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目恋爱》 第1章 001 “说起来,我发现最近有人在跟踪我。” 当江户川乱步嚼着薯片,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侦探社先是沉默了一瞬,而后就立刻骚乱了起来。 “跟踪吗?”国木田独步想了想,“难道是前段时间接的那个东|京|警|视|厅的委托的缘故吗?” 作为专门从事不能交给军队和警察这类危险工作而成立的侦探集团,武装侦探社上周正好接到了一项来自东|京|警|视|厅的委托。 委托的内容是几位高层人员接连神秘死亡案子。 这项委托是国木田陪同江户川乱步去的。 金发青年眼睁睁地看着侦探社的侦探先生从观察现场到戴上眼镜,用了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就解开了这件让东|京|警|视|厅头疼了小半个月的案子,还顺带挖掘出了致使这些高层死亡的最主要的原因——上部龌龊的利益勾缠。 这件委托让侦探社和江户川乱步的名气更上一层楼的同时,也让他们被某些被破坏了利益的人盯上了。 “那乱步先生现在不是很危险吗?”事务员春野绮罗子有些担心。 与谢野晶子更是问:“怎么办,要干掉对方吗?” “不是哦。”将薯片咽了下去,一直将头靠在椅背上的乱步正了正身形,“跟踪我的不是那些人。” “不是……”国木田愣了愣,他丝毫不怀疑江户川乱步的推理,“那跟踪乱步先生的是——?” 侦探先生和小孩子一样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是只欺骗我感情的坏猫!” “猫?”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所有人皆是一愣。 “像猫一样悄无声息的,还反复无常!”挥舞着薯片袋子,乱步就一阵抱怨,“这都已经是第三天了,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竟然要跟踪乱步大人就给我好好跟踪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恶!” 侦探社众人:“……”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被跟踪的人生气跟踪的人不再继续跟踪自己。 “说起来。”视线从被侦探先生用力挥舞着的薯片包装袋上划过,与谢野晶子的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乱步先生现在吃的薯片好像是什么海外的牌子呢——这不是乱步先生平常吃的零食的牌子吧?”视力不错的与谢野医生看清了印在包装袋上的名称,potato chipz,“似乎是意|大|利文呢。” “啪”的一声,不等与谢野晶子多看两眼,江户川乱步就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薯片袋子,同时还将身体转过大半,他就像猫咪护住自己的毛线团似的,轻哼了一声:“才——不给你们看。” 连被可以拖长了一截的声音也像猫似的,傲娇的不行。 没有多想的相当正直的国木田:“乱步先生最近换口味了吗?” “不止是换口味那么简单吧。”女人的直觉告诉与谢野晶子这里肯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而侦探的直觉让她猜测这很有可能还和江户川乱步抱怨的那个跟踪者有关,“乱步先生,从实招来吧。” “我可不是罪犯。”气呼呼的从椅子上跳下来,江户川乱步大声道,“用这种对待罪犯的态度来对待我这个大名鼎鼎的侦探真是太过分了!乱步大人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国木田:“……后果?” 侦探先生特别生气地说出了很严重的后果:“乱步大人要早退了!” 国木田:“……”这后果还真是严重到不行呢。 把自己桌子上的零食都收拾了起来,江户川乱步早退了。 与谢野晶子:“哦,落荒而逃了。” 国木田独步倒是有些担心:“一个人回去的话,乱步先生不会迷路吧。” “放心吧。”与谢野晶子道,“从侦探社到家而已。而且,如果真的是我猜的那样的话,就算是迷路也没关系。” 国木田:“哈?” 在不明所以的国木田的眼神下,与谢野晶子微微一笑。 诚如与谢野晶子说的那样,侦探社到家而已,顶多只能算上生活三级残废的侦探先生还是能够顺利达到目的地的,让侦探先生烦心的是另一件事——他把家里的钥匙忘在侦探社了。 靠着自己得天独厚的推理能力,江户川乱步很快就推理出来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掉的钥匙,又是把钥匙掉在了哪里。 打个电话给国木田,叫他把钥匙拿过来吧。 思绪一转,江户川乱步就准备从衣服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 然而指尖刚刚碰到手机边缘,他一直眯着的眼睛就微微睁开了一点。 现在还没到傍晚,高高的天空带着浅浅的蓝,漂亮的像是一面水蓝色的镜子,隔壁人家开了一片小小的花园,种了一片玫瑰,现在正好是夏初,火红的玫瑰开的像是一片初升的太阳,连花香都好像带着阳光的气息。 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 但偏偏江户川乱步就是从这片索然无味的日常中察觉到了一抹与众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能听到那个人的呼吸声,感觉到那个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温柔的,想要触碰的。 ——她回来了。 几乎是瞬间,侦探先生就发觉了。 心头先是涌上欣喜,而后就是不开心。 哼,跟踪也跟踪的那么不走心! 竟然把乱步大人一个人撇下来,置之不理了那么久! 简直就是个不合格的跟踪者! 这次能把乱步大人丢下那么久,下次还不知道会有多久呢! 于是侦探先生深思熟虑了三秒后,把手里的零食往门前一放,很有气势地去爬邻居的墙了。 全身的气势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狼狈不堪地勉强卡在墙上方后彻底消失了,看着和自己隔了好几米的地面,江户川乱步想了想,果断地跳了下去。 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摔。 风声刮过他的耳际,侦探先生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下坠,但不过两三秒,风就停下来了,紧接着,他也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果不其然,他也不会被摔。 ——因为一直有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做着很多事。 就像是那些因为他的原因被破坏了利益的人,不是没人跟踪他,并且试图暗杀他,但是在他们准备对他动手之前就有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猫小姐替他解决了所有事。 她像猫一样地跟着他,却也像猫一样地远离他。 若即若离,似近似远。 真是太过分了—— 如果真的不想靠近他,那就不要用那样渴望触碰他的眼神偷看他啊。 抬起手,江户川乱步用力拽住了那个抱着自己的人的袖口。 而后他睁开眼,比少年还要像少年的青年那双翠绿色的眼眸倒映出面前的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乌黑的碎发,乌黑的眼睛。 她的眼睛像黑夜,皮肤像冬雪,唇瓣却像春天的樱桃。 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用远超一般女孩该有的力气抱着他,眼眸中闪烁着惊讶又惊慌的光。 像是想逃避,又像是想靠近。 她站在阳光下,却像一束月光。 她抱着他,却像抱着一束玫瑰。 第2章 002 直到站在厨房里,月见里月见都还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厨房外的起居室传来晚间动画播放的声音和少年清越又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声音:“蛋包饭里不要放胡萝卜和洋葱——” 不用从厨房探头去看,月见里月见都能想象得出,她的乱步先生此时一定是抱着软乎乎的抱枕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孩子气的动画片,而他则更加孩子气地揪着抱枕上方的两个尖角,像拎着兔子的两只耳朵似的,从沙发上自然垂下的双腿还轻轻地踢踏着,上下摇晃着。 他一面看着电视,手上揪着抱枕软乎乎的角,耳朵和鼻子还注意着厨房。 在以某种推理确定了她从资源匮乏的冰箱里找齐了材料准备动手做蛋包饭后,挑食的侦探先生停下微微晃悠的双腿,抱紧怀里的抱枕,对着厨房这么喊道。 ——一切都好像和以前一样。 在用菜刀切开胡萝卜的时候,月见里月见这么想着。 ——所以,乱步先生是认出她了吗? 漂亮的女孩子用刀具将胡萝卜切成均匀的两半,然后否认了自己。 不,他不认得她。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哪怕她的乱步先生聪明的甚至可以用智多近妖来形容,但是他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个连异能都没有的普通人,她的身上有着太多超多正常认知范围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她的乱步先生,月见里月见也不觉得他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知道她是一个穿越者。 知道她身上带着一个所谓的攻略系统。 知道她死了五次。 知道她曾走投无路地被他捡回家过。 她的乱步先生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她觉得这世界依然温柔的唯一一个理由。 把做好的蛋包饭端出去的时候,电视里播放的动画正好告一个段落。 紧接着是st☆rish演唱的动画片尾的ed,但坐在沙发上的江户川乱步却连半点留念的想法都没有,手上遥控器一按,就直接换了台,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嘛,凶手都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了,简直就是破绽百出,连作案工具都还放在桌上,主角竟然还什么都没发现,这也太笨了吧,这么笨也能被称为侦探吗,真是的。” 已经十分习惯他看个动画也能气呼呼的样子,月见里月见很熟练地关掉电视,把侦探先生怀里的抱枕抽出来,然后强行拉起想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饭的侦探先生,把他推到餐桌前,然后自己去收拾房子。 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先生是个一不小心可能连自己都会饿死的人,更别提说是做家务,打扫房间这种事了,月见里月见一度怀疑她的乱步先生能不能分清味精和白糖。 福泽谕吉虽然对江户川乱步很照顾,但也没办法连他的全部生活都一一照看周全,顶多也只是每周联系小时工到江户川宅进行固定的打扫。 今天还是工作日,还要有两天小时工才会来打扫。 看着凌乱的房子,将抱枕在沙发上放好的黑发少女无声地叹了口气,找到打扫工具,然后就开始打扫起房子来了。 在第四世被侦探先生捡回家,月见里月见在江户川宅一住就是住了将近三年,她对整栋房子的结构和内部摆设可以说是比江户川乱步本人还要了解。虽然现在房间有些地方的摆设和她记忆的有些出入,但是这并不妨碍黑发少女轻松地将房子的死角清理的干干净净的。 她打扫卫生,江户川乱步就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蛋包饭。 才吃了一口,侦探先生的整张脸就像苦瓜一样皱了起来,他就像只被烫到舌头的猫吐出一小截舌尖用力地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呸了出来。 “蛋包饭里怎么可以放胡萝卜和洋葱!”侦探先生振振有词的,“这两样东西完全就是在玷污这道料理!” 正在打扫的黑发少女暂时停下了自己打扫的动作。 她慢吞吞地回头,又慢吞吞地开口:“……可以长高。” 江户川乱步:“……” 一眼识破谎言的江户川乱步:“骗人!” 侦探先生这么说着,然后趁着黑发少女转过身去的时候,将信将疑又偷偷摸摸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带着洋葱和胡萝卜的蛋包饭。 ——但是他才不是为了长高哦。 ——绝对不是! 毕竟那种话漏洞百出,一听就知道是在骗人,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怎么可能会被骗呢。 然后不会被骗的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先生就把一整盘放了洋葱和胡萝卜的蛋包饭吃了个干干净净,连一颗米粒都没剩下来,甚至在吃完饭后还跃跃欲试地想去量身高。 月见里月见:……她的乱步先生也太好骗了一点吧。 现在想想,能够在当时推理出她刚刚杀了一个人,还把缩在角落淋雨的她捡回去的乱步先生好像确实在防范他人的方面极度缺少认知。 这样太危险了。 明明在刚刚还骗了对方说洋葱和胡萝卜可以长高,但是下一秒,月见里月见就担心起江户川乱步的安危来。 沉重,担忧,欲言又止,这些表情接连在女孩子本来毫无波动的脸上一一出现,许久,才又重新恢复了原来表情的黑发少女眼神复杂地看着侦探先生道:“江户川先生。” 她顿了顿,才又继续道,“这个世界上的某些人虽然外表优美绮丽,但实际上内心却像毒蛇一样逮住,被咬到就会丧命。” 话说到一半,月见里月见忽然觉得这形容怎么和她现在有点像。 诡异地沉默了片刻,黑发少女当即改口,“我的意思是说——”她斟酌了片刻,“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人。” 所以,要有点警惕心啊。 轻而易举就听出来某人到底什么意思的江户川乱步:“——我不是笨蛋!” 如果可以,侦探先生简直想撬开面前一脸严肃地告诫自己要多堤防陌生人的黑发少女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我才不会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呢!因为是你,我才相信的啊!” 没等黑发少女从短暂的怔愣中醒过神,超生气的侦探先生就用力掐住了她的脸颊,“虽然不是同一个我,但是江户川乱步就是江户川乱步,你竟然怀疑乱步大人的智商——!” 眼瞳猛地一缩,那一瞬间,月见里月见看着她的乱步先生,就像看见了黑夜中一束从天而降的光。 她的乱步先生是个连异能也没有的普通人。 她的乱步先生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知道知道她是一个穿越者,不知道她身上带着一个所谓的攻略系统,不知道她死了五次,不知道她曾走投无路地被他捡回家过——他不知道他是她觉得这世界依然温柔的唯一一个理由。 可即便如此。 她的乱步先生那么聪明,即便忘记了一切也依然能够推理出一切。 要问为什么明明一个连异能也没有的普通人能这么厉害的话。 因为—— ——他是她的乱步先生啊,他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啊。 第3章 003 她的乱步先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也是最温柔的人。 他的聪明得天独厚,他的温柔与生俱来。 月见里月见不知道这个聪明而侦探的侦探在她身上究竟探寻到了多少信息,她唯一能够感觉到的,是她一身少年气的乱步先生那掐在自己脸上的手。 虽然看起来是满满的孩子气,但是青年到底是青年,年龄摆在那里,那双只要稍稍张开,就能盖住她半张脸的手抚在她的脸上,温暖的,柔软的——那是乱步先生的温度。 有那么一瞬间,月见里月见忽然很想扑到她的乱步先生的怀里,像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委屈又不甘心地拉着他的衣角哭,然后跟他说有好多好多人欺负自己。 然后啊,她的乱步先生一定会在那瞬间变得像个大人,睁开那双平时总是懒洋洋地闭着,可一到关键时候却宛如拨开玫瑰刺出来的尖刀似的翠绿色的眼眸,又严肃又生气地告诉她:“没有人可以欺负乱步大人的猫!我现在记住他们的名字了,宇宙第一的侦探大人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就好像他在第四世把她捡回去的时候,福泽谕吉委婉地表示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更别提说是照顾别人了,那个时候,她的乱步先生也是那么睁开了那双好看的眼睛,和他最尊敬的社长据理力争:“既然别人能养,那我也能养!” 又严肃,又生气地。 福泽谕吉很头疼:“因为别人养的是猫,你养的又不是猫。” “是猫!”侦探先生睁眼说瞎话。 他双手紧紧地抱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黑发少女,就像是小孩子抱着一只超大的玩偶熊。 但是在福泽谕吉看来,他根本就像是一只巴掌大的猫咪死死地抱着另一只比他小上一点的,连叫声都含含糊糊的小奶猫。 然后眼睛空蒙蒙的,看起来像是一直在发呆的被大猫抱着的小奶猫将圆溜溜的,猫一样的眼睛转向了大猫饲主的方向。 小奶猫轻轻叫了一声:“喵。” 饲主福泽谕吉:“……” 不知道是败于江户川乱步的固执,还是自己的猫控晚期,最终月见里月见成功留在了侦探先生身边。 孩子气的侦探先生很少乖乖地叫她的名字,他开心的时候喜欢叫她ねこ酱,生气的时候会叫她笨猫,坏猫,讨厌猫,还总是在这些称呼前加各式各样的形容词,像是比葛雷特(一部当时正在热播的侦探动画的反派)还坏的坏猫,宇宙无敌最讨厌的讨厌猫之类的。 福泽谕吉不止一次地纠正过江户川乱步对月见里月见的称呼,但都被江户川乱步的一句话堵了回去:“她自己承认的哦——她是乱步大人的猫,她是乱步大人的!” 她的乱步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开。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的,像个揣了一口袋糖果的小男孩,脸上得意洋洋的。 于是那个时候的她想啊。 如果就这样当侦探先生一辈子的猫也没关系。 ——因为这是她的乱步先生啊。 但直到最后,她也没能陪在他的身边。 世间事事皆是如此,渴求的,奢望的,想要的,最后总是无法实现。 于是现在的月见里月见看着现在的乱步先生,一点一点,很努力很努力地将那些委屈都收了起来。 在这个不知道猜出了多少的名侦探面前,月见里月见尽可能简练地将自己的来历都说了出来。 江户川乱步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惊讶:“每一次死亡,这个世界的时间都会倒流啊——时间一倒流,身上能够表明身份的信息就全部被销毁了,怪不得我没能在你身上看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但是乱步先生之前不是说……” “那是排除法啦。”她的乱步先生鼓着一边的腮帮子道,“最开始我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是我的崇拜者呢,直到看到你的时候我才从你的身上发现了违和感,就算是崇拜者,你面对我的时候,微表情和身体动作也太放松依赖了吧,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浮木,失明的人见到了光明。 仿佛他轻而易举,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摧毁她的全部。 压低了声音嘀咕了几句,江户川乱步跳过了这个话题,“而且你在我家简直比我还熟悉这个家的布局——我又不是笨蛋,那么多那么明显的证据都主动跳到我面前了,大声叫着‘乱步大人快看我’了,我怎么可能推理不出来!” 月见里月见:“那些都可以伪装出来的吧,微表情,身体动作什么的。对房子布局的熟悉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偷偷进来过。” 月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明明她的乱步先生都已经确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她却还是努力想说服他——亦或是说服自己,那一切都是假的。 而这样的后果就是江户川乱步很生气。 特别生气,相当生气。 他生气地压在帽子下的发丝都翘了翘,一副想敲黑发少女的脑袋却又不舍得的样子。 “那么,这也是伪装出来的吗?”最后,他选择了一巴掌拍在桌上,“看到你时候的开心,欣喜,快要跳出来的心跳和甜甜的味道——这也是假的吗!” 她的乱步先生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低下头,离她很近很近,大声地质问她。 月见里月见愣愣地看着他。 她坐在椅子上,而她的乱步先生则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 像是遭到了污蔑似的,他的乱步先生满脸的不开心。 那种被站着和坐着的姿势拉开的身高差距让月见忽然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我……” 她想说什么,然而不等她说完就被江户川乱步打断了。 “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事实真相。”翠绿的眼睛睁开,绿汪汪的眼眸里,月见里月见看到的满满的都是自己的面容,“我——乱步大人我。”她的乱步先生用比法官裁决还要肯定的语气那么说,“一定很喜欢月见里月见!” 那就是真相。 时间倒流前的江户川乱步一定很喜欢很喜欢月见里月见,超喜欢的那种,所以即便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后退回了起点,但是他一看到她,胸腔里跳动的那种心情就出卖了一切。 第4章 004 月见里月见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她看着他,眼泪滚下眼眶,她却忽然笑了起来。 “我——”喉咙里堵着半截哭声和半截笑声,像月光一样的黑发少女对着她的乱步先生露出了独属于白昼的笑容,“我也是。” 她这么说,“我最喜欢乱步先生了——很喜欢很喜欢。”认真又严肃的,“比乱步先生喜欢我还要喜欢。” “不可能!”江户川乱步嚷嚷道,“我最喜欢你啦,你绝对不可能比我喜欢你还要喜欢我!” “不会的。”在别的方面月见里月见或许会无条件认同江户川乱步的所有言论,但唯独这方面她绝不容许自己对乱步先生的喜欢被比下去——哪怕是乱步先生本人都不行,“我会比乱步先生喜欢我还要双倍的喜欢你。” “才双倍而已,我是你喜欢的十倍!”江户川乱步大声道。 月见里月见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认真起来的时候神情总是会变得很冷淡,一本正经到触不可及:“我是乱步先生的一百倍。” “那我就一千倍一万倍!”不等月见再说话,江户川乱步就抢白道,“一亿倍,十亿倍!”几乎是把可以量化的数字都一口气报了出来,侦探先生得意洋洋地看着黑发少女面无表情,但是细看却仍能看出苦恼来的表情,“总之,你不可能比我喜欢你还要喜欢我!因为全世界,唔,不对,全宇宙——全宇宙我最喜欢你!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我的喜欢才是第一名!” “……算了。”月见里月见有些无奈。 她低下头,脸低着低着却忽然笑了起来。 她的眼睛像黑夜,皮肤像冬雪,唇瓣却像春天的樱桃。 可那一瞬间,黑夜劈开光,冬雪融成唇角烂漫的春花,她如樱桃一样的唇瓣和眼眸一样弯成了高高的新月。 原本还在那里带着骄傲又傲娇的笑容对她说他才最最最喜欢她,比她喜欢他还要喜欢她一千倍,一万倍,一亿倍,十亿倍的江户川乱步陡然没了声音。 月见里月见有些茫然地去看他,就看到侦探先生正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月牙——” “什么?”她没听懂。 他睁着眼睛,眼睛亮的像翠绿色的星星:“像小月牙!” 月见里月见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明白。 直到江户川再度伸手掐上她的脸颊,让她笑一个:“小月牙,再笑一遍!” “小月牙?” 对此,江户川乱步的解释是这样的:“因为你笑起来的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啊。” 他叫她小月牙叫的理直气壮的,就像是第四世的时候,那个乱步先生叫她ねこ酱一样。 月见里月见并不觉得反感。 侦探先生用手指戳着她的腮帮子,去提她的唇角,然后用一种可以拖长的,孩子气又执拗的声线叫她:“小——月——牙。” 然后,被他用手指的温度温暖起来的月亮笑了起来:“恩。”月亮是这么应她的侦探先生的。 然后月见里月见就在江户川宅住下来了。 和第四世的过程不同,结局却是殊途同归的。 老实说,要养一只江户川乱步,这对月见里月见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反正第四世的时候已经养了他好几年了,无论是哪个乱步先生,口味和喜好都是一样的,她照顾他已经相当轻车熟路了。 虽然说江户川乱步本人一直对她耳提面命道即便都是江户川乱步,但是他和那个江户川乱步才不一样——他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比那个江户川乱步要更聪明,更喜欢她! ……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和自己较劲的人呢。 不过乱步先生这一点也很可爱就是了。 戴着重度江户川乱步滤镜的月见里月见如是想道。 侦探社的人对她这一套“乱步先生说什么都是对的,乱步先生身上的每一处都在闪闪发光,乱步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喜欢乱步先生了”理论已经吐槽无能了。 与谢野晶子还特意问过她:“在你眼里,乱步先生就没有别的缺点了吗?” 月见里月见思考了一会儿,用可认真可认真的表情回答她:“太温柔太没有戒心了算吗。” 与谢野晶子:“……”完了没救了。 过去的侦探社一直都以为,他们社长福泽谕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宠江户川乱步的人了。 直到他们看到了月见里月见和江户川乱步的相处—— 每天叫爱赖床的大侦探准时起床,还暗示送他到侦探社上班,等到下班的时间又来接他下班,偶尔侦探先生零食吃完了,或是想打新游戏了,还要负责找到符合侦探先生口味的零食和游戏。 一日三餐营养均衡还精致的不像话,那天与谢野晶子因为好奇地尝了一口月见里月见给侦探先生准备好的便当便当,差点没被好吃到哭出来。就是后来发现自己便当被人吃了的侦探先生差点没生气到和医生小姐绝交。 会替侦探先生顾及好和同事的关系,每次都会各种小零食和符合他们各自偏好的小礼物。 还要帮侦探先生收拾衣服,打扫房间,要出差了,任性的侦探先生还一定要人陪着一起去。 哪怕是向来尊敬江户川乱步的国木田先生有时候也忍不住想,为什么月见里小姐愿意这样不辞辛苦,甚至可以说是甘之如饴地照顾着乱步先生呢? “不会觉得是累赘吗?”国木田独步问。 月见里月见想了很久,才开口道:“对我来说,累赘这个称呼是个以个人的主观意识来评判的词语。一个人只有在面对讨厌的人的时候,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对方。” “那么,乱步先生是——?”他有些好奇,但不过瞬间,国木田独步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已经涉及到对方的隐私了,“抱歉,是我失礼了,月见里小姐不回答也没关系。” 但月见里月见还是回答了。 她用了比刚才的思考时间还要长上一倍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唔,我也不敢确定。”她这么说,黑发少女的眉头微微蹙起,她看上去就像是在回答一个数学难题,即便有了大概的思路,也不能确定最终答案是否正确,“对我来说,乱步先生是很重要的人。重要,而且无可替代。能够为乱步先生做些什么,我很开心。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词来形容我为他做的这些的话,那么,我觉得。”她道,“是幸福。” “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乱步先生需要我。” 她是认真的。 直视着她的眼睛,几乎是立刻的,国木田独步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女孩子的眼睛是黑色的。 并不是亚洲人常有的那种带着浅棕的黑,而是浓浓的,像是被一块黑布罩着的笼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月见里月见是个很一根筋的人。 她永远读不懂别人脸上太过微妙的表情,通过他们细小的动作分辨他们各自的情绪,在那些一双双的眼睛里,她能看到的永远也只有颜色分明的瞳色,而不是那些人眼眸中更深一层的心情。 这种迟钝在她身上也一样成立。 她读不懂其他人眼中或深沉或开心或难过的心情,她的眼睛里也从来不会有那种情绪的泄露,就像一片被黑笔涂满的白纸,别人充其量只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两丝没有被黑色完全填满的亮光,那就已经是全部了。 但月见里月见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能力。 那就是当她认真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对方虽然无法从她的眼睛里探寻到任何痕迹,但却总是能心领意会她此时的心情。 就好比现在。 国木田独步能够感觉到月见里月见是相当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在许下什么承诺的回答这个问题。 一旁听到自家小月牙回答的江户川乱步很满意。 为此,他难得大方地分出了自己的零食:“小月牙,啊——” “啊。”月见里月见很配合地张开嘴,让她的乱步先生把棒棒糖投喂到她嘴里。 国木田独步……国木田独步现在只想把笔记本盖在脸上不去看这遭人恨的一幕。 单身狗就这么没人权吗! 吃完侦探先生投喂的荔枝味的棒棒糖,想起家里已经没菜了,月见里月见决定去超市采购食材。 江户川乱步倒是也想跟着一起走,但是侦探社最近的委托有些多,再加上他这段时间早退的频率太勤了,所以侦探先生被无情地扣押了下来。 月见里月见拍拍自家乱步先生的脑袋:“之前乱步先生说喜欢的那款零食今天就可以寄到了,晚餐我也会做乱步先生喜欢的可乐饼和炸虾的。” 刚才还萎靡不振的江户川乱步瞬间打起精神:“很好,把案子都交给乱步大人我吧——哼哼,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又要重展实力了!” 国木田独步:“……” 与谢野晶子:“怎么说呢,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国木田独步:“与谢野小姐,这个形容不太适合吧。” “我倒是觉得很适合呢。”嘴角溢出笑容,与谢野晶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月见里月见的背影,“愿打——”然后目光又落在了正精神振奋地翻看着案卷的江户川乱步,“愿挨。” 国木田独步:“……哈?” “啊啦。”她笑了下,“什么都没有呢。” 另一边,半点都不知道与谢野晶子对她和江户川乱步评价的月见里月见正在很认真地采购食材。 她是真的看得很认真,商品的保质期和成分要看,就连包装也看得仔仔细细的。 其实月见里月见不是天生就这么一丝不苟的性格。 在她穿越前——甚至是第一世,第二世,她都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房间里的东西随意丢一地也没关系,会有人来打扫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担心钱,会有人付钱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关系,因为喜欢她的人会护着她的。 只是后来,受的伤多了,死的多了,她也就学会了严谨。 现在想想,反而是在那个人,那个她觉得她应该讨厌他,痛恨他,憎恶他的人身边,她反而才是最无忧无虑的。 真讽刺。 月见里月见很平静地对此做了一个评价,然后挑好了食材,付完了款。 当她轻松地提着硕大的几个袋子走出超市的时候,对面街头的一棵樱花正在不停地往下掉花瓣。 大片大片的花瓣宛如死去一般地簌簌落下,悲壮又绝美。 月见里月见很乖地等完红绿灯从那条街走过。 樱花伫立在她要经过的一条小巷前,她提着袋子从树下走过,花瓣还在簌簌地往下落,于是等她穿过树下走到小巷里时,月见的头上就已经顶了一头的花瓣。 她的发丝里有花瓣,肩膀上也有花瓣,连手提袋也落了薄薄的一层樱色。 小巷的尽头还有一株樱花。 现在不是樱花盛开的花期,所以即便它开了花,树上的花瓣也依旧在不停地簌簌地往下掉,比冬雪还厚重,飘飘扬扬的一地,几乎是整条路上都铺着花瓣,像绣了一地的星火,漂亮的不可思议。 月见里月见提着袋子慢悠悠地走着。 她走的很慢,呼吸也很轻,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想在这条路上多呆一会儿,而是因为她从风里听到了有人跟在她身后。 还是个熟人。 就是不知道这位熟人跟在她身后的目的是什么了。 她上一秒正这么想着,下一秒青年沙哑而微冷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罗生门。” 潜伏的杀意从地面向上劈来。 第5章 005 月见里月见抱住手上的购物袋,一个侧翻一脚蹬在墙壁上,躲开了罗生门的袭击,又在它的下一波袭击到之前将购物袋小心地放在了角落,然后一个空翻落在地上,从腰间摸出一把尾部缀着一朵小小的花的银色手|枪。 罗生门的攻击接踵而至,月见里月见也已经握紧了枪。 少女漆黑的眼瞳微微泛起些晶莹的蓝色,没有子|弹的子|弹|道被风填满,她扣下抢|板。 砰砰砰。 晶蓝覆上左眼虹膜,所有的风在此时都在月见里月见的眼中化为有形。 由风凝成的子|弹带动的波纹,罗生门挥动时风纹的变换,这些在黑发少女的眼中都聚成了实质的痕迹,她可以通过眼前看到的一切和耳边听到的风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在罗生门的到来前轻而易举地躲开一切攻击。 月见里月见并没有去瞄准穿着罗生门的那个人。 化作黑兽的罗生门可以切开任何东西,也能吞噬任何东西,无形的,亦或是有形的。 风弹的攻击只会被吞掉,还不如集中一处,打碎其中一角的宛如荆棘一样的罗生门外放形态,直接离开。 毕竟可以的话,她还不想对老朋友下手。 哪怕在第四世的时候,这位老朋友跟疯狗一样追着她,疯狂想搞死她。 不过可以理解,毕竟她杀了他最敬仰,最尊敬的人嘛。 罗生门像棱角不平的碎片一样擦过脸颊,血珠从脸颊上滚动的声音和罗生门划破风的声音揉在一起,嗡鸣在月见里月见的耳边,让她忽然有一种仿佛听到了樱花掉下的声音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是因为走神而被罗生门在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月见里月见稳住了飞散的思绪。 有些麻烦,得在回家之前处理好伤口,不能被乱步先生看出来。 看起来要速战速决了—— 这么想着,月见里月见将握在手上的枪倾了倾。 那是一个很小的弧度,可射出的风弹却因为这个微小的弧度和原本的预定的距离有着千差万别的距离,以至于没被一枪爆头的黑色荆棘像刀一样劈开她手上银白色的枪,如钻头一样向着月见里月见握枪的那只手的肩膀钉去。 樱花淡到几乎要化开的甜味和从枝头落下的花瓣在被风弹和罗生门切开的空气里翻滚。 罗生门如同地线一样悄无声息地顺着地面向黑发少女而去,又在她脚下的影子里骤然拔高连成一柄巨大的镰刀,血红色的镰刀就想要切碎一只蝴蝶似的向着月见的方向挥下。 宕的一声轻响,细碎的火花在月见里月见肩膀的位置溅开。 无形的风在那一刻凝成有形,化为实质的防御,替她挡住了那险险的一击,但罗生门和风结界的摩擦带起的火花和碰撞带起的能轻而易举地击碎一条成年人臂骨的力道还是让月见里月见后退了几步。 但这正合她的心意。 购物袋正被安安全全地放在角落。 剔透的蓝色在漆黑的眼眸上凝聚又散开,变幻出六边形的形状,月见里月见从腰后抽出另一把枪,分别对准面前和脚下的罗生门,还有那个小巷口,正站在樱花下,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樱花所淹没的青年开了几枪。 风弹穿透落下的花瓣打在罗生门上,月见里月见则是一个后翻将手上的其中一把枪插|回自己的口袋,同时手抓起袋子,双脚在墙面上用力一蹬,借着墙壁的力度和高度,抱紧了袋子在半空中扭正身形,跳过了小巷的围墙,头也没回地对准路边其他的高大树木扣动手上还剩下的一把枪。 砰的一声,路边的樟树就倒了下来,挡住了中间。 与此同时,风弹也在身后撕裂开来。 风像爆|破开来了一样,整条小巷的樱花都被吹了起来。 落樱纷纷扬扬的,散漫在头顶,而罗生门伫立在其中,像是两朵更加巨大的樱花。 小巷口和尽头之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架起了一座小小的彩虹,罗生门恰好就临立在中间,远远望去,就好像是将彩虹从中切断了似的。 沉闷的咳嗽声压抑在喉咙口,风弹早已尽数被罗生门化成的黑兽吞吃而尽,身着黑衣的青年站在樱树下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向着月见里月见刚才站着的地方慢慢走去。 樱花在他脚下散落了一地,芥川龙之介的鞋底毫不在意地踩了过去。 他看起来并没有追上去的打算,甚至就连脚边丛生的罗生门都被他收了起来。 真奇怪,明明一直跟在月见里月见身后的是他,气势汹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非要杀死她不可的人也是他,但最后停在彩虹和樱花之下静静发呆的也是他。 然而芥川龙之介却也在轻声呢喃:“为什么会出现……?” ——你明明,你明明。 ——只是我的一个梦。 没有人知道,港口黑|手|党中凶名赫赫的无心之犬曾无数地做过一个梦。 那是一个色彩斑斓又支离破碎的梦境。 他常常在这个梦里感到又救赎,又常常在这个梦里感到被放逐。 梦里的天气也是像现在这样,碧空万里,连落下的阳光都满满的燃烧着活着的气息,樱花也是像现在这样怒极而放。 天空中有彩虹挂起,从这棵樱花树又跨到另一棵樱花树上。 簌簌的樱花抖落,兜头落下,顺着彩虹飘下,看上去就像是彩虹融化了,摇落了一地的樱花。 “——芥川君!” 他听见有人在喊他。 乌黑的发丝散漫在风中,那个叫出他名字的人站在樱树上,一树的樱花落在她身后,她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却好像比满树的樱花美的还要富有攻击力。 就像是……彩虹。 下一秒,他的彩虹从满树的樱花中跳了下来。 他条件反射地张开手去接她。 落入他怀里的黑发少女她抬起手臂,将抓了满手的落樱抛向他的头顶。 接着,他的彩虹笑了起来。 “——恭喜芥川君接到他的彩虹!” 第6章 006 樱花从头顶落下,黑发少女抓了一大把花瓣抛向空中,浅金色的阳光罩在纷落的花瓣上,氤氲的光线笼在怀中少女微笑的眉眼上,梦一样的粉色雪花飘了下来。 可他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只愣愣地注视着怀里的少女。 被看得久了,头顶上零乱地顶着几瓣落樱的女孩子垮下脸来:“不好看吗?” 她微微低下头,下意识地嘟着嘴,看上去像只做错事的小狗,委屈巴巴的,嘟囔道,“我费了好半天的力气的,还推掉了太宰先生一起去喝下午茶的邀请。” 怀里的少女小声地叹着气,柔软的发丝像倒在树枝上的流水一样散在她的肩膀和少年环着她肩膀的手背上,像羽毛一样的触感,少年的指尖动了动,悄无声息地缠了一缕发丝在指尖,比水花还要轻柔的触觉缠在手上,他的耳边是女孩子说起日|语时有些奇怪的语调。 喜欢将一句话里的每个单词的发音都读的标标准准的——这种语气本来应该是刻板又生硬的,但偏偏女孩子还总是有意无意地喜欢再句末停顿一下,把结束语拖长一个节拍,这让她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含着颗糖,不含糊,却莫名甜的让人耳尖发红,连她带着愁容的叹息也显得天真而甜蜜。 芥川龙之介极力忍耐,这才没让耳尖上的红色顺着血管爬到脸上。 他抱着人,目光轻轻别开,故意做出的神情是一贯的冷淡:“……很好看。” 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蜷曲起来,将缠在指尖的发丝整个一缕都捏入掌心,芥川龙之介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么说。 “真的?”怀里女孩子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她眼睛亮闪闪的样子就像只夜莺,扯着他的衣服就叽叽喳喳地邀起功来,“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做好的,一直在调整镜子的角度,你都不知道做这个有多麻烦。我刚刚还让小银给我搭把手的来着,结果一转眼她人就不见了,好气啊。” 她抱怨着,他也就安安静静地听着。 “——不过,虽然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但好歹最后做出来了对吧。”她笑了起来,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又成了一捧被掬在掌心里的月光,晶莹剔透的,流在他的手掌里,无数的星辰倒映在那片月光里。 黑发少女眉眼弯弯的:“很好看吧?” 芥川龙之介看着她。 很久很久,他从自己的喉咙里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恩。” 那确实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为绮丽的景色。 雪一样的樱花,凌驾在两株樱花之间的虹光,还有。 掉落在他怀里的,像月光一样的彩虹。 可这一切本该是梦的。 梦就该是梦,而不应与现实混淆在一起。 更何况,这场梦频繁地出现,让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到底只是简单的一个梦呢,还是有人用异能力为他刻意构造的一个牢笼。 作为港|口|黑|手|党下的一条走狗,早在更早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就深深清楚一点——他不应该拥有这样的美梦。 曾经的他没有资格拥有这样的梦,而现在的他则是不允许有着这样的梦。 美梦总是和沉湎,荏弱,逃避,心慈手软这样的事物挂钩。 过于甜美的梦境到最后会成为梦魇,然后沦为架在脖子上的一把锋利的刀。 而芥川龙之介所要做的就是在这场梦在彻底泡软他的骨头和灵魂前先折断这把刀。 只是目前看来效果不佳。 一身黑衣的青年静静地站在落樱和彩虹之间。 没有了月见里月见在的小巷里,风还是轻轻地吹动着,但樱花掉落的速度却已慢了下来,只零零碎碎的,偶尔地飘来一两片花瓣。 芥川龙之介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罗生门像藤蔓一样倒下,融入他的影子里,他半阖着眼睛,总是锋芒毕露的眼眸被眼睫轻轻遮下,因为体弱的缘故,他冰冷的面容中也总是带着些苍白的易碎感,此时锋锐全收,任由睫羽静静地覆着眸光时,更是脆弱的不可思议。 但只有他自己和那些常年游走在黑暗中的人才知道,这副脆弱的身躯下掩藏的到底是一头怎么样的野兽。 从十四岁时像小猫小狗似的被捡回港口|黑|手|党的弱者,到现在首领直属的游击队队长,他的骨头始终未曾被任何事物泡软。 然而,他那本该堕入地狱的灵魂却已经在甜美的宛如天堂的梦境了软了大半。 他阖着眼睛,皱着眉,像是在恼怒,可心里却无比平静。 ——你看,这种梦果然是与那些所不被人期待的东西对等在一起的。 他明明深知这一点。 他明明深知这一点…… >>> 离江户川宅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月见里月见发现其中一只购物袋的提手处断了。 切口平平整整的一条,也分不清是在刚才的时候被风波及到的,还是罗生门波及到的。 明明她在开打前都刻意把购物袋放到角落去了,月见里月见有些不开心。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此时只要是有人看到了她,就一定能看出她在不开心。 哪怕已经经历了五世,但说到底是天性,穿越之前也好,第一世也好,甚至第二世,除了感情上栽的大跟头,月见里月见都没吃过什么亏,就算是之后的几世过的没有那么称心如意,她骨子里被养出来的娇气和小孩子脾气也已经是根深蒂固。 而在这种性格的培育上,第一世的芥川龙之介可谓是功不可没。 刨除最开始的小迷弟因为偶像的原因对她单方面的不顺眼,之后的芥川龙之介好像就从未拒绝过她什么。 她说想吃什么,什么就会好好地放在她的桌上;她说想要什么,什么就会送到她手上来。 但偏偏做这些事的人总是冷冷淡淡的,对此既不会露出笑容,也不会露出期待或是得意的神情,好像那就是另一个人做的一样。 就算是沉默寡言的银有时候也忍不住会和她吐槽自家哥哥这个性格——怎么会有人做了那么多,但是脸上还一副和自己无关,闲人勿进,你更别过来的表情。 要不是亲兄妹,她都要以为自己是被他讨厌了。 然后那个时候的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月见里月见想了想,然后想了起来。 哦对了,那个时候的她跟着点头回答说:“对啊,要不是因为知道我和芥川君是好朋友,我还以为自己要被讨厌了呢。” 接着银就对她露出了沉默又诡异的,和她们刚才坐在一起吐槽她哥哥时的同样一言难尽的表情。 直到现在月见里月见也还没弄清为什么当时好友会有那样的表情。 她曾经猜测过,是不是因为银觉得芥川喜欢她。 那么芥川龙之介喜欢她吗? 月见里月见想了很久,她觉得不是。 在第一世的时候,不管太宰治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的女朋友,芥川龙之介可以喜欢任何人,却唯独不会喜欢上太宰治的人。 在对待太宰治上,月见觉得芥川龙之介可能已经擅自病态地将对方神化了。 从某种角度上,太宰治对芥川龙之介而言并不已经是简单的将他带入港|口|黑|手|党的引路人,或是教育他如何走在这条路上的老师,他更是一种芥川龙之介想与曾经弱小的自己诀别的一杆标尺。 当他从太宰治的口中得到了夸奖,得到了赞许,那么他就将此视为他已变得强大的证据,并更加肝脑涂地得去完成太宰治所说的一切,从此来和过去那个弱小的自己彻底分裂开来。 于是太宰治就成了他追逐的信仰,他需要遵从奉行的道标。 也因此,在第四世里,听到她杀了太宰治,他才会一直不停地追在她身后,用尽一切办法地想杀死她。 最开始她还很狼狈地从罗生门下逃走,到最后她都已经轻车熟路了,月见里月见有一段时间还特别想出一本书,名字就叫《教你如何在罗生门下逃出生天的一百种方法》。 第一次被罗生门一刀刺穿胸腔的时候,月见里月见还难过的想掉眼泪,到现在早就已经是无动于衷了。 面对这一次突然袭击,月见里月见不仅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问自己是不是前两年哪天梦游的时候又去把太宰治干掉了,否则她这两年来一次都没回过日|本,没见过芥川龙之介,这次怎么一见就要被打。 还实打实地奔着要她命的那种打法。 等再三确定了自己这一世确实连太宰治的面都还没见过,月见里月见暗暗地松了口气。 倒也不是说她有多害怕见到他,又或者说是见到他会有多余情未了,她只是觉得没必要。 前后数数,她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已经浪费了四世了,前三世甚至可以说是就是像月亮绕着地球似的绕着他走的,但那实在是太没必要了。 她喜欢过他,怨恨过他,对那段似真似假的感情反复纠结,拿不起又放不下,还因此报复过他,孩子气地想,他设计过她,所以她也让他偿还一次。 一次换一次,然后就两不相欠。 但那实在是一种很愚蠢的想法。 这是第四世的时候,月见里月见亲手杀了他的时候才猛然发觉的。 太愚蠢了。 直到现在,月见里月见有时候也会这么想自己——太愚蠢了。 抱起断了提手的购物袋,她把它抱在怀里。 因为刚刚走小巷碰到了个要命的老熟人,月见里月见接下来本来打算就走大路了,至少众目睽睽之下,要是还有人要对她动手,也不至于太过明目张胆。 但是现在看看手里的购物袋,月见里月见思考了一秒,就果断地决定抄近道走小巷了。 虽然这些东西她还不至于抱不动,但是这样抱着也是很累的。 反正连芥川龙之介她都遇到了,接下来也不可能有更糟的局面发生了。 第7章 007 于是五分钟后。 站在小巷口的月见里月见:“……” 所以说她为什么不好好走大路,非要抄小路走近道。 早在刚才她走过来的时候,觉得这条路眼熟的有些过分的时候明明就应该绕路走了啊,为什么还觉得是自己两年没回来,这些路在自己眼里都变成了一样的。 也不知道现在掉头就走还来不来得及—— 正这么想着,月见就看到某个正蹲在地上,掌心里倒了些高级猫粮,正用这些猫粮去诱惑面前整个身体都快贴到墙上去的流浪猫的银发男人转过头来。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一张英俊却板正的面容转了过来。 福泽谕吉:“……” 月见里月见:“……” 看起来走不掉了。 被逮了个正着也就没办法了,抱着怀里的超市购物袋,黑发少女很平静地和他打了一声招呼:“谕吉先生。” 福泽谕吉是除了江户川乱步外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 虽然在身份这件事上,江户川乱步已经默许了会帮她隐瞒包括福泽谕吉在内的所有人,但月见里月见还是主动告诉了对方。 江户川乱步的原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于她也不想对福泽谕吉有所隐瞒。 第四世的时候,与其说江户川乱步是她的饲主,倒不如说福泽谕吉是他们两个人的饲主更为恰当。 虽然是被江户川乱步捡回来的,但侦探先生连自己都照顾不利索,出门坐个车都要有人陪,就更别说是照顾她了,到最后基本上就是福泽谕吉一个人养着他们两个。 直到现在,月见依旧都记得在福泽谕吉同意乱步将她留下后,她问他的话。 她问他:“为什么会同意让我留下来?” “你知道白虎会吗,那是香|港最大的的黑|手|党之一。” “我来自那里,并且在今天的时候成功杀掉了港口黑|手|党的一个干部。” 那个时候的她浑身还都湿淋淋的。 侦探先生去别的房间给她找干毛巾了,整个房间里也就只剩下了她和福泽谕吉两个人。 她湿淋淋地坐在沙发上,柔软的发丝黏在脸上,水珠一滴一滴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掉,把一张沙发都打湿了。 银发男人就站在她面前,黑色的羽织披在他的肩膀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只没人要的猫。 这只没人要的猫用小小声的,迷茫又质疑的声音问他。 “而且在那之前我也杀过很多人。” “该死的,不该死的——当他们落在我手上的时候,就只变成了被我杀死的。” “我做过很多坏事。” 像是为了故意强调似的,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 “很多很多……” 身披羽织的银发男人一直环着胸,保持着一种平静却又疏远的态度沉默着。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开口:“很多,是多少?” 他的声音也是板板正正的,一板一眼的,像是一栋古老而笔直的建筑,连呼吸间都仿佛透着时间和笔墨堆砌而成的肃正。 被他这个问题问的愣了一瞬:“……是多少?”月见里月见想了下措辞,有些拿捏不好,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眼身前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的男人,试探着开口,“就是……很多很多?” 这不太像是一般人听到她这些话的反应。 在那之前她其实做出过很多设想。 当她这么说完之后,眼前这个严肃又一丝不苟的男人或许会冷硬地把她赶出去,又或许会不像他表面那么冷淡地对她说一句“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想过很多种设想,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反问自己很多是多少。 然后又在得到她不确定的回答后,点点头,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月见里月见:“……” 刚刚亲手杀掉了自己喜欢的人的小姑娘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她既没有遭到批评,也没有被宽容,但恰恰是这种仿佛漠然的态度让她有些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想要从对方那里急切地得到一个回答。 但没等她将头抬起,一只温热的手掌就已经先一步落在了她的头上:“那就去做很多很多好事。” 干燥的掌心被雨水和发丝晕湿,银发男人感觉到女孩子在自己掌心下微微僵硬的身体,“如果做了很多很多坏事,那就去做很多很多让别人能够原谅你的好事。” 黑发少女愣了很久,才说:“我是坏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睫微掀,那双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自下而上地轻轻剐了他一眼,带了几分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对他说“哎呀,你这人怎么回事,有见过坏人做好事吗”。 “恩。”福泽谕吉很平静地应了一声,“然后呢。” 月见觉得他在装傻,女孩子用力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没说话,福泽谕吉也没有,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手掌拂过柔软的发丝,他轻轻地拍了一下,然后又一下,像是在安抚一只因为到了新环境,然后显得格外惊恐不安的小动物。 “我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走这条路。”他开口道,“但是每个人都是有很多机会的。” “……什么机会。” 他感觉到她掌心下的小动物身体在微微发抖:“各种各样的机会。” “我没有。” “你有。”他这么说,“所有的机会都是你自己给自己的,所以,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机会都会有。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种选择,如果我们选错了选择,那么就给自己一次机会,选择另一条路。” 她低着头,福泽谕吉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掌心下越发颤抖的身体和她喉咙里隐忍又抽噎的细小哭腔。 掌心下的小动物肩头像蝴蝶一样震颤着,有大颗大颗的水珠和从发丝上滴落的雨滴一起砸在地上,好半天,福泽谕吉才听到小姑娘明明都已经带了哭腔,带了颤抖,但还是又倔又蛮横的话。 “——我没有。”倔到不行,却偏偏还委屈到不行。 福泽谕吉语气淡淡的:“恩,那就把我的机会给你。我已经把自己的路走过一半了,但你的路还很长,你接下来或许不需要,又或许还需要再多一些的机会,我都可以给你——这些机会,只要你想要,你需要,那就都可以给你。” 第8章 008 福泽谕吉在月见里月见的眼里一直都是个很奇怪的人。 当然,月见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可能也是如此也说不定。 这倒不是说他的外形亦或是行为举止让人感到奇怪,而是说他的性格和对她的态度——这是一个心里比雪花更加柔软,但坚守的原则比坚冰还要刻板的男人。 尽管外表严峻,但福泽谕吉确实是个相当温柔的人。 但他的温柔并不等同于毫无原则,他活了四十多年,一路走来,时间和风雪都给予他比常人更加坚韧的信念和完整又温柔的三观。 他有着自己的一套理念,那种理念是伟大而正义的,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极具蛊惑力,然而他却从来不会主动向谁述说那份理念,也从来不会借此来说服谁,诱使谁。 达观知命,随所遇而能乐,不求己却爱世。 他高洁如白鹤,而又偏偏在人间。 在他身上,月见里月见感觉到了一种非常矛盾的气质,那是稚子和耄耋共存的气息。 在某条他为自己规划的走向理想的道路上,他宛如稚子一样专注而纯然,笔直而无畏地前进着,好像眼中只剩下了这条路。 这样的人照理说都该是直来直去的。福泽谕吉好像在骨子里就带了这种直,这种直是上正下方的直,有棱有角,却温柔到委婉,从不伤人,他的直生来就坦坦荡荡,带着一种纯粹至极的宽容,他懂得如何去原谅别人,也懂得如何去不原谅别人,耿直的有时候让江户川乱步都会无言以对。 月见里月见对穿越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是隐约记得母亲是位名气不菲的科学家,父亲则是个家庭煮夫,每天唯一的烦恼就是苦恼为挑食的女儿做什么饭菜好。 时隔今日,月见对他们的回忆只剩下了那一身纯白又温柔的白大褂,以及热气腾腾又色香味具的饭菜——她不记得他们了,因为他们已经去世很久了。 月见想,他们一定是去世的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她甚至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但她又十分确定他们一定很爱她,所以才会让那个时候都已经高中毕业的她像个全世界都理所应当宠爱她的小公主,然后在第一世的时候那么骄傲的向所有人展示她所爱的,她所喜欢的,爱她的,和喜欢她的。 “喜欢同样喜欢这样事物和人的人,讨厌不喜欢这样事物和人的人,爱屋及乌,恶其余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月见酱还真是相当纯粹的人呢。”在和爱丽丝一起吃下午茶的时候,森鸥外曾这么对她说。那个时候男人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他像是闲谈一般漫不经心地和她谈到了这个话题。 身旁的爱丽丝摇晃着双腿,很有默契地接下了他的话:“纯粹的像太阳一样,对吧?”她笑嘻嘻地,金发女孩子坐在香甜的甜品屋里,周围全是可爱的粉色,她金色的长发像蜜糖一样流泻在肩膀上,宝蓝色的眼睛笑弯弯的。 可爱的女孩子说完这句话,然后就歪过脑袋,嗷呜一口,吃掉了身旁没什么特别反应的月见手里的草莓蛋糕。 这一口蛋糕上还带着一颗大大的草莓。 特别把这口带着草莓的草莓蛋糕留在最后吃的月见:“……” 草莓控的黑发少女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爱丽丝,“现在纯粹的太阳要发火了。” “呜哇,那可大事不妙呢。”金发女孩子还是笑眯眯地。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出一点她和森鸥外之间的相似处。 而后爱丽丝就用叉子从自己面前的蛋糕叉了一块送到了黑发少女的嘴边,“看来只能用这个来讨好小月亮了呢——啊。” 蛋糕喂到了嘴边,爱丽丝朝着月见啊了一声。 月见里月见:“……”看在她可爱的份上。 于是她张开嘴:“啊。” 喂进嘴里的蛋糕是黑森林蛋糕。 老实说有点苦,但这种带着樱桃和奶油甜味的苦并不让月见觉得反感。 见她的神情慢慢缓和了下来,脸上添了几分像猫咪晒太阳似的陶醉,爱丽丝又喂了她一口,笑着道:“果然,小月亮这样明明就很生气,但是因为是我所以才无可奈何地忍耐下去的表情最可爱啦。所以我才说小月亮像太阳啊。” “唔?”月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困惑。 她眨了下眼睛,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里。 爱丽丝用双手托着脸颊,给她解释:“因为太阳是包容的嘛,小月亮也会无条件包容我啊——对吧,林太郎?”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小姑娘还格外征求了对面男人的意见。 虽然她的话里话外都满是颐气指使。 出乎意料的,森鸥外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走:“不是哦,爱丽丝酱。” 男人露出笑容,因为刚刚开完会就被爱丽丝吵着要来这家店吃蛋糕的原因,森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此时他的身上是在组织内部标志性的西装领带,黑色风衣,红色围巾打扮,额发被梳起,只留下了额角的两缕鬓发。 黑与红的搭配下,他俊美的像是一枝黑夜中盛开的红色玫瑰,极致的黑与浓烈的红在他身上凝成一种诡谲又神秘的气质,这种气质乍看显得很平和,平和的甚至有些包容和温柔的气息,可细细探究时才能发下平和之下不动声色的波涛汹涌和骇人气势。 时间在这个男人的眼角和阅历上留下了或浅或重的痕迹,但那不过是玫瑰上流淌的朦胧雾痕,只会使他越发炫目,抛去了他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十分真诚的夸张萝莉控行为,他微微一笑,猩红的眼眸中转开深深的星光和甜蜜,就俊美的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可不是太阳。”森鸥外的身上总有种怪异的气质,那种气质是矛盾而理智的,甚至是极具蛊惑性的,像是一颗裹着糖霜的毒|药,“恰恰相反,月见酱啊——是月亮呢。” 他将双手交叉着驻在自己的下颚处,唇角的笑容又深了些,“太阳是出现在白天的,无私的,照耀着任何一个角落的。温暖和煦的光芒布满每一处,里里外外,边边角角,任意一个城市,一座建筑,甚至一处阴影,都可以被它包容。那是太阳。” “而月亮却是出现在黑夜里,她为黑暗而生,随心所欲又百无禁忌。当然,和太阳比起来,她最大的区别——” 男人伸出手,带着手套的指尖抚过月见眼角,那种冰凉又明显和人类的皮肤有着区别的触感让她有些不适地眨了下眼睛。 就是眼睫轻碰眼眶的刹那,森鸥外的手指已经轻轻擦过月见的眼角,划过她的耳廓,替她将一缕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前面来的发丝挽回了耳后。 “月亮包容的,永远都只有出现在夜晚的,她所眷顾的人。”指尖擦过耳尖,森鸥外收回手,唇角带着深深的笑意,“你觉得呢,月见酱?” ——港口黑|手党的月亮。 在那一世里,之后的森鸥外都是这么形容她的。 而小月亮这个称呼也从原本的爱丽丝专属,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专属。 虽然觉得羞耻和不好意思,但月见里月见也一度以这个形容骄傲过。 直到她死的时候,她才觉得这形容可能有点可笑。 她当不上太阳,也同样当不上月亮。 然而当她这么对福泽谕吉说的时候,表情本就严肃的男人拧紧了眉,看起来变得更加严肃了。 他看上去像是很不赞同她的这个说法,但是却没开口。 月见里月见大概能猜测到他的说法,无非是不需妄自菲薄之类的。 于是她换了个说法:“那谕吉先生认为我像太阳呢,还是月亮?” 福泽谕吉看了她很久。 男人银色的眼眸像撒了星光的沙子,好像责备都是闪闪发亮的:“没有人可以替你做出决定。” 月见里月见一愣。 可他那么温柔,就连责备也温柔的不可思议:“你希望自己与什么相像,那就与什么相像,没有人可以替你做出决定。想要与什么相像,那就去成为它,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也只有你自己可以选择,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宣判这一点。” 你有权利认为自己是像太阳多一点,还是像月亮多一点。 你也有权利往这两条路里的任意一条路走去。 但是,福泽谕吉说:“只有你。” 他说,“只有你自己可以选择。” ——他看出来了。 ——他什么都知道。 他真是个奇怪的人。 月见里月见轻轻叫了他一声:“谕吉先生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第9章 009 除了奇怪,福泽谕吉在月见里月见的眼里还是一个相当喜欢猫的人。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如果可以,他能把看到的猫每一只都高高地供起来的地步,堪称猫奴的最高境界。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特别不受猫喜欢。 一般说来,动物比人更能察觉到对方对它们的善意。 但福泽谕吉好像就是个特例,猫咪对他天生就有一种排斥和威吓。 如果说猫薄荷对猫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那么福泽谕吉对猫来说一定有一种天生的排斥性。 早在第四世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就已经告诉过月见里月见自家社长那猫见猫厌的特殊体质。 而此时,怀里正抱着一只超市塑料袋的黑发少女悄声地将目光从银发男人手掌里盛着的高级猫粮和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双腿直立着扒在墙上的黑猫身上移开,对江户川乱步口中所谓的猫见猫厌的特殊体质又有了新的认识。 ……连美食引诱都没用。 谕吉先生你是上辈子烧光了全世界的猫薄荷,才会被猫那么讨厌的吧。 目光两两对视。 长达近一分钟的沉默后,福泽谕吉站起身:“咳咳。” “谕吉先生。”月见假装没看见那只还躲在阴影处炸毛的黑猫,很平静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恩。”银发男人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不笑的时候,就像一场细细的春雨。 温柔又沉默,连那因为严肃的外表而带出的冰冷而是悄无声息的。 黑发少女正这么想着,紧接着就看到了男人的身形微微动了动,将身边的猫粮袋子挡在了身后。 月见里月见:…… “咳。”银发男人又轻咳了一声。 两人之间再度安静了下来。 就在月见想着是不是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角落的猫咪突然叫了一声:“喵。”很轻很弱的一声叫声。 福泽谕吉的眼神刷的一下就瞟了过去。 瞬间,刚才还绵软的叫声陡转,变得尖利又刺耳:“喵——!” 月见里月见:“……”谕吉先生是真的不受猫喜欢。 倒也不是没有在第四世的时候见过猫对他的厌恶和排斥,但那对于月见里月见而言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再度看到这一幕时,竟忍不住想笑。 然而就在她弯起唇角时,一道黑影刷的向她跳了过来。 月见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脊背微弓,双手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袋子,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具攻击的形态,下一秒,一团毛茸茸的黑色团子滚进了她的袋子里。 刚刚还躲在阴影处对着福泽谕吉炸毛的黑猫此时已经跳进了她的袋子里,而后往她身上一扑。 猫咪前掌两只爪子一伸,轻轻地在她衣服上一勾,就跳上了她的头顶,像抱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用两只收起了尖爪的,软乎乎的肉垫抱住了她的脑袋。 猫咪抱住了月见的脑袋,先是用脸蹭了蹭她,乖乖地叫了一声:“喵。” 而后才是转过头,露出口腔里尖尖的猫牙,对福泽谕吉满怀警惕和排斥的叫道,“喵!” 月见里月见:“……” 福泽谕吉:“……” 两人从这两声喵中听出了明显的差别待遇。 月见不喜欢头上顶着什么东西的感觉,因为手上还拎着超市购物袋的缘故,她只能用力摇晃了两下脑袋,企图把脑袋上顶着的黑猫摇下来。 结果摇了半天也没能摇下来。 福泽谕吉倒是好心地伸出手想把猫抱下来,结果被猫猫爪在手背上留了五道深深的爪痕。 没办法,只好让这只猫先在头上呆着了。 不能抱猫,福泽谕吉就很体贴地抱过了月见手上的购物袋。 把手上的购物袋交出去后,月见的手上就空了出来。 她把趴在头上的黑猫抱了下来,黑猫十分机敏,立刻反缠上了她的手,连毛茸茸的尾巴都硬生生地在手臂上缠了三圈。等月见里月见把它抱进怀里,它从松开了她的手臂,舒舒服服地窝进她的怀里。 月见里月见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只猫可能成精了。 有了福泽谕吉陪在身边后,月见就直接走回了街上。 作为港口城市,横滨的经济和它的船只往来一样繁荣,街道上的店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的,光是看着就能知道这是一个永不熄灭的城市。 福泽谕吉将街道内侧的位置让给月见,自己走在靠近车道的外侧。 月见里月见今天穿着一身湖水绿的上衣,配着一条黑色的长裤,及耳的短发散在她的脑后,她的刘海将眉眼遮去一点,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福泽谕吉则是一贯的湖绿和服和黑色羽织的搭配。 两个人的穿着风格可以说是迥乎,神情却出奇的相似,再加上一个提着几袋子的瓜果蔬菜和生活用品,一个怀里趴着一只正在撒娇的猫,两个人并肩走着,银发男人走在外面,黑发少女走在里面,两个人都是淡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走着,脊背笔直,气质独特又相融,即便年龄不对称,但从衣服的颜色和安静又默契的氛围看来两人又莫名的像对夫妻。 老夫少妻的那种。 忽然地,福泽谕吉停了下来。 月见里月见偏过头去。 “稍等。”福泽谕吉走进了一家药店。 月见等在外面,闲着无聊就去撸手上的黑猫。 在福泽谕吉面前凶狠的不行的猫到了她手上就跟化水的冰似的,被她顺着脊背多摸了两下,整只猫都要软成一汪春|水了。 “找——到——你——了” 女孩子甜软的声音就像流心蛋糕里的流馅一样,甜蜜而愉悦。 有人从身后张开了手臂开心地跑了过来,然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眼瞳在听到这个声音不自觉地缩了缩,月见转过头,正好看到了从后抱住她的小姑娘抬起脸,露出绿松子一样的眼睛以及和她金灿灿的头发一样灿烂的笑容。 “我抓到小月亮了哦。”小姑娘朝她笑,“小月亮输了哦。” 月见里月见的声音稍稍有些哑:“……爱丽丝。” “小月亮好像对我很生疏的样子。”有些困惑地松了松手臂圈住月见腰身的力道,小姑娘表情茫然,“怎么了?”但紧接着,她就主动替她找好了理由,笑了起来,“被我吓到了吗?不过,吓到的小月亮我也很喜欢哦。” 因为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爱丽丝轻快的声线里有着未成年人特有的蛋糕一样的软糯,好像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过度的甜意。 沉默了许久,月见才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很想小月亮啊。”像蛋糕一样的女孩子,连说出来的话都满是甜蜜蜜的气息。 爱丽丝几乎整个人都贴上了月见里月见的后背,语气有些像撒娇,“所以我就让林太郎带我来找你了。” 林太郎—— 听到这个名字,月见心头一跳。 一道男声自她身旁响起,她跳动的心脏又猛地一停。 “真是的,爱丽丝酱的要求总是那么任性呢。”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就站在他们身边,可在此之前,月见却没有分毫的警惕注意到他。 森鸥外的话半是撒娇半是宠溺。 爱丽丝全然不在意:“我已经找到小月亮了,林太郎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这可不行呢。”对着看着自己的月见轻轻地眨了下眼睛,而后,森鸥外笑了起来,“因为啊,我也超想月见酱的呢。”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拉成深深的弧度,这个笑容让森鸥外的气质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用指尖碰了碰她的眼角,他没带手套,指尖的那种温热的触感就从眼角立刻传递到了她的末梢神经,危险又温柔的触感几乎让月见身上无形的毛都炸了起来。 但实际上森鸥外只是替她将一缕掉到前额的碎发捻回了耳后。 他的指尖碰了碰她的耳尖,露出一个包含着愉悦的笑容:“欢迎回家。” “我的——”他弯下腰,呵出口的气音黏成低哑而旖旎的温柔,“月亮。” 就在他的尾音轻轻落下时,一只手用力地钳住了他的肩膀:“我记得,成年的女孩子应该不在你的喜爱范围之内,森医生。” 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森鸥外笑了下:“除了猫以外,成年的女孩子应该也不符合福泽先生你的审美吧。” 他的笑容看起来亲近又友好,然而下一秒,森鸥外垂落在身体另一侧的手便向着福泽谕吉的手腕侧向划来,福泽谕吉松开手,一道银光闪过在两人之间闪过——那是森鸥外手里的手术刀。 刺啦一声,福泽谕吉胸口的衣襟被划开了一点。 他退后了一步,从手中抽出了佩刀。 两人同时向前越过一步,手术刀和武|士|刀一路碰撞出火花。 周围的都是些普通人,早在看到森鸥外动手的时候就都散开了。 不得不说,在这个港口黑|手|党盛行的城市,所有的居民都已经养成了不看热闹不作死的好习惯。 有了其他人散开,两人动手的场地又广阔了点。 都是身经百战的人,实力不相上下,再加上不可能真的在这里要了对方的命,武|士|刀和手术刀在激烈又短暂的交锋后又被各自收回。 福泽谕吉和森鸥外各退一步。 刀尖直指胸襟同样被自己的佩刀划开了一道的森鸥外,福泽谕吉目光锐利:“你到此来有何目的。” 第10章 010 “福泽先生的这句质问可真是毫无来由呢。”森鸥外轻笑,“我记得横滨的道路和土地都隶属政府所有,身为横滨合法居民,我理应享有走在这条路上的权利才对。” 福泽谕吉当然不会听信他的鬼话。 他单手拎起刚才被放到一边的超市购物袋,另一只手上的佩刀刀尖依然对准了森鸥外的胸口,即便几个硕大的袋子套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腕也稳稳地,只要森鸥外一有动作,他的刀就能立刻向着对方的胸膛刺去。 不过森鸥外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男人保持着唇角深深的笑容,能轻而易举割开咽喉的手术刀在他指尖灵活地翻转着,当看到月见的目光隐晦地向他扫来时,他甚至还能回以她一个看似温柔的笑容。 福泽谕吉用冰冷的眼神和他对视了片刻,这才开口:“既然森医生乐于呆在这里,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月见会意地让拍了拍爱丽丝的脑袋,让她松开她。 爱丽丝非但没松开她,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小月亮不跟我们回去吗?” 月见顿了顿,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因为太宰吗?”爱丽丝眨了下眼睛。 大概是很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月见里月见有一瞬间的走神。 但不过瞬间,她就压下了游走的思绪:“不是。” “真的?”小姑娘仰起脸,是为了探听到她的真实想法,她踮了踮脚,脸凑得离月见更近了些,近到黑发少女完全可以看清她眼底那被暧昧的光晕染的眸光。 “恩。”月见应了一声。 不过她说的倒也不全是假话。 她和太宰治之间各死一次,姑且算是两清了。之所以不回去的原因,也只是她单纯的不想回去而已。 尽管确实很留念那里曾经的人,但月见很清楚一点,她并不适合那里。 森鸥外说她是港|口|黑|手|党的月亮,然而她并不是。 见她拒绝了,爱丽丝也不强求,一脸失望地松开了黑发少女:“那好吧。不过,小月亮要和我约好,以后每天一起来吃下午茶哦。” 怏怏的神情在脸上转瞬即逝,很快,爱丽丝又想到了好主意,笑眯眯地向月见伸出小指要拉钩约定。 金发的小姑娘冲她浅浅的笑着,唇角蕴着笑意,当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时,金色的发丝被光芒渡出一层淡淡的光,像天使一样,让人难以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月见当然也无法拒绝她。 她伸出自己的手指,在小姑娘的小拇指上轻轻勾了一下。 爱丽丝将两人勾着的小指轻轻摇晃了一下:“那么,拉钩了。” “恩。”月见抬起手,小指相勾,又用拇指和她的拇指碰了碰,“约好了。” 爱丽丝这才开心了起来,反拉住月见的手就向着最近的一家蛋糕店走去:“那我们现在就去吃吧——今天林太郎请客哦。” 福泽谕吉正要出手阻止,一道银光就擦着他的面颊而来。 过近的距离,长刀反而成了桎梏,福泽谕吉干脆放弃了手上的武器,佩刀入鞘,他不退反进,手握成刀,劈向森鸥外握着手术刀的手腕。 森鸥外手腕一转,银光偏斜,那一刀就干脆向着福泽谕吉手上的动脉划去。 福泽谕吉虽然以刀术闻名,但鲜少有人知道,只论单纯的体术他照样不落下风。 如果说刚才的比试中双方都还刻意放了些水,那这次两个人的动作间就都带出了些杀气。 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双方明显都察觉到了彼此的杀意。 既然彼此对彼此都起了杀意,那也就不用再做假惺惺的面子功夫了,一时间,连森鸥外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 先是试探,而后就成了杀招。 森鸥外的手术刀几乎次次都是割向福泽谕吉的咽喉的,只可惜他的动作好像早已被福泽谕吉所洞悉,无论手术刀以何等刁钻的角度而来,福泽谕吉总能精准地当它挡下。 两个人打起来皆是势均力敌,再不动用异能的情况下也只是一场消耗战。 森鸥外唇角一勾,刻意卖了个破绽,让福泽谕吉将刀柄抵在了自己的胸口,同时,他锋利的手术刀也已经送到了他的脖颈处,只要再往前送一寸,他就能轻而易举地了解这位宿敌的性命—— 只可惜森鸥外到底还是没动。 不是他不想杀死他,而是很可惜,他手术刀的刀尖早在刚才的时候被福泽谕吉一刀削去了刀尖。 他卖了一个破绽给福泽谕吉,想借着这个破绽和武|士|刀无法在近身战中使用的弊端一口气解决他,福泽谕吉又何尝不是抓住了这一点,利用他故意的破绽长驱直入,先是一刀斩去了锐利的刀尖,而后轻轻松松地反手将刀柄抵在他的胸口。 虽然被削去了最锋利的部分,但如果执意要见血的话,这样的手术刀当然也可以使用。 只不过在他试图用手术刀划开福泽谕吉皮肤的同时,对方完全可以先一步用刀柄将他撞开,再顺势收回手上的佩刀,将刀尖对准他——然后他武器的优势就会全消。 又是一局另类的持久战。 森鸥外和福泽谕吉对此心知肚明,但两人的武器都分别抵在对方的命穴上,谁都没有主动先退一步的想法。 毕竟,这先一步可能就是一条命。 片刻,还是森鸥外先笑了起来:“福泽君真是宝刀未老啊。” 福泽谕吉对他的客套置若未闻:“你的手伸的太长了。” “福泽君的这句话还真是让人费解啊。” 见他像是在装傻,福泽谕吉干脆直言道:“月见里不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森鸥外唇角的笑意渐深:“我记得福泽君和我们的月亮认识连一个月都不到,又怎么知道她的家不在港|口|黑|手|党呢?” 福泽谕吉道:“我不知道。” 森鸥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边淡漠冰冷,一边笑意满满,只对准了彼此命脉的武器谁都不懂动分毫。 “自由选择是人生来就拥有的权力,以前的月见里是否愿意加入港|口|黑|手|党是她的权利,而现在,她选择离开港|口|黑|手|党,这同样也是她的权利。”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冷了几分,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你没有资格剥夺她该有的权利。” 不知怎么的,福泽谕吉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晃出些虚影。 是他和月见里月见。 画面里的他就坐在她对面:“你拥有知情权,也拥有选择权,所以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由你自己来决定去还是不去,这是你的权力,我没有资格干涉你。” 和他亲眼所见的月见里月见不同,在他脑海中破碎的画面里,女孩子的头发长长的。 她柔软而乌黑的头发像流水一样披散下来,他看见画面里的她抬起头来对着画面里的他说些什么,但他却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从她的张合的唇形里模糊的读出几个关键词。 “翠铃……香|港……真理……” 福泽谕吉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抽离。 而就是这瞬间,森鸥外便抢占先机,一刀向着他的动脉划去。 好在对危险的本能让他险险避开了致命伤,只在皮肤上浅浅豁开了一道口子,便在森鸥外的心口上给了他重重一击,同时手上的佩刀反手一转,武|士|刀由反变为正向握在手中,两人快且促地又交锋了一击。 只是这一次因为福泽谕吉先占优势的缘故,森鸥外来不及从口袋里摸出第二把手术刀,短暂的碰撞结束,他手臂上也同样被刀尖划开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谁也没占上便宜。 街上的人早就跑的差不多了。 长长的一条街道,两边临立着各色店铺,可站在道路上的却只剩下了对立着的两个男人。 阳光从头顶直直地漏下来,斑驳的光斑映在脚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福泽谕吉将手掌按在刀柄上,不动声色地观望着对面的森鸥外。 出乎意料的,森鸥外却对他一笑:“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福泽君,见血的话,可是会吓到小姑娘的呢。” 他话音才落,就有店铺的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音。 “谕吉先生。”月见抱着猫,提着装好蛋糕的盒子跑到了福泽谕吉的面前,“没事吧?” 爱丽丝跟在她的身后,手里同样也提着一个装着蛋糕的盒子:“手臂被划伤了呢,林太郎。” “是呢,爱丽丝酱要帮我吹吹吗?”森鸥外完美地展现了一个萝莉控该有的素养,“如果是爱丽丝酱吹一吹的话,我就不会痛了哦。” 爱丽丝果断拒绝:“太恶心了,我才不要,说到底这还不是因为林太郎一把年纪了还非要逞能。” “好过分,我才不老呢。”森鸥外不满地把福泽谕吉拉下了水,“明明我比福泽君还要年轻四岁。” 确实比森鸥外老四岁的福泽谕吉:“……” 单纯只是想替自家社长说句话的月见:“都已经快半百了,四岁也不算什么差距,又不是差了二十多岁。” 这下不止是福泽谕吉,连森鸥外也沉默了一瞬。 和月见相差了二十岁左右的两人:“……” 虽然不明所以,但在森鸥外微笑的目光和福泽谕吉沉默但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哪里说错了的月见利落闭嘴。 反倒是爱丽丝嘻嘻嘻的笑个不停。 毕竟森鸥外宠她,福泽谕吉也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但不得不说的是,在年龄的问题下,双方首领的气氛反而缓和了不少。 缓和归缓和,立场不同,话不投机半句多,在打断了森鸥外的言语试探后,福泽谕吉果断带着月见离开了。 “小月亮不愿意跟林太郎走呢。”将手上的蛋糕盒子扔给森鸥外,爱丽丝笑眯眯地,“林太郎输给侦探社的人了哦。” 收回了落在月见里月见背影上的目光,森鸥外轻轻一笑:“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侦探社的人看起来好像也记得小月亮的样子呢。” “毕竟他们有江户川乱步君这样的人才存在。” “不是哦。”正走在森鸥外前方的爱丽丝停了停脚步,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刚才在和林太郎打架的时候,那个侦探社的社长明显也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呢。” 森鸥外笑了一声:“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虽然说着遗憾,但从他的话里却丝毫听不出任何遗憾的情绪。 “大骗子,林太郎明明也看到了吧。”爱丽丝鼓了鼓腮帮子,“不过小月亮好像还记得很多有关以前的事呢,连太宰也记得——”提到太宰,小姑娘的腮帮子更鼓了。 “爱丽丝酱和太宰君还真是合不来呢。” “林太郎自己不也一样。” 森鸥外:“哦?” “林太郎——”女孩子歪了歪头,“不是在嫉妒他吗?” 森鸥外:“被看出来了呢。” 男人坦然承认,丝毫没有心思被戳破后的慌乱或是不愉。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了解林太郎了啊。”爱丽丝笑眯眯地去拉他的手,“说起来,林太郎现在有想起以前的事吗?” “真可惜,没有呢。”森鸥外同样也笑眯眯地。 他们一大一小地走在一起,外表和穿着看上去天差地别,可当两个人同时弯起唇角时,却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相似感。 “林太郎还真是坏心眼。” “看在爱丽丝酱那么可爱的份上,我就当做没听见这句话好了。” “都四十岁了,就不要装可爱了。” 森鸥外:“……” 森鸥外:“爱丽丝酱,你知道港|口|黑|手|党都是怎么教育不乖的小姑娘吗?” >>> “阿嚏——” 在回江户川宅的路上,月见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福泽谕吉问她:“感冒了吗?” 月见倒是不觉得自己是感冒了。 她看了怀里的猫片刻,喃喃自语:“莫非是猫毛过敏?” 黑猫:“……”不是它的锅,它不背。 “说起来。”月见抬起头,“要先处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吗?” 福泽谕吉颈部被森鸥外用手术刀划开的位置已经开始流血了。 刚才不动的时候还好,一走动,伤口处的皮肤被扯开,血就不停地往外涌,虽然只是一个浅浅的口子,但此时竟然也把衣领染红了大半。 福泽谕吉自己还没感觉:“不用了。” “那里有个公园,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月见里月见指向不远处的公园,完全无视了自家社长刚才的话。 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恩。” 无法拒绝,那也只好答应了。 私底下的福泽谕吉是个相当平易近人,并且不懂得怎么去拒绝人的人。 让他坐在长椅上,月见则是摸出了自己的手帕,从一旁的水池里接了水,拧干了将他脖子上的血迹擦干净。 帕子是蓝灰色的,方方正正的一块,不太像是女孩子用的,福泽谕吉看到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眼熟,等月见从袋子里翻出红药水时,福泽谕吉总算是想起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块手帕眼熟。 因为他的手帕也是差不多这个款式。 有那么一瞬间,社长先生的心头涌过很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很快就被药水抚过伤口时的刺痛感取代了。 用药水把伤口清洗了一下后,月见里月见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伤口不深,上完药之后,不用绷带包扎也可以。谕吉先生你觉得呢?” “我觉得只用药膏就可以了。”顿了顿,福泽谕吉又道,“谢谢。” “没关系。”先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然后月见又回想了一下,“家里正好还有药膏,那就不用折回药店去买了。” 看着黑发少女思考时抿起的唇线和微微下敛的眼睫,男人冷淡的近乎苛刻的眉眼也不由得柔了柔,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她眼窝下方时,福泽谕吉却愣了愣。 “月见……”他试着叫出她的名字,只是在女孩子迷茫的目光转来时,他又偏偏改了口,在名字后面加了一个尾音,“里。” 而后变成了念她的姓氏,“这个。” 他生疏而拘谨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创口贴。 “唔?”月见的表情更茫然了,直到福泽谕吉提醒了她一句:“脸上的伤口。” 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罗生门在自己脸上割出了一道伤口。 因为没痛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再加上血迹已经凝涸了,所以她就把这道伤口忘在了脑后。 “谢谢。”道了声谢,月见挑了一张上面印着草莓的创口贴,对比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就贴了上去。 她贴的随意,福泽谕吉却忍不住皱了下眉。 “不痛吗?” “习惯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黑发少女的眼角还带着些漫不经心。 她是真不觉得这道伤口有什么,比这更重的伤她都扛下来过。 说来也让人发笑的,她过的最苦的是第三世,那时候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杀掉太宰治,过的最轻松的反而是第一世,什么都有太宰治护着,他就算是骗她,最后给她的也是一颗甜甜的毒|药。 现在冷静了回头看,月见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那个时候的她到底是怎么能想出一命还一命这种想法的? 而且还真的有勇气去实现。 月见里月见想了想,觉得可能还是因为自己心气高,从小到大都被人宠着,顺风顺水没吃过一次亏,然后遇到了太宰治,被骗的头破血流的。 太宰治这个人是黑色的。 他活在黑色里,脚下的路是黑的,心也是黑的。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套自成的独特的思考逻辑,这套逻辑也是黑色的,但它既不刻意偏向善意一方,也不刻意偏向恶意一方,只是纯粹出自利益和他自己对此评判的价值。 他的性格注定了他生来就不会主动去追逐光明,可她却妄图在黑夜里打捞太阳,难怪会一头撞在南墙上,撞得死不悔改又头破血流。 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月见里月见是真的把太宰治恨到了骨子里。 恨意大概是支持人扛下去的一种最纯粹,也是最具动力的情绪。 她高考都没那么努力过,第三世却咬着牙,借着一腔恨意鲜血淋漓地往上爬,然后爬上了白虎会干部的位置。 人的潜力真的是无穷无尽的,尤其是在你愿意不要命地去拼的时候。 月见里月见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下太宰治。 她忍痛的习惯也是从第三世留下来的。 那一世对月见里月见而言真的不能算是一个多好的回忆。 三教九流的地方,她之后有多了解人身上的脆弱点,她在白虎会就吃了有多少苦。 吃到最后,连月见里月见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快对痛觉免疫了。 面无表情的感叹了一声,她就把过去的记忆抛在了脑后,转而整理起超市购物袋来。 那只原本被社长先生企图喂食的猫此时就像是把她当成了饲主一样,一刻不停地粘着她,她双手没空,它就相当机灵地跳上了她的肩膀,毛茸茸的身体擦着后颈,它身体一摊,在月见里月见的肩膀上就成了一条新鲜出炉的猫围脖。 银发男人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却有些晦涩。 月见说话的时候咬字总是很特别,她每说一句话的时候,都习惯于在句末停顿一下,把结束语拖长一个节拍,可在说到习惯了这几个字时,她的声线却很轻松,迅速地就跳过了,不咬字,尾音也毫不拖沓,利落的轻描淡写,却让福泽谕吉无端地想要伸手抱抱她。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格外想做的动作。 江户川乱步告诉他,她来自未来,她认识他们,他不置可否。 这不仅是因为他信任乱步,同样也是因为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心头就陡然涌上些情绪。 ——他想要抱抱她。 就好像家长抱抱自家受委屈的小孩子。 那种拥抱和爱情无关,福泽谕吉只是觉得,他家的小孩,一定在哪个他看不见地方的受委屈了。 所以他要抱抱她。 第11章 011 而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福泽谕吉先是伸出手,男人的手掌有些迟疑地摸上女孩子的头顶。 大概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月见里月见能够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僵硬感。 她想了想,蹲下|身来,黑猫从她肩膀上跳开,她很顺从地将自己的脑袋送到福泽谕吉的手掌下。 察觉到她的主动,银发男人的动作更加僵硬了。 当指尖触及女孩子柔软的发丝时,福泽谕吉几乎是花了比面对森鸥外时还要多上一倍的克制力,这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手,不至于让自己表现的太过大惊小怪。 在此之前,福泽谕吉从未对谁有过这么亲昵的表达,即便是江户川乱步,他做的最多的也只是夸奖,而不是这种像对待小孩子似的相处方式。 江户川乱步是个很矛盾的人。 一方面,他喜欢各种夸奖和赞美,像小孩子一样,你要宠着他,顺着他的意思。 但另一方面,他又极其讨厌别人用对待小孩子的方式来对待他。 所以福泽谕吉从来没有像这样去摸过他的脑袋,月见里月见是第一个。 女孩子安安静静地蹲在他面前。 她将双手搭在膝盖上,双腿微屈,低着头露出半截雪白细腻的后颈,乖巧地像只大猫。 就连被手掌覆着的发丝也细细的,像猫咪柔软的皮毛,福泽谕吉将手放上去的时候总有一种下一秒她的尾巴就会缠上他手腕的错觉。 本来就不觉得有什么的月见被轻而易举地安抚住了。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她都是一个相当容易被满足的人。 脸上依然是惯性的面无表情,黑发的大猫摇了摇身后无形的尾巴,看得福泽谕吉忍不住想捏捏她的后颈。 跳到一旁的真·黑猫歪着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然后喵了一声,又重新跳回了月见的肩膀上,一爪子拍开了福泽谕吉揉着她头发的手。 福泽谕吉:“……” 社长先生是真的很不受猫的欢迎了。 在江户川乱步回来后,看到和福泽谕吉共处一室的黑猫后那骤然瞪圆的眼睛后,月见对这一点的认识又深了点。 月见里月见还从未见过她家乱步先生这么失态的时候。 用两根手指捏着猫咪的后颈将它提起,江户川乱步睁着眼睛,那双翠绿色的眼眸用比观察现场还要认真的眼神注视着面前因为后颈被捏住而在半空中张牙舞爪,企图抓花他脸的黑猫。 片刻:“唔——不是机械猫,皮毛完整,没有受到人为操控。什么啊,是普通的猫啊。” 确认了这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后,侦探先生就彻底没了兴趣。 他撇撇嘴,随手把猫扔到了一边,然后凑到了月见的身旁,“小——月——牙——” “恩。”月见伸手抱住跳过来的黑猫。 福泽谕吉倒也想接住被江户川乱步扔开的猫,只可惜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毫不客气的黑猫抓了一把。 猫借着他的手一跳,跳到了黑发少女的怀里。 “原来如此。”江户川乱步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因为小月牙是吸猫体质,所以这只猫才能勉强忍受和社长共处一室的痛苦。”对此,侦探先生还摸着下巴做了个总结,“原来吸猫体质和猫厌体质加在一起会负负得正嘛。” 吸猫体质的月见里月见:“……” 猫厌体质的福泽谕吉:“……” 被负负得正的黑猫:“喵。” 不过这种事也无所谓啦。 江户川乱步将手放下,喊道:“我饿了。” “恩,那吃饭吧。”月见其实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只是因为今天的侦探先生加了个班,所以还没能来得及把饭菜端出来。 福泽谕吉帮着她把菜端出来。 在被江户川乱步捡到前,月见里月见几乎没有进过厨房。 第一世第二世的时候,她跟着的不是太宰治就是中原中也,两个人都不是会缺她短她的人,拿工资养她一个绝对不在话下,甚至每次出差回来的时候,中原中也都会给她带各种亮晶晶的饰品和宝石。 ……鬼知道他那种和龙一样喜欢金灿灿的东西的审美是哪里来的。 而她的第三世和遇到江户川乱步前的第四世,一半是在颠沛流离中自我挣扎,别说是自己做饭了,连个暂时的落脚点都没有,而另一半—— 月见里月见仔细想了想。 虽然杨义生不是个好东西,但白虎会的食堂确实比龙王社要好吃很多。 在遇到江户川乱步之前,月见里月见基本就没有遇到过需要做菜的场合,而在遇到江户川乱步之后,她就陡然一跃成为了全能主妇,放到新娘学院都能被当做典型的那种。 在最开始把她捡回来的时候,侦探先生还信誓旦旦地向福泽谕吉许诺他一定会照顾好她的,为此,他连每天上门打扫做饭的钟点工都赶了出来。 于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月见里月见是在一阵杂乱声中惊醒的。 她那时候的警觉性还没完全从龙王社脱离出来,尽管前一天淋了一晚上雨让她觉得不太舒服,但在听到声音的第一瞬间,她还是穿着侦探先生的衣服赶到了厨房,然后就被厨房滚滚的烟雾呛了一嘴烟。 在那呛人的烟雾里,穿着围裙的侦探先生正一边咳嗽着,一边将案板上切的大小不一的土豆块倒进火和焦味一起往上蹿的锅子里,嘴里还说着:“放入切好的土豆——” 还放什么土豆,锅都烧起来了! 黑发少女猛地瞪大了眼睛,迅速地跑向水池边,随便用什么容器接了盆水,然后就泼了过去。 下一秒,火更大了。 哦,有油的地方是不能用水灭火的。 在充分理解到这个小常识后,江户川宅已经没有厨房了。 远在侦探社公寓的福泽谕吉不得不千里迢迢赶过来给自家两个小孩处理后续的事情。 最后他们吃的是社长先生叫来的外卖。 从那之后,侦探先生再也没有被允许过进厨房。 大概是在做饭上真的很有天赋,在厨房修好后,月见里月见只花了三天的时候就成功替换下了福泽谕吉在厨房的位置。 虽然她一直怀疑,社长先生被替换下来的最大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吃得太清淡了,还基本上全素,每天一日三餐都是蔬菜大杂烩,这才有了自己掌管厨房的机会。 不过因为骨子里流的就是另一个国家的血的缘故,她做的菜和装盘都更偏向一般的中|国菜。 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谁也都不曾提过异议,月见里月见做菜的习惯便就一直到现在也没变过。 偶尔有时候她兴致来了会做一些日式料理,但也都是统一装盘,想吃自己夹,根本不分盘。 就好比现在桌上的中日混合。 江户川乱步双手合十:“那么,我开动了——!” 福泽谕吉也跟着道“我开动了。” 月见里月见合掌,却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伸出筷子各自夹向不同的菜。 福泽谕吉的口味偏淡,夹的是一盘蘑菇。 江户川乱步和月见里月见的口味则是刚好和他相反,他们两个都是属于挑食型的,只是侦探先生挑的更加花样百出。 在做豆腐的时候,为了让口感更好,月见是先把豆腐简单的煎过,直到表皮泛起浅浅的金色,才放进汤汁翻炒。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侦探先生把豆腐金色的外皮用筷子撕下来,然后把里面最嫩,但是一点也不和他口味的豆腐馅一筷子送进了月见的碗里。 月见里月见:“……”她的乱步先生什么时候能把这个遇到不喜欢吃的东西就塞给她的不良习惯改一改,她也不喜欢吃豆腐啊。 