懂他们聂家人这种百转千回的说话艺术,但是对于危险的直觉,却无比敏锐。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门口:“其实当年在这城堡里的一些事,我也知道。” 他说的,应该是涂遥当年被涂娇娇虐待的事,毕竟那间小黑屋一直毫不掩饰地摆在这里,以他老人家这种动不动就半夜出现在这城堡里的尿性,怎么可能不知道涂遥小时候被涂娇娇关小黑屋里,说不定涂遥当年在小黑屋子里哭的时候,他还从门外路过。 他知道,但是他没有出手阻止! 他是和涂娇娇一样深恨着涂遥的父亲?还是压根像所有迷恋一个女人的男人一样,不问对错,不问是非,连最基本的人性都罔顾!无条件地支持涂娇娇的所有做法。无论她庸俗,虚荣,愚蠢,抑或是残忍地虐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孩! 我觉得彻骨的冷,手却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我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叫涂遥“小遥”,扮成一副最慈爱的长辈的样子。就因为那个疯女人已经死了,埋进了土里,烂成了骨灰。所以他的眼睛终于看见了和涂娇娇长得如此相像的涂遥,然后把自己满腔的“深情”移到涂遥身上,理直气壮地跳出来扮一个宠爱他的长辈? 我从来没有这样佩服过涂遥,他既然记得童年时候他母亲对他做过的事,就应该记得这个所谓的“聂叔”是怎么默许甚至支持了那个疯女人的作为。但是,他竟然能做到,在长大之后,装作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个“聂叔”的帮助,在他面前扮成最张扬最毫无心机的少年,“尽情”地享受他的帮助。 他甚至还拿聂寅之来威胁我。 我说不出话来。 聂寅之却像是看不懂我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 他甚至还淡淡地说了一句:“小遥确实和他妈妈很像。” 他说:“有时候,我甚至想把他,当做他妈妈……” “聂先生!”我猛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自己都没料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在我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噌”地站了起来,用最愤怒和厌恶的眼神瞪视着聂寅之! 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哪来的胆量。 他是华天的幕后boss也好,是聂家家主也好,是聂寅之也好!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对涂遥抱着龌蹉念头的中年男人,他甚至在涂遥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都不曾伸出援手,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用他肮脏的念头去肖想涂遥。 我不怕他! 我知道他有通天手段,我也知道他那张虚伪笑脸下藏着多少能够弄死我的方法。我知道聂家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也知道华天除了前台摆着的那个貔貅之外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但是涂遥是我的恋人!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之前,我躺在他身边的时候,在心里发誓要像对待家人一样好好对待他,一辈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聂家虽然豪富,但是天无绝人之路! 我冷冷地看着聂寅之,瞬间的暴怒之后,我已经想好了几条应对他的后招,虽然涂遥的演艺事业可能要终止,而且我们会受到很严重的打击,但是至少能保住性命。实在不行,以涂娇娇那女人的虚荣程度,涂遥的亲生父亲总不会比聂家差得太离谱。 聂寅之笑了起来。 “关永平说得没错。”他一脸欣赏地看着我:“你确实配得上涂遥。” 说得这样好听,谁知道你是真的试探我还是只是因为看到我态度坚决而暂时装作软化,以后再找机会弄死我们! 他既然退了一步,我自然不会不顺着台阶下。就算他是装的,现在就和他闹翻也没好处。我尽力和缓了脸色,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聂寅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摊开,从书页里找出夹着的两个红包。 我眯起了眼睛。 难道是威逼不成,改成利诱? 在我状似温和实则警觉的目光中,聂寅之把这两个红包推到我面前: “这次来得匆忙,就准备了这两个红包,给你和小遥,等小遥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再送给他一份像样的礼物。” 我没有收这个红包,而是看了他一眼。 “拿着吧。”聂寅之像是有点疲倦一样,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灯光照在他斑白鬓发上,竟然有几分悲凉的感觉。 “我累了。你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毯子也不盖,就这样靠在沙发上睡,冻死了还算便宜你。 不过冻死了也好,就不用担心他丧心病狂对涂遥下手了。以他现在对涂遥这副宠爱样子,说不定连遗嘱里都给涂遥分了不少好东西。 就只怕分不到东西还是小事,聂源那个神经病一向嫉妒他对涂遥偏爱,等他死了心里不平衡来搞我们,那就麻烦大了。 真是个害人精,死都不能死。 我腹诽几句,还是把红包拿了。 “聂先生,晚安。” 不拿白不拿,看他这豪富样子,红包里的东西估计值不少钱,要是什么恶心巴拉的表示感情的东西就直接卖了换钱,要是不恶心就留着,聂家过年的红包都是家族名下优秀企业的股份,这个红包里的东西不至于不能升值。 我收了两个红包,溜回房间,想了想,还是放在床头,等明天和涂遥一起拆。 涂遥那傻逼浑然不知自己刚刚被个糟老头肖想过,抱着被子睡得人事不知,这几天我好吃好喝把他养得白白嫩嫩,结果一点不顶用,还让聂寅之跑来惹我。我有点恨铁不成钢,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两下。 谁知道把他捏醒了。 扇子一样的长睫毛抖了抖,眼睛慢慢睁开,墨黑瞳仁里一片茫然,四处张望了一下,总算调好了焦距,看到了我,脸上还带着被我捏出的印子,无辜地问我:“大叔,怎么了?” 我忽然就不想揍他了。 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想想十多年前,还没被关过小黑屋,也不会伪装和欺骗别人的小涂遥,是不是也是这样无辜地看着自己的妈妈,满心以为,这个女人会好好对待自己,给自己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你睡吧。” 然后我熄了灯,也躺进了被子。 一片黑暗。 阳台上的花草在生长,花园里的玫瑰在悄悄绽放,衣物间里,灰尘悄无声息地落在每一件华丽的衣服上,那些属于涂娇娇选美皇后的后冠在渐渐氧化,失去光泽,泥土之下,那个曾经惊艳过一个时代,也差点毁了涂遥一生的女人,正在悄无声息地腐朽。 时光在静静的流淌。 所有的伤害都将被抚平,所有的痛苦都会被淡忘,尔后太阳会升起,阳光会照亮整个世界上的每一寸角落,每一个行人,每一个哭泣的灵魂,包括那个十多年前,蹲在城堡最黑暗的屋子角落里,恐惧哭泣的小男孩。 我听见涂遥均匀的呼吸声。 我伸手勾住他的肩膀,他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样,把手脚都缠到了我身上来。 我摸了摸他的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对不起,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第127章流逝 过完年,日子像坐在雪橇上,快得让人无法反应过来。 聂寅之在这里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离开,紧接着看见他现身一个关于两岸三地的经济论坛,聂家依然是钟鸣鼎食的大家族,华天人事大变动,聂源春风得意,为了那个叫律的小矮子,大手笔捧max,新年一过就开了个万人演唱会。 max大红,五个成员,有唱歌的有演戏的有卖脸的,里面有个卖脸的叫岚的家伙,红得有点过分,他也玩摇滚,长得中性五官冷艳,中分长发还打架子鼓,性格张扬说话像个叛逆少年,完全是在抢涂遥的路。聂源那家伙不知道是不会做人还是真的要和涂遥作对,不仅不限制还大力扶持他,我懒得警告他,直接让小叶去找聂寅之,不到半个月,那家伙爆出和乐曼在酒店同进同出的消息,俨然是被乐曼“集邮”了,cp粉少女粉们心碎了一地,和乐曼粉丝掐了个天翻地覆,风评顿时大跌。 正在这时候,涂遥接了乐子佼一部新电影,演一个叛逆的摇滚歌手,头发挑染成金棕色留长,一边别到耳后,耳廓上打了个钻石耳钉,穿一身朋克风的黑衣服,身上挂着把电吉他,站在麦克风前唱摇滚,灯光一打下来,整张脸漂亮得惊为天人。 我再找点人上网去扮max的脑残粉,说涂遥抄袭岚,然后让玛丽约束涂遥的粉丝,一定要理智冷静,更加衬托得岚的粉丝疯狗一样。max本来就脑残粉多,黑历史数不胜数,网民积怨已久,这个导火索一出,全面爆发。网上言论再一边倒,都说乐子佼三座影帝在手国内第一个冲击奥斯卡的人,拿涂遥和岚比是侮辱涂遥,让max的脑残粉滚回小学。 结果那个叫岚的家伙再露面时,连头发都剪短了。 聂源吃了这个暗亏心里不爽,我躲在岛上与世隔绝,他让小叶给我带话,说肖林你既然退休了就退得干净点,别时不时冒出来恶心人。 我当他是夸奖,恶心对手向来是我最擅长的事。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长处和短处,利用舆论和粉丝搞阴谋诡计我很在行,积累人脉结交朋友接戏宣传我也勉强,但是真正捧出一个天王,还是要reid,毕竟是带出周子翔的人,max原来就是他在带,岚能有资格抢涂遥的路,证明他在培养艺人方面确实比我厉害,他知道怎么磨练涂遥的实力和气质,让他朝影帝靠近,也知道怎么给涂遥定位,怎么给他打造一个深入人心的形象,怎么筛选电影,怎么让涂遥成为娱乐圈里最独树一帜的、无可替代的存在。 所以我安心带糯糯。 米林二月在柏林电影节上复出,一出现就直接担任颁奖嘉宾,我完全没能帮上忙,是凌蓝秋给他步的暗棋。 她带过的人里,最偏爱的还是米林。 米林拿过影帝,电影圈水太深,我有点有心无力,好在聂源自己作死,把华天好好一个公司折腾得怨声载道,好多老人都另觅出路,我让涂遥搭线,找了靳云森原来的经纪人叶繁来,给米林当经纪人,挂在涂遥工作室的名下,好好炒了一番。 米林复出第一个角色,是在乐子佼那部电影里客串,演涂遥那个角色的人生导师。 我和叶繁商量了一下,同意暂时让他先拍着国内的戏,有好机会就去好莱坞大片里演个配角,没办法,国内观众信这个。米林的身份很尴尬,一般的戏不能接,赚钱都是第二位的,关键是千万不能让人有种“过气明星复出捞钱”的狼狈感,一定要是“当年一览众山小的影帝急流勇退在国外旅游了几年享受了生活之后,决定回来电影圈玩玩”,制造这种气氛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首先要大肆宣传米林当年风光,国内荣耀都是小事,关键是国外媒体高度赞誉,好在米林当年争气,还上过人物杂志;其次要把米林沉寂的这些年变得风生水起,环游世界法国普罗旺斯英国城堡,还要给他找个爱好,比如说射击赛车架势飞机之类,一定要能唬人的。 然后就是叶繁的事了,一定要接戏,高贵冷艳地接戏,接“艺术家”风格的戏,千万不能让人觉得他是在赚钱,甚至可以拿出钱来拍戏,扶持新人,塑造热爱艺术热爱电影还不缺钱的形象。我和涂遥商量了一下,放出消息说涂遥的工作室有米林参股,工作室宗旨就是扶持新人。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都是走钢丝,每一步都是心惊肉跳,好在叶繁跟着靳云森大起大落过,没出什么大纰漏。最惊险的一次是程可的工作室看中米林形象,想搭上米林传点惺惺相惜之类的,把程可的档次也提一提。米林向来不擅长面对记者的陷阱,险些传出绯闻,当时岛上是凌晨三点,叶繁打来电话十万火急,我吓出一身冷汗,想起和程可还算有点交情,直接打了个电话给程可。 程可笑着和我聊了两句,第二天警报就解除了。 说到程可,她这几年也算是风生水起。她其实是个聪明女孩子,渐渐也学会了勾心斗角,手腕高超,她自己弄了个工作室,虽然走的是话题女星的路线,但是在舆论上没吃过什么大亏。 她和乐曼不同。 乐曼喜欢钱,喜欢名利,喜欢享受,所以把傍男人当成终生事业,相比在剧组辛辛苦苦拍戏,她更喜欢穿着高级定制戴着珠宝走红毯陪酒接代言。 而程可不同。 她红,然而她一年三部电影两张专辑,无数个客串、宣传、综艺节目。她每天几乎只睡五个小时,上次我为米林的事打电话给她时是凌晨三点四十,她五秒之内接起电话,声音无比清醒。 她微整无数次,做了烤瓷牙,打了美白针,就算是最毒舌的杂志,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颜在同辈女星中无人能敌。她在片场为了一场水里的戏在15度的水里泡了一个下午,拍武戏被威亚勾住肋骨,休息三天就再次上阵,她传过无数绯闻,却没有一个男朋友,拿了一座金熊,片酬千万,却连过年都在上节目。 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花园里的枫树长了不少叶子,上次米林回来,站在树下看了半天。糯糯长大了一号,也开始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每次涂遥回来,总是惊叹糯糯又吃了不少好东西。 上次听到小叶抱着糯糯唱歌,隐约听到一句歌词“……日子很短,只要是陪在孩子的身旁……” 没有什么,比抚养一个小孩,更容易让人忽视时光的流逝。 - 三月我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你是肖先生吗?” “是我,怎么了?” “你的母亲在我们医院去世了。” - 知道我要走,糯糯抱着我的腿哭得像世界末日,我只能带着他一起回来。 我妈是急性心肌梗死,开门时倒在地上,被邻居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是肖航让医生打我的电话。 我让保姆带着糯糯在我房子里玩,自己去了医院。 