沉默片刻,然后女孩子贯彻了自己的不良习惯,把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用勺子舀给了一旁的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不准挑食。” 第12章 012 尽管说了不准挑食,但到最后碗里的豆腐也还是大家长一个人吃掉的。 吃完饭后,福泽谕吉也充分履行了家长的职业——洗碗。 解下羽织,他将和服的袖口挽起,正要穿上围裙,去家里翻了个来回的黑发少女就出声道:“要把头发扎起来吗?” 福泽谕吉回头看了眼女孩子手里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一根黑色头绳,想了想,点了下头:“好。” 话毕,没等他伸出手,黑发少女就已经先一步像猫似的踱步到了他身后。 手指碰上后颈,少女指尖那种与他体温形成明显反差的冰冷的指尖让福泽谕吉下意识地就要止住月见的动作,然而还没抬起手,他就忽然反应了过来,又硬生生地把自己的下意识举动克制了下去。 说实话,月见里月见的手不太像是女孩子的手。 她的手很凉,有几根手指的指尖和指腹都带着厚厚的茧子,偶尔擦过皮肤的感觉都带着粗糙,她的动作却轻柔无比。 颈后的长发被撩起,福泽谕吉甚至能感觉到她冰凉的指尖隔着发丝拂过皮肤的触感。 似有若无的,好像一尾伸展到湖心的樱花,新盛的花朵悬在枝头,沉甸甸的,一路将樱花压弯到湖面,而她的指尖就是缀在枝头的那一簇花。 花朵打过湖水,而她的指尖拂过他的后颈。 有那么一瞬间,福泽谕吉觉向外收放的感知好像都迟钝了起来,只有后颈那块被黑发少女触碰过的皮肤还依然带着清晰又冰冷的温度。 有模糊的画面摇曳在他眼前。 画面中的人同样是他和月见里月见。 只是和此时的不同,在那模糊的画面里,黑发姑娘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地背对着他坐着,而他才是替她将头发扎起来的那个。 银发男人用梳子从后将她的头发梳开—— 长长的头发乌黑而柔软,铺在少女笔直而挺括的后背上,像黑鸦被打湿的翅膀。 “想梳什么样的发型?”他听见他这么问她。 坐在他身前的女孩子微微低下头,她似乎是在他的这个问题,好半天,他才听见她平淡却带着些犹豫的声音:“唔,都好。” “那就梳那个花魁的发型好了。”枕在女孩子腿上打游戏的青年提议道,“昨天看电影的时候ねこ酱她不是很喜欢那个花魁的打扮吗。” 女孩子摸了一下枕在自己腿上的大男孩的头发:“……很明显吗?” “太明显了。” 银发男人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乱步,从月见腿上起来。” 虽然三个人都没有挑明,但聪明如江户川乱步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被另外两个人毫无条件宠着的呢,只要耍赖撒娇两声,从黑发少女腿上起身这件事就被掀了过去,他依然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他的膝枕,而福泽谕吉也将注意力放回了月见里月见的发型上。 他将她额前一缕偏长的额发编成细细的一条麻花辫,挽到脑后,和后面的长发梳在一起,盘了起来攒成发髻,不是昨天看的电影里那个花魁那样复杂的发型,却也同样好看。 就在他从一旁的簪子里挑出一枚绢花细工簪要插|入女孩子梳好的头发里时,一直卧在黑发少女腿上的江户川乱步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一把坐直了身:“等等!” 他拒绝了福泽谕吉挑选的绣球花花簪,眯着眼睛细细地端详了月见里月见好半天,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跑了出去。 他没穿外套也没穿鞋,等回来的时候头上和肩膀上都顶着一层薄薄的雪色,浑身冷的直哆嗦,一回到房间就不停地和月见里月见抱怨外面有多冷:“世界第一的大侦探要是因此冻感冒不能解决案子,那你们两个就是千古罪人啦。” “恩。”黑发少女摸了摸他的头,替他掸去身上的雪花。 她永远也不会和江户川乱步争执。 雪花从发丝和肩膀落至半空就被室温融化了。 刚才还在不停地和自己的猫抱怨的大侦探忽然就伸出手,在他的猫咪小姐靠近自己,伸手替自己掸雪的时候从身后摸出了什么,往她发间迅速一戴。 感觉到头上一坠,黑发少女下意识地抬起手,却在自己的发间摸到了一朵花。 刚刚摘下来的花朵,连花瓣都还有未干的凉意,摸上去就像蹭了一手雪,她拿了下来,发现这是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山茶半开着,花瓣叠叠重重的,只欲说还休地在花|心的位置流出一点蕊黄,白的耀眼。 有雪落在花瓣上,她捻着花朵轻轻一转,甚至都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又是花。 看到她落在花上的眼神,江户川乱步唇角一挑,表情就得意了起来:“是茶花哦——怎么样,比社长挑的假花要好看吧。” 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你的花……” “啊,是从你种的茶花里摘下来的。”江户川乱步道,“本来想摘玫瑰的,结果没开不说,我还被刺到了。” 他鼓着腮帮子将自己被刺到的手递给黑发少女看。 月见一看,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好像被扎的很深,得消毒才行。” 同样看到了伤口的福泽谕吉:“……”伤口确实挺严重的,估计再过几分钟就要自己愈合了。 把尤其喜欢和月见里月见撒娇的江户川乱步,和就吃这套的月见里月见按下,福泽谕吉接过她手上白色的茶花,别进了她的发丝间,还用卡子做了固定:“去参加元服礼吧。” 元服礼又名成人礼。 是每年一月的第二个星期一法定的节日,年满二十岁的男女青年在这一天都要穿上传统和服或西装,集合在市民会馆前,举行成人礼仪式,以庆祝自己被纳入成年的行列。 前三世的时候,无论哪一世,月见里月见都没有参加过成人礼。 她和太宰治,中原中也同岁,他们二十岁的时候,她也二十岁。 但显然,无论是太宰治还是中原中也都不是会在意这种节日的人,每年一月第二个星期一,他们二十岁了,最多也只是森鸥外法外开恩放一天假,聚在一起吃顿饭,从几位年长的长辈那里收三份礼物,那就是他们的成人礼了。 第二世的时候,太宰治倒是心血来潮来了一次,想拉着她一起去参加成人礼,结果在半路上因为和中原中也就她到底在成人礼上穿什么样的和服吵了起来,最终这次突发奇想的成人礼以打穿了三面墙告终,不了了之。 这可以说是月见里月见第一次去参加成人礼。 而且她也已经不止二十岁了,女孩子觉得自己有些心虚。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太想去了。 江户川乱步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了她的抵触和抵触的原因:“有什么关系,你也只比二十岁多十多个月而已啊。” 福泽谕吉对她道:“普通市民也可以参观,你可以坐在下面,只有提前向区役所提交了信息的人需要上台接受颁发的象征成年的证书。” 月见里月见还是有些犹豫:“唔——” “真是的,你在犹豫什么啊!”没等她把话说完,江户川乱步就一把拉过了她的左手,“有我这个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在你身边,你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侦探先生脸上满是她对自己不信任的不满,话里话外却满满的都是保护欲。 站在一旁的福泽谕吉想了想。 银发男人的脊背笔直从容,他光是拢着衣袖站在那里就像一株压着白雪的青松,孤高又不容靠近。 可当他将目光落在黑发少女身上时,那种近乎曲高和寡的凛然就瞬间软化了下来。 福泽谕吉同样向着月见里月见伸出了手:“别担心。” 不安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好像就这么被缓和了下来。 感觉掌心握着的江户川乱步的手,月见里月见慢慢地将自己的右手放入了福泽谕吉的手中。 “说起来,社长,你那只手上拿着什么?” “证书。” “不会是那个象征成年的证书吧?” “恩。” 江户川乱步:“要拿来干什么,ねこ酱她又不要。” 福泽谕吉:“她不要和没有是两码事。” 他顿了顿,说,“别人都有——” 别人都有,所以他家小孩也要有。 银发男人看向自家乖到不行的小孩:“成人礼结束后,我就颁证书给你。” 他家小孩也真的很乖很乖地点了点头:“恩。”然后唇瓣弯弯的,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花。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和服,皮肤和发间的山茶染着白雪,嘴唇和唇畔抿出来的浅浅笑花却带着春天樱桃的味道,甜到不可思议。 “社长偏心!”另一个不乖的小孩闹了起来。 福泽谕吉:“你二十五了。” “那也只是和二十岁差了六十多个月而已!” 福泽谕吉:“……” “没关系。”乖乖小孩对不乖小孩说,“我把证书给乱步先生。” 不乖小孩说:“我要新的证书,ねこ给我做。” “好。”乖乖小孩无条件应下。 第13章 013 月见里月见替福泽谕吉扎好头发的时候,发现他竟然走神了。 这让她有些惊讶,只是女孩子向来缺少表情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只是叫了他一声:“谕吉先生。” 福泽谕吉立刻从那段不知道是否属于他的记忆中脱身:“恩。” 他先是应了一声,而后下意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月见。” 不是月见里,是月见。 大概是受那段画面中另一个自己的影响,福泽谕吉脱口而出的就是月见两个字。 “唔?”他家小孩乖乖应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猫一样的眼睛又大又圆的,等着他说话。 同是板着脸不说话,福泽谕吉做出这表情看着人的时候,就格外让人觉得气势压人,他一眼望过来连眼尾余光都带着铺天盖地的冰雪,让人甚至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可月见里月见这么看着人时,却只剩下了乖。 又乖又安静,像只刚破壳的小鸟,福泽谕吉则是她自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人。 她亦步亦趋又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懵懵懂懂的天真和依赖。 原本想要问的问题在她柔软又专注的目光下被咽了回去,福泽谕吉看了她一会儿,沉默地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又捏了下她的后颈。 做完了这两个动作后他就转过头去洗碗了。 月见里月见:“……?” 怎么突然和第四世的时候一样开始捏她的后颈了? 月见里月见不明所以,在思考未果后,她就放弃了寻找原因,反正又不是没被捏过,第四世的时候福泽谕吉几乎每天都要捏一下她的后颈,她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因为他摸不到猫,所以只能拿她代替。 从冰箱里拿出刚刚吃饭前冰进去的半个西瓜,月见里月见利落地就将西瓜切成了小块。 水池和砧板放置的位置很近。 福泽谕吉洗碗的时候,月见里月见就站在他身边切西瓜。 江户川乱步在客厅打游戏,他最近热衷于解谜类的侦探游戏,立志在十五分钟内通关整个游戏,福泽谕吉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从厨房外传来的人物对话才说了一个音节就被不断跳过的声音。 正在洗碗的社长先生忽然地就有一种既视感。 ——他们像一家三口。 吃完西瓜后,月见里月见接到了一个电话。 “老师。”她接通电话。 “我说你啊,这段时间在日|本过的很乐不思蜀吧。”电话那头的男人当头劈来第一句话就是语气慵懒的抱怨,“那个地方有那么有趣吗,连我可爱的学生都被迷住了。” 月见里月见:“唔。” “还是说。”电话那头的男人挑了下眉,“吸引你的其实另有其人。” 月见里月见:“……” “哇,这个反应可真是——”很轻易地解读了她的沉默,八神和麻轻轻眯了眯眼睛,“难道真的是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了?” “没有。”月见里月见道。 “恩?” “只是遇到了两个很重要的人,因为些原因,就是就多留下来了几点。”月见里月见解释道,在这一点上她并不需要和八神和麻说谎。 因为除了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外,八神和麻也同样是她所在意的人。 算了下她在日|本呆了有多少天,八神和麻轻笑了声,这么久没回来,这两个人对她来说还真有够重要的。 他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就看到了有人在他面前放下了一盘点心。 棕发男人抬起头,就看到了女人温柔的笑容。 这个曾经收留了他和月见里月见的温柔又充满包容的女人对他笑着,然后以一种不容拒绝的神情向他伸出手,示意他把正在和月见里月见通话的手机交出去。 八神和麻:“……” 房东小姐的温柔和包容十年如一日,只除了遇到和月见里月见相关的事。 八神和麻不敢惹怒家里食物链顶端的女人,正要毕恭毕敬地将手上的手机递过去,而后就听到女孩子总是习惯咬字的声音从另一方传过来。 “我前段时间去拜访了神凪家。” 神凪——那是八神和麻的旧姓。 据传神凪家是蒙受火之神加具土命宠爱的一族,加具土命将自己的力量应允给神凪家,可让他们随心所欲地操控火,这被他们叫做炎术,神凪家的人在外行走的时候也被叫做炎术士。 神凪家的人自出生就能控火,但八神和麻却是个意外。 他虽然继承了神凪宗家血脉却不并具备炎术的才华,最后被放逐出了神凪家。 从十八岁到现在,八神和麻已经有差不多四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的动作一顿,把原本打算递给翠铃的手机又拿了回来,一声不吭地走向阳台。 看到他骤然严肃起来的表情,翠铃并没有阻止他。 “如果不是他们隐瞒的太好,那么神凪家确实没有派人去香|港追捕你。”月见里月见很平静地说道,“之前那些被抓到的人是其他人伪装成了神凪家的人。” “调虎离山。”八神和麻并不意外,“你一离开香|港,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上门了。” “翠铃姐没事吧?” 八神和麻:“在你心里好像是翠铃比我重要呢。” 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的月见里月见:“……恩。” 她道,“因为老师很厉害,可以保护自己。” 八神和麻微微一笑,假装信了:“哦。” “总之,老师。”月见里月见的声音哑了哑,“拜托你,一定要保护好翠铃姐。” 那么好,那么温柔的翠铃姐—— 因为担心她吃的不好,所以每天都早起变着花样给她做便当的翠铃姐。 明明那么瘦弱,却因为害怕她受到伤害而挡在她身前的翠铃姐。 太宰治曾经欠月见里月见一条命,但月见里月见却欠着翠铃一条命。 她在第四世的时候看着她死去,在第五世的时候离拯救她只有一步之遥,然后终于在这一世的时候准备先一步将所有能够伤害到那个女人的一切都连根拔起。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在她身上反复倒退的缘故,她带动了太多的蝴蝶,以至于现在连那些罪魁祸首在哪里都无法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找出来。 月见里月见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黑发的女孩子时常面无表情的,好像缺乏最基础的表情,连唇边偶尔的笑花都是小小的一朵,但是却总是会因为翠铃而轻而易举地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啊,真是—— 八神和麻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角。 情敌是个女人就算了,关键是他好像还一点胜算都没有。 挂断了和八神和麻的电话后,月见里月见又重新拿起了桌子上放的文件。 这些文件全是关于真理天文组织的内容。 这个组织在她第四世的时候杀死了翠铃,将她的肉|体和灵魂都祭献给了恶魔。 这是个庞大的魔术组织,这个组织的人追求真理,却又将自己自诩为真理,月见里月见在第五世的时候简单粗暴的杀掉了这个组织的评议会议长欧文·雷斯萨尔,结果就被反扑了。她低估了这个真理天文的势力,最后自己险些没命,好在是被人捡了回去,只可惜丢失了记忆。 而翠铃也在她失去记忆的那几年被真理天文再度杀死了。 月见里月见是个很容易被感情支配理智的人,她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她才会在第一世的时候,因为单纯的喜欢太宰治而贸贸然加入港|口|黑|手|党,后来又因为被欺骗的痛恨而咬牙去了白虎会和龙王社。 她是个轻而易举就能被冲昏头脑的人,并且这份冲动偏执又顽固。 她能靠着恨意坚持整整三世,现在就也能同样这么盯死真理天文。 虽然只凭着她和八神和麻两个人根本无法撼动那么一个庞然大物,但是总会有其他人,其他组织愿意跟他们联手的。 如果福泽谕吉教会了月见里月见自由选择的权利,那么八神和麻就则是教会了月见里月见什么叫做等待时机。 月见里月见这一世原本打算先保护好翠铃,等解决了真理天文后,再回来看其他人。 这是这一世的真理天文格外狡猾,她根本找不到他们的马脚。 好在随着时间向着上一世翠铃被祭献的日子靠近,真理天文也开始向他们出手了。 月见里月见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挑选翠铃当祭品,但是他们既然选择对翠铃下手,那么她就不会放过他们。 第四世的时候翠铃因为她和八神和麻不在身边的缘故,很轻易地就被带走,成为了真理天文召唤恶魔的祭品,虽然他们杀了欧文·雷斯萨尔,但那个时候的召唤已经开始进行了,即便中途被破坏了,翠铃也依然死了。 而这一世因为她和八神和麻无论何时都在翠铃身边的原因,真理天文派人伪装成神凪家的人来追杀八神和麻,企图将八神和麻的注意力转移到隔着海的另一个国家——对,月见里月见已经单方面地把这一次的幕后真凶定为了真理天文。 毕竟除了他们以外不会有人对翠铃那么感兴趣。 翠铃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是个标准的大和抚子一样的女性,温柔又美丽,内敛而极具包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弱且能被轻易捏碎的气息。 不会有哪个组织大费工夫只为了这么一个普通人,只除了要将她当做祭品祭献的真理天文。 在被逐出神凪家时,八神和麻一度怨恨过那个毫无人情味,只冷冰冰的用纯粹的才干和天赋来衡量一个人价值和活着意义的家族,在偶然和风神签订契约后,他甚至有想过干脆亲手毁掉那个家族算了——然后就被翠铃揍了一顿。 温温柔柔的美少女,却在揍起人的时候下手狠极了。 她一边揍,还一边还掉眼泪。 八神和麻向来擅长花言巧语,他骗过无数的小姑娘,却只对三位女性束手无策。 一位是他的母亲,然后就是月见里月见和翠铃。 对八神和麻而言,翠铃不仅是在异国他乡将他捡回家的人,她在被逐出家门的十八岁的八神和麻眼里是母亲和姐姐的结合体,他对她虽然没有爱情,但却极其尊敬和亲昵。 对着掉眼泪的翠铃,八神和麻只有乖乖被揍的份。 更别说一旁还有一个一看到翠铃掉眼泪就大惊失色,立刻反水的月见里月见。 事后,原本英俊的青年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来和月见里月见谈心。 “我错了吗?”那时候才刚刚过了十九岁生日的青年这么问她,“我从小到大,自从其他人可以使用炎术起,就一直被人说是废物,蠢货。我是本家嫡子,但那时候却连一个任意一个分家的孩子都能指着我的头辱骂我,对我拳打脚踢,说我配不上神凪这个姓,没有人认同我,包括我的父母。” 八神和麻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地好像只是和她在探讨一道难解的数学题。 月见里月见同样以平静的声音回答他:“没有。”她并不觉得他错在哪里。 八神和麻定定地看着她,褐色的眼眸里写着一句话:那你还帮翠铃打我? 月见里月见回以眼神:因为你让翠铃姐哭了。 八神和麻:“……”他喜欢的人是个姐控怎么办。 无语片刻,八神和麻到底是笑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月见里月见推了推他,没推开,就随他去了。 八神和麻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许久,月见里月见才听见他闷闷的声音:“我知道翠铃在想什么。她觉得我不应该为了那些人而堕落——那不值得。” 他确实可以用这股强大的力量毁掉整个神凪家,毁掉所有曾经欺辱过他,他曾痛恨的一切。 但那之后呢。 怨恨有了豁口,他用力量毁灭自己所厌恶的东西这种事一旦打开了阀门,就会变得难以停止,直到他最后将自己毁灭。 月见里月见想了很久,语气没什么波动地痛骂道:“神凪家都是一群王八蛋。” “——噗。” 听到他的笑声,月见里月见继续骂:“目光短切,鼠目寸光,不识好歹,眼高手低,虚情假意。” 他在她肩头笑的发抖:“你这是在成语接龙吗。”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把他推了出去。 但是没推开,他自己又展开手臂,长手长脚地抱了过来:“虽然骂的有点幼稚,不过老师我很开心。” 八神和麻确实很开心。 无论是翠铃还是他喜欢的女孩子都不是强迫他不要去怨恨曾经侮辱他,嘲笑他,抛弃他的人,她们阻止他并不是想让他放弃怨恨,以德报怨,而是单纯的只为了他而着想。 只要不选择毁灭,他有怨恨的权利。 其实现在想来,他孤身一人来到香|港,阴差阳错地遇到了翠铃和月见里月见,这都是因为他被神凪家所放逐——因为那个家族放逐了他,所以他反而找到了真正的家。 这么想着,八神和麻对那个家的怨恨反而轻了不少。 况且,那个地方也不是没有所让他留恋的人或事,哪怕是那种地方,也曾经有人用善意对他。 有人曾对他心怀善意,所以现在的八神和麻也对神凪家还有一丝善意。 月见里月见之所以到神凪家拜访,也是为了八神和麻而去确定神凪家内部是否出了什么事。 毕竟那些横跨两个国家追杀过来的人虽然是伪装成神凪家的人,但却并不代表神凪家自己没出什么大事。 白天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去侦探社的时候,月见里月见就去收集神凪家的信息。 现在确定了神凪家没事,她也要在这几天内先回香|港了。 就是不知道乱步先生知道这件事后要跟她闹多久的脾气了。 月见里月见有些不安。 其实在她原本的计划里并没有和江户川乱步相认这一条计划。 她最开始的打算是确定了神凪家现在的情况,看一眼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就走。 只是她到横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有人打算对她的乱步先生下手。 在替江户川乱步把人解决掉的同时,月见里月见也调查了一下自家小先生又做了些什么。 来暗杀江户川乱步的杀手一波接着一波,月见里月见也只好暂时守在了他身边,然后就被他揪出来了…… 她还特意用风掩盖了自己的气息,也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被侦探先生捉了个正着。 如果让江户川乱步知道了她想的,那么侦探先生一定得意洋洋地抬起头,扬起下巴,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才不是找到破绽了。” “因为是小月牙啊,小月牙是不同的。” “我早就说过了,乱步大人我是超喜欢,超喜欢小月牙的,比小月牙喜欢我还要很多很多倍地喜欢你。” “你靠近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甜甜的,当然就被我发现了。” 考虑到自己要回香|港这件事绝对会引起侦探先生的涛涛怒火,月见里月见准备先做些什么来让她的乱步先生到时候不会那么生气。 首先是零食,其次是游戏,最后还要一顿践行餐。 月见里月见计划着,然后在隔天的时候拿着列好的购物单准备进行采购。 然而没等她走到目的地,她就听见有声音尖叫道:“有人溺水了——!” 因为是清晨,这条河边上的人并不多。 月见里月见没有多少犹豫地跳下堤坝,一脚跨进了水里。 良好的视觉系统让她很清晰地看到正漂浮在不远处水中的一道杏黄色的人影。 河水是湖绿色的,月见里月见双手划开,水纹淌过她的指尖然后流向她的臂弯,她在流水中像人鱼一样前进着,女孩子柔软的发丝在水光中漫开,泛起一些晨光,她像是一颗开在水里的星星,又像是一朵掉落在水里的黑色玫瑰。 月见里月见只用了短短半分钟的时间就游到了溺水的人身旁。 她握住对方还剩下一点留在水外的手,将人从堪堪溺亡中拉了起来。 一张俊美的脸破水而出,连咳带呛的。 溺水的人淋了一身的水,浑身湿哒哒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但一双眼睛却是明亮的,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将自己救起来的人,好像对方就是自己的一切一样。 对此,看清了对方那张脸的月见里月见:“……” 果断甩开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游回了岸边。 第14章 014 月见里月见面无表情地往回游。 然而没等她划开水,身后就有一双手臂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身,跟八爪鱼似的,就连两条长腿都架在她腰间把她缠的紧紧的,月见被压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沉到水里去。 偏偏抱着她的人嘴还一刻不停,喋喋不休道:“好心的小姐别丢下我一个人啊,我溺水了,不会游泳,好可怜的。” 曾经看过他怎么跳河都没死,还陪他跳过几次的月见里月见:“……”呵呵。 她信他就有鬼了。 也不知道他这次又要搞什么鬼,月见用力挣了挣,但因为同时还要注意在水里保持平衡,所以没能从他的怀里挣开,反而是太宰治越说越起劲,还装着大尾巴狼一脸可怜巴巴的:“这水真深,我好怕。” 有本事见到河别拉不住地往里面跳。 月见里月见想,如果河有自己的意识,可能会直接跳起来揍人,这年头连河也有人碰瓷,真是活久见。 她忍了忍:“松手。” “哦。”这么应着,然后他缩着手脚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月见里月见:“你知道松手的意思吗?” “我的大脑已经下达松手的命令了。”他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月见里月见示意他低头看自己被他手脚缠住的身体,她都快稳不住沉下去。 “啊,我听说人在情绪到达了极点的情况下,会有身体不听使唤的情况。”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落在月见里月见的眼中陌生又熟悉。 知道自己说不过太宰治,月见里月见干脆不说话了,她不能在冷水里待太久,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上岸去好。黑发少女向岸边游去,某个声称自己不会游泳的男人则是毫无羞耻感地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背上。 刚才死死缠在女孩子身上的手脚稍稍松了松,他将一条手臂圈在月见腰上,另一只手垂入水中,虚虚地追在她耳后,漾动的水纹将她的头发带起,向四周蔓延开去,太宰治抬起手,那柔软的发丝就从他的指尖穿了过去。 发丝缠上手指,那种熟悉的触感让太宰治的眸光不自觉地深了深,就好像……他曾经无数次地用手指绕着这缕发丝过。 “太宰先生觉得我是短发好看一点呢,还是长发好看一点呢?”清越的女声仿佛穿透时间而来,有破碎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闪烁,“一直没注意,头发竟然变得那么长了呢。” 温暖而和煦的阳光被枝叶剪得支离破碎的,落在地上的时候像一颗颗碎落的星星,黑发少女就坐在漫天的星光中,托着脸和他说话。 他正枕在她的膝盖上,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星星点点地拂在身上连风都带慵懒的气息。 他半眯着眼睛抬起手,先是用指尖碰了碰女孩子的额头,大概是因为在室外呆久了的缘故,她的脸上带着些微烫的热度,这点灼热像道细细的电光,他指尖不自觉一歪,手指便顺着女孩子的眼睛滑了下来。 好在她迅速地闭上了眼睛,太宰治的指尖便从她的额头停在了眼睛上。 “你干嘛?”她这么问着,眼皮下的眼珠微微滚动。 太宰治从下仰望着她闭着眼睛的面容,他指尖没动,凝视着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回忆着些什么。 半晌,他才用另一只手按在地面,坐起来了一点,轻声道:“月见的眼睛很好看。” “……啊?” 没等她反应过来这和自己问的问题有什么关联,太宰治便继续道:“像碎入水涧的月光。”而后他的手指下移,“对我笑的时候也很可爱。”指尖划过她的脸颊落在了她似乎是微微弯起,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是想要忍耐什么的唇角,“笑起来的时候这里会有很浅很浅的涡,像花一样。” “咳。”黑发少女轻咳了一声,只不过依然没睁开眼睛,她犹豫着问道,“这算是——夸奖吗?” “当然。”太宰治眨眨眼睛。 他已经完全坐直了身,上身向着她靠去。 他靠的很近,指尖落在她的笑涡上,从口中吐出的呼吸慢慢地压在她的唇上。指尖已经从笑涡悄无声息地向上一路划到了耳廓,似有若无地碰着那一点耳垂,黑发少女只觉得他的吐息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 ——“唔,果然还是长发最好啦。”手措不及防地勾过了落在她耳朵旁的一缕发丝,“被头发勒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啊,月见我……呜哇!” 下一秒,手舞足蹈说着自己新想到的死法的太宰治就被月见里月见冷笑着按了回去:“好了,你可以闭嘴了太宰先生。” 感觉到她覆在自己脸上微微用力的手掌,太宰治不死心道:“难道月见不想和我一起殉情吗,你说喜欢我都是在骗我吗?” 他情绪激动地活像个被欺骗了感情的女大学生。 黑发少女不动如山,直到发现自己的不回答只会让某个戏精越演越上瘾后,她才开口道:“我喜欢太宰先生。”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太宰治愣了愣。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继续道:“很喜欢太宰先生,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太宰先生,五个特别的那种。” 开心又得意的声音,就好像,这么这么喜欢他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似的。 他愣了好久,平时总是带着些独善其身的冰冷又戏谑的笑容被慢慢隐去,好半天,他才自己捂住脸,蜷起身体闷闷地笑了起来:“噗——哼哼。” 笑声憋在掌心里闷成轻哼声。 月见里月见:“……有这么好笑吗?” “噗,不是好笑。”他缓了好久,才终于压下了那止不住的让喉咙发痒的笑声,“是太好笑了。”他突然兴奋起来,“所以月见最喜欢我哪里呢?是英俊吗?” “长得好看算是其中一点吧。”她毫不避讳自己喜欢他脸这一点。 太宰治笑眯眯的:“月见好像很喜欢黑色头发的异性呢,我记得之前还说过很喜欢首领和芥川的脸。” “才不是!”女孩子大声出声反驳,“我才没有那么肤浅,明明是只要长得好看我就都喜欢!”她用力握了下爪子,“而且我都是男女一视同仁的,英俊帅气的小哥哥可以,那么漂亮美丽的大姐姐也可以!”颜控的毛病上来了,她也顾不得向恋人表忠心了,亮着眼睛高声道,“我永远都喜欢红叶姐和小银.jpg。” 最妙的是她还把点和jpg都念了出来。 太宰治半点都没有被移情别恋后的愁苦,笑的乐不可支的,恨不得把她说的这些话都录下来拿去给当事人听,那一定很有意思。 “但是。”还没完全从那股兴奋状态中脱出来,女孩子咬着几个词的重音,语气别扭而奇怪,眼眸却是亮晶晶的——就像是太宰治说的那样,像是碎入水涧的月光。黑发的女孩子弯着唇角,捧着自己眼睛的月亮,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青年,语气近乎笃定,“不管其他人有多好看,我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只有太宰先生了。” “好看的太宰先生,身为黑|手|党的太宰先生,孩子气的太宰先生,偷偷吓唬爱丽丝的太宰先生,喜欢捉弄中原君的太宰先生,总是想着自杀的太宰先生,孤独的太宰先生,寂寞的太宰先生——”她这么说,“哪个太宰先生都好。” 她笑了起来:“我都最喜欢太宰先生了!” 那一瞬间,她的眼眸亮的惊人。 太宰治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神情很平静,平静的有些压抑。 好一会儿,他才笑了起来,指尖点了点她的眼睛:“这是月见自己说的。” 他的手指凉凉的,笑声很温柔,却莫名的透着一种让人心生不安的慌张来。 黑发少女却全然没发现,反而将一双眼睛笑的像月牙一样弯弯的,应道:“对啊。” 她这么说,“我说的啊,我最喜欢太宰先生了。” “我也是。”他对她眨了眨眼睛。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你是不是要对我说,‘对,我也最喜欢我自己了’。” 她自认为自己看穿了他的套路,然而太宰治却撇着嘴否认道:“我在月见看来就是这样的人吗?” 月见里月见很想给他点头看看。 太宰治笑眯眯地:“我最喜欢的当然是月见啦。” 他从不曾喜欢自己—— 从某种角度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自己。 这个世界扭曲又怪异,他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 活着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乐趣,反而是从未有人发声描述过的死亡背后的世界更让他感到趣味。 太宰治并不否认自己是个自我主义者,他也不否认自己骨子里带着幼稚的恶趣味。 从一定程度来说,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是两个格外相似的人。 他们都有着卓绝的天赋,并在一定意义上对自己与常人间的情感无法感同身受,他们很像,却又在根本上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江户川乱步是站在人间看着人间,那么太宰治就一定是站在地狱看着地狱。 “我不用喜欢自己。”俊美的宛如雾气一样的青年点点恋人的眼角,甜蜜的声线连成他眼尾溢出的暧昧,“月见喜欢我就够了。” 地狱微微豁开一条裂缝,有光照入其中。 甜言蜜语的男人托着脸,看着自己的光,微微一笑,他以为自己的眼底或许有满满的嘲讽,但那笑落在黑发少女的眼中时,却只剩下了融化了的眸光。 第15章 015 等游上岸后,还死死地缠在自己身上的太宰治是被月见里月见一把扯下来扔到地上的。 她把人从身上扯下来的时候就像在撕一块牛皮糖,眉眼微蹙,眼角溢出来的除了不悦就是不适。 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来栖翔站在一边看着她,总觉得如果不是他还在这里,可能下一秒这个像碎冰一样的女孩子就会反手把人直接扔回水里。 来栖翔:……错,错觉吧? 不带一丝温柔地被扔到了地上,后背磕上草地的时候,一瞬间的痛楚感才让他清醒过来。 清晨还不浓烈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在他脸上,因为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的缘故,他的身上湿漉漉的,连脸上都还有没擦净的水珠,拉长的光影缀在水珠上,折出绚丽的颜色,但他躺在地上,自下而上地颠倒着仰望月见里月见的脸,轻轻地眨巴了下眼睛,鸢色的眼眸晃开涟漪,就足以比水珠上的那一点光更加绚丽,好看的几乎让人觉得晕眩。 太宰治在颜值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月见里月见当初一只脚就是冲着他的脸栽进去的,一只脚都陷进去了,整个人再想从这摊泥淖中爬出来,就真的很不容易了。 有时候她也会想,有这么一张脸在,太宰治为什么不去当明星反而当了黑手党。 别人或许还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他只要一张脸就能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更别提说他的演技和他的颜值完全成正比。 他躺在地上眨着眼睛看着月见里月见,同样的,黑发少女也低下脸来看他。 她的眼神里有着冷漠的熟悉,有着碎裂的玻璃一样的复杂,同样也有着宛如隔着厚厚的雾气一样的凝视,太宰治很难描述她看着他时的感觉——就好像,她曾为他炙热过,最后又因他而冷却。 在此之前,太宰治确定自己从没有见到过月见里月见。 他从未见过她,但是脑海中却又流转着和她有关的画面,那些画面从来都不属于他记忆的任何一部分,太宰治确信自己的记忆完整无缺,那么这些凭空出现的回忆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么想着,太宰治忽然出声道:“这位小姐。” 月见里月见垂眸淡淡地看着他,一旁的来栖翔也下意识地看向他,准备听他说些什么。 然后他们就听到某人道,“请问你还缺男朋友吗?” 来栖翔:“……”刚刚从水里被救出来,对救命恩人的第一句话不应该是道谢吗? 月见里月见:“不缺。” 来栖翔:“……”等等,为什么你的语气这么平静啊。 太宰治睁着眼睛看她,当他将浑身的气息收敛起来的时候,鸢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人,那种无害又乖巧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那小姐你介意多一个吗?” “介意。”月见分毫没有被他表面的乖巧打动,一脸冷漠地拒绝。 “小姐你真的不试试吗?”没有被拒绝的尴尬和羞涩,太宰治眨着眼睛继续卖萌求勾搭。 月见里月见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脸颊和耳后,像淋湿的鸦羽,黑色的眼睛里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这让她即使不说话,浑身上下也充满了一种冰冷又尖锐的抗拒。 她对这个提议没有一点动心。 太宰治根本不懂什么叫|爱人。 月见里月见一直这么觉得。 他不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却能轻而易举地用这些他根本不懂的东西去中伤一切他想要伤害的东西,她的喜欢和极力追逐,这些对他来说或许不过是闲来无事的一种消遣,毫无价值。 他在她这里的信用等同于负,月见根本没有把他这句话像是随口说来的玩笑话放在心上。 她摸了下自己湿透了的发丝,算了下从刚才碰到冷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她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 在离开之前,抱着某种微妙的“这世上原来还有和中原先生差不多高的男生——看起来也不太像是国中生”的念头,月见对着来栖翔点了下头。 被点头示意的来栖翔:……总觉得她的眼神怪怪的,是错觉吗? 出乎意料的,太宰治并没有阻止她的离开。 月见里月见离开的很轻松,这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但那也不过是瞬间的情绪,她想,大概是因为这一世的她对他已经没什么执着的原因了,太宰治也不是一个会那么在意一个陌生人的人。 她完全忘记了森鸥外和芥川龙之介身上的异常,一门心思地觉得自己和太宰治现在井水不犯河水,这次被他缠上只是运气不好。 同样运气不好看到了太宰治从河水上游漂下来的来栖翔一脸复杂地看着某个摊在堤坝上不肯动弹的人间之屑,他倒是也想和月见里月见一样一走了之,但是他毕竟还年轻,身为人最基本的同理心让他对此无法视而不见:“没事吧?”他问道。 “唔?”原本因为出神而涣散的视线再度凝了起来,太宰治将目光聚焦在来栖翔的身上。 看清了来栖翔身高的太宰治:“……噗。” 这世界上原来还有和中原中也差不多高的人啊。 要不是知道曾经搭档的身份,他都要怀疑这是家族遗传了。 敏锐地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了某种端倪的来栖翔差点没炸毛:“……喂!你在笑什么!” 没等太宰治开口,一道女声便先一步响起:“太宰先生。” “啊。”应了一声,太宰治将双手插|进湿透了的口袋里,他双脚一用力,借着腰身的力量一个跳起,就从躺着的姿势变成了站立。 穿着一身紫色职业装的女性身材高挑,她手上拿着一沓文件,踩着高跟鞋向这里走来:“这是在您刚刚跳河的时候我们记录下来的文件。” 将文件递给了太宰治,橘雾香又把注意力落在了一边的来栖翔身上,“这位应该就是将太宰先生从水里救上来的人吧,真是太感谢了。” 她礼节性地一笑,鬓间一缕金色长发映着笑容,满身妩媚的成熟气息扑面而来,来栖翔否认道:“不,我只是凑巧看见了而已,把这位先生救上来的是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子。” 边看文件边听他们说话的太宰治点点头:“没错没错,是个黑色头发的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子。” 橘雾香是太宰治从港|口|黑|手|党叛逃后,和异能科进行交易,洗白履历时的临时搭档。 太宰治已经脱离黑|手|党快一年了,橘雾香断断续续地也和他一起出了差不多一年的任务,知道他危险残酷的同时也热爱自杀或者找可爱的女孩子一起殉情,所以她很自然地就跳过了他的这句话,微笑地向来栖翔表示感谢,然后又恭恭敬敬地请太宰治离开这条河。 太宰治难得不用橘雾香多费口舌,乖乖地就跟在了她的身后。 这让橘雾香讶异的同时总忍不住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上一次太宰治乖乖地跟在她身后,结果一转头就跑去另一棵树上上吊自杀的回忆她还历历在目。 只是这一次都已经快走到神凪家门口了,他也依然没有突然跑开去自杀,这让橘雾香有些忍不住开口问道:“您看完文件了吗,太宰先生?” 手里的文件不知道去哪里了,太宰治轻飘飘道:“神凪家异能者接二连三死亡的事嘛。” 见他好像还不太清楚神凪家,橘雾香补充道:“传说神凪家深受火之神加具土命的喜爱,神凪家每个生下来的孩子都有着能够操控火的异能,是当之无愧的豪门世家。异能科之前欠他们一个很大的人情,所以这一次关于神凪家的异能者被杀之事一定要完美解决。” 橘雾香点到即止,却不知道其实比起她而言,太宰治对神凪家了解的更加透彻。 他甚至知道异能科到底欠神凪家一个怎样的天大人情——在最初横滨异能者纵横且毫无管束的时候,异能科能够压下其他豪门之家的反驳声一举扎根在横滨可是多亏了神凪家的鼎力支持。 神凪家帮助异能科在横滨立足,异能科也将神凪家纳入政|府的官方势力中,拥有部分权利,互帮互助,各取所需。 这一次神凪家出事,异能科派人上门,不仅是同盟的情谊,同时也是一种试探和表明立场。 毕竟神凪家和异能科息息相关,神凪家这次的异能者死亡,不仅对神凪家是一种挑衅,同样对异能科也是一种挑衅。 “比起说起这个。”在将将要走进神凪家的大门时,一身驼色外套的青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仰起脸,目光虚虚地落在了天空之上。 “怎么了,太宰先生?”橘雾香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您是发现什么了吗?” “橘小姐……”他眸光落了下来,“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修君,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记忆里,有个声音曾经这样问过他。 第16章 016 狼来了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基本上大多数小孩子都知道。 那是一个有关信任的,富有教育意义的寓言故事,很简单。 用简洁的语言来概括就是,一个孩子经常用狼来了去糊弄人,让大家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去救他,但是到后来大家都不信任他了,当有一天,狼真的来了的时候,没人相信他,最后,小孩就被吃掉了。 橘雾香说完了这个故事,瞥了一眼看不清眼神的太宰治,问道:“太宰先生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吗?” 其实比起这个问题,她更想问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故事,这似乎和他们要调查的事情并没有什么联系。 穿着一身驼色外套的黑发青年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眼神左右,一句话也没有说,曦光落在他身上,风声被拉长,橘雾香看到他鸢色的眸光在光影中颤动。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在好半天后听到了他低低地,一声微不可闻的感叹:“是这样啊。” ——“修君,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那道平静的,没有任何期待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太宰治眼睫轻垂,睫羽压着眸光,表情镇定地有些可怕。在这种极致的沉默中,有细碎的画面从另一段被时间遗忘了的记忆中被剥落,然后一片片地掉落在他的眼前。 >>> 在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到达附近的一家餐厅,月见里月见向餐厅的服务员要了些热水,然后顶着对方目瞪口呆的脸一把把热水都浇到了自己身上。 水是从头顶往下浇的。 原本有些干了的发梢再度变得湿哒哒的。 月见里月见淋着一头水,对着表情复杂的服务员道了声谢,然后又问他要了纸巾。 没等服务员将纸巾拿来,一方手帕就已经先一步递到了她面前:“如果不嫌弃,就用这个吧。” 熟悉的声音,月见里月见伸手抹去脸上水渍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喊出对他的称呼—— “小姑娘这样乱糟糟的样子可不好。”只是对方比她先一步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月见里月见将那个称呼在喉咙口吞咽了好几次,这才低着头,哑着声音应了声:“……恩。” 她接过他递来的手帕,道了声谢,然后借着擦拭头发的动作将眼睛里的湿润慢慢逼了回去。 干手帕很快就被湿漉漉的头发打湿,月见里月见整理好心情,这才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戴着单片眼镜,无论四季总是一身黑色大衣,一条驼色围巾的老爷子:“谢谢您。”她这么说。 广津柳浪的眼神很温和。 他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露出额头,脖颈处黑色的领结露出衬衣一截白色的衣领,看上去既风雅又稳重,文质彬彬的,像个老派绅士,一点都不像五十岁的男人。 月见里月见记得自己曾经吐槽过他一把年纪还总用发油,以后说不定会秃。 那个时候老爷子就敛起笑容,将手握成拳,在她头上轻轻一敲,说:“零用钱减半。” 她也全然不怕,笑嘻嘻地扑上去抱着他撒娇:“爸爸我错啦。” 对着她的时候,老爷子的冷脸总是维持不到一分钟,他总是很难对她生气。 他对她的态度一直是温柔且纵容的。 虽然月见里月见知道,那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因为她像他十多年前去世的女儿。 但无可置疑的,他对她真的很好——他是真的把她成了另一个女儿来看待。 在月见里月见模糊的记忆里,她的父亲是个自由又热爱浪漫的男人,他在风趣幽默的同时也极富包容,所以才会为了她的母亲心甘情愿地退居后线,操持家务。 但广津柳浪却是个绅士古板的男人,一板一眼,在家务上手忙脚乱的。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共同处。 只除了一点——他们都爱她。 第一世的时候,从捡到她到她死亡,他只对她发过两次火。 一次是她不听劝地非要进港|口|黑|手|党,还想去太宰治手下做事,另一次则是她跟着太宰治出门约会,却在约会途中充当了一回诱饵,虽然只是被划伤了手,但依然被广津柳浪狠狠骂了一顿。 她从来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如果不是还留着几分理智想到太宰治是他的直属上司,老爷子是连带着自家女儿出门,结果女儿转眼就变成了诱饵的罪魁祸首也想一顿痛骂的。 广津柳浪可以说是最不赞同月见里月见和太宰治恋爱的人了。 作为下属,他无疑是尊敬着这位港|口|黑|手|党中史上最年轻的干部。 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却很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会让他的女儿受伤。 月见里月见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福泽谕吉和森鸥外她也不怕他们生气,她唯独只怕一个人。 ——那就是广津柳浪。 但即便如此,她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在第一世的时候,在她死去后,那个又一次失去了女儿的男人有多绝望。 他同样也什么都毫不畏惧。 他只怕一点——那就是失去他的女儿。 十多年的广津柳浪失去了一个女儿。 十多年后的他又同样失去了一个女儿。 那时候已经死去的月见里月见永远也不会知道,身为一个父亲,广津柳浪有多后悔,又有多痛恨自己。 那种疼痛深入骨髓,以至于时间倒转,他对着太宰治也始终存着一份芥蒂。 ——这是伤害了他女儿的人。 哪怕记忆被遗忘,但那种植根在灵魂上的感觉却无法磨灭。 就好像现在,在看到月见里月见的那一瞬间,广津柳浪的心口就无法控制地涌起一种失而复的喜悦。 温柔的埋怨溢出他的心头,他既想骂她,又想责怪她,但最想的还是把抱抱眼前的小姑娘。 ——她一定吃了多苦,她一定想趴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毫无证据的,但广津柳浪的心里就是那么确定着。 那种生为父亲的责任感在第一时间压倒了他的理智和警惕心,让他对着浑身湿透了的月见里月见递出了手帕。 他其实很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只是想到他们只是陌生人,广津柳浪又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和她说话,月见里月见同样也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广津柳浪了,在第三世想不通的想要报复太宰治后,她就一直刻意避开了他。 因为她知道港|口|黑|手|党对他的重要性。 只要她想对太宰治出手,那么广津柳浪和她就绝对不会是同一战线。 与其让他在她和港|口|黑|手|党纠结,月见里月见想,那还不如她干脆不出现。 没有她这个女儿,他也就不必在亲情和忠诚中进行抉择。 把那些费尽心机避开他的日子加起来,月见里月见已经几十年没和他见过面,说过话了。 她的声音哑得可怕,掌心也带着薄汗。 那是和见到江户川乱步时的紧张全然不一样的心情。 她的心里其实攒了一肚子的抱怨想和他说,想他拍拍她的头,想他安慰她,想他说——对,我的女儿世界第一棒。 她有那么多那么多话想对他说,可真的见到他了,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一肚子的话变成了满腔的委屈,就好像被欺负了的小孩看到了家长,原本以为的坚强都变得脆弱不堪,恨不得现在就扑进他的怀里哭个痛痛快快。 在见到太宰治的时候,月见里月见表情冷淡,就连拒绝也毫无波澜。 她以为自己是真的做到了不在意,直到看到广津柳浪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忍不住地想要掉下来,她才知道,她还是很委屈。 委屈又不甘心。 我都那么那么喜欢你了,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怎么能对我连一丝温柔也没有呀。 她委屈地想哭,还想和广津柳浪告状。 你知不知道我又看到太宰治了。 你知不知道我又被欺负啦。 你知不知道我好委屈的呀。 我想哭了,你哄哄我呀。 哽咽混着委屈,月见里月见忍着沉默。 许久,她感到一只温暖又干燥的手掌摸上她的发顶:“穿着湿衣服会感冒的。” 在那么一瞬间,月见里月见真的很没骨气地掉了眼泪。 广津柳浪被突如其来开始掉眼泪的女孩子吓了一跳,然后开始笨手笨脚地安慰她。 他一安慰,月见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她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他衣服的一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看上去就像个走丢了很久才终于才被人找回来的孩子,一路上又害怕又委屈的,一直憋着不敢哭,直到这一刻被找回来了,她才终于放心大胆地哭了出来。 她哭的一点形象都没有,广津柳浪看着她眼泪糊了满脸,有些心疼,也有些想笑。 老爷子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说:“如果有什么委屈,不愿意告诉别人的,那就告诉我吧。反正我也已经老了,你对我说的秘密,我能一直守到另一个世界去。” 她哭到抽噎,但还是一边哭,一边说:“才,才不老。” 她家老爷子才不老。 谁说他老她就打他。 广津柳浪失笑。 餐厅旁边就有一家女装店开着门,广津柳浪替月见里月刷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然后两个人在餐厅坐下一起吃了顿早餐。 月见里月见没说她为什么哭,广津柳浪也就什么也没有问。 两个人慢慢地吃着早餐,彼此都有意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说着一些很平常的话题。 因为哭的太过用力,所以即使现在停下了哭声,月见里月见说话的时候也还是有些抽噎。 广津柳浪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喝一口。 月见里月见依言喝了一口,她是甜党,那种微涩的口感让她吐了吐舌尖,眉头都蹙了起来。 广津柳浪没绷住脸上的笑意,摇头道:“又白白浪费我的茶了。” 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他回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的异样。 他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黑发少女,月见里月见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小小地撇了下嘴。 ——“那你知道我不喜欢喝茶,干嘛还给我倒啊。” 明明她什么话也没说,但偏偏的,广津柳浪却好像听见有一道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这么说着。 他拿着茶壶的手顿了顿,眼前忽地冒出一幅画面。 画面中的主人公同样是他和月见里月见,他们同样在吃着早餐。 他替不知道为什么止不住打嗝的她倒了杯茶,黑发少女喝了一口,顿时整个脸都缩了起来,皱巴巴的,像朵枯萎晾干的花。 只喝了一口,她就再也不喝了,一脸的嫌弃。 “白白浪费我的茶。”他这么说。 听到他的话,黑发少女撇撇嘴,不满道:“那你知道我不喜欢喝茶,干嘛还给我倒啊。” 他往她头上拍了一下:“食不言,寝不语。” “哎呦。”她抱着头,“说不过我就打我头,我强烈怀疑你在蓄意报复。” 对此,他只是慢慢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唇角带着笑意,大有“我就是在蓄意报复又如何”的意思。 但不过瞬间,画面跳转。 这段记忆像是突然熄灭的星星,温馨的碎片被替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在那片黑暗中,广津柳浪隐隐约约地看到有道身影向他一步一步走来。 那道身影很模糊,也很熟悉。 他努力地去看清那道身影,但他失败了。 他就像是站在一片雾气中,企图去看清雾外的事物,一切都是模糊而黑暗的。 他只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有一道和他的声音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说:“请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太宰先生。” 平静到压抑的语气。 连绝望都好像是奢侈。 而后所有的一切到此戛然而止。 就好像那就已经是他记忆的尽头了。 第17章 017 自此之前,广津柳浪从未听过自己这样的声音。 像是在痛苦中极力平静,又像是绝望之中脱力一样的疲惫。 那些破碎的记忆不知道从何而来,裹挟着支离破碎的情绪,在现实和虚幻的边缘重合,广津柳浪只觉得眼眶涩的厉害,有一种空茫茫的疼痛席卷他的全身。 那是独属于父亲的情绪。 十年前的时候,他曾在女儿的病床前有过这样撕心裂肺的痛楚。 然而在这一刻,他却又重新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强烈,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可怕,但是在那种歇斯底里的沉默中,这种平静的痛苦却好像永远也不会随着时间而减退,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种沉默中感觉到与日俱增的痛苦。 广津柳浪眼眶一热,他比眼泪还要先一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这个月见里月见鲜少见过他有过差错的男人将手轻轻地按在自己发红的眼眶上,许久,他才笑了下:“抱歉,我实在是……失礼了。” “……没关系。”黑发少女这么回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的可怕。 大概是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黑发少女端起面前的茶水往嘴里灌了一口。 这一次,她却并没有露出任何的细微的神情。 她安静地坐在广津柳浪面前,两个人在一瞬间不约而同地都沉默了下来。 一顿早餐的时间总有到尽头的时候,喝完最后一口味增汤,广津柳浪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口袋里的烟盒,但是就在指尖碰到烟盒的瞬间,他就又意识到自己面前还坐着月见里月见。 压下了喉头微微的痒意,他开口道:“我——” 没等他说完,月见里月见便抢先了一步:“我来结账吧。” “哪有让小姑娘付账的道理。”广津柳浪没同意。 “没关系。”月见在无声中斟酌了许久,才继续道,“我,我第一眼见到您的时候就觉得您很亲切。我的父亲去世了,您给我的感觉很像我的父亲。” 她这么说,双手扣得紧紧地。 广津柳浪注意到她的指尖甚至都被自己捏的有些发白。 一只手掌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上,月见里月见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就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向着自己露出了熟悉的笑容,就像是第一世时无数次的,在她做错事后,他对她露出的笑容,包容而温柔。 她听见他说:“正巧,老头子我也这么觉得。”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很乐意你把我当成父亲看待。” 因为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同样也有这样的感觉。 好像挚宝失而复得,连胸口一直以来空落落的疼痛都有了缓和。 作为黑蜥蜴的百人长,广津柳浪并不是一个容易听信别人并且待以无限的宽容和耐心的人,然而当对上黑发少女那双带着渴望,却又不敢轻易靠近的眼神下,他的心头就莫名软了下来。 那是一种毫无来由的信任和纵容。 ……就好像,她早在上辈子就已经当过他的女儿了。 眼泪不争气地滚了下来,在头顶那只温暖的手掌下,月见里月见哭的就像个被欺负惨了的小孩子。 广津柳浪拍着自家小姑娘的脑袋,摸出另一块干净的手帕给她。 老爷子在想,他家的小姑娘可真爱哭啊。 不过,爱哭也没关系,有爸爸在,女儿就算再娇气,再爱哭,那又怎么样。 爸爸的天职——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吗。 >>> 虽然拒绝了广津柳浪送她,但一直到回到江户川宅的时候,月见里月见的唇角都弯弯的,带着上翘的弧度。 然而才只刚刚换下鞋子,一回头,月见里月见就看到了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蹲在自己身后的江户川乱步。 侦探先生鼓着腮帮子,正一脸不满地看着她。 月见里月见:“……?” 看到她茫然的表情,侦探先生更生气了:“——小月牙是个骗子!” 连问都不用问,他只要一看她,就知道她是把昨天答应他的事忘记了,“大骗子!” 月见里月见:“……” 先是见到太宰治,然后又见到了广津柳浪,过于起伏的心情让她有些不记得昨天答应了她家乱步先生什么事,月见里月见开始努力回忆昨天发生了什么。 “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后的福泽谕吉咳嗽了一声,他提醒道,“你昨天说了要做馄饨给乱步。” 哦对,她今天早上出门本来还准备买零食和游戏的,结果半路上遇到太宰治自杀,后面又因为需要热水压制淋了冷水后的诅咒体质在餐厅遇到了广津柳浪,把采购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的,连本来打算买回来包馄饨的材料也没买。 沉默了一会儿,月见里月见很诚恳地道歉:“抱歉。” 她商量道,“我中午去买吧。” “你知道乱步大人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吗——?”江户川乱步丝毫不买账,“你想光凭区区一顿馄饨买下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大人一整个早上那么宝贵的时间吗?” 月见里月见:“饭后甜点给你做双皮奶,桂花糕和杏仁豆腐。” 江户川乱步:“再加一个不准离我一百米远就成交!” 月见里月见:“乱步先生,从家到侦探社都有快一千米了。” 哪怕她想答应,一百米的距离也实在有些苛刻。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明天她就要香|港了,日|本和香|港之间,这可不止一千米了。 对她的苦恼感到有些不满,江户川乱步鼓着腮帮子道:“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像之前那样,不就能做到了吗,难道其他地方还有比我对你更重要的人吗!” 江户川乱步很确定自己对月见里月见的重要性。 他甚至可以说——在月见里月见的心里,连福泽谕吉都没有他重要。 这让看出来的侦探先生既有种毫不意外的开心,又有种控制不住的得意洋洋和兴奋。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江户川乱步更让月见里月见在意的人吗? ——答案是当然没有! 然而这个在侦探先生自己本人看起来简单无比的问题,却在当事人的身上遭到了一片沉默。 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这种沉默为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外面还有比我更重要的人吗!” 侦探先生连眼睛都气的睁开了。 翠绿色的眼睛被瞪得大大的,月见里月见总觉得她家乱步先生生起气来的样子像是喵喵乱叫的黑猫,挥舞着软绵绵肉乎乎的爪子就想往她脸上糊。 控制住自己想往侦探先生脸上捏的手,月见里月见默默和站在江户川乱步身后的福泽谕吉对视了一眼:可爱,想捏。 福泽谕吉无声地咳嗽了两声:忍住,乱步还在生气。 “不准说我像猫!也不准捏我的脸!”侦探先生更生气了。 眼神对视在他的超直觉下也是一览无遗的。 月见里月见和福泽谕吉很默契地分开眼神。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月见里月见很认真地想了想,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却先一步握起她的手飞快地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月见里月见:“……?” “脸给你捏。”江户川乱步道,“所以不准走。” 说着这话的侦探先生还气呼呼的。 他的脸颊鼓鼓的,像只充了气的兔子,但注视着她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些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忐忑和不安。 沉默了许久,月见里月见才在他的脸上捏了一下,轻轻地。 “我可以向乱步先生保证。”她伸出小拇指,“虽然我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但是我一定会回来的。” 不会再像第四世那样,明明说了很快就回来,但最后去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不知道她的侦探先生眼睛里闪烁着的不安是因为什么,但她向他保证—— “我一定会回来的。”就算是为了她的乱步先生。 她很少向谁做下承诺,但只要是她承诺的,那么她就一定会去做到。 似乎是从她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不可动摇的认真,江户川乱步抬起手,用自己的手指勾了下她的小指。 侦探先生认认真真地和自己的猫小姐做下约定:“拉钩上吊,说谎就要吞一千根针。”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翠色的眼睛像新开的枝叶那样展开,说着遵守约定的咒语时专注地不可思议,就好像他真的相信不遵守约定的人会吃下一千根针那样。 直到说完,两个人的小指松开,他才又笑了起来,翠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弯弯的,连唇间尖尖的虎牙都露出一点来,看起来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好了,这样就好了——社长也要和小月牙来做约定吗?” 江户川乱步转过头。 月见里月见同样也跟着他一起将目光落在始终站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的银发男人身上。 在黑发少女讶异的目光下,福泽谕吉走上前。 他俯下身,伸出了小指。 男人的手指是和掌心一样的滚烫,月见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习武的人都和福泽谕吉,还有中原中也这样有着温暖的温度。 直到小指被另一根小指勾住,月见还是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她有些茫然地盯着福泽谕吉清隽却严肃的脸上:“谕吉先生也要来拉钩吗?” “恩。”他应了一声。 月见道:“有点意外,不过也很开心。” “很开心吗?”福泽谕吉问她。 “很开心。”她很坦诚。 福泽谕吉轻轻地弯了弯唇:“那就好。” 有了拉钩约定和美食诱惑后,家里的侦探先生也很快就消气了。 只是第二天的时候,本应该回香|港的月见里月见却改签去了意|大|利。 先是给八神和麻发了自己暂时不能过去的邮件,然后月见打通了另一个号码。 她将手机捏在掌心里,急促的呼吸在她胸腔中起伏,许久,她才压住了汹涌的情绪,叫出电话那头那个人的名字:“织田作。” “恩。”混合着手机那头猎猎的风声,对面的男人应了一声。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将此时脑海中滔滔不绝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抛出。 月见里月见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富有耐心的人,她冲动又容易被感情所支配,顽固又自以为是,否则她也不会因为翠铃的死而耿耿于怀三辈子。 这一世是她的第六世,她在这一世等的已经够久了。 她本来以为能够联手八神和麻在翠铃死之前很轻易地就能将真理天文连根拔起,但是却没想到,除了最开始在香|港他们的分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后,之后她竟然没能找到真理天文的丝毫蛛丝马迹。 这个组织的主要活动范围在欧|洲。 但是一个欧|洲何其大,更别提说真理天文的人有多狡猾,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想在偌大的欧|洲找到他们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月见最开始将织田作和他收养的那些孩子们秘密送去欧|洲的时候根本没想过织田作会找到他们。 这一世的织田作不认识她,他也没有任何理由相信她救他是毫无目的的。 月见里月见最开始的说法是让他在欧|洲帮她找一个叫做真理天文的组织。 只是她表面上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却根本不觉得织田作能找到真理天文,所以在今天早上收到织田作邮件的时候,月见里月见反而有些不可置信。 她捧着手机看着那封邮件许久,才退掉了回香|港的机票,买了今天到意|大|利的机票。 她知道织田作的性格,既然他说找到了真理天文,那就是找到了。 透过手机听到了她那头的广播声,织田作主动问道:“你现在在机场?” “恩。”简短地应了一声,月见里月见拉着行李走过了安检。 知道她现在已经到了机场,织田作也不觉得奇怪,哪怕现在距离他发出那封邮件只相差两个小时不到。 在对待真理天文上,月见里月见总是带着一种恶意和偏执,她从不吝于对真理天文的各种叵测,真理天文于她而言就像是枚耿耿于怀的词,她不忌于用任何手段拔除这根刺。他知道她在收到有关真理天文的消息后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过来,所以他特意推迟了发送邮件的时间。 将意|大|利和日|本的时间换算一下,确认了日|本现在应该是在早上,织田作才给月见里月见发送了邮件。 而在发出邮件后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就收到了她的回复——她说她会立刻赶到的。 明明根本没见过几面,但他却对那个黑发少女的性格了若指掌,这一点有时候就连织田作自己也很奇怪。 “啊,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前世今生啦。”幸助向他这么调侃道,“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啊,了解之类的,感觉她像是在什么地方似曾相识,这种书上不是都有写吗?” “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织田作问了一声。 倒也不是责怪,只是纯粹好奇。不过他向来不会强行要求孩子们做些什么亦或是不要去做什么,所以再把这个问题后他又很自觉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不是这种感觉。”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男孩里唯一的女孩子问道。 “说不好。”织田作自己也无法准确地描述出那种感觉,他想了很久,才尝试着用自己的语言说出来,“很在意,很想看到她笑。” 小姑娘眨眨眼:“这样不就和我们一样了吗?” 一旁的幸助恍然大悟:“所以说我们又多了一个姐姐咯。” 克己也插嘴道:“我见过那个姐姐的,穿着黑衣服,拿着|枪,冷冰冰的不说话,超酷。” “不对。”织田作说。 小家伙们不明白:“什么不对?” “她一点都不冷冰冰。”织田作回忆着记忆里那个笑的像个小太阳的黑发少女,“不会用|枪。”开|枪之前甚至不知道打开保险,教她用|枪,他和太宰甚至都怕手|枪的后坐力会伤到她的手腕。 想起她曾经因为某个不知道的原因而惹怒太宰后,可怜兮兮地抱着他的腰喊他织田作爸爸救命的样子,织田作的眼神柔了柔:“她也一点都不酷。” 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咲乐问他:“那我呢?” 织田作:“你也很可爱。” 咲乐鼓鼓脸:“我和姐姐比呢?” 织田作想了很久,很认真地告诉她:“姐姐比你大一点,所以也要比你可爱一点。” 第18章 018 日|本到意|大|利需要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再加上两个国家的时差,等到月见里月见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当地时间的凌晨三四点了。 织田作就等在机场。 虽然只是在很久之前见过几面,但是他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月见里月见。 女孩子穿着一身简洁而便于行动的衣服,脸和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像雪一样苍白。 她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是黑色的,就连衣服也是单调的黑色,唯独拉直了唇线的唇瓣透出樱桃一样的红色,像黑白照片里的唯一一点亮色,不合时宜的动人。 月见里月见显然也看到了织田作。 他看起来和她记忆中的那个织田作没什么区别,走过来的时候很自然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还顺手提过了她手上的行李箱。 “……恩。”月见里月见应了声。 因为都不是什么善于言辞的人,所以再打了一个招呼后,月见便跟在了织田作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出了机场。 织田作是自己开车来的。 当他打开后备箱把她毫无分量的行李箱塞进去的时候,月见里月见便站在一旁无所事事地去看他的车。 说实话,她对车其实并不了解。 可能是因为女性天生对车不那么感兴趣的缘故,月见里月见最多只能分清诸如奔|驰之类的标志,就连这些关于车的知识也还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塞给她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月见里月见总觉得这两个人好像尤其喜欢给自己灌输这方面的内容。 三个人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他们常常是一个点明车子的标识,一个科普车子的性能,总觉得像是特意在她面前炫耀给她看似的。 莫名幼稚。 “这辆车怎么了吗?”大概是因为她盯着车看的时间太长了,织田作放好行李箱后顺口问了一句。 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而后月见里月见问道:“这是雪佛兰吗?” “唔,这辆车的牌子吗?”织田作打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他皱起眉,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回道,“好像是阿尔法罗密欧吧。”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车子难道不是你买的吗?” “啊,因为买车的时候幸助他们都很喜欢这辆车,我算了算价格,觉得工资能负担得起,就买下来了。”至于车子的品牌或者性能方面的他倒是不怎么挑,能开就好,总归是幸助他们喜欢最重要。 织田作用指尖搔了搔脸颊,他的表情很坦然,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成年男性被一群孩子牵着鼻子走是件多么丢脸的事。 他这么直白,月见里月见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这一世的真理天文占据了她大半的心神,再加上她因为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而刻意避开某些人,所以她和织田作之间的联系除了平常并不频繁的邮件外就只有那一次她突兀地出现,手段粗暴地救下了他。 在这之前,月见里月见其实尝试过很多种拯救织田作的方法。 尽管第一世的她接近他的想法并不那么单纯,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不是对别人的温柔无动于衷的人——又或者说,她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些温柔。 第一世的时候,她将那些织田作会遭遇到的都告诉了太宰治。 她没有办法告诉他,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但是她知道一点,如果是太宰治,那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因为那是太宰治啊—— 但她最后到底还是失败了。 连带着赔掉了自己的一切。 第二世的时候,她想,如果所有人都不能相信,都不能依赖的话,那她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做些什么呢。 可她失败了。 第三世的时候,她在香|港,在白虎会,她因为恨一个人而放弃了全部。 包括一度想要拯救曾经对她温柔以待的人。 第四世的时候,她失去了翠铃。 在自责和痛苦中,她辗转回到了日|本,并且急迫地想要通过去做些什么来告诉自己——你还是拥有着什么的,你还是被人所需要的。 她想要救下织田作,然而她又失败了。 第五世的时候,她因为意外而失去记忆。 她不仅没能保护好翠铃,甚至连织田作的一面都没能见上。 然后月见发现了,她好像总在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她想要保护的,她想要拥有的,到头来好像都会破碎一样。 她那么小心地去挽救,去改变,可最后所有的一切都依然走在它原本的轨迹上。 于是她想,如果她想要扭转的最后仍旧固守在它原本的轨迹上,那她为什么不干脆把整个轨迹——整个源头都毁掉算了? 月见里月见无数次地想要拯救织田作,为此,她和太宰治努力过,和森鸥外争论过,将那些孩子偷偷转移过——她做过很多次的尝试。 然后这一次,她选择从一开始就扼杀掉mimic。 为什么就不能大团圆结局呢? 为什么就不能所有我喜欢的人都活的好好的呢? 那是第一世时月见里月见最纯粹的想法。 那个时候的她只有十六岁,没有恨过谁,没有见过死亡,没有进过三|教|九|流的白虎会,没有经历过那么多次的轮回,以为的最难过的事就是被太宰治拒绝,以为的最幸福的事就是大家一起好好地在一起——她被广津柳浪,中原中也,尾崎红叶,芥川龙之介,芥川银,织田作之助,甚至森鸥外和太宰治保护的很好。 现在的月见里月见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从十六岁开始的生活了。 在那永无止境的轮回中,她茫然又无措地走着,像是一只迷路的猫,只能固执又一意孤行地去做她以前希望的,却始终没能实现的愿望。 第一世的月见里月见希望广津柳浪遇到一个很孝顺他,不会和他顶嘴,也不会喜欢太宰治的好女儿;中原中也能再找到一顶被她一不小心毁掉的他最喜欢的帽子的替代品;尾崎红叶会有一个和她一拍即合,一起逛街吃饭,在温柔的午后看默声电影的人;芥川龙之介可以少一些傲娇,多和妹妹说些心里话;芥川银可以随意穿她喜欢的衣服,做她喜欢做的事,当个她这个年纪应该成为的女孩子;织田作还是每天包围在五个孩子中间,当他爱吃辣咖喱的奶爸;森鸥外就好好当他的首领,万事顺利,武运昌隆,但是拜托不要再让她在意的人冒险了,不然她就要讨厌死他了—— 对了对了,还有坂口安吾君。 她也希望他能够过得开心,因为他们都是她在意的人。 她希望他们都能过得幸福。 只除了一个人。 月见里月见想。 她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只有一个请求。 那就是让太宰先生不要过得太好,她不想看的太宰先生过得那么开心,那她会很不甘心的,起码也要有一点——有那么一点,他会因为她的死而觉得痛苦和后悔。 他会为她掉眼泪。 而之后的月见里月见也确实为她曾经所希望的那么努力着。 完成了以前想要实现的愿望,那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黑发少女这么想着。 然而她永远不会知道。 当她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拖着几乎每一寸皮肤都翻着血肉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走到织田作的面前时,那些自男人脑海中炸开的回忆。 ——“呜哇,织田作真的好像爸爸。” ——“我超级,超级喜欢织田作哦,因为织田作很温柔嘛。” ——“多一个爸爸我是不介意啦,但是我怕柳浪爸爸会生气哦。”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织田家的长女啦,请称呼我为织田月见,谢谢大家!以及,请太宰叔叔和坂口叔叔给我压岁钱。” ——“织田作爸爸!要抱抱!” ——“哇,织田作爸爸太宰先生欺负我!” …… ——“对不起。” ——“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救你。” ——“对不起。” ——“我又失败了。” 那些零星的,忍不住让人想笑的画面像泡沫一样一戳就破,随即涌上脑海的是曾经笑嘻嘻地叫着他织田作爸爸的黑发少女一次又一次地跪倒在他面前哭泣的画面。 他的异能力天衣无缝明明预知接下来5秒之内发生的事情,可那一瞬间,就好像是异能失控了一样,透过面前浑身都是血的黑发少女,时间逆转到五秒前,他看到了黑发少女扼住纪德的手腕,无形的风刃密不透风地垂在他们身侧,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不顾被圈在中间的是谁,一半落在了纪德的身体,一半径自穿透了她的身体,同样落在了他的身上。 安德烈·纪德的异能力同样是预知。 月见里月见没有能够与之抗衡的异能力,但她却能对自己下狠手——让风刃直接穿透自己的身体从而对纪德造成伤害。 预知的能力说白了就是提前知道对方的攻击,在躲开对方攻击的同时予以反攻。 但如果连对方本人都不在意自己受到攻击,那这能力也就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也在裹得严严实实的风刃下变得毫无用处—— 风刃密密层层的,无论逃往哪个方向都有蓄势待发的攻击,哪怕她的身后。 她甚至放任风刃穿透自己身体,连自己都放弃了,就绝不会自己再一次失败。 最后,这一次的月见里月见赢了。 织田作活了下来。 鲜血早就蒙住了双眼,她的眼前满是雪花般黑白画面,鼻尖凝着厚重的血腥味。 纯粹是靠着最后一点虚浮的理智支撑着的黑发少女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我救了你,你要跟我走。” 她的唇瓣张张合合,说出来的话像是气音,每个字音落下时都好像再也不会扬起似的。 织田作一动不动了很久,才终于抬起手,将她揽在怀里,同样咬着一个气音回答她:“好。” 在那一刻,织田作之助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眼前的小姑娘其实和纪德一样都想去死。 而她之所以还活着的原因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还不能死,还有人需要她。 她是这样想的—— 可那一瞬间,隐约猜到了她想法的织田作却只想痛骂她一顿。 第19章 019 他想骂她。 他想说,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认为自己不重要,怎么可以不在乎自己,怎么可以觉得自己能够随意死去——怎么能够将他们那么在意的挚宝当做是随手就能丢在一边的垃圾。 然而当遍体鳞伤的挚宝小姐脱力地倒进他怀里时,织田作却只剩下了满满的担忧。 他有很多的埋怨,很多的责怪,很多的担忧——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那些话到了喉咙口最终却都被压成了一声短短的叹息。 然后他俯下|身,抱了抱他家的小姑娘。 想起那个满是血腥味的拥抱,织田作沉默了片刻。 大概是他的沉默太过突兀,让一旁的黑发少女不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女孩子此时正乖乖地坐在副驾驶位上。 她是真的很乖了,连扣上安全带的样子都是一本正经的,严肃的好像要做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这让她看上去就像个穿着大人衣服故作老成的小孩一样。 织田作的眼神忽地就柔了下来。 他就像平时摸咲乐脑袋那样摸了摸月见里月见的脑袋:“伤好点了吗?” 他问的是她救他时被挨下的伤。 那个时候的小姑娘浑身是血的缩在他怀里,身上几乎寸寸都带着被风刃割开的伤痕,连呼吸都薄弱。 好几道伤口甚至都贯穿了她的肩膀和腹部,做了个对穿。 在昏迷之前月见里月见就已经打电话给某个合作伙伴让他来处理后续,所以织田作并没能在她身边待到最后,而也就是那一次,他才更进一步地确定了月见里月见是真的没有太过强烈的活着的欲|望。 因为当天晚上的时候,就有人安排他离开了横滨,离开了日|本,用另一个身份,到另一个国家去继续和他收养的孩子们生活下去。 ——月见里月见是在出手救他之前就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 这也就是说,她打算不顾一切地救下他,无所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无所谓自己之后会怎么活着。 织田作有些久违的愤怒。 除了原则问题,他是个脾气好到几乎没有的人,太宰治甚至不止一次地说过想看看他生气时是什么样子的,也不止一次地以此为目的捉弄过他,然而织田作却始终没有将他那些孩子脾气放在眼里。 但这一刻,他却真切地感到了愤怒。 就好像是你视若珍宝的某样东西,别人却毫不在意。 他们不在意,甚至将这样东西毫不怜惜地随手丢在了路边。 而对着月见里月见时,这种心情上又多了些自责和懊悔,仿佛这样他视若珍宝的东西是因为他的一时疏忽而落到了别人的手里,被别人所不珍惜,所以他会在愤怒的同时也充满了对自己的气愤。 “好了。”月见说。 距离c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年了,她的伤哪怕再重现在也都应该好的七七八八了。 更别说那些伤只是在外表看着严重了点。 就如织田作所想的,月见里月见其实对活着没有多么强烈的渴望,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想现在就死。 除了他之外,她还想拯救翠铃,那个对她同样怀着拯救的想法的女人。 月见里月见身上虽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但那些伤口的面积却都不大,只有腹部和肩膀几道伤口贯穿了身体,但也都是避开了骨头和主动脉。 在对风的掌控上,月见里月见虽然没有八神和麻的天赋异禀,但加上这一世,她毕竟是有了三辈子的经验,所以在感觉到风刃割开皮肤的同时,她完全能够一心多用中断那些风刃对她身体继续下去的伤害,而那些贯穿了身体的风刃也都是她计算过后能够在最大程度下不为她造成多余的负担,对对方造成实质的伤害和阻碍,并且对对方的预判进行一定迷惑的选择。 毕竟预知的异能力所能预知到的只有异能力,而不是当事人的心理。 所以她利用这个异能的盲区,让对方以为那些风刃能够从四面八方对他进行攻击——她在杀了他的同时,也并不在乎是否能够杀死自己。 最后,她在铺天盖地的风刃下用曾经某个人教给她的幻术对他的感官进行了部分的扭曲,用枪在他的心口开了一枪。 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月见里月见不如太宰治那么聪明,这是她用了好几辈子才想出来的唯一方法。 甚至在事后休养了好几个月。 但这些就没必要和织田作说了。 看着窗外水色与古典相接的意|大|利,月见转开了话题:“在意|大|利呆的还习惯吗?” “刚开始来的时候还不太习惯,现在好多了。”没有非要揪着她受伤的话题不放,织田作开动车子,边向着家开去,边和月见说话,“我在这里找了份工作,同事和老板人都很好,知道我家里有五个孩子,老板还给我下放了补助,平时工作也还算轻松。”他就像是个和女儿分别已久的父亲,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生活的近况一丝不漏地都说给身旁的月见听。 他先是说自己的工作,说自己的工作环境,然后说他的同事和老板。 可以看得出织田作对自己的这份新工作应该还算满意,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都是温柔的。 然后他说那家餐厅的老板,月见里月见同样也就下了他,然后让他和孩子们先织田作一步到了意|大|利,他现在已经在这里又开起了一家餐厅了,生意很红火,有不少他的同事每天都会去吃。 他又说家里的那五个孩子,和月见里月见的前几世不同,那些孩子没有永远地停留在他们的童年,而是在闹腾中慢慢长大,只是依旧活泼,对生活带着向往。 最后,织田作说:“他们想见见你。” 光是克己一个人一天就能在他耳边念上个七八回,说想见那个很酷的大姐姐。 第一世的月见里月见其实和那些孩子们的关系相当好。 那时候的她只有十六岁,见到织田作的时候也只有十七岁,和他收养的那些孩子们碰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十七岁骤减十岁,只剩下了七岁的年纪,比最大的幸助甚至都要小,双方在见到第一面时就跳过了初始阶段,直接成为了一起坑老父亲的不孝子女。 用太宰治的话来说,那就是完美融入织田家,织田作甚至都不用担心新带回来的继女和以前的亲生骨肉之间的矛盾。 然后他这种说法就被坂口安吾吐槽了个彻底。 坂口安吾不止吐槽太宰治,还吐槽只应了一个“哦”然后就什么也没说的织田作。 “这种时候你倒是吐槽他几句啊!”坂口先生简直是为织田家操碎了心,“还有月见,你就不反驳自己继女这个称呼吗?” “我是不在乎继女这个称呼啦。”她笑嘻嘻地,一边把一个小家伙抱起来,一边对坂口安吾道,“我爸爸应该比较在乎。” 她说的是广津柳浪。 但不管怎么说,织田作收养的这些都是好孩子。 在喜欢和织田作打闹的同时,他们也都体谅着他,五个人乖乖地呆在餐厅老板那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那时候的月见里月见甚至在想,如果天底下的小孩子都和这些孩子一样可爱就好了。 可这些孩子最后却被作为引诱织田作上钩的牺牲品牺牲了——他们甚至连存在都被量化了,被作为了一件工具,来引自己最尊敬,也是最不舍得、不愿意去伤害的人踏入这个陷阱。 如果那时候他们还有一丝尚存的意志,月见里月见都不知道他们会感到怎样的痛苦。 不过还好,这一次总算所有的一切都是圆满的了。 唇角在不自觉间被拉出一个弧度,月见里月见说:“好。” 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浅浅的笑容,织田作也不由弯了弯唇角。 “他们现在应该还在睡着,等醒来了你就能看到他们了。” “恩。” “在这之前先回家把行李放一放吧,然后去解决你提到的那个组织的问题。” 听到了真理天文,月见脸上的温和就顿时荡然无存:“你之前发给我的邮件里说找到他们了,是在哪里找到的?” “确切的说,不能说是我发现的。”织田作道,“算是我的一位上司前几天受到了他们的袭击。” 月见里月见:“袭击?” “是一场有组织有计划的袭击,虽然说至今目的还不明确,不过从现场来看,对方确实是动了杀意的。不过他们应该是有意识地掩盖了自己的身份,在现场只能找到一般型号的子|弹。” “没有一点魔术痕迹吗?” “没有,应该是对方有意识地留了一手,不过,我有些在意最近和我们往来的一位客户的口头禅。”织田作顿了顿,“他说,以星辰与睿智的名义,吾等只追求永恒的真理——” 几乎是瞬间的,在听到这句让人反胃的话语后,月见里月见就确定了,这就是真理天文。 也只有他们才会说着这种自以为正义,自以为是真理的话了。 她的眸光一点一点冷了下去,但同时,月见也有一个问题:“你的新工作是什么?” 为什么上司还会被真理天文的人盯上。 “啊。”正开着车的织田作回答道,“我现在在彭格列的门外顾问部,前几天我们的雾之守护者遇到了袭击。” 月见里月见:“……” 第20章 020 彭格列的雾守不是六道骸吗。 这年头是谁这么想不开竟然对最强幻术师下手? 如果真理天文真的是对六道骸下手,按照那个人恶劣又睚眦必报的性格,月见里月见已经完全可以预见他们这一次狼狈的下场了。 就是不知道六道骸抓住这次的袭击知道了多少。 玻璃窗外快速移动过的建筑和风景斑驳地落在月见里月见的脸上,黑发少女微微低下脸,思索着要怎么从六道骸的嘴里撬到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说实话,所有人中,月见里月见最不愿意的就是和六道骸打交道了。 这个男人是个典型的混乱中立阵营,他有着自己的一套衡量善恶的道德标准,很多时候,月见里月见觉得他做事就像是只凭自己的喜好,并不从单纯的善恶出发,然而有时候,她又觉得,他那种只凭自己的喜好做事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可能就是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 最重要的是,和他套话,月见里月见都不知道自己会被反套出些什么。 将她的沉默误以为是不解,织田作解释道:“彭格列对外的雾守是位很年轻的女性,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对方选择对她下手。” 但显然,能当上雾守的,即便是女性也是不容小觑的。 这次袭击对方非但没能讨到一点好,反而被全灭了。 “其实本来有一部分人是被特意留了下来的。”织田作道,“不过他们最后都自杀了。” 月见里月见对此倒不觉得奇怪:“真理天文里不是被洗脑的教徒就是被炼金术制造出来的傀儡,被抓住就选择自杀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那些人看起来都很正常,应该不是傀儡。” “欧文·雷斯萨尔——也就是真理天文的现任评议会议长。”为免织田作不知道这个人,月见还说明了一下,“制造出来的傀儡光从外表上来看是看不出和正常人的区别的。”月见里月见道,“他们和普通人一样,拥有生命和独立思考的智慧。” 这些都是她在前几世收集到的有关真理天文的信息。 织田作也不质疑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情报,应了一声:“那还真是难分辨啊。那他们的身体构造呢?” “也和正常人一样。”她想了想,“不过傀儡是没有痛觉的。” 织田作:“这倒是很重要的一点情报。” 月见里月见:“说起来,织田作你怎么会加入彭格列?” “唔。”织田作想了想,给了个回答,“因为要赚钱养家。”虽然那个时候在帮他脱离港口黑|手|党后,月见里月见连钱财也贴心地准备好了,但他毕竟是个有手有脚的成年男人,也不可能白白拿小姑娘的钱,“我出门找工作的时候正好彭格列在招人,我就去投简历了。” 月见里月见:“……” “说起来其实我一开始一直以为我投的是家海鲜公司。”毕竟在意|大|利文里,彭格列和蛤蜊的发音是一样的,他还曾经惊异于一家海鲜公司竟然有这么大的规模,并且里面的员工有不少人身上都带着明显的血腥味。 月见里月见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巧合。 反倒是织田作的唇角泛起了些笑意。 他看上去并没有怎么因为这件事而觉得耿耿于怀,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坦诚和直白:“其实彭格列也没什么不好的,这里的同事都很好相处,首领也很宽厚。而且我现在做的是文职,和之前在港口黑|手|党里负责的事情虽然都差不多,但是工资要起码高了一倍。”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月见里月见总觉得自己从他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对森鸥外只发了他一点工资的不开心。 月见里月见:应该是错觉,毕竟她家织田作爸爸根本就不会吐槽。 “更何况。”织田作说,“有些事是不会因为你的刻意避让或是什么而避免的,当个普通人是很好,但我毕竟不是个普通人。” 就好像c的那件事一样,某些事到底是无法避免的。 他曾发誓过不会再杀人,但最后还是因为在以为幸助他们被杀死了以后对纪德有了杀意。 像他这样的人想要平静的,没有流血的生活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织田作也明白了过来,这个世界到底不是非黑即白的。 不再杀人和做一个好人其实并不冲突,他依旧可以带着幸助他们继续过着普通的生活,只是,他完全可以先教会他们如何保护自己。 除此之外,织田作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在他看来,彭格列是个和港口黑|手|党截然不同的黑|手|党组织。 或许是因为各自索要贯彻的理念不同,他觉得,彭格列远要比港黑温暖很多。 大概是因为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不适合说给小孩子听,织田作很快就跳过了这个话题,问起了月见的近况。 虽然关于近况他们已经通过邮件了,但比起冷冰冰的文字,织田作还是更想从她口中听她说她最近的生活。 这就跟孩子常年离家在外的老父亲一样,哪怕大女儿每天都会写信报平安,但在情感上,老父亲就是没有办法停止对女儿的担忧。 月见里月见倒是不觉得把在邮件里都写过一遍的事情再说一遍有什么让人觉得厌烦的,她很乖地将自己的近况对织田作都一一说了出来,除却有关前世的事情外,她对在意的人从来都坦诚无比,就连碰到太宰治跳河的事她都说了出来。 只是刨除了她看到他就扭头往回游的细节。 “太宰啊——”听到好友的名字,织田作感叹了一下,“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呢,还有安吾。当初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告诉他们,应该有困扰到他们吧。” “你没有联系过他们吗?”月见有些讶异地问道。 织田作一脸茫然:“我可以联系他们的吗?”他以为当初她的意思是让他留在意|大|利,然后再也不要和以前的人联系啊。 月见里月见:“……” 织田作之助:“……” 两人沉默了一瞬,对视了一眼,而后就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织田作先道歉:“是我曲解了你的意思。” 月见也道歉:“是我没说清楚。” “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好的。”织田作笑了笑,“既然还能那么朝气蓬勃地自杀,那就说明太宰他应该过的还不错吧。” 月见里月见:“就算他过的不怎么好应该也不会放弃自杀的吧。” 织田作想了想,点头赞同:“说的也是。” 窗外有海风吹过,月见稍稍将车窗放下了一点,让风拂过自己的脸。 可能是因为还没到冬天的缘故,拂过脸的风并不冷,而是温温的,透出几分海水湿漉漉的味道。 车子驶过的两旁种着花瓣纤细卷曲的玛格丽特和雪绒球一样的欧石楠,西西里的凌晨在天际泛出一丝丝像金丝一样的天光,花朵映着花,闪烁着无人可知的美丽。 黑发少女撑着脸望向窗外,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染着天光的花朵尽数铺在车窗玻璃上,挨着她的脸,那一瞬间,晨曦渡上她面无表情的面容,她连眉眼都好像温柔了起来。 