问清楚医院前台,跑到二楼的走廊上,远远就看见肖航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十八岁的少年,轮廓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样子,三月的s城,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运动服,看见我来了,仓皇地站起来,那么高的个子,一脸的失魂落魄。 我去太平间见过尸体,和医院交接,办好死亡证明,肖航一直跟在我身后,医生告诉我说,肖先生,你弟弟从昨天就一直待在医院。 我带着肖航回家。 他被糯糯吓了一大跳。 糯糯倒是对他很有兴趣,兴奋得“啊啊”大叫,几乎要从保姆怀里挣脱出来,张开手臂要他抱。 他失魂落魄地把糯糯接过来,糯糯心满意足,伸出小肉手抓他的耳朵。 我让他抱着糯糯,去厨房里简单地下了个面,让保姆把糯糯抱去一边玩,一边看着他吃面,一边和他说话。 “学校那边请了假没?”怕问起妈他又伤心,我只能找不重要的话说。 “请了。”他脸色苍白,眼眶深陷,我知道他和妈的感情深,毕竟我读大学之后,他都是和妈呆在一起。 我想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道什么话他才听得进去。 “吃完面就去睡吧,别想那么多。”我拍了拍他肩膀:“别担心,我在这里。” - 我妈的丧事很简单。 当年我爸去世,正是我家最困难的时候,那些亲戚都躲得远远的,没有来参加丧事,现在我妈去世,也都不好意思来了。 按家里那边的风俗,请了戏班子来唱哀戏,因为不是喜丧,停灵三天,我和肖航当孝子,跪在灵前烧纸。 我没想到我会哭。 当年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也没哭。 涂遥是晚上来的。 当时我正在张罗戏班子的人吃晚饭,听见糯糯兴奋得大叫,刚想让保姆抱着他去卧室玩,回头就看见小叶。 我抓着小叶准备问她怎么回事,正和进来的涂遥撞个正着。 他现在红得铺天盖地,一举一动都在记者眼里,跑过来找我无异于找死。就算压低了帽檐,也刻意穿得低调,但是毕竟是在聚光灯下呆惯了的人,饭桌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朝这边瞄。 我吓得得三魂没了七魄,拖着他进了卧室。 “你发什么疯!你想死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狗仔队盯着你……” 他抱住了我。 “我知道大叔的妈妈去世了。”他抱着我低声说。 “那也不用你来献爱心,”我把他脑袋推开:“我自己能应付……” “但那毕竟是大叔的妈妈啊。”他说。 我眼圈忽然就热了。 第128章花开 忙完我妈的葬礼,送了肖航去读书。 我知道他遇到这样的变故心情一定不好,但我不会安慰他,我也不会陪着他。 肖航刚去学校的那几天,我心神不宁,晚上总是失眠,我眼前总是浮现他小时候的样子,那么小的孩子,那么信任的看着我,叫我哥哥,好像我就是他心目中的整个天地。 爸爸死后一个月的,我去接他放学,给他买糖吃,他刚上小学,背着小小的书包,头发软软的,牵着我的手,跟我讲他学校里的事,他还那么小,不知道失去父亲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天很蓝,太阳很温暖,棒棒糖很甜。 我总是记得,那个晴朗的夏日午后,坚硬的水泥路面,他柔软的头发,那个小书包上被晒得暖暖,我半跪在地上,抱着他,失声痛哭。 我只是忍不住地想,肖航现在在干什么,他上课的时候会不会走神,他会不会成为一堆人里面在角落里伤心的那个,他会不会在半夜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梦里哭得满脸眼泪。 我知道他有多难受,但是我不能陪着他。 他才十八岁,他只是一时的错乱,把对父亲和兄长这两个角色的渴望当成了别的,他和我不同,他可以喜欢女孩子。 这条路太难,同道人太少,走上来,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能陪着你到老的人。 他会伤心,会痛苦,会愤怒,会不知所措,会觉得被孤立被遗弃,然后他会变得坚强,不需要任何人,他会长成坚强的男子汉,会遇到温柔美丽的女人,和她结婚,组建温暖美好的家庭。而不是为了在我这里寻求一点家人的温暖,而毁了自己一辈子。 如果可以,我多想陪着他一起长大,以温和稳重的兄长形象,给他最中肯的建议,最适当的扶持,和他坐在篮球场边,聊一点男孩子喜欢的话题。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多想看着他长成男子汉,看着他拥有光明的未来。 如果可以,我怎么会让他和当年的我一样,在悲伤中度过自己的青春期,像遍体鳞伤的困兽,一个人活在人群中,孤独得无地自容。 如果可以,我多想和所有我在乎的人呆在一起,肖航,赵黎,凌蓝秋,我有很多诙谐的笑话,我会准备好最舒适的沙发,最温暖的房子,做最好吃的饭,泡最好喝的茶,哪怕只是坐在一起晒晒太阳,说点无关紧要的话,我都心满意足。 以前我总觉得,这世上的事有什么大不了呢?只要你活着,我活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我们总会聚在一起,时光很长,岁月也很长。 原来不是。 这世界多冷酷,命运是看不见的手,把我在乎的人一个个从我身边撕扯开,我原本计划好的人生被撕得血肉模糊,我却连伸手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一个个离去,消失在我生命里。 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以后再也不能互相问候,不能告知彼此的近况,不能聊一点自己的困扰,不能坐下来,好好地喝一点茶,碰一杯酒,不能看见他们的脸,不能照顾他们,就算知道他们仍然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活着,而我拥有的,只是手机里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号码,一段连翻都不敢翻起的回忆。 这样的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已经死在了我的生命里。 如果可以,我能为他们而死。 但是我活着,却不能给他们哪怕打一个电话。我要装成这世上最冷酷最绝情的人,最卑鄙的朋友,最无耻的哥哥。 这就是我剩下的人生。 冷酷的人生。 - 我在s城住了下来,深居简出,很少出门,涂遥很忙,他很年轻,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而我有大把的时间等。 我找不到人喝酒,只有尹奚常常带着自酿的杨梅酒来找我,混得熟了,他原来也会开玩笑。 因为担心糯糯体质不好,我找了个人来给糯糯喂母乳。 尹奚笑我,说肖林,这整个s城,大概也只有你家还有奶妈。 他笑我传统,叫我林老爷。 我渐渐不喜欢出门,也没再穿过西装,我常穿柔软宽松的衣服,在花园里种花。如果我常照镜子的话,应该会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那种常见的30岁男人,一事无成,胸无大志,无所事事。 - 糯糯半岁的时候,齐楚的事已经没有人提起了。 这世界上漂亮的人有那么多,这世界上有才华的人有那么多,这世界想出名的人有那么多。 华天的选拔新人,sv台的选秀,其余那些大大小小的选秀、电影、电视剧、上不了星的电视剧,mv,时尚杂志,t台,一茬一茬的新人,放在平凡生活中,都是被人围绕的帅哥美女,落到娱乐圈里,却命比草还贱。 谁还会记得齐楚。 带着糯糯的时候,我也会上网,看论坛消息,看娱乐新闻,官方的媒体里对齐楚一字不提,是赵易下的手,只是在一些私人论坛里,当人感慨涂遥是上帝宠儿独步天下的时候,总有些路人,提起当年那个曾经和涂遥打了个头破血流的齐楚。 总是有些人的,还记得他当年二十四岁当流行天王,记得他转型演员的云麓多么红,记得他客串电影,在那些光影之间曾经多耀眼过。 也有小孩子,懵懵懂懂来问:我上次看到一个叫齐楚的演员的截图,颜那么好看,为什么不红? 也有人会说,当年看云麓都掉了眼泪,可云麓三为什么还遥遥无期? 林小白回去唱歌了,他渐渐不那么红,也渐渐可以开一场安安静静的演唱会,不再有歌迷在台下尖叫,不再有粉丝包车跟在他后面。明月嫁人了,我说过的,我欠她一个人情,后来她挡着程可的路,爆出入圈前的不雅照片,是我搭线,帮她跟程可的经纪人求的情,她也知道时势比人强,事情平息之后就嫁到国外去了,走之前还给我打电话,说:肖林,你是一个好人。 程可越来越红,炙手可热。 谁会想到呢,当年云麓传的四个人里,最后剩下来的会是她。 也应该是她。 林小白最终还是喜欢唱歌,明月吃不了苦。 而齐楚,曾经压过涂遥风采的齐楚,他毁在我手里。 糯糯快过一岁生日的时候,传出赵家要和聂家联姻的消息,要和赵黎结婚的,是聂源的堂妹,名媛,长得很清秀,身上有种真正的大家族才能养出的贵气。 糯糯一岁生日前半个月,赵黎来找我。 他已经穿惯了西装,做惯了生意,眼神坚定,表情严肃,站在楼下,我下去的时候几乎有点认不出他了。 他说:“大叔,我要订婚了。” 我站在那里,想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但是我做不到。 我说:“那很好啊。” 我请他喝我自制的花茶,半个手掌大的杭菊晒干,用牛皮纸包好,一个玻璃杯里放一朵,沸水冲下去,迷蒙的雾气里,白色的花瓣渐渐舒展开,坐着看花开,是我现在一天里最喜欢做的事。 我们坐在茶桌边,楚河汉界,遥遥相望。 他跟我说起他要娶的女人,他说:“小淑是个很善良的人,她不太懂那些家族之间的事,她现在还在法国上学……” 我手指握在玻璃杯上,手指尖像被火苗舔着一样疼,但是这点疼这点热气,才让我觉得我是真切地活着。 我说:“我原以为你是只喜欢男人的。” 他坐在我对面,他剪了头发,原来他也有坚毅的额头,他的脸颊凹陷下去,下巴也渐渐有了青色的胡茬,他的眼神像极了赵易。 他说:“我不是只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 我抬头往窗外看,外面下着雪,明明关着窗户,我却觉得这样冷。 他苦笑了一下。 “可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他问我:“你这样,真的觉得开心吗?” 我把手缩了回来。 我说:“我过得很好。” 他不再说话了。 杯子里的热气渐渐冷下来,凝成密集的水滴,我坐在这里,沉默像刀一样,一刀一刀在凌迟我们。 我们有过那么好的当年,也曾经一起醉倒在深夜的路边,我们曾经无话不谈,但是沾上感情这两个字,我们就站到了河的两岸,时光是河水,顺流而下,不能挽回。 如果他能带着他喜欢的人来见我,我会端出酒来和他喝,坐下来讲一点我们的当年。如果我愿意跟着他走,他会变回那个小流氓,至少,我会看见他笑的样子。 但是我们谁都不会退。 最后天黑下来,他起身离开,他是赵家的继承人,有太多的事在等着他。 我们站在门口,门外就是s城的夜晚,铺天盖地的大雪,无边无际的人群,是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说:“大叔,我永远不会换电话号码,永远不会换住址,如果有天,你想来找我,你就来,十年二十年,我等你。” 他抬起眼睛来看我,这双眼睛我梦见过无数回,只是被他这样看着,我眼泪都快流下来。 “大叔,一辈子没有多长的。” 作者有话要说:唉。 第129章客人 七月赵黎订婚。 糯糯一岁生日前一天,涂遥和乐子佼合作的电影拿到金熊奖。 涂遥成为金熊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获得者。 铺天盖地的荣耀,铺天盖地的喧哗。 我带着糯糯躲回岛上,reid吸取了周子翔当年拿影帝太过高调被人泼红墨水的教训,让涂遥低调避开媒体,所以涂遥和米林都赶了回来,给糯糯过周岁生日。 第二天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这些年下来,如果要说我有怕的人的话,应该就是赵易了。 他坐着私人飞机,直接停在岛上的停机坪里,管家带他来见我时我正在给糯糯穿衣服,小孩的手脚脆弱得很,冬天的衣服又多,我小心翼翼,出了一身冷汗。 回头就看见赵易。 一年时间,他鬓边多了两抹白色,眼神更加凌厉,径直瞪着糯糯:“这是谁?” 糯糯被他吓到了,瘪了瘪嘴,想哭却又不敢。 我让管家把糯糯抱走了。 “朋友的孩子。” 我没必要骗他,反正他也查得出来。 赵易冷哼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这人气场太强,走到哪里都有一种这个地方被他征用了的感觉,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管家泡了茶端过来,大概是太匆忙,泡的不是常喝的绿茶,是香味浓郁的红茶。秦裕朝我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大概是在外面等着他。 他眯着狭长眼睛,审视地看了一下周围,才把眼睛落到我身上。 “你和涂遥住在一起?”他问:“上次有人在纽约看见你。” 我点了点头。 “是赵黎告诉你我在这里?”我问他。 “我自有我的办法知道。”他像是不想和我聊这话题:“你现在带的孩子是谁的?” 我没说话。 “不要让我自己动手去查。”赵易话里带着点威胁的意思。 我站了起来。 “我想,赵导这次的来意,并不是为了追问我在帮谁带小孩吧。” 赵易挑起了眉毛。 “阿南要结婚了。” “赵导的意思,是希望赵黎订婚,还是不希望赵黎订婚?”我问他。 “他愿意接受别人当然很好。”赵易说:“但关键是,阿南并不喜欢女人。” 他语气轻描淡写,话的内容却是暗潮汹涌,我虽然呆在岛上种了半年花,却不至于连这点暗示都听不懂。 “赵导是说,让赵黎和一个自己压根不可能喜欢上的女人结婚,是比跟我在一起还让你不能接受的?” 赵易翘了翘嘴角,眼神里带着几分欣赏地看着我。 “肖林,如果你不认识阿南的话,我倒是很想让你在我身边当个助理。” 我当年自己就带着两三个助理,为什么要跑到你手下去当助理?世界又不是围着你转的。 “谢谢赵导夸奖。”我不受他影响,跟他分析:“但是赵导现在的想法,是既不希望赵黎结婚,也不希望赵黎和我在一起,只是希望我做点什么,阻止赵黎结婚,这样,赵导讨厌的两件事都不会发生了,是吧?” 赵易看我的眼神更加欣赏了。 “但是赵导为什么不想想?”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起眼睛,不紧不慢地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赵易比我还气定神闲:“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你带的这个孩子是谁的……” “赵导,威胁一个小辈,并非长辈所为……” 赵易一点不受激,动作悠闲地喝着茶,赵家人里面,他算是最好看的一个,年纪上来了,眉眼之间都是英俊神气。 