织田作买下的房子离机场有些距离,他开了大半个小时才到。 那是一座独栋别墅,样式是欧|洲常见的木筋房,门口拥着一个花园。 月见推开木栅栏走进去的时候还穿过了一片小小的玫瑰园。 织田作停好车,提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她的身后。 见她站在玫瑰前舍不得走的样子,他开口道:“这片花园都是幸助他们在打理的,说是把这里整理好后要让你好好看看。” 他带了些笑意问她:“怎么样?” 沉默了许久,月见里月见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很好看。”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微微发痒,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她的胸腔里翻涌着,这让她的眼圈忍不住有些发涩。 她抱着膝盖蹲了下去,就蹲在那些玫瑰花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织田作总觉得她抱着膝盖的样子很像一只猫用尾巴团着身体,黑溜溜的猫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玫瑰花的样子。 他也跟着蹲在了她的身边,替她指出来:“那朵花是咲乐种的,她每天都提着水桶来浇水,宝贝的不得了,谁都不让碰。那朵是克己帮幸助种的,幸助把自己种下去的浇水太多浇死了——那已经是他养死的第七株了,克己看不下去了,就帮他种了……” 他慢慢地说着。 月见也就静静地听着。 等到他说完了,她才动了下,将脸轻轻地贴在手臂上,眼神温柔地看着面前的玫瑰小花园,又将刚才那句话念了一遍:“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她很喜欢玫瑰,而这或许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玫瑰了。 现在还只有当地时间五六点的样子,几个孩子都还在睡觉,整个房子里静悄悄的。 织田作将客房简单地打扫了一下作为月见暂时的房间。 “果然还是应该要再去买些女孩子适用的家具回来比较好吧。”环顾了一圈简洁的有些不太像女孩子房间的客房,织田作道,“首先必不可少的得买等身镜和化妆台。”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不用那么麻烦了。” 她又不是打算在这里常住。 “关于那个可能是真理天文的客户,还有别的信息吗?”把行李箱随手丢在房间的某个角落,月见里月见问起了她这次过来的最大目的。 织田作道:“关于他的信息不是很多,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对彭格列有什么企图,那么这一次彭格列举办的宴会,我想他应该会来参加。” 月见问他:“我能去吗?” 第21章 021 “没问题。”作为门外顾问的一员,他完全有资格带家属去由彭格列主持的宴会,“不过我记得宴会要穿礼服,你带衣服过来了吗?” 月见里月见默默摇头。 “那就先睡一觉吧。”他拍拍自家小姑娘的脑袋,“睡醒之后我带你去买衣服。”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月间还是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出乎意料的,她这一觉睡得很好,甚至连幸助他们围到了她的床边,她也毫无所觉,直到睡醒睁开眼,她才发现了这些正凑在自己身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小家伙们。 他们看着她,她也就回盯着他们。 双方开始了沉默的大眼瞪小眼比赛,最后还是织田作上来叫他们吃午餐,这才把他们都挨个领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第三世的时候,一个人呆的太久了,以至于现在都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其他人开口。 是要先露出笑容吗,还是说些什么—— 月见有些茫然。 不过好在也不需要她主动说些什么,这些孩子们就很热情地拥在了她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等织田作洗完碗筷再出来的时候,月见里月见就已经坐在孩子堆里被他们拉着一起打起游戏了。 黑发少女捏着游戏手柄坐在一群孩子中间,认认真真地看着屏幕,看上去根本就是个没比幸助大上几岁的大孩子。 不参加比赛的咲乐和克己就围在他们的大姐姐身边,大声地为她加油,表情看上去比正在打游戏的月见本人还要紧张。 织田作站在他们身后看了他们一会儿,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这一声又轻又温柔的笑声被月见敏锐地捕捉进了耳朵里,她下意识地回头,而后就看到男人柔着眉眼,唇角带笑的样子——下意识地,她也回了一个笑容。 眉眼弯弯的,像两弯月牙。 那是织田作极为熟悉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织田作好像穿透了她的笑容看到了记忆深处那个总是将眼睛弯的像两轮月牙一样的小姑娘。 她笑起来很好看,甜甜的,就连唇角也有两个浅浅的笑涡。 但那张笑靥转瞬即逝,等织田作再回过神来时,面前的月见早已经转过身和小家伙们继续打游戏了。 她的游戏打得很好,一局下来把三个小家伙打的嗷嗷直叫的,不甘心地扑到她身上吵着要和她再比一局。 “不行!再比一场!”三个孩子丢下手柄就把自己往她身上扔。 黑发少女手臂一圈,把三个男孩子揽在自己怀里:“好。” 她很大方地同意了,然后第二局继续碾压式胜利。 这场游戏一打就是一下午,等她抽开身和织田作到服装店的时候都已经将近傍晚了。 “现在的话,要定制礼服可能来不及了。” “直接挑现成的就好了。”她的目光落在一字排开,穿戴在模特道具上的礼服,挑了一件单肩款式的礼服。 礼服是宝蓝色的,只有一边的肩带被设计成了花朵的形状,纱花被攒成了一朵蓝色的玫瑰,一路从肩部和胸口折到了腰间。下摆像花朵一样一瓣一瓣蓬松地撑开,又在小腿处微微收拢,做出一个倒置的花苞的形状。 月见里月见的审美很中肯,这件礼服很适合她。 “怎么样?”她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询问了一下织田作的意见。 织田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很好看。” 她问的认真,他回答的也认真。 “那就还剩下鞋子和配饰了。”女孩子用手指卷了下自己的头发,“我是短发就不用做发型了,在之后再化个妆就可以了,织田作你就先去挑自己的礼服吧,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说着,她就向鞋子的方向走去。 总共进店还不到五分钟的织田作:“……我自己去挑礼服吗?” 他还有些没能回过神来,总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太对——这对比起其他女孩子逛街是不是太快了些? 他想让月见里月见再多看看,然而一回头,她都已经站在了鞋柜前。 略微踌躇了一下,她拿出五双鞋子对比了一下,然后就不知道以什么理由选择的,迅速挑出了其中一双,脱下了自己脚上的运动鞋,穿了上去。 “好了。”穿在脚上的鞋子是一双水晶蓝的玻璃鞋。 蓝色的水晶被切割的棱角分明的,鞋子的整体干净而简洁,看上去像是童话里灰姑娘在午夜十二点遗留在皇宫的那双水晶鞋。 水晶蓝的鞋身就像是冰上盛开的蝴蝶,蝴蝶张开翅膀,落在鞋子的前端,成为了鞋子的配饰。 虽然这双鞋子确实很漂亮没错,但织田作还是不免有个问题:“其他的鞋子不好看吗?” 为什么只挑这一双鞋子。 “鞋跟最低。”月见里月见解释道,“我不是很常穿高跟鞋。”所以选这双鞋子比较好活动。 织田作接受了这个回答,然后让导购员把其他四双鞋子装了起来。 毕竟总不能来这里只买一身衣服和一双鞋子就离开,老实说就只替月见里月见买了四双鞋子,织田作就已经觉得自己这个家长做得好像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织田作:太难了,我就只是想替自家小姑娘买东西而已。 月见里月见买东西是真的雷厉风行。 她平时采购的时候就会提前将自己需要的东西罗列出来,全程按照清单购买,这一次也是同样,挑好自己今天晚上宴会的行头后,她就歇下了再多看几眼的想法。 反倒是织田作又在导购小姐的示意下替她又挑了几件礼服。 月见里月见并没有拒绝。 她就当这是她救了他他的谢礼了。 邀请函上写着的宴会开始的时间是在晚上八点。 但是在八点之前,会场就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作为彭格列门外顾问的一员,刚一走进会场织田作就有同事和他打了个招呼。 可以看得出他在彭格列里的人缘很不错,单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就已经有不少人和他打过招呼了,同时月见里月见还收到了不少暧昧又促狭的眼神,显然是那些人误会了她和织田作的关系。 其实那些眼神对月见里月见而言倒是不痛不痒的,毕竟她连在白虎会那几年都熬了过来,几个没有任何恶意的眼神而已,那对她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她这次参加宴会的目的并不单纯,并不适合暴露在目光下。 织田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次。 他很主动地问她要不要自己先看看。 “好。”月见也是这么想的。 反正在宴会开始前,她就已经看过了织田作给她的资料,把对方的脸记了下来。 松开了挽着织田作的手臂,黑发少女从托着酒盘走过的侍者手上顺走一杯酒,脚步轻轻地就向着边缘的阴影走去。 水晶蓝的玻璃鞋被她踩下,她像猫似的从人流中悄无声息地穿过了。 柔软的发丝在行走间微微扬起,戴着牛角的一脸懒洋洋的少年和她擦肩而过。 月见里月见脚步不停地从他身边走过,但少年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原本慵散的闭着的一只眼睛霍地睁开,他目光困惑又惊疑地望向身后月见里月见离开的方向。 和他同行的穿着一身旗袍的清秀少女见他停下了脚步,也跟着站住了:“怎么了?”她问他。 看着月见里月见的背影好一会儿,他才道:“没什么。” 他收回眼神,将双手交扣着放在脑后,又恢复了一开始懒洋洋的样子,“说实话我真的不是很想来参加这个宴会啊。” “作为彭格列的雷之守护者,你在这种时候能不能有点荣誉感。”一平吐槽道,“还有,把你的衣服扣好。”大半个胸口都露出来了。 “因为这次宴会总让我有一种鸿门宴的感觉。”蓝波撇嘴,“库洛姆在前几天的时候受到袭击,阿纲哥没取消这次的宴会不说,还让库洛姆一定要来参加,摆明了就是不怀好意。” 想当初那个面对吉娃娃都怕到不行,战战兢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废柴纲现在终于已经在里包恩的调|教下进化成了大魔王了。 想起自己说不想来宴会时,某人渗人的微笑,蓝波就觉得后背凉凉的,当即胆战心惊地改了口。 所以说快把十年前他那个纯良无比的阿纲哥还给他啊! 月见里月见倒是没有在意身后的这段小插曲。 她并不是没有看到蓝波和一平,只是现在的他们根本不认识她,她也暂时没有闲心和他们叙旧。 宴会的灯光温柔而醉人,白光落在脚下,像流水一样,华尔兹的音乐在会场的中央缓缓淌出,女孩子们翩跹的裙摆在金色的地板上旋转出绮丽的颜色。 当月见里月见端着酒杯走在休闲区的时候,时不时有男女并肩走去跳舞。 那么多人里,只有她是逆着人流向着休闲区走去。 偶尔有穿着正装的年轻男士想来邀请她跳舞,但没等他们开口,黑发少女就好像预料到了似的先他们一步绕开了他们。 从进会场到现在,月见里月见就没跳过一支舞。 一方面是因为她现在确实没心情跳舞。 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怎么会跳舞。 好像从第一世到现在,她只跳过两次舞。 一次是和太宰治,中原中也一起出的那次荒诞的任务中,在那个宴会上和他们两个人分别跳的两支舞。 还有一次就是第二世最后的时候,在游乐园的时候,她主动邀请中原中也的那支舞。 那时候。 明晃晃的月光挂上枝头,花车□□的音乐随着广播响起,她看着站在花车上随性跳着舞的戴着头套的工作人员,想了想,然后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中原中也伸出手:“这位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帽子的先生,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接到她邀请的中原中也挑了下眉:“我记得你好像不会跳舞。” “不会。” 在她干脆的回答下,他面前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你还真敢承认啊。” “中也先生不能教我吗?”她问他。 “你学不会怎么办?”他反问她。 她于是还真的就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看着她皱着眉思考的样子,中原中也反而笑了起来。 “算——” “不是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吗。” 就在他想说算了,就算这次学不会还有下次的时候,黑发少女开口道,“今天是游乐园的周年庆,会一直开到明天早上。从现在到明天早上,我和中也先生还有整整一个晚上,不是吗?” “……” “一个晚上的时间的话,我应该还没笨到那种地步吧。”她睁着一双干净到不可思议的眼睛,对着他这么说。 中原中也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她不明所以地叫了他一声:“中也先生?” “我说你啊。”他叹了口气,对着她茫然的眼神露出了稍稍有些头疼的表情,“知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在一般的男人听来很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唔。”她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暗示上|床?”然后她又一本正经地补上了一句,“我知道中也先生是不会误会的。”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在你眼里不算男人吗?” “中也先生为什么会这么理解?”她一脸的不赞同,“我的意思明明是在说中也先生是个很正直的人。” 中原中也:“……” 他可真是信了她的邪。 一只手撑着额头,而后他慢慢地笑了起来。 星辉月光与灯火的交相辉映下,年轻的干部先生向着天地间除了头顶之外的第二个月亮伸出手:“那就过来吧。” 当她的手送入他的掌心时,中原中也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愉悦的笑意,“放心吧,我会教会你的。毕竟,从现在到明天,我们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 第22章022 不过那场舞到底是没跳到第二天早上。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她跳不动了。 没有对方那样怪物一样的体力, 说到底她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所以在踩了中原中也无数脚后, 她提出了终止。 “那可是你自己说的有一整晚的时间。” 她:“……” 她,“中也先生有听过一个故事吗。” “你说。”他扬扬眉, 示意她直接说。 黑发少女面无表情道:“从前有一个女人,她在晚上跳舞的时候,跳着跳着就累死了。” 中原中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能强迫她继续跳了。 反正刚才一路跳下来,虽然她的舞技还不能说得上是有多好, 但起码她已经能够从一刻不停地踩他脚, 变成了一支舞里只偶尔踩他几次了。 看了眼他落着脚印子的鞋面,月见里月见有些愧疚:“中也先生,你的脚还好吧?” 中原中也倒是一脸不在乎:“哈,你在说什么啊。你轻得跟猫似的, 踩在我脚上的印子也就跟被猫踩似的, 怎么可能会有事。比起这个,应该是我问, 你的脚还好吧?” 中原中也很了解月见里月见。 这个人就真的像猫似的,轻的像猫一样, 平时的时候也像猫一样安静又出乎意料的喜欢撒娇,还有着和猫一样的忍耐力。 如果不是真的累到跳不动了, 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试着踮了踮脚, 月见里月见将脚尖碾在地上转了下脚踝。 有些酸, 不过应该还能走。 就在她想抬起头对中原中也说自己没事的时候, 她的眼前就忽然落下了一片黑色。 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他一个横抱抱了起来。 “……中也先生?” “烦死了,我还不想被人说是苛待自己的下属。” 他别过脸,表情稍稍有些别扭。 被他抱在怀里的黑发少女眨眨眼,倒是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还有。”他说,“以后这种邀请的话不要擅作主张,明明这种邀请应该是由男人来说的。” 轻柔舒缓的音乐在整个会场缓缓流动,月见里月见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凝滞。 很久以前的事在她的脑海中慢慢地划过,她的眸光在灯光下颤了颤,只是很快又平静了下去。 忽然地,月见在舞池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那是织田作给她的资料里,那个极有可能是真理天文的人的脸。 徐徐地挺直了身,月见将酒杯放在了桌上,抬起眼眸就准备就近找一个合适的舞伴去舞池里。 然而没等她找到人,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她身后响起。 “这位穿着蓝色礼服的小姐,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只送到她面前的手,戴着手套。 而后是那个人褚色的长发,和明锐的蓝色眼眸。 月见里月见几乎都要喊出他的名字。 那一声中也先生甚至都漫在了舌尖,但是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看着那只他送到她面前的用以邀请她的手,黑发少女连眸光都在动摇。 一种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想哭的冲动涌上她的心头,唇角有些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她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中原中也的掌心里:“荣幸之至。” 或许是因为个人爱好,或许是因为职业的缘故,中原中也身上穿着的礼服依旧是一身黑色。 但那黑色却并不会让他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他的脖子上一如既往地佩戴着choker,修身的西装贴合着他的身形,这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野心勃勃的生机。 此时华尔兹的音乐正好差不多到了结尾,当他们走进舞池的时候,乐队已经演奏起了下一支音乐。 同样是34节奏的华尔兹,月见里月见扶着中原中也的手臂,她回想了一下上一次在游乐场时跳舞的感觉,然后慢慢跟着他的脚步跳了起来。 一支曲子的时长将近七分钟。 在这七分钟里,中原中也的鞋子又被月见里月见踩了个遍。 隔了三辈子没跳,月见里月见的舞技一朝回到解放前,把前前上司的鞋子踩得比第二世的时候还惨。 “……我说你啊。” “恩。” “又踩到我的脚了。” “抱歉。” 月见里月见将自己的左脚从中原中也的右脚上移开。 然后一个转圈,她的右脚又踩上了对方的左脚。 月见里月见:“……” 中原中也:“……” 有一种很熟悉的既视感在胸口泛滥,那种感觉让中原中也在怀念的同时又止不住地觉得好笑。 就好像,他曾经也像这样被眼前这个人踩过很多次—— “注意听我数节拍。”他提醒她。 真是奇怪,就连这一句话他也觉得熟悉,仿佛他也曾经这样说过。 月见里月见乖乖地应了声好,然后听着中原中也念着节拍迈动步子。 宝蓝色的裙摆在灯光和金色的地板间慢慢绽开,他们的舞步在一瞬间变得合拍而默契。 明明刚刚开始跳的时候,黑发少女的脚步就像是个从没有接触过华尔兹的人一样,然而当他数起了节拍后,她的每一步却都能准确地合上音乐。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她只是单纯的不适应音乐,还是对华尔兹极有天赋的初学者,但他暂时就当她是前者了。 他刚刚微蹙的眉展开,对着月见里月见夸奖了一句:“跳得不错。” 收回扫向四周的眼神,月见里月见也相当真诚地对着中原中也说了一句:“您也是。” 中原中也:“……”这句话也让他要命的熟悉。 是真的很奇怪。 手掌扶在女孩子纤细的有些过分的腰间,掌心里落着她的手掌,在轻轻旋转的时候,中原中也的眸光从两人相碰的手掌起划过面前的人的面容,最后来到了黑发少女被自己的左手扶着的腰身上。 他的手指在月见里月见的腰间虚虚地摩挲了一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都熟悉的过分。 就好像……华灯之下,星火簇簇,有烟火在他们头顶一朵一朵地绽放,在那样的不夜天里,她也曾这么将手搭在他的掌心里,然后和他一起跳着拙劣的华尔兹。 以至于就连她踩住他脚的力道也让他觉得熟悉。 不过说起来他连被踩的力道都觉得熟悉,这到底是被踩了多少次? 而且这家伙好像有些瘦的过分啊,踩到他鞋子的时候好像根本没有重量,跟只喵喵叫的小奶猫似的。 是没有好好吃饭吗? 中原中也有些心不在焉地向着这个问题。 舞池的音乐还在继续着,只是音调开始变转,这是交换舞伴的前奏,因为大半的注意力都在月见里月见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的问题上,他的注意力只有一小部分集中在了音乐上。 于是当听到交换舞伴的音乐响起时,中原中也就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 他刚一松手,月见的身后就有一个人伸出手来主动牵过了她被放开的手,引着她转过身来,随着自己的舞步跳了起来。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结果慢了一步的中原中也:“……” 干部先生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快。 反倒是在他一瞬间的走神时,换走了他舞伴的棕发男人对着他露出了礼貌而温和的笑容。 月见里月见抬起头,发现自己又遇到了一个熟人。 注意到她晦涩的表情,沢田纲吉误以为是突如其来的交换舞伴让她有些不安。 年轻的首领先是对着面前的黑发少女露出了一个带着安抚性的笑容,然后开口和她打了个招呼:“是我吓到你了吗?” 他浅棕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散发着甜蜜又温柔的气息。 月见里月见摇了摇头。 他又笑了下,这一次,他连声音也温柔:“那就好。” 乐队现在演奏的音乐是《蓝色多瑙河》。 这首曲子很有名,就算是没有多少艺术细胞的月见里月见也曾经听过。 在上一世的时候,狱寺隼人也曾经弹过一次给她听。 似乎是看出了她对这首曲子有几分熟悉,沢田纲吉主动承担起了话题,和她说起了这首曲子。 在这十年间他是真的变了不少,以往什么都做不好的废柴少年现在竟然能主动牵起女性的手,在和她跳华尔兹的同时还能针对音乐侃侃而谈,并且相当自然地以音乐过渡,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到了两人之间。 当《蓝色多瑙河》的演奏过半时,彭格列年轻的首领已经和月见里月见交换了名字。 “月见里小姐是日|本人?” “我的父亲是中|日混血。” 在回答的同时,月见里月见找了下中原中也现在的位置。 然后她就发现他已经退出舞池了。 有年轻的女士想邀请他跳舞,但是却被他很干脆地拒绝了。 就好像刚刚和她一起跳舞的不是他一样,中原中也的一只手插在西装口袋里,皱着眉望向舞池,似乎有些压抑的不快。 他像是感觉到了她投注过去的眼神似的,脸偏了偏,目光就要对上她的视线。 但就在他们的视线相接时,沢田纲吉扶着她的腰向一旁横了一步,月见里月见就顺势转了一个半圈,错过了中原中也看过来的眼神。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带着她避开了中原中也眼神的棕发青年笑的一脸真诚,他夸奖道:“我听说中|国盛产瓷器。” 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瓷器,黑发少女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就见年轻的彭格列首领唇角的笑意深了深,笑容变得越发真挚了起来,“美丽又迷人,像是盛开在海洋上的天空,又像是黑夜的太阳,引人沦陷——这是你们国家的人特有的气质吗?” 月见里月见:“……” 月见总觉得自己现在看到了一个假的沢田纲吉。 明明上一世的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这种好像意|大|利人特有的甜言蜜语。 虽然说这夸奖听起来让她觉得很开心。 她不得不承认,女孩子毕竟都是喜欢听好听的话的。 沢田纲吉的夸奖显然恰到好处。 虽然面上不显,但年轻的首领明显就能从她清澈见底的眼睛里读懂她现在的情绪。 他的唇角也跟着忍不住弯了弯,好像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格外容易露出笑容来。 不是平时那种面对其他人时所需要露出的疏离的,礼节的笑容,而是轻松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已经流露出来的笑容。 得到夸奖的黑发少女唇角露出小小的弧度。 但她在觉得有些开心的同时,也困惑着沢田纲吉邀请她跳舞的原因。 他看起来没有关于自己的一点记忆,所以这只是单纯来邀请她跳一支舞的? 月见不明所以,但在刚才和中原中也,沢田纲吉跳舞的时候,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舞池,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舞池里没了她要找的目标,那么她也没必要继续跳下去了。 于是在一支舞结束后,沢田纲吉很绅士地放开了她。 月见顺势后退了一步,退出了舞池,她对着沢田纲吉点头示意了一下。 为了不让自己暴露些什么,月见里月见转身走向了摆放着食物和沙发的休闲区。 她离开,沢田纲吉也不阻止,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单纯过来邀请她跳一支舞,舞跳完了,他也就功成身退了。 只是,在她背过身去的时候,有深邃而沉甸甸的情绪从青年的眼眸中倾泻而出。 那些情绪温柔却汹涌,就像是不受控制的洪流,满满的都从他的眼眸中溢了出来,满的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在接替九代目成为彭格列十代目的那段日子里,沢田纲吉其实一度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在十四岁之前,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黑|手|党,甚至就在最初被里包恩教导的那段时间,他也没想过这件事。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应该是普通的,平庸的,甚至无趣的。 然后里包恩改变了他,他听从九代目的吩咐从意|大|利到日|本作为他的家庭教师来教导他,从此,他的生活就走向了另一条道路。 在最初的时候,沢田纲吉也不是没有挣扎过,反抗过。 他甚至质问过:“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贯穿了他很多年,甚至是在他接任彭格列十代目位置的很多年都一直伴随着他。 为什么是他? 九代目说,因为他的身上流着彭格列的血液。 里包恩直接给了他一脚,让他自己去想问题的答案。 狱寺隼人则是狂热地说,因为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人配得上十代目这个位置。 他们的回答都是不一样的。 有时候听着那些回答,沢田纲吉自己也会想,是这样的吗? 但是,在他的一个梦里,有那么一个人却说:“有家族关系,有性格原因,有命运加成,但最后,是首领先生你自己的选择。” 很少有人知道彭格列的十代目总是会做有关一个女孩子的梦。 女孩子的脸在梦境中总是模糊而不真切,仿佛梦里的另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有着另一个他。 但沢田纲吉总觉得那就是他,另一个世界的他—— 大多数的时候,梦里的他们会一起种花。 那是个和彭格列庄园的花园很像的花园,种满了玫瑰。 有风吹过时,那片玫瑰便会在风声中翻涌,红色的一片,看上去就像是颠倒的落日。 也有的时候,他们会坐在玫瑰前说话。 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话。 他说一些有关彭格列的事,一些西西里特有的故事,偶尔也会说起自己的过去。 “……我过去的时候是个废柴,运动和学习样样都不行,路上碰到吉娃娃都会被吓得不敢走路。”在阐述自己曾经那段并不怎么光鲜亮丽的过去时,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流露出了些从容的笑意。 他还会说那个时候被里包恩打入死气弹后的糗样。 这个时候女孩子就抱着膝盖在他身边小声嘀咕:“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你说的这些事。” “是在哪里,还想的起来吗?”他问她。 而往往是在他这个问题后,抱着膝盖的女孩子就会陷入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 沉默过后,是她干巴巴的两个字:“忘了。” “忘记了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会再想起来的。”他摸摸她的头。 她似乎很喜欢被人摸头,就跟猫似的,被人摸头的时候还会特意将自己的脑袋凑过去一点,往他掌心下蹭,像是在暗示让他多摸两下似的。 等他摸完了她的脑袋,她就也有了心情继续问他:“那要是一直想不起来呢?” “不会的。”他说,“会想起来的。” 梦里的他大多数和她说的都是些轻松又幽默的话题,只是在很少的时候,他也会说些让自己苦恼的,头疼的,又或者是压抑的事。 那并不是他主动坦白的,而是被黑发少女察觉到的。 梦境里的她似乎是失去了记忆,但没有记忆的她却被赋予了敏锐的第六感。 她总是能很轻易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动。 无论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难过的,还是愁苦的,她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然后坐在他面前,就那么直白地看着他,对他说:“首领先生在不开心吗?能说给我听吗。” 或许也是因为没有了记忆的缘故,她干干净净的,也坦率的不可思议,想要知道什么就明确地告诉他,我想要知道。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种直率又温暖的担忧。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会剔去关键词,告诉她那些让他烦恼的。 而她则会告诉他她的回答。 就像是他问为什么是他的时候。 她说,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她看着他,“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那就是你的选择。不是为什么是你,根本就没有为什么,你在苦恼一个没有用的问题。” 她的话直白的不可思议,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皱了皱眉,又问他,“这个问题你问过里包恩先生吗,他打你了吗?” “以前问过了。”年轻的首领苦笑,“然后被揍的很惨。” 被一脚踹在地上不说,还被安排了一系列的斯巴达训练。 美名其曰说是有空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多做点训练早点继承彭格列。 听到他这么说,她的眼神显得很同情,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一般都是他安慰她的动作。 “其实我觉得首领先生你想这个问题一点用都没有。”她说,“你现在已经是彭格列十代目了,我们大家都在这里,你想保护我们,保护彭格列的心比任何一个人只会多不会少——你明明就是深爱着这里,干嘛还要自取烦恼呢?” 他愣了愣,随即失笑:“你说得对。” 摇曳的玫瑰映入他的眼中,他的神情在阳光下慢慢融化,“我爱着彭格列,也爱着你们。” 这些都是他所深爱的东西。 或许曾经的他确实因为这陡峭的命运而怨恨多很多人,很多东西,以至于在那么久那么久之后,他还执着地想要一个回答。 但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年轻的首领笑了起来。 他慢慢闭上眼,学着身旁的女孩子以前的样子,将脑袋轻轻地蹭到了她的掌心下。 感觉到他的动作,女孩子轻轻眨了下眼,却没有拒绝,反而是猫咪试探地抓挠毛线团一样,在他头上又多摸了两把。 梦境外的沢田纲吉梦到他们,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想起了另一个梦—— 那是关于梦境中的沢田纲吉和月见里月见最初相遇的梦。 以花园为起点。 他的女孩儿在这里看到了他。 那个时候她抱着玫瑰花种子和一堆种花的工具,像只被花压垮的猫,艰难又意外地看着他这个擅自跨入她划分为自己领地的陌生人。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我记得你——” 她说。 “你是王。” 他被这个羞耻又中二的称呼逗笑了:“王?” “莉莉小姐告诉我的,她说首领先生是整片意|大|利|黑|手|党的教父,彭格列的荣耀,是无冕之王。”她一字不落地将从那位莉莉小姐那里听来的话复述了出来。 然后在王忍俊不禁的眼神下,她看着他,问道,“王在觉得孤独吗?” 她的眼神困惑又茫然,明亮而清澈,像两颗泡在清水中的玻璃珠子,眸光转动时,沢田纲吉甚至还能看到她眼底那明晃晃的星光,像是星星一颗接着一颗掉落下来的样子。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住,将她的话在口中慢慢咀嚼了一遍:“……孤独?” “你看起来就好像没有被人抱过一样。”她这么说着,然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蹬蹬蹬地跑了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带有任何的暧昧,不存在任何的狎昵,她拥抱他,“这样好点了吗?” 那一瞬间,他凝视着她,就好像是在凝视着从天空掉落的星星。 年轻的首领站在制高点,孤独的好像不曾被人拥抱过。 然后一颗星星就掉了下来。 星星问他说,你在觉得孤独吗。 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从此往后,他的夜晚就有了光。 ——这是一个梦。 沢田纲吉知道这一点。 但彭格列的超直觉却在告诉他。 这不只是一个梦。 有那么一颗星星同样在他的梦境之外闪烁着。 然后这一次,他找到了她。 沢田纲吉丝毫不怀疑月见里月见就是那颗曾问他,你在孤独吗,然后给予了他拥抱的星星。 记忆可以欺骗他,但是直觉和指尖触碰到她时就变得温暖的心脏却无法作假。 压下眼睫,首领先生的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那是他的星星啊—— 年轻的首领在现实中找到了梦。 而有人却在梦里找到了另一个梦。 ——太宰治做了一个梦。 但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梦里的他竟然和一个女孩子在谈恋爱。 是谈恋爱啊——还是很认真很认真的那种。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吧,所以果然应该是在做梦吧。 这么确认了之后,太宰治就放松了身体,放任自己的举止被梦境控制着。 他现在正和他新上任的小女朋友坐在咖啡厅里举办了恋爱研讨会。 他们对面对地坐着,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 在漫长的大眼瞪小眼后,黑发少女眨巴着眼睛,率先开了口。 “那个,在遇见太宰先生之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人,也没有谈过恋爱,和太宰先生还是第一次,所以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够好的话,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改的。” “啊。”他也跟着眨眨眼,“我也是,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人——” 话才说到一半,女孩子就打断了他:“等等等!你不是前几天才找人殉情过吗!太宰先生,谈恋爱的时候请务必诚实!” “我说的可是真的啊。”他有些苦恼,“殉情可不代表喜欢或者恋爱啊,我的初吻可都还在呢,月见要检查一下吗?” 他嘟着嘴向她凑过去,然后就被一巴掌挡住了。 挡住他亲过来的黑发少女满脸通红的:“审问期间禁止色|诱裁判官!” 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发出像鱼吐泡泡一样含糊不清的声音:“唔唔唔唔唔。” “卖萌也没用。” 忍不住笑了一声,太宰治将自家小女朋友捂在自己唇上的手拿了下来捏在自己的掌心里,笑眯眯地:“不是卖萌哦——我只是在说,我最喜欢月见了。” 一只手被他攥着抽不回来,黑发少女只好轻轻地瞪了他一眼。 她瞪他,然而没等他说话,她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两轮新月,唇角还有一个浅浅的笑涡:“……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先判处太宰先生缓刑好了。” “缓刑啊——”他思考了一下,问道,“那如果我说,我以后殉情只会找月见一个人呢?” 这应该算无罪释放吧。 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小女朋友。 月见里月见:“……”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他家小女朋友面无表情地就更改了自己刚才裁定的结果:“死刑。而且,我才不要和太宰先生殉情呢。” “诶,为什么?”他有些不开心地垮下了脸。 “因为啊。”她笑了起来,“现在的我还不是最喜欢太宰先生的人啊。” 她说,“你看,我现在很喜欢太宰先生不是吗,但是明天的我会更喜欢太宰先生哦。然后明天的明天的我会更更喜欢太宰先生。”她掰着手指给他算,“我活着的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加喜欢太宰先生。我要是死掉了,后面就会有人超越我啦,那我就不是最喜欢太宰先生的那个人了。” 说到最后她竟然觉得有些生气。 她才不要那样呢—— “月见里月见要做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最喜欢太宰先生的人!”她大声宣布着,“有五个最的那种哦!” “……啊,真是。”眨了下眼睛,太宰治用手托住了脸,“每次听到月见说这种话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她问他:“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他看起来比她还困惑,“因为……”他皱着眉想了很久,然后才轻轻歪了下脑袋,清秀无害的脸上流露出毛茸茸的软萌感,“啊,对了,因为我是无恶不作的黑|手|党不是吗。” 这是最让他觉得奇怪的事了。 以前那些说喜欢的人一部分是冲着他的脸来的,一部分是冲着他的身份来的。 但她们最后却都在见识过他的手段后对他敬而远之。 偶尔会有追逐着黑暗的飞蛾将他视为信仰,跟在他身后一头栽进了永无止境的深渊里。 但显然月见里月见并不是以上的三种人。 她并非是冲着他的身份来,也不向往他身上浓郁又蛊惑人心的黑暗气质,虽然对他的脸有所企图,但她却根本没有因为他所做的那些事而远离他。 就好像是天上的月亮低到了他的面前,在他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这总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我知道啊。”黑发少女这么说道。 此时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尽数敛了起来。 黝黑的眼眸直视着面前的青年,在他面前的时候,女孩子从来都是笑着的,所以直到这一刻,太宰治才发现,她不笑的时候认真的眼神竟然会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太宰先生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冷漠无情,谎话连篇,善于掌控扭曲人心,懂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敏感又孤独,像个连幸福都会害怕的胆小鬼,甚至不敢去相信我真的喜欢你。所以那一次太宰先生说邀请我去游乐园玩的时候,你将我当做了引诱敌人上钩的鱼饵。”她都知道,“但是,太宰先生你明明就可以让我在你设计的那场局里受更重的伤吧,只要受了更重的伤,哪怕我还愿意靠近你,但是爸爸他却一定不会允许——那么,你又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候反悔,只让我被划伤了手呢?” 她面前的太宰治慢慢挺直了身,眼眸变得深沉起来。 “——因为你喜欢我,太宰先生。”她言辞凿凿的,“太宰先生,你喜欢我。但是你是个胆小鬼,所以我把我的心捧到了你的面前你也不相信,你要百般试探。你在试探我。”她叹了口气,但接着又笑了起来,“但是,我喜欢太宰先生啊。” 在他幽深又平静的眼神下,她慢慢地笑着,“无论什么样的太宰先生我都喜欢,我说过了的。说起来,前段时间我们一起看的那部电影,太宰先生还记得吗?” 太宰治已经不记得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胸腔的心脏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加速跳动。 咚的一声轻碰。 他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开始鼓噪。 那种剧烈的跳动声就像是他从高楼上往下跳时的感觉。 不安,兴奋,又带着些让人上|瘾的真实感。 他慢慢闭上眼睛。 有某种比他眸色更加幽深而炙热的情绪在他的眼眸下翻涌。 他听见她说——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冷漠无情,谎话连篇,卑劣可鄙,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怯弱,你的孤独,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她像是在念电影台词。 然而太宰治却知道——她是在念她自己,“为了追上你的脚步,我竭尽全力,为了向你展示我并非不是无知、庸俗、闲言碎语、愚蠢至极,我煞费苦心。你永远在我无法触及的地方,我毫不在意,因为我爱你如此之深。据我所知,人们在爱上一个人却得不到回报时,往往感到伤心失望,继而变成愤怒和尖刻。我不是那样。我从未奢望你来爱我,我从未设想你会有理由爱我,我也从未认为我自己惹人爱慕。对我来说,能够喜欢你就已经足够了。” 在说完这些话后,她看着他,然后微微笑了一下,“当然啦,如果太宰先生能够喜欢我的话那就更好了。” 就是她笑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开始缓和了下来。 它不再剧烈,不再狂热,而是变得温柔而温顺,就像是被什么所驯服了一样。 在太宰治漫长的幸存史中,他一度尝试过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的自杀方式。 上吊,跳河,吃药,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故意走到连环凶手面前—— 很多种很多种,并且他每天都在为这些自杀方法排出哪个才是最受他喜欢的,no1自杀方法。 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发现,如果非要死去的话,那么包裹在这样的温柔和爱意中,被恋人的爱所杀死,那大概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死法了。 只不过这样的话,他的小恋人就应该要哭鼻子了。 上次去游乐园那次就已经把她惹哭了吧? 掉着眼泪的,鼻尖红彤彤的,广津看到了都快要握起拳头揍他了。 所以啊,为了他的小恋人不哭,他果然还是要活的久一点比较好呢。 那么要活多久呢? 太宰治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月见。” “恩?”被他陡然严肃起来的神情吓了一跳,月见里月见忙应了一声。 太宰治:“你猜你会活到几岁?” 月见里月见:“……为什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 “因为人家想和月见一起殉情嘛。” 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话好像白说了的黑发少女气呼呼的:“太宰先生!” 她大声叫出了恋人的名字,却得到了对方迎面扑过来的一个拥抱,“唔啊啊啊啊,等,桌,桌子啊!怎么突然扑过来了?” “因为我突然好想抱月见啊。”反正他从来都是这样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嘛。 拿他没办法的月见里月见只好让他隔着一张桌子,用这么别扭的姿势抱着她:“不过先说好,我肯定是会长命百岁的。” “恩。”他很赞同地点点头,“没错,月见会长命百岁的。” “啊,太宰先生也会和我一起长命百岁。”她又补充一句。 “好啊。”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反驳这句话,“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啊。”他这么说。 他会活的比她还长,然后在她死去的时候也同样死去。 他在这世间存活着没有一丝意义。 而从这一刻起,月见里月见将会成为太宰治活着的唯一意义。 第23章023 “话说。”她在他怀里姿势别扭地转了下头, “太宰先生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很难受吗?” “有吗?”他眨眨眼。 女孩子沉默了一瞬:“……如果, 你想抱我的话, 那就直接坐过来吧。” 仿佛是就在等着她这句话,月见里月见的话音才落, 太宰治便欢呼一声,单手在桌子上一撑翻到了她的身旁,跟八爪鱼一样地就往她身上缠。 不明白明明旁边有路,他却要从桌子上翻过来的月见里月见:“有腿不需要可以捐给别人。” “月见对我好冷淡。”他嗷呜嗷呜地叫着不满,“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男朋友大人你好帅之类的吗。” 月见里月见:“羞耻心不需要也可以捐给别人。” “啊啊, 月见真的好冷淡啊, 明明之前对我还不是这样的,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得到了就不觉得珍惜了的表现吗。”他说着,还用手指擦拭眼角,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月见里月见:“……”问男朋友是个戏精怎么办? 然而还能怎么办, 自己找回来的男朋友跪着也要宠完啊。 无奈地叹了口气, 黑发少女在这个紧的有些过分的拥抱里勉强地挣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恋人的脑袋,就跟随意拍着路边小猫小狗一样。 但忽然地, 她就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太宰先生。” “怎么了?” “我对你这样的称呼是不是不太好?”她若有所思地,“作为情侣, 好像一般都不会那么生疏地用姓氏来称呼对方的吧。” “诶?”太宰治很惊讶,“那不是我们之间的情|趣吗?” 月见里月见:“……” “我很喜欢月见对我的这个称呼哦。”他先是双手捧着脸, 一脸娇羞地扭了扭身体, 而后凑过了身, 将脸亲昵地贴近她, 柔软的发丝都甚至碰到了她的脸上,“不过,如果月见想直接用名字称呼我的话,我也很开心哦。” “那——”有些迟疑地将他的名字念出来,“治,治君?”月见里月见将这个名字含在口中咀嚼了两遍,忍不住皱起眉来,“感觉叫起来好奇怪啊。” “哪里哪里?”他叫了两遍自己的自己,“唔,这名字会有很奇怪的地方吗?” 黑发少女很用力地点了下头。 “真的,在哪里?”他问道。 月见里月见道:“总觉得这么叫会很害羞。” 听到她回答的太宰治:“……噗。” “哈哈哈哈哈。”根本没考虑过将笑意忍住,他就直接笑倒在恋人的怀里,“那我的名字叫起来还真是太奇怪了。” “太宰先生!”女孩子很生气很生气地鼓了鼓腮帮子,跟只瓜子被抢了的小仓鼠一样。 “噗,抱歉抱歉。”很没诚意地道了歉,太宰治的唇角还带着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笑意。他想了想,然后在自家小恋人的怀里翻了个身,变成了仰躺着枕在她腿上的躺姿,“如果觉得治奇怪的话,那修——怎么样?” “修?” “津岛修治,我以前的名字。” 她将他这个名字要在舌尖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遍:“修,修,修君……” 太宰治就枕在她的腿上,自下而上看着她念着自己名字时唇角不自觉泛起的笑容。 那是连月见里月见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 当她念着这个名字时,她的眼神有多明亮,她唇角的笑花又有多不受控制地灿烂——那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喜欢是无法隐瞒的。 即便捂住了嘴,却依然会从眼睛,鼻子,耳朵里冒出来。 亮晶晶的,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沾染上了一种香甜的味道。 “怎么样?”他微笑着问她,“是独属于月见一个人的称呼哦。” “专属称呼吗?”敏锐地抓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黑发少女眼睛亮亮的,“好开心啊!”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气,她就是挂在苍穹之上的那轮明媚的太阳,“修君,修君,修君。” 她就像是拿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声接着一声地叫着这个独属于她的称呼。 看着她脸上纯然的笑容,就连太宰治也忍不住被她感染的有些想笑。 他伸手戳了戳她只要一笑,唇边就会偷偷露出来的笑涡,问道:“我的名字有那么好听吗?” 然后他就得到了女孩子一个用力的点头:“恩!” “因为这是独属于我的对太宰先生的称呼啊。”因为平时总是叫着太宰先生的缘故,在觉得开心或是激动的时候,她就又把对太宰治的称呼改成了太宰先生,“而且修君这个称呼,太宰先生不觉得这听起来就像是我一个人的太宰先生一样吗?” 她神采飞扬的。 太宰治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可以哦。” “诶?”还准备和恋人说些什么的黑发少女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太宰治张开手臂,他的双手穿过她的肩膀,“我说,可以哦。” 他的眸光在笑容中渐渐沉了下去,狎昵的温柔隐秘地浮现在他的唇角,这让他清秀而俊美的面容裹上了一层近乎虚幻的甜蜜气息。 双手拥住恋人,他的声音低低的,尾音跳跃在他的唇间,泛起一种比朝霞更浪漫的神色,“我很乐意。” 她顺着他手掌的力道慢慢弯下腰,在他柔软的唇瓣落在她的唇角时,她看到从她的太宰先生眼中看到了她在他眼中盛着的倒影,满满的,就好像下一秒会溢出来一样。 像是被他所蛊惑那样,她阖上眼睛。 喜欢是无法隐瞒的。 即便捂住了嘴,却依然会从眼睛,鼻子,耳朵里冒出来。 亮晶晶的,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沾染上了一种香甜的味道。 在那种甘甜的空气里,月见里月见听见太宰治说。 ——“就让我成为月见一个人的津岛修治吧。” 梦境在此终止,太宰治霍地睁开眼睛。 盖在他脸上的书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橘雾香就坐在他身旁,弯腰替他将书拣了起来。 “《挪威的森林》?”她看到封皮上的书名,“太宰先生原来喜欢这种风格的书吗。” “啊,不是。”伸了个懒腰,太宰治从她手上拿过书,“这是我刚才问一位可爱的空乘小姐要来的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 橘雾香道:“太宰先生要是觉得无聊了我这里有游戏机。” “诶,没想到橘小姐竟然也会带游戏机上飞机。” 橘雾香微微一笑,鲜红的唇瓣一勾,那满面的风情和妩媚便铺天盖地而来:“毕竟是和太宰先生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搭档,我要是再不让自己变得时尚点,那可就真的要显得一无是处了。” 太宰治并没有因为她这句带着些恭维的话而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兴致勃勃地问起了她游戏机里都下了什么游戏。 “最近新出的游戏我都买了,应该会有合太宰先生兴趣的游戏。”她让空乘替自己从上方放置物品的置物柜里拿出游戏机。 在把游戏机递给太宰治时,橘雾香又多问了一句,“说起来,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 “什么?”太宰治已经打开游戏机筛选着自己感兴趣的游戏了。 橘雾香问道:“为什么太宰先生会认为接连杀害了神凪家那么多人的凶手会在意|大|利?” “我不知道。”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的。 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橘雾香有些愕然地挑了下眉:“太宰先生不知道?” “我又不是神,当然不知道。”他理直气壮地回道,“过来碰碰运气而已。” 橘雾香:“……” 橘雾香:“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太宰先生你推测是神凪家的人自己杀了自己的族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不是在削弱自己家族的实力吗?” 但这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啊。 神凪家的人之所以到哪里都能吃得开的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整个神凪家的强大。 一旦神凪家败落了,那神凪家的人也就无法再受到以前那样优厚的待遇了,这显然是极不明智的做法。 “如果说是神凪家自己的人,那么他们确实会很在意家族的实力。” 橘雾香没有完全明白:“您的意思是?” “关于这一点,橘小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埋首在游戏里的太宰治抬起了头,“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神凪家有着下属于自己的组织和别的家族。” “风牙众。”橘雾香若有所思,她回忆着自己从异能科里得到的资料,“300年前,神凪一族曾与风牙众进行过一场战争,最后勉强取得胜利,成功地将他们的力量源头妖魔封印在火之迦具土之山。从此,风牙众成为了代代伺奉神凪一族的仆人。太宰先生你的意思是说风牙众背叛了神凪家?”橘雾香蹙了蹙眉,“但是根据资料显示,这三百年来风牙众都对神凪家忠心耿耿,为了神凪家,他们甚至损失了大批的人才。” 异能科每年都有统计记录在册的异能者的死亡报告。 有不少死去的风牙众都是为了保护神凪家的人或是为了神凪家探路而死去。 “人心可不单单只是几个数字就能被轻而易举概括的啊。”那一瞬间,黑发青年的脸上露出了平静到近乎尖锐的冷漠,但很快,那种冷漠就被一张笑脸盖下了,太宰治低下头专心地打起了游戏,游戏欢快的背景音和他的声音揉在一起,“而且这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橘雾香瞬间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 ——为了那些死去的人才。 或许以前的风牙众对神凪家确实忠心耿耿,但那忠心终究抵不过时间和一批又一批的人才死去。 同样是优秀的子女,神凪家的孩子可以享受各种优待,可风牙众的孩子却只能因为保护神凪家的人而死去,这何其不公? 橘雾香叹了口气:“有人抓住了这一点煽动策反了风牙众。” 而后她又想到了那个时候在神凪家,她带着太宰治见过了神凪家和风牙众的首领,问过了一些基础问题后,他找了一位风牙众的,父兄都为了保护神凪家的人而死去的小姑娘聊天的事,“太宰先生早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吧,因为知道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处理的范围,所以太宰先生给坂口先生提交了报告了,对吗?” 同时他应该还和坂口安吾申请了去意|大|利。 所以异能科才会派专机给他们,让他们务必早日到意|大|利。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一点。”橘雾香问道,“整个世界有两百多个国家,为什么太宰先生却独独选择了去意大利碰|运|气?” 代表获胜的背景音响起,太宰治一脸无趣地放下了手机,又随手拿起了放在一边的书哗啦啦地翻了起来:“因为这里乱七八糟的组织最多啊,什么彭格列啊,加百罗涅啊,波维诺啊,圣灵什么的。” 听出了这全是黑|手|党家族的橘雾香:“除此之外呢?”总不能只有这个理由吧。 “除此之外啊——”书页翻动的声音停了下来,太宰治手中的书正巧停留在了他刚才用来盖脸的那一页,他的手指抚过上面的一段文字。 【我因为爱你,所以常常想跟你道歉。我的爱沉重、污浊,里面带有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比如悲伤、忧愁、自怜、绝望,我的心又这样脆弱不堪。自己总被这些负面情绪打败,好像在一个沼泽里越挣扎越下沉。而我爱你,就是想把你也拖进来,却希望你救我。】 他的声音轻轻地:“大概是为了找某个想把她也拖进来,却希望她救我的人吧。” 他想找他曾经活着的意义—— 他想找那个知道他一切却仍是愿意拥抱他的人。 第24章024 “阿嚏——” 在把选中的草莓蛋糕夹到自己盘子里的时候, 月见里月见打了个喷嚏。 她把手里的盘子放到一边, 捂着鼻子想要去抽桌子上的纸巾。 然而在她的指尖够到纸巾之前, 就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替她抽了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既然别人都递过来了,月见里月见也不矫情地接下来了。 用纸巾擦了下鼻子, 她抬起头正要道谢,就看到面前正看着她微笑的白发青年。 他穿着一身和他发色相称的白西装,右眼下方刺着一枚颠倒的皇冠,胸口别着一朵白色玫瑰。 此时他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唇线轻快地扬起, 向上勾起的眼尾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甜蜜的轻佻, 让月见里月见总有一种下一秒他就能从口中哼出一个音符的感觉。 月见静静地看着他,认出了他的身份。 白兰·杰索。 但凡看过家教的人大概都知道他—— 拥有自由穿越平行世界的能力,毁灭并统治了绝大多数的平行世界。 最后被十年前的彭格列打败。 月见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毕竟这个世界的白兰·杰索是在十年前就被经历了和十年后的白兰·杰索那场战争的彭格列严密监视了起来,月见里月见上一世见到他的时候, 他就连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身边都起码会跟着一个人, 这一世都能一个人来参加宴会了吗。 这么想着,她的眼神稍稍有些复杂。 白兰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看起来小姐你好像认识我呢, 看着我的眼神很惊讶的样子。” 他弯了弯唇角,“是惊讶没有人跟着我吗?其实是有的, 只是暂时被我甩掉了而已。” 没想到他会直接把事情挑明的月见里月见:“……” “毕竟有人跟着,我也就没办法来和小姐你搭讪了啊。” “和我搭讪?” “没错哦。”从他喉咙里压出一声愉悦的轻飘飘的声音, “如果非要问我搭讪的原因的话, 那么就只有一个了。”他一直因为好心情而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 流泻出浅紫色的暗芒来, “——我对小姐你一见钟情。” 月见里月见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诶,不相信吗?”他歪歪头,好像有些苦恼,但表情更多的却是微笑,“这可就有些难办了,毕竟要证明自己的话,我就只能口述第一眼时看到你的美丽来证明自己了。可你的美丽令我如此震撼,让我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实在是难以形容。” 大概意|大|利男人在说情话上有着与生俱来的本能。 身为一个纯种意|大|利人,白兰·杰索在这方面的天赋显然比沢田纲吉更胜。 他纤长的眼睫轻敛着,碎冰的紫色眼眸半笼在阴影里,压着喉咙轻轻说出的话稠秾的像是顺着喉咙倒下去的糖水,甜蜜的几乎让人窒息:“我能,更加靠近你一点吗。” 他好看的眼睫在灯光下轻轻颤着,唇角的笑意慢慢加深,“——小姐?” 然而不等月见里月见开口,就有一道声音径直替她拒绝了:“当然不可以,白兰君。” “啊,是骸君啊。”白兰脸上没有多大意外或是惊讶地看向月见里月见的身后。 同样感觉到声音发源地来自身后的月见也转过了头,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六道骸。 在这个每个人都穿着正装,带着矜持又礼节性的笑容的宴会里,只有他一个人依然雷打不动地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和修身的皮质长裤。 没有丝毫被代为拒绝的气愤或是不耐,白兰微笑着和六道骸打了个招呼:“还真是好久不见呢。” 深紫色的长发扎了起来垂在脑后,六道骸同样以微笑的表情回视白兰:“确实是好久不见呢,要不是白兰君你这次主动提出要来参加彭格列举办的宴会,我们可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面呢。” 白兰的能力和曾经做过的事实在是太让人胆战心惊了,除非完全确定了他没有任何的危险,否则直到死,他都会在各方势力重重的监视之下。 这么想来,他也确实有些可悲。 想起第五世时他和她那次极其偶然的对话,月见里月见对他稍有些同情。 那时候光是能够被她注意到的监视他们的人可就不止三个。 不过虽然月见对他有些同情,但白兰却显然对自己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议,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其他的原因:“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也是会厌烦的,这点骸君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不是吗?” 白兰指的是六道骸被关在复仇者监狱不少年这件事。 因为过往经历,六道骸曾对黑|手|党抱持极端的恶意,并且还带着自己的同伴灭了好几个中小型黑|手|党家族,然后在试图控制沢田纲吉的时候,他很不幸地被那时候十几岁的彭格列首领打败,关入了用于专门关押黑|手|党犯人的复仇者监狱。 虽然之后在打败白兰这件事上出了不少力,在加上彭格列在其中的周转,六道骸被放了出来,但他在复仇者监狱里仍是呆了不少年。 哪怕没有亲自去复仇者监狱体验过,白兰也知道那地方肯定不会太好受。 既然六道骸往他十年如一日的被监视的事情上戳,那么他也是要适当回以反击的。 互戳刀子的两个男人相互微笑着以示友好。 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月见里月见:“……” 说实话,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吃个蛋糕而已。 从中午到现在,她还什么都没吃过。 就在月见里月见思考自己要拿个什么理由脱身好,忽然地,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不远处正和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金发少女说些什么的中原中也。 敲定主意,她开口道:“不好意思,我看到了熟人,失陪了。”颔了颔首,然后就离开了。 她走的很正大光明。 只留下身后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似笑非笑的。 “白兰君莫非是又有什么打算了吗?” “骸君在说什么呢。”白兰一脸无辜,“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明白呢。” “kufufu,白兰君听不懂的话,还真是遗憾。” 说到这里,六道骸还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真的很遗憾的样子。 “毕竟,白兰君要是听不懂,一意孤行地再做些什么的话,你身边的人可就要多一倍了。” 浅紫色的眼眸豁然睁开,白兰唇角的笑意顿时敛去大半。 没有了月见里月见在场,两个男人的对话越发不客气了起来,甚至连穿梭在他们周围的气息都冷冽而危险,一触即发。 但好在下一秒,那双漂亮的眼睛便又变得笑弯弯的:“骸君真是会说笑。” 和月见里月见笑起来仿佛新月一样从里甜到外的眼睛不一样,白兰的眼尾是向上慢慢挑起的,斜飞的眉眼,这让他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了然和轻浮。 好像时时在笑。 好像你所有的一切他都能轻而易举知道。 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笑起来的时候都能被感觉到。 那是一种仿佛高高在上又同时兼具稀松平常的魅力,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他神魂颠倒。 但显然,这神魂颠倒的范畴内并不包括六道骸。 “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被那位小姐所吸引的追求者而已,还是说,现在的彭格列已经连我喜欢谁都要插手了呢。”他问。 雾守先生就站在他面前,唇角的弧线微展,他随意漫不经心的一眼就有一种锋芒毕露的危险感。 和白兰不同,白兰将他的危险隐藏在温和轻软的笑容和身上的甜味下,但六道骸却是毫不在乎地将那种危险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 邪气和轻视一切的气息在他身上展露的淋漓尽致的,但他本人却又微妙地站在一个正义的角度,这种截然相反的感觉让他有种格外吸引人的诡秘感。 “彭格列当然不会插手私事。”六道骸意味深长道,“如果,这真的只是私事——” “骸君大可以放心。”白兰的态度很坦然,“我只是对一个普通的女性一见钟情而已。不过对比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骸君的私事。”他弯起唇角,“骸君这么紧紧抓着我不放是因为单纯因为彭格列呢,还是是为了——”他刻意将声音拖长,然后在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眼神中,他慢慢说出了后半句话,“那位小姐。” 但这个问题终究无解。 因为就在白兰话音刚落的时候,他的身后就传来一阵跑动声,而后是一个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白兰大人!”几乎把整个会场都跑遍了才在这里找到了人的入江正一庆幸又心累的,“原来你在这里!” “呀,小正。”白兰笑着转过身和曾经的下属,现在负责在这个宴会临时监视他的人打了个招呼。 “您真是……”一头疼,入江正一就下意识地将以前对他的称呼叫了出来,“不是已经和我们约好了,只要带你到会场,你就全程在我们的眼皮下的吗!” 这是彭格列当初同意白兰参加这个宴会的最主要的原因。 否则在这个各个黑|手|党家族纵横遍布的宴会,要是让白兰到处乱跑,一不小心和某个家族达成了共识,再来一次毁灭世界,那谁都吃不消。 “但刚才可是小正自己因为要去上厕所才把我丢在那里的啊。”白兰无辜地摊手,“我只是在周围随意走了走而已。” 入江正一:“然后就走到这里了吗?” 看着某个即是被重重监视包裹着也依然不安分的某人,入江正一简直胃痛。 这可真是……饶了他吧。 “既然小正已经找过来了,那看来我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向着六道骸微微一笑,白兰道,“下次见,骸君。” 这才意识到这里还站着一个六道骸的入江正一:“啊,六道君……” 六道骸只抬眼轻轻地看了一眼白兰:“kufufu,白兰君就这么确定还有下次吗?” “那就听天由命吧。”白兰笑盈盈地回了一句。 总觉得好像从这两句简单的话语里听出了针锋相对的入江正一:“……”是他错过了什么吗? 不过这些都已经和月见里月见无关了。 因为她早就已经几步走到了中原中也面前:“先生,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原本正拧着眉,准备用自己不会跳舞的借口来再次拒绝面前的女性的中原中也在接到月见里月见的邀请后,生生地把自己正欲说出口的话扭了过来:“可以。” 刚刚邀舞已经被拒绝了一次,现在正在执着的进行第二次邀舞的年轻女性:“……” 这他妈是什么区别待遇? 第25章025 大概是因为之前已经接连跳了几支舞, 所以即便这次依旧磕磕绊绊, 但好在月见没有再踩到中原中也脚上了。 一支舞结束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双方好像都听到了一声来自对方的松气声。 在舞曲告一段落时, 月见的眸光向后扫了一眼。 白兰和六道骸已经不在刚才那个位置了,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不过他们去哪里了也和她没有关系,反正她也只要避开他们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抬起头,对着正有些纠结着准备和她说些什么的中原中也开口道。 “我——” “不好意思, 我看到了熟人, 失陪了。” 依旧是熟悉的借口。 中原中也那声我还堵在喉咙口,黑发少女就极其利落地松开了手,走出了舞池。 只留下褚发青年一人留在舞池的边缘,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 本来也有事准备和她辞别的中原中也:“……” 月见里月见很漂亮, 如果说第一世的她宛如浓烈的阳光, 那么这一世的她就是阴郁的月亮,宝蓝色的礼服贴合着她的曲线, 将她的肩颈和双腿恰到好处地裸露出来,连背影也楚楚动人。 但不知怎么的, 中原中也就是有一种自己莫名被渣的感觉。 好像拔|吊无情,他就是那个用完就被扔的女人。 ……大概是错觉吧。 算了, 总之先去完成和沢田纲吉约定好的交易吧。 看了一眼再度向着休闲区的甜点位置走去的月见里月见, 中原中也转身向着宴会的门口走去。 而此时, 热爱甜点的月见里月见也以最快的速度往自己的盘子挑了五种不同口味的蛋糕, 为了防止再碰到熟人,这一次她还特意找了个僻静的,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我开动了,月见里月见就三下五除二地吃掉了盘子里的蛋糕。 她是真的饿了,再加上宴会请的甜点师的手艺是真的没得说,月见里月见几乎是两三口一块蛋糕,结果吃完了以后,她反而更饿了。 “噗——”她的头顶传来笑声。 月见里月见抬起头,愣了愣,有些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躲到这里了还能看到熟人。 但是看着对方那俊美又犹带青涩的轮廓,她的眸光还是不自觉地柔了柔。 要说第五世的时候,她和谁关系最好,那毋庸置疑就是蓝波了。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那个时候的她是毫无记忆地被云雀恭弥捡了回去,又有沢田纲吉温柔以待,还有同是女性的库洛姆,但她最喜欢的却是蓝波。 出乎意料的,蓝波也格外喜欢她。 无论是十五岁的蓝波,还是用了十年后火箭炮替换到这里的五岁的蓝波,他们都意外地喜欢她。 大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眼缘这种东西,月见里月见总觉得自己一见到蓝波就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但她很清楚的知道,那并不类似于她对太宰治的感情,而是另一种温柔又柔软的,好像看到了弟弟一样的感觉。 不止是她有这样的感觉。 蓝波其实也有,无论是第五世时碰到身为云樱的月见里月见,还是现在记忆完全的以自己的身份站在这里的月见里月见。 蓝波是偷偷溜到这个角落来偷懒的。 这个会场是彭格列名下的,大多数由彭格列举办的宴会都会在这里举行。 蓝波来过这个会场很多次,因为男孩子调皮的本性,这整个会场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角落。 所以在躲开了那些一半是冲着他的脸,一半是冲着他背后的彭格列来的女性的邀舞后,蓝波理所当然地躲到了这一角自己的小天地来。 躲过来之前,他还特意去食品区夹了不少的吃的过来,准备在这里呆到宴会结束。 在黑发少女端着盘子脚步轻轻地走过来时,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 照理说他本可以在她坐下之前就先出声让他离开,毕竟即便意|大|利也还是会讲先来后到的准则的,但他却没有。 他看着她坐下,然后又看着她用叉子叉起蛋糕送进嘴里,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炸开惊异的神色,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对蛋糕的赞叹和陶醉,然后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蓝波总觉得那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表情实在太有感染力了,她吃蛋糕的时候,你甚至只要在一旁看着她,都能从她的眼神和动作间感到那种由衷的幸福感。 一个没忍住,他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黑发少女闻着笑声回头。 蓝波这才看到了她的全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看过她很幸福地吃蛋糕的样子,蓝波总觉得她的样子也甜甜的,像蛋糕一样,让他看着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让他甚至有种忍不住想要微笑的感觉。 抑制住了这种冲动,他端起自己盛着食物的盘子毫不客气地在她身边坐下:“如果你喜欢吃甜点的话,我强力推荐卢卡大叔的樱桃蛋糕哦。” “卢卡大叔?” “就是负责今天宴会甜点的主厨。”蓝波边说边把自己盘子里的樱桃蛋糕挑给她,“要尝尝看吗?” 月见当然要尝尝看。 她叉起一块带着樱桃的蛋糕送进嘴里,眼睛在那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从她的表情就读出了她一定是很喜欢的蓝波:“接下来是这个——千层面!” 他一份一份地把自己喜欢的食物分给身旁的黑发少女,就好像是小孩子看到了喜欢的东西就会拿给最喜欢的人看一样。 他拿的东西不多,两个人吃完了以后还一起又去食品区拿了新的食物。 把一叉子通心粉送进嘴里,月见随口问了句他怎么呆在这里,正把披萨咬出了丝的蓝波就跟倒苦水地,对着她把话全部都说了出来。 他是为了躲避沢田纲吉的搞事才躲在这里的。 “搞事?”月见里月见问道。 蓝波有些烦恼地抓了下头发,组织了一下措辞:“这段时间彭格列雾守被袭击这件事你应该有听说过吧。” “恩。”她点点头。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蓝波苦恼,“总之,先说下我自己吧,我和彭格列的雾守算是同事,我在彭格列里的职位应该也不算低。” 彭格列的雷守,那已经不是职位低不低的问题了,那可是彭格列首领的六位守护者之一。 不过想到他大概是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月见里月见并没有多说什么。 “关于这次对雾守的袭击,我们boss有三个猜测。”蓝波竖起了三根手指,“其一是彭格列内部斗争,不过介于这些年那些顽固派的老头子都被阿纲哥他整的服服帖帖的,所以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了。然后是敌对黑|手|党暗杀或是别的组织势力,按照阿纲哥他的意思是说别的组织势力最有可能——至于政|府,政|府是最不可能的了。” 彭格列是驻扎在西西里之上历史最为悠久的黑|手|党家族之一,历经树百年的传承荣耀依旧屹立不倒。 它发掘于黑暗面,却又在这几百年在明面上逐渐掌握了大半个意|大|利的经济命脉,政|府别说是动它了,甚至都只能靠着它的脸色吃饭。 不过好在在沢田纲吉的掌管下,彭格列简直就是良心企业,还会给孩子多的员工补贴。 月见里月见总觉得中原中也可以跳槽到彭格列来,毕竟对比起拥有学生时期是个废柴,曾经用爱感化过不少敌人的这么一位首领的彭格列,港口黑|手|党和他的画风太不合了,建议身为港口黑|手|党良心的他跳槽到身为黑|手|党良心的彭格列来。 他们的画风很符合。 女孩子正着脸,一边胡思乱想地想着,一边听着蓝波说话。 “一般说来,在意|大|利混的黑|手|党都不会那么不识相地会对彭格列下手,所以做这种事的就只有可能是外来的组织势力,但是他们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就很值得玩味了。本来彭格列雾守受袭这种消息应该被封锁起来才对,但是在阿纲哥的推波助澜下,现在几乎大半个西西里都知道库洛姆被袭击了,在这种时候开宴会简直就是故意请君入瓮啊。”蓝波吐槽,“我本来以为应该不会有那么蠢看不出来阿纲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的吧,结果还真的有不少那么蠢的人来自投罗网了,害得我还要把他们一个一个都记下来。” 虽然不是这次袭击的幕后主使,但是那些自投罗网的人也都是因为听到这一次彭格列雾守受袭事件而蠢蠢欲动起来,根本就没想到彭格列的现任首领在这次宴会上已经把他们这些蠢蠢欲动的人的名字都挨个记下了,就等着处理完这件事后再处理他们了。 这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月见里月见倒不觉得奇怪,毕竟这确实是沢田纲吉会做的事。 不过她还是象征性地给蓝波切了半块牛排就当做是安慰了。 蓝波也不客气地叉起就直接咬了一口:“不过我还好,还有个倒霉鬼可是被阿纲哥骗去当苦力了。” “倒霉鬼?” “哦,是港口黑|手|党的人。”蓝波鼓着腮帮子对他道,“上一次货物交接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他们的首领坑了我们一笔,所以这一次阿纲哥就坑了回来。” 港口|黑|手|党—— 月见皱了下眉:“……中原中也?” 蓝波点头:“好像是这个名字。” 还真是中也先生。 月见里月见表情隐隐有些复杂。 以前在港黑的时候被太宰治坑,现在在意|大|利还要因为森鸥外的原因被坑,说真的,他跳槽吧。 “是姐姐认识的人吗?”他已经很自然地叫起了姐姐。 月见里月见:“恩。” “放心吧。”他插了块黑森林给她,“只是保护下港口货物而已,不会出事的。而且阿纲哥说了,真打起来,那个中原中也可以比得上一个云雀,别人都死光了,他可能连汗都不掉一滴。” 彭格列战斗力的量化标准就是云雀恭弥。 基本上只要有三分之一个云雀恭弥那么强就能鲜有敌手了。 蓝波对沢田纲吉的判断很信任。 月见里月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词:“港口?” “啊对,港口。” “为什么让中也先生去港口?” 而不是守在宴会。 按理说对方既然已经对库洛姆下过一次手了,那就表示他们的目标是彭格列,这一次宴会包括首领在内的几乎所有彭格列的重要干部都在这里,对方显然极有可能对宴会下手。 那为什么反而让战力强的中原中也去港口? “阿纲哥说,因为不需要。” 因为这场宴会不仅是囊括了彭格列,还囊括了其他不少黑|手|党家族。 身为黑|手|党,那就代表着他们有自己的保命方法。 如果对方真的对着这么多的黑|手|党都毫无畏惧,硬刚上来,那么这里多一个中原中也也无济于事。 而如果他们没有出现在这场宴会上,那就表示这个组织的力量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强。 那么他们为了打击彭格列就会选择另外的方式,比如说,在不同的地方引起动|乱嫁祸给他们,又比如说,销毁他们的港口货物—— 月见里月见陡然明白了过来。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身去港口,但她最后还是忍了下来,问道。 “……就这么把这些消息告诉我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轻轻地看了她一眼,蓝波笑了下,“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姐姐你可以相信。” 沉默了好一会儿,月见里月见才也对着他笑了下:“恩。” “所以,如果你有事要去做的话那就去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了,走之前可以加联系方式的吧?” 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蓝波,月见借了一部手机给织田作打了个电话。 和他约好了直接在车上见面后,她就挂断了电话。 等月见里月见到车边的时候,织田作已经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了。 坐上车,月见用简洁的语言概括了一下蓝波告诉她的消息。 “所以现在要去港口对吗?”织田作问她,“去哪个港口?” “通常彭格列和港口黑|手|党进行交易的那个港口。”她道。 织田作也不问她为什么,直接将车开了出去。 和太宰治那种能把一辆普通汽车开车飞机的车技不同,织田作开车很稳。 即便他开得很快,但是依旧平平稳稳的,下车的时候月见里月见甚至没多大感觉。 意|大|利的夜景很美。 这里的天是湛蓝色的,即便是深夜,天空的边际也有一种深深浅浅的幽蓝色,散发着宝石一样的光泽。 他们的灯光是温柔的橘色,高高低低的光芒倒映在水光中,黑黢黢的海面此时却像镜子一样折现出绚烂的颜色,天地之间,星月同时闪耀,不同的颜色交相辉映着,美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而此时,在港口之上,除了这几种颜色外,还有像烟火一样闪烁明灭的暗红色。 那是枪与血的颜色—— 从车后座迅速翻出了自己的双枪,黑发少女蹬掉自己脚上的水晶鞋,晶莹的蓝色凝聚在她的虹膜上,她向着血腥味最浓重的方向跑去。 在她身后,织田作同样也是拿出了自己的枪,但却是向着和她相反的方向而去。 风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当月见里月见来到风的尽头时,正好看见中原中也将一个人揍到在地的情形。 他没用异能,只是单纯地在用体术一对多。 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很喜欢这种纯粹的身体力量碾压,一双碧蓝的眼睛都有些泛红,唇角还带着傲慢而狂气的笑容。 ——那几乎是月见里月见所认识的另一个中原中也。 她站在那里没什么动作,只是在身后有人准备偷袭他的时候才抬手开了一枪。 蓝色在她的眼眸上旋转出六边形的形状,有形的风凝为实质,在枪|管里压缩成子|弹一枪击中了对方的心脏,偷袭的男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这么倒了下去。 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利落地解决掉了面前的人,中原中也转过头,一脸讶异地看到了身后的月见:“是你……” 女孩子身上此时还穿着那件精致而华贵的蓝色礼服,耳边和脖子上缀着白色的配饰,除了脚上没了那双好看但是踩人有些重的水晶鞋外,她就像是从宴会中出逃的小公主。 但小公主却抬手一枪精准地射中了想要偷袭他的人的心脏。 中原中也的目光曲折:“你——” 然而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黑发少女就已经向着他的方向而来。 中原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奔跑的时候顺着脸颊散开的发丝,那些发丝柔软而深沉,融化在夜色里,像星光的一道影子。 几乎是同时的,她握着枪来到他面前,他身后的人也在他将目光投注向她的时候朝他开了好几枪。 风在这一刻化为实体,铛铛的几声脆响,子弹就被风刃从中拦腰切断,而后是月见里月见伸手折住一个人握枪的手,有一个回踢将另一个人手中的枪踢落。 同样也是单纯的体术。 中原中也总觉得自己在她的动作间看到了很熟悉的影子,然而不等他察觉到那丝熟悉感究竟来自谁,黑发少女就已经转过头,笑意盈盈地看向他:“要比一下吗?”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 眉眼弯弯的,像两弯月牙。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隐隐有什么飞快地闪过。 开心的,痛苦的,懊悔的,恨铁不成钢的,嫉妒的,口是心非的,最后,是沾满鲜血的。 那些情绪和画面一闪而逝,中原中也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他很快把那些抛在了脑后,染上了几分猩红的眼眸兴味盎然地眯起。 他看了月见里月见好一会儿,许久,他才从喉咙里压出一声轻笑:“好啊。” 那笑声被战意和热血打磨的有些喑哑,却带着十足的愉悦。 而就是这一声好啊应下,两人同时向着对方挥出拳头。 劲道十足的拳头划开空气都带起沉闷的笑声,但就在攻击要落在彼此的身上时,他们却又极有默契的错在对方的脸,各自一拳打在对方身后的敌人脸上。 而后月见一个旋身,一脚踢在另一个人的腹部,又借着这个力道腾空跃起,躲开一个人的子弹,在半空中一个翻转轻巧地落在地上,正好落在朝她射击的男|人面前。 男人还要向她开|枪,但月见却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枪|口一抖,就对向了中原中也的后背。 中原中也就像是身后有眼睛似的,躲开其他人的子弹,将其中一个人拿着枪的手背扣在身后,他轻轻一转,两个人的位置就调换了过来,从月见里月见手上的那一发子弹就打在了这个男人的后背。 紧接着,她又如法炮制,控制着这个男人手上的枪打掉了所有对着中原中也的枪。 打出最后一枪,她折断了男人的手腕,膝盖顶在他的腹部,双手在他背上一压,整个人就从他身上跳了过去,她身后有其他人的子弹紧接着逐出。 中原中也场地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手上还拿着枪了,他一回头,就看到月见里月见向他落下。 他下意识地双手一伸,就将她抱在了怀里,而后两个人同时一左一右默契地交换了场地。 能够站立着的人越来越少。 看着那些在他的手下倒成一片的人,中原中也有着一种比之以往更加兴奋的心情。 那种兴奋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好像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以至于他最后竟然很孩子气地倒数起了现场仅有的还站着的人数。 “九——” 月见里月见看了他一眼,唇角挑起的笑意自双方开始合作的那一刻起好像就从未落下过。 她一个肘击解决掉一个人,同样也跟着喊:“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直到最后,两个人你数一个我数一个,场上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站着的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去看那瑟瑟发抖的男人,同时出手。 一个是一脚踢掉了他手上甚至都拿不稳的枪,一个是一脚踹在他的腹部,将他死死地踩在了脚下,但却是两个人同时喊道:“一!” 他们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甚至连一个眼神交流都不曾有过,但却配合地□□无缝。 ——你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明明你先前从未和她相遇过,可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大脑的每一个想法她都好像懂。 她知道你所想的一切,你所想要的一切。 你身体,你心灵,你所有的一切都和她完美无缺地相合着。 你们好像生来就默契十足。 仿佛天生一对。 第26章026 犹如灵魂的直接对视, 你甚至能感觉到与她触碰时心头涌起的震撼又壮阔的感觉。 盛大而庄重, 如同日出。 痛快宣泄的战意和灵魂直接触碰着灵魂的感觉全部都让中原中也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他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在迅速地分泌。 这种畅快感让他蓝色的眼眸被刷上一层薄薄的红色,中原中也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的出奇。 月见里月见站在他身边, 也是稍稍缓和了下呼吸。 自从枪法百发百中,六道骸教导她幻术,并且和八神和麻学会了如何控制风后,她就很少再有这么大的运动量了。 在体术上,月见里月见其实并没有那么精通。 在十六岁之前, 她一直都只是个普通人, 被家里人惯的娇气又怕疼的,连菜刀切到手指都要哭丧着脸委屈半天,第一世也没有吃过多少苦。 虽然痛恨太宰治口中对自己从未有过一句真话,但月见里月见又真的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被他保护的很好, 除了他想要让她看到的外,她甚至连港口|黑|手|党一丝阴影的边缘都触摸不到, 也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去学些什么能保护自己的招式。 之后后来她死了,她才发现,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理由去永远地保护一个人。 她在第一世以为的只需要靠太宰治,靠广津柳浪, 甚至是靠芥川龙之介保护她的想法到底只是一个笑话。 于是当第二世的她再来到港黑时, 她并没有再申请到太宰治的手下, 而是成为了中原中也的下属。 刨除她第一世时因为太宰治而带入的对他的偏见, 月见里月见发现,中原中也其实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升起好感的人。 他是一个温柔而极具责任心的人。 身上带着好像燃烧着的生机勃勃的气息。 对下属宽容而厚待,在听到她说想学体术时还特意腾出时间来教她,最后甚至还考虑到女孩子的体力和力道的关系,替她设计了几招保命的招数。 ……虽然那段时间她被他教导的身上就每一处都带着淤青。 但不可否认,第三世她能够在白虎上爬到那个位置,中原中也功不可没。 同时这也是中原中也会觉得她的动作格外熟悉的原因。 因为她根本从每个出拳收招都带着独属于他的浓浓的个人色彩,就连战斗意识也仿佛和他如出一辙。 只是在那之后的四辈子里,他留在她身上的影子在时间里被不动声色地淡化了一点,所以他才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出来。 月见里月见的呼吸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中原中也松开了踩在地上人背上的脚,两个人一言不发,但却极有默契地蹲下迅速地卸下还活着的人的下巴,阻止他们咬破藏在口腔里的药物自杀,又卸了他们的四肢。 “先让他们呆在这里。”中原中也道,“我去找绳子。” 月见正想说自己也去,眼角余光却忽然敏锐地注意到其中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怪异又惊恐的眼神。 她迅速地蹲了下去,右手捏起他脱臼的下巴,手一用力,下颚骨就被接了回去,但这依然无法阻止男人露出越发惊恐的眼神。 那是刚刚比面对她和中原中也时还要惊惧的表现。 男人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瞳霍地一下瞪得很大,被接上的下颚让他从口中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下一秒,他就气息全无。 月见摸了摸他脖颈的脉搏,死了。 身旁的中原中也显然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他蹲下身,翻过最近的一个人,他没有替对方装上下巴,但那个人却也对着虚无的方向同样露出了惊恐又畏惧的表情,然后在一阵无声的恐惧中颤抖着死去。 空气中隐约有某种奇异的甜味,中原中也轻轻嗅了下:“毒|气?” 月见里月见同样也感觉到了渗入风中的异物,只不过她比中原中也在风中感知到的更多,除了那种微妙而奇异的甜味,她还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种硝烟的味道。 她一个转身,丢下脚边的男人拉起中原中也的手就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中原中也却对月见里月见的行为没有任何的怀疑。 他干脆利落地将她一把横抱了起来。 黑发少女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轻的像只猫。 中原中也抱起月见里月见就向前跑去,他身上的西装外套早在刚才的打斗中被扔到了一边,只剩下里面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衣。 这个港口是彭格列和港黑主要的交易场所,周围还有不少的集装箱堆积在一起。 月见里月见之前过来时是绕过了集装箱,但中原中也却直接抱着她,轻轻一跃,跳了过去。 异能力在他跳起的那一刻发动,中原中也很轻松地踩上集装箱,然后又从集装箱上跳下,以直线的方向准备离开这里。 而就是在他从集装箱上跳下的时候,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连天的轰鸣声伴随着火光和震荡的爆炸动荡蔓延到这里,中原中也褚色的发丝在那一刻几乎被光染成艳红色,那是像玫瑰一样的颜色。 月见里月见被他抱着。 在听到爆炸声的时候,她的眸光动了动,双手绕过了中原中也的肩膀虚虚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像只没有安全感的猫那样蜷缩着的身体贴合上青年的胸膛。 中原中也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很快就被掩盖了过去。 月见里月见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她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身后连绵不绝的爆炸。 火光将他们身后的集装箱翻卷入其中,余波像火色的海浪一样袭来,黑发少女漆黑的眼眸此时两只眼睛都被晶蓝所覆盖,像风一样的颜色。 无形的风在她的眼中化为有形的屏障。 风切断他们身后震荡的余波,而控制着重力的异能则包裹着他们向着安全的地方而去。 明明谁都没有说话,但是中原中也就是和月见里月见无比默契且互补地做出了配合。 他们这里的爆炸几乎染红了整片天际,连和他们在相反方向的织田作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了眼脚边和月见他们那里一样同样在无名的恐惧中死去的敌人,没有任何犹豫,收起枪就向着爆炸的发源地赶去。 虽然当初月见里月见救他时展现出来的实力完全不需要他现在赶过去,但织田作就是莫名放心不下。 就好像一个父亲对女儿。 即便女儿在外有么事业有成,但在父亲这里,她始终都是当年那个拉着他的衣角让他举高高的小姑娘。 织田作觉得自己对月见里月见似乎也有着这样的心态,虽然他现在也才二十多岁,比月见根本没大上几岁。 怀揣着这样身为人父的心态,织田作匆匆赶了过去。 火光很明显,当他到的时候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就站在中原中也身边的月见里月见。 除此之外,织田作还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太宰?” 虽然不远处还有火焰燃烧的声音,但织田作的这道声音还是准确无误地传入了太宰治的耳中。 连做梦也没梦到过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正被中原中也掐住了脖子背抵在集装箱上的青年一怔,一直胶在月见里月见身上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凝固。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偏过头去,在风尘仆仆的夜色中认出了来人。 他眨巴了下眼睛:“织田作?”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惊讶,又好像不那么惊讶,反应淡淡的,但其中的喜悦却又不容置疑。 同样的,织田作回应的也淡淡的:“啊。” 他就这么朝着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点点头,光从没什么特别大起伏的声音根本听不出他有多热络,但他的眼神和唇角却又确实流露出了笑意。 作为前搭档,中原中也也认出来了织田作,毕竟是太宰治为数不多的朋友,想当初他们干部内部还曾经打过赌,赌织田作什么时候会受不了把太宰治这个人渣痛揍一顿。 不过因为某种原因,这个赌最后被取消了。 但显然中原中也还记得织田作。 他不仅记得他,他还记得织田作在下属递交上来的报告里记录的是已死亡。 这与现在在他面前生龙活虎的织田作显然不符合。 “啧。”重重地啧了一声,中原中也松开了扼着太宰治脖子的手。 先不管织田作这里是什么情况,总之先放这条青鲭和死而复生的朋友说几句话好了。 反正要宰掉太宰治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就当做是他死前的留言好了。 