我也没指望他会良心发现。他既然来,就是希望带走我,先让赵黎拒绝了婚事,再把我扔开,两全其美。 “赵导,其实你想错了。” “哦?”他很配合:“哪里错了?” “赵黎和女人结婚,其实比和我在一起要好。”我懒得再和这老狐狸周旋:“赵黎和聂家的女人结婚,第一个,对他事业有帮助,第二个,联姻的夫妻,其实就是个形式而已,束缚不了赵黎什么,等他以后遇到喜欢的男人,这个婚姻不会成为阻碍。赵黎是gay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聂家既然敢嫁,就是做好了那个女人的思想工作。谁也不想闹到不可收拾……” “似乎有点道理,”赵易在茶雾里半眯着眼:“你继续说。” “至于和我在一起,赵黎是很亏的。第一,我对赵黎,更多的是一种挚友和家人的爱,并非爱情,赵黎和我相处,只会吃亏。相信赵导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一直阻止我们。第二,赵黎年纪还轻,难保以后不会遇到更适合他的人,你也看到了,我对齐楚尚且能下这样的狠手,到时候会不会做什么,更难说。赵导你说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 “赵导不需要阻拦他结婚,”我跟他说:“赵导更需要在意的,是赵黎现在放弃了当导演,改而从商了,这是他一辈子的爱好,要是轻易放弃,以后会后悔的。” 赵易笑了起来。 以往我们见面,都是剑拔弩张,他对我百般挑剔,我还以颜色。 但是现在不同了,一切都按着他的料想在发展,就算有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也只是一些细小的插曲,他自然也大度了起来。 “你错了,肖林。”他说:“我还觉得,阿南二十岁开始拍电影,有点早了,该多历练几年。我是三十岁才开始拍出像样的作品的,阿南现在先在商场上玩几年,等他后悔了,再去拍电影也不迟,当导演,本来就和年纪没什么关系,年少成名不是好事。” 他言语这样缜密,语气这样得意。 我附和地点头。 我懂的。 结婚是一件,从商是一件,放弃拍电影又是一件。 故事都是这样写,为了一个人,放弃事业,放弃亲情,最后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但现实是另外一件事。 生活其实是道算术题,爱情从来不是正无穷,减去事业,减去亲情,一点点贬值,一点点缩水,总有一天会在生活的琐事中被消磨掉,到那一天,你就后悔了。 只有年轻的女孩子,才会觉得爱人为自己牺牲掉在乎的东西是甜蜜的。她们看惯了小说和电影,以为爱情是钻石,摔不坏磨不掉,稍微经过了一点事,才知道爱情原来是水晶,捧在手心里,打不得碰不得,一不小心就摔坏了。就算想拿出来炫耀一下,它的光芒和别人的玻璃也没什么两样。 赵易怎么会不懂。 他比我懂得多,所以我才甘拜下风,他来找我,哪里是找我帮忙,甚至连谈判也不是。 他是来看看,我过得怎样,是不是在卧薪尝胆磨刀霍霍,企图破坏他儿子即将幸福圆满的人生。 我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不知道是想笑我还是笑他。正准备找点话来送客,一抬头看见涂遥站在门口。 他每次回来都是大呼小叫,还在外面就叫得所有人都听见了,难得这样安静。 “你怎么回来了?”我起身走到他身边,他大概是从jk的发布会上回来的,身上还穿着jk今年新款的风衣,外面大概下了雨,墨蓝色的呢子上粘着一层细小的水珠,拿了影帝之后他剪短了头发,仍然是染着金棕色,额侧头发垂到下巴,像美国青春电影里常见的金发碧眼的小青年。 涂遥任由管家帮他脱了衣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赵易:“他怎么来了?” “赵导到纽约,顺便来看一下我们。”我让管家把他大衣送去洗衣房,拉着涂遥手臂到沙发边:“赵导的新戏不是发了剧本给你,现在难得赵导也在,你们好好聊聊。” 涂遥今天大概是心情不太好,他向来不怕冷,里面只穿了一件jk的高定白衬衫,在沙发上坐下来,斜着靠在沙发背上,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抵着下巴,也不喝茶,径直问赵易: “赵导,听说你儿子要结婚了?” 赵易挑起眉毛,点了点头。 “他不是个同性恋吗,结什么婚?”涂遥语气已经完全是挑衅了。 我本来准备走开,听到这语气,伸手按住了涂遥肩膀,坐了下来。 在为人处世上,涂遥向来比我还精,我鲜少听见他这样的语气,也不好贸然阻止。 赵易一点也不以为忤。 “这房子你整修过?”他说:“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把舞会厅拆了,把一楼的书房改成了厕所,还有花园里的竹子,我也全都挖了出来,一根不剩。”涂遥语气仍然很冲。 “肖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赵易站了起来。 “现在你后悔来了是吧?”涂遥也站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房子呢!” 他早已经长得超过了一米八,身体也不像以前一样看起来那么单薄,他站起来的时候,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点也不必赵易差。 我早该想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嗯,加油在今晚完结。 肉会放到番外里,大肉,啦啦啦。 还是忍不住要说,其实每章都有伏笔,比如这张的茶,有猜到的少年可以来领奖呀。 第130章开始 我坐在沙发上吸烟。 因为赵易以前喜欢用的的一楼的书房被涂遥改成了杂物间,所以他们去二楼的书房谈话了。 管家过来说糯糯在哭,吵着要我抱,谁都哄不住。 小叶抱着大哭的糯糯过来偷偷看了我一样,又把糯糯抱走了。糯糯哭得撕心裂肺。 也许小孩子也有第六感吧。 我吸了太多支烟,有点昏昏沉沉的,蜷在沙发上,有点冷,但我不想起身去拿毯子了。 光是让自己保持这副平静的样子,就已经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 有很多事,我不敢去想,也不想去向。 我要等自己好一点的时候再去想。 也许是太冷了,我睡得很不安稳。似乎是做了噩梦,又似乎没有。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给我盖毯子,我睁开眼睛,看见涂遥的脸,他半跪在我面前,垂着眼睛,很安静地看着我。 他从来没这么安静过。 我坐了起来,头还是有点晕,后脑有根神经,在一抽一抽地疼,我摸到沙发上有个地方被烟灰烧坏了。 涂遥没有动,抬起脸看着我。 “赵易呢?” “他走了。我们聊完了。” 我把毯子掀开,在地上找自己的鞋。 “你要去哪里,”涂遥抓住了我的手:“糯糯在睡觉,马上就开饭了,小叶他们都在休息。” 我甩开了他的手。 他再次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用力挣扎,被他死死拖住,他半跪在地毯上,一言不发,只是用哀求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看他的眼睛。 我扭动手腕,企图挣脱出来,他力度这么大,我出了一身汗,身体是冷的,耳朵却滚烫,我满心里都是恨意,挣脱不开,像有一把火在脑子里烧,我狠下心来,一脚踹在他的腿上,他闷哼一声,手上力度一松。 我转身跑,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把我扑倒在沙发上。 “别这样,”涂遥整个人压在我身上,墨黑眼睛里满是哀伤和乞求的神色:“我知道错了,我没有再瞒下去,我今天说出来就是怕大叔生气……” 我躺在沙发上,不想听他的声音,也不想看他的脸,只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绘画,充耳不闻。 “大叔,你看我一下好不好。”他扳过我的脸:“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要不说话,行不行?” 我别开了眼睛。 真是奇怪,到了这时候,我心情反而意外地平静起来。 “我不想和你说话,也不想听你说。”我看着沙发上被烟灰烧掉的那一点:“我现在已经分辨不出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我说过的,大叔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不会骗的人。”他抓着我手,几乎是在乞求了:“你信我一次,大叔,你信我一次……” 我转过眼睛来。 他眼角都是红的,瞳仁墨黑,眼神这样清澈。 金熊奖影帝,真是实至名归。 “涂遥,我信过你很多次了。” 但是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是一次又一次考验我底线,一次又一次的借口,辩解,情有可原。 他的表情简直像要哭出来。 “我不知道,是我太蠢,还是以前你每次骗了我,都不需要承担一点后果,所以你现在已经完全肆无忌惮了。”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问他。 “不是的。”他焦急地摇头:“我真的没有骗大叔……” “这样的废话就少说吧。你现在是想怎么办?”我冷冷问他。 “大叔想要怎么办都可以。”涂遥以为我松动了,仍然是可怜的表情:“只要大叔不走。” “你先放开我。”我用下巴指了指他按在我肩膀上的手臂。 他犹豫了一下。 “那就没得谈了……” 话没落音,他就被电了一样松开了手,但也不敢离得太远,就蹲在沙发旁边,仰着脸看着我。眼神像极无辜的小动物。 我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他。 在我面前,他向来是最能委屈自己的人,只要有必要,他可以扮成最温和最无辜的样子,嘴上说着,不管你怎么惩罚,不管你做什么都可以,再佐以真挚清澈眼神,简直无往而不利。 然后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把我蒙在鼓里,骗得我一无所知。 “你不用扮成这样委曲求全的样子,我们之间是谁委屈,你心里清楚。”我冷冷说:“既然你要讲道理,我就讲道理。我问你,你最开始对我这个人有兴趣,想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他抿了抿唇。 我起身就走。 他拖住了我的手。 “是因为知道赵黎受伤了。”他说:“我想知道,赵黎为什么愿意为了保护你受伤。但是后来我喜欢上了大叔……” “解释的话就不用说了。” 他眼角顿时就红了。 我别开眼睛,看着沙发上被烟灰烧坏的地方。 因为齐楚我吸烟,因为齐楚我又戒烟。 现在我又开始吸烟了。 我不知道我还戒不戒得掉。 “后来那么长的时间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父亲是赵易?” “我想说的。”他抓住我手:“我第一次带大叔来这里的时候,我就说了,大叔要问什么,我都说,只要大叔愿意听,我就说。大叔说等我想说的时候再问,后来大叔就一直没有问过我。” 我记起来了。 那次我是说过这样的话,我还问过他,为什么叫我大叔,他说,因为在sv台化妆间再见到之前,他在网上看到一个视频,视频里的女孩子叫了一声大叔,我就回过头来,他觉得我那时候的样子很呆,很有意思,所以就叫我大叔。 “如果我一辈子不问,你就准备一辈子不告诉我?” “不是的。”他焦急的辩解:“我知道赵黎和大叔是很好的朋友,我知道说出来大叔会误会,所以我一直没有说。但是我不想瞒大叔一辈子,我说过的,我永远不会骗大叔,所以这次我主动说出来了,大叔,你生气也好,打我骂我都好,你不要走。” 我别开了眼睛。 “你究竟是因为不想骗我才说出来,还是为了报复赵易,才说出来?” - 涂遥没有说话。 我转过眼睛来,看着他,他低着头,半跪在地上,我看不到他脸上表情。 过了很久,我才听见他低声说:“那大叔要怎么样,才相信我?” 明明在他那样辩解的时候都丝毫没有动摇过的心,这时候,却渐渐动摇了起来。我想,我虽然情商不高,但至少还有点分辨人情绪的能力。 我硬起了心。 “放我走,涂遥。”我说:“不要拿聂寅之来威胁我,不要拿糯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威胁我。让我走。” “大叔还是不肯原谅我吗?”他低着头,轻轻地说。 他明明没有辩解,也没有求饶,这样轻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我却觉得心脏抽搐一样疼。 “如果我想回来,我自然会回来。如果我不回来,只能说明我不喜欢你,你留着我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硬一点。 他的手按在地毯上,抓紧了花纹繁复的地毯,我看到了他手背上用力的青色血管。他的刘海垂下来,我看不到他脸上表情。 他说:“好。” - 我一手抱着糯糯,一手收拾东西。 小叶被我吓懵了,管家摸不清我们是怎么回事,一脸焦急地围着我打转,责备地看着涂遥,想问他,却又被涂遥脸上的表情吓得不敢说话了,沉默地去吩咐佣人准备船。 涂遥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安静地看着我收拾东西。 没有求饶,没有辩解,没有多余的解释和诠释,甚至没有挽留的话。 他只是看着我,他眼里的光像是黯淡了下来,我明明还记得他在金熊奖领奖台上说着他要感谢一个最重要的人的张扬样子,现在他却沉寂如死灰,站在这里。 我很快收拾好了一个小箱子,抱着糯糯,也提不了太多。 管家替我提着箱子,小叶替我打着伞。我们走到了城堡正门的台阶前,移植过来的枫叶已经红到尾声,满地的暗红色落叶,我喜欢这叶子,所以一直没让花匠去扫。 “外面下雨呢,”小叶忍不住劝说:“要不,等明天吧……” 我摇了摇头。 糯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里还拿着不知道谁给他的彩虹棒棒糖,吃得开心,糊得满脸都是。 涂遥站在我后面,一直送我到门口。 我出门的时候,他走到了我面前。 他没有看我,而是伸出手来,摸了摸糯糯的头,给他把毛绒绒的熊猫帽子戴好,糯糯很大方地把彩虹糖递到他面前。 他用手指点着糯糯的脸颊,眼神专注地看着糯糯,忽然叫了一声:“大叔。” 我看着他,阴沉的雨天,他的侧面像坚硬的石雕,眼神却这样哀伤。 “大叔,我并没有告诉赵易,我是他儿子,我说我是聂寅之的儿子,他相信了。他既然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求着他,要当他的儿子。”