织田作的目光落到了中原中也的身上,他向他略略的点了下头。 接着,织田作看到了中原中也身后的月见里月见。 黑发少女就站在那里,她的眸色很浓,表情很平静,眼神既没有太大的开心也没有太大的悲伤。 可就在那么一瞬间,织田作的脑海却飞快地闪过些吉光片羽。 他和太宰治还有坂口安吾一起坐在酒吧的吧台前。 调酒师替他们调了三杯酒。 他们举杯,然后碰了一下。 “庆我最后一个单身夜。”太宰治说。 坂口安吾:“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是我们中率先有了女朋友的人。” “安吾你嫉妒了吗?”太宰治笑了起来。 “嫉妒倒不至于,我只是有些同情月见小姐。”坂口安吾道,“做太宰君你的女朋友,月见小姐一定不会比经历一场火|拼更轻松。对吧,织田作君?” “唔。”织田作含糊地应了一声。 “织田作你今天好沉默啊。”太宰治感叹,“莫非是因为把女儿嫁出去了的缘故吗?” 他开了个玩笑,但出乎意料的,织田作却把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太宰。” 织田作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你喜欢月见,对吧?” “怎么突然这么问我?” “月见将我视作她的父亲。” 坂口安吾吐槽:“那是在开玩笑吧,你当真了吗?” 坂口安吾觉得织田作的这句话绝对不能在广津先生面前提起,否则他一定会被广津先生揍得。 “当真吗?”织田作将眼睫敛下了一些,“或许吧。总之,太宰,如果你喜欢她的话,那么就不要让她受到委屈。否则,你要是敢欺负我家的女孩子的话。”他偏过眸光,这一刻,他的眼神是尖锐的,“我会揍你的。” 那记忆在脑海中如电光火石一样迅速划过。 等到织田作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盯着黑发少女看了很久了,久到黑发少女都有些不解地向他投来了询问的眼神。 织田作却什么也没说。 他很冷静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然后向着太宰慢慢走去。 “织田——” 在太宰治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一拳挥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拳别说是月见里月见,就连中原中也也觉得有些诧异。 怎么,这条青鲭已经不招人待见到原来的朋友一重逢就给他来了一拳吗? 但唯独被揍的太宰治表情却格外平静。 他不仅没有还手,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回给织田作,整个人笼在月色照不尽的阴影下,沉郁的像是一颗熄灭的星星。 从他们之间那种秘而不宣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织田作问道:“你知道我动手的原因吧?” 太宰治没说话,安静地就像是他脚下的那片阴影。 他脸上是月见里月见很少见到的近乎不安的晦涩和静默,没有了以往笑眯眯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一半是沉默,一半又是空茫茫的。 像是一个找不到路的孩子,他的脚下明明全是路,一条一条的,可他就是怎么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迷茫的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看着他的表情,织田作叹了口气,但手却仍是捏紧了起来,准备再给他一拳。 就在他的拳头将要落在太宰治脸上时,太宰治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里不行。”他这么说,抬起头来的眼神露出了些曾经很多次的,织田作认识的那个还在港口黑|手|党时他眼神的影子,“她喜欢我这张脸。” 她喜欢他这张脸—— 她曾经说喜欢好看的人是她的天性。 他从未试图摘月,月亮却向他奔来。 她主动向他奔来,所以他在她离开的时候甚至找不到什么方法让月亮停留。 月亮为了什么而降落在他怀里呢? 他什么也不知道。 而现在,除了这张脸外,月亮又还有什么理由将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呢。 第27章027 在见到月见里月见后, 太宰治这些天陆陆续续地做了很多场梦。 而那些梦全是只关于一个人的—— 那就是月见里月见。 他梦见过他们最初相见的时候, 恐怕她现在已经忘了。 那时的她摔倒在地上,他看到了,随手折下一朵花递给她。 然后是她加入港黑, 被塞到他的身边时, 那战战兢兢又掩不住兴奋的样子。 她总是喜欢叫他太宰先生, 动不动就叫他, 无论有没有事发生都热衷于这么叫他一声。 叫完之后又抱着小本子挡着脸一个人红着脸偷偷地笑,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成功偷吃了糖果的小老鼠,仿佛念着他的名字都是甜的。 那时候的她怎么会有那么多表情呢? 叫着他名字时亮晶晶又笑眯眯的眼神, 叫完他名字后背着他偷着乐时甜滋滋的表情, 被他叫住了名字后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多很多种表情。 每一种表情都不一样,鲜艳活泼的就像是真切地活着一样。 那是和整个港口黑|手|党都格格不入的气质。 那么明亮, 好像拥有她就能拥有一片星空, 以至于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轮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月亮。 于是—— 广津柳浪父亲一样温柔的宠爱。 森鸥外以爱丽丝为名义送到她门口的小洋装和各种口味的蛋糕。 爱丽丝带着独占意味的亲昵。 尾崎红叶邀请她参加只有她们两个人的茶话会。 中原中也和她欢喜冤家似的争吵, 纵容似的被她单方面的捉弄。 坂口安吾每逢出差时必定会为她带回来的精心准备后的手信。 织田作被她抱着腰叫爸爸时下意识露出的好笑又宠溺的眼神。 芥川龙之介沉默又贴心地为她准备好她想要的一切。 芥川银和她几乎寸步不离的陪伴。 身处在夜晚的人见不到太阳,在那一片黑暗中, 只有月亮才是他们目光所视下唯一可见的光。 他们目光沉默又暗藏贪婪地凝视着头顶的月亮。 所有人都在试图摘月,但月亮却始终沉浸在自己甜蜜又美好的夜空中, 将这一切都视为最普通的礼物,误以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切善意都是毫无条件的。 真傻啊。 这是太宰治遇到的最傻的一轮月亮了。 但最傻的是—— 所有人都在试图摘月,可月亮却主动向他而来。 她说她才不会和他殉情。 但是在他站在天台的边缘, 双手张开, 对着她露出微笑, 放任自己的身体向下倒去时,他的月亮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将他拉上来,而是对着他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 月亮向他奔来。 她张开手臂,扑进了他的怀里。 长风中,他们的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就好像永远不会分离似的。 她像梦拥抱黑夜那样用力地抱住他,太宰治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她的用拥抱劈啪作响的声音。 像活着的声音一样。 他想。 怕高,怕痛,怕死,又怕和他没有明天。 就是这样什么都怕的小姑娘说完才不要和他一起殉情后,在他从楼上倒下去的时候,第一反应却是担心他好像会就那么孤独地死去一样,用尽全力地扑了过来,和他一起从楼上掉下去。 呼啸的风声自耳边刮过,他们从天空坠落。 可能连月亮自己也不曾发现。 她明明是月亮,她明明照亮了那么多人,可她从头到尾却只想为一个人永远地明亮着。 跳楼没死成功后,他倒在一边笑,黑发少女则抱着他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骂他:“太宰先生吓死我了!” “明明说好再也不自杀的!”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你这个大骗子!” ——“修君,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那些声音和这句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的话重叠在一起。 现在想想,太宰治才忽然觉得,可能在那个时候,他在她心中的信誉就已经为零了吧。 然后他一步步地,让他在她心里变得不可信,以至于现在的她看向他时只有近乎漠然的抗拒。 太宰治毫不怀疑,这些在他脑海中断断续续又破破碎碎的记忆就是曾经的他与月见里月见的过去。 世界之大,封锁记忆亦或是将时间倒流这种事并非只能由异能力来完成,借助工具同样可以做到。 就好像波维诺家族的十年后火箭炮,听说那是能够将现在的自己和十年后的自己交换的道具。 他不记得那些记忆,并不代表那些记忆都是假的。 或许是有人对他的记忆做了些什么—— 但他现在最在意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而是,曾经的他在最后做了什么,才会让他的月亮看着他的眼神冷淡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碎开一样。 这个问题在他并不完全的记忆里没有得到回答。 虽然他在日渐想起些什么,但是那种有人正在试图阻止他想起什么的感觉却与日俱增。 所以是谁呢。 他这么想着,紧接着就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 织田作果然避开了他的脸,然后一拳打在他的腹部。 那种由皮肉直到胃部的疼痛感甚至让他将全身都抽搐了起来。 给了他两拳,织田作也就没再动手了。 他跳过中原中也诡异的眼神,看向神情同样错愕的月见里月见:“抓到人了吗?” 黑发少女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那里也没有一个活口。”叹了口气,织田作又问她,“那要回家吗?” 黑发少女默默地点了下头。 “那我直接去把车开过来吧。”说完,织田作看向一旁的中原中也,“中原君呢?” 被他叫出名字的瞬间,一直在状况之外的中原中也这才有种“哦,太宰治竟然被他朋友揍了,这件事是真的”的感觉:“……我还要负责把这家伙带回去处决。” 毕竟港口黑|手|党的叛徒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更别提说这家伙在叛逃的时候还炸了他的爱车! 炸车之恨不共戴天,这条青鲭给他等着!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就想上前再给他一拳,太宰治却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看着他因为剧痛而显得越发苍白的脸色,中原中也好心情地挑了下眉:“你这是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中也你。”捂着自己的胃部,太宰治却扯出了一个笑容,“是和彭格列的首领达成了什么交易才到这里来的吧,是之前彭格列雾守受到袭击的那件事对吧,但是所有的可疑对象在刚才都好像已经死掉了呢。” 中原中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你想说什么。” “对方的目标很有可能不是彭格列,而是更加严重的东西。”太宰治意有所指。 “什么东西?”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总之对方并不是想要彭格列就对了。” 和他搭档了那么久,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中原中也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单单只有中也一个人是摆不平的。”太宰治弯起唇角,“你需要我。” 原本还在很冷静地思考着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的中原中也瞬间炸毛:“你这混蛋在说什么鬼话!给我准备好受死吧!你这家伙不正好想自杀吗,我正好可以成全你。” 他的脸上露出咬牙切齿的笑容。 却不想太宰治却义正言辞道:“我才不要被中也杀掉。” “——唔,不对,应该这样说。”他的眸光虚虚地望向月见的方向,“现在的我有着得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中原中也:“……” 月见里月见根本连一眼都没看他。 太宰治也不觉得气馁,收回目光就对着中原中也露出笑容:“所以,中也你的选择是?” 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放下,捏成拳又松开,反复了好几次,中原中也才磨着牙道:“等解决了这次的事情,老子一定宰了你!” “是是。”敷衍地应了两声,缓过了最开始那股剧痛,太宰治现在已经挺直了背脊。 除了脸色依旧苍白和唇角的一点红肿外,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泄露出他刚刚被痛揍过的事实。 织田作很快地就把车开了过来。 月见里月见向着他停车的方向走去,太宰治就跟在她身后。 她没回头,他就不说话,她不说话,他就跟着。 都快走到车边了,身后还有脚步跟着,黑发少女眉头锁了起来。 她停下脚步。 她一停,他也跟着停了。 “不要跟着我。”她转过头对他告诫道。 太宰治安安静静地看向她,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原本湿漉漉的眸子在蓬松而柔软的头发下显得越发的无辜而惹人怜爱。 他没说话,像一只猫一样地看着她。 月见里月见:“……” 他们大眼瞪小眼的,就僵持在那里。 还是织田作道:“都先上来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句话不仅是对太宰治和月见里月见说的,还是对他们身后的中原中也说的。 本来想拒绝的中原中也在看到太宰治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后默默咽回了拒绝,也跟着上了车。 当四个人同时在车子里坐下后,气氛一度变得很尴尬。 将车子开出港口,还是织田作率先打破了这股尴尬:“中原君订好酒店了吗?” “……恩。”中原中也将自己酒店的地址报给了织田作。 “那就先送中原君你去酒店吧。”织田作做好计划,“太宰你应该还没订酒店吧,我现在帮你订。” “我和织田作你那么久没见面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聊的吗?” “恩,是有一些话。”织田作很诚实地点点头,虽然揍他是揍他,但那么多年的友谊毕竟不是作假的。 大概看出了月见就是住在织田作家的太宰治:“所以,你难道不想和我秉烛夜谈吗?” “不想。”然后他的这个建议就被织田作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否决了。 太宰治:“我被织田作你打得那么惨,要治疗!” 织田作:“那我送你去医院。” 太宰治:“黑|手|党怎么可以去医院!” 想了想,织田作点头:“这倒也是。” 在一旁听的中原中也:“……喂,现在不是认同他的时候吧。” “啊。”织田作反应过来了,“那太宰你就自己上药吧。” 太宰治:“唔,这里没有太宰治这个人。” 中原中也冷笑着嘲讽他:“那你是什么,青鲭吗?” 黑发青年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月见里月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就坐在他前面。 她一抬头,就能从车内后视镜看到他柔软着头发,一双同样也在凝视着她的眼睛。 “是猫。” 他注视着镜子里她的眼睛,轻声道。 “喵。” 第28章028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一言难尽, 甚至看起来有些想吐:“这么恶心的话你真的是用脑子说出来的吗?” 很不要脸地说自己是猫的男人安然自若地坐在后驾驶位上, 直到他看到后视镜里黑发少女的眼神仿佛平静地移开,他才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中原中也,摊摊手:“也对, 因为身高问题, 一直只被女性当成可爱的小弟弟, 一点都没有女人缘的单身狗中也君当然不可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你这混蛋!”中原中也蓝色的眼睛涌起汹汹怒火, 他看上去就像是随时会给太宰治一拳一样。 这对月见里月见来说都是见怪不怪的场景了。 第一世第二世的时候, 这样的情形她几乎天天都能见到。 尤其是第二世,那个时候的她是中原中也的下属, 但太宰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天天往她的办公室跑,就连中原中也把她调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也还是整天跑来找她, 然后在同一个办公室, 两人开始把她夹在中间互怼。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知所措,试图说些什么, 但最后看他们吵得最凶的时候,太宰治也只是被打包丢出办公室外, 她也就随他们去了。 有时候他们两个人隔着她吵,她还能异常淡定地拿出文件,自动屏蔽耳边的一切声音开始工作。 月见里月见觉得, 她那个时候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现在他们两个的吵架总有一种完美再现第二世的感觉, 只是好在这一次她没有被他们夹在中间了。 在最后的软磨硬泡下, 太宰治还是成功留宿了织田作家。 好在家里还有空房,织田作替他收拾了一个离月见最远的房间。 太宰治:“诶,就睡这间房吗?” “我已经网开一面让你留宿在这里了。”把他探头探脑向着黑发少女方向张望的脑袋按了回去,织田作道,“总之今晚你就睡这间房,不要乱跑,我去拿药箱过来。” “提问——!”他像个小学生一样高高把手举起来,“我可以选择不要织田作帮我治疗,而是让刚才那位可爱的小姐帮我吗?” 织田作:“不可以。” 一句话就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唔,这样啊。”太宰治略略沉思,然后不依不挠地再度举手,“那一会儿医药箱抱上来的时候,我可以喝一口医用酒精吗?” 织田作:“你不是刚刚才和中原君说自己有要好好活下去的理由吗。” “但是织田作你又不让我见到我的理由,我当然是要继续自杀啦。”太宰治说的理直气壮的,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仿佛调戏人家女儿的话说给眼前的老父亲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织田作看了他一眼:“等等。” 他离开房间,下了趟楼,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就多了一个医药箱,又顺手把一瓶什么扔给了太宰治,“喝这个吧。” “什么啊,是牛奶啊。”虽然不是自己预想中的任何一个回答,但太宰治还是拆开了包装,把牛奶往嘴里灌了一口,“……好甜。” “啊,那个是买给月见的。”织田作道,“她喜欢甜一点的东西。” 但事实上这已经超出甜一点的范围了吧。 太宰看了眼手里喝了一口的牛奶,沉默了一瞬,还是又继续喝了下去。 织田作打开药箱,拿出喷雾和刚才从楼下拿上来的冰袋。 太宰治接过了冰袋就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唇角敷,织田作则帮他处理了一下腹部的淤青。 他下手的时候是真的半点情面都没有留,常年绑着绷带的皮肤本就苍白,此时一片青紫印在上面,简直是刺目惊心。 但太宰治看起来却并没有对自己腹部的伤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对他来说,这种伤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调侃了织田作一句:“爸爸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呢。” “恩。”织田作应了一声。 将冰袋贴着唇角,房间里陷入安静的沉默中,将瓶装的牛奶拎在手中转了一圈,太宰治毫无征兆地开口道:“你也有那些记忆的吧,织田作。” 织田作:“恩。” “那织田作就不觉得奇怪吗——”将牛奶往旁边一放,太宰治向后一倒,整个人就陷入了柔软的床铺中,“那些你明明完全没有印象的记忆纷至沓来,两段记忆交织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一段记忆是真实的,哪一段记忆又是虚假的。” 脑海中最开始涌上那些破碎的记忆时,太宰治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这些记忆是真的吗,这些记忆又是真的属于他的吗? 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在曾经拥有一轮月亮,这种事真是想想都觉得不真实。 然而面对他的这个问题,织田作却很肯定:“不奇怪。”他根本想都没想。 听到他的回答,太宰治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真不愧是织田作你呢。” 这还真是他会有的回答啊。 “而且我也没什么好骗的。”他说。 那个女孩子为了救他而鲜血淋淋。 那都是他亲眼看见的。 她为了他遍体鳞伤,连气息都微弱,如果这是为了骗她,她又想从他这里骗到什么呢。 他一无所有,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即便浑身是伤也要将他从死亡中拯救出来,那么就让她骗吧…… 更何况。 “太宰你。”织田作看向床上的某人,“应该已经确定了那些记忆的真假吧。” 正将自己的身体平展开躺在床上的太宰治闻言,侧了下脸。 暖橘色的灯光落在他的半张脸上,织田作看到他似乎微笑了一下:“大概吧。” ——他确定了那些记忆的真假了吗? 将原本只是贴在唇角的冰袋移到了额头上,太宰治的眸光被冰块尽数遮住。 他轻轻地敛了敛眼眸。 如果那些记忆是虚假的,那就未免也太可怕了。 记忆里和他性格举动几乎如出一辙的自己,过去与记忆曾经历的事情的对比,拥有那些记忆时心底被勾起的有着共鸣的情绪…… 无论是从哪里看来,那些记忆都好像是他曾经所发生的,只是被遗忘了的。 不是别人所经历的,只是他。 现在的他。 看着他捂着冰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织田作提醒了一句:“冰袋不要冰太久,不然第二天会头痛。” 太宰治没说话,只是胡乱挥了两下手。 “记得早点睡。”织田作又提醒了一句,就跟爸爸催促着家里不肯睡觉的小孩子一样。 “我知道了——”太宰治拖着长长的尾音回答他,“织田作爸爸——” 然后织田作爸爸啪的一声就把灯给关了。 这一晚的织田家都很安静。 本来月见里月见都做好了睡不着的打算,但出乎意料的,她今晚的睡眠却相当好。 月见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梦。 梦很长,也很温柔。 虽然一觉醒来后,她已经不太记得梦里到底有些什么,只能隐约的记得好像有风声,有水声,有花落下的声音,有阳关绽放的声音,有人向她道晚安的声音。 还有什么东西在她额角微微触碰的感觉。 像蝴蝶一样,轻轻一点,然后就飞走了。 揉了揉自己似乎还残留着那点触感的额角,月见里月见翻下床去洗漱了。 当她打开门的时候,孩子们开心的说笑声被风一路传到她的耳中,夹杂在他们中间的还有一道很熟悉的男声。 “哇,中也哥哥好厉害啊!” “打这个打这个!中也哥哥这次和我组队!” “和我组队啦,中也哥哥你带真嗣一起的话只会被后退的!” “对啊,上次和姐姐打游戏的时候真嗣就是输的最惨的那个吧。” 这是四个男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然后那道熟悉的男声咳嗽了一下:“……咳,一个一个来。” 这回答顿时引起了男生们的欢呼。 而后另一边还有唯一的女孩子咲乐和织田作爸爸的对话。 “织田作,中也哥哥也会变成我们的哥哥吗?” “不会。” “啊,那中也哥哥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呢?” 这是个有些难回答的问题。 织田作想告诉家里最小的姑娘,不是所有人都会吝啬对你们表现出善意,这个世界是温柔的,它连同世界上的很多人都爱着你们。 然而没等他开口,小姑娘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对着他一脸兴奋地问道:“我知道了,因为中也哥哥是我们的姐夫对吗?” 织田作:“……” 楼上的月见里月见也:“……” 最后还是织田作道:“不是。” “好可惜啊。”咲乐的声音听上去是真的很遗憾,“我很喜欢中也哥哥的。”但不过很快她的声音就又轻快了起来,“那中也哥哥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姐夫吗?” 被问了这个问题的织田作开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现在把中原中也赶出家门的打算了。 不过这个想法最终被从楼上走下来了的月见打断了。 和他打了个招呼,黑发少女就接过了一看到就扑过来的小姑娘。 “姐姐早上好!” “咲乐早上好。” 月见里月见和她道了声早安,然后就被小姑娘兴冲冲地拉到了织田作身边,“姐姐快来吃早餐!今天的早餐我有帮忙哦!” “咲乐真厉害。”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她夸奖道。 咲乐笑了下,表情有些羞涩,但更多的却是被夸奖的得意。 桌子上摆着的是标准的日式早餐,月见拿起筷子,又问了声其他人吃过没,待等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才开始自己一个人吃。 等她吃完早饭后,太宰治也睡眼惺忪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起来了吗。”织田作望了他一眼,“你的早餐在厨房。” 还没说些什么,太宰治就一眼看到了正在陪孩子们打游戏的中原中也,表情瞬间变得嫌弃起来:“咿唔,你怎么在这里——啊真是的,一大早上看到中也,太不幸了。” 中原中也几乎是花了一倍多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让自己把游戏手柄给捏碎了。 他忍了忍,却始终没忍住抬起头对着太宰治狠狠地呛了回去:“你以为一大早的我想看到你这混蛋吗!总之你这条青鲭快给老子洗漱好,一会儿跟我去见彭格列的首领!” “沢田纲吉——?”太宰治打了个哈欠,“没兴趣。” 中原中也:“你以为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论有没有兴趣这种事吗!” “诶,原来我没有吗?”太宰治一脸惊讶,“但我记得明明需要我的是你对吧,中也?” 中原中也:“……” 太宰治:“要不然这样好了,你学下内八字走路的大小姐,我就跟你一起去。” 他笑眯眯地。 但中原中也此时却只想一拳锤爆他。 “你这混蛋!”中原中也几乎是要把后槽牙都咬断了。 然而没等他说些什么,亦或是对太宰治做些什么,几个男孩子都纷纷扔下了手柄扑到他身上。 “不可以欺负中也哥哥!” “没错!就算是太宰先生也不可以欺负中也哥哥!” “就是就是!” “织田作,月见姐姐,太宰先生欺负中也哥哥!” 最机智的真嗣直接转头告状。 头一次被小孩子这么维护的中原中也有些愣。 织田作一脸不赞同的看向太宰治。 月见则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被整个织田家孤立的太宰治:“……” 于是最后太宰治连早餐也没吃就被胳膊肘往外拐的织田作给打包上了车。 除此之外,织田作还把他一大早就定好的酒店地址给了中原中也,让他一会儿带太宰治去完彭格列以后直接去酒店,别回来了。 太宰治:“……” 现在的织田作是真的很嫌弃某个觊觎自家闺女的自杀狂魔了。 别说是太宰治,就连中原中也也被织田作隐晦地表示没事就别来他家串门了,省的他家最小的姑娘老觉得她姐姐要给她找姐夫了。 中原中也:“……” 两个被嫌弃的男人一路沉默地到了彭格列总部。 彭格列总部是一座位于郊区的古堡,年代久远,听说是从彭格列一代的时候这里就一直都被定为总部。 因为对他没有那么信任,通常港口黑|手|党关于单派出差的任务都和太宰治没关系,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彭格列的总部。 太宰治就跟个出来郊游的小孩子似的一路走来,一路东张西望的。 中原中也觉得要不是这里地方特殊,他估计还想上手摸摸看。 ……所以这条青鲭是在洗白的时候把脑子也洗没了吗。 中原中也一脸嫌弃地看着身边一惊一乍的太宰治。 “原来这就是彭格列的总部啊。”黑发青年双手合十,一脸感叹。 中原中也都懒得吐槽他:“……走快点,彭格列的十代目现在应该已经在接待室了。” “——哇,那个!”丝毫没听前搭档讲了些什么,太宰治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直接把中原中也丢在了身后,自己跑没影了。 中原中也都甚至没来得及拦住他。 如果可以,中原中也是真的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都说沢田纲吉已经在接待室等他们了,结果这人跟没听到似的,竟然还给他像小孩子一样乱跑? 妈的太宰治!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暗暗告诫自己这次一定要宰掉那条每次都给他惹事的青鲭,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和领路的人说了声抱歉,然后开始找人。 倒也不是很难找,可能是因为太宰治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想法,所以中原中也没花什么功夫就在花园边的草地上找到了正笑眯眯地倒提着一个穿着奶牛装小男孩,和他说话的太宰治。 也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被他倒提在手上的小男孩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穿着奶牛装的小男孩一边哭着,一边还从卷卷的头发里抽出了一个筒状的物体,对着自己就要把自己套进去。 然而没等小男孩将自己顺利套进去,他手上的东西就被太宰治一把拿了过来:“哦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年后火箭炮?” 他装的一脸天真无辜,然后手一松,就把被自己倒拎在手上的小男孩放到了一边。 中原中也原本还在鄙视这个人怎么连小孩子的东西都要抢,结果却听到了他说这是十年后火箭炮。 ——波维诺家族制造的十年后火箭炮,可以让被打中的人和十年后的自己进行持续时间为五分钟的相互对换。 几乎大半里世界的人都知道波维诺家族的这件道具,只是他们之中相当一部分多的人觉得这不过是波维诺说出来的谎言,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十年后火箭炮这种东西。 而对于另一部分少数的人来说,他们却证明过十年后火箭炮的真实性。 褚发青年的表情当即一凛,忙向正把十年后火箭炮拿在手上的太宰治走去:“喂,太宰——” 他话音还没完全落下,面前的太宰治就拿起了十年后火箭炮,把自己套了进去。 砰的一声,十年后火箭炮带起的紫色烟雾散开,中原中也扑了个空。 眼前有光影和空间的扭曲感,被套入十年后火箭炮的时候,太宰治在一瞬间好像感到了时间在他的眼前拉长,这让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彭格列总部了。 远处有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空气中有港口和海风特有的湿漉漉的味道。 青翠的草木在这里安静的生长,燃烧着这片地方仅有的生命力。 这是个太宰治很熟悉的地方—— 他的目光扫过一块就在自己几步之外的无名墓碑,然后偏过眼神,看清了自己正对着的那块墓碑上的字。 ——津岛月见。 津岛修治之妻。 第29章029 在看到那简短的两个称呼时,太宰治的耳边仿佛再度响起了那个少女的声音。 ——“太宰先生不觉得这样听起来就像是我一个人的太宰先生一样吗?” 无比雀跃的声音。 于是那时候的他是这么回答这个声音的—— ——“那就让我成为月见一个人的津岛修治吧。” 他答应了她。 然后, 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好像就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津岛修治了。 那个不知道是谁为她立下这块墓碑的人于是就用这个称呼称呼她:津岛月见, 津岛修治之妻。 那一瞬间, 太宰治有些想笑, 但他却明显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他能感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胸腔, 让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悲伤或是痛苦,脸上的表情安安静静的,可眼神看起来却很茫然。 很茫然很茫然, 像是一只被丢在大街上的猫, 头顶下着大雨, 他蹲在街头, 连眼睛都被雨水打湿, 可怜又迷惘,却还在不停转动脑袋去找将自己丢掉的主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丢掉了—— 那种空茫感带着一种一脚踩空的坠落感。 他很难描述那种感觉, 只是忽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他头一次觉得无计可施,好像他在来到彭格列之前,算计着怎么从彭格列雷守手中拿到十年后火箭炮这些全部的念头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用处。 他用一种长久而专注的眼神去凝视着这座墓碑。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后, 他站在墓碑前, 思绪才逐渐回笼, 那茫然的神情在他的眼眸中转瞬即逝,然后就消失了, 像是湖水上泛起的一丝水纹, 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如此, 胆小又多疑, 即便一个人时,也要将痛苦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埋在心底,不让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看到。 好像只要这样做,他就能骗过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似的。 太宰治不清楚自己是否有这样的想法,他想了很久现在自己应该拥有的想法,但脑海中除了他每晚梦到的那些破碎的记忆和黑发少女和他隔着好像一个世界望过来的毫无波动的眼神外,他却怎么也无法搞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的意识像是在这一刻被中断了一样,理智被剥离身体。 他在墓前站了很久,才忽然觉得,他也许应该碰一碰她。 没什么理由的,他只是想碰一碰它,就好像他第一眼见到月见里月见时,毫无理由的,他就想抱住她,想像猫一样,把自己的尾巴都缠上她的手腕。 然而就在他蹲下|身,想要伸手去触碰这块墓碑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太宰?” 那声音沉稳低沉,却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太宰治回过头。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一身芥子色马甲,手里抱着两束花的金发青年。 此时正下着雨,碧蓝的天空被云翳遮掩,青年戴着一副眼镜,另一只手上撑着一把伞,皱着眉看他。 那是个很容易读懂的人,太宰治轻而易举就从他脸上看到了他对自己的熟悉,怀念,还有出现在这里的意外。 想都不用想,太宰治就猜到了这应该是十年后的他所认识的人。 并没有解释自己是被十年后火箭炮打到了十年后,他从墓碑前慢慢地站起身,将眼底汹涌的情绪收敛的干干净净的,而后举起手,笑眯眯地和眼前的人打了个招呼:“哟。” “哟你个头啊哟!”被他这轻松从容的态度所激怒,对方直接把伞面对着他的脸扔了过去,“你这家伙这几年来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当初就丢下一句‘我去找「书」了,拜拜’,连封辞职信都没有,这么多年来还跟石沉大海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这混蛋怎么还能在见到我的第一时刻说哟!” 虽然金发青年气势汹汹,看起来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但太宰治却依旧轻易地从他的话语里读出了关心。 他避开扔过来的伞,眨眨眼,哦了一声,从善如流道:“那就——嗨。怎么样?” 他还问他怎么样。 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刚才还在眼前的这个太宰治身上感到了些违和,明明已经快十年没见了,但眼前的这个人非但没有一丝变化,甚至好像还更年轻了一点。 但现在看来,国木田觉得自己刚才的怀疑完全就是毫无用处,他可以很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太宰治那个人间之屑本屑了! 毕竟这种多说一句话就想多揍他一拳的感觉也只有太宰治本人了。 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给某人一拳的冲动,国木田走过太宰治身边,蹲下|身,因为只是小雨,所以他也没有从地上将伞捡起来,而是直接将手上的花分别放在了津岛月见和那座没有名字的墓前。 一束红色风信子,一束白色玫瑰。 跟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太宰治也跟着国木田一起蹲下。 他抱起金发青年放在津岛月见墓前的红色风信子,一脸警惕地看向他:“红色风信子的花语是感谢你,你的爱充满我心中——你是不是对我太太有什么企图!” 还没和十年后的津岛月见见上面,甚至还没让十年前的月见里月见对自己温柔一点,但此时的太宰治却已经格外主动地将对津岛月见的称呼改成了太太。 正闭上眼准备为曾经的友人送上祝福的国木田额头默默跳上一个十字。 “她的墓那么新,应该经常有人来打扫吧——你绝对对我太太有什么企图吧!” 实在忍不下去了,国木田站起身,直接一脚踹在了太宰治身上:“我只是按照月见里她的喜好把她喜欢的花送给她而已!而且这里也不止有我一个人会来而已,芥川龙之介和黑蜥蜴的广津柳浪每周都会来一次,这话你应该去对芥川龙之介说!” 如果只是头两年每周都来那就算了。 都已经快十年了,芥川龙之介早就已经跻身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之一了,却仍是保持着每周至少来这里一次的频率,太宰治这混账怎么不先问问人家是不是对月见里月见有企图! 当然,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芥川龙之介的妹妹以及江户川乱步也常常来。 只不过这两个人来的都毫无规律,有时候一星期能过来好几次,有时候一个月也不一定会过来。 来为津岛月见扫墓的时候,国木田独步有时候也会在墓园门口或是墓碑前碰到他们,水火不容的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也只有在这里才会停下对彼此的敌意,彼此对视上一个眼神,然后心照不宣地擦肩而过。 想想别人为月见里月见扫墓的频率,再想想太宰治,国木田就觉得心头涌上一阵火气,脚下的力道更重了点:“所以说既然这么在意他,你这家伙这些年到底滚到哪里去了!” “唔,按照你的说法,我应该是去找「书」了。”巧妙地把自己从国木田的脚下挪了出来,太宰治坐在津岛月见的墓前,这么说道。 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你那种不确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恩,因为我是来自十年前的太宰治哦。” “你这家伙现在推卸责任都推卸到十年前的你自己头上去了吗。”国木田不仅不信,反而对某人这种连十年前的自己都要坑害的行为表示十分不屑。 太宰治笑了笑没有说话。 细细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珠串一样一颗一颗砸了下来,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一身风衣和柔软的头发都落满了水汽。 指尖顺着墓碑上津岛月见的字迹慢慢走了一遍,而后太宰治将头后仰,以颠倒的视角看向较之他偏后的国木田,脸上露出了会让不知道他本性的人觉得乖巧又无害的笑容:“说起来——你叫什么来着?” 国木田独步:“哈,你这是在假装失忆吗?” “也可以这么说。”他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不知道这个人又在玩什么把戏,国木田一脸警惕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国木田独步。先说好,你要是乱叫我名字,我现在就把你丢下海。” 要知道这座墓园就挨着东京湾。 但话才刚刚说出口,国木田就觉得不对。 把他丢下海不是刚好遂了他的意自杀吗,正要改口,他却听到太宰治抱怨道。 “诶,国木田君好残忍啊。”他很自然地就叫起了国木田的名字,态度从容的好像他就是那个十年后的太宰治一样。 但是被叫出了名字的国木田眼神只越发警惕了起来。 以自杀为乐的太宰治竟然说他残忍?这种时候他通常不都会说“哎呀那样就真的太感谢国木田君”了吗。 虽然对以前那个自杀狂魔无比头疼,但是现在这个好像不那么热衷自杀的太宰治反而让他觉得更加诡异了起来。 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太宰治指向津岛月见旁的那个无名墓碑:“说起来,这个是国木田君你的朋友吗?” 他注意到国木田独步是带了两束花来的。 红色的风信子放在了津岛月见的墓前。 白色的玫瑰则是放在了这个无名墓碑前。 “不是。”将手插|进了口袋里,国木田回道,“这是你和月见里的朋友,只是你们都不在了,这座墓没有人来打扫,我就偶尔会带花过来。”说到这里,他还抬了下眼皮,不愉地看了眼面前骤然愣住的太宰治,“还是说这些年你不仅是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脑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吗。” 竟然会问他这种问题—— 沉默了很久,太宰治才轻轻地眨了下眼睛:“……是这样啊。” 他和月见的朋友—— 太宰治的心底隐隐有个猜测。 但是这个猜测还真是对十年后的他不那么友好呢。 很平静地感叹了一声,太宰治敛下眼眸,将视线重新凝回了津岛月见的墓上。 忽然地,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指尖抚过墓碑的一角。 在那里,有人用很小的一排字体刻着她去世的日子。 五月五日。而他在用十年后火箭炮来到这里的时间是在十一月,相差了整整六个月。 之前因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两座墓上,太宰治一直没发现。 但现在看到了津岛月见去世的日子,他忽然反应过来——好像十年后的这个天气……一点也没有十一月的感觉。 “国木田君。”他叫他,“今天是几号?” “哈?”国木田皱起眉,“干嘛问我这种问题,你难道不是因为今天是月见里的忌日才赶回来的吗?” 太宰治:“或许吧。” 国木田:“……” 这混蛋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头疼。 按了按自己发疼的额角,国木田总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这种被气的头疼的感觉了,怪怀念的……怀念个鬼啊! 他会怀念这种感觉就有鬼了! 恨不得直接一笔记本拍在太宰治脸上的国木田咬牙切齿。 但忽然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啊,对了,这个。”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这是月见里的戒指,是乱步先生找到的。她离开后,你就消失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给你。” 那是一枚女士戒指,上面蓝色的钻石被切割成了棱形,和银色的戒托嵌在一起,落在国木田摊开的掌心时就像一颗从夜空里掉下来的星星。 那确实是女孩子会喜欢的戒指类型。 注视着那枚戒指好一会儿,太宰治才伸出了手。 而就是他的指尖捏住戒指的那一瞬间,紫色的烟雾砰的一声炸开,时间的扭曲感在他面前凝为实质,太宰治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摇晃,等他再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国木田和那两座墓碑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神情格外冷肃的中原中和一个和刚才穿着奶牛装的小孩子格外相像的黑发少年。 指间还有某种冰凉的触感,太宰治低下头,就看到了那枚本该属于津岛月见的戒指正被他拿在手里。 啊——他把这戒指带回十年前了呢。 纠结了不到一秒钟,太宰治就果断把戒指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管他呢,到了他手上就是他的了,反正他估计十年后的他应该也用不到这枚戒指了。 第30章030 太宰治这么理直气壮地想着, 然后态度自然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还反过来对中原中也道:“不是说彭格列十代目已经在接待室了吗, 中也你还真是有够磨磨蹭蹭的呢。” 这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如果是平时的话, 这时候的中原中也早该给他一脚了。 但这一次他却出乎意外的只皱了皱眉, 给了他一个有些复杂的眼神。 太宰治:“……” 太宰治:“呜, 你这个眼神看起来好恶心啊。” 他的这个眼神里有深视,有困惑,有讶异,也有为难。 这眼神看上去就像是想要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因为那消息对他而言可能太过不幸,所以他硬生生的压下了对他的怒火一样的感觉。 “该不会是你刚才没看到十年后的我吧。”太宰治随口道,然后看到了中原中也微变的神情。 这是中原中也刚才从蓝波的口中知道的。 作为波维诺家族独自研发的武器, 再加上从五岁起就一直反复使用这东西,蓝波应该是对十年后火箭炮了解最深的人了。 在太宰治被十年后火箭炮打中没多久, 五岁的小孩模样的彭格列雷守就因为到了五分钟而被替换了回来。 那和太宰治被打中几乎是前后脚的事, 两个人皆是看到了紫色的烟雾散去后,原地空无一人的画面。 “十年后火箭炮是和将十年前的自己和十年后进行替换的。”蓝波解释道, “如果你被打中后,十年后的你并没有出现的话, 那就表示十年后的你已经死了。” 虽然没有明说, 但是太宰治听出来了他们是想告诉他, 刚才十年后的他并没有出现。 而那代表着十年后的他已经死了。 其实太宰治也隐约猜到了这一点:“我知道。” 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件事的奇怪, 也没有任何得知十年后的自己死去了的悲伤亦或是惶恐。 在国木田把津岛月见的戒指交给他的时候, 他就大概能猜到了。 自我代入一下就好了, 如果是他的话,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已经一无所有了却还是将妻子的戒指留在别人的手上,自己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种可能,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死了。 第二种可能,因为他没有找到那枚戒指。 第三种可能,因为那时候的他出于某种原因甚至没来得及顾上带走妻子的戒指。 出于对自己的信任,他很理直气壮地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性。 那么在第二种可能性中,他又是为什么没能找到那枚戒指呢。 按照墓碑上的名字和那位国木田君来扫墓时的态度,他们应该是知道并且默认了那个未来世界里月见里月见和他的恋爱关系,就算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们也应该是亲密的恋人。 所以在那个未来中,月见里月见的墓上才会被用津岛月见来称呼。 太宰治毫不怀疑国木田还给他的那枚戒指是未来的他送给津岛月见的,否则他也不会把戒指给他。 但是这样就有一个很矛盾的问题了。 一般人在收到恋人的戒指,哪怕不会戴在手上,也会贴身携带。 津岛月见死去后,她手上的这枚戒指也应该伴随她坠入棺木陷入永眠,又怎么会被别人找到,到了别人手里最后转交给他? 至于第三种可能性—— 除了国木田第一眼看到他时就提到的「书」外,太宰治根本不作他想。 再联想到那个世界的时间几乎要比他在这个时间的时间慢上整整六个月,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但是那还是不够。 没有充足的证据,他的猜测到底只是猜测。 所以说要是能够再去一遍那个世界就好了—— 这么想着,太宰治若有所思的目光就落在了蓝波身上。 其实仔细想想,虽然这位彭格列的雷守已经换了回来,十五岁的少年比起五岁的小孩子确实是难对付了点,但是也不是没办法。 就是绕过彭格列不惊动他们,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可能有点麻烦。 那眼神就跟看一块放在砧板上的牛排一样。 蓝波浑身上下的毛都要炸开了,跟他姐第二世遇到太宰治格外神似。 好在那种像是时刻捉摸着如何下手的眼神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太宰治暂时打消了直接从蓝波身上下手的打算。 说起来,比起蓝波,明明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啊—— 将双手插入风衣口袋,身上还带着那个世界湿漉漉的水汽的黑发青年慢慢挺直身:“要走了哦,中也君。”刚才还在一直拖拖拉拉的人此时却露出了有些迫不及待的笑容,“可不能让彭格列的首领久等啊。” 说到底,彭格列雷守终究只是彭格列十代目的守护者而已。 他又为什么不能直接越过对方,直接和对方的首领做笔交易呢。 沢田纲吉应该会对他手里攥着的情报很感兴趣的吧。 将心情彻底收拾干净,此时太宰治的脸上已经全然看不出刚才见到津岛月见墓碑时的神情。 知道自己十年后已经死了的消息也未曾带给他一丝半点的负面情绪,他脚步轻快地向着接待室走去,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看上去就跟要去跳河自杀一样,甚至还回头催促被他这反差搞得有些懵逼的中原中也:“中——也——君,快跟上来哦。”连声音也轻快。 中原中也:“……”这他妈是哪里来的准备去春游的小学生啊! 按住自己抽搐的唇角和想要在后面给他一脚的冲动,中原中也摸出手机恶狠狠地按着键盘打了一封邮件发了出去。 月见里月见收到邮件的时候正在腌制牛排。 她的手机放在客厅里,听到她手机响动的咲乐对着厨房喊了一句:“姐姐,你有邮件哦!” “谁的?”她头也没回地问了一句。 “啊,是中也哥哥的!”打开手机,看到发件人那里写着的名字,咲乐开心道,“中也哥哥问你,那条青鲭是不是昨天后来还被织田揍了脑袋,现在脑子坏了。啊,青鲭是谁啊,织田作还会打人吗?”不知道这些人之间复杂的关系的小姑娘不解道。 正在她旁边被迫和一群小鬼们打游戏,而且还是被完虐的织田作:“……”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 月见里月见和中原中也是在早上的时候交换的邮箱的。 那时候港口黑|手|党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重力使气势汹汹地把前搭档绑进车子里后,在对上身后黑发少女的眼睛时,身上那好像恨不得一刀劈来的气势陡然轰塌,褚发青年的耳后带起些薄薄的绯红。 他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眼神游移了一瞬,然后佯装不经意地开口问她:“有邮箱吗?” 原本还在很耐心的等着前前前上司说话,以为他要和自己说些什么重要的事的月见里月见:“……?” 将她的沉默误以为是没有,中原中也皱了下眉:“没有吗。” 他皱眉的时候就没了刚才向她讨要邮箱时的别扭和不太符合他黑|手|党干部身份的羞涩,“那手机号码或者le。” “……有邮箱。”她把自己的邮箱号报给了他。 中原中也的眉头这才松了松,把她报给他的邮箱号记了下来。 然后他又像是礼尚往来似的把自己的邮箱号报给了她。 月见里月见只好也摸出手机记了下来,但心里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种古怪的感觉一直维持到上司先生离开后,咲乐拉着她的手边往家走,边说话:“姐姐和中也哥哥刚才那样不就像是联谊的时候,男生和女生互相交换联系方式的样子吗?” 月见里月见:“……”好像确实有点像。 但是,月见里月见:“你从哪里知道联谊的?” 她记得,咲乐好像只有五岁吧。 “从电视剧上哦。”咲乐向着自家姐姐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月见里月见:“以后不要看了。” “为什么?”咲乐问,“因为那些电视剧是大人看的吗?” 月见里月见:“……算是吧。”她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们家的男孩子和小姑娘都是人小鬼大的,她管不了,让织田作管吧。 被月见里月见顺利甩锅的织田作:“……” 红发男人想了好一会儿,决定先把电视剧这个问题放一放。 说实话,这问题其实在一个单身爸爸看来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而且他也相信他们都有分寸,现在需要重视起来的反而是另一个问题—— “过来。”织田作向着孩子们招了招手。 有些茫然地对视了一眼,五个孩子乖乖地站到了他面前。 织田作蹲下|身,保持了一个和他们平视的姿势,斟酌了片刻,他很认真地开口道:“以后我不在家,家里只有姐姐在的时候,如果遇到了太宰哥哥或者中原哥哥过来,你们记得不要给他们开门。” “为什么啊。”幸助大大咧咧地问道,全然没看出自家老父亲正在心心念念自家大姐的安危,“难道他们是大灰狼,会把我们吃掉吗?” 织田作:“……”谁说他们想吃的是你们。 第31章031 因为双方之间存在着沟通障碍, 这种试图把两只狼关在门外的方式一度没有得到孩子们的肯守。 最后还是织田作许诺了新的玩具, 游戏和一次家庭旅游, 双方才勉强达成了共识。 但这和月见里月见已经没关系了。 因为那时候的她已经开始对着菜谱研究起了火焰牛排的做法。 在知道中原中也刚才是带着太宰治去彭格列后,她就不那么急着找真理天文了。 她目前手上对真理天文的情报很有限,再加上意|大|利并不是她的主场,贸贸然只会打草惊蛇, 中原中也这次带着太宰治去彭格列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就是去和彭格列交涉这件事,既然有现成的情报来源,那么她也不必急于一时。 与其做无用功, 她完全可以用现在到中午的时间来想象她的前前前上司喜欢吃什么,用美食来贿赂是种不错的选择。 就是可惜了织田作这里没有好酒,不然用红酒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出类拔萃。 想了很久, 月见里月见决定做红酒牛排。 倒也不是中原中也挑食, 所以需要她花费大量的时间来思考到底做什么他才会喜欢。 事实正好相反,在她认识的人里,中原中也可能是最好养活的那个。 太宰治喜欢吃海鲜, 口味偏重, 不爱吃甜又吃不了辣, 织田作是只嗜辣, 广津柳浪和福泽谕吉的口味都偏淡, 只是前一个更喜欢豆制品, 后一个更喜欢蔬果, 江户川乱步就更别提了, 吃个蛋糕都要把上面的奶油刮掉,家里的五个小孩子都没他那么挑食。 而中原中也他是真的不挑食。 大概是因为身份和曾经经历的缘故,他吃什么都不介意,食物的口感怎么样也无所谓。 甚至给他发霉的面包,只要没腐烂到完全无法入口的地步,把有霉菌的地方撕掉,他也能将就着吃下去,在食物上,他表现的好像根本没有任何欲|望。 月见里月见做什么他都欣然接受,并且毫不拒绝。 现在想想,火焰牛排大概是她能猜到的中原中也最感兴趣的事物了吧。 毕竟第二世好几次和对方去出任务的时候,他点的都是这个。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果然还是有酒最好。 思索着这个问题,月见里月见把腌好的牛排放到一边,决定找特意在今天休了假的织田作出去买酒。 也不用太贵,买点度数高的就好,反正中也先生酒品不好,喝醉了容易套话。 在第二世曾经见过乖的跟只猫,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中原中也的黑发少女如是想道。 走之前,月见里月见回复了刚才那条短信。 她回道:“请习以为常。” 又不是没见过太宰治脑子有坑的样子。 第二世的时候还没习惯和她一起被他拉着三人殉情吗。 成功接收到这封邮件的手机发出了微微的震动,如果中原中也现在接起手机,看到月见里月见发来的这封邮件,那他一定会说:习以为常个鬼啊,太宰治这混蛋根本就是两幅面孔,人前一副,人后……哦,对不起,也同样是那德行。 这人活着简直就是在浪费资源,但偏偏他还总是杀不死自己。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到这么个人成为了搭档。 就好比现在,他看着和沢田纲吉隔着一张会议桌面对面坐着,同样向着对方报以微笑的太宰治就觉得一阵头疼。 这条青鲭能不能看清楚他们现在到底是在谁的地盘上啊! 他话里话外对沢田纲吉的威逼利诱就不能委婉点吗? 听听这货说的到底都是些什么话—— “……那还真是遗憾呢,我本来以为沢田君会很爽快的答应我的条件的说。” “太宰君提出来的交换条件很有意思。”没有将对方戏谑般的调侃放在心上,沢田纲吉露出微笑。 那是天空一样的笑容,包容,温柔,却也深邃,带着无法琢磨透的深深凝视,“但是太宰君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黑发青年眨眨眼,顺势露出了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你想我们提供那个组织的相关情报,但是后续和危险都需要我们来承担,太宰君只需要将唇一碰,告诉我们那些或许我们并不缺少的信息就能轻而易举从我们这里得到对十年后火箭炮的研究。”沢田纲吉温声道,“这样的交易对我们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太宰治:“那沢田君希望我付出什么呢?” 是希望他付出,而不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前者不止有个希望的前提,而且连范围都囊括在他自身的能力之内,把限制卡的死死的。 在玩弄文字上,可以说没有人是太宰治的对手。 好在沢田纲吉也不介意。 棕发青年将手指交叉着压在唇下,首领年轻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不快的神情,他依旧微笑着,那种微笑带着沉稳和笃定,平静得像是一片大海,窗外和煦的光拂在他脸上的时候,你甚至能看到他暖棕色的眼底闪动着粼粼的,宛若水纹一样的柔光,那同样是宁静而深邃的,看起来清澈见底,但一眼望下去却只有一片温柔的幽暗。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的声音很温和,“太宰先生你与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直觉告诉他,对于这个对彭格列有着莫名敌意的组织,太宰治同样也抱着除之而后快的念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组织会有这样的敌意,但是沢田纲吉很清楚一点,那就是他们这并非是一场交易。 “我们这是合作。”他说。 彭格列十代目的脸上甚至还带起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太宰治当然不肯承认合作这种事:“沢田君这句话说的可就太违心了,毕竟惹上麻烦的是你们彭格列,可不是我们港口黑|手|党。” 哪怕他确实因为某种原因对这个组织有着说不出的厌恶,但是这种事承认了他还怎么偷懒啊。 反正意|大|利又不是他的主场,有什么危险的事忽悠彭格列出手不就好了。 这个组织看着就很危险,他还有想多活几年的理由呢。 为此,他还给出了一个很理直气壮的理由,“再说了,我现在也只是一个逃离了港口黑|手|党的普通人而已,你们黑|手|党之间的争斗本来就不应该扯上我,找中也吧,反正他就是干这个的。” 说着,他还相当配合地做出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 正坐在一旁,在这场谈判中纯粹只是充当了一个背景板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起了他不知道多少次的想过的一个问题:他能宰了太宰治这混蛋吗? 倒是沢田纲吉一脸慢条斯理,看起来丝毫没有为太宰治的不要脸而折服。 “那么太宰先生想要我付出什么呢?”这次就换成了他来问出这个问题了。 嘴上说着不合作,但是却又愿意坐在彭格列总部,甚至把自己手上的一部分底牌泄露给他。 这就只能说明太宰治并不是不愿意合作,而是他在一步步地试探自己的底线,并且想要踩在自己的底线上向他提出要求。 “那么就双方各退一步吧。”露出了这次谈判里最为真切的笑容,黑发青年问道,“「书」,是什么?” 这才是他最真实的目的—— 太宰治毫不怀疑沢田纲吉会知道「书」。 而确实,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沢田纲吉确实知道「书」的存在。 只是对于太宰治提出这个问题他看起来有些惊讶,但不过瞬间,那丝惊讶就如风平浪止,即刻就从他的脸上被抹去了。 沢田纲吉也不问他为什么向他问起「书」。 彭格列十代目对此始终秉持着一种包容且置身事外的态度,毕竟他和太宰治说到底也只是互利互助的关系,他们还没好到能直接对对方提出询问的程度。 “虽然我不知道太宰君是从哪里知道「书」的存在,但实际上,用「书」的叫法来称呼他并不恰当,你应该说那是——”沢田纲吉念出那个名字,“世界基石。” 光是从这个名字,太宰治也隐隐读出了很多东西。 基石这个的意思是做建筑物基础的石头,他是基础,也是一切的起点。 而世界的基石这一称呼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诉所有人:这是构成世界的基础,世界是由此而组成的。 这很有意思。 太宰治这么想道。 那么世界又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粗略一点,他可以说世界是由一切有生命的物体和没有生命的物体构成的。 科学化一点,他可以说世界是由各种元素所构成的。 但这是个很大的命题,毕竟每个人的思维方式不同,想象出来的世界构成自然也不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这个疑问,沢田纲吉主动为他解释道:“秩序和规则,这就是所谓的世界基石。” 实际上世界基石并不是那么具体的事物,而是一种抽象又概念的东西。 像是秩序,人会一天天变老,这就是秩序。 像是规则,死去的人无法复活,这就是规则。 世间一切的秩序和规则都是世界基石,而所有的世界基石又构成了这个世界。 沢田纲吉:“我们就居住在这个由世界基石构成的世界上,每一个念头每一个行为都对应着一块世界基石。” “所以,假如有人消除了其中一块基石,那么他对应所做的那件事也就会随之消失。”太宰治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就和打游戏一样,我因为一个操作失误,然后把游戏输掉了,那么只要我回到操作失误之前就先把这个失误消除掉,我的游戏就不会输了。” 两人隔着会议桌对坐着,浮动的光影越过玻璃窗,跳落在他们的身上和桌子上。 斑驳的光斑映在桌子中央,有意无意地剪裁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棕发青年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将十指交叉着摆在自己面前,唇角无时不刻不带着一抹温柔平静的笑容,而他对面的黑发青年却是穿着一身暖色的风衣,有白色的绷带从他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肩颈处露出来,他的神情苍白,可唇角却也勾着一抹弧度。 两个人隔着光对坐着,一个明明穿着一身黑色却好像连眼眸都淌着光,一个明明坐在阳光下,却连眼眸都是晦暗的。 两个人都带着笑,你一句我一句地对世界基石的情报进行着补充。 “世界基石所对应的是秩序和规则,那其中就也包括了时间和因果。不只是消除,世界基石同样也可以修改。” “一切的不可行世界基石都将为你实现为可行。”敛下眼眸,将所有的情绪都盖在眼睫下,太宰治总结道,“他甚至可以——复活死去的人。” 在那一刻,太宰治终于知道十年后的他在试图做些什么了—— ——他在企图复活他所爱的一切。 “看起来真像个疯子啊。”十年前的太宰治对未来的自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疯狂的就好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企图用最后的挣扎孤注一掷一样。 第32章032 “疯子是指幻想着不切实际的人。”以为他口中的那句看起来真像个疯子说的是世界基石的沢田纲吉很从容地接下了他的这句话, “但世界基石确实能够将一切的不可能化为可能。” 别说是死人复活, 只要有世界基石在,就算是更改历史也完全可以做到。 不过这同样容易让人产生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果当你用世界基石改变了一段你过去发生的事,时间依然持续着,而后你创造了一段新的过去。 旧的过去被新的过去覆盖, 那么你又如何知道在这段新的过去中, 你所遇到的人和想要改变的一切就是自己原本想要改变的一切呢? “祖父悖论。”沢田纲吉说。 棕发青年的眉眼依旧温温润润的, 唇角始终带着一抹从容不迫的弧度。 而所谓祖父悖论的意思是说:假如你回到过去, 在自己父亲出生前把自己的祖父母杀死, 但此举动会产生一矛盾的情况:你回到过去杀了你年轻的祖母, 祖母死了就没有父亲, 没有父亲也不会有你,那么是谁杀了祖母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们分坐在两侧,太宰治同样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浓重的压迫感。沢田纲吉以同样平静的眼神回视他,但那种平静却是轻松而坦然的, “但是我可以确定,世界基石改变的确实不是平行世界的你的过去。” 能够解决祖父悖论的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理论。 那就是平行世界理论。 对于这个世界, 有人认为它存在着无数个平行世界。 如果有人回到了过去杀死了他的祖父母, 那他杀死的可能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的祖父母,他的这个举动只会使那个平行世界的自己不再存在,而他本身的世界中的自己则平安无事。 而沢田纲吉之所以能够肯定世界基石改变的并非是平行世界的过去, 那纯粹是因为他们这里刚好有个可以和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沟通的某人。 不过倒并非是这个世界的白兰·杰索用世界基石改变过什么, 毕竟要是他真的触碰到了世界基石, 现在要不就已经统治了世界,要不就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绝不仅是这样的软囚禁。 曾用世界基石改变了过去的,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白兰·杰索—— 用这个世界的白兰·杰索的原话来说就是:“老实说他应该是所有平行世界里混的最惨的我了吧,没有掌控世界的野心就算了,就连掌控整个世界的的野心都没有,没想到最后反而集齐了七的三次方打开了世界基石,呀,这么一想还真不愧是我呢。” 说起前半句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轻佻和漫不经心,可当说起后半句另一个他集齐了七的三次方时,那语气又充满了十足的认同感。 既傲慢又自负,甚至对自己都只有满满的残酷。 这就是白兰·杰索。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来骨子就带着凉薄,白兰可以说是把任意妄为这个词展现的淋漓尽致的。 在所有反派里,他想要毁灭世界的原因可以说是最清新脱俗的一个。 他毁灭世界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悲惨的过去,又或者说是想要重新创造一个没有人类或是只有人类的世界。 他纯粹是因为——无聊。 因为无聊,所以想要去毁灭这个世界,然后再重新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因为有趣,所以让十年前的沢田纲吉他们来到了十年后,还允许入江正一的背叛和六道骸在身边的隐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相当纯粹的人。 纯粹的因为喜好去做事,那种纯粹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过度自我和傲慢。 无论哪个平行世界的他都是如此,所以沢田纲吉也并不担心他会说谎。 不过不屑于说谎是一回事,怎么撬开他的嘴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又是另一回事。 到底是有着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记忆,白兰要是不想说,还真的没人能让他说。 就像是沢田纲吉曾询问过白兰那个平行世界的他到底用世界基石改变了什么。 他就是眨眨眼睛:“诶,难道继人身自由后,我的个人感情也没有了丝毫的隐私了吗。”摆明了就是不想说。 个人感情这个词其实囊括的范围很大 比如说,出自自身的兴趣爱好,那也叫个人感情。 于是那时候的沢田纲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年轻的首领脸上依旧是游刃有余的笑容,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白兰君这么说,那我就暂时当的确如此吧。” 然后那时候他们的交谈就到此结束了。 虽然不知道世界基石到底是怎么冲破祖父悖论的,但是毫无疑问的,世界基石所改变的就是本人所处的这个平行世界。 对此,太宰治也不说信不信。 光影明暗交界处,他鸢色的眼睛像一尾掠过潮汐的阴影,闪烁着幽幽的暗芒。 他露出微笑,然后态度相当真诚地感叹了一句:“这还真是不可思议啊,就和我第一次听说十年后火箭炮的存在一样不可思议。” 其实自从他们说起世界基石开始,中原中也就一直一知半解的。 他其实很多次都想说要不然他先出去等着好了,但是无论是太宰治还是沢田纲吉都好像一瞬间忘接了还有他的存在似的,只自顾自地相互谈论起了这东西。 也就到了现在,凭借着和太宰治搭档了那么多年的经验,中原中也听出了这个自走人型黑泥根本就还是盯着人家的十年后火箭炮。 中原中也:“……” 自家雷守的十年后火箭炮被盯上了,沢田纲吉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愉,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只是眼神却稍稍投出了一丝尖锐:“关于十年后火箭炮这一点,我想太宰先生应该是不至于那么惊讶的——毕竟你刚刚还尝试了一次,不是吗?” 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温和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沉重的压迫感。 从十四岁到现在的二十四岁,沢田纲吉其实一直都在不停地失去着什么。 从少年到现在,从一个废柴学生到彭格列十代目,除了沢田奈奈,他最重视的就是这些始终都陪伴在自己身边,和他一起成长的守护者了。 而其中,蓝波是重中之重。 因为他是所有人中最小的那个。 他接过雷之指环成为守护者的时候只有五岁,还是个小孩子。 沢田纲吉将他护在羽翼下,这一护就是十年。 太宰治敢在人家的地盘欺负人家的孩子,这无疑就是触了人家霉头。 沢田纲吉没和他算账也就算了,他还主动把十年后火箭炮的话题送上来,好像生怕不知道自己欺负了人家孩子似的。 然而面对彭格列十代目隐忍的怒火,太宰治却皱起了脸,一脸沉思:“啊,原来那就是十年后火箭炮啊——那么那个像小牛崽一样的孩子就是彭格列雷守了?”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因为听说彭格列雷守是个少年人,所以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哪里跑来的小牛崽呢。” 言下之意就是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者无罪,这就是个免罪金牌。 “蓝波只是穿着牛奶装,把一个小孩子看成小动物,太宰先生的眼神当真需要好好检查了。”沢田纲吉言笑盈盈。 “毕竟我也没想到彭格列的守护者是个这么富有童趣的人,将十年前的自己和自己替换了不说,十年前的自己还穿着奶牛装。”太宰治微笑回之。 两个人同样笑着,一个西装革领,温和绅士,一个卡其色风衣,柔软无害。 光看外表都不太像是个黑|手|党高层的两个人先是对着彼此露出了貌似友好的笑容,下一秒,各自的眼底转过一道暗芒,和谐的氛围像是被一把利刃当空切下似的,光影临空兜下,一刀切在会议桌上,平平整整的,一面是沢田纲吉,一面是太宰治。 他们两相对弈着,身上的气势像急骤而来的乌云一样,黑沉沉的,压的人几乎有些喘不过去。 然而不过一瞬,那种气势又在同一时刻从他们身上消失了。 他们依旧微笑对视着,好像刚才碰撞的杀气都只是一个假象罢了。 等从彭格列出来后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在这两个小时里,太宰治光是和沢田纲吉打太极就打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 这两个人一个人擅长文字游戏,一个有着彭格列的超直觉,最后也只是从对方的嘴里得到了寥寥自己想要的消息。 除了世界基石外,太宰治只知道了关于十年后火箭炮的一部分消息,除此之外关于如何找到世界基石,七的三次方又是什么,他是半点都没从沢田纲吉嘴里打听到。 所以说和这种人打交道是最没意思的了。 毫无形象地摊在车后座,太宰治虚虚地将手背遮过自己的头顶。 其实有关于十年后火箭炮所谓的将十年前的自己与十年后的自己交换,这个交换指的是与平行世界的十年后的自己交换。 平行世界是个很有趣的词。 用科学的语言来解释平行世界的话,就是以一个‘如果’的发生,通过不一样的选择,使世界发生分支,拥有无数种可能性的无限分裂的量子宇宙。 人是拥有无限存在的可能,所以人也拥有着无数个平行世界。 ……所以说,这也就表示着。 他被十年后火箭炮打中的那个津岛月见死去的未来,可能并非是他的未来。 月见里月见现在开始怀疑沢田纲吉到底对太宰治做了些什么了。 只不过是在早上的时候去了个彭格列,回来的时候太宰治好像整个人都不正常了一样。 她坐在沙发上被小家伙们缠着和他们一起打游戏的时候,太宰治就坐在一旁的桌子上,面前立了本书,双手压在桌上,脸埋在手臂里。 从表面上看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就是书是倒着放的,他半张脸埋在手臂间,半张脸却抬起头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从书后偷偷看着她。 她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他就站在厨房外,半个身子躲在门后,扒着门板,同样只露出一双眼睛往里面看她。 明明看着像是在躲着她偷看她,可眼神被她抓到了,他又无动于衷。 一双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眨也不眨一下,就跟家里的猫似的,无时不刻不跟在你身后,躲在壁橱里偷偷看你。 但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着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偷偷看你。 第33章033 人是无法理解的猫的想法的。 就好像现在月见里月见根本不知道太宰治想做什么。 她能感觉到他胶在她身上怎么拽都拽不掉的眼神, 那种眼神跟随着她,追逐着她, 将她密不透风地裹在其中,无论她走到哪里,这眼神都如影随形。 “你对他做了什么?”就连织田作也那么问。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我能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 她倒还想反过来问这是不是太宰治想要对她做什么。 早在第一世的时候, 他就已经将她对他的信任全部都透支完毕了。 她被骗的一头撞在墙上,头破血流的。 那种好像她从未了解过这个人的茫然感缠在她的心头,一直困了她整整三世, 甚至直到第四世的时候, 她站在高台上, 按照记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踏入自己的陷阱, 对着他的心脏扣下了扳机,面对他似乎若有所感地抬起来的那一眼, 那种茫然感也未曾消退过一丝半点,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变得更加沉重。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月见里月见只要阖上眼睛, 就会看到高楼之下,在她的子|弹击中太宰治的心脏前, 那个一身寡淡的青年抬起头,隔着时间与杀意向她望来的那道深深的凝视。 ——他明明是看到她了。 ——他也明明是看到了那枚朝他心脏而来的子|弹。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看到了她, 他却仍然什么都没有做。 穿着一身黑色的青年就那么站在那里, 不躲不避地, 朝她微微一笑。 就好像,他迎接的不是一柄来自死神的镰刀,不是她对他满腔的恨意,而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只要站在他面前,眼睛就会亮晶晶的,即便捂住了嘴,喜欢依然会从眼睛、鼻子、耳朵里冒出来的,连空气都被她的喜欢浸的甜滋滋的小姑娘。 她认识了他整整三世。 第一世她追着他走,第二世她避着他走,第三世她盲目又痛恨地想要将一切报复回去。 整整三世,三辈子,她以为她总能看清他些什么。 但是她错了。 直到她的子|弹真的击中了他的心脏,他的鲜血从心口不断地蔓延出来——直到她好像真的杀死了他,她也仿佛一点都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太宰治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当他看到她的时候,看到她握着枪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会猜到那是陷阱吗? 他能看出她想杀她吗? 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痛恨吗? 如果他能猜到,能看出来,能感觉到,那么为什么他不躲开。 为什么他看到她,还能笑起来? 有一种比痛恨更深的情绪涌上心头,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开始觉得茫然。 “我做错了吗?”那个时候的她曾那样问过福泽谕吉。 她做错了吗? 明明在第三世的时候,她抱着对他的满腔恨意往上爬,直到后来她被白虎会和杨义生在背后反咬了一口,在死之前,她更多的也是不甘心。 不甘心她依然什么也做不到。 不甘心他在骗了她以后,还连一点惩罚都没有。 她抱着满腔的怨愤重来,然后遇到了翠铃。 那个温柔的像是春光一样的女人,但是她死了。 于是她又重新变为了一无所有。 从短暂的温柔中脱身,月见里月见一度觉得自己像是在这条路上走到了尽头。 翠铃的死像是在她的前方划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其实现在想想,在翠铃死后,第四世的她甚至比第三世还要执着于杀死太宰治,更多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呢。 反正一世一世的重来到最后都以一无所有作为结局,那么就干脆不再要有未来了吧。 那个时候的她大概就是那样想的。 杀了太宰先生以后,我也和他一起去死吧。 她不知道那种近乎殉情的想法是来自哪里,但她知道一点,那就是那个时候的福泽谕吉一定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于是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像一团融化的雪一样,慢慢地松懈在他怀里,将头枕在他的腿上,让他用手掌温柔地抚过她的头顶。 “那已经过去了。”他说。 但是到最后,他也没有回答她,她是不是做错了这个问题。 而直到现在,月见里月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只是就如福泽谕吉说的那样——那已经过去了。 这句话并不是在否认她曾经做过的一切。 福泽谕吉的意思是说,那些事她已经做过了,既然做过了,那么又何必非要在那么执着的追逐那些问题的答案呢。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 月见里月见想。 无论是他欺骗了她,还是她杀死了他,亦或是他们之间更多的那些纠葛,那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也就没必要计较了。 这么想着,原本因为太宰治的眼神而显得有些躁乱的月见里月见也慢慢地冷静下来。 她不再理会他胶在她身上的眼神,开始做午餐。 午餐是早就想好的火焰牛排。 大概是继承了那个早就已经被记忆模糊了面容的父亲的做菜天赋,月见里月见在厨艺方面也相当有天赋。 做好的牛排往桌子上一放,高浓度的白兰地倒上提前煎过的牛排,火花高高得窜起,把几个围观的孩子兴奋地连连高呼,纷纷吵着再来一遍,跟看魔术似的。 织田作还开了瓶红酒。 可能是因为酒真的是男人的浪漫。 把酒一倒,三个人酒杯一碰,就是平常连一个眼神对视都能吵起来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这次也很安静。 安静地喝着酒,聊着天。 月见里月见听见他们在谈黑|手|党的事。 她对那些不感兴趣,就干脆和小家伙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到什么说什么,说的话和问的问题都是天马行空的。 幸助甚至问她说彭格列的首领是不是长着三个头,四条手臂,八条腿,危急的时候还会变身的那种。 在小孩子看来,自己的爸爸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 如果有比自己爸爸还要厉害的存在,那肯定就不是人了。 想了想,月见里月见还是决定说实话比较好:“不是。” 她这么说,“彭格列的首领只是一个普通人。” “诶,普通人啊——”幸助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下来。 “很失望吗。”月见摸了摸他的头。 幸助说:“也不算失望啦。不过既然是彭格列的首领,那他就算是普通人,也一定是个很厉害的普通人吧。” “对。”她回道,“他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普通人。” “姐姐见过她吗?” “见过一次。” “那彭格列的首领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幸助很好奇。 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那一瞬间,月见里月见好像再度看到了那个站在花园里,明亮又孤独的青年。 他站在阳光下,回头对她微微一笑,却寂寞的好像从未被人拥抱过。 纤长的眼睫轻轻地敛下,于是月见里月见说:“他啊——” “——他是一个偶尔也需要别人抱抱他的普通人。” 不是王,不是教父,不是彭格列十代目。 他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包容着别人,却也同样渴望被包容、被拥抱的普通人。 幸助有些听不懂。 黑发少女揉揉他的头发,也不介意。 因为追查真理天文的缘故,月见里月见这些年确实去过不少国家,咲乐不喜欢听黑|手|党的话题,就让她讲其他国家的见闻。 月见的口才算不上好,说出来的见闻也干巴巴地。 但孩子们却听得连连惊叹,不住地缠着她问各种问题。 等好不容易说完了,她偏头往旁边一看,那边桌子上已经醉倒两个了。 月见里月见:“……” 中原中也喝醉了还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上司先生酒量不好还喜欢发酒疯是整个港黑人尽皆知的秘密。 但是月见里月见万万没想到织田作的酒量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们港黑的酒量还能不能好了。 黑发少女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她家老爷子人老了,这些年只是偶尔碰下清酒,所以酒量直线下降就算了。 月见里月见可是记得第一世第二世忘年会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坐在她旁边,被下属敬了一杯酒,结果一杯就倒,最后还是她在芥川银的请求下半背半拖带着他回去的。 森鸥外的酒量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自己大概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来不会在外面过度饮酒。 坂口安吾就更别提了,在外面喝酒最多只碰三杯,严谨又克制,要是碰到了他要开车的情况,他滴酒都不会站遵纪守法的根本不像个黑|手|党——等等,他也确实只是个卧底。 堂堂港黑,他们大概连江户川乱步的酒量都比不过。 她家侦探先生偷喝酒的时候都能喝上好几口。 不过好在织田作的酒品还算不错,喝醉了也只是坐在椅子上,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光斑,像株误以为那是太阳的向日葵。 隔壁的中原中也都已经和太宰治快要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太宰治和他说了什么,褚发青年一脚踩在椅子上,然后暴怒地揪起了他的衣领:“我就知道是你这混蛋干的!” “诶,中也你莫非不喜欢这礼物吗?”即便是那满腔的杀意已经凝成实体重重地压在了脊背上,但太宰治却仍是那唇角带着轻笑的漫不经心的样子。 月见里月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礼物这词从太宰治口中一出来就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和她一样,中原中也大概也有着这样的感觉。 褚发青年表情一冷,而后眉峰一展,眼角自唇畔拧出一道狰狞的弧度:“哈?你这家伙还真敢说啊,那我也干脆送你一份回礼好了——!” 毫无征兆地,一个拳头就猛地落在了太宰治的脸上。 不过搭档不愧是搭档。 显然预料到了中原中也会动手,在那一拳头堪堪落在自己脸上时,太宰治抬起手,险险地挡了下来,只是因为力量的差距,他还是免不了被揍得向后一个踉跄。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一旁的织田作。 就见还没清醒过来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还仰着头盯着头顶的光斑,隔壁的吵架声显然一点都没传到他耳朵里,他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没办法了,叹了口气,月见回过头。 在中原中也准备再揍太宰治一拳的时候,她上前了一步,然后拽住了他的手腕:“中原先生。” 微凉的触感握上手腕,中原中也的脚步被拉的一停。 他转过头,而后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张他很熟悉很熟悉的面容,曾经无数次的,他梦到这个人。 但是等到醒过来的时候,他却又什么都忘记了。 中原中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做梦的,因为他不是人类。 所以即便清醒了以后,回忆起那大片空白的梦境,他也只是觉得——因为他不是人类,所以他不会做梦。 直到现在,梦与清醒的界限,那些无数次在梦境中出现过的,又在醒来时被他遗忘了的记忆像山洪一样向他涌来,那些记忆将他淹没,他甚至听不到面前的黑发少女正对着他说些什么。 他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在那种连她也感觉到不对劲的长久的沉默中,他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小混蛋。”他这么叫她。 第34章034 他的声音沙哑又疲惫。 月见里月见感觉到有一道重量轻轻地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是中原中也的额头。 他将额头压在她的肩膀上,手臂紧紧地圈着她的腰身。 “小混蛋。”他又叫了她一声。 月见里月见迟疑了很久, 才意识到他是在叫她:“……恩。” 她含糊而踌躇地应了一声, 中原中也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依然用力地抱着她,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她的肩窝,然后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她。 “小混蛋。”他先是叫她小混蛋, 然后又叫她, “月见。” 那是很轻很轻的两个字。 没等月见里月见那其实就是自己的名字, 她就感到自己肩窝处隐隐有些湿意。 想要说的话被那一点湿润尽数噎了回去, 被他拥在怀里的身形微僵。 月见里月见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见过上司先生露出过这样的一面。 在她的第一世里,上司先生在她看来就是头讨厌又爱欺负她家太宰先生的恶龙。 所以她和他吵架,对他做鬼脸,和太宰治一起对他做各种恶作剧。 而上司先生每每都是被她惹得脖颈和额角的青筋直跳, 想揍她想的不得了, 可每每抓到她, 那只想要狠狠揍下去的手就不由自主地在半空中软了力道,最后落到她额头上, 就变成了弹在额头上一个轻轻的力道。 但那时的她却还是不知足,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对着他张牙舞爪地, 还学着太宰治的样子叫他黑漆漆的小矮人, 蛞蝓, 五公分先生——最后那个称呼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因为中原中也一米六, 她却有一米六五,比他足足高了五公分。 上司先生都被气笑了,叫她小混蛋。 “太宰治是个大混蛋,你就是个小混蛋。”他冷笑着道,“大混蛋教出来的小混蛋。” 然后从那之后,小混蛋就好像变成了第一世时他对她的专属称呼。 就连第二世时他也没有那么叫过她。 虽然第二世他没有那么叫过她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没有跟着太宰治,反而是成为了他的下属。 没有了对太宰治盲目的喜欢和偏袒,没有了对他盲目的迁怒和偏见,原本太宰治教出来的小混蛋就变成了中原中也的贴心小棉袄。 那时候就连月见里月见自己也惊讶于她和中原中也的合拍。 不需要多余的提示,多余的动作,有时候甚至连眼神都不需要,她总能恰到好处地递上他想要的东西,提前做好他需要的工作。 他们的默契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语言。 第二世的时候,不止一个人说过只要他们配合起来,那就好像仿佛自成一个世界,谁都插|不进去似的。 那是无人可以插足的响应在灵魂之上的共鸣—— 他作为先锋,她就是后勤。 他要单枪匹马,她就为他提前部署一切。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就是他唯一的退路。 那时候的月见里月见从未在上司先生的脸上见过任何颓靡的神情,他永远都是神采奕奕的,自由和野心的气息同时在他身上生长,他就像一颗从阴暗的夹缝里长出来的太阳,连黑暗都不能将他湮灭,又有什么能阻止他耀眼呢。 而第三世的他大概是她三辈子以来,见过的最冷酷的,最具攻击性的中原中也了。 第二世的上司先生将她保护的很好,他虽然教她体术,教她各种保命的知识,但是却从未强迫过她去处理那些阴暗面的东西。 为上司先生处理文件的时候,在签署到那些文件时,第二世的月见里月见有时候也会想一个问题。 中也先生面对敌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面对敌人的中也先生还会那么温柔吗,还会笑吗? 然后在第三世的时候,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一面的中原中也,那一面她从未见到过的,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收敛起来的一面—— 深蓝色的瞳孔炸开冰冷,异能像刀尖上折出的光一样完美地贴和他的皮肤上,他看着她,毫无温情可言,冷漠的像一头随时都会冲上来将她撕碎的野兽。 一头既不会叫她小混蛋,也不会露出半分温柔的野兽。 因为她是敌人。 因为那一世的月见里月见是白虎会的人。 如果说第一世的月见里月见只是纯粹的十六岁,被人护在羽翼下的小公主,甚至都分不清别人的喜欢里到底都参杂着什么,第二世的她是吃到了教训,明明有了前车之鉴,却拼命地想要为那个人找借口的小傻子,那么第三世的她就是已经被不甘和怨愤彻底蒙住了双眼。 从这一点来看,森鸥外说她纯粹的不可思议这句话确实没错。 月见里月见喜欢一个人就像一刀劈开了一块石头,棱角分明,喜欢的时候喜欢,恨的时候也同样能将一个人恨透。 她喜欢的大大方方,坦然地将自己的全部都展示出来。 可恨起来的时候却也同样凌厉尽显,因为一口不甘心,她能掉转头来孤身一个人离开,在三教九流的白虎会红着眼一脚一脚往上爬,被人打的遍体鳞伤也咬紧牙关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被打的还要再惨上一倍,也要狠狠地咬对方一口,把自己被欠了的狠狠咬回来。 ——因为不甘心。 第三世的她戾气横生,所以即便是和中原中也反目成仇了,除了最开始只维持了一瞬间的迟疑外,她下手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停滞。 中原中也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从未对彼此留下余地过,所以月见里月见也始终觉得,当她在第三世死去的时候,他应该会很高兴。 或者说可能会有很多人都觉得开心,包括她第三世时的上司杨义生。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杨义生会选择放弃她。 她是白虎会的干部,她对杨义生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放弃的存在,但她却又确确实实被放弃了,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却也好像没有那么惊讶。 毕竟她一直都很清楚,白虎会是个怎么样的地方,杨义生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可她最后却还是选择了白虎会。 没有太多别的原因,那只是因为她知道,只有在这里她才有机会,才能最完全的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这是个三教九流的地方,但同样因为三教九流,所以每个人都有机会。 第三世的时候她就是那么一路偏执地走来的。 没有回头,不曾救赎,也不曾温柔,一路孤零零又踉踉跄跄地走来。 所以她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她这一世会孤零零地走去,被背叛,被杀死,没有救赎,也没有温柔。 但是她错了。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她身后的人用原本该去瞄准港口黑|手|党的狙|击|枪来瞄准她时,那一枚射向她心脏的子|弹是被谁拦下的。 只是他挡住了子|弹,却始终没能挡住那柄刺穿了她整颗心脏的匕首。 而月见里月见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中原中也的那一声小混蛋,远远不止叫了她一辈子。 第二世,第三世,他都那么叫过她。 只是她从来没有听见过。 因为那个时候,中原中也的小混蛋早就已经听不见了。 所以你看,他的小混蛋是真的是个小混蛋。 就算没有了太宰治,她也依然是个小混蛋。 她从来都只在意她所在意的一切,然后理直气壮地忽略了其他所有的一切。 中原中也感到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喉咙口,他被那种感觉堵得说不出话来。 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和想要痛揍她一顿的感觉强烈地混合在一起,然而那种气势汹汹的感觉在抱住怀里的这个人的瞬间却又像是被驯服了似的,变得柔软而庆幸。 庆幸着她还在。 庆幸着他还能拥抱到他的小混蛋。 回忆在半梦半醒之间向他涌来,从未有过脆弱的青年紧紧地抱着这个小混蛋眼眶却忍不住湿润了起来。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变得格外脆弱,还是他攒了三辈子的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全部的宣泄。 那些回忆一幕幕的像梦一样的游荡在他面前,和他吵架的月见里月见,对他做鬼脸的月见里月见,气鼓鼓地叫着他五公分先生的月见里月见,以为他不知道偷偷摸摸拿走了他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的月见里月见,抱着文件跟在他身后的月见里月见,称呼他为中也先生的月见里月见,在练习场无数次被他打倒地上却仍是咬着牙、虚软着双腿站起来的月见里月见,看着他和太宰治吵架从最开始的纠结变成无语最后又变成习以为常的月见里月见……敌对面的月见里月见,称呼他为重力使的月见里月见,已经不会笑了的月见里月见。 那么多那么多的月见里月见,最后他看到的,是浑身是血的月见里月见。 被回忆冲碎了理智,中原中也用力地抱着月见里月见。 他的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眼睛湿润,那个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问题也在酒气和理智的挥发下脱口而出。 “所以说啊。”