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赵易是我爸爸。我妈每次把我关进黑屋子之前,我都会哭,都会求她,我求她说,妈你不要扔下我,我会很听话,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我妈都说,她恨我,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来没有生下我,她让我去找赵易,赵易才是我爸。” “后来我长大了,回国了,我知道了赵黎,知道赵黎才是我爸爸喜欢的儿子。我还让聂叔帮我找了赵易的戏来拍,因为我很想看看我爸爸是什么样子,想呆在他身边,和他说说话。” “我其实很羡慕赵黎。” “我常常想,为什么我爸会要他,不要我,为什么他有的东西我都没有,他可以跟在爸爸身边长大,他可以玩摇滚,可以叛逆,可以无忧无虑……” “后来我有了大叔,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会有一个人,是完全属于我的,谁都抢不走的,连赵黎也没有的。” 他笑着,却低下头去,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原来不是。” - “涂遥,如果我们再遇见,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了。不管是欺骗,利用,谁委屈,谁亏了,谁赢了,都当做没发生过,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不要再翻陈年旧账,不要再想是为了什么认识,为了什么在一起,没有预谋,也不用解释。” 涂遥没有回答我。 他才二十岁,他惴惴不安,步步为营。他这样骄傲,又这样自卑。他以为我不喜欢他,不想和他在一起,就像我以为他永远在欺骗我一样,是最难解的迷局。 - 我抱着糯糯,走下了台阶。 小叶给我打着伞,雨很小,有点风,有雨飘进伞里来,糯糯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还伸出手去抓。 这样的天气,糯糯恐怕要着凉的。 还想再走远一点呢。 - 我沿着台阶,走了上去。 涂遥站在城堡前,灯光落在他身上,包裹在墨蓝色风衣里的是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形,他有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和最悲伤最惊讶的神情。 “有东西忘了拿吗……”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站在他面前,温和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来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我叫肖林。” 手被抓住了。 被紧紧抱住,像要勒碎胸骨一样的力度。在混合着滚烫眼泪的,让人窒息的吻之间,我听见他轻轻的,还带着一点鼻音的声音。 “你好,我叫涂遥。”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工作室的少年说要和我绝交,t t,因为结局拖了好久好久。 第131章刀尖 糯糯一岁半的时候,开始说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他学会的第一个词是“爸爸”,是叫我,第二个是“小爸爸”,叫涂遥,是涂遥用糖引着他学会的。 那时候涂遥已经走到最巅峰的时候,无数脑残粉前仆后继,大都还是在校的学生,他的公众形象有点叛逆,reid请动叶霄,给他出了第一张摇滚专辑。 这张专辑有尹奚插手。 这几年,尹奚一直游离在华天之外,毕竟他还是聂家人。他虽然比以前闲了很多,但仍然没什么朋友,只是偶尔来找我喝点酒,他也喝不了多少,话也少,大部分时候是我在说话。 聂源在华天拼命折腾,除了max,其他艺人多多少少受到点影响,尤其是乐曼,整容过度现原形,又没什么拿得出的经典作品,地位完全滑下来,程可又资历太浅,担不起大梁。在这危急关头,华天重点培养的袁冰竟然步戴莹后尘,在事业巅峰嫁入豪门,华天当家花旦直接断档。 聂寅之看不下去,把尹奚又提了上来。 正好涂遥在这时候出专辑,尹奚帮了不少忙。 尹奚上来之后,开了两个选秀节目,流程和定位都新颖得很,选了一堆年轻的女演员上来演都市情景喜剧,就在华天自己台里播,情景喜剧本来就是小成本,有剧本其他的都好说,再时不时拉上华天自己的人来客串一下,播着播着竟然红了,新面孔一红,把程可的辈分也抬高了。 于是程可就接演了乐子佼的电影。 这年的暑期档,本来以为是程可参演的乐子佼的电影和涂遥那部赵易的电影抢票房,结果横空杀出一匹黑马。 那匹黑马就是关永平亲自导演的《一叶知秋》。 这部关于聂行秋的电影,筹备了好久,我和reid做交接的时候还说过,记得给涂遥留点档期,因为李青华的剧本随时可能写好。 结果后来秦染亲自发了停拍通知过来,reid决定退出,毕竟原先是准备靠这电影拿影帝,把涂遥的定位提高,结果现在已经在乐子佼那里拿了影帝了,现在的重点就变成了多培养观众基础,所以应该多拍点赵易和陆赫这种有人看的大片。 没想到这部电影这么快就出来了。 导演亲自出来宣传,七十多岁的白发老人,秦染推着轮椅开记者招待会,郁蓝跟着跑。每到一处,记者会开完,所有记者都起立鼓掌。 电影首周票房过万,直接占了南报、百乐网、sv台三大娱乐资讯的头条。 这电影叙事方式很新颖,把聂行秋的电影片段,夹杂着主演的演绎,还有聂行秋生前身边人的叙述。有郁蓝参演,靳云森参演,凌蓝秋在电影里有叙述片段,还有聂家人回忆聂行秋生前的片段。 主演是齐楚。 无数人感慨,凌蓝秋一步好棋。 这电影出来之后,光是演员表,就砸死了同期的电影,独占鳌头。沸沸扬扬,到处都是追忆聂行秋的人,聂行秋的粉丝彻底沸腾,全国各地包场看电影,影评一片颂扬。 紧接着就有论调,聂行秋生前港媒就隐约默认他是双性恋,齐楚来演他,其实也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默契。 但凡有人出来质疑这论调,都会被扣上歧视的大帽子打回去。 死者为大,没人能够理直气壮骂聂行秋喜欢男人。 所以也没人能在明面上大嚷“齐楚是gay”,毕竟,他现在几乎是和聂行秋绑在一起的。 连米林都复出了。 广电解开封杀之后,齐楚进入内地宣传,《一叶知秋》彻底大红,关永平叙事功底自不必说,电影可看度本来就高,加上李青华的剧本和台词几乎横扫白领文青,南报首先提出,乐综跟上,各大影评人纷纷捧场,称这部电影是神作。 我在家里买了蓝光碟看过一次,偌大屏幕上,电影的开头,聂行秋穿着八几年的香港私立大学的制服,慢慢地走过半山的长路,路边凤凰树开了满树火红的花,红云一样,遮住了天空,他走着走着,回过头来,朝背后看了一眼。 是齐楚的脸。 他的眼睛,干净得像什么都没经过,没有这些年唱歌出专辑宣传拿最佳男歌手,也没有拍过的电影,喜欢过的人。 他演聂行秋,演他第一次演电视,在古装剧里演一个白面书生,ng之后不好意思地笑。演聂行秋的第一部电影,聂行秋的梁祝片段,聂行秋和郁蓝的祝英台十八相送,笑得儒雅,然后镜头慢慢拉远,是他站在青青芦苇岸边,水清沙白,白鹭乱飞,郁蓝站在船头,相视一笑,不胜深情。 他也演聂行秋死的时候,聂行秋告别演唱会的视频后,镜头穿过疯狂的观众,穿过正忙着下台的伴舞,穿过表情麻木的幕后人员,穿过后台的门口,到灯光明亮的化妆间,是他趴在垃圾桶边,撕心裂肺地干呕,地上散落着治疗癌症的药。 关永平用他,把聂行秋留下的那些电影,那些演唱会视频,那些采访都串联了起来。他是镜头后的聂行秋,是观众没有看见的,那个真实的,有血有肉,而不是只活在屏幕上的聂行秋。 电影的最后,在靳云森和郁蓝的叙述之后,在当年照顾过聂行秋临终的医务人员之后,在凌蓝秋对聂行秋临终的回忆之后。 是齐楚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他手上插着输液的针头,空荡荡的病号服里,肋骨都根根分明,他眼神涣散,渐渐闭上眼睛。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走廊上空无一人,医院的大堂里,空调风吹着报纸,在空空的座位下乱飘,最后挂在座位脚上。 画外音是齐楚的声音,他说:佛家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只是这世上万千叶子中的一片。 一叶而知秋。 这电影没有理由不红。 七月底,乐子佼的电影首先下映,赵易咬牙坚持了半个月之后,也以堪堪过亿的票房惨败,八月中旬《一叶知秋》终于下映,陆赫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自己的新片发了出来。 《一叶知秋》的国内票房停在了八亿。 海外的票房还没出来。 整个娱乐圈都被这部电影弄得沸沸扬扬,一会是传言郁蓝要重出江湖,一会是说这是关永平金盆洗手的电影,一会又说李青华正在着手写周子翔纪念电影的剧本…… 郁蓝召开记者招待会辟谣,宣布自己将继续居住在国外,不会接拍电影。关永平不予理会,接受了两次采访之后就回了美国。靳云森更是躲得远远的。 于是只剩下齐楚。 谁也想不到,在所有人认为他要退出娱乐圈的时候,他杀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回马枪,重临巅峰,风光无限。传言自然不会放过他,有种传言就是说他之所以拿到这个角色,是因为求了关永平很久,而且他是带资进组的,没拿一分钱片酬,还拿自己的钱来投资这部电影。 而他,也丝毫没有怯场,声称这一年多只是在秘密拍摄电影,居住在国外,是为了让自己心境沉下来,坦言自己以前太浮躁。 他没有急着上综艺撇清自己在金熊奖上的那一次大纰漏,也没有趁着正红的时候接代言赚出场费,他只是平静地上了两个访谈,只聊电影的事。 但是渐渐网上就有了言论,说他在金熊奖上是被人设计了,那个和他接吻的是他朋友,收了别人的钱。本来金熊奖的最佳新人是他的,还险些有人翻出我和他以前在记者招待会上的视频。 尹奚手快,联合reid,帮我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但是这个观点已经有不少人赞同了。 我一直都觉得这不是黄景的手笔,他没有这么高明,结果看到网上一个私人拍的视频,他去参加电影宣传会,被记者围追堵截,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剪着短发,明明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手段却老练得让人赞叹,一面让大黄护着他走,一面自己断后应对记者。 这一幕,和凌蓝秋当年给聂行秋当经纪人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我果然没有看错阿青。 阿青聪明,学得快,而且有眼光,她和齐楚感情应该并不深,却在那样的困境里陪着齐楚一年半,这份耐心简直可怕。娱乐圈水深,米林有叶繁,涂遥有周子翔,max有尹奚,她却在重重包夹里面带着齐楚杀出一条血路,齐楚虽然红,来问档期的却都是小导演,大部分大导演都在观望,毕竟好演员多得很,没必要冒这个险。她也不急,只慢慢选剧本,毕竟齐楚粉丝基础在那里,不像横空出世的新演员,要多拍戏混脸熟。 最终赵易按捺不住,选了他演新戏的男主角。 没办法,男演员青黄不接是事实,涂遥戏路有限,太久没出一个能演最正统的一身正气的主角的年轻男演员,赵易已经等了太久了。 阿青像我,喜欢玩舆论,齐楚在他手上和粉丝关系好了不少,而且她继承了我真传,就是再怎么都有一套说辞,齐楚现在和粉丝关系好,和他原来面瘫的定位有差距,粉丝却振振有词:这说明咱们小爷对粉丝好。 但是她比我好,因为她骨子里的价值观很像凌蓝秋,她虽然舆论玩的溜,但更喜欢实力。比男人还喜欢来硬的,做事雷厉风行,做人卧薪尝胆。 相比之下,程可的经纪人就有点不够看了。 暑期档乐子佼的电影惨败,票房创历史最低,乐子佼江湖地位在这里,一堆文青拥趸,谁敢骂他就是俗人。不知道是乐曼那女人丧心病狂动的手,还是乐综想捧李薇拉所以踩她,总之网上舆论一边倒,都是骂她演技差,整容脸,拖累了乐子佼。然后那些平素就看不惯她的人纷纷揭竿而起,新仇旧恨一起上,整容旧事被八了又八,演技被人截图分析,一堆疯狗样的水军天天在网上发她整容对比图、和华天高层出入酒店的图,不管你说得多有礼有节,只要你是为程可辩解,他们都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 其实以我置身事外的角度看,这部电影惨败,完全和程可没有关系,乐子佼这些年玩文艺忧郁玩脱了,这次剧本太烂,以前的美指又没参加,电影水平太低,就算巅峰时期的郁蓝来救,也只是给她自己多一段黑历史而已。 可惜群众的眼睛被某样东西糊住了。 程可风评猛跌,整个下半年一片惨淡,眼看着要渡过难关,年底金熊奖颁奖,齐楚拿了最佳男主角,陆赫电影里女主角袁冰,算是给这即将嫁入豪门的女人多一份嫁妆。 金熊奖不厚道。当初给陆赫拍电影的时候,我不是没有见识过,袁冰的演技绝对不及程可。 可惜。 娱乐圈从来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金熊奖颁奖典礼第二天,对程可的讨伐彻底爆发。 程可一夜之间,就多了无数个外号,从“假脸”,到嘲笑她演崩溃哭戏“五孔娘娘”,再到因为她从酒店出来的时候用手整理头发的“梳头婢”。 墙倒众人推。 各种丑闻一拥而上,连粉丝里也闹不和,偏偏她经纪人是个傻逼,这时候还不出来应对,只知道带着她躲。 金熊奖后陆赫电影开拍,传言女主角是李薇拉。赵易的战国电影也确定了女主角,绝世美女西施并不是由程可来演,而是由和宁家离婚后复出的影后戴莹来演。齐楚演的范蠡,靳云森的勾践,米林的吴王夫差,连郑旦都找了袁冰来客串。 唯独没有程可。 程可的经纪人这时候知道急了,带着程可走红毯,出席各种品牌开幕式。 可惜晚了,程可代言rado换了代言人,原本朝她伸出橄榄枝的其他品牌也纷纷收了回去,程可咬着牙穿着各大品牌的新款高级定制晚礼服,仓皇地走了几个红毯,被记者盯着脚部拍特写。 她穿的鞋,比脚长出一大截。 谁都知道娱乐圈好,光鲜亮丽,风光无限,但是背后的心酸,却少有人知道。 都说潜规则潜规则,其实在演艺圈里,没有人脉,寸步难行。就连每年艺校出来的女孩子都知道,要多接戏,多拍广告,多参加活动,各种红毯走一走。但是哪有这么容易? 试镜,参加活动,走红毯,哪样不需要光鲜亮丽的行头?人靠衣装,不是涂娇娇那样被上帝溺爱的脸,谁敢穿着二线品牌去和别人穿着奢侈品高级定制晚礼服的去比。 但是小姑娘们,有脸有身材有青春,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唯独没有钱。 一件像样品牌的晚礼服,少则五位数,还是算美金,奢侈品的高定更是能够吓死人,又不是有这些品牌的代言,谁买得起? 于是造型师就受欢迎了。 