那声音轻的仿佛低喃,依偎在她的肩头,低的好像随时会被她一个转头盖住,“为什么非要是那个混蛋青鲭不行啊。” 为什么非要是太宰治不行啊。 我就—— “我就,不行吗?” 他问她,小混蛋,我就不行吗? 第35章035 眼瞳霍地睁大, 被中原中也圈在怀里的月见里月见有一种始料不及的错愕, 但那种错愕却又好像并没有显得那么出乎她的意料。 她就那么被他拥在怀里, 思绪隐约有些跑远。 就好像……似乎上司先生对她那些缄口不言的情愫她也不是一点都未曾察觉。 也是, 就算那个时候的她确实好骗的不行,但她毕竟也是有情商这种东西的。 只是对那个人一意孤行的喜欢让她一度除了太宰治外, 什么也看不见, 也什么都不在意。 或许她确实曾经在中原中也的身上察觉到什么, 但那对当时的她而言大概也确实是不足一提。 月见里月见的三辈子都绕着太宰治转。 第一世她追逐他,在被他骗的狼狈不堪后,第二世的她却还是想要证明什么,再度加入了港黑,企图找到些能让她自欺欺人的借口, 但是她失败了, 然后有了第三世对太宰治满腔意难平的她。 对月见里月见而言, 太宰治几乎是一根套在她身上怎么躲也躲不开的绳索。 于是整整三世,无论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她都在绕着他转。 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有别人喜欢她的话, 她应该怎么回应。 好像在潜意识里, 和太宰治的那一场恋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曾经义无反顾,大大方方, 即便知道一头撞下去会头破血流的月见里月见好像不在了,现在只剩下了她这个胆小鬼。 感觉不到活着的意义, 只能依附着别人对她的需要而苟延残喘地活着。 说到底, 她拼了命的想要救织田作, 想要救翠铃,是真的为了救他们呢,还是因为更多的是她想因此而觉得被他们需要呢? 月见想,她家乱步先生那么聪明,一定早就看出来了吧。 就像是第四世时他对谕吉先生说的那些话。 整个侦探社的人都觉得月见里月见对江户川乱步好的几乎没有底线,她就像是永远也不会拒绝他一样。 但实际上他们错了,并不是她在纵容他,而是她的乱步先生在纵容她。 她的乱步先生永远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然而尽管如此,他却始终在用他的方式纵容着她,让她肆无忌惮地依靠着他,汲取着他的需要而活下去。 与其说是她在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倒不如说,是江户川乱步主动向她伸出手,直率又坦然的表示他需要她,他离不开她,他没有她就不行。 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就像是她与这个世界之间最后仅有的一丝维系,她在轮回中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甚至于她自己都在怀疑她所活着的价值。 月见里月见就像是行走在没有空气的世界里,只有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才能暂时舒缓她胸腔里密密麻麻的窒息感。 他们三个人,江户川乱步,福泽谕吉,就连她自己也知道她的心态有问题。 只是福泽谕吉选择了拉着她的手,领着她一步一步走出那片荒芜,但侦探先生却是放任她内心的惶恐和不安自由生长,然后让她将自己当做她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福泽谕吉曾经头疼又严肃地向他阐述过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最后,他得到了侦探先生一句同样认真的话:“我知道啊。” 他知道啊。 江户川乱步当然知道。 他知道她走在这个世界就像是踩在一层薄冰上,战战兢兢的,好像无时不刻都在担心着脚下的冰层会在下一秒裂开似的。而她的双手也空空如也的,就像是脚下的冰碎开了,她也没有任何的支撑物,就那样一口气地会沉浸水里。 一直一直地往下沉,没有人能救她。 “我知道的。”侦探先生很严肃很严肃的说,他的表情那么严肃,翠绿色的眼睛都睁了开来,脸上的笑容都被敛了起来,“她在希望别人需要她啊。”她孤零零地站在冰面上,那么他就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不就好了,她找不到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那么就让他变成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不就好了,“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来需要她不就好了。” 他翠绿色的眼睛像是流淌着萤火的叶片,带着一种很纯粹,纯粹天真的近乎孩子气的光,那种光是温柔的,却也是残酷的。 可他的表情却那么认真。 江户川乱步是真的那么觉得的—— 如果月见里月见希望别人需要她的话,那就让他来被她需要好了。 “反正都是希望别人的需要,有我在不就可以了。”侦探先生一点也不觉得月见里月见现在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同时他也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既然如此,那他来成为她与这个世界之间唯一的联系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对这个世界报以一种奇特的认知,这种认知使得他对她的回应也是古怪又另类的。 最后,他们各自的想法扭成了这段另类而病态的救赎。 一个希望被人需要,一个干脆地成全她。 一个满足他所有提出的愿望,一个向她做出各种请求。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是在其他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可笑的颠倒了过来。 所有人都觉得是月见里月见无条件地纵容着江户川乱步,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那其实是江户川乱步在牵着他家的小姑娘,默许着她的一切,稳稳地充当着她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说来这一世从最开始起,他们对她的反应好像就很奇怪。 翠铃虽然依旧温柔,但是对着她时,她的那种温柔中却好像总带着另外一种更加深沉而柔软的情绪,仿佛无论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哪怕是要摘天上的月亮,她也会无条件地答应她,然后真的去替她摘月亮似的。 八神和麻对她没有一丝设防,明明是心房那么强的人,却能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对她露出笑容来,然后亲昵地摸摸她的头。 对她莫名信任的织田作。 这一世她甚至都没有见过芥川龙之介,他却好像一门心思地想杀死她似的。 森鸥外表现出来的对她好像还有记忆的样子。 表现有些不像他的太宰治。 舞会上主动邀请她跳舞的沢田纲吉和白兰。 最后——是叫她小混蛋,问她说,他难道就不行吗的中原中也。 隐隐的,月见里月见总有种错觉,好像他们正在逐渐想起那曾经五世的记忆。 这么想着,她隐隐地有些走神。 再等她回过神来时,是太宰治伸手拍开了他紧在她腰身上的手:“说话归说话,动手动脚可不是绅士的举动哦。” 他的身上还带着刚才被中原中也一拳揍飞的狼狈,但钳着他的手腕,迫使他将手从月见里月见身上移开的力道却不容抗拒的。 斜过眸光扫了一眼将自己拉开的人,中原中也轻轻地眯了下眼:“你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褚发青年将自己所在的环境扫视了一圈,回忆和现实在他的脑海中同时侵蚀着他的理智,中原中也有些头疼地后退了一步。 他皱着眉,捂住额角,那种虚幻和真实的错乱感让他有些不适地弯下了腰,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你这混蛋……”他盯着他幽深的鸢色眼眸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后半句话吐了出来,“难道也都想起来了?” 听到他问他是不是也都想起来了时,太宰治的眸光隐隐动了动。 而后他歪了下头,脸上笑意漫起,话语却暧昧不清的:“看来,中也你是因为想起了什么所以才突然对别人的女朋友动手动脚的啊。” 从他这句仿佛默认的话里读出了什么,中原中也站在那里,随即脸上同样也露出了笑容。 那是和太宰脸上那仿佛霞光照水的笑容截然不同的狂气满满的笑容。 “原来真的是你这混蛋啊——”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甚至有点尖尖的虎牙,印着他脸上的笑容,像是野兽捕食前露出的獠牙,“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 话音才落,他的人影就已经闪现在太宰治的面前,“如果真的是你这混蛋的话,那我就能尽情揍你一顿了!” 砰的一声,甚至都来不及抬起手,太宰治就被一拳击中了脸。 “唔!”剧痛和那巨大的力道都使得太宰治不自觉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但中原中也的下一拳却接踵而至,出于对曾经搭档的熟悉,太宰治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下了他的一拳,但他却显然没想到那一拳只是虚招,与此同时,他的另一拳已经重重地捣在了他的腹部。 闷哼一声,紧接着太宰治就被中原中也扼着脖颈砰的一下,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要不是因为掐着他的咽喉无法使用异能,原本那一下是绝对可以砸出一个大坑来的。 一旁站着的月见里月见还没反应过来,这场一面倒的打斗就已经在瞬间落幕了。 中原中也这几拳是真的一丝余力也没剩下,太宰治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一根骨头都似乎折断了。 痛楚让他的冷汗漫上额头,但他唇角的弧度却连一点变化都没有,他甚至还能微笑着对中原中也道:“变狡猾了啊,中也。” 最后那一下可是连身为他那么久的搭档都没有预料到。 但出乎意料的,中原中也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他看着他,眉头锁着,眼神最开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能被理解的东西,而后在观察了他的表情片刻后,他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了似的咧开一个满是嘲讽的笑容:“啊,我明白了。” “你根本什么都还没想起来,是吗——?” 第36章036 被拆穿了, 太宰治也丝毫不慌。 明明他的咽喉都还被中原中也死死地扼着, 手指收拢间,那种窒息感一点一点蔓延上来,但他却连瞳孔大小的缩放都一点变化都没有, 还在微笑着。 “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可是根本没有说自己想起来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中原中也自己的推测而已。 “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轻笑声, 中原中也唇线后提, 对着他露出了一抹恶意满满的笑容,掐在太宰治咽喉处的手指也紧了紧, “无论是想没想起来, 你这家伙果然都还是一样的让人讨厌啊。” “唔咳。”陡然收紧的手掌让太宰治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几乎能从中原中也的那个动作里感觉到满满的杀气, 但不过刹那, 那只死死地扼着他喉咙的手就又松开了。太宰治用力地咳嗽了一下, 眼眸中却涌过一道幽黑的光,敏锐地在中原中也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什么的黑发青年于是扯了扯嘴角,对着捏了自己死穴的前搭档道,“彼此彼此啊。” “这么久没见,中也你反而比以前还要让我觉得讨厌了呢。” 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 松开了掐在他咽喉的手,但他空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同时握成拳, 向着他的脸狠狠地一拳揍了下去。 太宰治早有预料地将头一偏, 那一拳头就擦过他的脸颊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砰的一声巨响, 那一处木质地板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坑。 虽然没被打到, 但中原中也那一拳砸碎的木板碎屑却向着四周溅射开去,在太宰治的眼角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没被打着,然后就一个劲作死的太宰治:“呜哇,只不过是一年没见,中也你就已经老眼昏花到这种地步了吗,这样都没打着。” 那还带着惊呼的口吻简直是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在中原中也忍耐的神经上跳动着。 眼角抽动了一下,中原中也的脸慢慢地扭曲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地:“啊,是吗?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老眼昏花到什么地步好了——” 话毕,他抬起手,拳头正要对着太宰治刚才没被打着的那一侧脸落下时,有一只手却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可以了,中也先生。” 再打下去她家就要被拆了。 已经在潜意识里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的月见里月见拽停了他的动作。 此时中原中也的正好就停在太宰治的眼前,距离他的脸只有短短几公分的距离。 太宰治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发被被那裹挟着满腔凛冽的拳风扫开,好像下一秒就会落在他脸上似的,但随着月见里月见的一句话,他的手似乎摇晃了一下,然而却始终没再前进一步了。 “……嘁。”低低地啧了一声,中原中也低了低头,帽檐在他眼前落下一片深深的阴影,他收回了手。 简直就像是一条被拴着链条的狗嘛。 躺在地板上的太宰治这么想着。 而无疑的,月见里月见就是牵着那条狗链的人。 即便对他再怎么厌恶,再怎么想揍他,她说了一句话,他就乖乖听进去了。 啊,怎么说呢—— 还真是让人恶心啊。 然后太宰治抬起手,用自己的一根手指勾住了月见的手指。 食指被人勾住,黑发少女下意识地顺着勾住自己手指的人的方向看去。 她现在弓着腰,所以太宰治只需要抬抬手,就要握住她的手。 发现她看了过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勾着她食指又一身狼狈的青年对她露出了一个惨兮兮的笑容。 接着他说:“喵。” 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的月见里月见:“……” 没有将她的沉默放在眼里,他的手指得寸进尺地往上爬了爬,变成了两根手指勾着她的食指:“小姐。”他这么叫她,“狗是一种很讨人厌的生物对吧。”然后缠在她食指上的手指又悄悄地爬上一根,“反而是猫咪软乎乎的,喵呜喵呜的叫,又可爱又惹人怜爱,比狗要好得多,对吧。”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月见里月见:“……” 黑发少女冷着脸就想把某只把三根手指都缠了上来的太宰猫甩开,但是她用力地甩了下手,非但没有把猫甩开,反而是被他又悄咪咪地在食指上又勾住了一根手指。 然后拇指一弯,他的一只手就将她的一根手指整个地握入了掌心里,这让月见里月见总有种自己的食指被猫的尾巴裹住了的感觉。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看来你的伤还不够重。” 看来太宰治还需要被中原中也再狠狠地揍一顿。 “很重哦。”太宰治道,“中也真是太暴力了,我被他打的都起不来了,只有手指能动。” “你这条青鲭在说什么蠢话啊!”生命跟小强一样旺盛的人在说什么被他打的都起不来了的白痴话,还在月见里月见的面前污蔑他暴力! 中原中也咬着牙,要不是刚才月见里月见已经明确地制止了他,他现在简直想对着太宰治的脸再来上一拳,“喂,你这混蛋快点把手给我松开!” “才不要。”不仅没松开,太宰治反而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掌心里握着的月见的手指。 除此之外,他还跟猫看到了狗似的,对着中原中也一通龇牙咧嘴的。 中原中也也应该是喝醉了,虽然前世的记忆在梦境和现实的边缘向他涌来,但这丝毫不能掩饰他酒量浅还爱发酒疯的本性。 被太宰治一通挑衅后,中原中也像是智商倒掉,年龄骤减十岁,绷着一张脸就去掰太宰治握着月见的手。 他力气比他大,所以很轻易就把他握着她手指的手掌掰开了。 被掰开了以后,他用自己的手取代了太宰治的手,将月见里月见的食指牢牢地握在掌心里,还特意转过头对着太宰治嗤笑了一声,跟炫耀似的。 感觉到自己的食指就跟逗猫棒似的,被眼前这两只小动物抢来抢去的月见里月见:“……” 定定地看了眼中原中也那个炫耀的笑容,很识时务的太宰治当下就放弃了从喝醉了的中原狗狗手里把月见的手抢回来的打算,直接去握月见的另一只手。 然而没等他的指尖碰到她,中原中也就先一步用自己空着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直接把她的整只手都裹了进去,连一根手指都不留给太宰治。 两只手都被握住了的月见里月见:“……” 她尝试着挣了下,没挣开,反而被握的更紧了。 太宰治:“还真是变狡猾了啊,中也。” 中原中也:“呵,拜你所赐。” 太宰治:“既然如此——” 被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两只手还被中原中也紧紧锁着的月见里月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正要站起身,一个怀抱却从左边而来,带着滚烫的气息整个扑倒在她怀里,双手还穿过了她的腰身,将头亲昵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好的预感成真的月见里月见:“……” “什——!你这家伙!”中原中也被他不要脸的操作气的眼睛都瞪圆了一圈。 太宰治却挑挑眉,满脸得意:“小姐的怀里可真温暖啊,我感觉我身上被中也揍得伤都好像一瞬间被治愈了一样呢,但是这种感觉中也你应该是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吧。别说是抱一下小姐了,你这种连话都没和女性说上过几句的人光是嗅着小姐身上的味道就已经心潮澎湃,能够触碰到小姐的手应该是你这一辈子所能达到的巅峰了吧。” “你这家伙——!”中原中也咬着牙,但他又确实和太宰治说的那样握着的月见的手就已经是极限了,虽然醉的不轻,但潜意识里对着喜欢人的害羞又让他即便是在喝醉的时候也有些羞于触碰对方。 然而同时他又觉得满腔的不快。 凭什么那条青鲭可以肆意触碰着他喜欢的人,但他对着她的时候却反而束手束脚的,什么都不敢做。 曾经偶尔的时候,这样的想法也不是没有过,但都很快地被他压了下去。 然而现在在酒精的麻痹下,没有了理智的镇压,这种想法反而愈演愈烈。 月见里月见就看见她家中也先生直勾勾地看着她,蓝色的眼睛像一块蒙着纱布的蓝宝石,透出些很遥远的颜色,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炽热而熟悉的气息就兜头罩下,铺天盖地的,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 在被他们两个一起拥进怀里的黑发少女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的同时,因为抱着同一个人因此手臂难免碰到对方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也在继续小学生吵架。 “呜哇,我的手碰到中也了,感觉好恶心啊,会烂掉吗。” “我才觉得我的手碰到你这个病毒体要烂掉了!” “那中也你就干脆松手吧。” “要松手的是你才对!” 太宰治:“你松手!” 中原中也:“你松手!” 就连吵架的水平也像两个小学生。 “你松手了以后我就松。” “哈,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抱在怀里,无论把头转向哪一边都能感觉到他们各自的气息和温度,同时还要忍受他们小学生一样的吵架,月见里月见觉得自己正在暴怒的边缘。 她的眉皱的死紧,终于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个人拼命把她往他们各自的怀里拉扯,并且还幼稚的宣告着各自的所属权时用力抽出了手。 太宰治:“松手!” 中原中也:“你才给我松开!” 太宰治:“我的!” 中原中也:“是我的!” 然后在他们这种无意义的争吵中,她拧着眉,在他们各自的头上重重地来了两巴掌。 被她这一巴掌打懵了的两个人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显然是还有些没能回过神来,月见里月见看着他们,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有椅子的拖动声音。 她转过头,就看到织田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向他们走来。 他的脚步很稳,走的还是直线,要不是看到过他刚才愣愣地盯着头顶天花板不说话,一副醉得不轻的样子,月见都要以为他现在是正常状态了。 也不知道是他们刚才哪句话,哪个动作触动到了他,原本只是乖乖地盯着天花板不说话的织田作在他们面前蹲下|身来。 他分别看了一眼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但月见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点焦距也没有。 “我的。”像是在宣判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织田作的表情严肃的不可思议,“我们家的,织田家的。”他指了指自己,“织田作之助。”然后又指了指有些无语的黑发少女,“织田月见。” “不是你们的。”这话他说的很认真很认真,甚至眉头都皱了起来,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补上了一句,“不嫁给你们。” 第37章037 月见里月见:“……” 她都不想偏过头去看几个小家伙现在的表情了。 所以说既然知道自己酒量不好,那就不要在大中午的时候喝那么多啊 最起码在发酒疯的时候注意下场合啊。 在无可奈何地准备齐神把两个醉鬼和一个伤患都送回他们自己的房间时, 突然地, 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月见里月见的衣角。 黑发少女回头, 就看到身后正拽着她衣服用晶晶亮的眼睛看着她的五个孩子。 幸助:“姐姐,你真的变成了我们的姐姐对吧?” 克己:“姐姐也被织田作收养了对吧!” 优:“以后姐姐就能每天和我们一起玩了对吧?” 真嗣:“姐姐也会留下来跟我们一起住了是吗?” 咲乐:“姐姐你以后真的不会嫁给太宰哥哥和中也哥哥吗?” 五个孩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只有咲乐的问题格格不入。 就在声音落下的刹那,其他四个男孩子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队伍里的不和谐之音。 家里唯一的女孩子此时还拉着月见的一截衣角。 在察觉到他们的眼神后, 咲乐理直气壮地反问了回去:“怎么了,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答案吗!” 男孩子们陷入了一阵沉默中, 因为这问题他们还真没办法违心地回答说不想知道。 瞬间五双眼睛都刷刷地看向了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 避开了他们眼中的好奇心和求知欲,黑发少女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扶着织田作就准备先带他回房间。 倒是织田作在听到了这个问题后认真又严肃地又把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对着五个孩子说了一遍:“姐姐不嫁给他们。”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 直到月见里月见替他把外套脱掉, 又帮他盖上被子,他还是在反复不停地叮嘱她:“不可以不听爸爸的话嫁给他们。”活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父亲苦口婆心地劝诫不学好的女儿回头一样。 月见里月见:“……好。” 反正她也根本没想过要嫁给他们。 “会受伤的。”他说,“你会哭的。” 他们家的月见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谁都不应该让她哭。 所以即便是朋友, 是曾经的上司,让他家最好的女孩子哭了, 他也不会对他们客气的。 他不会把这个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嫁给他们—— 他应该还是醉着的,那双和海水很像的眼睛还泛着虚无, 找不到什么焦距。 可他的表情却又那么认真, 认真地好像这是他用了整整五辈子去思考最后才肯定地得到了这么一个回答。 月见里月见定定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黑黢黢的, 像是没有星光的夜空, 那本来该是一种冰冷又深邃的黑色,可是镶嵌在她的眼眶中时却只剩下了满满的温柔。 那种温柔是安静又沉默的,藏匿在她的眼眸深处,像是一轮被偷走的月亮,当你找不到它的时候,你会觉得她有些那么难以靠近,然而当你找到了它,那种豁然的光亮会让你觉得,那就是你触手可及的,长在黑夜里的太阳。 片刻,她弯了下唇。 夜色在她眼底融化,被偷走的月亮在她眼眸中升起,她很快地弯了下眼眸:“好。”她说。 听出了她声音里同样的认真,织田作这才松开手,像个孩子那样,乖乖地闭上眼睛睡觉。 把织田作送回了房,月见里月见接下来又如法炮制地扶中原中也去客房休息。 上司先生可比爸爸难搞多了,一会儿说自己没醉,还想下楼和太宰治继续喝,看谁先喝趴下,还吵着要她自己说她到底是谁的,一会儿又吐槽织田作的莫名其妙,说她明明是广津柳浪的女儿,和他织田作有什么关系,还板着一张醉醺醺的脸让她不准听织田作的话。 但忽然的,他像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立刻改口了:“听一半可以。” “他说不准嫁给太宰治,这半句话你可以听他的。” 所以剩下半句不准嫁给你,这就不能听他的了是吗。 月见里月见面无表情,全程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搬运机器。 听完了发酒疯的上司先生全程不停的话,等终于把他扛到了床上了,月见便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上司先生他不肯睡。 “我又不困为什么非要睡觉!” 沉默地看了他片刻,黑发少女道:“因为晚上了。” “晚上?” “对,晚上了。”早在第二世哄发酒疯的上司先生哄出了心得的黑发少女这么说道,“所以中也先生要睡了。” 因为是晚上所以要睡觉,这个逻辑没毛病。 中原中也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在皱着眉想了很久后,他点了下头:“既然这样那我就睡了。” “晚安。”月见替他捻好被子。 两个喝醉的都被她哄睡着了,唯一剩下的受伤的那个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月见里月见是看太宰治一眼都觉得嫌弃,更别说是耐心地扶他回房间还给他上药,替他叫个救护车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的撒娇和装可怜在她这里通通没用。 她喜欢的专注,恨的投入,就连硬起心肠也是毫不回头。 而他对此却无计可施,甚至毫无头绪。 他知道她什么呢? 知道她叫月见里月见,知道她疑似救下了自己的好友织田作,知道她曾经喜欢过他,知道她对他的厌烦,知道未来的某个平行世界里她死去了,知道她身上的某种能力可能可以消除所有人的记忆——他甚至知道他在狂热地渴求着她。 但除此之外呢,从那些蛛丝马迹中,他还能知道些什么? 即便知道了,他又如何靠近她呢。 这个他像死亡一样渴求着的女孩子啊,她喜欢的就像一把刀,棱角分明。 她喜欢了,那就头也不回地喜欢着;她不喜欢了,那就狠狠一刀砍下,带着一身血淋淋的伤把他丢开了,再也不要他了。 他像猫一样的跟着她身后,她视而不见。 他像猫一样的用毛乎乎的爪子去碰她的脸,她躲开了。 他像猫一样的用尾巴小心翼翼地去试探着缠她的手腕,她将他的尾巴硬生生地解下来。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怎么样也不要他了。 也只有在看着他吃瘪,被揍,处处落了下风,和别人一起装傻卖乖,她才会偏过眼神,好像看他的报应一样看着他。 脑海中莫名地淌过他还在港口黑|手|党时,那些因为不同的原因而被他杀死的人在临终前对他癫狂又绝望的谩骂。 “恶魔!你是恶魔!” “你绝对会下地狱的!”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你这个无心的魔鬼!” “你会遭报应的!” 那些谩骂一闪而逝,转眼就被一段破碎的记忆取代了。 那是一个黑发少女,她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眼睛是很纯粹的黑色,那种黑与白的对比太过纯粹,以至于让人觉得是否是她用这双眼睛看着的世界也是这样的黑白分明的。 她对他这么说着。 “我讨厌别人骗我,尤其是一次又一次地骗我。” “但是我相信修君,只要是修君说的话我都会相信。” “我不因为别人告诉了我什么而擅自怀疑你的话。” “我只相信你说的。” 他眨眨眼:“那如果我真的骗了你怎么办?” 她鼓起脸来:“如果修君真的骗了我,那我就再也,再也,再也不要喜欢修君了。”有些孩子气,连回答的也那么孩子气,可是她的表情又那么认真,眼中连一点笑意也没有,“——所以说,修君你有骗我吗?” “……”短暂的沉默过去,他对着她微微一笑,“没有哦。” 那一节记忆宛如浮光掠影,飞快就闪过了,快的让太宰治只能堪堪抓住一丝灵光。 他抬起手,将手背挡在眼前,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啊,好像的确呢。 这是他的报应—— 在替太宰治拨通了一位私人医生的电话后,月见里月见就走出了织田家。 放开裹挟在身边的风,顺着风声中听到的喧嚷声,月见最终走到一条街道的中心处。 这条街道纵横交错的,是好几条路的汇聚交叉口。 月见里月见站在这里,几乎能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 从风中找寻情报,这同样也是他们这样的风术士所擅长的。 只是根据每个人灵力强弱的不同,他们所能听到的风的声音的范围也有限制。 灵力强大到堪比八神和麻的那就听到半个西西里岛的也不在话下,而像月见里月见这样虽然不弱,却也没有那么强的就顶多只能覆盖几个街区了。 除了灵力的强弱,风术士想要探听风中的信息,精神力也是关键。 这就好比给了你规定分量的水和规定规格的杯子,灵力是水,精神力是杯子,即便水再怎么多,只要超出了杯子的容量那也是毫无用处。 风术士从风中探听到自己所需要的情报是要从自己所聆听到的所有风声中一一筛选没用的信息,最后得到自己所追踪的,所想要的讯息。 而一旦精神力太弱,即便灵力再强,覆盖的范围再大,那些从风中聆听到的声音就会压垮风术士的意识,甚至还有可能会直接精神崩溃。 月见里月见的灵力算不上有多强,但她的精神力却在全世界的风术士中都算得上是佼佼者。 关于这一点,月见觉得自己要感谢六道骸。 幻术的施展是靠精神力支撑的,她现在的精神力比之八神和麻也没弱到哪里去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第五世六道骸教她幻术时,一点也不藏私地告诉了她很多种如何锻炼自己精神力的方法。 虽说她最后没能成功如他所愿那样成为首屈一指的幻术师,但是在借由风探听情报方面,她却娴熟无比。 风从四面八方的街道交汇在她的身上。 月见里月见站在所有街道交汇的中心点上,慢慢闭上眼睛。 有猎猎的风声鼓动她的衣角,无形的风在她脚下凝做实质,乌黑而柔软的发丝在细风中摇曳,远处有风送来这世间百态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孩子的声音…… 问候的声音,嬉笑的声音,吵闹的声音…… 画笔划过白纸的声音,硬币投入许愿池的声音,白鸽震动翅膀的声音,钟表的指针滴滴答答走着的声音——行人的声音,动物的声音,非生命体的声音。 善意的声音,恶意的声音,有意义的声音,无意义的声音。 在这一刻,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被月见里月见尽收耳底。 她将心绪沉在风中,意识一点一点地融化,溶入风里,那一刻,她就是风,整个世界被她踩在脚下——她俯视着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 她在自己的思绪中将所有声音剥丝抽茧,迅速地找寻着她所要的。 几个街区的声音都笼罩在她的风里,那似乎是一个很庞大的工作量,但于月见里月见而言却不过短短几秒。 风术士这一点的优势最为明显了。 因为操控的是身边随处可见的风,所以他们对灵力的消耗远远要少于其他的术士。 没有消耗多少灵力,再加上有庞大精神力的支撑,月见里月见收拢思绪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拿出地图在自己听到的这一片土地上都画上了x,然后继续去下一个地方。 这其实是一种相当原始的侦查方法,只不过月见现在手上没有其他的信息,所以也只能这样一一地排查。 不过因为之前真理天文已经做了彭格列雾守遇袭和爆|破港口两件事,月见现在所需要排查的地点又被缩小了一圈,她只要着重排查那几个离库洛姆出事的地点和港口不算太远的地点就可以了。 不过用这种方法排查对月见里月见来说有一个致命伤——那就是在排查的过程中,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她需要开车过去。 当然可以学八神和麻直接控制风飞过去,但是很不幸的,她恐高。 是的,作为一名风术士,她恐高。 大概是真的已经重复了很多个轮回了,现在的她早就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恐高了。 八神和麻倒是无数次地想帮她克服这个对于风术士而言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致命的短板,但是却始终没有成功,她就像是天生对高处有一种恐惧感。 “你这是家族遗传还是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 “……我不记得了。” “算了,恐高也没什么,只要不露怯,不让敌人发现你的这个弱点也没什么。” 克服恐高大作战失败了,拿她没办法,八神和麻也只好任由她去了。 然而月见里月见觉得,其实恐高也没什么不好的。 人总是要有畏惧害怕的东西才像是活着。 无欲无求,无所畏惧,这样还像是活着吗。 这么想着,月见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在风中。 然后在自己的地图上又打了个x—— 黑笔画下的x慢慢地遍布整张地图,第五天了,但是月见依然没有在风中听到任何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连续两次对彭格列出手都没有成功,真理天文这次学乖了,安静地缩着不出头。 和欧文·雷斯萨尔打过几次交道,月见里月见知道,这个老头子心高气傲又自命不凡,他虽然在魔术上的造诣不低,但是性格却有着难以磨灭的瑕疵,五天大概是他所能隐忍的最大极限了。 正如她所料,第六天的时候,真理天文又有了动作。 同时彭格列也有了回击。 也不知道太宰治从库洛姆遇袭和彭格列港口被炸的两件事里发现了什么,抓着真理天文的这一波搞事反过来直接摸到了他们一个地下传教场所。 这下,欧文·雷斯萨尔是彻底按捺不住了。 风声在耳边扭曲鸣叫,只身一人站在街道中央的黑发少女慢慢睁开眼。 纤长的眼睫被掀开,她露出一双颜色迥异的眼睛,一只漆黑,一只晶蓝。 一只眼睛里凝着夜色,一只眼睛里攒着风。 织田作买给她的绿色外套在凝为实质的风里摆动着,从人来人往的街道走到无人的小巷,仅只一瞬间,她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下,小巷里就真的空无一人了。 真理天文的临时基地在一栋对外宣称拆除重建的废弃大楼里。 月见里月见对此称不上太惊讶。 毕竟这不是他们的主场,西西里岛可是彭格列的地盘,他们把基地建在这里已经算是够低调了的。 否则按照欧文·雷斯萨尔那个老头子不可一世的虚荣心,他们的临时基地起码得带一个游泳池。 遥遥地看着不远处那栋高楼,紫色的雾气从指尖漫出,风像水花一样在她面前翻开涟漪,世界在那一瞬间变得模糊,黑发少女慢慢闭上眼睛,将气息和雾和风同化。 然后在那瞬间,她的气息消失了——完全闻不到了。 紫色的雾气将她包裹在其中,接着她连身形也都被幻术抹去了。 杀了真理天文多少个人,被他们杀了多少次,月见里月见就对他们有多了解。 她几乎是轻车熟路地躲过大楼门口的魔法阵,不躲不藏地走在这个布满了魔术的大楼里。 真理天文三番四次地对彭格列动手,这就足以证明彭格列对欧文·雷斯萨尔的重要性。 这个老头子对自己的魔术报以自负,这么重要的事他绝对不会经由他人的手,但他自负的同时却又故步自封,布置在这栋大楼里的魔术厉害是厉害,但这几世都没有丝毫的变化,月见早就已经把他这几个魔术摸透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老头子是怎么成为真理天文的议长的。 靠活得久吗? 不再多想,月见里月见细细观察着这栋大楼。 真理天文重重势力盘根交错,前两世只单凭她和八神和麻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抗衡整个真理天文。 这是个全是疯子的组织,只要有一个人没死,那么这个组织就会在之后的某一天再度死灰复燃。 月见里月见杀死过他们,也被他们杀死过,所以对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彻底地毁灭真理天文的,所以她这次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杀死他们,她是来找答案的。 ——为什么真理天文要一次又一次地杀死翠铃。 ——为什么一定是翠铃。 这个问题一直像是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全世界七十亿人,全香|港有七百多万人,为什么一定是她的翠铃姐姐? 空荡荡的大楼里,因为欧文·雷斯萨尔那个老头子的缘故,这里早就被刷上了一层洁白的漆,整栋大楼里焕然一新,和外面看上去的样子截然不同。 月见里月见和空气融合在一起,她像幽灵一样从白色的走廊里穿过。 基地里大多数的人应该都被派出去了,月见一路走来都没看到有什么人。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道脚步声在这栋大楼里轻轻响起。 哒,哒,哒。 压着节奏和脚步的轻重。 穿着一身黑色立领骑士装的男人从走廊的尽头走来。 金色的长发披在肩膀上,他的眼睛像某种紫色的酸性溶液,透着幽深哟危险的光,一副单片眼镜架在他的左眼上,他踩着黑色的长靴走过来的样子像教堂里向神走去的神父。 凡鲁哈路特·罗帝斯,真理天文的第一席,也是下一任议长的继承人。 前两世的月见里月见也和他打过交道,这是个和欧文那个老头子完全两条心的男人。 没想到这次的任务他竟然留在了基地里,月见里月见有些没预料到,但她的脚步却始终没有停,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着。 她走在走廊的起点,凡鲁哈路特走在走廊的尽头。 他们都没有慢下各自的脚步,哒,哒,哒。 凡鲁哈路特就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似的,和她擦肩而过。 月见面无表情的,脊背却绷得笔直,风和雾凝在她身边像一圈圈的涟漪一样,时隐时现,黑发少女的手里用力地捏着两柄枪,直到没有任何意外地走完这整条走廊,凡鲁哈路特拐过拐角,她这才缓了缓紧绷的神经。 她那么紧张倒也不是说打起来会打不过凡鲁哈路特,只是要真打起来了,她也就要暴露了。 凡鲁哈路特在这里让月见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加快了搜查的速度。 临时基地当然不会有档案室这种地方存在,不过月见在这里找到了一间书房。 应该是欧文老头子的书房,满满一整个屋子的书。 通常来说,书房是一个人秘密的隐藏地。 这是太宰治曾经告诉过她的。 他对她说,从对方最近翻阅的书里,你能知道他爱好,理想,观点,甚至知道——他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除此之外,他还教过她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辨别哪些书是书主最近翻阅过的,哪些是很久没看的,哪些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的。 虽然讨厌他,但月见里月见又不得不承认他曾经教给她的那些东西又确确实实地在帮助着她。 她和太宰治两个就像两团缠在一起的毛线团,缠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就几乎融成了一团,她的所有思维模式,思考方式都镶进去了他的影子。 没有让自己再多想,月见里月见从书架上取下了欧文最近翻阅和时常翻阅的书。 那些书一部分在讲炼金术,一部分在讲长生不老,还有一部分说的是一位神明优尼科。 但在仔细地翻阅了那些书本后,月见忽然发现,其实不是只有一部分是在讲长生不老,而是在这些书都说的是长生不老—— 炼金术讲的是如何用炼金术延长自己的生命。 而优尼科则是代表了永生的神。 优尼科(unirn),新生和不灭的神明,诞生于死亡中,象征着永生,喜爱纯洁、天真,具有神性的少女。 将纯洁、天真,具有神性的少女献给优尼科,则可消弭死亡,获得永生。 在看到那句“消弭死亡,获得永生”时,月见里月见撕掉了手里的书。 她面无表情的,看起来无比平静,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此时的胸腔里到底压抑着多绝望的愤怒。 将前世的记忆和这本书上的内容联系起来,真理天文——不,欧文之所以杀死了翠铃,是因为他想获得永生,而翠铃就是被他选中的祭品。 这本书上说被献祭给优尼科的少女需□□躺在祭台上,以表示纯洁,然后放干全身的血,用处女洁白无瑕的鲜血来召唤神明。 所——以!她的翠铃姐姐前两世都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皮肤被割开,感受着血液从体内一点一点流逝,在无尽的绝望和折磨中死去的! 这种东西也配叫神? 蒸腾的怒气在胸腔里扭曲,裹在月见身边的紫色雾气越显浓郁,温柔的细风也在一瞬间拧成飓风。 月见里月见用力地按着书桌,左眼的晶蓝崩开蛛网一样的裂痕,刷的一声,缠绕在她周身的风向四周溅开,巨大的书架轻而易举地就被风刃切开,书本被风刃切碎。 白色的碎纸像白鸽一样纷扬在这个房间里,不过瞬间,这整个书房就被毁的干干净净。 纸屑和木屑像垃圾似的堆在地上,黑发少女手下的书桌早就被切的四分五落,书房里除了月见里月见自己外根本没有被留下一件完整的物品,然而最恐怖的是,在她动手的过程中,除了风吹过的声音,这房间里却全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所有的摧毁都在无声中,而月见里月见所有的愤怒也都淹没在沉默之下。 现在月见满心满眼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宰了欧文·雷斯萨尔那个老头子—— 她本来就是感情用事的人,现在没有直接动手毁掉这栋大楼都已经是极力冷静后的结果了。 用力地闭了下眼睛,月见里月见努力平复下心情,但那丝毫没有用。 紫色的雾气绕在她的手腕和脖颈处,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团燃烧着的火焰。 门被风推开,月见里月见面无表情地向着楼梯口走去。 就在她走下楼的时候,忽然地,风将一道熟悉的声音送到她耳边。 “哟,小哥,这就是你们的临时基地吗,虽然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但里面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就是你们老大的品味看起来好像不太好啊,白惨惨的一片,和他的脸一样哦。” “对了,那个老头子是你们的老大没错吧,这样可不行呢,都一把年纪了,人要服老才行。” 喋喋不休又漫不经心的声音,却在细细听来每一个字眼都挖着坑等着人往下跳。 甚至都不用看,月见里月见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拐过拐角,果不其然地,她看到了太宰治。 太宰治此时换下了他那件卡其色的风衣,穿着一身修身的西装外套,只是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腕和脖颈上依旧缠着绷带。 他的脸上还有着被中原中也和织田作揍过所留下的一些淤青,但是却笑眯眯地,无害的像个邻家少年。 而此时,这个无害的邻家少年却在手腕上被扣上了一只银色的手环,前后都各有一个金发的男人沉默地走着,将他来去的路都堵得死死地,却又没有在他的身旁两侧安排人。 简直就是有恃无恐,像是在明目张胆地说你根本逃不出去的。 不过月见想,太宰治估计也不想逃。 真理天文可不是会把俘虏带回基地的人,他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把自己伪装成羊,还成功送到了虎口,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月见也不想去猜测他的目的,她径自走过他身边。 原本还在和前后两个真理天文的人嬉皮笑脸的打探着情报的青年忽然压住了脸上的笑容。 就在黑发少女从他身边经过的瞬间,一种莫名的心悸感笼在他的心口,有某种近乎疼痛一样的直觉让他抬起手。 下一秒,他握住了月见的手腕。 第38章038 在掌心扣住手腕时, 不止是月见里月见, 就连太宰治也有些被吓了一跳。 手掌里着起热度, 他像是伸手抓住了什么的动作引起了前后两人的注意。 停下脚步, 一直只是埋头默不作声地走着的两人一个转过头,一个抬起头。 因为这个动作,他们原本只是安静垂下的眼睛也随着额发向着两边剥开的动作而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种像灯光映在金属上的颜色的,冰冷而无机质, 根本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空荡荡的白色大楼里, 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却好像比这满目的白色更加惨白,也更加的让人觉得不适。 但太宰治却也没有分毫要松开掌心里那只手的打算:“唔,我好像抓住了什么哦。”他眨眨眼,用相当轻快的声音问道, “两位想知道我抓到了什么吗?” 两人:“……” 月见里月见:“……” “猜猜嘛。”就像是一个急需要人捧场的魔术师,太宰治道。 但现在依旧一片安静,那两个人只是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还真是冷漠啊,好歹都押着我走了一路了。”看起来像是被他们的冷漠伤到了一样,太宰治叹了口气, 像是演话剧那样,一只手抵着额头,一只手捂着心口。 月见里月见就这么毫无表情地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虽然很多次被人说是无心的魔鬼, 但实际上, 那颗跳动在太宰治胸腔里的心脏却远远要比很多人都健康, 咚咚咚,一下一下跳动着。 掌心贴在他的胸口,隔着外套,月见里月见都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撞在她手掌的感觉。 然后她听见他说:“总是对我这么冷漠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这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对她一个人说的话。 闭了闭眼,月见的心情却很平静。 谎话说多了,他的每一句话就好像都变成了谎言。 她实在没心思去辨别他嘴里到底哪些是真话,哪些又是假话。 尝试着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没抽动,月见就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动作再大点,不用太宰治坦白,她就能自己把自己暴露了。 所以说到底,连凡鲁哈路特都未曾察觉到,太宰治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燃烧在胸腔里又无处可宣泄的愤怒被困惑压了压,黑发少女抬起眼眸。 太宰治此时敛起了那种浮夸的伤心。 他放下手,将刚才握着月见里月见的那只手握成拳送到了面前男人的眼皮子底下。 然后慢慢地,他的手掌像花苞一样绽开,露出了掌心里的—— “牛奶糖。”从包装上就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糖果躺在他的掌心里,太宰治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将手掌摊到对方的面前,“我还挺喜欢这个口味的,要来一颗吗,就当做见面礼了。” 两人:“……” “你们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怎么了。”他歪了下脑袋,“难道是觉得我手里除了牛奶糖还有别的东西吗?” 又看了一眼他空空如也,只有两颗牛奶糖的掌心,看起来并不是人类的两人再度转过头,低下头,沉默地走着。 明明是独为个体的两个人,但是在做下这两个动作时,他们却连头部摆动的角度都分毫不差,整齐的近乎诡异。 意味不明的眼神从他们身上轻轻扫过,手上的奶糖被沉默拒绝,太宰治也不介意。 他单手将糖抵在唇上拨开了糖纸咬进嘴里,喉咙里哼着不成调子的曲子,另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却从始至终都未曾放开过月见里月见。 是的,他一直用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 真理天文的人无法察觉到月见里月见,所以就也看不见太宰治的动作。 在握着她的手按住胸口时,太宰治的指尖就悄无声息地压入了外套内侧,从西装的内衬口袋里勾出了两颗奶糖握在掌心里。 而当他将手放下时,他的两只手有着极为迅速且简短的触碰。 轻轻一碰,月见的手就被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 接着他将握着奶糖的手光明正大的送到了两个人的眼睛下,人的关注点是有轻重缓急的,他们会下意识去看自己所更加在意的,而太宰治也恰恰是利用了他们的这个心理,在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攥着奶糖的这只手上时,他握着月见里月见的那只手就插|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一出完美的灯下黑。 在布料的阻挡下,即便他手指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似的虚虚地圈着,也没有人能够发现。 在口袋里偷偷摸摸牵着月见里月见的手的时候,太宰治看上去就像是个校园里背着老师和同学谈恋爱的大男孩,平静之下是怎么样藏不住的兴奋,在整个大楼间穿梭着,东走西逛的,活生生的把被抓住的俘虏出演成了外出郊游的小学生。 还是带着女朋友的那种。 “呜哇,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个房间是会议厅吗?” “小——哥——这里,这里的漆没涂好哦。” …… 到处乱跑的,还时不时东摸摸西摸摸,活像个多动症少年。 或许是一脉相承了欧文的自负,最开始的时候,真理天文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去阻拦太宰治,直到后来大概是觉得他太烦了,其中一个人提溜起他的衣领,找了房间把他扔了进去。 因为手被握着的缘故,月见里月见也被迫跟着被关了进去。 房间不算大,但是却被收拾的很干净。 四面墙壁都被漆成了白色,全部都是很深很深的那种白色,一眼望过去连窗外的天都是白色的,整个世界好像都陷在这种柔软又病态的颜色里。 拉着黑发少女的手,太宰治走过去敲了敲窗户的玻璃。 咚咚的两声闷响,那声音听上去比起敲在玻璃上,更像是敲在石头上。 应该是真理天文的人提前对窗户动过什么手脚了,否则一扇窗户,打碎了那也就逃出去了。 不过,对主动送上门来的太宰治而言,他非但没有半点想逃出去的打算,反而还拉着月见里月见径直向着房间里唯一的床铺走去。 直到月见里月见反应过来这个人是真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准备去床上躺一会儿时,她已经被太宰治一把拽进怀里,床上的被子被掀起盖上,骤然暗下来的小世界里,连空气都稀薄,只有他拥抱着她时吐在她脸上的气息一下一下的,像露水一样,一路顺着脸庞划至肩窝,然后—— 被他几乎连猫尾巴都缠上来的黑发少女面无表情的一拳捣在他的腹部。 “呜哇。”嘴里发出吃痛的声音,但太宰治却始终没有放开怀里的人,只是声音可怜兮兮的,跟被踩了尾巴的猫抱着自己被踩的尾巴向主人撒娇卖乖似的,全然没有想过眼前的人就是踩了自己尾巴一脚的人,“小姐好过分啊,我刚才明明还帮了小姐你一把呢。” 月见里月见都懒得说,如果不是你,她也用不着别人帮忙的话,推开他的胸口就准备离开。 感觉到胸口的推力,太宰治没松手:“嘘。”他对着怀里的少女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乖一点哦,小姐。”刻意压低的声音仿佛含在她的耳尖,清润的声线凝成近乎呢喃的声音,太宰治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等怀里确确实实的拥住了某个人后,他那颗悬空的心这才有了几分踏实感,“我们的这个房间里可是有人监视着的,所以,要听话。” 月见里月见:“……” 黑发少女花了些力气,这才勉强压抑住了自己想再揍他一拳的冲动。 她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被敌人抓住了呢。” 月见里月见信他就有鬼了。 太宰治也不以为意,弯了下唇角,又补上了一句:“啊,以彭格列雷守,蓝波·波维诺的身份。” 虽然看不见怀里的黑发少女,但是太宰治却依然从她的沉默中听出了不解,他按着自己直觉的方向伸出手,摸了摸,啊,是小姐的头发—— 手掌捧起她的头发,他毫不避讳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信息都透露给了月见里月见,“这个组织的首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了消息,觉得彭格列指环里藏着永生的秘密,所以就有了想要抢夺彭格列指环的打算。” 只有手上有着彭格列指环,才能彰显自己的价值,让他能够被人押到这个临时基地,而不是一被抓到就□□脆地杀掉。 而且不同于其他守护者,彭格列雷守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既不是他的武力,也不是他的谋略——而是他的武器,十年后火箭炮。 所以只要把真理天文里见到过彭格列雷守的人都干掉,然后由他拿着十年后火箭炮,这就是一出完美的伪装了。 听着他说,月见里月见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总觉得这种简单粗暴的思维模式好像更应该是中原中也拥有的才对。 这就和只要把看到我的人都干掉,这就是完美的潜行一个想法,有些不符合太宰治的性格。 不过没有就着这个问题纠结太久,月见里月见又问起了太宰治另一个问题:“你刚才在墙壁上粘了什么东西。” “被小姐发现了啊。”掌心里还掬着一缕她的发丝,太宰治微微一笑,也不隐瞒,“是炸|药哦。” 既然敢孤身一人到敌人的老巢来,那么不准备点什么防身用品怎么行呢。 毕竟他只是一个柔弱的脑力派成员而已啊。 他刚才拉着月见里月见整栋楼跑来跑去,其一是看看他们对他——或者说是对他手里的彭格列指环的容忍度有多高,其二是观察一下这里的地形和内部设施,其三就是为了把身上带的微型炸|药黏上去啦。 当然还有其四。 其四是因为他想拉着小姐的手多走一会儿。 当然这事他就没必要告诉他的小姐了。 “除此之外我这里还有定位仪和对讲——”从刚才摸出奶糖的内衬口袋里又摸出了一颗包裹着另一种颜色的糖纸的糖果和一只已经裂开了一条缝的耳机,太宰治的声音戛然而止,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讶异了一声,“啊,好像坏掉了。” 明明是当事人,但是看起来却比他手上碎开的耳机本机还要茫然。 但随即,他就很痛快地把耳机扔到了一边,“反正是和中也联系,坏了就坏了吧。”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只针对中原中也的无所谓。 月见里月见:“……” 所以她的上司先生到底是怎么忍受太宰治到现在还没打死他的。 “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低下头,太宰治的眼眸直直地对上了怀里黑发少女的眼睛,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那近乎身体本能一样的直觉却在告诉他——这里就是他家小姐的眼睛。掩在被子下的世界暗沉又让人无法呼吸,可他的眼睛却温柔而晶莹,在明亮的房间里都显得无法靠近的鸢色眼眸,却偏偏在注视着她的时候好像融化了所有的棱角和心防,变得温驯而乖顺,像是对着谁都不肯放下爪子的野猫,只在你一个人的面前摊平,露出软乎乎的肚皮来让你撸。 迎着只寥寥地从被缝间渗入其中的几分光线,太宰治的表情好奇的近乎甜蜜,“小姐你出现在这里,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是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是你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太宰治不需要知道那些。 他只要知道,无论他的小姐想要做什么,他都只要帮她实现就可以了。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 因为这是他的小姐啊。 这个回答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第39章039 如果非要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深究下去的话, 那么就是—— 他对她有着众所周知的不可告人的某种情愫。 漆黑的眼瞳对上他蓄满了温柔和风月的眼眸,月见里月见却平静的连声线都没有半分变化:“我也很好奇, 你问我这个问题……”顿了顿,她才又继续道, “是想帮我吗。” 他对她笑了下,默认了。 “你想要什么?”月见里月见又问他。 “我想要讨小姐你的欢心。”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黑发青年微微低下脸, 他的声线清润而透彻,像霞光一样绽开, 凝视着她的眸光却黑压压的,像琥珀的树脂一样, 带着几乎要盛开的甜蜜。 但月见里月见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换一个。” 他说想要讨她欢心的时候脸上和唇间都带着笑, 被她拒绝了他也只是弯了下眼眸,说了声好。 不是不知道她对他的满心满眼的不信任,也不是不知道她就站在自己的圈子里,拼命地把他向外推。 就好像以前的他一样。 但是他还是都无条件的接受了。 因为他说了啊, 他在讨好她啊—— 所以无论他的小姐想要什么, 他都会为她做到的。 他的小姐疏远他, 那么他就不要试图去靠近。 他的小姐努力把他推出自己的世界,那么他就顺从地离开。 他的小姐想要将他们的关系定为冷硬的交易关系, 他也照单全收。 在搞懂他和他的小姐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之前, 以退为进是很必要的手段。 将所有的想法隐藏在不动声色之下, 太宰治想了想:“那小姐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吧——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 小姐都允许我先为自己解释,这个要求怎么样?” 虽然并不觉得以后会发生什么需要他解释的事,但月见里月见还是点头了:“好。” 她是个遵守承诺的人,既然同意了,那么就会去做到,哪怕她甚至都不觉得他们以后还会有什么交集。 “那现在就麻烦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了。” “我要杀了欧文·雷斯萨尔。” 是要,而不是想。 在太宰治面前,她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恶意的那一面展示的淋漓尽致的。 那是不同于她在织田家时被孩子们逗到极限时露出的无奈和温柔,也不是她在广津柳浪面前可以失声痛哭的脆弱,更不是她面对江户川乱步时像是死死地握住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浮木的偏执。 她将自己痛恨的,绝望的,阴暗的,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分毫不在意地暴露在了太宰治面前,可能就连月见里月见自己也未曾发现,这些她在其他人面前连一丝马脚都不敢泄露的情绪,她却没有任何顾忌地暴露在了太宰治面前。 那是她在潜意识里觉得,在他面前,她可以把自己的全部都撕开给他看。 这是一种甚至刻进了骨子里的信任,就像是他对她说,他会帮她,然后她就真的将所有都和盘托出,全然不怀疑他是否能做得到。 真奇怪,明明都已经被他骗的头破血流,明明都已经不再相信他嘴里吐出来的任何一句话。 但她的骨髓里却又始终留着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太宰治看了出来,却没有点破。 他只是说:“好。” 接着,他们两个就用一种仿佛很平静,又仿佛只是极力平静的语气决定了接下来真理天文的结局。 月见里月见:“我想毁了真理天文。” 太宰治:“好。” 月见里月见:“从里到外,一个也不放过。”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深。 这说的就是真理天文。 只要留下一个,就会和蟑螂一样源源不断又迅速地繁殖出来。 更何况,那些被洗脑的疯子,那些疯狂的追逐着所谓世间真理的刽子手,那些曾经伤害过翠铃的人,无论是罪魁祸首还是帮凶,她一个也都不想放过。 “这样啊。”要杀了欧文·雷斯萨尔,要把真理天文从内到外一个都不剩的干掉。 默默地点了下头,太宰治随即爽快道,“没关系!”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所以你知道欧文·雷斯萨尔和真理天文是谁吗。” “虽然不能确定,不过我没猜错的话,真理天文应该就是这个把我抓住的组织,而欧文·雷斯萨尔应该就是这个组织的首领,对吧。”虽然本能地对来自她的话都说了好,但太宰治还是有在思考的,“小姐不用担心,你的事就请全部交给我吧,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为你完成的哦。” 其实是否知道欧文·雷斯萨尔和真理天文对太宰治来说也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都说了啊,他是在讨他家小姐的欢心嘛——那么肯定是无论小姐拜托他了什么事,他都要好好做到啊。 不过,说起来—— “欧文就是那个穿着看起来就很古怪的长袍的那个白发老头对吧?”太宰治问道。 月见里月见:“恩。” “啊啦,那位老先生可真是老当益壮呢。”太宰治道,“前一天刚刚揪了他们据点,第二天反而就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羡慕这种越老反而越有活力的人呢。” 他真心实意地这么感叹着,但月见里月见却好像只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反讽。 “是他的话那就好办多啦。”轻轻拍了下双手,太宰治的眼睛亮晶晶的,“毕竟像这种对自己实力极其自负,没有自知之明又沉不住气的人首当其冲,最容易死了。” 一针见血的说出了欧文性格的短板,黑发青年用轻快又带着些孩子气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和死亡相关的话语。 除此之外,他的声音里还有些跃跃欲试,听上去就像是迫不及待要大|干一场似的。 “不要插手。”月见里月见警告他,“那是我要杀的人。” 太宰治把尾音拖得长长的:“好——” “既然小姐都那么说了,那我就把计划切换成n b吧。”从外套内侧摸出两只耳机,太宰治自己戴了一只,然后把另一只递给了月见,“那就请小姐先戴上这个吧。” 月见接了过来。 “那接下来小姐应该有办法打开这个房间的门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会发出声音。” “那就是太好了。” 太宰治微微一笑:“能发出多大声音就发出多大声音,要是能把这栋楼的所有人都引过来,那就真是帮了大忙了。” “我知道了。” 太宰治:“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小姐你这个样子能维持多久,有限制吗?” “没有限制,也不会有人发现。” 太宰治:“那就在破坏了这扇门后麻烦小姐保持这样的形态离开啦。” 月见里月见没出声,用沉默认同了他的一切指挥。 她知道自己和太宰治在智商方面的差距,没必要为了以前的事赌一口气和他分的清清楚楚的。 ……就当做是,互相利用了。 “那——”像是察觉到了她在想什么,拥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太宰治低下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黑发少女的耳尖,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我数到三,就一起行动吧,小姐。” “一。” “二。” “三——” 白色的被子被掀起扔向天花板,视线在那一瞬间被模糊。 太宰治和月见里月见在这一刻同时动手。 晶蓝覆上眼睛,长风尽数倒灌入月见里月见的手|枪中。 枪口以肉眼可见的聚起蓝光,原本只是散布着像是星星一样细碎的光点的眼眸中,那些星光陡然开始旋转重组,最后重组成了一个六芒星。 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画着魔法阵的大门就被子弹连带着带起的飓风击了个粉碎。 已经戴上了耳机的月见里月见在有人听到声音赶到之前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长长的走廊一片苍白,每间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像是一条走不到尽头的迷宫。 黑发少女走在这片苍白中,那些冰冷的颜色缀在她的发尾和脸上,被风的覆盖的眼睛晶蓝一片,女孩子毫无表情地走在这条走廊里,有那么一瞬间,她看上去几乎像是要被这片铺天盖地的白色所吞没了似的。 “小姐,能听到我的声音吧。”太宰治的声音从佩戴的耳机里传出。 月见里月见应了一声。 “我猜小姐你现在应该是已经快走到这层楼的最东面的走廊尽头了吧,我建议不要走那里哦。”太宰治道,“毕竟两边主楼梯是主要通道哦,小姐要走的话,就走最西侧门后用来搬运货物的楼梯好了。” 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那里还藏着一间楼梯间的,月见里月见道:“好。” 并不着急离开房间,太宰治望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 他等了一会儿,等月见里月见差不多到楼梯间后,他才开始动身,将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向着门外走去。 刚才轰开房门的声音此时已经引过来了不少人,太宰治站在门口,甚至能听见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向他这个方向跑来,但他依旧不慌不乱的。 今天的天气是真的很好,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到浓烈。 房间的窗户虽然是紧闭的,但是透明的玻璃却把那片稠秾的阳光一路顺着地面投影到门口。 黑发青年戴着耳机,就踩在光上站在那里。 阳光将整栋大楼都照得清清楚楚的,所有的锈迹斑斑,所有的猩红罪行,以及所有的那些即将赶到他面前来的敌人,都被照的一览无遗—— 看着那些被阳光映在墙壁上的黑影,太宰治捏着耳机,声音是近乎蛊惑的温柔:“那么,接下来我们的命可就要连在一起了。” 他咬着尾音,说话时的每一个字音都像是泡在糖水里,带着怜爱且放任的宠溺,“我可是把命交给你了,小姐,你可千万要照顾好我的命啊。” 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啊。 第40章040 月见花了几秒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是掐断这段通话, 还是忍下来。 好在太宰治在她做出决定前,先一步问道:“小姐应该是先我一步进来这里的吧, 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吗?” 否则月见里月见是真的有可能做出直接掐断通话的举动。 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是互利共存的关系, 所以月见也没有隐瞒什么,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除了她在欧文书房里翻到的那些书, 推测出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之外, 她还将自己前两世知道的一部分有关真理天文的情况也说了出来。 对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些别人甚至都无从下手的消息毫不怀疑, 太宰治想了想, 边理着思绪边开口道:“保守又自负,对自己的魔术报以绝对自信的同时又对魔术之外的所有的能力投以蔑视, 而在这些他所蔑视的能力里, 又以科技为最。” “老顽固。”月见里月见吐出了自己对欧文的看法。 太宰治轻快的接下了她的话茬:“说是傲慢也可以, 说起来——欧文·雷斯萨尔这个名字好像是个英|国名字吧。” 听懂了他的调侃, 月见里月见道:“他确实是英|国人。” 英|国人生来高傲。 而欧文·雷斯萨尔显然是对此展现的淋漓尽致。 “对这种人最好是速战速决。” “他会对我轻敌。” “近战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人老了, 就算年轻的时候, 再怎么厉害, 现在的身体机能也是比不上年轻人的吧。” “他手上最起码还有着五具傀儡。” 太宰治:“啊,傀儡啊, 那就有点难办了。”这样的话,近战和速战速决的打算就都要泡汤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着要如何杀死欧文·雷斯萨尔,谁都没有多说一句什么, 但彼此却偏偏能从对方简短的一句话里读出意犹未尽的意思。 “总是先准备一个足够吸引力的诱饵吧。”太宰治说, “小姐有什么建议吗?” “你不是已经替我准备好了吗。”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被锁链缠住的戒指, 月见里月见淡淡道。 耳机那头有轻轻的笑声传来:“啊,被小姐你发现了啊。” 除了戒指外,月见里月见还在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和几颗裹着糖纸的微型炸|药。 沉吟片刻,月见里月见道:“用爆炸拖住傀儡怎么样。” “那就要先发制人了呢。”顺着她的思路想了下去,太宰治笑了一声,“这样的话小姐你就首先要创造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到的环境,地下室和天台都是不错的场景,当然,我个人比较推荐小姐天台。” 那是个开阔的区域,通常来说,封闭的环境会让人心生警惕,但是开阔的环境反而不会让人有什么防备。 “我知道了。”月见里月见道,“还有剩下的真理天文的人。” “那些人小姐就不要在意了。”对他的小姐如是道,“下面的人我会帮小姐你都牵制住的,所以小姐你就专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太宰治面向走廊的方向。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的眼眸反而温柔了起来,“把其他的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把那些你不想做的,你无心去做的,或者说你不忍去做的都交给他就好了。 “毕竟我要讨小姐你的欢心嘛。”他这么说着,而后问道,“小姐你有被我讨到欢心吗?” 他问她是否又被他讨到欢心。 这句话让月见里月见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凝滞。 那一瞬间,她的眼前好像又闪过了森鸥外那双半是怜悯的恶意,半是温柔的占有的眼眸。 “说起来,接下来的事还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你呢。”他叹了口气,表情似乎头疼,可脸上的神情却始终是温柔的,温柔的让人心生不安,“太宰君他,好像对我和小月亮之间的关系有些误解呢。可能是从前我对他太过严厉的缘故,所以太宰君似乎对我有着不小的芥蒂呢,以至于连小月亮你看起来也像是被误会了的样子呢。” 她问他:“什么误会?” “像小月亮这么乖巧的孩子,这个误会说出来会让你难过的。”他用一种温柔的近乎怜悯一样的神情看着她。 骗子。 月见里月见想。 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可真好听啊,好听的就像是他真的在担心她,真的在担心太宰治一样。 森鸥外这个骗子。 太宰治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 他们是一脉相承的狡猾,也一脉相承的爱骗她。 两个骗子—— 明明一个根本不在意她是否难过,只是想用她来掌控太宰治,却表现的好像为她感到无比忧愁的样子。 明明一个只是因为森鸥外的缘故而应付她,看上去却好像他在为了她而拼命活下去一样。 骗子。 明明谁都没有那么喜欢她,但是却表现的好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一样。 曾经对那个人说过的话再度涌上脑海。 “我讨厌别人骗我,尤其是一次又一次地骗我。” “但是我相信修君,只要是修君说的话我都会相信。” “我不因为别人告诉了我什么而擅自怀疑你的话。” “我只相信你说的。” 她将全部的信任托付给他:“森先生说,太宰先生你一直都在骗我。” 她这么问他,“他说,太宰先生你一直觉得我是他派来监视你的人,所以你说的喜欢我全部都是骗人的,是装出来的,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在骗我。” “唔。”听到她这么说,那个时候的太宰治愣了愣,半晌,他才眨了下眼睛,反问她,“那小月见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她很坦诚,“我不知道森先生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她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喜欢修君,所以无论修君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狂热而盲目地相信他。 哪怕她告诉他,世界是方的。 在她的注视下,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才笑了下:“那如果我真的骗了你,怎么办?” “如果。”她说如果,“修君真的骗了我,那我就再也,再也,再也不要喜欢修君了。” 结果他却真的骗了她。 他骗了她—— 她问他是不是骗过她,她问他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他说:“没有哦。” 然后他又说,他喜欢她。 但那本身就是一句谎言了。 他或许确实是喜欢她,但那种喜欢融在密不透风的算计里,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 在她面前美化了自己,森鸥外只是说自己和太宰治有些小误会,他说太宰治误以为她是他留在他身边的耳目。 但实际上,她在他们两个的对弈中远要比耳目更有价值。 ——因为她是森鸥外设置给太宰治与港口黑|手|党之间的「联系和羁绊」。 第三世里,月见里月见总是对这件事想通了一点又什么也想不通。 她不明白,森鸥外到底是哪来的信心觉得利用她就能够控制太宰治。 中原中也和织田作都做不到的事,他却好像格外自信地觉得她能够做到一样。 她也想不明白,如果森鸥外真的是想要利用她来控制太宰治,那么为什么又要在最后的时候告诉她,其实她只是他们两个思维异于常人的混蛋天才用来博弈的一样道具。 她想了很久,但是一直到她第三世死去,她也没能想通这个问题。 想不通,她也就干脆不想了,反正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无论是森鸥外还是太宰治,她已经离这两个王八蛋远远的了。 月见里月见一直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港黑的首领和干部之间明争暗斗的一件摆设品。 森鸥外企图用她来掌控太宰治,太宰治应付她来降低森鸥外对她的警惕。 从头到尾,高高在上的是他们,把她耍的团团转的是他们,不以为意的也是他们—— 月见里月见一直都是那么觉得的。 但实际上并不是。 森鸥外那么确信她会成为太宰治的弱点,并非是他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什么,而是他从太宰治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她是那个自甘沉沦的少年第一次强烈的想要去触碰的月光。 所以不是森鸥外以主观臆测,她会成为他的弱点。 而是那个时候的月见里月见已经在一步一步地变成太宰治的弱点了。 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森鸥外就干脆在这波浑水里顺水推舟了一把。 他想着利用她给某个不可控的因素挖个坑。 他挖啊挖,坑越挖越深,直到最后,太宰治如愿以偿地掉了下来,最开始的设想得到了完美的实现。 然后森鸥外抬头看,发现自己竟然也被困在这个坑里。 他为了把不可控的因素深深地埋在地下,把这个坑挖的又深又险,等回过神来了,他发现自己竟然也被埋在了这里——又或者说,为了挖这个坑,他直到最后也没有爬上去。 最开始的时候,森鸥外还记得要记得爬上去。 但渐渐地,这个坑被他挖的越来越深,他开始力不从心起来,也慢慢地忘记了他最开始对自己的告诫。 于是最后坑挖好了,太宰治掉下来了,他却从一开始就没出去过。 但这些都是月见里月见不知道的秘密。 她其实不知道很多很多秘密。 在她活着的时候,那些秘密就被不同的人讳莫如深的隐藏着。 而在她死后,那些秘密更是不曾被她知晓。 敛了敛眼眸,什么也不知道的月见里月见对着耳机那头的太宰治干脆利落道:“没有。” “这样啊——”并没有被她的这句话打击到,太宰治的声音仍是轻快的,月见里月见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他笼在淡金色的阳光下那像蜂蜜一样满是甜味的笑意,“那我就再努力,再努力一点吧。” 像是预见了自己光明的未来,他的声音雀跃了起来,“每天都努力一点,到时候就积少成多了,有一天小姐就会变得很喜欢很喜欢我了。” 漂亮的眼睛缀着鸢色的眸光,太宰治看上去有些兴奋,“等小姐很喜欢很喜欢我的那天,小姐要和我结婚吗?” 他满怀期待地问出这个问题。 他说的是要和我结婚吗,而不是要和我一起去殉情。 这对于一个自杀狂魔来说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太宰治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等到耳机那头的月见里月见说话。 因为她已经把通话掐断了。 第41章041 远在他说积少成多的时候, 那一头的月见里月见就已经把耳机摘了下来。 实在是在第二世的时候被骚扰出了习惯,以至于太宰治刚一说了个开头,月见里月见就已经能够提前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和任务有关的话还是没用的废话。 没兴趣听太宰治的废话, 月见里月见就很冷酷无情地掐断了通话。 反正大概计划也已经确定好了,即便是断开和他的通讯也不碍事了。 因为主要的活动区域在大楼内部,所以天台并没有被真理天文的人修缮过, 远远望过去几乎就是光秃秃的一片,连天台的大门都被拆了下来。 月见里月见踩上最后一步, 走上天台。 这里应该是最符合这栋废弃大楼的地方了, 破败不堪, 水泥糊成的地面上灰扑扑的,墙面斑驳侵蚀,墙角处带着森森锈迹, 简直就像是一个丢弃在这里无人问津的垃圾场。 风无声地翻过扶手, 像只找到主人的狗狗一样亲昵地拥簇在黑发少女的身边。 月见里月见抬起手,让风缠在自己的手腕和指尖,晶蓝覆在她的眼睛里上,她的视角由人类变为风, 有光在她虹膜上扭曲出六芒星的样子,无形的风将整个天台所覆盖, 整个世界在她的眼眸中被切割成黑白与蓝的颜色。 天台化作黑色的能量实质体, 天空是白色的能量虚质体, 而虚空中那些薄厚不一的蓝色则是时间与空间的连接点。 作为老对手, 月见里月见可以说是最了解欧文·雷斯萨尔不过了。 老家伙除了傀儡外, 最擅长的空间魔术。 既然他那么想要永生,那么为了她手上的彭格列戒指,他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都说久病成良医,第四世和第五世的时候,月见里月见在魔术下吃了无数的亏,被挨着打久了,她反而反过来学会了那些魔术,无师自通。 虽然会的不多,但每一个魔术都是她从欧文·雷斯萨尔身上学来的,都不是简简单单的普通魔术。 而对老家伙的空间魔术,她看得多了,多少也能摸透些原理了。 欧文·雷斯萨尔使用空间魔术跳跃的时候,说白了就是切开时间和空间最薄弱的地方,扩展出一个独立的三维空间,只要穿过了这个空间,就能到达任意想要去的地方。而因为在这个三维空间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所以使用空间魔术的时候,就相当于瞬移。 月见里月见暂时还没学会这个魔术,她在魔术上的天赋其实并没有她在风术上的高。 在教她幻术的时候,六道骸曾经对她说过,没必要用自己的弱点去和别人的强处硬碰硬。 “什么意思?”那个时候并没有过去一丝一毫记忆的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她就坐在幻术师的身旁,仰起脸来看他。 最强的幻术师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指抚过下颚和下唇:“我这么说吧,小姑娘。” “幻术师是欺骗人心的存在。”他这么说着,话音才落,黑发少女就觉得身下一空,原本她坐着的长椅凭空消失,那种突然下沉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变得惊慌失措起来:“呜哇!” 她下意识地要去抓身边人的衣服,却抓了个空,紧接着她整个人从高空被抛落。 明明刚刚她还只是坐在椅子上,从椅子上掉了下去,但是眼睫和眼眶轻轻一碰,她再向四周看去时,目光所及的却是绵软而轻薄的由水雾组成的云朵。 ——她在空中。 这个认识几乎让她头脑一片空白。 随即而来的排山倒海的坠落感更是让她用力闭上了眼睛。 她等待着自己的坠落。 然而直到她闭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坠落的痛楚,反而是有人在她的额前轻轻一点。 很轻很轻的一碰,像是蝴蝶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哦呀,原来小姑娘你畏高啊。” 耳边传来幻术师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黑发少女这才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睁开一只眼,像只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和警惕的小猫崽似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在确定了自己是好好地坐在椅子上后,她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将剩下的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然后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身旁的蓝发青年。 虽然是面无表情的,但六道骸却偏偏从那黝黑的眼睛里读出了委屈和控诉。 手指搭在唇上,掩下了唇角泛上的浅浅笑意,六道骸被她的眼神逗笑了。 他抬起手,种满了玫瑰的花园里,有蝴蝶飞来,停在了他的指背上,六道骸捻住蝴蝶,有着蓝色羽翼的蝴蝶拢起翅膀,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朵蓝色的玫瑰。 “是歉礼哦。”他将手中由蝴蝶变成的玫瑰递了过去。 接过了他递来的玫瑰,黑发少女很认真地将这朵玫瑰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但却始终没能在这朵玫瑰上找到半点蝴蝶的痕迹。 将手撑在下颚处,六道骸微笑地看着月见里月见的动作。 直到她一无所获地将手上的玫瑰放下时,六道骸才伸出手。 “我说了。”他从她手上又拿回了玫瑰,“没必要拿你的弱点和我的强处硬碰硬。”手一松,蓝色的玫瑰就径直向地上落下。 玫瑰蓝色的花瓣在风中一片一片地脱落,那些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的蓝色在半空中绽开,像烟火一样,盛开又熄灭,最后湮灭成灰烬,只留下了一枝光秃秃的褐色枝干。 黑发少女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接。 然而没等她接住,枝干就从两边突然展开了一对翅膀。 蓝色的翅膀,褐色的玫瑰枝干就在肉眼下变回了那只蓝色的蝴蝶。 蝴蝶绕过她伸出的手掌,在阳光下像是蓝水晶一样的翅膀拍动着,它越过她的肩线,最终停在了她的发间,憩下了翅膀,静静不动了。 它不动,月见里月见也不敢动。 黑发少女就保持着那个伸出手的姿势,眼神向着一旁偏去,努力地想要去看停在自己头发间的蝴蝶。 忽然地,一只手抚上她的发顶。 六道骸用指尖按上蝴蝶的翅膀,黑发少女就听到咔擦一声,像是发夹扣紧头发的声音,再等他收回手,将掌心摊开给她看时,蓝色的蝴蝶就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枚蝴蝶发卡,一枚卡在她的发间,一枚被六道骸握在掌心里。 “对你的眼睛隐瞒并编造新的谎言是幻术师的拿手好戏。”六道骸对她一笑,“而你现在就是睁开眼睛,再用自己的弱点直面迎上我的强处。” “是假的啊。”有些失望地摸了摸发间的那枚发卡,然后她又问,“那我的强处是什么?” “还真是个一针见血的问题呢。”六道骸托了托自己的下颚,“虽然不知道你失忆前到底是什么人,不过看样子,你应该对风很敏感呢。” 她问:“所以我的强处是风?” 但这个问题直到最后六道骸也没能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 蓝发青年那时就坐在她身边,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捏着发卡,对着她露出了很神秘的笑容。 虽然即便到了现在,月见里月见也还是没能明白他那个笑容的意思。 但不置可否的是六道骸的那句话确实让她想到了很多。 比如说——将魔术和风结合起来。 她没有欧文·雷斯萨尔在魔术上的天赋,但她却可以将自己的擅长的风融入魔术中。 用风的视角来看魔术,利用魔术来强化她对风的控制。 就像现在。 用魔术强化风的感知力,然后再利用风寻找天台上时间与空间最薄弱的地方——那是欧文·雷斯萨尔极有可能会用空间魔术出现的地方。 将手上的微型炸|药黏了上去,虹膜上六芒星的痕迹淡去,月见里月见张开手指,露出了掌心里那枚被锁链锁住的彭格列指环。 抽开捆在戒指上的锁链,有无形的力量从手中的戒指上溢开。 这一刻,包括诱饵在内的所有布置都完成了。 只剩下了——守株待兔。 紫色的雾气和缠在手腕上的风一并将月见里月见的身形吞没。 破败不堪的天台上,所有一切归于平静。 那种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差不多将近五分钟,而后突然的,在天台中央的一个位置,一只苍老的手突然自虚无中伸出,像是撕开一张纸似的,无形的空间被撕开,豁开一道口子。 有人从那道口子里走了出来。 那是个很年轻的金发少年,他有着天使一样精致的面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而后是一个同样金发的少女,面无表情,面容却一样的精致且带着些稚气。 在这两个人后,才是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的老人。 “彭格列指环就藏在这里吗?”金发少年率先开口,他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皱起眉来,“这里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的话音才落,砰砰砰接连的爆炸声就在他的身边炸开。 他脚下的土地开裂,爆破声和席卷的热浪在第一时间将他吞没。 一旁的金发少女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有同样的爆炸在她脚边炸开。 崩裂的气流裹挟着爆炸后的热浪在这一块小小的区域炸开。 房间的墙壁直接被轰塌,砖石碎裂成碎子,裹着爆炸的余波向着四周溅开,有泥土带起的烟尘和爆炸的硝烟混合在一起,像雾一样,瞬间将整片天台笼在其中。 两个傀儡的消失只在一瞬间。 欧文·雷斯萨尔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一个转头就要从还没关闭的三维空间中离开。 然后他才刚刚转过身,弥漫的雾气就和风一同吹到了他的身后。 由爆炸而引起的浓白色的烟尘中,紫色的雾气悄然散开。 漆黑的眸光在似远似近的雾中一闪而逝,而后一点锋芒在这片满是阴翳、伸手不见五指的灰雾中像光一样劈了下来。 胶一样的雾被一匕首劈开,宛如摩西分海一样,露出了月见里月见隐在雾中,好像随时都会被雾气所吞没的面容。 绚丽而耀眼的一刀,像是能轻而易举撕碎这世上所有一切一样的气势。 月见里月见的半张脸都被那一刀印的发亮。 欧文·雷斯萨尔目眦欲裂。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时间和空间在他的面前被分隔开。 ——他企图将这一刀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然而他面前的月见里月见却对他微微一笑。 “什……”对着那笑容,欧文·雷斯萨尔一愣。 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危险的气息从他身后传来,欧文·雷斯萨尔猛地扭头,就见一道刀光从他头顶用力挥下。 而那个刚才站在他面前的月见里月见却在此时融化成了紫色的雾气。 幻术师是欺骗人心的存在。 而她再怎么说,也好歹算是一个幻术师啊。 匕首劈下,月见里月见一刀撕开了距离在她和欧文·雷斯萨尔的雾气,也同样撕开了他的喉咙。 猩红的血液溅上斑驳的墙壁和地面,欧文·雷斯萨尔捂着喉咙跪倒在她面前。 第42章042 “唔咳!”捂着被切开的喉咙,从皮肤一直蔓延到咽喉深处的痛楚和不适感让欧文·雷斯萨尔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指缝间不断溢出猩红的血迹, 他的咳嗽里也带着血沫。 他咳嗽了一声, 但那声咳嗽反而让他喉咙被切开的痛楚愈演愈烈。 隐在黑色斗篷下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欧文·雷斯萨尔看上去就像是在瞬间老了二十岁。 鲜血和生命在他捂着喉咙的手指间不断流逝。 剧痛和对将要死去的恐惧压弯了他的腰身, 他佝偻着背,那张溅上了些血渍的脸就像是干枯了的橘子,可怖又可怜。 对那一刀控制过角度和力道, 欧文·雷斯萨尔并没有当场死去。 从雾气中走来,黑发少女站定在他的面前。 白色的鞋子停在他的视野中, 欧文·雷斯萨尔捂着被切开的喉咙抬起头。 雾气聚拢在她身边, 黑发少女冷淡而锋利的眉眼在雾气中透出,直到这一瞬间, 欧文·雷斯萨尔才真正地看清了这个切开了他喉咙的人的真面目。 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 老家伙的瞳孔猛地缩紧,艰难而急促的喘息声从他的鼻腔和喉咙里发出,粗粝的声音剐蹭着他的喉咙口,他看上去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来自喉咙的剧痛却只能让他将从喉咙里挤出的话变成了呼哧呼哧的声音。 月见里月见没有在意他像是见了鬼似的表情。 她在他面前慢慢蹲下,很平静也很认真地问他:“到现在为止, 你有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而觉得愧疚、后悔过吗?” ——你曾有一次, 拥有过人性吗? 她这么问他。 ——把那么年轻的女孩子作为祭品, 割开她的血管, 任由她的血一点一点流干, 让她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的煎熬和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中死去。 月见里月见的神情是真的很平静。 就在她用匕首割开欧文·雷斯萨尔喉咙的那一瞬间,胸腔里躁动不安的愤怒和咆哮着的痛苦就好像被骤然冷却下来了一样,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手下的匕首只要再往前送一寸,她就能彻底捅穿他的喉咙。 但就在那一瞬间,月见里月见的手反而停了下来,翠铃温柔的笑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她闭了闭眼,手里的匕首却到底没有再进最后一步。 在被欧文·雷斯萨尔放干了全身的血时,翠铃有恨过这个人吗?有恨的甚至想要把他彻底撕碎吗? 如果她现在杀了欧文·雷斯萨尔,翠铃又会怎么想? 这些问题的答案月见里月见统统不知道。 但在杀死欧文·雷斯萨尔之前,她却只想问他一个问题。 “再回忆起你曾经做过的一切时,你会有一瞬间觉得不安吗?” 像是在这个问题里遭到了巨大的冲击,欧文·雷斯萨尔脸色涨得通红。 他的手掌抓在自己的喉咙上,鲜血在他的指缝间汩汩涌出,他的声音在伤口和痛苦的双重碾压下磕磕绊绊的,听上去扭曲又可怕。 他说:“你父母、的事……嗬嗬,和我没关系。” ——父母。 在听到这个突兀的词时,月见里月见的眼前有破碎的画面闪过。 但那些破碎的画面实在是太模糊了,像是隔着一层砂纸,连出现在画面中的人的轮廓都是朦胧的。 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不是早就已经去世了吗? 她难道不是孤身一人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吗? 晕眩和不安的感觉同时从心底涌起,就好像是某种一直被遗忘的、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情绪猛然爆发出了一样,那种汹涌而剧烈的情绪比痛苦还要强烈,让月见里月见的头痛了起来。 不断有模糊的画面和模糊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翻涌。 强撑着头疼,月见里月见拼命地想要去看清那些画面,但是却都失败了。 直到最后,有一段画面吉光片影地闪过,那是依偎在一起的三个人影。 两个高高的人影,是大人。 被他们牵着,在最中间小小的人影,是小孩。 他们手牵手的并排走着,月见里月见能听见有隐约的笑声和说话声响起。 “我是不是超厉害的!” “对,我们家小月亮最厉害啦!对吧,妈妈?” “恩,我们月见很厉害,还会用异能帮助同学。只是——” 说到这里,画面戛然而止,只剩下了声音,就像是电视机没有信号时露出的雪花一样被尽数覆盖。 月见努力地想要从那一片沙沙声中分辨出些什么,却只是听到了一两个残碎的字节。 最厉害、异能、时间、法则、七三、波维诺。 然而除此之外她就再也什么都听不清了。 “我的父母……”晶蓝从虹膜上散去,扶着额头,月见里月见将匕首的刀尖抵在欧文·雷斯萨尔的脖颈处,“我父母的事和谁有关,告诉我!” “嗬嗬。”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像是破烂风箱鼓动的声音,欧文·雷斯萨尔吐出一个名字,“处理你父母的、是……是凡鲁哈路特·罗帝斯。” 听到凡鲁哈路特·罗帝斯的名字,月见里月见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几乎能清晰感觉到这个名字带给她的反感。 这种反感在她的第四世和第五世遇到他或是听到他的名字时也同样有过,只是那时候的她以为她是因为翠玲的缘故从而对整个真理天文的人都觉得厌恶。 但现在看起来却明显不是这样的。 她一点也不记得了的父母,她光是听到名字就能产生生理性厌恶的凡鲁哈路特·罗帝斯,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更深的联系。 努力压住头疼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月见里月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 她想自己最初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时她的身后是在夜色中慢慢漾开星光的海水,海洋塔就耸立在海域中,散发着温柔的光。 夜风和星月闪烁的声音吹过她的耳畔,她用茫然而新奇的目光去注视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然后紧接着,她听到了一道声音。 “欢迎玩家绑定攻略系统,在接下来的生活里,系统将和玩家互帮互助,共同完成任务,互利共赢,实现你的愿望。” 那道声音不是来自她的前方,也不是来自她的后方,不来自左边也不来自右边。 那道声音是从她的脑海里发出的,然后传给了她的耳朵。 而那个时候,也正是因为这个自称为攻略系统的系统,她才能那么快的确定她是穿越了。 绑定系统的不可思议反而让穿越这件事显得并没有那么让她惊讶了。 第一世的时候,月见里月见曾很多次地尝试过和这个系统对话,但是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就好像在最初和自己说完了那类似介绍的话后,它就像是消失了似的。 