像vincent这样的千年老怪,华天给他一层楼来放衣服,每一季的顶尖奢侈品牌的新品,会在第一时间送到他这里,da,阿玛尼,范思哲,gi和d&g……valentino的高定,mcq的鞋子,cl的红底鞋,多少女星梦寐以求。 一个稍稍有点门路的造型师,都会有自己的衣柜,虽然这行业以gay居多,但是追求梦想的女孩子总是有办法从他们那里借到衣服的。 唯一遗憾的,就是衣服和鞋子都是有码的,而且能拿到顶尖品牌的服装,都是给欧美。 也没关系,再多的苦都吃过了,这点算什么。越是刀尖上的舞蹈,越是好看,聪明的女孩子们发明出了很多办法,在脚底粘胶布,在脚尖垫东西,哪怕长裙拖地,只要镜头照不见,都是好的。 那些红毯上,平淡无奇的照片,每一张漂亮不漂亮的笑脸之后,哪怕是被人骂成流水线上出来的整容货的脸后面,藏着的,都是你永远看不见的故事。 我只是不知道,原来程可已经艰难到这一步。 她的位置被抬得太高,下不来,就算赞助商撤了代言,就算没有人再给她送新品的高定,她也不能去穿那些二线的牌子,更不能去穿旧款,她这些年,赚十块钱,有九块花在宣传造势上,她没攒下多少钱。 好在还有人脉。 所以她借衣服穿。 耀眼的闪光灯下rado旗舰店的开幕式,长长的红毯上,她穿着大了两号的新款红底鞋,提着长长的,缀满玫瑰和碎钻的浅粉色裙摆,像迟到的灰姑娘一样,昂首挺胸,走过无数镜头的包围,留一个美丽的背影。 这款鞋子因为鞋面全部用施华洛世奇的水晶,而被称为水晶鞋。 可惜这不是童话,没有王子会来拯救灰姑娘。 - 过完年,乐子佼宣布要暂时休息一下,短期之类没有新的电影计划。 乐综的娱乐节目上,主持人开玩笑说“程可最近有时间,可以请她来上节目……”,因为当年程可最红的时候,曾经连着六次拒绝乐综的邀约。 百乐网评点娱乐圈女星,程可的名字越来越少。 jk在s城开幕的两周年庆典,因为过两天就是涂遥的生日,我陪着涂遥参加,再见到她,她坐在角落里,jk的活动布置出了点问题,靠近门口的位置很冷。 我回头看,她坐在那里,披着薄薄的一块披肩,脸冻得苍白,仍然高傲地昂着脖子,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今天我写了一万字! 下章就完结了。 第132章时间 糯糯两岁多的时候,max红到巅峰。 港台不论,他们是第一个红到国外的组合。 他们在东京开完演唱会,回来的时候,那个叫岚的家伙受了伤,彼时他们队里的队长是混血的karl,唱歌最好的是徐艺和charlie,人气最低是律,最高的是charlie。 尹奚跟着戴莹飞去柏林电影节,要我帮他管一下公关,因为max自己就有几个助理,我只负责封锁消息和放假消息,还有指挥人每天赶走那些在公司门口放礼物给岚的女粉丝。 max的宿舍还在老位置。 华天财大气粗,自己有自己的小影城,我临时要找岚弄一份录音,去宿舍找了不在,跟着他们的小助理说他们现在在影城拍mv。 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拍完了,和他们的音乐制作人叶霄在唱歌,包厢里一堆人,max的成员都高,一个个都穿着黑色,又带着妆,我只能凭身高认出其中的律。进去的时候,有人靠在包厢门口吸烟,身材修长,穿着一件黑色t恤,皮肤白得很,狭长眼睛,眼神像浮在云端,轻轻在我脸上扫了一下。 我坐在沙发上,问慵懒躺着的叶霄:“那是谁?” 叶霄笑了两声,没说话。 结果我带着岚出门的时候,从门口走过,那个人轻轻地说了一声。 “我是charlie啊。” - 糯糯三岁那年,程可拿了影后。 她是经过低谷的人,所以站在巅峰,也没有得意忘形。戴莹大红,她的脸实在漂亮,演了西施都没有人骂她。 阿青带着齐楚,一点点稳固了地位。 也有很多新人,一年一年,一茬一茬,涌进娱乐圈,老人们渐渐都退去,乐曼去了国外,袁冰结婚,明月生了一个女儿,正在准备生第二胎,林小白开了他第二场演唱会,请了我去看。我坐在那个只能容纳几百人的场子里,和别人一样,点了一杯水果酒慢慢喝,林小白抱着吉他坐在台上唱歌,唱情歌的时候,灯光渐渐暗下来,涂遥在桌子下面,偷偷牵住我的手。 涂遥第二次被提名金熊奖的时候,出了点事,粉丝以涂遥的名义筹集的助学捐款,出了点问题。还没怎么样呢,网上先一片声讨的声音,看得出有人指使。 那时候涂遥以前的粉丝团团长玛丽姑娘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粉丝团的新团长是个脾气温和的姑娘,出了这事急得眼泪汪汪,天天给我打电话,恨不能以死谢罪。 我让reid借机扮黑脸,逼得一部分粉丝翻脸,网上吵得翻天覆地,很多心灵脆弱的小姑娘就退出了粉丝团。涂遥趁机和她们划清界限,顺利转型,其实我一直想给他的粉丝来个大清洗,毕竟人气高脑残粉也多,一天到晚到处惹事,拉低涂遥档次。其实地位上来了,粉丝就并不重要了,像靳云森的粉丝,绝对没有max多,但是看他电影的人,却比看max主演电视剧的人要多。 天王不需要粉丝,他们需要的,是对他的演技相信的,成熟的,有鉴赏力的路人,路人心中对他的形象不深刻,反而容易接受他扮演的角色,而不是在电影院发花痴,毕竟花痴到了二十多岁就会不治而愈了,天王演电影却要演一辈子。 放弃涂遥的粉丝,大都在max找到了心灵寄托。 皆大欢喜。 我还打了电话给阿青,说谢谢你帮我调整涂遥的粉丝结构。 阿青笑,说不要谢。 后来她找我出来喝酒,说肖哥,我以前其实很羡慕你跟凌姐,公是公,私是私,我们可不可以成为你和凌姐那样的朋友。 我说不行。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凌蓝秋。 现在,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 我有时候也会喝酒,和尹奚喝。 糯糯三岁半的时候,赵黎正式成为赵家的继承人。我从财经频道看到这消息的时候,换了个台,看见sv台在第三遍重播云麓。 我不知道赵易有没有后悔过。 也有花边新闻,拍到赵黎在酒吧出没,身边坐着个男人。 我在香港小报的照片上仔细辨认过那个人的长相,只隐约看得出很年轻,大概和赵黎差不多大,五官很端正。 但紧接着就有消息,他和宁家的三少爷一起打高尔夫。 我在财经杂志找到那个三少爷当封面的一期,俊美的年轻人,常春藤名校毕业,业余爱好是玩高尔夫,骑马,和驾驶帆船出海。涂遥在s城买的第二栋大房子,就是他家的产业。 我常在报纸上看到赵黎,他越来越像赵易,经常穿着深色的西装,他常坐的车是一辆林肯,还好,他身上并没有落下病根,我看到他参加高尔夫球比赛的视频。 他应该过得很好。 - 肖航学了医。 我曾经去他实习的医院看过,他穿着白大褂,和一个留着长卷发的女医生一起从台阶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在讨论病情还是什么。 他终于可以温和地对我笑,平静地叫我:“哥。” - 肖航很喜欢糯糯。 糯糯是个很开朗的小孩子,精力充沛,也很聪明,肖航带着他玩篮球,他抱着篮球,跌跌撞撞地走到篮架前面,然后肖航抱着他,把他举起来,让他把篮球扔进球框里。 两个人都高兴得哈哈大笑。 糯糯上幼儿园第一天,我和他一起去幼儿园接糯糯,糯糯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硬要骑在他肩膀上,还把自己的书包给他看。 “叔叔叔叔,这是爸爸给我买的新书包,好不好看?” “好看。” “糯糯,还不下来,再骑在叔叔身上,爸爸要打你屁股了……” - 走着走着,糯糯忽然神神秘秘地朝我勾了勾手指,我蹲下去。他凑在我耳边旁边,小心翼翼地轻声说:“爸爸,你也给叔叔买个新书包好不好?” 我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肖航,他温和地笑着,看着糯糯。 我也压低声音,好笑问糯糯:“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叔叔背着一个破书包,”糯糯给我比划着,低声说:“一个好破好破好破的包……” 午后的夕阳这样长,像极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我牵着小小的肖航在路上走,他吃着糖,那样开心。 那时候的他,也像糯糯一样,开心地以为,这世界上的事都像糖果一样美好,他也以为,我会一辈子都陪在他身边。 - 糯糯上小学的时候,赵黎离婚。 那时候,他已经是赵家的家主,他渐渐有了很多花边新闻,他交往过当红的男演员,也和宁家的三少爷一起出海旅游过半个月。 尹奚和我喝酒的时候,看到我在看的杂志。 他说:“赵黎一定不喜欢宁曙。” “为什么这么说?”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去拈花惹草,只会想着让他彻底放心下来。” “那你觉得,赵黎现在过得好吗?” 尹奚推了推眼镜,皱起眉头。 “看起来,是挺好的。” - 大概,过去了很多很多年吧。 久到,我不愿意去记了。 我渐渐,也会碰见赵黎。 再碰见他的时候,是在纽约的一个化妆晚会上。 涂遥在那宣传他在美国的新电影,我陪他参加一个圣诞晚会,快到十二点了,外面下起了雪,我去门廊上吸烟。 主人家在门廊上挂了一只架子,有一只鹦鹉,脚上系着细细的金链子,我们进门的时候,对每一个客人用英语说欢迎。 我站在那里,吸了半支烟,雪越下越大,外面很冷,我喝了一点酒,涂遥大衣的领口有点毛茸茸的,不是很舒服。 背后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我回过头来,先看见一个穿着蝙蝠侠衣服的人,然后才看见他。 他穿着整齐的晚礼服,戴着礼服的高帽,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枝玫瑰,他瘦了很多,眼神也凌厉许多。 “hi,”我先打的招呼:“你也在这里?” “嗯。” 他看着我,眼睛里像有很多话,但却什么都没说。 “你最近好吗?”他问我。 “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嘿,我扮的是蝙蝠侠,他扮的是基督山伯爵。”那个站在他旁边的人似乎不满赵黎没有把我介绍给他:“你扮的是什么啊?” 我裹紧了大衣的领口。 “我只是过来玩玩的,并没有扮什么。”我看着赵黎的眼睛,轻轻地说。 那个人还想再说什么,赵黎抓住了他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他带着那个人经过我的时候,我低声说:“我扮的是霍比特人。” 是在新西兰拍的,哈比屯里,有着青青绿草和漂亮花园的,在袋底洞里住着的,霍比特人。 - 再后来,赵家也开了电影公司。 涂遥成为米林之后,第二个红到国外的影帝。 再后来,渐渐有人称程可为天后,称涂遥和齐楚为天王。 sv的选秀,华天的选秀,上戏的学生,中戏的学生,各种科班的,非科班的,模特,演员,歌手,无数新鲜的面孔,无数新鲜的故事。 vincent退休了,华天又回到尹奚手里,肖航当了医生,米林在我家附近买了房子,阿青在谈恋爱,小叶和一个男演员结了婚,又离了婚,糯糯考了第一名…… 时间像手里的沙子,一点点滑下去。 我的时间那么多,常常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一睡就是一上午。 我的时间那么少,我偶尔才能看见肖航,偶尔才能去凌蓝秋的墓前打个转。那次我在金熊奖的庆功晚会上遇见齐楚,大雪天,他坐在台阶下,背上落满了雪,听见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我怔了一下,他却别开了眼睛,站了起来,转身走开了。 程可拿到第二个影后之后,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像是呆在很狭小的地方,她的声音很疲惫。 她说:“肖林,你在哪里?” “我在美国。” 她说:“你来给我当经纪人好不好?你看,我又拿影后了,我可以红的……” 她说:“我好累。” 她言语颠倒,一会哭着说好疼,一会又小心翼翼地说谢谢我,她有时候叫我名字,有时候叫我大叔,她跟我哭诉,她一直在哭,说:“你来救我好不好,我会很听话,我会赚很多钱,你陪着我,不要让他们来欺负我……” 我一直安慰她,劝解她,我在纸上写字,指挥涂遥去找尹奚,查查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华天的人把s城翻了个底朝天,找不到她在哪,后来总算有人查出她信用卡消费记录。 等到华天的人追到h城,找到她时,她已经因为吸毒过量,死在了明华山下的小旅馆里。她的经纪人说,她自从拿了第一个影后,就一直陆陆续续在吸毒。 华天封锁了消息,甚至放出消息说她现在还在国外拍戏。 半周之后,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的华天才放出消息,让她成为华天众多“猝然病逝”的女星中的一个。 - 程可死了之后,涂遥去参加她的葬礼,我一个人回了一趟纽约。 我在那里,有一个农场。 三千英亩的,有河流和茂盛草场的,纽省最大的农场。 我骑着马,在农场上,疯跑了一下午。 天气很热,傍晚的时候,满天都是红烧云,天上的云像血一样红。 冲下一个山坡的时候,我从马上滚了下来,一直滚到山坡下的河边,满地都是红色和紫色的野花,我躺在河边,水从我手指缝间流过去,天黑下来。 万籁俱寂。 躺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你会有种错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程可是从第一次拿影后之后开始吸毒的。 而我,是那个在她最低谷的时候,打了vincent的电话,让他给她提供高级定制的晚礼服,给她提供符合她鞋码的高跟鞋,给她介绍杂志拍硬照的人。 她知道。 所以她让我救她。她那样哀求我,痛哭着,求我把她从这无边无际的痛苦里救出来。 而我没有。 我只是,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拉了她一把,把她推到这个糜烂奢华的舞台上,让她继续踩在刀尖上跳舞,让她活在无尽的黑暗中。 我总以为,我可以帮助别人,我可以拯救别人,我总以为,我帮他们一把,是为他们好,就像我把charlie介绍给尹奚,就像我把程可介绍给vincent,就像我买下这个庄园,求关永平用齐楚当主角,让他带资进组,再给他写了那个聂行秋的剧本。 我照顾肖航,我跟凌蓝秋说,你有资格拥有纯粹的爱情,我们最终都可以幸福圆满,这娱乐圈并不是那么坏的地方。 但是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 我躺在黑暗里,天上满天的星星,红尘众生,满天神佛,我们不过是人海中最普通的一个,十年百年之后,一切都将过去,错了的,对了的,都是一辈子。 一辈子,又有多长呢。 哪有那样圆满的故事,哪有这样圆满的结局。 所谓的圆满,应该停在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时候,停在那个雪天,我和齐楚都还没来得及喜欢上对方的时候。 那时候,凌蓝秋还没死,程可还没从学校毕业,赵黎还没有那么喜欢我,肖航还是很听话的孩子。