再加上它既没有对她的生活提供任何的方便,也没有妨碍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久而久之的,月见里月见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还曾绑定过一个攻略系统。 但是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这个所谓的系统每一句话好像都不太对。 为什么它一个系统,却说要和她互帮互助。 或许它可以帮她攻略别人,但她又能帮它什么呢? 它说共同完成任务,但是任务又是什么呢? 它还说实现她的愿望—— 最开始的时候,月见里月见见到太宰治,只以为系统说的实现她的愿望是帮她攻略太宰治。 她在穿越来之前就喜欢他,喜欢的要命,甚至都不明白憧憬是距离理解最为遥远的感情这句话的意思,听到攻略两个字,脑子里下意识想到的就是他。 然而现在的她忽然觉得,可能那个系统所说的实现她的愿望所指的并不是这个愿望。 可是如果不是这个愿望,那又会是什么愿望呢? 咬紧牙,月见里月见在疼痛的间隙思考着这个问题。 就在她要继续追问欧文·雷斯萨尔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地,身后的风的气息陡然一变。 她脚尖一点,一个空翻,在躲过了身后一道向她后背打来的雷光时,月见里月见也同时转动手腕,在从欧文·雷斯萨尔头顶翻过去的瞬间将匕首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只要刀尖轻轻一划,这个企图永生的老头子就会彻底淹没在死亡的怀抱中。 然而就在她要一刀割开他的咽喉时,一道银光就重重地打向她手上的匕首。 那是一把巨大的长剑,长剑将剑尖钉在她的手臂上,那远超正常人的力道立刻击飞了月见里月见手上的匕首。 就在匕首脱手的刹那,黑发少女从腰间摸出手|枪。 晶蓝再度覆上虹膜,月见里月见屏住疼痛,对着两个不同的方位各开了一枪,而后才跳落回地上。 “抱歉主人,让您受惊了。”笼在眼前的雾气稍稍淡去,并没有因为刚才的爆炸而危及生命的傀儡少年单膝跪在欧文·雷斯萨尔面前,表情虔诚而自责。 捂着自己的喉咙,欧文·雷斯萨尔表情扭曲,古怪的声音在他的喉头像痰一样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好半天,他才喊出一句清楚的话:“翠拉丝,杀了她!”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扭曲的风声从月见里月见身后传来。 她旋开身,向着身后开出一枪。 子弹射向身后,同一时刻,一柄银色的大剑也擦着她的脸颊砍下。 当的一声,金发少女挥着手中的巨剑劈开由风凝成的子弹。 凝缩的能量体从中被一刀劈成两半,在她们两人之间,子弹爆炸成飓风,黑色的发丝和风衣的衣角被吹起,月见里月见趁着这个机会一枪打在对方握着剑的手上。 砰的一声,子弹在金发少女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弹痕,但却并没有流血。 对方就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非但没有松开手里的剑,反而还握紧了几分,迎着飓风便向着黑发少女一刀挥下。 见识过这个少女傀儡的怪力,月见里月见不敢和她硬碰硬,至少暂避锋芒,躲开她的攻击,在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的同时用手中的枪瞄准她的各个弱点处。 眼睛,手腕,脚踝,咽喉,心脏。 淡蓝色的子弹和刀刃摩擦出绯红的火花。 天台的地板上,风和锐器留下整齐的切割痕迹。 将风和紫色的雾气都缠在手腕上,但饶是如此,月见里月见却也还是因为头疼的原因被金发少女追打的一步一步渐渐逼近天台的边缘。 不断有五光十色的光和变幻的画面像是破碎的玻璃一样在月见里月见的脑海中炸开,这让她根本无法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忽然地,风被划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月见里月见偏过头,就看到站在欧文·雷斯萨尔前的金发少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 她的前方是叫做翠拉丝的傀儡少女,身边又有着欧文·雷斯萨尔和另一个傀儡少年的虎视眈眈,四面楚歌的危机下,她反而很干脆地将自己彻底退到了天台的边缘。 然而她刚站稳脚步,脚下松动的触感就让她有了某种糟糕的预感。 同时,来自头部的剧烈痛楚就像是反扑一样,瞬间袭卷了整个脑海。 她反应不及,脚下的土地崩裂开来,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就从天台掉落了下去。 发丝被风吹开,卷在她的脸颊边。 剧痛让她脸色苍白,就连眼眸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风衣在她身下发出猎猎的声响,她掉下去的样子就像一朵花。 月亮从天空陨落—— 在看到她从天台摔下的那一瞬间,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脑海中就下意识地冒出了这句话。 他们一个站在天台,一个站在楼下。 但在那一瞬间,他们却同时迈出脚步,向着黑发少女陨落的方向跑去。 黑发青年穿过整个天台,没有任何犹豫地追着她跳了下去。 褚发青年站在高楼下,异能力覆盖他的全身,他张开手臂。 月亮从天空陨落。 有人追逐她坠落,有人张开手臂妄图阻止她的落下。 第43章043 中原中也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说好在找到这个组织的临时基地后就会联系他的某条青鲭突然联系不上, 他担心对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才顺着他身上的追踪器一路找了过来。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太宰治, 才刚走到这栋废弃大楼前的中原中也一抬头, 就看到了从天台上一脚踏空直直地摔下来的黑发少女。 衣角被风掀起,她头微微后仰,乌黑而柔软的发丝在她颊边和脑后飞舞, 像缭乱的黑色蝴蝶。 她的手微微抬起,就连露出的那一截细细的指尖都是苍白的。 ——雪白的月亮从头顶坠落。 脑海中甚至没有经过最基本的思考, 中原中也就迈出脚步,向着月亮坠落的方向跑去。 天台上,和他一样的,还有太宰治。 只是和他空白一片的大脑不同,当看见月见里月见坠落的瞬间,他的眼前却豁然闪过了另一个人从高高的楼上跳下去的画面。 那是他自己。 画面里的他背对着风, 张开手臂, 然后轻轻闭上眼,顺从身体的重力向后仰面倒了下去。 身后是夜色和高楼,可他闭着眼睛坠落的样子却像是要坠下无尽的深渊似的。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 一道娇娇小小的身影却蓦地向他冲来。 义无反顾地,直冲冲地向他跑来,好像他下一秒就会消失那样。 那个向他跑来的女孩子对着他张开手臂。 长发随着跑动的时候在她脑后飞扬,她就那么带着些颤抖地用力抱住他, 很紧很紧的抱着他, 仿佛要将自己整个融进他心脏似的那么用力地抱着他。 那或许是恐高的小姑娘深思熟虑后的拥抱, 又或许是小姑娘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全凭身体本能的拥抱。 明明是那么怕高的小姑娘,却在那个时候像是用尽了包括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的勇气一样,那么一意孤行地将自己撞进他的怀里,唯恐再迟一步,她就会被他扔下似的。 是啊,他的月见最怕高了。 但是就是那么怕高的小姐却好像在那一瞬间忘记了有多畏惧高处——扑进了他的怀里。 明明他都已经从高楼上掉了下去,只要再过那么几秒,他就能如愿以偿地达成他的死亡的夙愿。 可就在黑发少女温暖的身躯撞入他的怀里时,对死亡的渴求却像是陡然烟消云散似的。 怀里的女孩子因为恐高而在他怀里轻轻瑟缩着,可那一瞬间,他却分明感觉到了自己圈在她腰身上的手也有着微微的发颤。 他们在坠落中相拥着颤抖。 那可能是太宰治第一次在自杀中迸发出那么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想法。 好在最后,自杀也没成功,他们掉进水里。 水花被他们激起千重高,小姑娘边哭边把他从水里拖出来。 从水里爬了出来,他浑身湿漉漉地倒在一边笑,黑发少女则抱着他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骂他:“太宰先生吓死我了!” “明明说好再也不自杀的!”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你这个大骗子!” 他笑着和她道歉,然后说:“下次不会了。” “骗人!”她完全不相信,反而骂他骂的更凶了,“太宰先生是笨蛋!白痴!王八蛋!负心汉!” 哭得太狠了,她甚至还打了个可怜兮兮的哭嗝。 没忍住被这个哭嗝逗笑了,而后太宰治就被他家小姐用一双泪眼朦胧的猫眼狠狠地白了一眼。 是真的很凶很凶的一眼,她现在好生气的,又生气又想哭的。 闭着眼睛笑了会儿,太宰治抬起手,把同样湿漉漉的黑发少女揽进怀里。 不顾女孩子的嫌弃,他用自己湿透了的脸蹭了蹭怀里的人:“是实话哦。” “我啊——”他用那样亮晶晶的,天真的有些像孩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我已经决定为月见痛改前非了哦!” 她打着哭嗝问他:“真、真的吗?” 他表情无比认真,就像个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样地回答她:“真的。” 那的确是真的。 就在将要淹没在死亡的怀抱的瞬间,这个一直追逐着死亡的青年就像是陡然从梦里清醒过来了一样,在准备去死的过程找到了自己全新的救赎。 ——我啊,我在追逐死亡的过程中找到了小姐你。 ——然后从那以后,小姐你就变成了我追逐的对象。 ——你活着我也就活着,你坠落我也就坠落。 所以说啊…… 思绪回拢,一脚踩在岩石已经开始松动,摇摇欲坠的天台边缘,太宰治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了下去。 既然小姐跳下去了,那么他跟着一起跳下去这不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吗。 黑色的西装外套在风中振动,在追逐着自己的月亮坠落的同时,太宰治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戒指,然后他用力的,朝着刚才自己被关起来的那个楼层用力扔去。 天台之上,正在尝试用魔术治疗自己伤口的欧文·雷斯萨尔猛地感觉到了彭格列指环的气息。 全然顾不上医治自己的伤口,他就跌跌撞撞地向着楼下气息弥漫的地方跑去,两个傀儡完全不敢置喙他的举动,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老家伙满心满眼的都是彭格列指环和永生,焦虑的甚至连一秒都不愿意多等,全然未曾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的伤口竟然一点都没有愈合的痕迹。 那柄被翠拉丝打落的匕首孤零零地匍匐在天台的角落。 匕首是黑色的,很低调的颜色,一点多余的颜色和花里胡哨的装饰都没有。 只是在阳光拂过匕身的时候,匕首的匕身和刀刃折出幽幽的蓝光,有密密麻麻的魔法阵一个套着一个地被刻在匕首上。 那是撕裂的魔术,又嵌套禁止伤口愈合的魔术。 重重的魔术一个套着一个。 这全是一些基础的小魔术,可当这些魔术一个套着一个被刻在这把匕首上时,所有的魔术加在一起,一环套着一环,这就使得这把匕首成为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匕首。 除非将所有的魔术按照顺序一一解开,否则,只要被这把匕首切开一点点,这个伤口最终都会被撕裂成巨大的伤痕,无法愈合,并且一点一点持续撕开其他的皮肤。 枪,格斗,幻术,风术,魔术。 大概是因为经历过了六世的缘故,月见里月见学的很杂,什么都会一点。 有人教过她枪法,中原中也教过她格斗,六道骸教过她幻术,八神和麻教她如何操作风,然后她又从真理天文的身上反过来学了魔术。 在他们的手上死了两次,月见里月见也学会了保留。 而显然,这把匕首就是她留下的底牌之一。 哪怕欧文·雷斯萨尔在她的问题下有半点的犹豫,她也会解开匕首上的魔术。 但他没有—— 在对永生的追逐中,这个老人早就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的最基本的存在。 现在的他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个在永生的欲|望的驱使下的傀儡罢了,他和他身后的那两个傀儡毫无不同。 月见里月见将那把割开欧文·雷斯萨尔的匕首作为底牌。 而太宰治则是大大方方地把他引进了那一层密密麻麻布满了微型炸|药的楼层,然后按下了引爆按钮。 当然,那枚将欧文·雷斯萨尔引过去的戒指不会是彭格列指环。 那只是一枚模拟了彭格列指环散发的能量波动的普通戒指罢了。 在按下按钮的瞬间,巨大的爆炸裹挟着热浪向着大楼的四面八方推去。 爆破声映着火光在这栋破败的大楼里嘶声燃烧着,吐着火舌不住地发出轰鸣声。 也不知道太宰治到底装了多少炸|药,耳边的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眼前的风被热浪扭曲成弯曲的波纹状,连空气都仿佛在这场巨大的爆炸中震颤着,就在这场爆炸身边的三个人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被这铺天盖地的轰鸣声震得耳朵都有些麻木。 几十米高的大楼,但从上面坠落下来却仿佛只在一瞬间。 几乎是同时的,太宰治握住了月见里月见那只微微抬起的手,中原中也也控制着重力让自己虚浮在月见里月见的下方,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下坠的重力让月见里月见整个人都仿佛砸进了中原中也的怀抱。 因为惯性作用,太宰治的另一只手从她的身体两侧滑落,轻轻地碰了碰中原中也的肩膀。 异能被动触发,人间失格覆盖上中原中也的身体,重力在那一瞬间失控。 中原中也头一次尝到了地心引力的作用,三个人跟块夹心蛋糕似的一起掉了下去。 好在现在他们现在距离地面不算太高,再加上有中原中也刚才那一下缓冲,三个人掉了下去也没有性命之忧。 而就在太宰治的手碰上中原中也的肩膀,对重力的操控消失时,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的伸出手,想要将月见里月见抱进自己的怀里。 他们一个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一个圈着她的腰身,将她向后拥进自己胸膛。 两个人同时又各自用力,结果谁也没讨好,三个人反倒是因为这个相反的力道撞在了一起,月见里月见一前一后同时陷入两个怀抱。 而后就是一声轻轻的闷哼声和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月见被两个男人护在中间抱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人的胸膛都贴着她,心脏剧烈又沉重的跳动着,她甚至有些分不清那一声闷哼究竟是谁发出的,是谁被她压在了身下充当了缓冲的垫子。 脑海中的疼痛依旧继续着,但是那种茫然又不知所措,仿佛一无所有的空洞感却在这两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怀抱的怀抱下慢慢淡了下来。 然而没等月见里月见开口说些什么,她就感到身体一阵天旋地转的翻转。 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他们三个掉下来的地方刚好有块草坪。 比起其他实心的地面,铺着绿色的草坪起码要柔软些。 但是偏偏这草坪又是个斜坡,抱着她的两个男人才刚刚把自己当做肉垫,紧接着三个人就顺着斜坡一起滚了下去。 他们从斜坡上滚落的时候依然是把月见里月见夹在了最中间。 这就导致了除了那密不透风的晕眩感外,月见里月见还感到了一阵接着一阵的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就像是饼干里的那块夹心馅,无论是将正翻还是倒翻,她身上总要压着一个人的重量。 直到太宰治的后背撞上了一棵树,他们三个人的夹心饼干翻滚才终于停了下来。 月见里月见此时的脸色已经是一片苍白。 她捂着嘴,正要将喉咙里那股晕眩和恶心的感觉强行咽下去,有两只手便一左一右地递到了她面前。 “没事吧?” “还好吧?” 月见里月见:“……” 第44章044 看着两只同时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月见里月见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 眼前的两个人就反而先怼了起来。 “喂,中也, 我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哈?你才是吧太宰, 把手伸出来是想干什么。” 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伸到月见里月见面前的手。 太宰治露出了微微的冷笑, 中原中也则是用另一只手压了压帽檐,满脸的不耐烦。 “我说, 中也你不会是对我的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什么叫你的小姐啊, 你这混蛋, 给我好好说话!” “那当然是因为我和小姐有着生死与共的,真挚的、灼烈的、深刻的感情啦!” 中原中也:“哈?”什么鬼。 他表情诡异地转过头去问月见:“你们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感情了。” 月见里月见:“……没有。” 他们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关系的, 怎么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露出了一副款款深情的表情, 太宰治握住月见里月见的手:“难道小姐你忘记了, 在那个被抓住的瞬间,你我无助又绝望,只能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时的依赖,拥抱依偎在同一张床上时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彼此的——” 没等他说完,月见里月见就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没有这回事。” 那只是他们被一起关进了同一间房而已,就是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也只是为了躲避监视器,“而且,你一说我才想起来。” 微敛的眼眸豁然睁开, 黑发少女的目光变得凌厉了起来, “如果不是你突然伸手抓住了我, 我本来是可以直接离开的。” 直接离开了, 也就不用被被关进房间,还被他抱着躺在同一张床上。 太宰治:“……” 太宰治:“像小姐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是不可以生气的哦。” 对着来自曾经的恋人的质问,前港口黑|手|党干部现在开始转移话题。 对此,现港口黑|手|党干部只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声。 只短促的一声笑声,就把对太宰治这个人的鄙夷、不信任、蔑视和偏见表达的淋漓尽致。 太宰治:“我没能保护好小姐,因此小姐对我埋怨是理所应当的事,中也你这个姗姗来迟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哈——?!我姗姗来迟?!”要不是异能刚好被克制,中原中也简直想一拳打爆太宰治的狗头,“你这混蛋最开始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找到这个组织的临时基地后就会联系我,结果你人呢!” 太宰治:“啊是吗,我说过这样的话吗。”这就摆明了是不认账,“不过中也你竟然会相信我说的话,这还真让人觉得意外呢。” 中原中也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你这混蛋青鲭!” 咬牙切齿地一把揪住了太宰治的衣领,中原中也咬着后槽牙,一脸恨不得现在就把太宰治揍一顿的表情。 而尽管被揪住了衣领,还被前搭档用一副凶狠至极的表情看着,但太宰治却依然施施然的,一脸的无辜和无所谓。 月见里月见的眸光就落在太宰治的身上。 她看着他,但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想起了这个男人说要讨她欢心时的表情—— 那时候他看着她,眼神温柔,明明披在被子覆盖的阴影下,却好像整个人都站在阳光下似的,鸢色的眼睛里淌满了晶莹的光。 就仿佛……他真的喜欢她一样。 她对他说,她要亲手杀了欧文·雷斯萨尔。 他说好,然后她就真的亲手杀了欧文·雷斯萨尔。 虽然算不上太顺利,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 真理天文的人没有,彭格列的人也没有。 直到她因为躲开翠拉丝的攻击而无意中一脚踩空摔了下去,中原中也才赶到。 太宰治调侃中原中也的那句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月见里月见也不知道,但她知道,那就是如果是太宰治真的想要和中原中也联络,那么即便是通讯设备坏掉了,他也能找到别的方法联系上他。 更别提说他身上带着的不止一只耳机。 那么他为什么不联络中原中也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因为她—— 因为她要亲手杀了欧文·雷斯萨尔。 所以无论是真理天文,还是彭格列,都被他拦了下来。 ——因为他在讨她欢心。 搭在膝盖上的指尖不自觉地跳动了两下,因为头疼和刚刚被两个人抱着在草地上滚了一圈的缘故,月见里月见还坐在树底没有起身。 阳光从枝叶的罅隙间细细碎碎地洒在她身上,就连眼睫都被缀满了浅浅的一层光。 慢慢地将自己的指尖压下,在长久的沉默里,月见里月见轻轻地闭了闭眼,有一种很轻,又仿佛很重的情绪压在她的心口,让她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质问那个人。 问他到底想做什么,问他为什么非要好像是……喜欢她的样子。 但直到她睁开了眼,那声质问也没有问出来。 面前的两个男人还在吵着什么,但话题却已经从为什么找到了临时基地而没有联系跳到了月见里月见身上。黑发少女抬起手,拽了下他们的衣角。 感觉到衣角被拉扯的力道,无论是被中原中也揪着衣领的太宰治,还是揪着太宰治衣领的中原中也都停下了小学生吵架,将目光落在了月见里月见的身上。 “欧文还有两个傀儡,刚才那场爆炸虽然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一定的伤害,但是却仍旧有一定的可能无法杀死他们。”借着拉扯他们衣服的力道,月见里月见勉强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头还在隐隐作痛,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从天台上掉下来,有了更加让她惧怕的事情,现在的头疼反而没有那么让她觉得难以忍受了。 松开了拉着他们衣角的手,因为恐高的原因,月见里月见的腿直到现在还有些发软,但她强迫着让自己迈出脚步。 只是才走了一步,她的左脚就一崴,好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手疾眼快,在她摔倒之前,两个男人就伸出手,同时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扶住了。 月见里月见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脚的脚踝和膝盖被划出了一道颇深的口子,只是刚才一路从草地上滚过来,晕眩感和压迫感笼着她的意识,反而让她忽略了腿被划伤的疼痛。 直到现在她才有些隐隐作痛。 但除此之外,月见里月见的身上却并没有太多的伤。 这大概是因为无论是从天台坠下来,还是一路从滚下来,她都是被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护在怀里的缘故,所以除了腿伤和头疼之外,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适。 反倒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擦伤,有很多是滚在地上的时候被地面尖锐的石子划伤的,太宰治的脸上就被刮出了许多细细小小的伤口,中原中也的身上则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从高处掉下来被压在最下面所造成的的轻微骨折。 不过关于这一点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告诉月见里月见。 然而即便他们不说,光是从自己左腿上那两道深深的口子月见里月见就大概能猜到他们身上的伤应该只会比她重,绝不会比她轻。 “你们还好吗?”将目光从自己的腿上收回,月见里月见抬头问了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被她问了一句,太宰治眼睛微微发亮,声线雀跃:“小姐这是在关心我吗?” 中原中也则是挑了挑眉,但显然因为她的这句关心,他的心情也是看起来不错,唇角挑起一抹自信又狂傲的笑容:“哈,你以为我是谁?” “那就好。”点了点头,月见里月见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手从他们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她现在已经能够自己站稳了,“那我先去看看那两个傀儡。” 太宰治:“……” 中原中也:“……” 所以说这姑娘问他们还好吗,就是在确定他们没事后再跑去和真理天文剩下的人干架? 莫得感情,眼里只有解决掉真理天文这件事的月见里月见:“还是说你们要和我一起去?” 太宰治:“……” 中原中也:“……” 然后最后还是去了。 有他们两个在,月见里月见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欧文·雷斯萨尔手下的两个傀儡就被折断了脖子。 不远处,欧文·雷斯萨尔的尸体就被瓦砾埋在石碓底下。 中原中也用异能将堆在上面的重物移开,废墟之中,老家伙就那么用力地瞪着眼睛,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抬起像是要在空气中抓住那一缕他追求至今的虚无缥缈的永生一样。 他是真的死了—— 可这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即便是用魔术探测了,确定了欧文·雷斯萨尔是真的死了,这地上躺着的确确实实就是真的他,不是傀儡也不是替身,月见里月见也还是有一种像是一脚踩在梦里的感觉。 这是她第四世和第五世整整两世的梦魇,整整两世的束缚,可是现在却被她亲手杀掉了…… 月见里月见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感觉。 除了不真实外,好像就只有一个字了。 ——那就是爽。 是真的爽。 和第四世她亲手杀了太宰治的感觉截然不同。 在用匕首割开欧文·雷斯萨尔的咽喉时,月见里月见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其实心里也很清楚他的选择。 只是因为翠铃,她到底还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最后一个机会,但欧文没有抓住。 他现在死了,月见也不觉得难过和迷惘,她只觉得意料之中。 像欧文·雷斯萨尔这样已经丧失了人性的怪物总有一天终会死的,不是其他人杀死了他,就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就是可惜了,月见里月见本来还有不少问题想要问他的。 比如她的父母。 但是他死了,那些疑问她也就只能自己去找了。 这么想着,月见里月见还从废墟里找到了自己的那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八神和麻送她的出师礼,价格贵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上面画着的魔法阵,那些魔法阵一个套着一个,光是按着顺序一个一个解开就要花费个把个小时,更别说还是一环套这一环的,月见里月见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做出第二把这样的匕首来。 等到这里的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然后彭格列的人也姗姗来迟。 这倒也不怪他们和警|察一样总是在事后才赶到,主要是因为领头的两个一个就留下一句去找人,然后就不见了,另一个更绝,什么时候消失到贼窝的都不知道,他们这都还是查了交通监控才知道人到底是跑哪儿了去了。 等到了目的地一看。 行吧,楼塌了,敌人都被埋在废墟里了,剩下的三个人身上都是伤,赶紧把人带回总部治疗吧。 等织田作接到彭格列医疗部打来的电话时已经是在两个小时后了。 安顿好家里的孩子,织田作匆匆地向着彭格列总部赶去。 在知道了月见里月见背着他们一个人去找真理天文的麻烦后,向来好脾气的男人硬是给她削了整整二十个苹果都没说话。 他对月见里月见说不出重话,就自己一个人发着闷气。 月见里月见:“……” 没办法,月见里月见只好一个苹果接着一个苹果的吃。 织田作说不出责怪她的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一个默不作声地削苹果,一个一声不吭地吃苹果。 最后还是一旁的中原中也看得眼角微微踌躇,从月见里月见的手上把她正要继续啃的苹果抢过来自己咬了一口,说了句要骂就骂,要说就说,憋在心里让他碍眼,埋头削苹果的织田作这才抬起头,和月见里月见对视了一眼。 好一会儿,织田作才说:“我们都很担心你。” 月见里月见回答他:“对不起。”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就这么短短的两句话就好像已经将各自的情绪宣泄了个一干二净。 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织田作脸上的郁色这才散去,也不削苹果了。 他改削梨了。 一连削了三个梨,织田作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太宰呢?” “他有事。”月见里月见用无比简练的三个字回答他。 太宰治有事。 而且还是件大事。 毕竟不是大事也不会让他放弃和月见里月见相处的机会,从医疗部溜出来。 而他的这件大事就是——再对自己用一次十年后火箭炮。 之前假扮蓝波的时候,为了提高真实性,彭格列交给了一个十年后火箭炮的炮筒。 虽然没有明说,但双方都知道,这炮筒在覆灭了真理天文后太宰治是需要还回去的。 但这东西都已经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太宰治又怎么会还回去呢。 于是趁着沢田纲吉还没亲自到他面前来问他要十年后火箭炮,太宰治就已经偷偷带着十年后火箭炮找了个安静的,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然后把炮筒往自己身上一套。 第45章045 紫色的烟雾笼罩全身,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 太宰治这次已经能很熟练地平稳自己的身形。 沢田纲吉曾告诉过他,十年后火箭炮拥有不定性,它虽然可以将十年前的自己和十年后的自己进行交换,但是却无法肯定那个十年后的自己到底是哪个平行世界的。 摸了摸口袋里的那枚戒指,太宰治的心里其实当然更想去那个他已经去过一次的未来。 在那一次和沢田纲吉的谈话后, 他就隐隐有了某种猜想,只是这种猜想还需要什么证据来验证。 所以说能再到那个未来去一次,顺便再从那个好套话——啊不, 是好说话的国木田君口中再知道些什么, 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等到眼前的雾气散去, 在看清所处的环境后, 太宰治微微地叹了口气。 不是那个世界。 不过到底没有完全把希望都赌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所以在对自己的不走运稍稍地表示了下感叹后, 太宰治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上。 脚下是硬实的地面, 头顶有绵软的白云和艳阳。 大概未来的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 和煦的阳光穿过了云层, 直直地落在了太宰治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出一道长长的虚影。 他应该是站在一栋建筑的天台上。 这栋建筑很高, 太宰治俯身望去时几乎整个横滨都能被他尽收眼底。 他正对着的地方有一条小巷。 小巷不算太深,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但是太宰治却越看, 表情却越诡异。 这个地方的视角……怎么那么像港口黑|手|党的大楼? 在这里呆了不少年, 也很多次地从天台上跳下去过(虽然都失败了), 太宰治对港黑大楼很熟悉。 他越是看越是确定这里的确就是港黑大楼。 那么十年后的他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是又要跳楼吗。 这个平行世界里十年后的他和港黑又是什么关系,既然还能在港黑的楼上跳楼自杀,难道说这个世界的他还在森鸥外的手下吗。 问题很多,但太宰治却好像并不着急似的。 他慢悠悠地绕着天台走了一圈,然后找到了下楼的楼梯。 这个天台是和首领办公室连着的,没有电梯,只有一层楼梯可以通行,并且其他楼层也无法到达这里。 这个天台应该是前首领为了领悟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所以才建的,然而在他死后,这个天台就没什么用了,因为现港黑首领森鸥外比起感悟一览众山小,反而更喜欢在衣帽间给自家萝莉(有时候还有月见里月见)玩换装游戏。 所以这个天台到最后只有供太宰治跳楼自杀的用处。 ……虽然直到现在,他跳楼也一次没有死过。 走下楼梯,太宰治本以为自己会在首领办公室看到森鸥外,但是却没有。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房间里摇曳在落地窗前的黑色的窗帘和白色的窗纱摇曳在落地窗前。 玫红色的系带将窗帘沿两边拉好绑了起来,整个办公室是以浅金色为基调,浅浅的金色涂在上半部分的墙壁上,撒了些金粉,太阳照进来时,那片金色就泛着微微的光,像是绣了一墙的阳光在上面,而下面则是淡淡的乳白色,柔软而温馨的颜色,配着地上铺满了整个地面的毛茸茸的毯子,一种甜软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桌椅都是洛可可风的,原木色的。 可以说这整个房间没有一个角落看上去能让人联想到森鸥外,就连家具和东西的摆放习惯看起来也不像是森鸥外的。 与其说像森鸥外,反倒不如说这种摆放手法更像是他的办公室。 只是他是不会把自己的办公室装修成这样。 书桌旁修着一个书架,书架被分为了上下两层,太宰治随意看了一眼。 发现上层的书架上摆放的有些是他读过,又或者是会感兴趣的读本,剩下的则是关于时间和空间的,但那些书全是按照他的习惯排列着的,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很久没有人翻阅过了。 而下层摆放的书就远要比上面书架的杂多了。 有漫画书,少女漫和少年漫都有,太宰治甚至看到了有一本少年ju。 也有外国作家的著作和枕草子之类的书。 并且这些书似乎在最近一个月有被翻过。 太宰治随意从上层书架里抽了一本书翻了翻,书本中的其中一页的空白处有一句手写的话。 这是一本讲解平行世界的书,有人在书本的作者提出的关于“平行世界里你的恋人是否依然是你的恋人”这个问题旁写了很短很短的一句话:她不是她。 这个字迹太宰治很熟悉,因为那就是他的字迹。 书桌上摆放着盛着玫瑰的花瓶。 花瓶里的玫瑰像是新摘下来的一样,微卷的玫红色花瓣上还有着点点的露珠。 除此之外,桌面上还放着一沓摊开的文件和一杯已经喝了一半的微微冒着热气的咖啡。 就仿佛这里刚刚有谁正一边坐在椅子上喝着咖啡,一边批阅着文件。 椅子后还被放了一个皮卡丘的抱枕。 把这只皮卡丘揪了出来按在怀里揉捏了一会儿,太宰治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翻了翻书桌上摊开的文件。 不出所料,这些文件都是和港口黑|手|党相关的文件,有几份文件下已经签好了字。 太宰治边揉搓着怀里抱着的皮卡丘,边随意抽出了一份文件看下去。 这是一份有关港口黑|手|党和香|港龙王社联合的计划书。 作为前港黑干部,太宰治当然是听过龙王社的名头。 在香|港,龙王社和白虎会可是赫赫有名的两个黑|手|党组织,对半割据着整个香|港。 虽然香|港和日|本之间还隔着一片海,但未雨绸缪,森鸥外还是让情报部收集了不少有关龙王社和白虎会的资料,其中重点是两个组织的首领的资料。 白虎会会长杨义生也就算了。 那个人对自己恶人的身份心知肚明,所以也从来不掩饰这一点,做任何事都是大大方方地,为非作歹的理直气壮。 而龙王社首领黑龙的作风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你见过一个堂堂黑|手|党首领需要靠睡女人,讨好女人,利用女人来洗黑钱的吗? 在拿到资料的时候,太宰治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过森鸥外同样的反应让他知道了,哦,不是他们眼睛有问题,是黑龙脑子有问题。 从来没听说过有黑|手|党的首领为了洗个钱甘愿把自己的姿态放那么低。 龙王社在香|港的势力盘根节错,连官方政|府也不敢轻易撼动,为什么黑龙就不去找他们呢。只要他敢找,那么肯定有一部分人为了不择手段往上爬会和他合作。 甚至他也完全可以利用自己手下的店铺清洗。 堂堂龙王社,总不能下面连几家店都没有吧。 再不然,为什么非要你一个首领去做这种事呢。 你手下没有别的长得好看的人了? 所以至今为止太宰治都不太能理解黑龙的脑回路。 或者说,有可能他是乐在其中呢,这也不是不可能。 情报部有做过一份报告,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从这份报告上明显可以看出,那位黑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女人就没断过。 ——不会精|尽|人|亡吗? 太宰治很好奇。 他还很好奇一点,那就是这个提议和龙王社结成联盟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翻过了文件,太宰治直接去看最后的批阅结果。 他很想知道这个十年后世界的港黑首领是怎么回复的。 这份文件不算太厚,薄薄的几页就翻到了底。 最下方的空白处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迹。 “去财务部结算下这个月的工资,看完脑子再回来上班。” 批语简单明了,但却险些没让太宰治笑出声。 紧接着他的眸光下移,落在了首领的署名上。 然而就在看清了署名的瞬间,青年唇角微微的笑意尽敛。 那句批语下只写着一个名字:月见里月见。 很熟悉的名字。 但却也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份文件上的名字。 脸上的表情被敛去,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上的这份文件。 待把这个名字看了好几遍,他才又去看其他的文件。 大多数文件并没有签下名字,只是做了简单的批注,只有少部分文件已经写下了批语和署名。 而这些署名无一例外的都是月见里月见。 停下了翻阅文件的动作,对着文件上的那个署名,太宰治的眼神有些晦涩难辨。 好一会儿,他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着房间走了一圈。 他刚才只是粗粗把这个房间扫了一遍,现在认真地看,反而更能从那些细枝末节的装修和摆设中感觉到女性的气息。 但同时,有些地方的摆设又让他觉得这像是自己的房间。 在这种矛盾又古怪的感觉下,太宰治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照片。 那应该是被房间的主人很珍重地收藏起来的照片,照片的边角有些微微的泛黄,可以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一张照片了。 这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 照片里,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裙的女孩子正挽着两个人。 她的左手挽着一个戴着帽子的褚发青年,褚发青年的脸上满是别扭,他的眉头紧拧,看上去老大不乐意,活像是被人强行拉着拍下了这张照片。 她的右手则挽着一个一袭黑衣,右眼和身上缠着绷带,围着一条红色围巾的黑发青年。黑发青年的神情苍白却温柔,弯起眼睛,手还相当配合的,和女孩子一起比了个v。 照片上的这三个人太宰治都很熟悉。 因为那根本就是月见里月见,中原中也……还有他。 他拿着照片微微出神。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道熟悉的女声传入他的耳中。 “……是吗,他一个星期后回来啊。”她像是在和谁说话。 太宰治还能听见跟在她的声音后的一道清亮的宛如少年一样的声音:“是,下周一到,已经确定好了时间。” “呵。”一声冷笑,然后是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 门被推开,有光和阴影同时从狭小的门缝向着温暖的房间延伸。 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太宰治就放下了手上的照片,一瞬不瞬地看着门口。 透过那小小的缝隙,他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黑发少女。 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裙,黑色的风衣套在她的裙子外。 她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和裙子同色的,同样暗红的围巾。 ——和照片里「他」的打扮如出一辙。 第46章046 夜风一样的长发披拂在肩头, 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裙的女人就像一朵笼罩在夜色下的红色玫瑰。 她款款走来,身上黑色的风衣随着脚步而掀起一角, 暗红色的围巾像是缠绕在玫瑰上的绒色藤蔓一样,半是束缚,半又是某种象征。 门被推到一半,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月见里月见抬起头。 幽深的走廊,只有房间里才泄露出半点光来。 她的眸光穿透光与暗的界限,直直地望向了门内,而后就看到了那个逆着光站在书桌前, 神情最初看上去有些惊讶, 然后又因为看到她而微微笑起来了的太宰治。 眼瞳豁然睁大,不可置信和思念在一瞬间击倒了她的理智。 “太宰先生!”月见里月见用力推开门,向着房间里跑去。 然而就在她打开门的瞬间, 那个就站在阳光里, 好像一场梦的黑发青年却蓦地消失了。 毫无痕迹的,像是水汽一样的蒸发在了空气了,就仿佛他真的只是窗外照进来的缤纷的光在她的虹膜上形成了一个梦一样。 像是不服输似的, 黑发少女绕着整个房间走了一圈, 然后又将本就拉开着的窗帘向着两边更加拉上去。 整个房间被照的亮丽辉煌的,但月见里月见却依然没有在这里找到太宰治的半点踪迹,似乎她刚才只是出现了一个幻觉似的。 “月见小姐?”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中岛敦有些小心翼翼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正站在窗前发呆的月见里月见这才像是陡然从梦中惊醒似的。 她转过头, 对他扯了扯唇角, 为自己刚才可能在他看来显得很莫名其妙的举动道了个歉:“抱歉。” “没关系。”银发青年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我刚刚听见月见小姐你喊了……”他说的有些迟疑,“你好像喊了太宰先生?” “啊,大概是看错了吧。”拉上了窗帘,月见里月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 但她的伪装显然不是那么到位。 中岛敦看着她没有一丝笑意的笑容,忽然萌生了一个问题:“月见小姐和太宰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如果说是简单的同事或是上下级,可是月见小姐却在太宰先生去世的十年后也依然看到了他还活着的假象,并且露出那么悲伤的神情。 可如果说是恋人又或者是比这还要再深一点的关系,他在十年前告诉了月见小姐太宰先生的死讯时,对方虽然有所悲伤,但是神情间更多流露出来的却是意料之中的释然,而且现在的月见小姐和中原大人又是…… “敦想知道我和太宰先生之间的关系啊。”女人恬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中岛敦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把问题问了出来:“啊,不不不——” 他正慌乱地准备为自己辩解些什么,月见里月见便已经浑不在意地将她和太宰治之间的关系说了出来:“说起来应该也没有人几个人知道。太宰先生他啊,其实是我的老师哦。” “老——老师?”有些不能将这个词和太宰治联系在一起,中岛敦微微瞪圆了眼睛。 月见里月见笑了笑:“别看太宰先生平时很少笑,就连笑起来也是高深莫测,好像随时像是在算计什么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是个很温柔而且很有耐心的人。” 中岛敦:“……” 中岛敦:“因为是在月见小姐你面前,所以太宰先生他才会……”才会有那样的表情。 在太宰治还没有死去的时候,中岛敦曾很多次地看到过,明明在别人面前连一丝笑容也欠奉,冷淡的好像不曾拥有任何情感的太宰先生,却在见到月见小姐的那一瞬间忽然柔和下了眼眸,宛如冷酷无情的恶魔陡然拥有了人类的温情,但是这份温情他从来都只是吝于在月见小姐一个人面前展示的。 但出乎意料的,月见却否决了这句话:“不是这样的,敦。” 她说,“太宰先生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因为在我的身上,他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所以正经说起来,你们认为的太宰先生对我另眼相待,说到底也只是我沾了别人的光而已。” 月见里月见也并不是不知道别人到底是怎么传她和太宰治的关系的,但实际上她还真不是对太宰治有着不同意义的那个人。 听到她的话,中岛敦拧了拧眉。 月见里月见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在想什么:“别误会。” 她失笑,“我不是什么替代品之类的存在,太宰先生很清楚地告诉我他有一个和我很像的恋人,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他对我总是比对别人多了一丝宽容,但他并没有将我当做谁,也永远也不会将我当做谁。” 月见里月见很明确的知道这一点。 但凡他有一点把她当做了恋人的替身,那么他最后都不会选择跳楼自杀。 月见里月见说的这些都还是中岛敦第一次听说:“那太宰先生的恋人她现在……?” “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听到她这么说,中岛敦的脸上立刻充满了自责和不安。 哪怕已经身处黑暗,已经被鲜血和阴影攫住了身形,但这个青年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近乎温吞的温柔却是无法轻易磨灭的。 笑了起来,黑发少女伸手摸了摸中岛敦的头发:“敦还真是总是喜欢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呢,真是的,看上去就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有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流进来,落在她即便悲伤却也适度的眉眼和唇角带着包容的弧度。 比他只长上了两岁的黑发少女微微笑着,伸手摸着他的脑袋,看上去却像个在时光的洗礼和雕琢下显得温和而沉着的长辈。 温柔,强大又包容。 明确冰坚定着自己要走的道路。 简直就像是在白昼里闪闪发光的月亮。 愣愣地看着眼前对他露出笑容的月见里月见,好半天,中岛敦才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这就是,一直引领着他们,独属于他们港口黑|手|党的月亮啊。 “总觉得,只有月见小姐在,就好像什么也不用担心一样。”不自觉地,他将这句话轻轻地说出口。 月见里月见:“哈,你这是哪来的错觉?” “诶?”被她的这个问题问住,中岛敦有一瞬间的手忙脚乱,“因为,因为——”他磕绊了好一会儿,“因为月见小姐就好像夜空中的月亮一样。我们都是行走在黑夜里的人,这片黑夜里没有光,也找不到任何的方向。”顿了顿,压下了自己不知怎么就莫名跳动起来的心脏,银发少年才继续道,“但是月见小姐就是我们头顶的月亮,您就是光——” 说到这里的时候,毫无自觉地,银发青年微微地低了低身。 他向着面前的黑发少女低下头,那是连他自己也未曾注意到的绝对臣服的姿态。 她就是光。 他说:“您就是我们的方向。” 天地间灰暗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但她却是唯一的例外。 月见里月见有些好笑:“没有敦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她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 事实上,在她接手港口黑|手|党时,太宰治就已经为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哪些人可以重用,哪些人适合什么位置,哪些人还可以榨干最后的价值为港黑发光发热——那些都是他已经为她铺垫好了的。 月见里月见觉得自己只是顺着太宰治为她铺好的路按部就班地走着,根本就没有中岛敦说的那么伟大。 “敦你的首领滤镜还真是比镜花还要厚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同性缘比较好的缘故,港黑的女孩子们都相当喜欢她,尾崎红叶是,泉镜花更是粘她粘的像条小尾巴。 要不是中原中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她派到意|大|利和彭格列进行交涉,她现在身后除了中岛敦外,肯定还要再跟着一个小姑娘。 蒙着一层浅紫的金色眼眸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娇小的首领,中岛敦笃定道:“不是这样的。” 他说,“不是什么首领滤镜,我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我能够成为月见小姐的下属真是太好了。” 在被太宰治带回港口黑|手|党后,在亲手杀死了那么多人后,被那些愧疚感纠缠的几乎要喘不过气的中岛敦一度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直到后来,他遇到月见小姐。 那个时候已经坐上了首领位置的女孩子就站在这里,站在这片玻璃窗前,然后偏过头问他:“敦,你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杀人吧。”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半天也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好在女孩子也不在意他的回答。 她很耐心地笑了笑,然后就把目光重新转了回去,对他说:“其实我也一样,我甚至都不喜欢看到这种事,所以——”那一瞬间,她的眼睛里有光。 那抹光是行走在黑夜中的人的月亮,是他们的方向。 然后她说,“我要做这么一个首领,我要让别人再说起港黑的时候不会是那么惊惧不安的语气。” 她转过头,用那么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我要做一件可能很蠢,可能不会成功,可能要花费好多精力,但一定会很棒的大事!你要来帮我吗?” 就是那一瞬间。 他在她面前单膝跪地,执起她的手,向她发誓并且承诺。 “我将用我的獠牙为您撕碎前方的一切阻碍,我将我的爪子为您抹除所有的敌人,我将我的忠诚和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您——” 他亲吻她的手背。 “我的首领。” 然后在那之后,她就真的一步一步将港黑引上了光明。 前方的路不不再黑暗,港口黑|手|党的人终于不再只行走在黑夜中。 但是中岛敦却永远记得,他的光,他的方向,这一辈子,只有月见里月见一个人。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以为他是首领滤镜的月见里月见笑笑:“那我可就当真了哦。” 她看起来还是没怎么将中岛敦的这些话放在心上。 银发青年也不介意,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就想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外面的阳光对您来说太刺眼了,您不要在这里站太久,我扶您坐一会儿吧。”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敦,我不是七老八十了,我可以自己走。” “抱歉。”像是受到了指责一样,银发青年抽回手,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就像是被主人嫌弃了的大猫,对着主人满心依赖的同时却又不敢再轻易靠近。 拿这个眼神没办法的月见里月见:“算了。” 她将自己的手递过去,“那就拜托你了。” 没精打采的大猫这才轻轻地甩了下的尾巴,用力地点了下头:“是!” 桌上还有文件没有批阅完,月见里月见坐了下来,喝了口咖啡继续看了起来。 她看文件,中岛敦就搬着凳子坐在她旁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被他盯得根本没法把文件看下去,但是又不忍心指责他,月见里月见只好放下手里的文件:“一个人坐着会无聊的吧,要和我来聊天吗?” “聊天?” “对。”黑发少女点点头,“敦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或者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今天开业大酬宾,我都可以告诉敦。” 眨眨眼,银发青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家首领小姐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和他聊天。 但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那我……可以问一些太宰先生恋人的事情吗?” 第47章047 “太宰先生的恋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月见里月见有些惊讶。 中岛敦有些不安:“抱歉,是我太过好奇了。” “没关系,你想知道这个也可以。”月见里月见并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只是太宰先生也很少和我提起, 所以我知道的也并不多。” 说实话,要不是他偶尔掠过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深邃并且也如实告诉过她事实,光从太宰治的一言一行来看, 根本就看不出他原来有一个已经去世很久, 但却至今也深深思念着的恋人。 “太宰先生跟我说过, 他喜欢的女孩子啊,是个温柔,善良,可爱,既像月亮,又像天使,在人群中闪闪发光,一眼望过去就能被发现, 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中岛敦:等等, 温柔,善良,可爱,既像月亮, 又像天使, 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一眼望过去就能被发现,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这怎么看都是在说月见小姐啊。 有着“我家首领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的这层滤镜的银发少年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太宰先生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已经去世的恋人呢,还是因为中原大人的缘故,而只敢暗恋着月见小姐却不敢说出来。 全然不知道自家小老虎脑子有这么多戏的月见里月见笑了笑,她想起那个时候黑发青年向自己描绘已经去世了的恋人模样时的神情,他撑着脸,眉眼间一如既往地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感,但那个时候,他的这种苍白却好像是放在了太阳底下,就在眸光里弥漫的病气都带着似有若无的,好像下一秒就会亲吻星光一样的温柔。 “太宰先生他啊,一定是很喜欢那位月见小姐吧。”黑发少女轻轻感叹着。 中岛敦:“月见小姐……?” “啊,我没说嘛。”穿着历代港黑首领一样穿着的黑发少女眨了下眼睛,“太宰先生的恋人和我的名字一样哦。” 中岛敦:“……” 连名字都一模一样,月见小姐你就完全没有考虑过其实是在暗恋自己的可能性吗? 没有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月见里月见回忆了一下:“我记得,那位小姐的名字好像叫——” “——津岛月见。” 对,就是这个名字。 那个和她极为相似的,太宰先生已经去世了的恋人,就叫做这个名字。 五分钟转瞬即逝,紫色的雾气很快就再度罩住全身,从十年后回到了十年前,太宰治最后的印象只停留在了他与披着黑色外套的黑发少女隔着薄薄的一扇门所对视上的那个眼神。 从那个眼神里,他读出了很多东西。 不可置信,悲伤,惊喜,以及闪动在她眼眸深处的泪花。 有依恋,有脆弱,有想要向他匆匆跑来的迫切。 ——但却没有了那种义无反顾,没有了那些破碎的记忆里,她望向他时眼睛里那种义无反顾的光。 与其说那是看到了阔别已久的恋人的眼神,倒不如说是看到了死而复活的亲人朋友的眼神更加恰当。 那不是他的小姐。 几乎是瞬间的,太宰治就反应了过来。 那甚至不是上一个未来世界中,另一个太宰治的津岛月见。 两个未来的平行世界,一个是津岛月见去世,而太宰治下落不明的世界,一个却是月见里月见疑似港黑首领,而太宰治依旧下落不明的世界。 按理说,所有的平行世界应该都是不相通,毫无关联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就是莫名地觉得这两个平行世界之间应该存在着某种关联。 然而具体是什么关联,他又毫不清楚。 “——真难办啊。”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太宰治一脸苦恼。 左手摸入口袋,他拿出了一张照片。 那赫然是他刚刚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找到的那张三人合照。 照片上,双手各挽着一个人的黑发少女正对着镜头的方向比着一个v的手势甜甜的笑着。 她穿着暗红色的长裙,裙摆一路摇曳到脚踝,向着照片里他的方向歪着头,手和他一起比出了一个v字。 照理说,她向他的方向歪着头,还和他一起比着手势,从照片上看起来应该是他们俩看起来更为亲密。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在这张照片里,太宰治看到的更多的反而是月见里月见和中原中也之间那几乎凝成实质的亲昵的气息。 明明满脸别扭,眼神里还拧着淡淡的不满,但却始终没有挣脱她挽着自己的手。 明明是将头偏向他的方向,但眼角的余光却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另一边的褚发青年。 简直就像是闹别扭的小情侣一样—— “所以说难道这个未来世界的我是个炮灰加电灯泡吗?”有些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太宰治气呼呼地自言自语,“不对,一定是我看走眼了,我怎么可能比不过中也那个小矮子,小姐当然是最喜欢我啦!” 这点他可是相当自信。 小姐一定是最最最喜欢他了。 当然,你要是问他原因的话。 诶,这种事还需要原因吗? 在某些方面,太宰治总是对自己有着迷之自信。 将照片收进口袋,某个毫无自知之明的人决定现在就回医疗部去找他家小姐安慰。 面对他的求安慰,月见里月见十动然拒。 最后还是织田作给他削了两个兔子状的苹果,这才堵住了他装可怜的嘴。 一边的中原中也鄙视地看着心情不错,咔擦一口咬掉了兔子耳朵的太宰治:“你这家伙是三岁小孩吗。” 吃个苹果都非得要把苹果削成兔子状的。 “真可怜啊。”太宰治摇头,“像中也这样的人一看就没有童年呢。” 咔擦一口,他咬掉兔子的另一只耳朵,“苹果被削成兔子形状的模样,口感和美味度可是会提升一半哦。” 中原中也:“你以为我是白痴吗?”会相信这种话。 两个男人隔着一张病床斗着嘴。 也不知道是被谁将床位排在他们中间的月见里月见则是和广津柳浪还有翠铃发着邮件。 翠铃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广津柳浪也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在上一次和广津柳浪见过一次后,她和就和交换了号码和邮箱号。 老爷子其实对手机这类的电子产品用的不那么习惯,但是和女儿多说几句话,他相当认真地去学习了怎么用手机发邮件。 为此,他还特意向黑蜥蜴里的几个年轻人请教了一下。 被请教的立原道造:“……哈?”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也被请教了的芥川银:“……” 同样被请教了的芥川龙之介:“手机邮件?” 广津柳浪:“是的。近期由于工作的原因,我的女儿去了意|大|利,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想要每天都和她说些话,但是信件传递时间实在是太过缓慢了,所以我想向诸位请教如何使用手机。” 立原道造:“广津先生你有女儿?” 他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广津柳浪还有个女儿? “啊。”应了一声,广津柳浪原本还因为请教而显得有些过分严肃的神情顿时软化了下来,就连唇角也泛着微微的笑意,“是,我的女儿。”他也不说自己和月见里月见没有丝毫的血缘,他只说,“她是我时隔多年终于找回来的小公主——” 她是他的挚宝。 将他的这句话误以为月见里月见是他很久以前失散的亲生女儿,立原道造道:“这样啊,那我来帮忙吧。如果广津先生你不介意的话。” 芥川银也指指自己,表示自己也可以帮忙。 只有芥川龙之介。 黑发的两鬓缀着些雪白的青年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声线清冷而尤带病气:“我不喜欢使用那些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不参与了。 好在在场的人对他的性格都相当了解,所以即便芥川龙之介这么说,也没有人表示什么。 最后,在芥川银和立原道造二对一的教学下,广津柳浪对手机的熟练程度以直线上升,就连在回复月见里月见邮件的这一方面都比以前要快上一倍。 月见先回复了翠铃,说自己马上回去。 然后才打开了广津柳浪发来的邮件,敲着键盘回复。 先回复翠铃倒不是说在月见里月见的心里,广津柳浪排在翠铃后,只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月见觉得,他会将他一辈子的耐心和等待都给她。 所以即便她先回复了别人,爸爸也会一直等在那里。 等着她回复他。 广津柳浪发来的邮件是问她还有多久回去,以及替她搬家的事。 在之前的邮件往来里,因为考虑到港黑和侦探社之间的矛盾,所以月见里月见只说自己暂时住在朋友家。 而作为一个父亲,广津柳浪当然不会放心女儿住在别人家了。 全日|本百分之六十的案件都是熟人作案。 他的女儿漂亮可爱又乖巧,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会知道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要是那个所谓的朋友起了歹心怎么办? 最开始的时候,碍于彼此只是陌生人,怀着这样的担忧,广津柳浪只是让月见里月见早点从朋友家搬出去。而现在都已经晋升为爸爸了,父爱滤镜又厚了一层的广津柳浪更是觉得自家闺女天上地下第一可爱,不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就好像会被谁偷走一样。 看着每一封邮件里,老爷子明示暗示着要自己搬去广津宅,月见里月见有些好笑。 不过只是搬家而已,要是能让他开心的话,那就搬吧。 在某种角度来说其实是个父控的黑发少女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字:“好。”然后发送了出去。 然而就在邮件刚刚发送成功,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但是忘记了什么呢? 直到回到织田家,看到咲乐手里拿着的波子汽水,月见里月见这才猛然想了起来:“啊,乱步!” 对了,她现在还住在乱步家。 等等,那爸爸说去她朋友家帮她拿行李不是—— 有些慌乱地摸出手机,月见里月见给广津柳浪发了封邮件。 然而已经迟了。 江户川宅前,一身黑色风衣,围着驼色围巾,一副老派绅士打扮的广津柳浪正和披着羽织,一脸肃容的福泽谕吉面面相觑。 第48章if-01 “你这条混蛋青鲭——!” 月见里月见是在一声暴怒声中醒来的。 拉紧的窗帘不曾泄露出一丝光亮,黑黢黢的房间里, 女孩子蜷缩在柔软的床上, 同样柔软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她乌黑而柔软的长发半截流在被子外, 半截缩在被子里。 显然是还沉浸在梦想中, 在听到那声怒吼后,将自己裹在被子的黑发少女只是虚虚地睁了一下眼睛,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四周后, 在漆黑的环境下便又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猛然睁开眼睛, 一把捞起床头的手机。 手机亮起,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八点半。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 她八点五十有一节公共选修课啊! 为什么没有人叫她啊! 平常这个时候太宰治或是中原中也不早就过来叫她了吗! 一把将被子掀开, 月见里月见手忙脚乱地起床。 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皮筋将自己的长发随意一扎,然后就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她的房间正对着的就是客厅。 客厅是洛可可风的装修,清淡鲜明的颜色和精致的家具融为一体,窗帘是灰白双色的飘花白纱帘,地板上还铺着柔软的地毯。 刚打开房门,月见里月见就看到中原中也正一把掐着太宰治的脖子使劲摇晃,满脸的咬牙切齿。 说起来, 好像刚才就听见中也的怒吼声了。 “你们一大早的在搞什么?”月见里月见问道。 听到她的声音, 仿佛正在重演行凶现场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各自的动作。 “早上好, 月酱。”衣领还被中原中也揪在手上的太宰治微笑着, 相当从容地和自己的同居人打了个招呼。 中原中也本来也准备和月见道早安的, 结果被抢先了一步,因为看到黑发少女而勉强压下去的火焰再度升腾:“哈,你这混蛋竟然还敢若无其事地说早安!” 衣领被用力一扯,太宰治险些没摔在地上。 他有些狼狈地稳住自己的身形,可脸上那笑眯眯的神情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变化:“恩,确实呢,其实我个人是更倾向于在每天早上看到月酱的时候,先充满爱意的从楼上跳下去,来上一段殉情之舞。” “少给我性骚||扰她!”不知怎么的,中原中也看起来更加生气了。 月见里月见:“……所以你们为什么又吵起来了。” 这还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现在干脆一早上就吵起来了。 叹了口气,月见里月见无奈地扶了扶额。 她的这个问题最终得到的是中原中也恨不得把太宰治生吞活剥了的狞笑:“这、混、蛋、把、我、的、闹、钟、关、掉、了!” 一字一顿的,每一个字眼都弥漫着滔天的怒火。 太宰治:“就是这么回事。” “可恶!什么叫就是这么回事啊你这混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哦,中也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耳背了吗。” “我是在问你这混蛋把我闹钟关掉的目的啊!” 太宰治:“因为我想看中也迟到被骂的样子啊。” 说起自己的计划,他滔滔不绝的,“所以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我就趁着月酱只给中也一个人做宵夜的时候,去中也的房间里把中也闹钟的电池拆下来了。我就是想看看到时候只有中也一个人睡过头,被我和月酱丢在家里,然后醒来时,看着脑中一片茫然的表情——啊,没错,我就是在嫉妒只有中也一个人能吃到月酱的爱心宵夜哦。” 中原中也:“……”这个人还真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小心眼的嫉妒心啊。 不过,中原中也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说你想看到我睡过头,被一个人丢下来,那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现在可已经是八点半了,离第一节公共语言选修课只有二十分钟了。 就算他们买的房子离学校近,但是太宰治身上还穿着睡衣啊,加上刷牙洗脸,短短的二十分钟肯定不够吧。 “啊。”突然反应过来的太宰治:“说起来,光顾着拆掉中也闹钟的电池,我好像忘记给自己的闹钟定时间了呢。”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是白痴吗?” 哪有人会在想要捉弄别人,拆掉了别人闹钟的电池,结果忘记给自己设置闹钟的啊。 太宰治就像个被老师指正过后的乖乖小学生一样,高高举起了左手:“是,下次拆掉中也闹钟电池的时候,我一定会记得给自己定好闹钟的。” 听到他竟然还有下次,中原中也上下虎牙一合,磨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啮齿声:“你这混蛋——”在满腔难以宣泄的怒气之下,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要是再敢动我的闹钟,我就宰了你!” “月酱你看,中也好凶哦。”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太宰治将自己修长的身躯缩在月见里月见的身后,然后抱住了她的一边手臂。 “你这家伙别给我趁机性|骚|扰啊!”中原中也一脚踹向太宰治。 虽然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实际上身手还算不错的太宰治灵活地躲过了这一脚,然后不仅没松开月见里月见,反而在褚发青年怒不可遏的眼神下变本加厉的将手脚都缠了上去。 眼看着他们快要在客厅里打起来了,被迫夹在他们中间的黑发少女抬起手,一手抵着一个:“我说你们,是不是都不记得我们快迟到的事了。” 面面相觑,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他们极其默契的看了一眼挂在客厅墙壁上的闹钟,八点三十七。 刷的一声,在快要迟到的噩耗前,三个人都选择了放下了眼前的恩怨,同时向着洗手间跑去。 不算大的洗手间里挤进了三个人。 一瞬间,洗手间里挤满了嘟嘟囔囔的抱怨声。 “呜哇,我的味精牙膏呢——中也,是你偷走了吧。”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呢。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口味的牙膏,就算有,也只有你这种味觉系统异于常人的家伙会喜欢的吧,怎么可能会有人偷。” “在这里。”把某只味精味的牙膏递了过去,月见里月见在自己的牙刷上挤上牙膏,“真是的,我说多少次了,不要再把你的牙膏放进我的杯子里!” 她可是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把这只牙膏往自己的牙刷上挤了! 挤好牙膏,三个人动作相当同步地先喝一口漱口水,待吐掉之后就用牙刷刷起了牙。 因为嘴里有东西堵住的缘故,洗手间里总算是稍稍地安静了下来。 然而就在刷到一半的时候,中原中也低下头来吐掉嘴里的泡沫,一缕碎发却顺着他低头的动作掉了下来。 嘴边还有粘在上面的白色泡沫,中原中也将掉下来的那缕头发别回耳后,但是他一低头,那头发就又掉了下来,反复了两三次,始终没办法让这缕发丝顺利地别在耳后,褚发青年有些光火地皱了下眉。 他偏头问道:“月见,我的皮筋呢?” 正喝下一口漱口水,黑发少女看了眼身旁穿着睡衣,显然是从梦中匆匆惊醒,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的同伴,低下头,吐出了嘴里的水,这才抬起头道:“又找不到了吗。” 明明就不是个粗心的人,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丢头绳。 “算了,找不到的话就先用我的好了。”从洗手池旁的小置物架上拿过了自己备用的头绳,月见里月见道,“给你。” 道了声谢,中原中也接过了月见里月见递过来的头绳,咬着嘴里的牙刷干脆利落地替自己扎了个高马尾。 一旁咬着牙刷默默看着的太宰治:“……” 太宰治:他盯。 月见里月见:“……” 太宰治:他继续盯。 被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的月见里月见:“又怎么了?”这个又字就用的很传神。 生动形象的表达了太宰治小朋友在月见里月见这里长年累月的不良行径。 “我也要月酱的头绳!” 月见里月见:“你用不着啦。” 像是被她的这句话所中伤了似的,太宰治一只手掌捂住心口后退了一步,神情满是浮夸的痛苦:“你的拒绝令我心碎,小姐,它像一把利刃,无情地刺穿了我的心。” 只是想好好刷个牙的月见里月见:…… 默默地看着他演戏,一旁的中原中也发出一声满是不屑的嗤笑。 月见里月见:“你倒是先把嘴角的泡沫擦掉啊。” 这样顶着一嘴的牙膏泡沫对着她好像莎士比亚里的悲情男主一样一通告白,实在让她很有违和感啊。 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月见里月见从置物架上找到了自己的另一根头绳递给他,“算了,你想扎就扎吧。” 太宰治一脸仿佛胜利了似的表情接过了她递来的头绳。 中原中也嘲笑道:“所以说你那种头发是准备怎么用头绳扎起来,在头上扎个冲天辫吗,哈。” 然后最后,太宰治还真的用月见里月见的头绳将自己前额的一寸头发扎出了一个小揪揪。 月见里月见:“……”他好骚啊。 中原中也:“……”是他低估了这条青鲭的不要脸程度。 快速的洗漱完,钟表已经指向八点四十二了。 换好衣服,也来不及做早饭了,月见里月见自己咬了一块面包片,然后又分了两块面包片给身后两个虎视眈眈的青年,三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学校。 然后以五分钟之差迟到,被老师在走廊双手抱着书举过头顶罚站。 三个人举着书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率先由中原中也打破了这份寂静。 中原中也:“混蛋太宰!” 月见里月见紧追其后:“混蛋修!” 最后的太宰治:“嘤。” 第49章if-02 明明是罪魁祸首, 但是却一通嘤嘤嘤的, 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的似的。 “果然, 比起我来说,果然月酱更喜欢中也啊。”将书举过头顶的黑发青年眼神幽幽, 语气哀怨,他看着身旁比自己矮上了一个头的黑发少女, 相当入戏地在眼角闪烁了一点晶莹, “我早就应该知道的, 毕竟昨天晚上月酱就只给中也一个人做了宵夜。” 月见里月见:“宵夜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他到底是要把这件事记多久啊,“而且只给中也一个人做了宵夜还不是因为你晚上的时候吃了太多螃蟹,然后肚子疼吗。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肠胃不太好, 寒性的食物不可以一口气吃太多。” 结果昨天到头来还是一个人一口气全吃光了。 在指责她只给中原中也一个人做宵夜的同时, 他怎么就不想想, 昨天晚上他吃太多螃蟹对着她喊肚子疼的时候, 是谁帮他去买药然后又替他按摩胃部的啊。 说到底他们最开始只是为了平摊房费所以才合租的啊,结果到头来现在她反而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专属保姆一样。 越想越生气, 双手将书高举过头顶的黑发少女轻轻地踹了一脚身旁的黑发青年, 骂道:“混蛋修!” 踹了一个还是气不过, 月见里月见又抬脚踹了正站在自己右边的褚发青年,“混蛋中也!” 无辜被迁怒的中原中也:“这关我什么事啊?”踹太宰一个人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踹他! 月见里月见:“因为我看到中也突然很生气。”生气就踹,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黑发少女一脸理气直壮。 站在她身旁的褚发青年简直无力吐槽, 这算是哪门子的理所当然啊。 反倒是同样被踹了的太宰丝毫没有自己被踹的自知之明, 反而无比赞同地鼓起掌来。 手上举着书,他就放下手来,将书夹着抱在怀里,然后啪啪啪地鼓掌:“果然月酱也和我一样觉得中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存在的生物了,对吧?真是的,就是因为有中也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才会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啊。” 说到最后,他还叹了口气,显然是为此感到失望至今。 “哈?这里有你什么事啊!”中原中也冷冷的一眼瞪了过去,“和你这种混蛋共同呼吸着同一片土地的空气才更让我觉得失望和恶心!” 太宰治:“中也你这家伙一天到晚夹在我和月酱中间不会觉得羞耻吗?” 中原中也:“你才是吧,少给我一天到晚地骚扰她!” 隔着中间的月见里月见,左边的黑发青年似笑非笑的,右边的褚发青年面无表情,但两个人眼神中所透露出的东西却是一样的——那就是对眼前这个人的无比嫌弃。 眸光对视了一眼,而后太宰治整个人就跟没有骨头似的向着月见里月见靠去。 他双手一低,拿着书本的手自然落下,划过了月见里月见的面前,空着的手臂就将她圈在了怀里:“所以,月酱也赞同中也的话吗?”他问。 月见里月见看了眼他将自己圈在怀里的手臂,还没说话,一旁的中原中也就炸了:“你这混蛋现在不就是在骚扰她吗!”直接一脚就朝着太宰治的膝盖踢了过去。 “呜哇,好险好险。”将月见里月见圈在怀里,太宰治看上去仿佛只是运气好,恰好躲开了中原中也的那一脚。 中原中也踹向不要脸的同伴的那一脚落空,鞋底踩上墙面。 好在在最后的时候,他有记得减轻力道,否则可能教室的这面墙都要被他这一脚踹塌了。 曾亲眼看见过中原中也一挑十五,并且把不良少年头子一脚踹进墙壁,连扣都扣不出来的月见里月见轻轻地松了口气,毕竟她可不想因为毁坏学校公物而被叫去谈话。 中原中也那里刚一脚踹空踩在墙上,那一边用手臂圈着月见里月见腰身,带着她后退了几步的太宰治就浮夸地叫了起来:“哇,中也你竟然对月酱这么一个女孩子动手!” 中原中也:“我明明——”我明明踹的是你好吗! 没有让他说完,太宰治就继续保持那种浮夸的演技:“就差那么一点点,月酱就要被你踢到了,果然不愧是身为不良少年的中也君呢,对月酱这样的女孩子都能忍心下重手。” 中原中也:“喂,我是——” 太宰治:“现在,月酱你应该看清那个黑漆漆的小矮子的真面目了吧。” 手还因为书而高举过头顶的月见里月见:“……”她可真是信了他的邪。 中原中也一把将举在头顶的书放下:“你这家伙给我闭嘴!” 他话音刚落,刷的一声,他们身后的玻璃窗被拉开了。 那种窗框和滑道摩擦的声音顿时让人耳朵一麻,随即是有人的咳嗽声。 “咳。”负责这节语言选修课的老师就站在他们身后的窗口,清了清嗓子,“你们在外面聊天聊得听起来很开心啊。” 三人:“……”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们就站完这节课吧。”话毕,窗户又被合上了。 诡异的沉默在三个人之间徘徊。 片刻,中原中也:“混蛋太宰!” 月见里月见:“混蛋修!” 太宰治:“嘤。”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委屈似的,他就跟只蜗牛似的趴了过来。 众所周知,蜗牛是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足部摸上去还黏答答的,这简直就跟将整个人都紧贴着月见里月见的太宰治如出一辙。 “再嘤今天晚上就不让你进家门,把你关在外面睡一晚!”依旧保持着将书本高举过头顶的姿势,因为这个姿势,月见里月见反而更加能感觉到他将双手从自己的胸部下方绕过,轻轻地搭在她的腹部,同时紧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还不时地将热气吹拂在她光|裸的脖颈处。月见里月见是特别怕痒的体质,那股吹过她的皮肤的热气几乎让她头皮发麻,连汗毛都有种倒立的感觉。 回身踹了太宰治一脚,“还不给我放开!” 鼓了鼓腮帮子,太宰治只好把人松开。 举着书站了整整两节课,最后走进教室的时候,月见里月见的腿几乎都是没有知觉的。 “所以说这么累的话,刚才把书分一部分给我,或者直接靠在我和太宰身上不就好了。”扶着她的右手,中原中也道。 月见里月见:“但是那样的话不就变成作弊了吗。” 扶着她的左手,太宰治笑眯眯地:“这果然是月酱会有的回答啊。” 说到底他最喜欢的不就包括了她不合时宜的认真和一本正经的执着吗。 “而且。”眨了眨清澈的鸢色眼眸,太宰治眼神纯洁的说出了让人汗毛倒竖的话,“因为腿麻了而只能被迫依靠我的月酱也很楚楚动人啊,简直想让人为所欲为呢。” 月见里月见:“……” 中原中也:“……” 一脚踹开了某个思想危险的黑泥,中原中也黑着脸一个人半搂着月见里月见去她的座位上:“不要管那个混蛋青鲭。” 虽然早上第一节都是第三外语选修,但实际上太宰治,月见里月见和中原中也都不是同一个专业。 月见里月见是金融系的,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这是个毕业以后容易找到工作的专业。 对自己的未来暂时还没有明确规划,所以在报考学校的时候,月见里月见就很有自知之明的选了一个比较热门,以后不愁饭吃的专业。 太宰治是药学专业的。 这个悲天悯人的专业看似和他无比违和,然而在听完他进这个专业的目的后,却又会让人觉得无比适合他。 因为他说,我选这个专业当然是因为这个专业在学校里有专门的药用植物园,这样我就可以随意摘取自己想要的药混合在一起,然后自杀啦。 哦对,忘记说了,太宰治其人是个自杀狂魔。 至于中原中也,他的专业大概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了。 他是法学专业的。 “为什么中也会想学法学呢?”月见里月见曾经这么问过他。 “你问我为什么。”思考了很久这个问题,中原中也才道,“大概是因为学了这个东西以后还有点用吧。” “恩……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是,中也觉得好那就够了。”她双手捧着脸,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毕竟反正不管学什么专业,中也都是中也嘛。 他们还是好朋友,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月见里月见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天知道,无论是中原中也还是太宰治,鬼才想和月见里月见做朋友。 他们想和她谈恋爱好吗! 相较于药学和法学,金融系的课算是比较少的。 所以比他们提早一节课下课了的月见里月见就坐在图书馆里一边给小她两届的好友芥川银发消息,一边等着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下课。 等到他们下课的时候,月见里月见正好和芥川银抱怨到了一个她从国中开始就一直万年不变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一直交不到朋友。”早就在潜意识里否认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是朋友的月见里月见头也不抬的把书包扔给他们,然后抱着手机率先走在前面,对着好友噼里啪啦地打下一长串话,“当然我也不是说非要交到朋友什么之类的,但是我的专业有那么多女生,至今为止却都没有一个女孩子邀请我一起出去玩,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芥川银:“……” 手机那头的女孩子先是发来一排省略号,然后才慢吞吞地敲道,“我先确认一下,在大学里,你和中原君还有太宰君依然是和以前高中和国中那样相处的,对吧?” 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月见里月见问:“有什么问题吗?” 芥川银:“这就是问题所在。” 有两只拦路虎在,你就不要想着扔下他们,自己一个人和别人出去玩了。 哪怕对方是女生。 看不明白好友的这句话,月见里月见露出相当茫然的表情。 正走在她身后的太宰治见状,立刻笑眯眯地凑上前来,迎在月见里月见面前倒着走:“月酱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唔。”很认真地想了想,月见里月见诚实道,“这应该算不上是麻烦。” 对他们没有任何的戒备心,黑发少女很大方地将自己和芥川银刚才的邮件内容告诉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脚步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两个男人同时陷入沉默。 中原·从国中到现在,一路靠不良少年的身份和满身凌厉的戾气逼退了一众想和月见里月见做朋友的男生·中也:“……” 太宰·从国中到现在,一路靠自己好看的皮囊和游刃有余的言语阻止了那些想和月见里月见做朋友的女生·治:“……” 他们慢下了脚步,月见里月见也就跟着一起慢下了脚步。 她放下手机,有些茫然地看向两人:“怎么了?” 静静地看着她,片刻,两人才一个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一个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的叹了口气。 太宰治:“月酱这么迟钝真是太好了。” 中原中也:“这次我同意。” 完全听不懂的月见里月见:“……哈?什么啊。” 太宰治:“是迟钝的月酱完全不用懂的事。” 中原中也:“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种借口好像是长辈用来哄小孩子的啊。”月见里月见威胁道,“既然你们这么说的话,那就没办法了,今天的晚餐只好做太宰君最讨厌的青椒和中原君最讨厌的蒟蒻了。” 第50章048 银灰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正站在门口的灰发男人, 片刻的沉默后, 福泽谕吉才开口道:“港口黑手党黑蜥蜴的百人长,你到此有何贵干?” 显然,福泽谕吉是认出广津柳浪的身份了。 然而身份被戳破, 戳破自己身份的人还是非同盟组织武装侦探社的社长, 老爷子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惶恐。 非但没有惶恐, 他的脸上还流露出异常诡异的神情。 在站在门口的福泽谕吉和房子门牌上写着的江户川宅间来回游移了好几遍, 终于确定了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自己联想能力过于强悍, 此江户川好像真的是侦探社那个彼江户川, 广津柳浪陷入了比刚才见到福泽谕吉时还要长的沉默。 福泽谕吉:“?” 手机在他握着的手里震动,广津柳浪低下头点开来一看, 发现是自家闺女的。 像是唯恐自己慢了一步接下来就会有什么血案发生, 月见里月见打下了一句话就匆匆地发了过来。 “爸爸,他们真的是我的朋友。” 紧接着下一封邮件也跟着到了, “别动手,爸爸。” 广津柳浪其实也并没有想要动手的打算,毕竟从前也听过孤剑士银狼的名头,贸然动手并不符合他的性格。 只是虽然不打算动手, 但是老爷子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困惑和不愉的, 然而在看到月见里月见发来的邮件里的两声爸爸,他的这点小情绪就顿时烟消云散了, 化成了满腔的疼爱。 虽然港黑和侦探社不对付, 但是也没有明文规定说不准港黑的人和侦探社的人做朋友不是。 而且他家闺女也还算不上港黑的人。 溺爱女儿的爸爸在心里这么给自家闺女找借口。 一个字一个字地按着键盘打过去, 广津柳浪回道:“好。”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回复好像过于冰冷,要是女儿误会他生气了怎么办,广津柳浪便又打下了一句话,“爸爸知道了。”这才收回了手机,对着面前的福泽谕吉礼貌性地示意了一下,“抱歉,打搅阁下了,我只是来带回我女儿的行李的。” 没等福泽谕吉反应过来他的女儿是谁,一道清亮的少年声就划破了玄关,穿了过来:“社长,你好慢啊,难道来敲门的是港口黑|手|党嘛。” 带着不满和抱怨的语气,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门口探了出来。 在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后,侦探先生撇撇嘴,“什么啊,还真是港口黑|手|党的——”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像是在广津柳浪身上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虚眯着的眼睛豁然睁开,露出一双莹莹的翠绿色眼睛,“你。” 和平时孩子气又以自我为中心的任性不同,在江户川乱步睁开眼睛时,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中涌动的是近乎咄咄逼人的生命力,像是能看破人心一样的穿透力。 然而睁着眼睛还不足几秒钟,江户川乱步就又闭上了眼睛,同时还将头从门口缩了回去,啪嗒啪嗒地跑回了房子。 门口的福泽谕吉和广津柳浪皆是困惑地看着他的动作,下一秒,他们就听见他气呼呼的声音从没有关上的门后传了过来。 是真的很生气的拨通了客厅座机的江户川乱步:“小月牙太过分了!” 他听上去就像是被吃掉了最喜欢的零食一样的生气,不对,应该是比那还要生气一千倍、一万倍,“我很生气!” 真的是特别、特别生气的那种。 刚刚接通电话,就听到一声迎耳撞来的指责的月见里月见:“……” “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跟只毛茸茸的大猫愤怒地喵喵叫着的感觉一样,江户川乱步对着电话那头的黑发少女控诉道,“小月牙真是太过分了!” 隐隐猜到了他可能是知道了她和广津柳浪的关系所以才生气的月见里月见:“抱歉。”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是因为港黑黑蜥蜴的百人长是她的父亲还是别的什么,但是对着江户川乱步的时候,月见里月见总是下意识地选择退让和包容。 然而,没想到,在听到她的道歉后,江户川乱步反而更加生气了。 他是世界第一的大侦探,对着不熟悉的广津柳浪,他都能一眼从他的身上看出无数的关键信息,待将这些信息都组合成一段能够串联在一起的信息后,广津柳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就明了了,而他和月见里月见的关系同样也一览无遗了。 而对待他更是了若指掌的月见里月见,她说出抱歉前那几秒钟略略的停顿就完全足以让侦探先生在没有见到她的时候就能完全地猜出她道歉的理由。 但就是因为猜到了,所以他反而更加生气了。 又生气又难过的。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么在生气!”对啊,明明就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生气,真的因为某种原因生气也好,无理取闹的生气也好,她都会无条件,无底线的包容他。 他本来应该觉得开心地。 因为那是他们之间特有的联系,那是他抓紧她的手维系着这个世界的方法。 但是大概因为被他抓在手里的那只手太过温暖,渐渐的,他开始不再满足于他们之间这种扭曲又如履薄冰的关系。 他也想让她能够脚踏实地地踩在这片土地上。 于是他张开心扉,大声喊着她进来。 喂,进来啊。 他这么喊着。 可是那个女孩子却永远只是站在他的心扉外,不愿意进来,也不愿意尝试。 对他的任性,对他的坏脾气,对他的抱怨,对他的撒娇,对他身上所有的优点和缺点,对他所有的好坏,她全部都照单全收。 那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在意他,但是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不在乎自己。 因为不在乎自己,所以可以坦然接受任何人的指责,所以为了她所在意的人遍体鳞伤也无所谓,所以从天空坠落无边的黑暗也不以为意。 但同时,她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温柔又让这个人连对自己的满不在乎都透出让人窒息的爱怜。 她就像是在地上为自己画了一个圈。 她就站在这个圈里,就只是站在那里。 从不迈出一步,也从不拒绝别人的靠近。 她无时不刻都站在那里,有她在意的人靠近了,她就伸出手臂拥抱他们。 但她受伤了,她就会把所有人从这个圈子里推出去,只留下自己一个人默默地任由鲜血淌在地上。 她把一切的心事都压在心底,既不会对任何人有所要求,也不会对任何人完全袒露心扉。 就好像是这次她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广津柳浪的女儿,她却也根本没想过要告诉他。 没有想过要告诉他,也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生气。 握着座机的听筒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江户川乱步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讨厌小月牙!” 要讨厌她—— 绝对要讨厌她—— “我要很讨厌很讨厌小月牙!” 对,他要很讨厌很讨厌她。 世界第一的大侦探都为你做了那么多了,就算再怎么不好意思,再怎么害羞,也还是把所有的弱点和心扉都袒露在你面前了。 但你怎么可以…… 你怎么可以对那么喜欢你的大侦探视而不见呢。 眼睛不自觉地就红了起来,江户川乱步赌着气,抬手用衣袖很用力地擦掉虹膜上微微的湿润。 听到他话语里带着的浅浅哭腔,月见里月见顿了顿,而后问道:“乱步先生,你在哭吗?” “才没有!”江户川乱步大声反驳道,然后就用袖子更加用力地擦了下眼睛,“我才不会哭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月见里月见:“……” 算了,他说没有就没有吧。 无声地叹了口气,月见里月见选择了再次退步,“那我——”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侦探先生怒气冲冲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话:“笨月亮!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嘛!” 明明是他自己一口咬定没有哭,但当月见里月见体贴地顺着他的意思接下去时,他反而又不乐意了,“为什么就一定要什么事都顺着我的心意啊!” 这句话说的让月见里月见有些发愣:“但是——” “没有但是!”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江户川乱步鼓着腮帮子,用红通通的眼睛说出了一句不容置喙的话,“我现在就想听小月牙拒绝我或者反驳我或者对我撒娇的话,什么样的话都好啦,总之,名侦探早就准备好也要去包容你的打算了,我都准备的那么久了,可是你却一次都没有对我那么做过,我很生气!” 他很生气。 侦探本来就不应该去迁就别人,可他为了她一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很耐心地等着她自己从那个圈子里迈出来,但都那么久了,她却还是不肯走出来,也不肯到名侦探对她完全打开的心里来。 他生气的都要吃不下最喜欢的汉堡肉啦。 他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抱怨和委屈都说了出来:“所以,所以……” 他声音小了些,嘟嘟囔囔的,“我都那么主动了,你就不能也鼓起勇气主动一次嘛。” 第51章049 沉默了很久, 月见里月见才像是明白过来了似的笑了下:“这样啊。” 她的声音轻轻地,像是一道月光透下来, 有着似有若无的温柔,“我让乱步先生感到不安了吗?” “……我才没有感到不安。”对她的这个形容感到抗议,江户川乱步反驳道, “不要把我说的那么孩子气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鼓着一边的腮帮子。 明明孩子气到了极点,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恩, 是, 乱步先生没有感到不安。”笑了下,电话那头的黑发少女轻声应道。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窗户,透明的玻璃模糊的倒映出她的身影, 月见里月见看到那些正蹲在花园里,给种下的玫瑰浇水施肥的小家伙们。 仿佛是感觉到了的目光, 正在替玫瑰枝叶进行修剪的咲乐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正上对上了她的目光。 小姑娘愣愣地眨了下眼睛,随即眼眸便立刻亮了起来,对着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还举起手来向她用力地挥了挥手。 注意到她的动作,她身旁的小少年们也纷纷抬起头来, 在看到正透过窗户看向他们的月见里月见时,他们脸上的不解也都纷纷变成了兴奋, 一个个地拼命朝着她挥手。 不由自主地, 月见里月见笑了起来。 她握着和江户川乱步通话的手机, 可眼睛却一点一点地湿润了起来。 是,她的乱步先生没有感到不安。 