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我们都不能放手,因为一放手,就会被时间的洪流冲开,互相在对方的生命里死去。 那天,我陪着齐楚唱完晚场,最后一班公交车刚刚驶离站牌,我们提着他的吉他和我的笔记本,在雪天里,追着公交车跑,街道两边灯光昏黄,雪花毫不辟易地落下来,最后我们都跌倒在雪地里,笑得喘不过气来。 也是在那天,我和他一起在雪地里大笑,看着他的眼睛,我想:我怎么会不喜欢这个人呢,我会喜欢他一辈子,用尽所有方法,都要陪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不要放弃他。我要这辈子都陪在这个人的身边,因为只要看着他笑得像个孩子,我就这样开心。 那时的我们,还有无数的未来,还有无数个七年,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在廉价的出租房里醒来,可以看着他练琴,和他聊着天,可以陪着他去演出,等到我们追上回家的十二点的公车,就又是新的一天。 然而。 最后我们都败给了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明恋到这里,就是真的完结了。 凌蓝秋家的渣男,肉,还有赵黎和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都会放到番外里。 嗯,明恋太费心力了,我要回去写温馨文了。 实体书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因为海报早就做好了。要买的好好攒钱吧。 改天再写后记,今天写太多字了。 其实明恋真的是很认真在写,就比如昨天那样喝茶的点,几乎每章都会有,不算伏笔,只是写的时候花了一点心思而已。 就好像我在第一章里面,齐楚问肖林景莫延的生日,是因为肖林要选在景莫延生日的时候辞职。就好像大叔其实早就见过尹奚取掉眼镜的样子。 但是写着写着,就发现太过现实,所以没办法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 不说了,吃饭去。 第133章涂遥的番外 华天大厦,向来是s城的地标性建筑之一,尤其是那整片面对着外滩风景的扇形玻璃幕墙,更是常常出现在与s城有关的旅游宣传片中。 华天的十一楼,是整栋大楼的首脑所在,自从华天的影视公司从香港内迁到s城,十一楼就一直是华天老总的办公室,无论是以前代聂源管理公司的尹奚,还是如今自己掌权的聂源。 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只要随意一瞥,就能把这城市最繁华的车水马龙收入眼中。手边是价值百万的珍贵沉香木盆景,办公室里陈设的是富贵大气的紫檀家具,连墙上挂的画,也是明清文人的写意山水。 呆在这个地方,难免让人有点睥睨这座城市的感慨。 此刻,站在这个落地窗前的,却是这个城市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如果你只是想要个负责的经纪人,我随时可以安排个新的……”说话的,是坐在紫檀太师椅上的中年人,毕竟是聂家家主,再怎么为了自己纵容的晚辈放低姿态,还是让人有一种“赏赐”的错觉。 涂遥转过了身。 他最像涂娇娇的,并不是轮廓,而是眉宇之间那股游戏人间的神态,看什么都是懒懒的、审视的,似乎这世界上没有东西能被他看进眼睛里。表情越轻浮,姿态越骄傲。 “国内的年轻经纪人里面,现在除了凌蓝秋就是肖林,其余的都跟不上时代了。秦姨也是,肖林熟悉网络炒作的运作,他是重感情的人,现在对我死心塌地,别的经纪人是比不上他的。”他说话不紧不慢,似乎对自己陈述的话会不会得到认同也并不在意。 聂寅之却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像所有青春期的少年一样,对于管束着自己的长辈的不悦,严格来说,是有恃无恐的。 自从涂娇娇死后,他就把这个孤身一人的少年接了过来,聂家不是没有流言,就连聂源,也对涂遥有着明显的敌意。但那又怎么样呢?人到了他这个位置,这个年纪,就算想做一点荒唐事,也是合情合理的。他生意场上那些朋友,陆家的凌家的,也不是下班之后只打打高尔夫的良善之辈。 何况,他做的事,只不过是收留了自己当年爱过的女人的孤儿而已。他甚至都没在给他一个在聂家的身份,只是帮了他一把,让小孩子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和过年时候给一两个红包有什么不同? 聂家家业大,亲情淡薄,他对自己那几个子女,也只是泛泛而已。不然也不会放任聂靖和聂妍过得那么荒唐,唯独对涂遥,他有着不由自主地关心,对他的人生轨迹,也在乎得很。像涂遥这种年纪的小孩子,最是锋利,又最是脆弱,看起来无法无天,却很容易被现实折断。更何况,他又继承了涂娇娇的脾气和容貌。 这样想着,聂寅之的语气就更温和了。 “那你自己呢?”他问涂遥。 涂遥站在落地窗前,瞥了他一眼,对于他脸上的神色,涂遥并不陌生,也没有动容。 涂遥说:“我不喜欢男人。” 聂寅之宽容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一样锋利的性格,没事也要扎别人两下。 “我没有干预你的意思,只是问一问。”聂寅之拿出了从未在聂源聂靖身上用过的温和,因为鲜少有这样的温和的语气,他几乎显得有点笨拙:“要是你有喜欢的人,我是不会阻止的。” 就像当年一样。 最珍贵的花,应该任由它的性格生长,真正喜欢它的人,绝不会为了让它更艳丽或更整齐而加以剪除。喜欢一株花,就该喜欢它最本来的样子。 这是聂寅之的原则。 喜欢,却不需要占有,就像下棋,有赢有输,都是愉快的经历。并不是因为得不到而无奈地祝福,而是明明有能力去霸占,却不屑于这样下作。因为就算占有了,还是你喜欢她,而她不喜欢你。感情就是感情,占有得到只是掌控的快感,和j□j的愉悦。 而聂家人不缺这些。 也只有聂家人,才有能力负担起这样高贵的感情观。 涂娇娇不喜欢他又怎么样呢,这是命中注定的事,但他是聂寅之,他可以为她建一座城堡,在每年的新年拜访那个太平洋上的小岛,然后坐着聂家的飞机回来。他可以去大堡礁潜水,去法国城堡度假,在薰衣草花田边晒着太阳品一杯拉菲,也可以花费整整半年的时间,用环环相扣的圈套收购一家国外的老牌公司。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精彩的风景,人生短暂,他都享受不过来,不会心胸狭隘地只看见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 然而一个普通人,做的是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住的是贷款的房子,每天还要周旋于生活的琐碎之中,亲情与责任有关,友情与利益有关,爱情是唯一美好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女人比男人更重感情的原因。男人一辈子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事业,兄弟,球赛,游戏,爱情有时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才有“手足”和“衣服”的比喻。 而女人却不同。 女人是太纤细太敏感的生物,太轻易就在一场失败的爱情里毁了一生。 涂娇娇,就是最惨痛的例子。 - 聂寅之没想到涂遥会忽然冷下脸来。 “你想说什么?”涂遥的眼神凌厉得很,他眼睛里常常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凌厉眼神,像爪牙还未长全的小狮子,有种不自量力地凶狠。 聂寅之笑了起来。 涂遥这样的神态,看在他眼里,并不算冒犯,倒很有趣。 他太怀念这样的神态了。 “别紧张,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什么想法而已。”聂寅之语气温和,却看似不经意地戳穿了他:“要是你喜欢那个经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 听到聂寅之话里的敲打,涂遥反而放松了下来。 他比他母亲适合当演员,他天生喜欢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就算他真实的情绪没什么大不了,他也会隐藏起来。就像他刚刚的愤怒,大半,也只是一种虚张声势而已。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聂叔?”他勾着唇角,用最漫不经心地语气说着话,唇角甚至还噙着点轻慢的冷笑:“你关心的,只是我这张脸而已,我喜欢谁,不喜欢谁,我不都是涂娇娇的儿子吗?” 聂寅之的脸沉了下来。 涂遥靠在博古架上,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你想缅怀涂娇娇,我想从你这里得到好处,不就是这么简单?我都十九岁了,明码实价的交易对我来说,比感情牌有用。” 聂寅之眼神里已经带着薄怒了。 “你既然知道这一点,就不要顶着她的脸,说出这些市侩的话!” 涂娇娇的一辈子,光华夺目,也锋芒毕露,她张扬的性格,不受束缚的行事,和她的美貌一样出众。 涂遥冷笑了一声。 “我也只是提醒聂叔一下而已。”他双手插在西装裤的裤袋里,jk的衬衫剪裁优美,他整个人沐浴在落地窗前的阳光中,像出鞘的剑一样耀眼。 他说:“聂叔应该时刻记住,让你缅怀的,那些我身上像涂娇娇的东西,就和我的刻薄和市侩一样,都是我演出来的。至于我想演什么,要看我的心情!” “所以聂叔,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让我心情不好!” 聂寅之脸上带着怒气,看着他的眼神却十分复杂。也许连涂遥都未曾发现,他眼中的怀念。 就是这样的。 凶狠的反击,不知好歹地反击,不管别人的动机,不受人情世故和道德的约束,只要踩到她雷区,就毫不顾忌地还以十倍的力度,像带着野性的漂亮小兽,完全无法驯服,也不允许别人的亲近,却有着最原始和最凌厉的美。 聂寅之眯起眼睛,敛去了自己眼中的情绪。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并不需要演,”他看着眼前少年酷似她的眉眼:“也许你的本性,就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呢?” 涂遥的眼睛眯了一下,然后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 “我像她?哈哈哈哈!” 聂寅之容忍了他的大笑。 涂遥一边笑着,一边捞起搭在衣架上的外套。 “也许聂叔说的有道理吧,”他站在门口,神采奕奕地对着聂寅之道:“但我绝不会像她一样,把自己的一辈子,活得像个笑话。而我的本性,也不会让别人看见。包括你,聂叔!” 因为你们不配。 涂娇娇的悲剧,是因为她活得太张扬,太肆无忌惮,她天生得到眷顾,美貌就是她的盔甲,让她人生的前二十几年活得所向披靡,所以她自以为是地以为,这世界会顺从她的想法,不需要她受一点委屈,只要顶着最本来的面目,不需要一点心机,一点伪装,就能一世都活得遂心如意。 可惜她低估了这世界。 她张牙舞爪,却被一招就掐住七寸,情是绕指柔,她再跋扈再难伺候,也被绑得动弹不得。 而我不会走她的旧路。 我自己的本性,真正的那个涂遥,被藏在层层的保护色下,在一张一张面具之后,因为那是很脆弱很珍贵的东西,不能轻易交出去,因为谁都不知道,那个人接过它之后,会不会把它狠狠摔在地上。就像对待涂娇娇一样。 他说,他想看见真正的涂遥。 他们不配!这全世界都不配!因为他们都不曾在涂遥在黑暗中痛哭时伸出援手。因为他们的眼睛太瞎,看不见这副皮囊下的涂遥!那个真正的涂遥!因为他们都没有真正地,毫无目的地,只是因为这个人是涂遥而对他好。因为他们都不曾为涂遥的经历而伤心,在我耳边告诉我一句:其实你不必讨任何人的喜欢,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因为他们都不是肖林。 所以他们不配! - 涂遥站在电梯前面,低头在手机中,翻出那个被排在最前面的名字。 只是看着那个名字,他的唇角就勾起了笑容,心里像有个声音在轻快地打着招呼。 “hi,大叔。” 作者有话要说:之所以说涂遥是亲儿子是因为最好只有他一个人过得最happy,不是亲儿子也是亲儿子啦。 网上计划是放三个番外:涂遥的,赵黎和肖航的,还有齐楚打酱油的一个番外。 书里面会放齐楚的番外,涂遥的h,还有一个其他的。 第134章 关于赵黎的番外 济仁医院的今年新到的一拨实习医生,正在跟着主治医生穿过走廊去巡房。 会议室的门推开,走出来几个年纪不轻的医生,走在最前面的是慢吞吞的林主任,身为神经外科的主任,也是济仁在全国都负有盛名的专家之一,对于这些新到的菜鸟医生来说,简直就是偶像一样的存在。 “等一下。”一面还翻看着手上的资料,林主任一面叫住了这帮像小鸭子一样跟在教授后面的菜鸟医生:“今天我让人拿去复印的那个病例,你们都看了吧?” “都看了。”穿着白袍的小菜鸟异口同声答道。 “陈染,你先说。”林主任点了队伍中唯一的女孩子。 穿着白袍的清秀女孩子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病患今年二十三岁,男,有因为外伤而入院的记录。病发时头脑晕眩,定向障碍,体温波动……” “没叫你背病历,说诊断结果,治疗方案。”林主任打断她的话。 “现在就说诊断结果吗?”女孩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会不会太快了点……” “于锋,你说。” 戴着厚厚眼镜的男学生站了出来:“可能是中毒反应……建议先做测试……” “还有别人没?”林主任环顾实习医生,一张张脸上都是“渴望知识”的表情,只有,站在左边的那个男生除外。 那个男生,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二岁,身量很高,将近一米九,体型是经过锻炼的修长结实,即使穿着白袍,也能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更何况,他的面孔,在男生之中更是万里挑一的俊美,即使比起现在当红的那些偶像明星也不遑多让。 “肖航,你说。” 叫做肖航的男生往前站了一步。 “相比定向障碍,病人的体温波动才是重点,下丘脑肿瘤可以导致体温波动,同时做测试应该排除丙肝、艾滋、肺结核。另外,考虑到病人曾经因为车祸在医院做过外科手术,住院时间长达半年,可能是耐药金葡萄菌感染。” 有条不紊地陈诉之后,就算周围的同学有不服气,也都换成了心悦诚服的表情,最开始陈述的陈染,已经夸张地开始做笔记。 一直板着脸的外科主任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们继续跟着教授巡房吧。”