因为是她在觉得不安。 是她在不安着她现在伸手所能触碰到的现实到底是不是另一场梦,她究竟有没有在那一次又一次失败的轮回里成功挽救些什么。 就好像眼前所有看似幸福的一切都只是白纸糊成的,一戳就破了。 就如同江户川乱步说的那样,月见里月见在自己的脚下画了一个圈。 她也知道她在用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禁锢自己,并且从来不敢轻易踏出去。 因为,不那么做的话,再一次全身心地投入的话,眼前的这一切万一又是假的,那要怎么办呢…… 曾经的五辈子,她被太宰治骗过,以为他真的喜欢她;被森鸥外骗过,以为他真的将她当成了港口黑|手|党的月亮;被杨义生骗过,以为她真的是他重要的左右手;然后又被自己骗过,以为自己真的能救得了织田作和翠铃。 她栽了好多跟头。 栽的头破血流的。 那实在是太疼了,所以天不怕地不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月见里月见在这仿佛无止境的轮回里慢慢蜷缩成了一个胆小鬼。 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月见里月见的。 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对着手机说话的月见里月见声音依旧平稳而温柔:“我。” 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月见里月见的—— “我没有办法对乱步先生生气。” 在已经对她彻底敞开心扉的侦探先生面前,将自己束缚在一个小小的圆圈里的黑发少女试探着伸出手,去触摸那无形的屏障,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又满是踌躇地踏出那一脚。 “而且,乱步先生已经足够包容我了,一直一直。” 但最终,那只脚停在半空中。 “一直都在包容我,乱步先生已经足够包容我了。” 就停在那条将自己困守在里面的线上,然后慢慢地,她将自己的脚退了回来。 “我很开心。” ——胆小鬼又重新回到了她的圆圈里。 ——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月见里月见。 他们喜欢的一定都是那个曾经的月见里月见吧。 那个曾经的,没有见过阴影和边缘,只单纯又固执地以为世界上只有黑与白,所有心情都会简简单单、明明白白地展露在脸上的,一往直前,连一丝后路都不留给自己的,一笑起来就好像千万颗星星同时闪烁的月见里月见。 但她不是那个月见里月见。 她阴冷,沉郁,胆小,脆弱的像是一块被虫蛀空了的朽木,只要轻轻一捏,就会分崩离析,不敢向前踏出一步,没有别人的需要就活不下去。 她是这样的月见里月见。 而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月见里月见。 握着手机,这样的月见里月见阖着眼睛微笑着,将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开心。” 她说,乱步先生,我很开心。 下一秒,啪的一声,月见里月见手上的通话就被挂断了。 电话那头有忙音传来,她睁开眼睛,玻璃窗上,除了她自己在玻璃上颤抖摇曳的身影外,还有一道安静的站在她身后的身影。 那是太宰治。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听了多久,被她抓包了,他脸上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还对着玻璃笑了笑,让模糊的镜面将他唇角噙着的微微笑意反射到她的眼睛里。 绕过沙发,穿着一身卡其色风衣的青年在黑发少女的面前蹲下。 温热宽大的手掌裹住她冰冷而带着厚茧的手指,太宰治以极具蛊惑的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明明他才是屈膝半跪在她面前,但那满是温柔的煽动的眼神却使得他仿佛才像是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而月见里月见则才是那个握着他的手,乖巧地将脑袋枕在他腿上的无助者。 凝视的眼神里流露出爱怜的询问,太宰治问他的小姐:“小姐,你开心吗?” 头一次的,月见里月见没有甩开他的手,也没有流露出对他的任何抗拒,她只是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很久,太宰治才听到她说。 “我很开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很轻很轻的笑了下,那是真的很轻很轻,“所有人都幸福了,我很开心。” 那样的笑容,好像她真的很开心似的。 “这样啊。”也笑了下,而后太宰治又问道,“那么,你呢,小姐?” 所有人都幸福了,那你呢,小姐? “我没关系。”她说。 她并不重要。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幸福重要。 因为,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月见里月见。 就是她轻轻的,又仿佛无所谓地弯下唇角时,在她漆黑的眼眸中,太宰治看到了很多重叠在一起的破碎的画面。 先是她捧着脸,对他笑的一脸灿烂,好像这个世界全然没有任何的事情会困扰到她一样的画面。 然后是她抱着文件,用文件挡着脸,露出的小小的、不敢轻易声张,仿佛唯恐被他看到的笑容。 再接着,是她咬牙切齿,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来狠狠咬他一口似的表情。 最后,这些画面被揉碎,只余下了她举着狙|击|枪,面无表情的神情。 不同的画面交织在他的眼前,缭乱而毫无章法,就像是曾经的无数个人生在这一刻被压缩成一个世界展开在他眼前。 女孩子不同神情的面容一帧一帧地快速从他的眼前掠过,然后,他看到了他自己。 光与影的边缘,俯视和仰视,对准他的黑色枪|口和他无动于衷的动作。 明明只是旁观者,但是在那一瞬间,太宰治却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心头骤然涌上了无数的柔情和怜爱,那种怜爱是无奈而扭曲的,有着深深的眷恋,也有着和眷恋同等的病态。 同是自己,太宰治几乎能能轻易地读出这种情绪下他的想法。 ——他在自豪,并且纵容着对方杀死自己。 自豪于他的小姐已经可以布下那么精湛的陷阱来捕杀一个人了。 然后又像根本没有将死亡当回事那样的纵容着他的小姐想要杀死他的举动,就好像她用狙|击|枪瞄准自己心脏的事只是一场小打小闹似的。 他不躲不避的,只是对着上方的黑发少女露出温柔的笑容来。 在对方想着要怎么杀死他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着的却是他家的小姑娘真好看啊,留着短发的样子好看,一本正经的想要杀死他的样子也好看。 然后呢,在子弹击中他的心脏时,他看着她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感受着心脏鼓动的跳动,那种仿佛和另一个自己的情绪完全接连在一起的微妙感觉让太宰治慢慢地低下头,失笑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月见里月见的手背上。 啊,那个时候的他在想啊。 这样的话,他的月亮应该就会开心了吧。 说到底,他只是想看他的月亮开开心心的样子啊。 如果杀了他,她会开心的话,那么就让她杀了他,不就好了? 反正,这也不是最终结局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没有任何闪躲的,他看着画面里的自己死去。 但是,那是真的死去吗,还是说那只是无数的轮回中的一次死亡? 而面对那瞄准着他心脏的狙|击|枪,他是没有闪躲的意愿,还是根本无法躲过? 仿佛是有一道浮在意识外的声音在这么问他。 无声地笑着,太宰治弯起唇角。 黑色的暗芒像旋涡一样流转在他的眼眸深处,无数的记忆在此刻复苏成他眼底碎落的阴影。 ——那死亡当然不会是生命的终结。 ——而他也并非是无法躲过子弹。 太宰治当然可以躲过子弹,他只是,无法躲过月见里月见而已。 这就好比,人怎么能躲开命运呢? 将额头贴在月见里月见的手背上,太宰治轻轻地吐出一声叹息。 他想起来了—— 第52章050 尽管不是全部的记忆, 但是想起这些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于无的叹息,太宰治半阖着眼睛, 眷恋而依赖地将额头抵在月见里月见的手背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冰凉的, 像冰一样,即便他将整个额头都贴了上去,也根本没办法将一丝一毫的暖意传给她。 轻轻地侧了侧脸, 太宰治让自己的脸贴在她的手上:“小姐的手真冷啊。” 然后抬起眼眸来, 伸手虚虚地碰了碰她的脸颊,“脸上也冷冰冰的,都不笑一下。” 修长的指尖从她无所动容的眉眼滑到微挑的眉眼, 又从眉眼下落,慢慢地点在她的唇角。 黝黑的眼眸对上他鸢色的眼睛。 似乎有流动的光在他的虹膜上闪烁, 太宰治就这么单膝跪在月见里月见面前, 和她对视着,那一瞬间,细碎的光与影在他的眼眸深处涌成无数触动的汹涌和复杂,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沉在了他的眼底。 “小姐你啊。”太宰治笑了起来, “果然是学不会说谎啊。” 沉默了很久,月见里月见才开口回了一句:“因为我没有你的天赋。” “说的也是呢, 毕竟我是说出狼来了的孩子嘛。”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恼怒, 太宰治弯了弯眼眸, “但是,即便是我这样的孩子偶尔也会说一两句真话哦,小姐你想听吗?” 他努力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将下颚靠在她腿上的同时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你想听的对吧,小姐。对吧对吧,小姐?” 一个劲的撒娇着,原本清亮的声线在他口中几乎被拉出一道绵软的甜意。 不等月见里月见回答,太宰治便自己抢先一步回答了,“我说,我要讨小姐你的欢心。” 他没有说自己想起来了,也没有贸贸然试图为曾经的他辩解什么。 他只是那么握着她的手,然后说,“所以,我想让小姐你觉得开心。” 他想让她觉得开心—— 让她觉得,她并不是没关系。 没有为这句话而露出任何神情的变化,黑发少女只是用很平静,很平静的眼神注视着他。 那种平静几乎就像是另一个人在看着他,在她的眼神下,太宰治能感觉到有一把钝刀正架在他的心上。 刀尖一点一点顺着心尖劈下来,那同样是平静而缓慢的速度,是他完全可以躲开的速度。 但他却完全没有任何想要躲开的意思。 不是不疼。 那当然疼,谁都知道,钝刀比锋利的刀切在手上更加让人觉得痛。 因为它是钝的,迟钝的刀尖可能连你的皮肤都无法一下完全地切开,而是要在你的手上反复拉锯,重复不知道多少次才最终将皮肤切开,连割伤的疼都是重复了成千上百遍叠加起来的。 可是,他又怎么舍得躲开呢。 他又怎么能躲开月见里月见呢。 焦灼的疼痛和扭曲的渴求同时在他眼眸中燃烧着,复苏的记忆和涌动的情绪凝成诡谲的眸光在他的虹膜上闪动着,将自己的头低下,压抑着自己胸腔里仿佛发疯了似的渴望,太宰治抬起他们交握的手,闭了闭眼睛,将吻落在了黑发少女的指尖上。 就像是为神明献上所有的信徒,他向她献上了一个吻。 性格沉闷,再加上本身就不善言辞的关系,在广津柳浪面前,福泽谕吉可谓是节节败退。 不然他还能怎么办,人家是正经的父女关系,他还能拦着不让做爸爸的带走女儿的行李吗? 虽然说依旧对广津柳浪是怎么成为月见里月见父亲这件事感到不解,但对方都已经大大方方地把两人之间的往来邮件都拿给他看了,福泽谕吉也只能无奈地点头同意他迟一点来将月见的行李带走了。 福泽谕吉倒并不怀疑广津柳浪是在欺骗他。 因为没必要。 这种谎言一戳就破,只要月见里月见一回来,他向她问一句,真相就大白了。 港黑的人有时候做事确实不择手段,却也不至于到下作的地步。 就是有一点让福泽谕吉觉得很奇怪。 先是森鸥外,然后是广津柳浪,月见里月见她到底和港黑有着什么渊源? 他当然不是在怀疑她什么,福泽谕吉只是单纯的在想她现在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 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思考着要怎么委婉地向月见里月见表示,无论她遇到什么样的麻烦都不必憋在心里,哪怕是惹到了港黑的银发青年踱步走过玄关。 就在他走到客厅的时候,突然地,福泽谕吉看到了江户川乱步。 侦探先生就那么抱着膝盖地坐在那里,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手臂里,看不到表情。 脚步停了一瞬,然后福泽谕吉走到了江户川乱步的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毛茸茸的脑袋被一只手掌盖住,都不用抬头,江户川乱步就认出了这只手是谁的:“社长。”可他却依然没有抬起头。 因为脑袋埋在手臂间的缘故,他就连声音都是闷闷的,听上去像是在哭一样。 福泽谕吉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么将手搭在他的发顶,像是安慰,又像是支持。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的江户川乱步最需要的并不是回答,而是倾听。 就像是在陈述自己现在的状态似的,江户川乱步道:“我现在在讨厌小月牙。” 他把整张脸都埋在手臂里,福泽谕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带着沙哑和哭音的声音,“和讨厌红豆年糕汤里的年糕一样讨厌小月牙,和讨厌花生大福一样讨厌小月牙,和讨厌牛奶麻薯外面的皮一样讨厌小月牙——”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还全是用食物作比喻。 听上去又孩子气又好笑的,但福泽谕吉却知道这是他真的觉得很生气很难过的反应。 于是他轻轻地应道:“……恩。” 原本还在不停地说着自己到底有多讨厌月见里月见,但是听到福泽谕吉的这一声恩,江户川乱步反而忽然安静了下来。 好半天,他才道:“不准说恩。” 福泽谕吉:“……?” “我说讨厌她是我的事。”他的手臂正好是交叠着搭在膝盖上的,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臂有些不自然地收紧了一下,看上去就像是有些恼怒地将自己的脸又埋进去了一点似的,“但是社长你不准同意我这么说,你不准说她讨厌。” 遭受双标的福泽谕吉:“……” 只允许自己说讨厌她,但绝对不准别人赞同的江户川乱步:“她才不讨厌!” 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福泽谕吉道:“我知道了。” 其实他那一声应本就没有半点赞同他的意思,但他依旧是顺着江户川乱步的意思道,“对不起。” “那这一次我就先原谅社长你了。”依旧没有抬起头,江户川乱步瓮声瓮气的。 福泽谕吉:“那么,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这片沉默冰冷又刺骨,全然不像是由江户川乱步所发出来的。 在那不知道多久的沉默后,侦探先生才吐出了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社长,你说,我对小月牙来说真的重要吗?” 沙哑的就好像他在刚才的沉默里又偷偷哭了一场似的。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福泽谕吉是这么回答的,“我无法简单浅薄的评判你们的关系,但我认为,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的,就如同力是相互作用的,感情也是如此。她如果觉得你很重要,那么你自然会从她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到的。所以,你要问你自己,你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你对她的重要吗?” 这个回答是肯定的。 事实上,就连福泽谕吉也能感觉到对月见里月见而言,江户川乱步有多重要。 那个女孩子就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她几乎将他视为唯一的救赎,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地抱着,却又因为太过在意而不敢再多做任何的事,唯恐只要自己多做一个动作,她抱在手里的浮木就会和泡沫搭成的太阳一样,分崩离析的。 ——这是一种扭曲而不正常的情感。 福泽谕吉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将遇到的一切她觉得幸福的好事像捧着什么挚宝一样藏在心底,连触碰都不敢触碰。 他只知道一点。 那就是那种扭曲的疼痛与胆怯绝非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所以,想要根除她的这种心态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那需要不知道多久的时间和不知道多少的耐心。 但幸运的是,面对月见里月见,他这两样都不缺。 大概已经猜到了江户川乱步是因为什么而像现在这样闷闷不乐的,但福泽谕吉却没有说出来,反而是引导江户川乱步告诉自己。 “所以说啊!”像是不满,像是委屈,像是生气,又像是心疼,江户川乱步的声音被骤然提高,“既然那么在意我,那就向我撒娇,选择依赖我啊!无所不能的大侦探什么都可以替她解决的,只要她说一句拜托你,就算案子一点也不有趣,一点也不刺激,但是乱步大人我依然会到她身边去啊!都不用你们告诉我怎么乘地铁,只要她说拜托,乱步大人我——我可是会一路飞奔过去的!” 不顾一切的,一路飞奔到你身边。 第53章051 就是这么这么喜欢你啊。 世界第一的名侦探甚至都不需要走那么多的路, 翻越千山万水来找他,这些全部都让他来做就可以了, 他只需要你——只需要你鼓起那么一点勇气,从那个圆圈里走出来,他就会很开心地跑着过去抱住你, 然后对你说。 你看,乱步大人厉害吧! 但是,你却怎么可以连尝试着向他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呢!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困在那个圆圈里啊!”他根本就一点也不明白,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抱得那么紧!” 猛地从自己的臂弯间抬起头, 江户川乱步露出一双显然是哭过后的红通通的眼睛看向福泽谕吉,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她想要获救的话, 我不是已经伸出手了吗?” 那为什么不抓住他呀!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头上的帽子早就不知道被自己扔到了哪里去, 黑发青年依然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那种想要伸手拥抱她却怎么也碰不到,想要拯救她却又无计可施的挫败让向来觉得无所不能的大侦探甚至有一种惊恐的茫然感。 有眼泪掉下来,然后又被江户川乱步恶狠狠地擦去。 他可是小月牙的名侦探,怎么可以哭呢! 看到他用衣袖擦着眼泪,却反而越擦越多的样子, 福泽谕吉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脑袋:“因为她和你一样, 还只是个孩子。”他这么说, “她需要时间。” 她曾在漫长的时间里举步维艰, 过着只有一个人,也只能一个人的日子。 而在那些他所触碰不到的过去里,月见里月见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呢,福泽谕吉不知道,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那天他因为她眼角那一道细细的划痕而将创可贴递给她时,黑发少女脸上那对自己全然不以为意的神情。 那个时候他问她:“不痛吗?” “习惯了。”她是这么回答的。 不是痛,也不是不痛,而是习惯了。 因为那些伤口无论是痛还是不痛,最终都是要落在她身上的。 她无法反抗,那么就只有忍受。 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在那瞬间被收紧,那时候的福泽谕吉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太过失礼地想要抱抱面前的黑发少女。 福泽谕吉不知道在那漫长的时间里,在他所不曾看见的地方,月见里月见到底是怎么挣扎着从鲜血和尸骸中爬起来,一步一步,踉踉跄跄,没有同伴,没有退路,也没有回头地一路走到他面前的,以至于那个对他说着习惯了的小孩眉目眼底竟然都带着那么血淋淋的累累伤痕。 他只知道,现在他家小孩一定很需要有人抱抱她。 她在漫长的时间里所经历的伤害和痛楚,如果无法被同样漫长的时间所治愈,那么就让他用接下来所有的时间来保护她。 抱抱她,然后告诉她:“你已经很棒了,这样就很好了。” 对她说,你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小孩了。 感觉着另一个小孩的脑袋在他的手掌下轻轻点着,福泽谕吉难得露出了些笑意来。 向来板着一张脸的男人神情微柔,眼眸里流淌着的光揉着他浅浅的眸色,看上去就好像是锋锐的山棱在那瞬间软成了汩汩溪流,溪流顺着山峰流下,那是有棱有角的温柔,却也足以柔软一川冰雪:“所以,要在试试看吗?”他向他伸出手。 再试试看,用比这还要长的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拥抱她,去拯救她。 没有任何犹豫,江户川乱步和他伸出手的那只手用力地击了下掌:“要!” 他的眼睛还红通通的,连鼻尖都染着红色,睁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随时要蹦跶起来的兔子,“毕竟没有我的话,社长一个人肯定不行的!” 没有反驳他的话,福泽谕吉应道:“恩。” “我可是小月牙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啊!”相当自豪地说出了这句话,原本还一脸蔫蔫地边哭边说要讨厌月见里月见的大男孩瞬间就精神了过来,“不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江户川乱步抬起头,腮帮子微微鼓了下,看着自家社长的眼神有些警惕,“先说好哦,社长,小月牙是我的。” 福泽谕吉:“这个问题我觉得得问过本人才行。” 哪有三言两语就把别人的所有权给确定的,这是人,又不是什么玩具。 江户川乱步:“那我把小月牙分给你一半。” 福泽谕吉:“……” 江户川乱步:“你动摇了啊,社长。” “咳。”轻咳了一声,福泽谕吉企图将这个灵魂质问盖过去,“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即便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谁都知道他说的这个她是指谁。 “应该要半个月以后才回来吧。”没有打电话或者发邮件去问,毕竟哪有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说完讨厌,挂了人家电话再去问人家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不就是他输了吗,他才不要! 哪怕同意了福泽谕吉说的要耐心,但是这种丢脸的事名侦探才不会做呢。 怎么也要她来跟他道歉之后,他才会愿意跟她说话啊! 所以最后,江户川乱步是靠着自己对月见里月见的了解推断出这个时间的,“她应该还会在意|大|利呆一个星期左右,去完香|港之后才回来。” 而确实如他所推理出来的那样,在织田家呆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等到了彭格列送来的对真理天文的后续报告,月见里月见就订了去香|港的票。 送来的报告里并没有涉及什么机密,只是简单地罗列了真理天文死去的人的信息。 彭格列也不愧是彭格列,光凭着一具在爆炸里可能被炸的面无全非的尸体,就将真理天文所有死去的人的资料都差不多搜了出来。 月见里月见迅速地过了一遍。 死亡名单里有欧文·雷斯萨尔,但是却没有凡鲁哈路特·罗帝斯。 评议会的议长死了,但是评议会的一席却完好无损,这不得不说是件很讽刺的事。 其实老实说,月见里月见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那么意外。 早在前两世里,她就隐隐有这种感觉了——那就是凡鲁哈路特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对老头子表现出有太大的尊敬,这可以说是在那人人都是狂信徒的组织里极为反常的一件事。 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因为老头子在真理天文议长的位置上坐太久了,以至于惹到了别人的眼。 月见里月见其实没见过凡鲁哈路特动手过,是的,明明前两世里她和真理天文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是这个真理天文的一席却从来没有对她动过手过。 虽然奇怪,但这并不妨碍月见里月见从真理天文其他人的嘴里听到他们对凡鲁哈路特的畏惧。 有这个能把老头子从议长的位置上扯下来的实力,又有老头子所比不上的年轻,但如果说凡鲁哈路特没有选择对彭格列动手,而是自己孤身离开,只是为了将欧文送到彭格列的嘴里,自己坐上议长的位置,月见里月见却又觉得可信度不高。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从彭格列给的这份报告里来看,几乎整个真理天文都覆灭了,只留下了凡鲁哈路特·罗帝斯一个人。 和杀死他们不一样,真理天文是个全是由疯子组成的组织,只要他们有一个人活着,没有被杀死,那么这个组织就会在有朝一日再度死灰复燃。 但如果凡鲁哈路特想要的是权利,是真理天文议长的位置,那么他就不应该把整个真理天文都搭进去,毕竟复仇和谋权篡位是两码事,前者指要求量,后者却是又要质又要量。 为了坐上真理天文议长的位置而把整个真理天文拖下水,这无疑是一种相当愚蠢的做法。 而月见里月见相信,凡鲁哈路特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所以他一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想到这里,月见里月见就不由得想起那次她在真理天文的临时基地里和凡鲁哈路特擦肩而过的情形。 会不会,她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那个时候凡鲁哈路特根本就是已经察觉到了她。 还有天台上欧文那个老头子说的有关她父母的事,那个老头子说是凡鲁哈路特处理了她的父母。 处理,这个词听上去就格外具有深意了。 在想起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后,月见里月见尝试过去联系寄宿在她身上的系统,她一遍又一遍地叫它,但却没有得到一声回应。 无数的问题像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团,将月见里月见牢牢地困在其中。 将手按上额头,那天自跳下天台后就一直残留着的头疼在这一刻又发作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用脑过度的原因,月见里月见也只好暂时停止了这些没有意义的思考。 好在,她现在所追踪的事还是有目标方向的,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 给翠铃和八神和麻都发了个消息,月见里月见开始收拾行李。 腿上的伤口虽然深,但是用彭格列医疗部友情提供的药膏擦了一个星期,再用幻术一遮,那些伤口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为此,太宰治还非抱着她的腿说要研究,然后就被中原中也一巴掌拍开了,在织田作默默捂住咲乐和月见的眼睛后(男孩子不用管,让他们自己把眼睛捂好),中原中也将某个已经从自杀狂魔进化成痴|汉的变态前搭档痛揍了一顿。 在登机前一个小时的时候,月见里月见被五个孩子外加一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太宰治抱着哭。 男孩子们碍于面子,只是红着眼睛,没有哭出来,咲乐和太宰治则是真的哭的眼泪汪汪的。 小姑娘抽噎着抱着她的左手臂:“姐姐就不能不走吗?姐姐走了,我会很难过的。” 太宰治也跟着配合地抱住她的另一边手臂:“没有小姐的话,我会寂寞到枯萎的。” 月见里月见:“……” 这两个人表现的活像她是个抛夫弃女的渣女一样。 大庭广众的,还非要在机场大厅这么说,他们就没感觉到从他们两边走过去的人看着他们这里的眼神都不太对了吗? 很是赞同地点头的咲乐:“然后再凋零,最终忧郁的死去。” 和她搭配极为默契的太宰治:“被风吹落的花瓣,无所依靠,孤独又忧伤。” 咲乐:“我好可怜的。” 太宰治:“我也好可怜的。” 咲乐:“委屈柔弱又难过。” 太宰治:“弱小可怜还无助。” 月见里月见:“……” 中原中也:“……”这两个人有毒吧? 织田作:“……”感觉他家小姑娘这是被太宰带歪了。 最终,教坏了小姑娘的太宰治被疼爱女儿的单身父亲拖到一边去单独教育了。 月见里月见拉下咲乐死死地拽着她手臂不松开的手,蹲下来,和她的眼神平视。 “姐姐不能不走吗……”像是知道了自己没办法留住月见里月见,咲乐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这里不好吗,姐姐不喜欢我们吗?” “我很喜欢你们。”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月见里月见的眼神很温柔。 她是真的喜欢着这些孩子,而孩子向来是最能从一个人的身上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情绪,也正是如此,在月见里月见身上感觉到了温柔,家里的孩子们格外喜欢呆在她的身边。 “但是,姐姐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她还要去查清楚凡鲁哈路特和她父母的消息。 小姑娘哭的鼻尖红红的:“那姐姐还回来看我吗?” “会。”月见里月见对她伸出手,“拉钩。” 咲乐用小指勾上她的小指:“拉钩!” “我也要我也要!”看到他们在那里拉钩,正被织田作拎到角落去教育的太宰治忙挣开了好友,急匆匆地扑到月见里月见身上,眼睛发亮地伸出自己的小指,“我也要和小姐拉钩!” 一时没躲开,被她扑个正着的月见里月见:“……” 她会和他拉钩就有鬼了。 黑发少女面无表情地放下手。 看了眼满脸期待的太宰治,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月见里月见,刚才一起的战友情到底是让小姑娘有些不忍心地开口道:“算了,姐姐你就和太宰哥哥拉下钩吧。” “小咲乐!”眼睛里浮起感动的泪花,“果然女孩子就是懂事又听话啊,决定了,以后我和小姐就生个像小咲乐一样的女儿吧。” 没等咲乐和月见这两个当事人开口说些什么,中原中也就嘲讽道:“哈,你在做梦吗?” “放心吧,中也,我和小姐的女儿满月的时候会邀请你喝满月酒的哦。”转向曾经的搭档时,太宰治脸上那原本满是感动的神情就变成了恶意满满的微笑,“到时候你就带着失落,痛苦,和得不到的羡慕嫉妒恨过来就可以了。” “我带着枪为你的白日梦祝贺,怎么样啊,混蛋!”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中原中也扯出一个戾气四溢的笑容,“一枪崩了你,你就能在长眠里尽情做你的白日梦了。” 还和她女儿的满月酒——啧,真他妈想在他那张人模狗样的脸上来上几拳。 他们也真不愧是搭档。 中原中也想着怎么在太宰治的脸上来上几拳,太宰治也在想着怎么把这个蛞蝓打发走,以前就算了,怎么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还缠在他家小姐身边。 总觉得这两人下一秒就要打起来的咲乐拉着月见里月见蹬蹬蹬地跑到了他们中间,小姑娘拉着自己姐姐的手,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但是表情却严肃又认真。 停了停手上的动作,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低头看向咲乐,而后就看到小姑娘握起月见里月见的手,一左一右地,同时将她的手送进他们的掌心里。 莫名其妙的就被自家小妹妹把自己的两只手送进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手里的月见里月见:“……” 感觉好像是天上掉馅饼了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不可以打架。”看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各牵着月见里月见的一只手,咲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织田作说了,要学会分享,这样才是好孩子。” ……神他妈分享。 织田作要哭了。 怎么也没想到他当时用来劝说男孩子们不要抢游戏机的话被咲乐拿来用在了这里,织田作爸爸心情很复杂,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他亲手把女儿往两条狼的嘴里送。 静静地看了一眼一边的双黑,曾经的杀手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时候该复出了。 第54章052 但看着小姑娘的眼睛, 在场的无论是谁也不想打破她眼里稚气满满但却纯真的眸光。 好在咲乐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她只是单纯地想月见里月见和太宰治、中原中也也拉钩而已。 没办法,三个人只好别别扭扭的拉了下钩,哦不对, 太宰治一点也不别扭,他反而兴奋的就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太宰哥哥和中也哥哥都和姐姐约定了什么呀?”和大人不同,小孩子是再相信拉钩不过的了。 对他们来说, 拉钩了那就一定代表着约定了什么。 姐姐和她约定好了一定会回来看她, 那么太宰哥哥和中也哥哥又和姐姐约定了什么呢? 小姑娘露出好奇的眼神。 蹲下|身, 太宰治对着咲乐弯了弯自己的小指,示意道:“我啊, 我可是和小姐做了一个一生的约定哦。” 咲乐:“哦哦!” 月见里月见:“……”她怎么不知道他们做了个一生的约定。 仿佛没有看到身边黑发少女面无表情的脸, 太宰治笑眯眯地对咲乐道:“我发誓过了哦,会让小姐一直开开心心的。”说这话的时候, 他的眼里有很微弱很微弱的光。 虽然微弱,但却徐徐地亮着。 温柔踩在他的心头上, 有某种比孤独还要深邃的情感流淌在他的虹膜中。 咲乐读不懂那种眼神, 却能感觉到他话里话外的真挚。 小姑娘捧着脸, 眼眸里闪烁着星光和向往:“听起来好浪漫啊。”然后她又问中原中也,“那中也哥哥呢?” “哈, 我?”名字被突兀的提起, 这让中原中也有些窘迫。 本来就不如那条青鲭一样能随口将甜言蜜语说出口, 再加上随着咲乐的问题, 跟着小姑娘一起将目光转过来落在了自己身上的黑发少女的眼神, 这让中原中也更加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耳根都带上了些红色。 轻咳一声,他避开月见里月见的眼神,伸手压了压帽子。 漆黑的帽檐遮住他因为害羞而不住游移的眼神,好半天,中原中也才支吾着道:“就,就约定了保护了之类的。” “保护?”咲乐好奇。 帽檐被被越压越下,中原中也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咲乐甚至都有些听不清。 直到最后,他很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声音这才恢复了原来的分贝,耳朵上的红色也淡了下去,语气平静的好像刚才他窘迫的样子都是幻觉一样:“我和月见——”明明就是还没认识多久,但是就在开口的时候,月见这个名字很自然地就被他说出了口,就仿佛他曾无数次地这样叫过她一样,亲昵的理所当然,“约定好了,无论她以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都可以来找我。” 顿了顿,他像是补充似的又接了一句,“不过,如果没有麻烦事也想来找我的话,那也可以。” 他的话音才落,另一边太宰治满是嫌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好恶心啊,中也。这句话不就是拐着弯说我无时无刻都想见小姐吗,这么油嘴滑舌的,是故意想在小姐面前表现什么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中原中也确实有想最好能多见月见里月见几次。 所以在被太宰治拆台后,他的脸有一瞬间爆红,但随即就是黑压压的暗色。 恼羞成怒外加两个人从十五岁开始的过节,这些都让中原中也恨不得当场就打爆太宰治的狗头:“这种想法应该是你这家伙会有的才对吧!” “对啊。”很不要脸的应下了,太宰治理直气壮得很,“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见小姐!” 对着中原中也说完,太宰治就将目光转向了月见里月见,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用更加浓烈、热切,好像下一秒就会飞奔过去拥抱她一样的温度说道,“我无时不刻都在思念着小姐,都想看见小姐!” “你这家伙才是真的恶心吧!少给我骚扰她了!”这下中原中也是真的一脚踹了出去了。 织田作默默地拉开了两个闺女。 至于月见里月见……月见里月见内心不仅毫无波动,甚至连一丝想笑的情绪都没有。 直接略过了那边两个跟小学生一样吵架还动手的双黑,黑发少女先是揉了揉几个小家伙的脑袋,然后才在织田作面前站定。 两个话都不多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月见里月见先笑了下:“那么,我走了。” 织田作也跟着笑了下:“路上小心。”想了想,他又补上了一句,“多回来看看,我们都会想你的。” 有比悲伤更加粘稠的情绪堵在喉咙口,那像是比悲伤更加悲伤的情绪,又像是悲伤融化后要更为柔软圆滑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月见里月见觉得自己的心尖像是被某种东西紧紧地裹住了,那种缠裹的近乎窒息一样的温暖感让她有些想掉眼泪的感觉。 但她到底是忍了回去,只轻轻地说了一声:“……恩。” 在织田作的目送下,月见里月见过了安检,然后登上了飞机。 航班的十多个小时在闭上眼睛小憩时宛如转瞬即逝。 但实际上月见里月见这一觉睡得并没有那么好。 在这个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梦里,她其实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她就是醒不过来。 她在梦里掐过自己,咬过自己的手臂,甚至狠狠一头装在墙壁上,然而即便她做什么,她都只能被困在这个梦里,怎么样也醒不过来,眼睁睁地猩红一遍又一遍地飞溅在她身上。 最后她是被空乘小姐叫醒的,才从这个梦中挣脱出来。 道了声歉,月见里月见揉着自己自那次从天台上起就一直落下的时不时头疼发作的额头,下了飞机,去取自己的行李。 其实刚才的梦要说是噩梦,也算不上是噩梦,顶多只是她前五世死去时模样的回放罢了。 第一世被子弹击中太阳穴,第二世自杀,第三世被匕首从后一刀捅穿心脏,第四世异能使用过度而导致身体崩溃,第五世和欧文同归于尽。 现在想想,好像除了第三世,她其他四世似乎全是死在谁的怀里的,又或者是在生命即将流逝到尽头,有人手脚冰冷又带着些微微的失措将她用力地搂进怀里。 不。 月见里月见在瞬间又反驳了自己。 应该说,只有第二世她自杀的那一次,被挡在玻璃墙外,亲眼看着她用匕首不留任何余地地割断了自己咽喉的中原中也才真的是在抱住她的那一瞬间,连整只手都在颤抖。 死了那么多次,要说她最对不起的,月见里月见觉得,那应该是中原中也了。 她甚至不敢想象在亲眼看着她用刀尖割开喉咙的瞬间,上司先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不可置信吗,是气愤吗,是无法理解吗? 还是比那还要复杂,还要让人觉得痛苦的甚至在下一秒就要崩裂开来的情绪呢。 这些月见里月见统统不知道。 她唯一能知道的一点,那就是在她濒死时,那因为失血过多而不断模糊的视野里,那双透在她虹膜上的仿佛在那一瞬间要痛哭出声的眼眸。 那时候她是真的以为他就要哭了。 她最厉害,最体贴下属,最温柔的上司先生就要抱着她那么哭出来了。 所以她抬起手,想要去碰他的眼睛。 她想要帮他擦掉眼泪,然后对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中也先生。 但最后,却是他一把握住她抬到一半就因为剧痛和脱力又掉落下去的手,死死地握在掌心里,然后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处,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 “对不起。” “对不起,月见。” “对不起,月见。” 他在向她道歉。 “月见,对不起。” “我来迟了。” “我太慢了。” 鲜血的流失迟钝了她的思考,那时候的月见里月见甚至都没力气去想为什么他要向她道歉,这明明和他没有关系不是吗。 茫然又麻木的死亡气息里,她只是被落在肩窝处的眼泪惊醒了,然后模模糊糊的想。 啊中也先生真的哭了啊。 眼泪好烫啊,怎么能让他不哭呢。 脑子在失血的同时所带来的窒息感里被搅成一团浆糊,对着太宰治满腔的恨意和对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的歉意和某种更加深沉的情绪融合在一起,就连此时的月见里月见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很想叫出某个人的名字。 鲜血从她的伤口中涌出,又顺着皮肤淌下。 中原中也尝试着为她急救包扎,但是那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在瞬间就被鲜血浸透了,然后一点一点,顺着她的手滑落,连她的指尖和中原中也的胸口都满是血。 他用重力控制那些鲜血的外流,抱起她就想带着她去医院,但月见里月见却轻轻地扯了下他的衣角。 很轻很轻的扯了一下,不住滑落的血珠在她的指尖就像红色的蝴蝶一样落下,躺在他怀里的黑发女孩子很用力地扯了一下唇角。 她的脸色苍白的像是没有太阳的雪地,可那扯着唇角的一笑却仿佛像白昼的光。 “我,我好冷啊。”中原中也注意到她的牙齿微微磕绊着,她是真觉得冷,颈动脉被割断的同时,鲜血大量的流出会让她造成脑缺氧和血量供应不足的生理性寒冷。 女孩子的眼睛是一片雾蒙蒙的,眼泪和死亡一并笼在她的视网膜上,中原中也看着她,眼泪凝在他的虹膜上,他的喉头滚了滚,双手颤抖着将她更加用力地拥在自己怀里。 混杂而撕裂的情绪压在心头,月见里月见只觉得冷。 浑身都冷,哪里都冷,就连注视着这个抱着自己的人的眼神都冷茫茫的,模模糊糊的,怎么也看不清对方。 那种冰冷的感觉让她迫切的想要念出一个名字来,但越来越靠近死亡的迟钝思绪却让她满脑子凌乱,怎么也想不出要叫的那个名字是谁。 ——是谁? ——是谁? 她用自以为用力的力气扯着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的衣角,张着嘴,想要问他。 是你吗? 她拼命地想要叫出的那个人的名字是你吗? “……太,宰?”仅剩的意识让她下意识地叫出这个名字。 啊,她想要叫这个名字出来吗? 为什么? 就连月见里月见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个名字明明就让她觉得很讨厌,但是为什么她却要那么执着地把这个名字叫出来呢? 不知道。 意识渐渐远去,身上好像越来越冷。 女孩子死死地抓着这个抱着自己的人的衣角。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在她叫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这个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着她的人好像把她松了松,那一瞬间,好像这个人身上也开始冷了起来。 很冷很冷,冷的他也不得不松开她。 “……恩。”然后她听见他这么说,像是梦呓一样的声音,“我在这里。” 他压住了自己全部的骄傲,然后应下了她那一声太宰,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 第55章053 森鸥外曾经对月见里月见说过, 在整个港黑里,最骄傲的应该是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 那个时候的她刚刚和爱丽丝一起扫荡完了一桌的蛋糕,吃饱了就开始一阵一阵地犯困。 金发的小姑娘没有任何顾虑, 早就枕在她的腿上睡得香甜无比, 她却碍于身边还有一个森鸥外, 还得硬打起精神来:“唔,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出身的关系吧。”森鸥外的思绪一分为二。 一半为她解释着,一半则是将注意力落在不停地打着哈欠的她身上。 看她耷拉着眼皮, 是在困得不行,男人哑然失笑,手轻轻抬起,还带着手套的手就像安抚住了一只小动物似的捏在她的后颈上, 笑眯眯地弯着一双猩红的眼睛, 森鸥外将困得都快掉眼泪的黑发女孩子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小月亮应该知道芥川君出身自贫民窟吧。从那种地方爬出来的人可是要比平常人花上更多倍的努力才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站稳脚步呢。要想别人不轻视自己,就要使自己骄傲起来。”修长的手指拨开散落在后颈的长发,森鸥外的声音轻轻地,“越是毫无底气者,就越是傲慢, 越是自卑者, 就越是骄傲,这种骄傲说到底是脆弱的, 太宰君看起来并没有能好好地教导芥川君这一点呢。”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女孩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醒了大半, 愤愤地往面前人的胸口用力一拍:“不准说太宰先生的坏话!” 被一巴掌拍在了胸口, 但森鸥外的表情却好像是被一块软乎乎的糊在了心口, 脸上是满满的笑意,就连身后都好像有粉色的小花漂浮着:“好好好。”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男人完全顺着身边的黑发女孩子的意思,“太宰君是个很好的老师哦,毕竟是他一手教导出了现在的芥川君吗——要知道,我可是对现在的芥川君满意的很呢。”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我怎么觉得你最后那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诶,哪有。”嘟嘟嘴,森鸥外装了个无辜。 月见里月见:“一把年纪就不要做这样的表情了。” “小月亮和爱丽丝酱学坏了呢。”手掌再度抚上她的后颈,将不乐意靠近他的黑发少女再度按回了自己的腿上,森鸥外用手指捏了捏女孩子后颈的几个位置,力道不轻不重地恰到好处,就跟捏只小猫似的,还熟练的不行,一看就是不知道捏过怀里这只猫几次了。 女孩子扑腾的力道减轻,森鸥外笑眯眯地又用手指在她耳后的几个穴位按了两下,于是女孩子挣扎的动作彻底没了。 满意地点点头,森鸥外看着躺在自己腿上被按的舒舒服服的猫崽,猩红的眼眸中有笑意转瞬即逝,“不过看在小月亮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额外原谅你吧。” “听起来感觉像是职场性|骚|扰。”女孩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森鸥外听见了:“小月亮在说什么呢,我不是你的爸、爸嘛。” 刻意加重了爸爸两个字,他的脸上却笑眯眯的,看上去就像是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人叫叔叔似的。 月见里月见:“……咳。” 遭了,之前和小银吐槽说自己在森鸥外那里总有一种享受到了和爱丽丝同样等级的,好像父爱过剩了一样的待遇的话肯定是被这个人听见了。 “哈、哈哈,不是在说芥川君和中原中也嘛,森先生你说芥川君他是因为自卑而升起的强烈骄傲,那么中原中也呢?”她企图转开话题。 “中也君啊——”并不介意她的一些小手段,森鸥外笑着又捏了下月见里月见的后颈,“怎么说呢,中也君大概是我们之中身上最带着生机的人了吧。”当然,他口中所说的“我们之中”也并不包括月见里月见在内。 后背微微放松,森鸥外身体微动,让自己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小月亮不觉得中也君很像一头肌肉曲线流畅完美的猛兽吗?” “……这算是夸奖吗?” “当然是哦。”明明很少向别人袒露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又是怎么想的,但是在月见里月见面前时,森鸥外却像是没有任何顾忌似的,坦然地将自己对这个世上所有一切的看法都毫无隐瞒地告诉她,“越是凶猛的动物越是骄傲,所以也越是难以驯服,就好比狮子和兔子,驯服一只狮子总是要比驯服一只兔子更加困难。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因为狮子远要比兔子骄傲。而他们的骄傲,则来自于他们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对比起芥川龙之介略显脆弱的骄傲而言,中原中也的骄傲无疑是坚不可摧的。 可就是那么骄傲的人,却在她叫出太宰的时候应了下来。 那个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呢,月见里月见一点也不清楚。 她唯一能够知道的,是他抱着她的手在一点一点收紧。 就好像是痛苦到了极点,连言语都无法宣泄出来,只能那么抱着她,想要把她抱紧一点,再紧一点,然后以为这样就能将她留下来了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抱得太紧了,浑浊的视野有一瞬间的明亮。 她笑了起来:“是……中也先生啊。”然后指尖松开了他的衣角。 紧接着,整个世界都是颠倒的黑色。 月见里月见想,那个时候的她大概是死了。 人死了就是如此。 只要闭上了眼睛,那么那个世界所有的悲欢喜怒,所有人的痛苦和眼泪就都变成了看不见也不可触碰的黑色——她对他们的绝望一无所知。 阖了阖眼眸,按了按又开始抽疼起来的额角,月见里月见不再去想那个梦。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月见里月见打开一看,才发现是八神和麻的电话。 他问她在哪里。 转过头看了眼自己现在在的位置,月见里月见将自己的位置告诉了他。 “那就先找个位置坐下来等我吧。”对自家小弟子叮嘱完,八神和麻就挂断了电话。 月见里月见干脆就坐在机场大厅等他过来。 手机里还有其他人发来的邮件,趁着等八神和麻过来这段时间,月见里月见就看了看其他人给她发了什么。 有几封是广津柳浪发给她的,有些是咲乐他们发给她的,还有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发给她的。 对其他人的邮件,月见里月见都一封一封地看过了过去,然后一一回复邮件,在看到太宰治的时候她则是直接把号码拉黑了。 或许因为之前一起联手对付过真理天文,又或许是因为天台之上他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跳了下来,月见里月见能意识到自己对太宰治的态度似乎有一些些软化。 就像是在登机前,咲乐让她和太宰治拉钩。 如果是之前的话,哪怕是会让小姑娘觉得不开心,她也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和太宰治有半点接触的。 但是刚刚的她却同意了—— 对他态度的细微软化并不恐怖,恐怖的是,太宰治在这段时间里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她的底线,他就像是在温水煮青蛙,他知道她对他的抗拒和厌恶,就用时间一点一点磨掉她的固执和对他的冷漠。 她对他的软化与日俱增,可她却根本什么也没发现。 假如不是从飞机上的那个梦里惊醒,她或许还毫无所觉。 稀薄的残阳卷起橘红的光透过机场巨大的落地窗玻璃落在了手机屏幕上,黑发少女将头后仰,她微微举起手机,看着太宰治那封甚至还带着很可爱的颜表情的邮件。 “小姐,如果安全抵达目的地的话,要跟我报平安哦。” 眼睫颤了颤,到底还是删掉了这封邮件,把这个号码干净利落地拖进了黑名单。 月见里月见也不知道那个梦是不是在给她某种警醒。 警醒她不要重蹈覆辙—— 说到底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她以为的他喜欢她,他只是因为胆小而试探她,那统统只是她以为而已。 她充其量不过是他和森鸥外用来博弈的一件自己傻傻贴上来的用的顺手的道具,不过是一个因为异能特殊所以被他抱以期待的有着利用价值的人罢了。 想起第一世被枪对准额头时,她问眼前这个不知道是哪个组织派来卧底在港黑的敌人为什么是她时,有着散发着近乎金属一样光泽的金色眼睛的男人眼神惋惜。 “你的身上明明有着无以伦比的才能,可你却用平凡的生活将它日渐消磨。”他注视着她,可那种惋惜的眼神却是透过她,给予她身上所谓的连她也不知道的才能的,“这是罪恶,而我将会用死亡平息这份罪恶。” 但她却完全听不懂。 她原本以为自己被抓是因为太宰治的关系,是他们知道她是太宰治的恋人,想用她来威胁他。 可对方却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抓住了她,是因为她身上无以轮比的才能。 然而她又有什么才能呢,她明明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直到第二世再度落入同样的人里同样的圈套中时,月见里月见才知道,她的确是拥有无与伦比的才能——她能操控时间。 时间在她的掌心里慢慢倒退回溯,那一瞬间,从第一世到第二世,太宰治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神情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重放了一遍,他的语言和动作有了新的解读,所有一切的真相就这样在她的眼前被串联了起来。 她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地问他说自己没有异能还这么弱,他会不会嫌弃她时,男人愣了愣,随即又笑了起来:“这还真是个可爱的问题呢,突然问我这个问题,该不会是被谁欺负了吧?” “没有人欺负我啦。”先是反驳,而后她的声音便低了下去,脸轻轻地埋进他的胸口,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只是我忽然觉得,太宰先生你那么好,但是我却什么都不行,不能打,也没有异能,感觉好没用啊。”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太宰治有些想笑,可唇角的弧度拉到一半,他的眸光却又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再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他和怀里这个人有多不对等了。 但他们之间的不对等却并非是黑发少女以为的她配不上他,而是他挖空了心思的想要拥抱她,想要亲吻她,想要独占她,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一个人的。 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对着他的月亮虎视眈眈,潜伏着等待他的破绽,可是他的月亮却毫无所觉,甚至满心忐忑不安地觉得她想要独占他的想法太过厚颜无耻了。 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亲亲怀里小姑娘的发丝,但太宰治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用手掌穿过女孩子穿过女孩子脑后的长发,将她的发丝捋过指尖,然后低下头,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微微一笑:“是呢,我可是很抢手的哦,所以月见可要好好看着我,不然我被别人抢走哦。” 受骗上当的女孩子从他的怀里仰起脸来,信以为真:“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太宰先生,不然太宰先生被抢走的!” 实在忍不住被她一本正经的可爱表情逗笑了,太宰治捂着肚子闷笑的厉害。 反倒是黑发少女一脸不解,歪着脑袋问他怎么了。 咳嗽了一声,太宰治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说不定月见你其实有着很强大的异能,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而已哦。” “但是异能不是从你出生起就有了吗?”怎么还有自己不知道的。 “通常来说异能分为两种,一种是先天觉醒型的,一种则是后天觉醒型的。”太宰治对她道,“先天觉醒型的异能者就是那些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了异能的人,这是大多数人。而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后天觉醒型的,也就是出生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但是因为遭受了后来的某些意外刺激而突然爆发了异能。” “意外刺激?” “——比如,危及生命的意外之类的。” 他笑的意味深长,只是将这个当做玩笑,对着月见里月见顺口一说。 但是在已经不再对他全心全意地信赖着的月见里月见看来,那却像是一个暗示。 第一世的时候,在她死之前,在她依然等着太宰治来救她时,那个对她的异能露出惋惜的男人问她说:“你真的觉得他会来救你吗?” 那一刻,他的眼神里同样流露出了惋惜,但这一次,他的惋惜却不是对着她的异能的。 而是对着她的。 月见里月见很想要相信他,直到她真的没有等到他之前,她是真的一直都在相信他。 但是他没有来。 她没有等到他的太宰先生。 她的太宰先生去哪里了——? 她不觉得他是找不到她,那么他又为什么没来呢? 死亡和那一句质问都让她对他的信任产生了动摇。 月见里月见迫切的想要知道为什么,想要证明她的动摇是错误的,但是某种她很清楚却并不愿承认的猜想让她没有勇气再向着太宰治全心全意地靠近。 然后第二世的她选择了去中原中也的手下工作。 中原中也真的是和太宰治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广津柳浪提前和太宰治打过招呼的缘故,她在太宰治手下工作的时候,很少要坐在办公桌前认认真真的工作,大多数的情况下,她都是跟在太宰治的身后,被他拉着到处跑,要不是整个港黑大楼到处乱逛,去森鸥外的办公室转一圈,去中原中也的办公室转一圈,要不就是干脆在工作时间出去压马路,又或者接到下属打来的说今天又在哪里捞到了自杀的太宰先生,穿上衣服赶去接他,然后两个人买了一堆小吃坐在马路边上一边吃一边说话。 而她在中原中也手下工作时,却像是生活骤然颠倒了一样,原本的轻松摸鱼变成了整天坐在办公桌前加班。 月见里月见曾经一度怀疑是不是太宰治把他手上的那些工作都扔给了中原中也,所以她才每天有加不完的班。 最开始在中原中也手下工作的时候,月见里月见对那些文件怎么处理和批改真的是一窍不通。 后来大概是中原中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径直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上抽出了文件,对她说:“去搬张椅子过来。” 她傻愣愣地抬起头。 他挑挑眉,将手上的文件往她额头上轻轻一拍:“傻愣着干嘛。” “哦。”她这才猛的回过神,去搬他办公桌前的椅子。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椅子太重,她搬了半天都没搬起来。 中原中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自己控制着重力把椅子搬了过来。 两把椅子并排在她的办公桌前,褚发青年没好气地又拿手上的文件打了下她的额头:“旁边不是有容易搬的椅子嘛。” 月见里月见这才注意到一边就放着的轻重量的简易工作椅。 她:“……” “算了,给我看好了。”他又拍了拍她的额头,示意她看他手上的文件,然后教她怎么快速地去阅读、分类和批改这些文件。 他每说一句话就会停下来去看她的表情。 女孩子明明总是表情丰富的不行,却总是要冷着脸装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没说完一句话,总能在她脸上读到各种表情。 有时候是困惑,然后思索,最后眉眼间绽开了然,整张脸都在那瞬间生动灿烂了起来。 有时候又会歪歪脑袋,眉头皱紧,一副恨不能明白的样子,然后抿着唇想了很久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每每看到她茫然的样子,中原中也就特别想掐一下她的脸。 但手蠢蠢欲动了片刻,到底只是用手上的文件拍了拍她的额头:“我再说最后一遍,听好了。” 然后往往这个最后一遍总会无限延长。 每一次都说是最后一遍,但最后一遍的下一次却总还有一遍。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佯装不近人情的表象下的色厉内荏,她反而变得越来越不怕他了,以前做不完工作还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做,现在做不完就干脆将下半张脸埋在文件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 一句话也没说,但是那眼神倒映出来的期待却总是让中原中也没办法撇下她一个人一走了之。 就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中原中也不止一次地在心里骂过这个小混蛋,小麻烦精,但到头来被她用眼睛那么一盯,他还是没办法地留了下来,跟着和这个小混蛋一起加班加点。 等胆子再大一点,月见里月见还学会了在工作结束后从上司那里坑一顿饭。 偏偏她的嘴还挑的不行,带她吃饭,中原中也往往得开着车带着她在横滨兜上好几圈。 有时候中原中也甚至觉得月见里月见不是他的下属,而是他的小祖宗。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就是对她生不起气来。 好像那些气早在上辈子都对她撒完了似的。 上辈子因为太宰治的缘故,月见里月见对中原中也一直带着偏见。 而这一世或许是因为被分到了中原中也手下的缘故,亲身感觉着他对她的照顾,又从那些文件里了解到有关双黑的各种事,第一世的固有印象反而有了某些裂痕。 月见里月见在第一世的时候是真的对港黑以及太宰治一无所知。 她以为自己认识的太宰治就已经是她知道的全部了。 但实际上,在第二世看到手上的那些经由太宰治手的那些事件后,月见里月见发现,其实真实的太宰治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漆黑。 可就是这样的人,最后却说喜欢她——? 他真的喜欢她吗? 月见里月见觉得很茫然。 “中原大人。”她甚至茫然地有些喘不过气来,“你说,太宰大人会喜欢上一个人吗?” 又或者说,他懂得什么叫喜欢吗?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皱起眉,将她脸上的茫然误以为是另一种意思,中原中也在瞬间慌张起来,“喂,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条青鲭了吗?” 在中原中也胆战心惊的目光下沉默了很久,月见里月见摇了摇头:“没有。” 而后她又抬起头看向他,有些不死心地问道,“那中原大人呢,你会喜欢上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让中原中也的冷静豁然就裂了开来,他的脸在瞬间涨得通红。 第56章054 “如果中原大人不想回——” “——会。” 不等她将话说完,中原中也便打断了她的话。 他抬起头, 帽檐的阴影下露出一双湛蓝色的眼眸。 就像是天光落在海面上, 有金丝一样的光在水面上泛起薄薄的舛花色, 有变动的光影和逐渐深邃递浓的蓝色流转在他的眼眸里, 中原中也就用那样的眼睛看着她,然后说:“我会。” 得到了他这一声近乎笃定的会,月见里月见却很平静。 她回视着他, 其实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 她问出口了, 得到了答案,却又好像根本是没得到答案,好半天才低了低眼眸,借着长长的眼睫遮住自己眼中的所有情绪,说了声恩。 这个问题就这么不了了之,然后再也没有被提起过了。 直到第二世的她再一次遇到那个男人, 直到她真的因为性命危机而激发了异能,在握住时间的那一瞬间, 她才在恍惚中又再一次地想到了这个她曾向中原中也问过的问题。 ——太宰治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人吗? ——他真的有喜欢这种感情吗? 就连这个潜入港黑的卧底都知道她控制时间的异能, 太宰治真的会不知道她有着这样的异能吗? 这个背叛者在第一世的时候是怎么从太宰治的身边将她带走, 在第二世的时候又是怎么从中原中也身边将她带走的,这到底是因为这个背叛者真的有那么聪明呢, 还是有人的默许? 第一世的时候, 太宰治是真的来不及赶到, 还是想借着别人的手刺激爆发出异能? 他和森鸥外之间的博弈, 又真的只是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他将她当做了工具,还是因为某些更让她觉得绝望的原因呢?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曾经记忆里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好像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他说着狼来了的作证。 似乎当你对一个人失望透顶之后,漠视了对他的全部喜欢和即便他说明天是世界末日你也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的信赖后,他所有的一切就都变得面无全非,他所做的一切在你看来都变成了居心叵测。 她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到底是从头到尾地被动摇了个彻底。 捧着自己被撞得头破血流的额头,她终于从他的梦里清醒了过来。 接着,月见里月见做了自己这辈子包括上辈子都从未想过的事——自杀。 在痛苦和怨恨的边缘,有的人好像反而更加能爆发出近乎歇斯底里的冷静。 月见里月见很冷静地思考着。 早在她第一世死去却又重生复活时,她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那就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上那个所谓的攻略系统带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直到身上异能觉醒的刹那,她清楚地感觉到她与时间之间似有若无的联系,她忽然有了另一个猜想。 太宰治告诉她,异能有两种方式的觉醒。 一种是从出生起就拥有异能,另一种则是受到危及生命的意外而刺激了异能的觉醒。 那么,她的重生有没有可能是在死之前,异能受到了刺激而暴走,将一切的时间都倒转回了她最初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时间? 月见里月见不敢确定。 摊开掌心,有流动的蓝色虚纹像钟表上的时间纹路一样蔓延在她的整条手臂上,像是从指尖滴落的流水一样,蓝色的纹路从她的手掌淌在地上,巨大的圆形法阵在黑发少女的脚下展开,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的时间被暂停。 风和光影都停止了闪动,行人歇下了脚步,从枝头飘零的花朵落在湖心,万籁俱静,紧接着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倒退。 风逆回吹来的方向,光将抽长的影子慢慢缩了回去,行人后退着向前进,落花长回枝头。 时间倒退,死而复生,切断因果。 在个人的意志下,整个世界倒转回一分钟前。 但饶是只让时间回溯了一分钟,月见里月见却还是感到自己体内的异能在那一瞬间被抽空的干干净净的,让她几乎不受控制的想要往地上栽倒。 这全然不像是能够将时间倒流回几年前的异能。 月见里月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让她重生的原因其实并不来自她的异能,还是因为她现在对异能的掌控太弱了,以至于只能将时间倒流回一分钟前,但因为濒临死亡,异能反而主动护住了她,将时间倒退回四年前。 但无论是哪种原因,现在的她都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手掌里蓝色的虚纹像团簇在一起又飞散开的蝴蝶一样慢慢淡去,黑发少女跪坐在地上,用毫无力气的手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 她将时间倒退回了一分钟前。 而再过一分钟,那个曾在第一世杀死过她的男人就会到这里。 静静地看着手上的匕首,时间在她耳边滴答滴答地流逝。 拥有了控制时间的异能,她与时间之间仿佛有了更加深刻的联系,不用看表,月见里月见都能清楚地知道现在留给她的还有四十秒时间。 然后只用了短短的一秒,月见里月见就做出了决定。 她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抬起手上的那把匕首,然后对准自己的动脉,不留一丝退路地狠狠划了一下。 月见里月见承认,她是一个即便重生了,即便已经撞过一次南墙,却依然将一手好牌打的满盘皆输的人。 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没有人会来救她的。 月见里月见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醒的了。 她甚至可以冷静地思考她对他们所剩于无的价值。 可一面冷静,一面她的眼泪又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锋锐的刀尖割开皮肤,月见里月见甚至能听到自己鲜血涌出体外的声音。 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的人只能等待死亡,就和第一世的她一样。 只是这一次,起码她可以选择是谁来结束她的生命。 她活了两辈子,两辈子都没对谁硬气过。 独独这一次,她用匕首割开动脉,狠心地不得了。 这把匕首还是中原中也找了人特意定制的,又轻又简,专门按着她的手掌大小做的。 她的上司先生也不知道是被谁带歪了审美,送给她的东西总是各色的珠宝,就连这把专门为她做的匕首也在正中央镶着一块血红色的宝石。 像鲜血一样的颜色。 有血渍溅上去的时候,月见里月见甚至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血红一些,还是这块宝石更红一些。 意识到自己想太多了,月见里月见收回发散的思绪,按了按自己的鼻梁,将手机收了回去。 到现在为止,江户川乱步也还是没有给她发过一封邮件。 倒是福泽谕吉有给她发过邮件。 月见里月见最开始看到邮件发送人姓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看走眼了。 怎么回事,今年是老年人时尚潮流热吗,怎么连福泽谕吉也用上智能机了,还给她发了邮件。 福泽谕吉发来的邮件和他本人一样,言简意赅的。 概括一下总的来说就是两句话,在外面过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邮件里倒也没有说起江户川乱步。 月见里月见回复了他自己大概回去的时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向他问起侦探先生。 在机场大厅又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八神和麻过来,这让月见里月见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按理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应该找到自己了才对啊。 正要拿出手机给他打个电话,忽然地,月见里月见听见身边的人一片轻轻的哗然。 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然后等下一秒看清了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月见里月见一阵无语。 机场大厅,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气势斐然的男人正井然有序的列成两队跟在一个同样穿着一身黑色,只是在肩膀上又多披了一件黑色风衣外套的男人身后。 为首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副墨镜,黑色的镜片遮去他的大半面容,却依然不损他冷厉的宛如刀斧雕砌出来的俊美面容。 简直就像是现代的王与臣子。 月见里月见甚至有听见周围的女生掩着唇压住小小的尖叫说好酷。 香|港这地方还真是有些邪乎,一下飞机就能见到熟人。 月见里月见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忽然地,她的手机响了一下。 原本正一脸复杂地看向黑龙的目光被转开,月见里月见接起电话。 是八神和麻的电话:“老师。” 然而接起电话的她却没有看到,就在她移开眼神的瞬间,为首的黑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向她望了一眼过来。 男人含着笑意的微哑烟嗓自手机和她身后一同响起:“欢迎回家,逢月。” 意识到声音的来源就来自她的后方,月见里月见并没有多少惊讶地转过头:“既然都找到我了,那就没必要再打电话了,老师。” “这样才更具有仪式感哦。”拿过了她手上正准备挂掉的电话,八神和麻的唇角挑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将她的手机置于她的耳边。 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但月见里月见的脸上到底是扬起了一抹笑容。 她轻轻地敛下眼睫,对着手机轻声道:“我回来了,老师。” ——她回来了。 接过了她手上的行李箱,八神和麻笑了笑:“那就赶紧回去吧,翠铃可是做了一桌的菜在等着我们回去。” “好。”走在他的身旁,那一瞬间,黑发少女眉眼间原本因为那个血淋淋的梦而略显颓靡的神情就像是被温柔的风所抚平似的。 冰冷的暗色在她的眼眸深处退却,有宛如晚霞一样明媚的浅浅笑意在她眼眸中绽开,这一刻的月见里月见笑的竟然有些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对身旁亚麻色头发的青年道,“我已经好久没吃过翠铃做的好吃的了。” 而也就是她对八神和麻露出笑容的瞬间,黑龙忽然停下了脚步。 有零碎的记忆窜过他的脑海。 第57章055 那是歇斯底里的沉默, 而她就坐在那片破碎的沉默和建筑的残骸里, 一个人抬起头望着天空。 身上白色的衣服几乎尽数都被鲜血染红, 好半天, 她才像是注意到还有一个他似的,转过头来。 见到是他, 女孩子在唇角轻轻扯出一个弧度。 她的脸上也有血迹, 苍白的脸上, 大半张面容都带着溅开的血迹。 猩红与苍白的强烈撞色,有月光和弥漫的悲伤倒映在她眼眸中,他几乎能感觉到她身上快要窒息的绝望,就连她抓在地上的双手都像是痉挛一样地用力蜷起, 抓碎了地上细细碎碎的石子, 将指尖都磨出了斑斑血迹,但她却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似的, 仰起脸来,在那张淌着月光, 鲜血和绝望的脸上露出微笑来。 “我什么都没有了。”虚软无力的笑容,连声音都是轻飘飘地。 眼泪在刹那间涌了出来,那一瞬间,她眼底倒映着的月光就像是彻底碎裂开来了似的。 可她却依旧那样笑着,双手死死地抓在地面上, 好像除此之外就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似的。 那是一种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刺目惊心的绝望而破碎的美丽, 任何看到这份美丽的人都会不由而为之心动。 ——“黑龙先生。” ——“黑龙先生。” 思绪回拢, 将理智从那段回忆中抽出, 听到下属轻声呼唤着自己的黑龙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黑发少女的方向很久了。 “黑龙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下属轻声问道,同时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误以为黑龙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现在那个方向已经没有了任何人,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孩子似乎早就已经跟着来接她的棕发男人离开了。 收回眼神,说了声“没什么”,黑龙继续向前走着。 他的神情依旧冷漠,一马当先地走在一众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前方时那种油然而生的威慑感更是让人退避三舍,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此时他的脑海里正在不住地回放着那个流着眼泪的笑容。 那确实是能让任何人都为之心动的笑容—— 就好比现在的他。 脚步到底是停了下来,黑龙出声道:“有个人,我要她的全部消息。” 全然不知道自己又被曾经的上司盯上了的月见里月见跟着八神和麻回到了家。 刚一打开门,她看到的就是正坐在饭桌边等着他们回来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月见里月见站在门口,忽然有些不敢进去了。 还是八神和麻在她背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这才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一听到她的脚步声,翠铃就豁然抬起了头。 她是真正的仿佛在日式传统教养下养成的女人,温柔如水,像是大和抚子一样的矜持和体贴,就连向她述说思念也是恰到好处,并不过分浓烈,却也不会太浅薄。 “回来了啊。” 月见里月见忍不住地上前抱了抱她:“恩。” 愣了愣,翠铃失笑着抬手回抱住了她:“这是想我了吗?” “恩。”把脸埋在她的肩头,黑发少女闷闷地应了一声。 像个无底限宽容着自家孩子的母亲,翠铃笑着摸了摸她这段时间已经长了不少的头发:“我也是哦,我也很想逢月。” 窝在翠铃怀里无声地撒了好一会儿娇,月见里月见这才被翠铃拉着到桌边坐下,盛了满满的一碗饭。 一边全然被家里的两个女孩子无视的八神和麻早已习惯地叹出了一口心酸的气。 对月见里月见而言,翠铃的存在无疑是不同的。 她是她流落在香|港无依无靠时最先对她伸出的那只手,是在她遍体鳞伤时温柔地抱住她的那个拥抱,是她以为可以保护一切时却以最惨烈的方式失去的挚宝。 她是让月见里月见同时感到希望和绝望的人。 这个世界上,除了江户川乱步外,也只有翠铃才能让月见里月见百依百顺。 可翠铃和江户川乱步又是不一样的存在。 如果说月见里月见一直是以包容的形态和江户川乱步相处着,那么她和翠铃之间就无疑是翠铃一直在包容着她,像姐姐一样,像母亲一样,像是包容孩子一样地无条件地包容着她。 月见里月见对翠铃的依赖完全是以肉眼可见。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毫不挑食。 吃完了饭,翠铃去洗碗了,月见里月见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跟只刚破壳,见到人就想黏上去的小雏鸟一样。 一连几天,月见里月见都是这么黏着翠铃的。 八神和麻都看不下去了,感叹道:“跟只没断奶的小猫一样。” 没断奶的小猫看了他一眼,停下了原本打算跟着大猫去厨房的脚步,转而坐到了他身边:“老师,你查到消息了吗?” 在从欧文口中知道了有关父母的事后,月见里月见就拜托了八神和麻帮她去查她父母的消息。 查出来的结果不得不说,很让人意外。 因为查到最后,八神和麻发现,月见里月见现在这张身份证明是假的。 这是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身份。 有人为月见里月见捏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自小出生在日|本,十六岁父母去世,监护权转交给了舅舅。 包括小学、初中、高中在哪里就读,全家曾去哪里游玩,所有一切的人生履历都被拟造的栩栩如生的,仿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似的。 要不是八神和麻委托了一个专门做假身份的老油条,估计都看不出月见里月见这是个假身份。 因为这身份实在是毫无破绽。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帮她做了这个假身份,又为什么要帮她做这个假身份? 联系到欧文曾经说的有关她父母的消息,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显得扑朔迷离起来了。 八神和麻这几天早出晚归的也都在替自己唯一的弟子查她的身份。 但是没有任何方向和线索,他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摁灭了手上还有大半的烟,八神和麻道:“查你的身份没什么进展,不过今天倒是抓住了一个在查你现在这个身份的人。” “凡鲁哈路特·罗帝斯?”月见里月见以为是凡鲁哈路特。 却不想八神和麻却是掏了掏耳朵:“这谁?” 一脸的名字这么长,这货谁啊,“龙王社,你知道吗。” 他说了一个让月见里月见觉得有些意外,又好像不那么意外的名字。 看见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八神和麻挑挑眉:“认识?” 月见里月见:“香|港首屈一指的黑|手|党,你难道不认识吗。” “少跟我打马虎眼。”没好气地笑了一声,八神和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我可不是翠铃,不吃你这套。” 于是月见里月见道:“不认识。” 这不是假话,这一世的她是真的不认识什么龙王社。 “那龙王社这边我就帮你处理掉了。”而后八神和麻又问,“几号去日|本?” 他一边问,一边从桌上的果盘拿起了一个苹果,又递了一个给身旁的月见里月见。 黑发少女接了过来,回答道:“下个星期一。” “我和翠铃去送你。”啃了口苹果,八神和麻道,“你的身份我这里会继续帮你查的。” 应了声好,月见里月见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地,门外有人用粤语叫着八神和麻。 叼着苹果,八神和麻去开了门。 等回来的时候,他手上拿了封信。 “好像是给你的信。”在回来的路上看了眼信封上写的名字,八神和麻把信递了过去。 “我的信?”接了过来,月见里月见看了眼信封,上面确实是写着她的名字,而且还是用标标准准的中文写下了月见里月见五个字。 这就有些奇怪了。 因为日语在香|港并不流行的原因,所以无论是月见里月见还是八神和麻都为自己取了一个中文名,方便称呼。 八神和麻替自己取了个林风的名字。 月见里月见则干脆用自己穿越以前的名字,君逢月。 按理说知道她在香|港的地址并且会给她寄信的人都应该是她在这里的熟人,收信人应该都是写君逢月才对,几乎没有人会写月见里月见这个名字。 而且眼前的这封信看起来也有些不同寻常。 黄褐色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还有类似家徽一样的符号和用来封信口的火漆。 一边的八神和麻顺口说了句:“看起来有点像英剧里那些贵族寄出去的信。” 的确,这封信看起来确实很像是那些英剧里皇亲贵族用的信封。 拆开了信封,月见里月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信纸。 信纸是白色的,上面的字迹也是工工整整的中文,但不知道怎么的,月见里月见却偏偏在这张信纸上嗅到了一种典雅英伦的气息。 信纸上只是很简单的写下了两句话。 【您是被时间选择的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您不应该为任何人而淹没于平凡。 您是上帝之子,您是永恒的星辰和真理,我愿为您奉献一切。】 信的最末写着一个名字,依旧是工工整整的中文,凡鲁哈路特·罗帝斯。 饶是月见里月见怎么想都没能想到,这竟然是凡鲁哈路特·罗帝斯写来的信。 而且看这封信的内容,这竟然还是一封表示衷心的信。 凡鲁哈路特到底是怎么想的? 月见里月见皱起眉来,她把信递给八神和麻:“老师,帮我查查看这封信是从哪里寄来的,寄信人现在在哪里。” 但凡鲁哈路特毕竟是真理天文的一席,是真理天文现在剩下的唯一一个人。 所以即便是八神和麻也没能找到这封信是从哪里寄来的,信上的地址根本就是个空地址,也查不出丝毫关于凡鲁哈路特的资料。 月见里月见也不知道凡鲁哈路特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是她和太宰治、中原中也联手和彭格列一起端掉了整个真理天文,可他这个第一席却好像并没有任何想要报仇的打算,反而一副“他们死亡只是他们咎由自取,您才是我唯一的主人”这样的样子。 凡鲁哈路特的信每天都回来。 最开始每天都是和第一封一样的内容,后来渐渐的,信的内容就变成了对她肉麻的讴歌。 月见里月见光是看一眼就看不下去了,直接把信都扔给了八神和麻。 看完信的八神和麻乐不可支:“这是表忠心,还是表白?” 第58章056 月见里月见没法反驳他这句话。 因为这些信看起来确实有些像情书。 粘稠的, 炙热的, 好像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一样的浓烈情感,信上的每一句话都是用中文写的, 那么内敛又温柔的文字, 可是在凡鲁哈路特笔下,却显出了它本不该有的宛如疯狂的朝圣。 月见里月见觉得自己甚至都可以想象的出来他提笔为她写下这一封封信时, 那张俊美又仿佛神父一样悲天悯人的面容上是怎么样偏执的颜色。 那几乎是每一个真理天文的人都会有的神情。 而这样的神情,月见里月见第一世的时候, 也曾经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 ——那个杀死了她的男人。 在告诉她, 她拥有着非凡的才能,可她却在平凡的生活中甘于沉沦后, 那个男人就曾经用那样疯狂、炽热又偏执的眼神看着她。 那是何等的惋惜,那是何等的哀叹。 就像是亲眼目睹了一颗星辰的死亡,一道真理的泯灭, 一位新生神明的陨落。 月见里月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由凡鲁哈路特的信联想到那个男人, 可能是疯子之间总有相通性。 倒是八神和麻看到她沉思的表情后,笑了下,手臂一展,揽过了她的肩膀, 就将自己整个人压了过去:“放心吧,我已经委托朋友去查了,查到对方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恩。”嘴上这么应着, 月见里月见手上却已经摸出手机给中原中也发了封邮件, 拜托他帮自己留意一下凡鲁哈路特的踪迹。 看到她发送了邮件的八神和麻:“这个小子是谁?” 月见里月见头也不抬的:“朋友。” 将下颚枕在她肩膀上的八神和麻:“总觉得这是个听起来很暧昧的词语呢。” 中原中也的邮件回的很快, 甚至没有问月见里月见发生了什么,他就很爽快地答应了会帮她去查凡鲁哈路特的踪迹。 月见里月见正组织着措辞准备编辑一封感谢的邮件,听到自家某个不着调的老师这么说,手指就不由自主地顿了顿:“那是因为老师你身边都不是什么正经朋友吧。” 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八神和麻竟然相当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呢。” 因为凡鲁哈路特的事,月见里月见又在香|港多留了两天。 待确定了对方只是寄信,却从未出现过,也并没有试图对其他人做些什么后,月见里月见也就回日|本了。 机票是临时定的,就连邮件也都是月见里月见在快要上飞机前给在横滨的几个人发送的。 收到女儿要回来的邮件,广津柳浪小小的慌乱了一下。 那正好是任务接近尾声的时候,和往常一样正结束了最后的扫尾工作的老爷子点燃了一根烟,还没抽上两口,他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等摸出手机看到邮件内容的时候,广津柳浪手上的烟差点没拿稳掉下去。 他定定地看着那封来自自家女儿的邮件好一会儿,然后相当果断地灭了烟,对一旁的芥川龙之介道:“芥川大人。” 听到他的声音,一身黑衣,只是单薄地站在那里的黑发青年淡淡地抬了抬眸,眼神平静无波的。 “接下来的后续工作只需要将现场清理干净以除后顾之忧即可,全然不必黑蜥蜴全部的武斗势力一同出马,留下一队人马便好。”恭敬地弯了弯腰,广津柳浪很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你想说什么。” “在下的女儿今天回来了,如果可以的话,在下希望能够在今天申请早退。” 一边正无所事事的立原道造闻言,轻轻地啊了一声:“诶,是广津先生那位前段时间在意|大|利的女儿吗,已经回来了吗?” “是的。”广津柳浪点头,“是今天的飞机,不出意外的话小女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就下飞机了。” 密闭的房间里纤细的尘埃淹入口鼻,芥川龙之介有些不适地咳嗽了两声,倒也没说别的什么,很干脆地就放行了。 反正这里也就和广津柳浪说的一样,只差最后的扫尾工作了,不需要有这么多人盯着。 广津柳浪前脚刚走,后脚立原道造就忽然出声道:“说起来,你们有谁见过广津先生的女儿吗?” 在场的芥川兄妹皆以沉默回答他。 将双手交叉着枕在脑后,没有人说话,立原道造一个人也不觉得尴尬,还撺掇芥川银道:“喂,银,机会难得,要不要去看看?” 虽然两个人关系不和,但是在场立原道造也只能拉着芥川银去凑这个热闹了。 芥川龙之介想也不用想肯定不会参与这种事,其他人都只是普通的港黑成员,说不定连在广津柳浪的身后都跟不够三秒就被发现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此时的芥川银应该已经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立原道造了,从广津柳浪之前为了女儿特意来向请教怎么使用手机就能看得出来老爷子对自家女儿有多宝贝,要是跟上去看被发现了,那可能就不是简单地被说教一通了。 和总喜欢挑战强者的芥川龙之介不同,贫民窟和港黑的经历教会这个女孩子更多的反而是趋利避害的本能。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就在拒绝立原道造的那一刻,芥川银却犹豫了。 有某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直觉促使着她点下头,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她耳边说,去吧,跟上去看看,否则你会后悔的。 被这种直觉驱使着,没有多少犹豫,芥川银点下了头。 然后她将目光望向了自家哥哥。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芥川龙之介:“……我知道了。” 到底还是没能抗得过自家妹妹无声的撒娇,芥川龙之介道,“走吧。” 芥川银:“恩。” 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兄妹关系的立原道造:“……诶?” 等等等! 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不爱凑热闹的芥川大人就凑起了这个热闹! 刚刚广津先生请假早退的时候不是还都别开脸一副无趣的样子吗? 这个问题一直等立原道造到了机场,看到了正推着一个行李箱的广津柳浪时都是无解的。 行李箱是杏黄色的,虽然没什么多余的纹饰,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来是女性惯用的款式。 而此时,广津柳浪正推着这个和他本人稍有些违和的行李箱一边走着,一边和身旁的女孩子说话。 因为视角的缘故,少女一半的身影都是被广津柳浪挡着的。 从立原道造的角度看去,他顶多只是能看清对方在行走间抬起来的,像雪地玫瑰一样的手指。 苍白而纤长的手指,近乎病气一样的颜色,只在指尖点着一豆淡淡的粉色,但就是这一点粉色,却好像让这双了无生气的手骤然活过来了一样,不再看上去那么像是冰雪雕成的,而是多了些似有若无的温柔意思。 “完全看不清呢。”立原道造小声嘀咕了一句。 大概是半隐半现反而更让人想看,立原道造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被广津柳浪挡去了身形的广津柳浪身上,全然不曾注意到自己身边神情顿变的同事和上司。 或许真的是兄妹的缘故。 芥川龙之介曾无数次地做过一个梦,而芥川银也曾无数次地梦到过一个人。 那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 和她一样的发色和瞳色,却又像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发色和瞳色。 如果说,她的眼睛像是黑暗里浑浊的污水的话,那么梦里那个女孩子的眼睛一定就是泡在黑夜里的星星。 同样都是漆黑一片,可是她的眼眸里却有光。 芥川银从未触碰过光,然而就是梦里的那个人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时,她却恍然觉得,被她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的她,已然就像是站在阳光下一样了。 温暖的,灿烂的,却又毫不刺目。 “呜哇,最喜欢小银了!” “小银软乎乎的,又乖又可爱,我真的好嫉妒芥川君啊!” “我也想要有小银这么可爱的妹妹,现在让爸爸给我生个妹妹还来得及吗?” “对我来说小银就是小银啊,我说过了啊,我最喜欢小银了,所以不管小银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最喜欢小银了——对了,是和喜欢爸爸还有喜欢太宰先生并列的最喜欢。” “只有一天的话,小银要和我一起试试看当个普通的女孩子吗?” “诶,问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小银啊。唔,原因的话当然也是有的啊——” “——因为。”梦里,女孩子像是在回答谁的问题似的,将双手背在身后,表情认真而严肃,“小银是因为无意中失去了翅膀而掉落在人间的天使啊。” 她背着手,脸上明明没有一点笑意,可芥川银却仿佛再一次地感觉到了有光落在她身上。 “失去了翅膀的天使已经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了,但是却依然温柔向往天堂,所以,我那么喜欢小银,想要对小银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她说着理所当然,就连语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说她喜欢她是理所当然的,她说,她对她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那一瞬间,心跳失衡,芥川银曾无数次地向着那个说着理所当然的黑发少女跑去。 她张开手臂,想要像触碰阳光一样拥抱她的光。 可每当她的手碰上那个少女时,她却总会像透过枝叶罅隙落在地上的光,破碎成虚浮的光影,像蝴蝶一样坠落。 芥川银曾无数次地伸手,那道对她微笑的身影也无数次地破碎。 ——她根本无法触碰她的光。 那道破碎开来的身影和此时广津柳浪身边那道纤细的身影在这一瞬间就像是重叠了起来似的,甚至是没有经过思考的,芥川银就向着那个少女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狂喜和迫切交织成眼底更加深邃的想要伸手追逐去触碰她的渴望,这让芥川银完全没能注意到就在她跨出脚步的同时,一道血红的影子也顺着地面迅速向前而去。 ——那是罗生门。 第59章057 猩红的罗生门像沿着地面迅速生长的荆棘一样。 几乎是瞬间, 正微微偏过头听着广津柳浪讲话的月见里月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猛地抬起头。 原本因为在长辈面前而稍显柔和的面容在那瞬间就被立刻冻结了起来,凭借对危险的直觉,月见里月见的手都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手|枪。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 罗生门并没有像倒塌的楼屋一样,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而是爬到了芥川银的脚下, 挡住了她的去路。 机场大厅里不断有人到来和离开, 人群川流不息的。 月见里月见和芥川龙之介就隔着大半个机场的人群,远远地眺望对视着。 因为停下了脚步的缘故,黑发少女落后了广津柳浪一步。 意识到罗生门的气息,她偏过头来望向了芥川龙之介的方向,乌黑而柔软的发丝随着动作从脸颊边划开, 这也就使得她的面容彻底地暴露在了芥川银和立原道造面前。 苍白的面容从黑发间像划破云层的月亮一样, 在机场的灯光下绽开绮丽的色彩。 立原道造的眼睛瞬间就直了,嘴里喃喃道:“呜哇,还真是位美人呢, 就是和广津先生不太像。” 可能长得像妈妈吧。 这么看起来,那位素未蒙面的广津夫人看起来也是位大美人呢。 立原道造自顾自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未曾注意到身旁表情有些不太对劲的同事和上司。 芥川银此时的表情很古怪。 是真的古怪, 古怪的就好像是有人逼着她生吞了一口芥末,她满怀纠结和抗拒地咽了下去,可吃到嘴里的时候却又发现这并非是芥末。 最开始被哥哥用罗生门拦下来的时候, 芥川银的心里其实有一瞬间的恼怒。 想要亲手触碰到她的渴望和不想再看到她像被击碎的宝石一样碎开在她面前的迫切让她的心情复杂不已, 跳动的喜悦中又有满是无法挣脱的痛苦。 这种复杂的感情促使她甚至不曾经过理智的思考, 就向着黑发少女的方向跑去。 直到被罗生门拦下来的时候,芥川银才回过神来。 她先是微微恼怒,而后才又忽然觉得庆幸。 因为在这一瞬间她才反应过来,那个黑发少女只不过是她的梦。 即便她一直将那个梦当做真实,可是对方却不知道她对她而言到底带着什么样的重量,傻乎乎地冲到对方面前抱住对方,这种突兀的动作一定会被她讨厌的吧。 有些不自在地拉扯了下自己特意为了掩饰她和芥川龙之介相似的面容而缠在下半张脸上的绷带。 尤其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不开口的话,几乎都让人分不清男女。 抱上去的话肯定会被人认成是登徒子的吧。 这么想着,芥川银不免对自家哥哥阻拦自己的动作感到些庆幸。 她回头正要和芥川龙之介说些什么,结果一转过头就看到自家哥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月见里月见。 芥川银很少有看到过哥哥那么专注而深邃的神情,那是对着太宰治也不曾有过的眼神。 不,或者说,对着太宰治的时候,芥川龙之介总是狂热而冰冷的。 一方面,芥川龙之介是想得到太宰治的承认和夸奖的,企图以此来证明现在的他和以前贫民窟时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子不再是同一个人。 