他指了指俊美面孔上表情平静的男生:“肖航,三点钟到4楼12号病房来一下。” - 济仁医院的四楼,是风景最好的。 医院已经有一定的历史了,靠近北边的几栋小洋楼,还是民国时候某个高官的夫人捐赠的,零九年医院翻修过之后,就只剩那几栋老建筑了。 但是植物都还在。 坐在四楼的窗口,正好可以看见医院最老的那几棵银杏树,秋天阳光正好,照在那些遍体金黄的叶子上,像一把把聚集在一起的小扇子,在阳光下自顾自地精致着。有这样的风景,即使是医院的病房,也显出几分温暖的特质来。 这样的光线,这样的气氛。 遇见的,也该是故人。 靠在窗口坐着的人,并没有穿着病号服,而是穿着剪裁优美的灰色外套,他头发留得有点长,大概是从他父母那里继承的基因,发尾微微地有点卷,大概是阳光的原因,带着点浅棕色。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头发,换任何一个男人,都是矫情的。 但是唯独他一个人,好像天生是属于这副场景的。最温暖的笑容,最忧郁的眼神,最成功的身份,最贵的西装,身上却萦绕着淡淡的悲伤。 不是那种没有经过世事的,把爱情当作一切的悲伤。而是,战胜了这个世界,却输给了一个人的怅然。 他甚至是带着笑的。他眼睛很漂亮,肖航第一次见面就见到了,应该是那种学画画的人说的桃花眼,眼头往下弯,笑起来就像月牙,看人的时候,仿佛有着穷尽一生也无法耗尽的深情。据说这样的人太多情路坎坷,很可能孤独终老。 人在年纪小的时候,总不知道天高地厚,肖航小的时候,总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喜欢自己的哥哥,所以总有一天,肖林会明白过来,什么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 但是那年,肖林回家过年,尽管肖航努力缠着他,让场面显得热闹,但是另外一个人的冷落,还是让肖林感受到了明显的冷落。 大年夜,肖航坚持要和肖林一起守夜,还是被他以“小孩子不能喝酒”的理由赶回了卧室。大概在凌晨三点的时候,他被街上的鞭炮声惊醒了,他走到窗户边往下看。 路灯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自己的哥哥肖林,另一个,就是在除夕夜里,因为肖林一个电话,而从s城跑过来陪他守夜的赵黎。 他们在客厅里喝酒,肖航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那样放松的样子,他靠在沙发上,笑得眼睛弯弯,像任何一个跟自己的至交好友聊天的大人一样,有着最世俗而最痛快的开心。 他甚至会像孩子一样,把手指放到嘴唇上,警告他自己不要笑得太大声,下一秒却笑得栽倒在对方怀里。而那个,应邀而来的,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男人,也只是微笑着,扶着他不让他摔到地上。 肖航甚至有点错觉。 那个男人抬头看的时候,似乎可以看到站在黑暗中的自己。 这世界上,最傻的并不是傻子,而是愿意让自己傻下去的聪明人。即使有着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却甘愿为了一个简单甚至愚蠢的自己。 肖航退了回去,他甚至还去看了一下自己的妈妈,避免她被吵醒,再给那个在客厅里喝得醉醺醺却很开心的男人心上捅上几把软刀子。 也是在那时候,他第一次怀疑自己。 他一直觉得,这世界上没人比自己更清楚,怎样对哥哥才是最好的。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为什么,那个在客厅的男人,他看着哥哥的眼神,却好像这世界上最温柔的人。而即使是这样的喜欢,他也没有打扰哥哥的生活,阻止他继续喜欢那个愚蠢的明星。 自己真的知道怎么做吗? - 此时一切都过去了。 做过徒劳的挣扎,无谓的争取,最后,还是输给了那个与生俱来的身份。 事实上,在看到涂遥的时候,肖航都很惊讶。 为什么,最后陪在哥哥身边的,不是那个人? 这世上,还会有谁,比他更喜欢那个叫肖林的人? 还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不敢勉强,所以一味地纵容,无条件地付出,以至于,对方根本不用付出什么,就可以享受到他的爱情,所以注定被辜负? 就像叛逆期的孩子,最先伤害的,永远是最爱自己的父母。 可孩子总有懂事的一天。 赵黎又怎么办呢? - “hi,肖航。”先打招呼竟然是他,看了一眼肖航的白袍,又笑起来:“不对,是肖医生。” 就是这样的眼神。 对全世界,都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容,就好像筑起一道墙。被允许进入墙后面的,或许只有肖林而已。 为什么肖林就看不出来呢? “赵先生好。”肖航看了看周围:“林主任呢?” “他回办公室了。”赵黎笑着拿起点点一边的病历:“我只是来做个例行的检查而已。刚好看见林主任在纸上写了你的名字,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你,所以叫你过来聊聊天。” - 医院的顶楼。 并不高,也只有七楼而已。 穿着昂贵的高级定制的裤子,也可以毫不介意地坐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从小,从赵易那里得到的教育,就是可以在任何时候,以自己觉得舒适的方式生活。 自己现在的状态,应该让他很失望吧。 赵黎点了一支烟,他早先玩摇滚的时候吸过烟,后来遇上肖林,肖林戒烟,他也跟着戒了。 “我经常在报纸上看见你。”肖航忽然说。 让医学院的同学跌破眼镜的,堪比学习机器的,一直走着冰山路线的肖航同学的最奇怪的癖好,就是喜欢看娱乐报纸。 很久以前留下来的习惯了。因为太疏远,只能像所有堕入情网的小女生一样,在报纸的字里行间寻找关于他的消息,s城,南京,内蒙……天涯海角,只要知道他在哪里,就好像放心下来一样。 赵黎翘了翘嘴角。 “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吧。” 赵家承认的继承人,身价不可估量的离异男人,继承了叔父的风流,身边永远不缺美人。高尔夫、西餐厅、夜店,什么都是劲爆的新闻。 肖航没说话。 他站了起来。 从楼顶看下去,可以俯瞰大半个医院,一切尽收眼底。 人的一生,是不是也有一个点,站在那里,就可以明白,自己的一生,其实也是早就注定的。 无论如何,都是自己无法企及的东西,与其看着他埋没在灰尘里,不如送给能够好好爱护的人。那样,至少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虽然,不是自己。 “我以前认识过聂靖。”穿着白袍的实习医生站在栏杆边说。 “聂靖?”赵黎皱起了眉头。 这个名字,是比媒体笔下的赵黎更不堪的,男女不忌的烂人一个,虽然有着聂家这一代最好看的皮相,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身份,私生活,却糜烂到自暴自弃的程度,即使是查遍他从中学开始的情史,也无法找到一个称得上他的“前任”的人,有的,只是无数的包养,夜店的照片,匆匆从他别墅离开的不同的面孔。 “他请我喝茶,和我打了一下午网球。”肖航说。 赵黎笑了。 任何一个人,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都是笑。就好像嘴角还滴着血的狐狸在说,我只是想和鸡跳一首华尔兹。 “我没有骗你,他只是想和我打一场网球。”肖航说:“他喜欢的人,有很重的心脏病,不能打球,不能骑马,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四十岁。所以他不能让那个人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他。” “没有一百个那么多的。”很多年前,穿着网球服,坐在地上的聂家二少这样说:“和不喜欢的人上床,是很恶心的经历。遇见过那个人之后,你就会知道,生命是件很简单的事,只分为‘有他’和‘没有他’两部分。” “人生苦短,计较那些有什么意义呢。”他说:“我只想让他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分钟,都活得无法无天,肆无忌惮。不要觉得对不起任何人。我是花花公子,我并没有那么爱他,没了他,我并不会活不下去。所以他没有对不起我,他不用担心我以后会活成什么样子,我还是能过得很好。” 就像他装作不喜欢我一样。 没关系的。 在有生之年,能遇到你。已经是我莫大的幸运。茫茫人海,万里江山,而你在这里。 其余的那些东西,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 “但是你不同。”双手插在白大褂里的实习医生低头看着赵黎:“你们并没有什么生死的鸿沟,你有能力把他抢过来,你也可以喜欢他一辈子。还有什么阻挡你的呢?” 阳光正好,天气正好,年轻的实习医生,从他嘴唇间说出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童话。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生死的鸿沟,哪有那么多国恨家仇,哪有那么多天灾。有的,是那么多的理由,那么多的借口,牵绊,是海底生长的水草,多少似是而非的爱情,多少故事,就这样被拖进黑暗的海底,饰以华丽的借口,埋葬在时光里。 “你错了。”坐在地上的,有着忧郁的漂亮眼睛的,赵家的继承人,他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的人,其实都是按自己的想法而活着,如果能忍受,就会忍受,超过了他底线,忍受不了,他自己就会走。你以为的界限,未必是别人的界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所谓的劝告,很多时候,只不过是拿你的说辞,去套对方内心的想法。” “就像我,不会因为你这一番话,就立即行动。” 就像我,即使在订婚前,找到那个人,用上“一辈子”这样沉重的词语,也无法打动他。 他之所以选择那样的生活,是因为相比其他的,他喜欢那样的生活。 如果他无法忍受了,自然会选择离开。 而我一直在这里。 他也知道,我一直会在这里。 所有人都跟我说,我能给他最幸福的生活,因为,我,赵黎,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他的人,我能给他最温暖的家庭,最周到的照顾,和最执着的,一往无前的深情。 但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真的是对他最好的吗?他真的也这么觉得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不来呢? - 其实,也没有关系的。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 而我知道。 无论是那些弥漫在心里的温情,那些想要抱住这个人,独占他一辈子的冲动,和那些每次在深夜里,痛彻心扉的思念,只要想起那个名字,连呼吸都牵扯到心脏的剧痛。 都是爱情。 只是不能像恋人一样说话、接吻、在一起生活。 只是不能每时每刻呆在你身边而已。 没关系的,如果这样让你感觉舒适,那就一直这样下去,一直到我死去的那天,也没关系。 我常常很心疼你,我总觉得,这世界欠了你很多东西。亲情,朋友,爱情。 那我,就是这个世界赔给你的。 这样想的话,你应该会好受一点。 - 我很深,很深地喜欢一个人,如果他要看,我愿意把整个世界都捧给他看。 只是,他想把世界捧给别人看。 而已。 - “喂!你真的还不考虑动手吗?我前几天看到新闻了,那个人,似乎传出不该传的绯闻了。以他那种喜欢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是人生玩家可以骗过所有人的性格,应该是真的做下不可弥补的错事了……” 坐在栏杆边,吸着烟的青年,轻轻翘了翘嘴角。 “也许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段是谁写的?!!!!是谁是谁?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_╰)╭。 第135章 关于凌蓝秋的番外 大概,只要去肖林家做过客的人都会说,糯糯是个很特别的小孩。 糯糯小朋友,小名糯糯,大号凌浩汤,冬天出生,天蝎座,是个留着蘑菇头的小男孩。 糯糯小朋友的爸爸是肖林,因为肖爸爸当年笑傲风云的时候糯糯小朋友的年纪还太小,所以没来得及见识到某个资深经纪人长袖善舞挥斥方遒的英姿,所以在他心目中,他的爸爸,是个非常正直,非常善良而温和的人。 在作为他人生榜样的肖爸爸之外,糯糯家里还有另外一位“人生导师”,就是创造了金熊奖影帝最年轻记录的涂遥。 涂爸爸虽然不能像肖爸爸一样,牵着糯糯去买菜、给他“解说”童话故事的内涵,但是他每次回家,都会给糯糯带很多巧克力,他还教会了糯糯很多做人的道理,比如说:“其实这个世界上的道理也有对错,你不要一味地相信别人,要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判断。对你好的人未必是好人,但对你不好的人,就等于坏人。” 虽然由于年纪的缘故,糯糯对这些话理解还有困难,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特别的小孩。 糯糯五岁那年,聂寅之过生日,在聂家祖屋的大别墅里开世纪party,华天旗下所有艺人全部到齐,包括从华天出去的天王天后,连郁蓝都回了国。更不用说聂家商场上的朋友,连特首的劳斯莱斯都到场了。场面之大,客人阵容之豪华,只有前年那场景家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可以比肩。 这样混乱的场面,尹奚一个人完全忙不过来,只能找了在家带孩子的肖林去帮忙,反正他现在是隐退状态,不偏不倚,资历又摆在那里,压得住那些飞扬跋扈的当红明星。 糯糯从小就很乖,一两岁的时候,就跟着肖林飞完国内飞国外,从来没有像别人的小孩一样哭闹过。这种场合肖林也顺手把他带在身边。聂家给肖林安排了专门的休息室,管家亲自给糯糯拿糖果吃。只是事情实在太多,来问话的人川流不息,肖林让管家带糯糯去聂家的小花园去和那些聂家的小孩玩。 那花园原本是聂寅之的父亲聂家老爷子的,种了不少兰花,据说都是独一无二的,价值连城。可惜前两年聂老爷子瘫痪了,这小花园也没以前那么凛然不可侵犯了,经常被用来招待身份尊贵小客人。 糯糯拿着自己的书,隔了老远就听见一堆小孩子在大吵大闹,他皱着眉头,默默找了一棵凤凰花树,坐在树下看书。 “喂,你是谁!” 糯糯抬起头,看见一个小男孩,五官很漂亮,比自己大一两岁,一身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小西装礼服弄得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彩,一脸冷冷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 糯糯不紧不慢地合上了书,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herbert。”表情冷冷的男孩子态度高傲地告诉他:“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我家。” “你家?”糯糯大睁着继承自凌蓝秋的漂亮眼睛,疑惑地看了一下周围:“你住在花园里?你是园丁的儿子吗?” “你真蠢,我是聂源的儿子!” 糯糯“哦”了一声,收起书,慢悠悠地站起来,准备走开。 “你去哪里?”小男孩揪住了他身上穿的米白色毛衣,把领口都拖得变了形。 “我要去跟我爸爸告状,说聂源的儿子打我。”糯糯很认真地告诉他。 小男孩顿时瞪起了眼睛。 “我根本没有打你!” “但是你骂我蠢,”糯糯反过脸看了一下自己被揪住的毛衣:“你还弄脏了毛衣。” 小男孩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原来你是个撒谎精。” 没有看到意料之中惊慌失措的反应,糯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我才不是撒谎精。”他辩解道:“如果你跟我道歉,我就不去告状。那我就不会撒谎了。” 小男孩抱着手臂:“你去跟别人撒谎吧,我不会跟你道歉的。反正我经常被我爸打。” 糯糯困惑了。 他虽然比一般的小孩聪明,但也只是体现在脑子灵活上,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小霸王,他也有点犯难了。 “你爸不是聂源吗?为什么你会经常挨打。” “谁告诉你聂源就不打小孩。”小男孩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单亲家庭的小孩都会挨打!杂志上就是这样说的。” “什么是单亲家庭?”糯糯越加困惑了。 “就是只有爸爸没有妈妈。我没有妈妈,所以会挨打!”小男孩被问到痛处,瞪起了眼睛,愤怒地说:“你是傻子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才是傻子!”糯糯也生气了,站了起来:“我家也只有爸爸,但是我爸爸从来都不打我!” “那是他现在还没打你而已!等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定会打你的!”小男孩也愤怒地吼了回来。 正当糯糯准备吼回去的时候,聂家的管家忽然从凤凰花树后面闪了出来。 “小少爷,可算找到你了。”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管家打量了一下小男孩身上的衣服,叫苦不迭:“这衣服可是定制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晚上还要……” “闭嘴!”被称为小少爷的小男孩冷冷地打断了他:“你凭什么教训我。再多嘴一句,我就叫我爷爷开除你!” - 这天晚上,糯糯做了一个噩梦。 - 涂遥到家的时候,肖林正躺在床上看书。这两年闲得无聊,他每天呆在家里看书,算是对得起自己大学时候的专业,还出资办了个文言文检索网站还是什么,解决了不少他大学同学的就业问题。 刚去完聂家的世纪party,紧接着又飞国外去给jk拍宣传片,一忙完涂遥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反正他每次放假归心似箭是出了名的,也没人笑他。 岁月渐长,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总是患得患失咬住就不放的小狼崽子,总算沉淀出了一点点稳重,看见肖林在看书,也没有立马扑上去,而是走到床边,才不慌不忙地捞过某人的下巴,在脸上啃了两口。 “别闹,”肖林一手拿着书,丝毫不受影响地把他的脸扒到了一边:“滚去洗澡,脏死了。” 涂遥倒是从善如流,三两下扒了衣服,只穿着一条牛仔裤,进了浴室。 “对了,我跟你说个事。”肖林却忽然叫住了他。 涂遥听话地转了回来,趴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肖林,俨然是等待指挥的忠犬样。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在那背后摇晃的狼尾巴。 肖林欲言又止,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觉得,糯糯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别的小孩那么幸福。”他皱着眉头,几乎是有点凄惶地:“毕竟,别的小孩都有妈妈。” “大叔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涂遥仍然是一脸温和的笑容,肖林却知道,他这样的笑,正是心情不好的表现,何况,他后面还带着这样的笑容来了一句:“是糯糯和大叔说了什么吗?” “不是。”肖林连忙帮糯糯撇清:“他没跟我说,是前天睡在聂家的时候,我去给他盖被子,他做梦的时候说的。” “他说什么了?”涂遥眯起了眼睛。 “他说,‘不要打我,我要妈妈……’” 涂遥笑了起来,顺手勾住了某个正满脸忧愁的大叔的脖子,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大叔真是大惊小怪!我倒觉得,糯糯不像是想要妈妈,倒像是被哪里来的混帐小子欺负了呢。” - 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趁着涂遥不在家,执意相信糯糯是想要一个妈妈的肖林,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带着糯糯看一段录像。 显然是电影专用的摄像机,背景是纽约长老会医院的高级病房,温暖米黄色的窗帘,可以看见街景的落地窗,大概是冬天,射进来的光线有点冷。 坐在窗前的女人,似乎怀孕很久了,却不像寻常孕妇那样因为身上那种属于母亲的特质变得柔和,她身上似乎仍然有些东西,是锋利的,倔强的,压不弯折不断的。 只是五岁的糯糯还看不懂。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对这个陌生的女人,有种似乎早就见过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年幼的他很困惑,又有点被爱着的温暖。 拍这段视频的人似乎说了句什么,那个女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镜头。 她有着一双和糯糯一模一样的眼睛,不像世人都喜欢的那种水晶一样清澈的大眼睛,她的眼睛眼头往下弯,眼尾却翘起来,有点凤眼的意味,笑起来的时候却是弯弯的。 她说:“你好,孩子。” 糯糯困惑地看了一下自己的爸爸。发现他脸上的神色很悲伤。 “你现在应该已经平安长大了,你应该会有点像我,如果你已经上学了的话,会不会也很讨厌数学呢?”她笑着,眼神却有点忧伤:“一定会有别的小孩问你,为什么你没有妈妈,也许他们会欺负你,也许,你会很生妈妈的气……” “……妈妈很抱歉,我不能陪着你长大,不能送你去上学。别的小孩欺负你的时候,妈妈不能出现在你身边。妈妈不能给你做饭,不能帮你穿衣服,也不能教你做功课。也许你会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而你没有……” 糯糯坐在地板上,他还太小,他还不知道这个视频意味着什么,他求助地看着肖林:“爸爸……” “那里面,是我的妈妈吗?” 肖林没有回答他,而是摸了摸他的头发。 都说头发软的人脾气会好,但是,和这个孩子有着一样的柔软头发的那个女人,却做了这个世界上最决绝的选择。 糯糯拿手撑在地板上,有点艰难地爬了起来。迈着短短的腿,走到了屏幕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种想哭的冲动是什么,他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屏幕。 冰冷的,坚硬的玻璃。 屏幕里的妈妈,她温暖的目光,和自己一样的眼睛,还有她这个人,都是一段存在屏幕里的,冷冰冰的录像而已。 糯糯小的时候,很不爱哭。 明明和别的小孩不同,没有妈妈哄着,也没有人整天抱着,他却不会哭着闹着要大人抱,只会躺在婴儿床里,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身边的大人。 就算在聂家花园里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小男生吓他,害得他梦见自己被爸爸打,他也没有哭。 但是,明明见到了自己的妈妈,也听到了妈妈和自己说的话,他却像一个没有妈妈的小孩一样,坐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 那是后来的事了。 视频的最后,妈妈却叫出了爸爸的名字。 她说了很长的一段话,里面反复提到一个拗口的名字,似乎是“七楚”还是什么,尽管糯糯听得一知半解,也知道,在这个叫“七楚”的人的身上,似乎发生了很可怕的事,因为他的爸爸和别人生了弟弟,所以他妈妈给他爸爸吃了药,他爸爸就死掉了,也没有人把他妈妈抓起来。 “……这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有的人,因为见识过爱情的丑陋,所以惧怕爱情。你一直和我说,齐楚不喜欢你,我也这样以为。其实他只是不喜欢他自己。他以为自己像他妈一样偏执,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就毁掉。所以不敢去接受别人。怕害了别人也毁了自己。他是个很可怜的人,什么都想周全,最后却什么都没剩下。” “而你,却太没有安全感,别人对你好一分,你还他十分。但是你又不敢把全部希望都托付一个人身上,还要给自己准备后路,所以才会心力交瘁。而且你喜欢嘴硬,明明付出了那么多,还要装成豁达的样子,装得玩世不恭。你和齐楚,从来不是谁付出得多的问题,而是两个人都缺乏安全感,所以最终也聚不到一起。” “我以前很欣赏赵黎,现在却觉得,也许最后能和你在一起的人,只有涂遥。你太善良,赵黎也太善良。而幸福,从来不是留给善良的人的。” “我当年入行的时候,不知道娱乐圈有什么好。是行秋跟我说,娱乐圈是个好地方。他说我们是给人造梦的,你看电视剧里,电影里那些故事,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恨就打打杀杀,爱就缠缠绵绵,爱或不爱,每个人都敢问,每个人都会如实回答。就算有误会,也会在结局之前揭开。然后团团圆圆,幸福美满。古时候有说书,有戏班子,现在有电影,有电视。因为如果没有这些繁花似锦的美梦,我们要怎么有勇气面对自己或惨痛或平庸的人生?” “我以前,很想要身边的每个人都幸福,但最后行秋死了,陆赫出轨了,而你,也没能和齐楚有一个好结果,连我自己也要死在异国他乡。细想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天灾人难,我们的爱情,都是败给了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每天每夜的琐事,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自尊。” “我们都败给了生活。” - “爸爸,你怎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网络上的番外搞定了。 剩下的会写进书里。 这段话,大概是称得上后记吧,希望一直看到今天的 其实,这部小说并没有那么多的坏人,唯一一个坏人是不很聪明的景莫延,还死了。 但是最后却一个人都没有幸福圆满的结局。 但是要说不幸福呢,又算不上,毕竟,比起现实中的我们来说。他们至少有的人功成名就,有的人,还有温柔的伴侣相伴一生。 其实这个故事会写成这样,已经出乎我意料了。 套用句很俗的话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本来以为,就算没有圆满结局,至少也有一对幸福的吧。 可惜没有。 我一直在说,我写文,每个人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性格,在面对一件事的时候,有不同的选择,就好像同样是出轨,米林还会打陆赫,而凌蓝秋甚至都不愿意再见景天遥。 故事的情节,也是因为每个人物的选择而推动的。只要写了开头,肖林明恋齐楚,涂遥遇见肖林,赵黎呆在肖林身边。所以接下来就知道,肖林会忍受不了齐楚,而齐楚不会接受肖林,只敢在肖林酒醉的时候照顾他,偷吻他。赵黎不会告白,却会付出一切。而涂遥,会用尽一切手段,得到想要的东西。 文里的主角几乎都有人不喜欢,也有人喜欢,因为他们都有着很大的优点,和很大的缺点。 就像生活里的人一样。 像夏宸那样的人,我活了二十年,也没见过一个。 但肖林涂遥赵黎这样的人,却遇见过。 夏宸能得到最圆满的幸福,但那也只是在书里而已。 生活中,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明恋里,其实都是凡人。于是也只能得到凡人的结局而已。 写完妖孽,跟宝宝说:陆嘉明再见。 写完许君,李祝融就只能再活在那本书里。 我欠了明恋里所有人一个圆满的结局。 但是到今天,要告别的时候,却没有那么不舍。 宝宝那样糯软可爱,这世上那些丑陋坚硬冰冷的事实,他要怎样一一避开,生老病死,一次次别离,谁能替他尽数挡开。 李祝融那样带着锋芒的人,和温和的许老师站在一起,是想起就觉得心软的风景。 但是明恋里的人,我竟然没有舍不得。 他们才是像我们一样,活在这个社会中的,梦想,爱情,事业,亲情,朋友,一次次取舍,一次次挣扎,求不得,离别苦,百般滋味,都已经经历过。就连那个叫糯糯的小孩,也经得起风雨。 他们终有他们的结局,也有他们的归宿。 出书版的番外会甜一点,有涂遥和大叔的h,还有糯糯和他爸爸的相遇,还有齐楚的番外。 这篇文没有给你们撕心裂肺的大虐,也没有给出让人不自觉笑出来的温暖。但还是我想写的文。 下本会写回以前的风格,毕竟,写明恋太累了。下篇可能是古代江湖《惊鸿》,也可能是现代网游的《与光同尘》,还可能是叶家药铺那个系列的狐狸的文。也有可能是双夏或者是许朗,到时候会在微博上通知。 实体书这两天就会开预售,想第一时间知道的可以关注我微博或者加qq群。这两个作者专栏里都有写。 就这样,下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