另一方面,对芥川龙之介而言,太宰治其实并非具有唯一性。如果当初从贫民窟将他捡出来的人是另一个,那么他也同样会对那个人报以狂热的追逐欲和认同欲。 但是他这样的眼神,芥川银却仿佛是头一次看到。 就像是无星之夜的天空里骤然涌上了光,那或许是连芥川龙之介自己也不曾知晓的专注又明亮的眼神。 再联想到将自己绊住的罗生门,芥川银的心中突然有一个微妙又惊异的猜想,这个猜想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以至于她看着自家哥哥的眼神都古怪了起来。 芥川龙之介不知道自家妹妹在想什么,他只是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月见里月见。 罗生门在他的脚边蠢蠢欲动,猩红色的痕迹像触须一样在他的脚下若隐若现,芥川龙之介盯着不远处只将手按在腰间的月见里月见,等待着她的下一个动作。 他看着的认真,根本没注意到身旁妹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诡异。 最后,还是广津柳浪注意到自家女儿停下脚步,目光直直地望向这里,也跟着转过了头,这才发现了他们。 远远地弯腰示意了一下,一身黑色风衣外套的银发男人皱着眉,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但从他的语气却是能听出来老爷子内心其实并不怎么待见他们这些打扰了他和自家宝贝女儿重逢的人。 但毕竟这些人里还有自己的上司在,所以即便再怎么不欢迎他们,广津柳浪也还是侧过脸对身旁的黑发少女说了两句什么,然后拉着行李箱,和她一起走了过来。 “芥川大人。” 广津柳浪对这些不请自来的人显然心有怨言。 芥川银和立原道造乖乖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你看,平时对人谦厚有礼,格外照顾后辈的老爷子现在对他们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了,直接视而不见。 听到了广津柳浪的声音,芥川龙之介这才暂时收回了胶在月见里月见身上的眼神,抬了抬眼眸,对着他应了一声。 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色的碎发落在耳边,只在发尾的位置落下了一碎雪白,看上去就像是黑夜落下的白雪一下,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孤寂又料峭的气息,即便是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也仿佛和所有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小女,月见里月见。”简单地为港黑的人介绍了一下自家宝贝女儿,然后广津柳浪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上司和同事。 最后,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平静的目光一瞬间又变得温柔起来,“他们都是爸爸工作中的同事,以后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你可以找他们帮忙。”那是独属于一个父亲的眼神。 余光瞥了一眼难得没有一见到她就动手的芥川龙之介,月见里月见应了一声。 等她应完之后,气氛瞬间就沉默了下来。 芥川龙之介和月见里月见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 更何况他们现在都还在提防着对方,想着对方现在这是玩的什么花样,更是一言不发。 芥川银的话也向来少,广津柳浪更是只想带着自家女儿快点回家。 唯一一个过分活泼的人先是左看看,然后又右看看,最后在广津柳浪准备开口前,迅速地截下了他的话茬,双手一合道:“说起来,广津先生,今晚去你家蹭饭可以吧?” 立原道造的脸上带着讨好又期待的笑容,“家里的泡面都吃完了,家附近的店又被我都吃过了,所以——” 所以,请让我去你家蹭饭吧! 立原道造的眼睛里满满地都写满了这一句话。 广津柳浪:“……” 听到他的这句话,只是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的芥川银眼睛忽然亮了一瞬。 她动了动,拉了下广津柳浪的衣袖,虽然依旧没说话,但是那双眼睛却已经将她的渴望诉说的一清二楚了。 广津柳浪:“……” 广津柳浪:“咳,那个。” 老爷子其实很想让这两个小家伙看清楚一下现在的场合,人家父女重聚的日子就不要来捣乱了。 但过分绅士体贴的性格让他说不出太过直白的拒绝,于是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唯一没开口的芥川龙之介的身上。 深知自家上司性格的广津柳浪:“芥川大人,您——” 您看您是不是应该离开了,顺便把这两个人也一起带走。 骨子里的优雅和风度让广津柳浪即便是委婉的示意也都是温温润润的,话末还停留了半分,给足了芥川龙之介面子,让他说出自己的决定。 然后,广津柳浪就听到芥川龙之介道:“我知道了。” 他说,“我也会去的。” 广津柳浪:“……?” 如果可以的话,老爷子很想问一句,芥川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芥川龙之介是不是误会了没有人知道,芥川银是确确实实的误会了。 她看了看轻轻地敛着眼睫,显出和梦里全然不同的疏离和冰冷来的黑发少女,又看了看身旁依旧一脸寡淡,好像对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提不起什么兴趣,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参与进这次蹭饭的自家哥哥,然后再一次确定了那个念头。 ——哥哥他,好像对广津先生的女儿一见钟情了。 而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更是让芥川银无比确定这一点。 因为平白无故多了三张嘴的原因,家里的食材不够,所以再回家之前,一群人先去了超市。 在场的五个人里,除了广津家的父女和芥川龙之介之外,芥川银和立原道造只是全程负责拎包和东看西看大惊小怪的。 作为独居男性,立原道造平时的三餐就全靠泡面和在外面吃饭渡过,难得一次正正经经地来超市买菜可把他新奇坏了,东张西望跟个第一次看到超市的小孩儿似的。 由于嫌弃,所以芥川银默默退到了离立原道造五米远的地方。 她也全然不曾察觉到自己特立独行的造型引来超市里多少人的打量,只默默地观察着自家哥哥和月见小姐。 啊,哥哥在偷看正在和广津先生讨论哪颗卷心菜好的月见小姐。 啊,哥哥抱起了那颗月见小姐丢下的卷心菜看了好久。 啊,哥哥似乎是在偷听广津先生和月见小姐的对话。 啊,哥哥偷偷跟着和广津先生分开,一个人去了零食区的月见小姐。 啊,哥哥把月见小姐压倒在架子前—— ——等等! 哥哥你在干什么啊!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芥川银猛然睁大了眼睛。 就算再喜欢月见小姐,也不要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做出那么突兀的动作啊! 哪怕是要生米煮成熟饭也要挑一个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啊! 第60章058 丝毫未曾察觉到自己的思想也很危险的芥川银忙向着四周看去。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广津柳浪的踪迹, 心里想着一会儿广津柳浪出现的话她要拿什么借口把对方哄走好。 但实际上,她以为的恋爱气息或者霸道总裁气息满满的壁咚现场其实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 零食区的架子前, 以她的角度看过去像是一个人压在另一个人身上的芥川龙之介和月见里月见两个人实际上彼此之间只有跋扈又尖锐的对峙。 两个人一个被压在架子前,心口被悄无声息地展出一把镰刀的罗生门抵着咽喉, 而另一个则是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他的心脏。 看似深情款款的拥抱和占有,实际上满是凶险的杀机和纵横四溢的警惕,只是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下意识地遮掩了自己的动作,所以使得旁人看来时只以为这是对秀恩爱的情侣。 架在脖颈处的罗生门被更加用力地向着皮肤内侧压去,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在这一刻显出越发薄弱的颜色, 就像是一张被将要撕开的白纸, 蓝青色的血管就浮在这快要崩裂的白纸之下, 仿佛只要再将罗生门向前推进一寸, 鲜血就会从眼前人的脖颈处划开, 溅在自己的脸和胸口上。 然后这个人就会奄奄一息的, 像只被荆棘扎破了喉咙的金丝雀, 咳出最后一声带血的啼叫, 无力地折在他的怀里,脆弱地仿佛下一秒就会在他怀里宛如泡沫一样散开。 这种轻而易举就能摧毁怀里人的毁灭欲和莫名其妙从心头猛然涌起的近乎爱怜的保护欲让芥川龙之介微微皱起眉,罗生门的动作也卡在半空中, 像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向着被他压制在怀里的黑发少女的脖颈处压去。 最终还是他心口一点细微的痛意和压迫感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月见里月见用自己抵在他心脏处的枪。 像是礼尚往来似的, 他将罗生门压入她的皮肤, 她就同样将抵在他胸口的枪口向他的心脏处用力压下去, 就连扣动扳机的手指都好像在那瞬间紧了起来, 仿佛随时都会扣下扳机似的。 “其实我一直都并不明白。”黑发少女就这么被他的一条手臂和罗生门困在怀里。 她微微仰起脸,乌黑的短发比起第一次他看到她时已经长了不少,虚虚地披在肩膀上,和他压在她脖颈处的罗生门相接,两种同样暗沉的颜色对比着她因仰头而裸露出来的雪白脖颈,超市的灯光明丽耀眼,一盏正好装在他们头顶的大灯投射下来,将女孩子身上那种惊心动魄的撞色彰显的更加淋漓尽致。 “我与芥川君不过是一面之缘,芥川君为什么对我有着这么浓烈的杀意?”就好像是,不杀死她就誓不罢休一样。 被他困在怀里的黑发少女就像是被荆棘制成的笼子锁在怀里的白色金丝雀,苍白而纤细,仿佛轻而易举就能被他从枝头折落。 可同时,这只金丝雀的枪又死死地抵在他的心口,掐准了他的命脉。 空气里隐隐有焦灼而炽热的气息涌动着,汹涌的杀意在两人杀机尽显又无端显得暧昧丛生的氛围里逐渐被灯光晾晒成另一种更加复杂的感觉。 月见里月见甚至能感觉到面前黑发青年的心脏在自己的枪口下用力鼓动着。 像是不安,又像是兴奋。 两个人的眼眸对视着。 他们的眼眸都是浓郁的黑色,那是一种比浓墨滴淌在黑夜中还要粘稠的黑色。 唯一不同的是,明明是那么黑的眼眸,可月见里月见的眼底却依旧干干净净的,不带一丝暗色,当你细细看着她的眼睛时,你甚至会觉得似乎下一秒就会有小星星从她的眼眸中跳出来。 可注视着这双眼睛的芥川龙之介却只觉得气闷。 有某种粘稠的渴望卡在他的喉咙口,这种渴望让他那颗被黑发少女用枪口指着的脆弱的心脏愈发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就连喉头也是一阵干渴。 然而和他对视的那双眼睛里却始终干干净净的。 干净的像是一望无际的星空,好像根本不知道在他心底狂躁鼓乱的渴望似的。 你看,就是这样。 忍着喉咙口传来的渴意,有那么一瞬间,芥川龙之介是真的很想不管不顾地直接用罗生门切开眼前这个人的脖子。 只要他心念一动,眼前这个还敢将枪抵在他心口的女人就会轻易地被他取走性命。 可是他不敢—— 是的,不是不舍,也不是不忍。 而是不敢。 就仿佛,他的潜意识已经预料到杀死她这件事会为他带来多大的痛苦。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即便记忆消失了,可身体的本能却也依然会记得清清楚楚。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始终无法对她下手,对她是敌人的猜测和逆反心理混合在一起,反而使得他越发想要证明自己并没有被那些可笑的记忆所蛊惑,反而让他越发想要杀死她。 但是这个女人。 但是这个女人—— 她明明就是企图蛊惑他,却在他面前表露出那么茫然无辜的表情。 甚至就连对着他的表情和抵着他心口的枪都没有分毫的动容。 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情形其实应该被称作不甘心的芥川龙之介微微沉下眼眸,有某种比他此时的心情还要激烈的情绪击中了他的心口,这使得他的眼眸凝出一种很深邃的颜色,深邃的甚至有些空洞,可你偏偏又从能那一双眼睛里读出无数的渴求。 脆弱,渴望,挣扎…… 所有一切让人不敢深究的情绪此时都尽数汇聚在他的眼眸里,一览无余。 他就用那么一双眼睛定定地看向月见里月见,咬字咬的清楚无比:“因为你对我用了异能。”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简直要被这个答案惊呆了:“我没有。” 先不说她根本没有对芥川龙之介使用异能。 假设她真的对芥川龙之介用了异能,她的异能是控制时间啊,而且目前还只能可控五分钟的时间,对芥川龙之介有什么用。 但偏偏这个当事人就是用那么一本正经的表情告诉她,他对她动手是因为她向他使用了异能。 无比肯定的,好像他亲眼看到她对他用了异能一样。 在听到她的反驳时,两条细而长的眉毛都整个拧了起来,一副她说谎了的样子。 “你有。”他无比认真地说道,“你让我对你朝思暮想。” 月见里月见:“……” “解开我身上的异能。”直视着她的眼睛,芥川龙之介的神情微冷,“看在广津先生的份上,这一次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了。” 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月见里月见默默地别开了脸。 这句话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 月见里月见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芥川龙之介是在故意调戏她。 但是在刚刚看着他的时候,她完全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出来一丝一毫的开玩笑的意思,他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他对她这个莫须有罪名的笃定。 芥川龙之介就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刚才对她说了那句话有多大的歧义。 在看到她别过脸时,他还一根筋地捏着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摆正:“看着我。” 月见里月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想看看他接下来准备说些什么。 “你是精神系的异能还是控制系的异能?” 月见里月见:“……” “从梦境潜入这方面的异能来看,你的异能有些像是精神系,但是从我为你神魂颠倒的角度来讲,又很像是控制系的。” 月见里月见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痛,所以芥川龙之介到底是怎么能用那么一本正经的好像在探讨学术的语气跟她说这种好像是告白的话啊。 而且都说了她根本没有对他用异能啊。 月见里月见尝试着和芥川龙之介解释。 但是芥川龙之介却根本不相信,还用像是在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难道你想说你没有使用异能,是我自己早有预料地在还没见过你之前就已经每天做着有关你的梦,在梦中被你泡软了灵魂,即便是醒来也依然想要沉湎在有关你的美梦里,为你神思不属吗?” 月见里月见:“……” 这个人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月见里月见正准备心累地再解释最后一遍,然而就在她抬起头的瞬间,她的表情便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这种僵硬的神态使得她的脸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这一块零食区的整个氛围好像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白炽灯的灯光孤零零地打在脚下,他们两个人交叠的身影摇晃在地面上,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莫名安静了下来,有道声音自芥川龙之介的身后传来。 “芥川大人……”那是他很熟悉的声音,“即便你真的对小女抱有无法忍受的好感,但是也烦请你注意下场合。” 是广津柳浪的声音。 第61章059 芥川龙之介:“……” 月见里月见:“……” 不远处的芥川银对着自家哥哥露出了歉疚的神情。 无论是异能还是身手, 广津先生都远要比她强,她实在是没能拦下他。 尤其是现在广津柳浪还冷着一张脸。 虽然经年累月的气质让他即便是冷着脸也看起来依旧温雅, 但说到底再怎么温雅,广津柳浪也是一个黑|手|党成员。 黑|手|党该有的冷酷和无情他同样也有, 平时的温厚优雅说到底只是因为还没有被触及到底线而已。 而广津柳浪的底线,是月见里月见。 他来的正巧。 走过来的时候没听到芥川龙之介的前面的话,只刚刚好听见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就已经每天做着有关你的梦,在梦中被你泡软了灵魂,即便是醒来也依然想要沉湎在有关你的美梦里,为你神思不属……” 看着自家还刚没认回来多久, 捧在掌心里都还没热乎起来的宝贝女儿被他年轻的上司压在架子上。 双手圈住怀里的少女, 黑发青年微微低下头。 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光是只看他外表的话, 任何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说, 这是一个即便单薄苍白却也依旧掩饰不了俊美的青年。 他的眉眼深秀, 眼尾因为病痛的缘故总是时常带着些锋锐的冷意, 就像是坠落的飞鸟, 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种幽深冷冽的死亡气息。 那本来应该是一种很危险的气息, 可配着他毫无血色的脸色,那种危险的气息却又显得脆弱了起来,比一般女孩子还要长的眼睫垂在他的眼眸上, 超市明亮的灯光就流淌在他黑色的睫羽间, 闪烁着绮丽又苍白的沉郁。 而就是这样看起来宛如某种玻璃制品的青年, 他的身体里却蕴含着极为恐怖的能力, 微微抬起头就能在一个眼神间轻易地杀死一个人。 强大和脆弱同时交织在他身上, 这反而使得他身上愈发有一种矛盾的魅力。 作为有妻有女的过来人,广津柳浪最是知道这种类型的人对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的吸引力。 尤其是这么一头择人而噬的恶兽,却独独在你的面前显得温顺,还将头轻轻低下头,靠在你的肩膀上,对着你露出从未有人见过的温柔神情,说着缱绻的告白。 有哪个女孩子能抗拒的了这种区别对待呢。 一想到这里,啪的一声,广津柳浪的异能力就在不自觉中发动,手里提着的刚刚挑好的蔬果在那瞬间就被席卷而来的强大异能旋涡搅了个粉碎。 “芥川大人……”已经在刚刚那短短的一瞬间从芥川龙之介压在月见里月见身上的画面,想到了女儿深深地陷入这种温柔而不可自拔的样子,广津柳浪强忍住和上司当场来个一对一切磋的念头,“即便你真的对小女抱有无法忍受的好感,但是也烦请你注意下场合。” 这就差直接说离我女儿远点了。 在一边看着,但是难掩焦急的芥川银:哥哥,你行不行啊。 那满眼的焦虑和怀疑,芥川银简直想说,你不行那就我来啊。 没注意到自家妹妹的眼神,芥川龙之介只是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松开了月见里月见。 罗生门在瞬间被收回,大概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别的地方,所以无论是广津柳浪还是芥川银竟然都没看清他和月见里月见刚才是一个将罗生门压在对方的脖颈处,一个则是将枪口压在他的心口,两个人相互对峙,明明杀机四溢却暧昧涌动的氛围。 微微别过脸,芥川龙之介一言不发。 他能看得出来广津柳浪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女儿的感情,虽然看似冷漠,但实际上芥川龙之介却也有着自己的温柔之处。 他想着的是,既然广津柳浪看起来像是很喜欢月见里月见的样子,那么只要她解除了他身上的异能,他可以当做这事没发生过。 他刻意要将自己对她温柔的理由交给别人,假装是因为其他人的原因,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他对她十分的温柔,是因为他心里想要将一百分的温柔都给他。 但是他实在是太不愿意面对那样的自己了,于是一百分的温柔从指间漏出,就变成了十分的温柔。 然而广津柳浪却误以为他别过脸是不好意思。 老爷子皮笑肉不笑的,都被抓了个现形还害羞什么。 倒是月见里月见不动声色地收回枪,理了理刚才因为芥川龙之介而显出几分凌乱的衣角,想把这件事轻描淡写地盖过去:“刚刚芥川君被绊了一脚,一不小心撞到我了。” 说实话,这个借口其实找的并没有那么好,但是由于黑发少女一贯来缺乏表情而显得无比坦诚的面容,这借口听上去竟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就连亲眼看到自家哥哥是怎么把人家女孩子往零食架子上一推一圈,上来就是一个壁咚的芥川银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其实刚才她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结果另一个当事人很干脆地就把这个借口打破了:“我没有被绊倒。” 月见里月见:“……” 转过头来,芥川龙之介定定地看向月见里月见,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我没有被绊倒。” 他还刻意重复了一遍,“如果我刚才说了什么你没有听清的话,我大可以再说一遍,只是,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复,否则的话——” 纤长的眼睫被他微微压下,他浓黑的眼眸里流泻出只针对月见里月见一个人的微弱杀气,“届时在下会亲自登门拜访讨要答复的。” 放下这句他自认为是放狠话的话,黑发青年背过身。 鞋子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踩出不急不慢的脚步声,因为走动的原因,黑色的衣摆在他身后被风轻轻吹起,又被他沉甸甸的不怒自威的气势压了下去。 然而面对这压迫感十足的一幕,月见里月见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确实很奇怪。 或许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知道芥川龙之介到底在说些什么的月见里月见还不知道这种古怪之处从何而来。 但是只听到了他最后一句话,和从头到尾就根本都误会了的芥川银却能完美地体会到芥川龙之介的这几句话所带来的歧义。 芥川银:对不起哥哥,是我误会你了,即便对着怒发冲冠的广津先生你也毫不退让,一定要从月见小姐的口中得知她是否接受你,这么一如既往,不愧是哥哥,就连告白也能表现的这么凶神恶煞,好像月见小姐一旦拒绝了就会直接一罗生门上去,果然我要向哥哥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广津柳浪更是在心里对着芥川龙之介连尊称也不叫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臭小子竟然在他面前还敢明目张胆地泡他女儿! 四个人最后回到购物车旁的时候,表情都是各异的。 芥川龙之介平淡,月见里月见带着些困惑和无语,芥川银小小的雀跃,广津柳浪满心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一直没离开,负责待在原地守着购物车的立原道造满脸问号: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买东西的吗?手上空空如也的不说,怎么表情还都那么奇怪。 立原道造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面对一身低气压的广津柳浪,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啥。 揣着有些忐忑不安的心,立原道造一路上安静如鸡,平时话多的像个话痨的大男孩此时连个声音都不敢出,只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好不容易到了公寓楼,冻结的气氛这才稍稍有些回暖。 先把菜放进了厨房,然后作为东道主的广津柳浪泡了茶出来。 茶是他惯喝的绿茶,但是杯子却只有四只。 有些懵逼地眨了下眼睛,立原道造环顾了一圈数了一遍人数,确定了在场的确有五个人后,他瞬间耷拉下了脑袋,有些委屈巴巴地看了眼气定神闲的广津柳浪:“广津先生,我错了。” 广津柳浪:“?” “昨天东区的那个任务我确实太急着完成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他们在仓库里放了炸|弹,最后导致一部分成员受伤了。”立原道造很恳切地认错,“对不起!” 广津柳浪:“……”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 “所以,我现在能去厨房自己拿一只杯子过来吗。”抬起一张苦逼兮兮的脸,以为广津柳浪是还在气恼自己昨天任务的贸然行事所以故意没有给自己拿杯子的立原道造问道。 毕竟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向来和和气气的老爷子这是在给上司下面子。 而另一边,毫无自己被针对意识的芥川龙之介也慢慢地抿了一口茶。 和立原道造一样,芥川龙之介也认为五个人只拿四只杯子,这是广津柳浪想故意教育一下立原道造,和他没关系。 对此,知道广津柳浪本意的芥川银和其实是想下芥川龙之介面子的广津柳浪皆是一阵沉默。 月见里月见也喝了口茶。 熟悉的微涩的味道在她的舌尖蔓延。 以前的她只觉得这个味道难以忍受,但现在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的洗刷,原本记忆中枯涩的味道现在尝来竟也没有那么让人无法接受。 又喝了两口,她才放下茶杯:“你们有什么忌口的吗?” 其他三个人都没什么忌口的,尤其是立原道造,有了月见里月见这个问题的回暖后,他更是笑嘻嘻地说自己毫不挑食,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特别好养活,然后就被广津柳浪冷冷地扫了一眼。 现在的老爷子对这些在自家女儿面前油嘴滑舌的臭小子格外的看不顺眼。 无辜被迁怒的立原道造还以为是之前那件事的原因,更加确定了那只杯子是广津柳浪为了教训自己不拿给自己的了。 060 但这个问题等到了芥川龙之介的时候就有些麻烦了。 原因无他, 实在是对他的身体而言有太多需要忌口的食物了。 然而对此, 芥川龙之介本人却像是混不在意似的, 压着睫羽淡淡道:“在下也无所忌口的。” 明明是个男孩子, 但是眼睫却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长。 柔色的客厅壁纸和打光温柔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 那一瞬间,刚刚在超市里还将罗生门架在她脖子上一脸凶气的黑发青年竟意外地显出几分薄弱的乖巧来。 然而月见里月见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疼。 如果要将她的“食客”排个序, 那么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无疑是最难搞的两个。 这并不是说他们有多挑食,而是他们实在太不挑食了。 其实对于厨师而言, 没有要求的顾客往往比有要求的顾客要让人来的烦恼,因为你根本不清楚他们的喜好。 不清楚喜好, 也就无法做出他们所喜爱的东西, 这对任何一个厨师来说都无疑是一种挫败。 尤其是对比什么都能吃下去, 吃什么都无所谓的中原中也, 芥川龙之介的舌头和胃显然要更精贵一点。 他对食物有着明显挑剔的好恶之分,但是却又从来不说出口, 即便是碰到了自己不爱吃的东西,也只是微微一顿,然后放慢咀嚼动作,非要强迫自己把所有的东西都吃的干干净净的。 和他们比起来,就连太宰治那种喜欢吃味精盖饭的奇葩都要来的好处理。 沉思了一瞬,月见里月见就决定了晚饭做什么。 要说淡口料理的话,果然还是得选择荞麦面和豆腐料理啊。 因为考虑到自家老爷子口味偏和式,所以月见里月见没有选择中华菜。 她将围裙系好,翻了翻购物袋, 发现里面还有新鲜的秋刀鱼和年糕。 这样刚好还可以再做一份白烤秋刀鱼和红豆年糕汤的御椀。 在做芥川龙之介的那份红豆年糕汤的时候,月见里月见还特意注意了不要太甜。 说起来也有些难以启齿,港黑对外的不吠狂犬其实是个十足的甜食控,还曾经因为吃了过量的甜食而导致蛀牙和身体不适什么的…… 想起某人曾经因为摄糖过多,咳嗽的连脸上都带出了些绯色,却还是固执地保持冷漠又疏远说自己没有事的样子,月见里月见就忍不住有些想笑。 怎么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呢。 但这点笑意只在她眼眸中一闪而逝,很快就沉入了她的眼眸深处。 说到底无论以前的芥川龙之介在她眼前到底是怎么样的,现在的他都只是一个对她充满了怀疑和戒备的陌生人而已。 想起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月见里月见就有些头疼。 虽然在超市的时候,乍一听到他的那些话,她只觉得那些话出奇的像是告白。 然而等事后冷静了下来,她再一回想那些话——更像是告白了。 芥川龙之介不知道她根本没有对他使用异能,所以也就根本不知道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梦到她,他说他被她泡软了灵魂,他说他为她神思不属—— 脸上到底是有微不可查的绯红漫开,架在陶瓷板上的锅子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红豆被热水煮开翻上水面,深红的一片,甜味在不算大的厨房里蔓延开,就连月见里月见自己都未曾发现,在那一瞬间,有浅浅的笑意爬上了她的唇角。 厨房里弥漫着红豆的甜味。 红豆是甜的,那一瞬间她笑起来的弧度也是甜的。 就像第一世时她笑起来的样子一样,唇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笑涡。 那是很简单也很干净的笑容,没有任何深意,就和高中的时候,最纯粹的那个年纪,彼此之间都是懵懵懂懂的,男女生之间连一个眼神的触碰都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听到有人说一个男生喜欢你然后不自觉所露出的那一点点笑容。 那或许并没有什么你也喜欢他的意思在其中,但那笑容却一定是开心的,雀跃的,温柔的。 仿佛刚刚在寒冷中走过的人喝下了一口热水,整个五脏六腑都是暖洋洋的。 你会觉得,原来我也会被喜欢啊。 那种喜欢里甚至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而对月见里月见来说,她的不可置信里又还多带了一丝想掉眼泪的委屈和想要向谁撒娇的欲|望。 因为即便是梦到了以前的事,但芥川龙之介的那一句告白却的的确确是对着她说的,对着这一世的她说的,而不是以前的她。 月见里月见一直觉得,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她,没有人会喜欢的这样的月见里月见。 但是芥川龙之介却对她说,他为她神思不属。 哪怕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梦到的曾经,但月见里月见却还是忍不住想,真好啊。 月见里月见以为自己可以不需要被喜欢。 她以为自己一世又一世的重生只不过是为了去拯救别人,去爱那些她所爱的人——她假装自己坚不可摧,或许是假装的太久了,就连她自己也真的以为她不需要任何人来爱她。 直到芥川龙之介对她说的那一句话。 最初的时候,月见里月见只觉得他那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可知道了他或许真的有喜欢她后,她却莫名想要掉眼泪。 真好啊——原来这样的我也会被喜欢啊。 空气里流淌着红豆的甜味,嗅着那甜甜的味道,月见里月见轻轻地阖了阖眼。 纹丝不动被关的死死的心房就这样在红豆的甜味下悄悄的,悄悄地渗进一些甘甜。 等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月见里月见的眼睛已经又恢复了平静,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她的心房里,到底是堵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等她把最后煮好的红豆年糕端出去的时候,红豆的甜味就不止是绕在她的心房里,直接把整个客厅都被罩了起来。 立原道造是最迫不及待的那个。 一看到端上来的红豆年糕汤,他就先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带着些烫的红豆汤灌下胃,瞬间就烫出一身的热气。 汤水被熬得稠秾,红豆也被煮的烂烂的,和年糕一起被牙齿咬住还能撕开长长的线来,几乎每天都只吃外卖的立原道造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吃下去。 他吃的一开心,赞美的话不过脑子就道:“月见小姐你还缺男朋友吗,能打会吃的那种,你看看我怎么样?” 没等月见里月见开口,广津柳浪便已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咳。” 立原道造猛地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竟然乐极生悲地在广津先生面前调戏了他的女儿。 咽了咽口水,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半个脑袋,然后就看到了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正定定地看着他的老爷子。 立原道造:“……”现在土下座道歉还来得及吗? 看了看勉强维持住了自己最后一丝温雅的广津柳浪,又看了眼同样以冰冷的眼神看向立原道造的自家哥哥,芥川银难得对自己这位不太对付的同事报以了同情:活该。 但事实上,芥川龙之介只扫了立原道造一眼,然后就将目光落在了月见里月见身上。 正准备吃一口红豆年糕汤的月见里月见:“……” 莫名的,她觉得自己好像读懂了芥川龙之介的那个眼神。 “我一个人还不够,你竟然还对立原使用了异能?” 那眼神简直满满的都是不满和控诉。 月见里月见沉默了片刻,觉得自己可能在短期范围内洗不白自己了,干脆也就破罐破摔地当做没看见,夹起一筷子荞麦面吃了起来。 客厅的气氛逐渐僵化。 就在立原道造被广津柳浪嫌弃的眼神从上到下攻击了个遍后,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他顿时如蒙大赦,丢下一句:“我去开门!”然后就立刻满怀感激地跑去了门口。 立原道造想,无论现在门外站着的是谁,他现在都想给他来上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等开了门以后,看清了门外站着的身穿黑色风衣、围着红色围巾的男人和他手里牵着的金发小萝莉后,立原道造:……哦,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咳,首领。”脸上原本的表情被彻底敛去,立原道造弯下腰,对着门外的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啊呀,是立原君啊。”森鸥外露出温和的笑容,“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吧,莫非是还在广津先生这里讨论明天任务的作战计划吗?” 没好意思说自己只是来蹭饭的立原道造:“……” “真是不得了呢,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努力啊。”说着有些夸张的夸赞,森鸥外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拉着爱丽丝走进了房门,“还真是显得我这个首领有些无所事事呢。” “您说笑了。”立原道造被他说得冷汗涟涟的,他有些拿不准森鸥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您来是——?” “哦,这个啊。”替爱丽丝换上拖鞋,还半蹲在地上的森鸥外对着立原道造微微一笑,“是来蹭饭的哦。” 立原道造:……蹭,蹭饭? 立原道造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有些怀疑地抬头看向森鸥外,然后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已经从怀疑自己的耳朵变成了怀疑自己的眼睛。 原因无他,因为森鸥外竟然跟个树袋熊一样地向着从客厅走出来看情况的月见里月见扑过去。 “小月亮——”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 月见里月见抬起手,相当淡定地一巴掌糊在森鸥外的脸上,连眉毛都没抽动一下就把传闻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港黑boss挡开,然后弯了弯腰看着顺利扑到自己身上,圈住了自己腰身的小姑娘。 “又抓到小月亮了哦。”在她的怀里抬起脸,小姑娘笑的比她一头金灿灿的长发还要甜蜜。 对可爱的小孩子总有一种微妙的纵容的月见里月见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恩。” 被区别对待的森鸥外耷拉了下眉毛,微垂的眼角让他的表情瞬间看起来又委屈又无害的:“小月亮好过分,只让爱丽丝一个人抱你,我也要嘛。” 明明都一大把年纪了,但是当他用这个表情说着撒娇的话时,竟然意外地没多少违和感。 从这方面也的确能看得出来森鸥外和太宰治的关系。 一脉相承的黑心撒娇怪。 没等月见里月见说些什么,森鸥外就已经得寸进尺地拿下了她按在自己脸上的手,然后双手一圈,把她和她怀里的爱丽丝一起抱进了怀里。 身后似乎有荡漾的小花绽开,森鸥外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傻笑。 一边的立原道造已经在开始怀疑人生:他是谁,他在哪儿,他为什么会看见首领抱着广津先生的女儿? 扫了他一眼,月见里月见还没什么反应,被森鸥外一并圈住的爱丽丝就开始了对他的拳打脚踢:“林太郎这个大笨蛋,不准抱,快放开我们!” “啊,痛痛痛,爱丽丝酱好过分啊。”虽然说着痛,但森鸥外的表情却是淡淡的,眼尾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勾起,“明明自己都还抱着小月亮,却都不让我抱一抱。” “因为林太郎是笨蛋啊!”小姑娘说的理直气壮的,“笨蛋不准抱小月亮!” 没等他们单方面地吵起来,听到外面响声的广津柳浪便走了出来。 黑发少女正好就被森鸥外和爱丽丝夹在中间。 黑发男人脸上无辜又委屈巴巴的神情还没卸下来,他双手一绕,直接从后将月见里月见和爱丽丝整个地都圈在了自己的臂弯间,为了配合金发的小姑娘,和她说话,他刻意低下了头,这也就导致了他看上去像是将自己的脑袋枕在怀里少女的肩膀上,两个人以一种格外亲昵的姿态相拥着。 金发小姑娘则也是张开着手臂用力地抱着月见里月见,充满了依赖。 她虽然是不忿地看着插足她和月见里月见之间的森鸥外,但那种生气却也是娇气的,就好像是女儿和爸爸闹小脾气,笃定了森鸥外不会对她生气似的。 手还放在爱丽丝的头上,月见里月见被一大一小两个人夹在中间同时抱住,广津柳浪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这一幕像是傻爸爸和被宠坏的女儿抢妈妈注意力的感觉。 突然间心塞的老爷子:“……” 这才注意到了广津柳浪的森鸥外和爱丽丝停下了单方面的欺负和单方面的被欺负。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接着,刚才还对着港黑首领拳打脚踢,一脸凶巴巴的小姑娘就从月见里月见怀里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长得可爱,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像个小天使。 就连觉得心塞的广津柳浪也稍稍地觉得心脏好受了些,然而就在他的表情微微回暖时,小姑娘却对着他甜甜地叫了一声:“外公。” 广津柳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若浅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61 在重大的刺激下, 广津柳浪一瞬间甚至都忘记了爱丽丝根本不是人类, 而就算她是人类, 凭月见里月见和森鸥外的年龄差也跟着生不出这么个女儿。 他整个人都已然在爱丽丝的这一声外公下彻底石化了。 别说是他, 就连慢了一步走出来的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脸上也满是对人生的怀疑。 不, 应该说是,只有芥川银的脸上充满了对人生的怀疑, 芥川龙之介的眼神里则满是对月见里月见的怀疑。 他的眼神大概就类似于“又一个”“你莫非是想将吾等港口黑|手|党尽数一网打尽吗”“毫无羞耻之心的女人”。 月见里月见……月见里月见都已经懒得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了。 芥川龙之介是个相当固执的人,对于这点来说, 月见里月见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所以除非将证据明明白白地摆在他面前,否则她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摘掉自己身上的这口锅了。 偏过头, 静静地看了眼还抱着自己不撒手的森鸥外和爱丽丝, 月见里月见还是决定先处理这边再说。 女孩子浓而密的眼睫微掀, 一双玻璃珠子一样的黑色眼眸在灯光下透出些薄薄雾气, 她眼眸微抬,自下而上地看向他, 声音平静而危险:“外公?” “小月亮不记得了吗。”像是没有注意到微冷的语气似的,森鸥外脸上的笑容连弧度都不曾变动,“是你自己说想做爱丽丝妈妈的。” “我——”刚想说自己从来没说过这种话的月见里月见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话语戛然而止。 月见里月见表情古怪。 因为她以前还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那还是第一世她和太宰治一起去甜品店的时候,碰到同样在享受下午茶的森鸥外和爱丽丝。 她顺手喂了爱丽丝一叉子樱桃覆盆子蛋糕,当看着小姑娘毫不拒绝啊呜一口地吃掉了她喂到她嘴边的蛋糕,吃的腮帮子鼓鼓的,一双海蓝色的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的样子,她捧着脸, 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呜哇,我以后要是能有个像爱丽丝这样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看着她微皱着眉头,仿佛在回忆着些什么的表情,森鸥外好心情弯了弯眼睛:“想起来了吗?” “……我以为通常的人都知道那只是在开玩笑。” 她压着眼睫,眸光被尽数敛起,说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森鸥外近乎爱怜地看着她的神情。 将她的所有动作都尽收眼底的黑发青年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他用指尖点了点黑发少女微微收紧的手掌,那是小姑娘一遇到什么不想提起的事就会下意识做出来的小动作。 常年拿着手术刀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漂亮,就连因为握刀而磨出来的茧子也看起来只是为他的一身卓然的气质多添了几分无伤大雅的凌厉罢了。 “但是小月亮当时说话的样子可不太像是在开玩笑呢。”森鸥外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的黑发少女是以什么样的眼神看着爱丽丝的。 ——简直就像是透过那个金发的小姑娘看到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的未来一样。 真可怜啊。 真让人心疼啊。 他的小月亮现在一定是也想到了自己当时的心情了吧。 所以才把手攥的紧紧地。 指尖点在她将手握起的指缝间,男人的手指顺着她指尖与掌心的缝隙,将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送入她的手掌,他的五指微微张开,就在森鸥外要将自己的手指穿过指缝,和她的手指握起来时,突然地,月见里月见手臂抬起,给了他重重的一击肘击。 “唔。”躲闪不及,森鸥外的腹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同时他圈在月见里月见腰上的手也松了松。 “所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收回了放在爱丽丝头上的那只手,月见里月见挣开了森鸥外的怀抱,转过头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双手捂在自己遭受重击的腹部的森鸥外:“小月亮好过分qaq” 也就是他抬起头对着黑发少女哭诉的瞬间,原来那股萦绕在他身上的微不可查的近乎恶意一样的怜爱,和想要就这样将她囚困在怀里的清醒又疯狂的气息才消失殆尽。 接着,一把年纪的男人对着她露出了委屈又哭唧唧的表情,“我只是带着可爱的爱丽丝酱来看看忠心的下属最近的生活而已,毕竟对合格的首领而言,注重下属日常生活中的困难也是必须的嘛。” 说着,他还询问了一下自己忠心的下属的意见,“对吧,广津先生?” 广津柳浪:“……是。” 除了是,他还能说什么呢。 广津柳浪开始怀疑是不是他接女儿的方式不太对,怎么感觉全世界都在觊觎他的女儿! 而月见里月见会信森鸥外的这句话就有鬼了。 这个人就和太宰治一样,在她这里的信誉早就为负了。 说到底他们两个都是走一步就算尽了之后要走的十步百步的人,月见里月见也很清楚自己根本就玩不过他们,森鸥外为什么会来她家,来她家的原因是什么,哪怕她知道了,她也根本毫无办法。 所以,对这种人只要贯彻一种态度就好——那就是随他去。 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 反正你就算不让他做,他最后也一定能做到。 与其千方百计地防着,倒不如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于是最后。 被迫又去厨房多做了两份饭菜的月见里月见面无表情地看着非要坐在自己身边的森鸥外:“这么远跑过来,所以你就是为了来蹭一顿饭的吗?” 想了想,森鸥外道:“可以这么说。” 其实无论是森鸥外自己还是月见里月见都很清楚,这句来蹭饭不过是借口。 但是月见里月见怎么也想没到,吃完饭之后,这几个男人竟然还开始喝起来了。 你们是忘记了自己的酒量有多差了吗? 月见里月见有些无语地看着这四个对自己酒量毫无自知之明的男人。 果不其然,一杯下肚,芥川龙之介就已经率先阵亡了。 黑发青年咚的一声脸朝下,直接醉翻在座位上。 芥川银低着头,羞愧地根本不敢去看月见里月见此时的表情。 黑发姑娘此时在内心痛苦地哀叹:一杯就倒的男人是会被女孩子看不起的啊哥哥。 然而实际上,月见里月见对芥川龙之介的酒量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第一世和第二世港黑忘年会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过不下一次芥川龙之介的一杯醉了。 甚至有一次太宰治递给他一杯白开水,骗他说这是高度数的烧酒,芥川龙之介一口饮下,结果竟然又一头栽倒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自那之后,她和太宰治就总结出来了一点,芥川龙之介是薛定谔的酒量。 不过他有一点至少比其他人要好,那就是不发酒疯。 经历过中原中也抱着她不撒手,非要带着恐高的她上天去摘星星和太宰治强制带着她进行花样百出的殉情的发酒疯后,喝醉了就乖乖睡觉,最多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说话的芥川龙之介简直就是天使。 先去厨房把醒酒汤煮了起来,然后月见里月见把芥川龙之介扶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她在做这些的时候,爱丽丝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红色的小洋裙随着她的脚步微微飞起,金发的小姑娘就像只红色的蝴蝶似的。 好在家里都是些度数低的清酒,一杯下去,芥川龙之介虽然已经被酒意搅得晕晕乎乎的了,但还勉强留着最后一点清明,至少月见里月见蹲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眉头瞬间就拧巴了起来,芥川龙之介恶声恶气地对着面前的黑发少女道:“不准再来我的梦里。” 月见里月见:“……” “我不会再被你所蒙蔽了。” 他的话很有气势,但月见里月见却只想对他说。 麻烦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先把握着她的手松开可以吗? 这简直就跟小动物撒娇似的。 嘴上说着不喜欢你,讨厌你,但实际上爪子却死死地勾着你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松开。 拿他没办法,月见里月见只好去掰他死死地握着自己不放的手,点头安抚道:“好好,我知道了。” 但也不知道她是哪句话戳到了他,喝的醉醺醺的黑发青年眉头顿时拧的更紧了,他满是凶戾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 月见里月见:“……” 知道跟发酒疯的人不能讲道理,于是她道:“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她这么说,他的眉宇松了松,但眼神却仍是带着几分尖锐:“你也不准走。” 明明刚刚让她不准来他梦里的是他,结果现在让她不准走的也是他。 以前喝醉了要不就只乖乖睡觉,要不就只一句话不说地盯着她,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开始学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发酒疯了。 月见里月见:“知道了,不走。” 她身旁的爱丽丝也学着她的样子半蹲在芥川龙之介的面前。 小姑娘双手捧着脸,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因为听到了月见里月见的承诺而整个人彻底松懈了下来的黑发青年,忽然地,她伸出手戳了一下对方的脸,嘻嘻地笑了两声:“原来芥川君发酒疯的样子是这样的啊。” 一旁的芥川银默默点头,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家哥哥发酒疯的样子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爱丽丝猛地站起身。 她向着森鸥外的方向跑去:“林太郎——” “啊,爱丽丝酱,怎么了?” 金发小姑娘眼睛亮亮地看着眼眸里已经多了几分微醺和醉意的黑发男人:“我说,林太郎你喝醉了吗?” “喝醉了哦。” “所以林太郎发酒疯是什么样子的呢?” 爱丽丝好奇道。 森鸥外相当纵容地笑了一声:“那一定是——很可怕的样子吧。” 灯光和挥发的酒气下,男人猩红的眼眸流转出红酒一样的光。 醇厚而动人,仿佛眸光的每一次转动都溢出浓郁而迷醉的酒香。 “有多可怕呢?” “有多可怕啊——”将她的这个问题含在舌尖咀嚼了一遍,森鸥外弯起唇角,目光却忽然地投向了月见里月见的方向。 被他的目光锁定,月见里月见下意识地就想跑。 但她刚想站起来,还醉着的芥川龙之介就将她又拽了回去,任凭她怎么头冒冷汗地去掰他的手指,也不肯把手松开。 掰了好一会儿,月见里月见也没掰开芥川龙之介握着她的手,反而是她的耳边有一阵轻笑声传来。 抬起头,月见里月见就看到森鸥外正蹲在自己面前,猩红的眼眸被酒气刷上了一层雾气。 他拖着下颚笑着看她,就连唇角那丝笑意也好像是蒙着薄薄的雾。 “我喝醉了呢,月亮小姐。”眼睛里确实有醉意的男人这么说着,“——我要发酒疯了。” 然后他倾过身,唇就要在两只手都被芥川龙之介紧紧地攥在手里的黑发少女唇上凑去。 就差那么一点,而后月见里月见只感到自己被一个力道用力地拉扯了过去,森鸥外的唇擦过她的眼角,接着她就扑进了一个不算那么陌生的怀抱。 她仰起脸,是芥川龙之介。 作者有话要说:  首领:我喝醉了 芥芥:我也喝醉了 月见: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酒好吗! 老爷子:我没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zoey27040 10瓶;雪域之丹 3瓶;若浅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62 他显然还醉的不轻。 双手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跟小孩子抱着一件玩具似的死死地抱着她的腰身, 完全没认出来眼前的另一个人是谁, 反而还对着森鸥外警告道:“我的。” 吻从月见里月见的眼角擦过, 但森鸥外竟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怒不可遏。 又或者说, 他非但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 反而还一手撑着下颚笑眯眯地:“芥川君的酒量还真是有待提高呢。” 明明是你们港黑的酒量都有待提高好吗。 月见里月见简直就想对着眼前这一个醉鬼,一个都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没醉的男人说上一句, 不会喝酒就不要喝酒啊。 然而没等她将这句话说出来,芥川龙之介就已经将注意力收回来放在了她身上。 伸手捏住了月见里月见的下颚, 身上一股淡淡酒气的青年拧起眉来。 他的眉也是淡淡的,秀气又矜持, 就连表达不满的眼神也是文雅的, 全然不像是对外所称的港黑的不吠狂犬, 说是那种毛茸茸的狗崽布偶还差不多。 而此时, 芥川龙之介正顶着头上一双隐形的耳朵在月见里月见的脸上轻轻地嗅着。 他的脸靠的很近,凑过来嗅着她脸的时候略显苍白的唇都几乎要碰上了她的眼睛。 月见里月见有些不适地向后仰了仰头, 但却被好像在她身上嗅到了什么不该闻到的味道的芥川龙之介捏住了脸,用他的袖口狠狠地擦着她的眼角。 那是刚刚正好被森鸥外的唇瓣擦过的地方。 芥川龙之介冷着脸,拽着自己的衣角一下一下用力地擦拭着她眼角的位置,醉酒的人动作都没轻没重的,月见里月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他按在搓衣板上用力揉搓的衣服。 森鸥外拄着下颚,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笑着:“被嫌弃了呢。” 这一句被嫌弃也不知道说的是自己还是月见里月见。 眼睛早就在芥川龙之介用自己的袖口用力擦着她眼角的时候闭了起来,月见里月见觉得自己的眼角都要被擦得烧起来了。 从始至终都松松垮垮地冷淡着神情的黑发少女此时就像是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似的,闭着眼睛乖乖巧巧地被他抱在怀里。 她闭着眼睛的样子依旧像是挂在枝头的冰棱一样,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冷淡, 但偏偏,就是那么好像在对所有人说着“不要靠近我”的脸上却染着眼角深深的一尾嫣红。 被酒气麻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思绪都显得迟钝而无法思考,只有擦拭着她眼角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黑色的袖口从他的指尖松落,覆在眼角的触感由原本略显粗糙的布料变成了微凉的指尖。 原本被衣角像是洗涮一样地擦拭着眼角的触感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指尖摩挲着眼角的细细酥麻感。 有些奇怪地睁开眼,而后月见里月见就看到面前黑发青年的面容。 他的表情和刚才没什么两样,只有眼神才雾蒙蒙的,像是游走在梦境的边缘,意识模糊又清醒。 黑发少女眉头微蹙,正要叫出他的名字:“芥——” 他便停下了摩挲她眼角的动作,倾下|身来,苍白的唇瓣压向她刚刚被森鸥外吻过的眼角。 眼瞳在瞬间瞪大,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月见里月见就抬起手,一巴掌就糊在了芥川龙之介的脸上,挡住了他亲下来的动作。 喝醉的人是没有办法进行太复杂的思考的,就像芥川龙之介。 他刚刚之所以向着月见里月见的眼角亲下去,一方面是他还在不满人被森鸥外亲了,而再一方面就只是单纯地觉得她眼角的那一点红就像盖着皑皑白雪的枝头一枚初绽的樱桃,看起来不光是好看,还好吃的要命,让人莫名地想要咬一口。 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喝醉了的芥川龙之介比没喝醉的他行动力还要高出一倍。 喝醉了的他和没喝醉的他区别只在一点。 那就是是否完成了他所要达成的目的。 如果是没喝醉的时候,那么即便是做什么,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他也要将自己想做的事做好。 但他喝醉了,这也就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就像是他低头亲吻月见里月见眼角的时候,只是因为他想亲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结果是怎么样的对他而言就不那么重要了。 就算是没亲到,那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他大可以转而将自己的脑袋往她的肩膀上一靠,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儿。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月见里月见没有一巴掌糊在芥川龙之介的脸上,把他的呼吸都堵了个严严实实的话。 虽然没有办法进行复杂的思考,但最基础的舒服和难受的感觉芥川龙之介好歹还是有的。 月见里月见的一巴掌不偏不倚正好把他的口鼻盖了个严实,呼吸短促的不适感让芥川龙之介用力地皱了皱眉,抬手就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了下来。 盯着她刚才盖在自己脸上的小小的一只手掌看了半天,芥川龙之介也不知道在拧着眉想些什么,抓着她纤瘦的过分的手腕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跟小孩子拿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似的。玩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心满意足似的,展了展皱起的眉头,抬起头来盯着她看。 被他盯着的月见里月见:“……”怎么说呢,总有一种好像被当做狗骨头盯着看的感觉。 沙发的区域一时间安静地有些可怕,就连灯光落在地上都是悄无声息的,整个房子里,也只有还在客厅对酌的立原道造和广津柳浪的声音了。 吃一口菜,喝一口酒就和下属夸一句自家女儿的老爷子:“这道腌菜不愧是小女的杰作,入味的恰到好处,与梅子酒相配简直是相得益彰。” 醉到打酒嗝的立原道造:“嗝,是,是啊。” 吃一口荞麦面,继续夸女儿的老爷子:“荞麦面也是劲道又不失软糯的口感,汤汁鲜美又没有鱼腥味,点缀的佐料也颜色分明,色香味俱全。” 醉到已经趴倒在桌子上的立原道造:“是,是啊。” ……这是在做美食点评的节目吗。 不知怎么的,在这种情形下,月见里月见总觉得自己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所以说她家老爷子根本就也是喝醉了啊。 在她止不住觉得头疼的时候,突然地,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耳朵。 “……红的。”芥川龙之介慢了半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而后没等她仰起脸,她的耳垂处就传来一阵微痛。 “嘶。”有人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一只手还被这个咬了自己耳垂的人握在掌心里,月见里月见正要抬起另一只手。 结果手臂刚刚举起,甚至还没碰到面前黑发青年的胸口,被她忘了个彻底的另一个人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小月亮和芥川君玩的真开心啊。”用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尖勾了勾她的掌心,在黑发少女下意识地就要用力握紧手掌之前将自己的手指填入她的指缝间的森鸥外轻轻地眨了下眼睛,“还真是让人嫉妒呢。” 月见里月见:“……” 脑子里仿佛有某根紧绷着的弦断开了,异能力在掌心绽开,属于时间的淡蓝色的光从她的掌心融入眼前这两个男人的身体里。 【时间流差】。 双方身上的时间流速被改变。 月见里月见直接将森鸥外和芥川龙之介身上的时间减慢了一倍,然后手一挣,就挣开了这两个人。 黑发少女面无表情地把港黑的祸犬和boss两个人头朝下,按倒在沙发上:“喝醉了就给我好好睡觉。” 一边看着,完全不敢阻止月见里月见痛揍自家耍流氓的哥哥的芥川银:“……” 一边看着,不仅不阻止甚至还想和月见里月见一起把森鸥外的脑袋更往沙发上按的爱丽丝:“呼呼。” 虽然很想把这两个人暴揍一顿,但是到最后,月见里月见也还是只是把这两个人搬到了空客房,一人灌了一碗醒酒汤。 喝了醒酒汤,芥川龙之介这一次倒是不再发酒疯了,和以前一样很乖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轮到森鸥外的时候,爱丽丝却恶趣味地提议道:“小月亮就不要给林太郎喂醒酒汤啦,林太郎刚才那么骚扰小月亮,就让他明天醒来的时候因为宿醉头痛到不行吧。” 森鸥外委屈巴巴的:“怎么这样。” 盯着他湿漉漉的酒红眼眸,月见里月见想了想,觉得可以。 森鸥外:“……” 森鸥外:“我已经不是小月亮和爱丽丝酱最喜欢的人了吗?” “林太郎在说什么啊,我最喜欢的人当然是小月亮啦。” 直接把醒酒汤收了起来,准备去把客厅里的广津柳浪和立原道造扶到房间去的月见里月见更是只扔下了格外简洁的两个字:“醒醒。” 森鸥外:“……” 而后咔擦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在黑发少女离开后,整个房间就只剩下了森鸥外和爱丽丝两个人。 金发的小姑娘坐在床边,她一边摇晃着自己的腿,一边笑眯眯地回头去问躺在床上身上时间已经恢复了的森鸥外:“除了中原中也,小月亮对芥川也很不一样呢,林太郎根本没想到吧。” “这倒确实没有猜到呢。”笑了笑,森鸥外道,“毕竟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的月亮可是没对芥川表现出什么不同的呢。” “因为林太郎你的记忆还不完整嘛。”爱丽丝倒是不觉得奇怪,“说不定在你没有想起来的那部分记忆里,小月亮就很在意芥川哦——所以。”金发小姑娘将头后仰,她自下而上地看向自己的主人,“林太郎要像调离中原中也那样,把芥川龙之介也派出去吗?意|大|利那里不是有消息传来说,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在被复仇者追杀吗,用这个借口把芥川龙之介调过去的话,应该也没问题吧?” “爱丽丝酱可真是坏心眼呢。”迎着月光,森鸥外微微一笑。 他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首领要开始搞事了 毕竟不是真的过来蹭饭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域之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如 7瓶;yui 3瓶;若浅幽、片音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63 “难道林太郎没有这样想过吗?” “当然是——”他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唇角的笑容隐秘而惑人, “有啊。” 但随即, 他便用手掌托了托下颚:“只是, 这样太刻意的话, 就会被太宰君发现了哦。” 辉月和酒红色的流光在他的眼底交织出某种更加深沉的颜色,森鸥外用轻快的口吻道, “说起来,爱丽丝酱知道太宰君为什么要找复仇者吗?” 在黑|手|党之中, 复仇者可以说是一群相当特殊的存在。 那是一架维持里世界光与暗的天平,是黑|手|党也要遵守的法律。 那么问题来了, 身为港黑叛徒的太宰治又为什么要去触碰黑|手|党的「天平」呢—— “为什么?”爱丽丝歪了歪头, 问道。 森鸥外:“恩, 我也不知道呢。” 爱丽丝:“……” 原本带笑的脸上当即被小姑娘用力拍上了一个抱枕。 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抱枕从脸上滑了下来,露出了男人委屈巴巴的脸:“爱丽丝酱好过分。” “林太郎才过分吧。”爱丽丝哼了一声道, “吊起人胃口有什么都不说的人最讨厌了。” “但是人家对爱丽丝酱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啊。”明明就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了,但是撒起娇、装起可怜来却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关于太宰君为什么要找复仇者这件事我可是一点都不清楚呢。” “不过。”说到这里,男人脸上原本的撒娇也好,委屈也好,都尽数融入了他依旧俊美的面容,那些神情就像是月色下的阴影一样,慢慢地沿着他的看似温和的脸廓爬上唇角,弯成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样不是也很有趣吗。太宰君可不是什么会做无用功的人呢,那么他千方百计地接近彭格列和复仇者的目的是什么呢——?” 爱丽丝:“接近彭格列?” “打着被复仇者追杀的名号,用之前出手帮过彭格列的人情暂时住在了彭格列总部。” 爱丽丝:“说起来复仇者为什么要追杀他呢?” 虽然这么问着,但实际上小姑娘的心里早就有了某个猜测。 森鸥外表示自己好委屈啊:“虽然说我也确实推了一把,但是如果不是太宰君自己也同样打着这样的算盘,复仇者可不会那么轻易地就上钩呢。不过这么久没见了,太宰君还依然是老样子呢。” 依旧喜欢玩深入敌营和苦肉计那一套。 说到底复仇者的一路追杀,有多少是真的因为复仇者找到了他们,又有多少是太宰治将自己的地址方位暴露了出来,刻意引导他们找到了自己呢? “还真是少见地看到太宰君为了什么而这么拼命的样子呢。”坐起身来,背靠着柔软的靠枕,修长的手指搭上唇瓣,森鸥外笑意盈盈的。 爱丽丝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的笑容:“每次林太郎这么笑就会有人倒霉。” “是呢——”出乎意料的,森鸥外这一次却没有耍宝撒娇地说着爱丽丝酱这么可以这么说我,而是轻轻一笑,很干脆地就应下了她的这句话,“因为我啊,对太宰君到底想做什么很感兴趣呢。” “比小月亮还要感兴趣吗?”爱丽丝这么问道。 “爱丽丝觉得呢?”没有直接回答,森鸥外反而是笑眯眯的把这个问题又重新扔回给了爱丽丝。 “我觉得——”将声音拖得长长的,像蜜糖又像金光一样的长发皮肤在肩膀上,由面前男人的异能而组成实体的小姑娘回以同样的笑容,“是小月亮哦,因为林太郎和我想的总是一样的嘛。” 低低地笑了一声,有缱绻而沉郁的光凝聚在森鸥外的眼底。 他的面容映在灯下,纯白温柔的光淌在他的脸廓,将他本就伪装的密不透风的柔和神情越发打磨的含情脉脉起来,可有那么一瞬间,灯光划过他的眼睛,爱丽丝却觉得,他的眼睛里滴着浓浓的黑色。 那是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被各种错综复杂的感情糅的一团糟的,像是感慨,又像是叹息一样的眼神。 “爱丽丝酱知道把月亮摘下来需要几步吗?” 爱丽丝伸手托着脸,用沉默来表示自己不知道。 于是森鸥外笑了起来。 那是很好看的笑容,好看的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这样将头顶的月亮温柔地摘下来似的。 “——其实只需要一步就好了哦。”猩红色的眼眸轻轻睁开,森鸥外唇角的弧度深了深,“只要把被月亮吸引而去的,那些微不足道的飞蛾尽数淹没在火光里,那么月亮唯一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然后啊。”声音又慢慢地轻了下去,森鸥外用着仿佛像是在给爱丽丝讲睡前故事似的语气继续道,“月亮就会掉下来了。” “那真是林太郎的作风呢。”爱丽丝轻飘飘地看了眼森鸥外,“但是那样的话,掉下来的月亮就只是一轮破碎的残月了吧。” “说的也是呢。”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森鸥外敛去身上因为刚才的话而尽显的疯狂而沉沦的气息,“所以想要拥有一轮完整的月亮,果然还是要月亮心甘情愿地自己落下来才行呢。” 说到这里,森鸥外怪可爱地捧了下脸,表情变得幽怨了起来,“每次想到这里都很嫉妒太宰君啊。” “其实也不用太嫉妒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爱丽丝道,“想想你们两个现在半斤八两都被小月亮讨厌的样子,林太郎你可以因为同病相怜而和太宰君惺惺相惜哦。” 森鸥外:“……” 森鸥外:“爱丽丝酱,这不能叫安慰啦。” “但是小月亮讨厌林太郎也是事实啊。”小姑娘无比自然地就在森鸥外心上用力捅了一刀,“今天如果不是有我在的话,林太郎你会被小月亮赶出家门的哦。” 提到月见里月见对爱丽丝的偏好,就算是再怎么喜爱萝莉,森鸥外也难免有种差别待遇的微妙感:“小月亮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呢。” 之前对q也总是很温柔。 有她在,那时候甚至都不需要太宰治的异能来压制q。 “不是哦。”爱丽丝为月见里月见解释道,“小月亮说了,她只是喜欢可爱乖巧的孩子而已。”说到可爱乖巧的时候,小姑娘还有些得意,“但是如果是不可爱也不乖巧的小孩子的话,小月亮才不会喜欢呢。” “没错没错,爱丽丝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也最乖巧的孩子了。”森鸥外一脸陶醉。 爱丽丝:“……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词由林太郎你说出口就总觉得好恶心的样子。” 森鸥外委屈巴巴的:“爱丽丝酱~” 不想被他用这样的生意一遍又一遍地叫名字,爱丽丝将话题转开:“所以说林太郎到底要怎么处理芥川龙之介?” 森鸥外道:“当然是要把芥川君留下来了。” “为什么?” 森鸥外:“因为啊,追逐着月亮的光辉而去的可不仅仅只是飞蛾。” 还远有比飞蛾还要猖狂,还要贪婪地,企图将月亮变为自己的信仰的生物。 “芥川君对港黑向来是忠心耿耿的,我很信任芥川君。” 爱丽丝:“真话呢?” “唔,芥川君还没开窍,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威胁,就先放着好了。” 爱丽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句话像是fg。 这是不是个fg月见里月见不知道,她现在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她想把芥川龙之介揍一顿。 从店员手里接过了用礼盒装好的蛋糕,到底是没忍住,黑发少女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芥川君今天也没任务吗?” 这个也字就用的很传神。 从喝醉醒来后的第二天起就宛如背后灵一样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的黑发青年:“……” “我很困扰,芥川君。” 听到她这么说,一身黑色的青年总算是抬了下眼眸,给了她一个回应:“这就是我的任务。” 月见里月见皱起眉,然后就听见青年略带了些料峭和病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绽开,“为了防止你再对港黑其他人使用异能,从即日起,直到你解除异能,在下都会一直监视着你。” 月见里月见:“……?” 她又想揍他了。 被他跟着的这几天月见里月见有无数次的想要揍芥川龙之介,但她最后到底还是都忍了下来。 不是舍不得对他动手,在第四世的时候,他们对打的次数多了去了,就连真的差点没一刀捅死对方的事也是有过的。 没有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月见里月见比谁都知道这个人有多一根筋。 就像是第一世时,她让他在书店门口等她,因为临时出了些事情,她直到晚上才赶到书店,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一根筋的家伙依旧等在书店门口。 那时候是冬天。 重重的白雪像黑压压的柳絮一样堆下,他的肩膀上全是雪,鼻尖和脸颊都被冻得通红,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站在书店门口的还没堆完的雪人。 知道这个雪人的身体有多不好,所以在知道自己不能及时赶到后,月见里月见就担心他会一直等着她所以立刻给他发了邮件,结果没想到这个人依旧我行我素的,站在门口不肯动。 担忧和生气一并冒了出来,那时候的她一边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他在脖子上结结实实地围了三匝,一边没好气地骂他是不是又没带手机,所以才没看到她发的邮件。 “在下带了手机。”被她像缠粽子一样在脖子上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的黑发青年安静地站在那里,他的发尾缀着些雪白,因为身高要高出面前的黑发少女一些的缘故,他微微弯下腰,眼睫轻敛,乖的像只垂耳兔,“也看到了月见小姐的邮件。” “那干嘛不进去躲雪。”明知故犯,这是罪加一等啊。 气呼呼地,黑发少女手上一个用力,绕在他脖子上的围巾就紧了紧。 由围巾带来的她身上温暖的气息裹在他的脖颈间,青年的声音轻了轻,面对面前人的怒火,他低下头,比女孩子还要长的眼睫遮着他的眼眸,明明是看不见他眼睛里的情绪,但就是莫名能让人感觉到他表露出了像是撒娇一样的委屈。 “在下……在下只是想月见小姐赶到的时候,不必寻找,一眼就能看到在下。” 作者有话要说:  森先生的fg,大家记住了 这章是森月和芥月专场,马上就是敦敦了 我要坚持住,我可以写到敦敦的! 话说,本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不管做了什么我都能给他扭成好感(烟.jpg) 后面即将有一个大型的,无比混乱的,恐怖的修罗场 等敦敦到位了,这个修罗场就能开始了 这几天是真的忙,一直在写论文的开题报告和任务书,更新比较迟,评论也还没有回复完 不过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过,明天是周末,我会统一回复评论的 所以请多多给我评论哟(wink)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心如止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汤包 10瓶;404 5瓶;流光、秋凌言 2瓶;若浅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64 五世, 五辈子, 加在一起就是几十年。 月见里月见早就不记得自己对芥川龙之介的这句话回答了什么, 但她却始终记得, 那个肩膀和头顶都覆着皑皑白雪的青年是以怎么样的神情半弯下腰, 注视着她说出这句话的。 有白雾一样的热气从他的口中呼出,他比常人要黑上许多的眼睛就那样亮生生地闪烁在这片热气和有些磕绊的话语里。 芥川龙之介是不会说情话的。 他身上总是有一种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的高傲。 而正是这种高傲让他永远都无法懂得卑躬屈膝和审时度势, 在他口中,沉默就已经是最委婉的话了。 这是个和太宰治还有森鸥外截然不同的人。 他对她说的这句话也并非是想讨她欢心亦或是其他的什么。 月见里月见很清楚。 他对她这么说, 那只是因为他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他想她在到的时候能第一眼就看到他。 这就和他第四世为了太宰治而不顾一切地想要杀死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第一世的他在意她,所以才会傻呆呆的, 明知道外面下着雪却依旧等在书店门口, 等她到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他, 然后在当天晚上就因为受凉而引起的高烧进了港黑医疗室。 第四世的他同样也是如此,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不认识她,不知道她——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只在意太宰治, 所以即便再艰难,他也从来也想过放弃杀死她这个念头。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所以第四世她在他怀里死去时,她在那一世里对他积攒的重重的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直到那一刻,月见里月见也才算是真正理解了福泽谕吉曾告诉她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那全都已经是过去了。 无论是太宰治,还是芥川龙之介。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全部都是全新的他们,只有她还活在以前的世界里。 放下这个词是由两个字组成的,用平假名写来也只是寥寥几道笔画, 轻飘飘的一个词,却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件事做起来有多困难。 月见里月见花了整整四辈子来做这件事。 终于,在将死之时,她做到了。 说到底她这一世只想着解决掉真理天文这颗定时炸|弹然后就回香|港,和翠铃还有八神和麻一起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但也不知道这辈子的人生是在哪里被撞了一下,整个地就脱轨了。 曾经的人蜂拥而来,那些她想要触碰的和避之不及的纷至沓来,还是一个个的扎堆来,让她有时候都忍不住头痛。 而现在,最让她头痛的除了某个一直跟在她身后赶都赶不走的港黑祸犬外,还有一位侦探先生。 江户川乱步是铁了心地要跟她生气了。 平时用零食和一个抱抱就能哄好的侦探先生现在连她的邮件都不肯回。 月见里月见当然也有尝试着曲线救国,发邮件给福泽谕吉,问他江户川乱步的现状。 和广津柳浪一样不擅长使用先进的通讯设备的社长先生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回复:“他让我说他很生气。” 没等这封邮件在月见里月见的手机里躺热,下一封邮件紧接着就来了,“他很生气。” 删掉了他让我说四个字。 打字速度之快简直不像是福泽谕吉。 盯着这两封邮件看了好一会儿,月见里月见慢吞吞地打下一个字:“哦。” ——从这邮件来看,她的侦探先生看起来好像应该不是那么生气了。 这么想着,月见里月见干脆地收起了手机。 把手机放进了上衣口袋,黑发少女拿起面前挑好的一颗卷心菜转过身就塞进了正站在她身后的芥川龙之介怀里。 芥川龙之介:“……?” “你跟在我身后两手空空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看。”女孩子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虽然咬字听起来有些古怪,但她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却依旧让她连说歪理的时候都看起来格外理直气壮的,“拿着东西会好一点。” 然后她看了眼时间,又说,“再过一会儿鸡蛋和西红柿有个限时特卖,我还要去海鲜区看看,可以的话就麻烦芥川君帮我抢一下了。” 芥川龙之介:“……” 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话去混迹在一群家庭主妇中抢限时特卖品”的意思,月见里月见只相当淡定地说了一句话:“今天做草莓大福。” 因为监视,所以这几天已经堂而皇之地彻底入驻进了广津宅,将一日三餐都托付给了月见里月见的芥川龙之介:“……” 黑发青年的眼尾轻轻地抽动了一下,但还是能勉强维持得住环胸不动的姿势。 月见里月见于是又补上了一句:“明天早上我打算做豆沙包子和甜豆浆。” 黑发青年抱着卷心菜就向着限时特卖的场地而去。 一点也不承认自己已经完全沦陷在“敌人”厨艺之下的芥川龙之介告诉自己。 这都是因为他中了她的异能。 这都是因为异能的缘故。 这里,港黑的祸犬正一门心思地自欺欺人着。 另一边,侦探社里,正从福泽谕吉手里抢过了他的手机补发了第二封邮件,却只得到了月见里月见一个哦字的侦探先生却气的想现在就跑到某个没良心的女人面前大声斥责她一顿。 “这个哦是什么意思啊!” “都说了我在生气了,为什么不问问看怎么让我消气的办法啊!” “虽然我没有回你的邮件,但那是因为我在生气啊,你发了邮件过来我就回复,那乱步大人不是很没面子吗!” “那么在意我的话就来见我啊!” “每次都是我主动,我也是很要面子的啊——” 原本大声的,喋喋不休的话语说到最后尽数变成了小小声的抱怨。 对啊,名侦探是很要面子的啊。 你都拒绝他那么多次了,这次好歹也要让他多矜持一下啊。 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委屈更多些的,江户川乱步没精打采地扑倒在了办公桌前。 他的两只手都直挺挺的摆在桌面上,手里还抱着福泽谕吉的手机没松开,但脸却面朝下跟烙饼似的贴在了桌面上,整个人跟放了气的气球似的。 见状,最近刚刚加入侦探社的新职员谷崎润一郎,很小声地问了声就坐在他旁边空缺的位置上喝茶的与谢野晶子:“与谢野小姐,乱、乱步先生没事吧?” “放心吧,没事的。”一身飒爽、气质利落的黑发女人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茶,“只是老毛病发作了而已。” 谷崎润一郎:“老毛病?” 原来乱步先生是那种体弱多病的人吗? “是呢。”一口应了下来,将茶杯放下,与谢野晶子挑了挑眉,唇角拉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相思病。” 谷崎润一郎:“原来如此,是相思——诶诶诶?!”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反应了过来,“相、相思病?!” 谷崎润一郎觉得自己吃到了一个惊天大瓜,“乱步先生有女朋友了吗!”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勇士啊,竟然能够被乱步先生倾心,并且也能够忍受乱步先生。 原谅他也只能用勇士和忍受这两个词了。 虽然才到侦探社没多久,也确实被江户川乱步的破案才能所震慑,但同样的,谷崎润一郎也知道生活中的侦探先生有多难伺候。 面对那位素未蒙面的江户川乱步的女朋友,谷崎润一郎别无他想,只有满腔的敬意和好奇献上。 轻而易举地就在他脸上读出了他此时的想法,与谢野晶子忍不住笑:“其实,也不一定只是单方面地忍受哦。” 没听懂的谷崎润一郎:“?” 但与谢野晶子却并没有打算为他详细解惑的打算。 作为整个侦探社里唯一把江户川乱步和月见里月见的关系看得清清楚楚的人,医生小姐此时已经提起了茶杯,再度悠悠闲闲地喝起了茶来。 谷崎润一郎只好去看国木田独步,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然而国木田独步正抱着一袋子档案正在劝江户川乱步接下这个任务,根本没空理会他。 “乱步先生,这件案子藤原警官说是一定要交给你处理,他说,除了你之外,他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能够解开这样的案子了。”就像妈妈哄着自家闹脾气的孩子似的,国木田独步此时就是这样哄着江户川乱步的。 然而正趴在桌子上的江户川乱步却把头往和国木田相反的方向一别,说道:“我不要!” 国木田试图用案子的本身来引起江户川乱步的破案欲:“这是一件密室杀人案,死者的尸体是在自己别墅的房间里被发现的,据说是第二天保姆上门,发现手里的钥匙打不开别墅大门又打不通死者的电话,报了警,警|察来时发现别墅和死者所在的房间都被反锁上了——” 没等他说完,平时最喜欢这类密室杀人案件的侦探先生却道:“不感兴趣!” 国木田独步:“……” 推了推眼镜,国木田独步道:“既然那么在意月见里小姐,乱步先生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他一开口,说的却是月见里月见。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国木田独步自认为自己的情商还是不错的,最起码他很清楚江户川乱步这段时间把侦探社搞的人仰马翻的最根本的原因。 “谁说我在意她了!”他的这句话迎来了侦探先生强烈的反对,“明明就是她在意我!” 国木田独步:“如果说是月见里小姐在意乱步先生你的话,那么现在这个时候不是更需要乱步先生你去找她了吗。” “……诶?”愣愣地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国木田独步,江户川乱步难得的露出了有些呆的表情。 翻了翻自己手上的笔记本,国木田独步道:“书上说,在这种情况下通常都是在意的人才会更加患得患失,说不定现在的月见里小姐正在对乱步先生你的思念中辗转反侧,所以,这种时候更加需要乱步先生你主动才是。” 谷崎润一郎:“……”总觉得这像是国木田先生在忽悠乱步先生,这种说法乱步先生是不会信的吧。 新入职的小新人这么想着,然后就听到了来自名侦探的声音。 “——国木田你说的没错!” 谷崎润一郎:诶? “小月牙她啊,就是没有我就不行呢。”双手一撑,江户川乱步就从趴着的姿势变成了坐直的样子,眉眼间原本的颓丧尽扫,扭转成了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她现在说不定就躲在哪里想着乱步大人为什么还不去找她呢。” 国木田独步:“倒也不是不无这个可能。” 正在喝茶的与谢野晶子:不,绝对没这个可能。 “走吧。”从他的手上抽走了那份档案,江户川乱步把福泽谕吉的手机扔在了桌上,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十分钟——啊不,三分钟解决掉这个案子,然后去找小月牙。” 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这才连忙跟上他脚步的国木田:“是!” “这个地方开车过去就可以了吧。” “是的,出事的别墅区就在附近的郊区,开车只需要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了。” “要开快一点啊,国木田。” 直到看着两个人的身影自侦探社的门口远去,谷崎润一郎还是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所以,莫非乱步先生的女朋友现在真的正在思念乱步先生的痛苦里辗转反侧? 一眼就看出了这傻白甜的小家伙在想些什么的与谢野晶子:“给死要面子的男人一个台阶下而已。”反正台阶又不要钱。 谷崎润一郎:“……” 谷崎润一郎:“国木田先生不愧是国木田先生。” 就很懂了。 亏他看他表情那么认真,还真的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呢。 与谢野晶子:“别误会,别人我不知道,但国木田应该是真的觉得月见现在很难过。” 毕竟是国木田嘛。 谷崎……谷崎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 好在,医生小姐也不需要他说些什么。 又喝了一口醇厚的红茶,与谢野晶子开口道:“社长,乱步先生已经准备去找月见了哦。” “社长——?”谷崎润一郎有些茫然地转过头,而后就看到了正双手拢在袖中,也不知道在他们身后站了多久的福泽谕吉,“诶,社长!” 橙发少年当即就要站起来,但却被银发男人用眼神制止了。 面对与谢野晶子的这句话,他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便走到了江户川乱步桌前,拿过了自己的手机向着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走去,仿佛自己出来就只是为了拿个手机似的。 “男人啊。”对此,看穿了一切的医生小姐表示感叹,“一个死要面子,一个死不承认。”与谢野晶子摇摇头,“我们侦探社的男人啊——” 觉得自己没听懂的谷崎润一郎:“那个,与谢野小姐?” 与谢野晶子:“以后可千万不能变成这样的男人啊,谷崎。” 虽然没听懂,但是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应下的谷崎润一郎:“啊,是的。” &a;a;gt;&a;a;gt;&a;a;gt; 超市里,正推着购物车准备去结账处的月见里月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看了她一眼,跟在她身后的芥川龙之介摸出了纸巾给她。 倒也没有拒绝,道了声谢,月见里月见就接了过来。 她抽了一张擦了擦鼻子,购物车则被一身黑的青年很自然地接了过来。 原本穿在他身上整整齐齐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衣服此时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痕迹,那都是在抢限时特卖商品的时候被周围战斗力爆表的家庭主妇挤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和一群家庭主妇抢限时特卖商品的时候,芥川龙之介总觉得好像听到了某种类似小动物的抽噎声。 快被挤到窒息的罗生门:嘤。 倒是月见里月见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后,看到他这一身狼狈的样子,思考了下前因后果,明白了原因后忍不住问道:“直接站在外面控制罗生门把要买的东西拿出来不就好了?” 被挤得直到现在脸色还苍白的没能缓过来的芥川龙之介:“咳咳,罗生门是在下赖以生存的武器,是在下的剑与盾,岂能用在这里。” 简单来说一句话,就是某个生性高傲的青年宁死也要保持自己的格调,不愿意把罗生门拿来和一群家庭主妇抢特价商品。 月见里月见眉梢微挑,很想告诉他,其实格调这种东西在你跑去抢特价商品的时候就已经没了。 但她最后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在结完账之后朝他招了下手。 芥川龙之介拧了下眉,问了句何事,却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月见里月见抬起手,手指碰上了他的衣领。 她毫无前兆的动作让芥川龙之介瞬间瞪大了眼睛,但他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用罗生门将面前这个女人捅个对穿,而是自己猛地后退了一步。 就跟只沾到水的猫似的,好像全身的猫在那一瞬间都炸了开来,眼神警惕又防备,可又不是那种充满了攻击欲的警惕和防备。 “帮你整理下衣服。”月见里月见这么说着,进了一步,手按上芥川龙之介的肩膀。 她的手掌慢慢拂过,肩头的褶皱被她轻松地抚平,但芥川龙之介颈后的毛却炸的更开了些。 然而他却没有躲开。 像只鼻尖上停上了一只蝴蝶的猫,芥川龙之介一动不动的,眼神也不知道是排斥和不排斥,但全身的肌肉却是绷的紧紧地,仿佛下一秒就会真的像一只猫似的绷起来,一把抓住鼻子上的这只蝴蝶。 眼前的蝴蝶在替他整理衣袖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绷起的手部肌肉,瞥了他一眼,她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替他理到衣领的时候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怎么就喜欢把领子竖起来穿。 从外人的角度看去,他们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妻子在为丈夫整理凌乱的衣服一样,有种说不出的亲密。 衣服很快就整理好了,然而就在月见里月见打算退回一步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却突然开口道:“这也囊括在你的异能之中吗?” “什么?”被他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搞得有些茫然,月见里月见皱着眉仰起脸。 却不想,面前的人的眉皱的却比她还要紧:“这种——” 他的脸上满是烦躁而不得解的心浮气躁,那就好像是有一朵花搔过他的鼻尖,痒意和蠢蠢欲动同时在心头宛如气泡爆开,躁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拥抱你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侦探社场合 江户川乱步:那么想见我的话,那本侦探就如你所愿去见你吧! 福泽谕吉:…… 与谢野晶子:呵,男人(烟.jpg) 超市场和 芥川龙之介:你是不是又对我用异能了! 月见里月见:……呵,男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彼尔维棠 13瓶;墨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65 “好了。”对他的这种话月见里月见此时已经能够回应自如了。 她放下手, 直接就略过了他刚才的那句话。 毕竟跟在她身后的这几天里, 月见里月见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他这么说了。 最开始的时候广津柳浪和跟着哥哥一起来蹭饭的芥川银还目瞪口呆的, 广津柳浪更是维持不住长辈的温和想直接把这个当着他面就敢对他女儿甜言蜜语的臭小子丢出家门。 但时间久了, 广津爸爸也明白过来了, 这小子就是个傻的。 他问他闺女,是不是她用异能控制了他, 让他的注意力无时不刻地不停留在她身上,那是真的在怀疑她用异能控制了他, 而不是他以为的说情话。 广津柳浪:“……” 饶是再怎么不想自家闺女嫁出去,对自家闺女的追求者没什么好脸色, 广津柳浪也有些一言难尽了起来。 就这情商, 他这位年轻的上司怕是这辈子都别想追到他女儿了吧。 而现在, 这个被未来岳父断定为情商不过关的男人正直直地盯着面前已经替自己整理好了外套的黑发少女,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有点像是猫看见了逗猫棒的样子, 而月见里月见就是那根逗猫棒。 已经被这只猫盯习惯了的逗猫棒小姐弯腰,从购物车里把购物袋拎了出来,自己留了一个,剩下的两个都塞进了芥川龙之介的怀里。 措不及防地,芥川龙之介就被两只满满的购物袋塞了个正着。 他抱着袋子,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月见里月见道。 “走吧,回家。” 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在那一刻被堵回了喉头,芥川龙之介只觉得自己的指尖有那么一瞬间合着心跳轻轻地跳了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下, 就好像是柔软的心湖被一片羽毛轻轻地扫了一下似的,那种感觉竟让他有些想上前一步握住那个黑发少女的手。 理智和冲动在他的意识边缘拉扯着摇摇欲坠,紧接着,正走在前方的月见里月见就觉得手一热。 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芥川龙之介拉住了她的手。 他把两只装的满满的袋子都拎在一只手上,特意空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在看到她的目光茫然而困惑地扫来时,他的表情却十分冷淡,冷淡地甚至让人有些怀疑这只握着她的手到底是不是属于他的。 “我只是在监视你。”像是在为自己突然握住月见里月见的手解释,芥川龙之介道。 月见里月见:“……”所以握住她的手,这是怕她跑了? 明明这段时间一直跟在她身后,也没见他这么做过。 今天忽然就加重了对她的怀疑,难道是因为她多事替他理了下衣服? 微微偏过眼神,月见里月见看了一眼芥川龙之介。 黑发青年此时正默不作声地埋头走着,虽然两个人牵着手,但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仿佛两人隔着几十米远的样子,一声不吭地。 他的头半低着,染着雪的鬓发自他的额角滑落,遮在他的侧脸,日头正好的阳光从他的方向照来,有模糊的光晕抚过了他的脸廓,芥川龙之介原本立翻起来的衣领已经被月见里月见折起,压平翻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个细节,青年时常隐匿在立领之下的下半张脸彻底地暴露了出来,即便仍旧苍白,但在日光的打磨下,那些苍白却好像也泛成了白色的温柔。 月见里月见若有所思,还是说是因为不喜欢把衣领放下来。 她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不想了,随他去好了,反正她也没想做什么,他要监视她那就随他监视好了。 月见里月见一点都不怀疑芥川龙之介握住她的手是以权谋私。 毕竟一个能向她问出他对她的神魂颠倒是不是因为被她的异能控制了的人,她根本就不觉得他会有那种情商。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身旁,就在和她毫无距离的身侧,握着她的手、将脸死死地低下去的黑发青年,他那被发丝挡住的略显苍白的脸上到底布满了一片怎么样的绯红。 是异能。 这是异能—— 芥川龙之介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这么告诫着自己。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他握在掌心里的那只手却像是在岩浆里泡过了一圈似的,整只手都是滚烫的,烫的他连耳尖都是红的。 芥川龙之介低下头,柔软的发丝遮住脸上多余的表情,他的心里一半是宛如被烫到了一样的轻轻喜悦,一半却又是被烫狠了的恼怒。 他在恼怒自己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这异能所操控。 她的这个异能就像是无时不刻地不再控制着他,他明明就只是想监视着她,可这控制着他的异能却每每都使他违背自己的本愿。 是的,无论是想要拥抱她的冲动还是现在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的动作,这皆非出自他的意愿,而是异能—— 芥川龙之介试图为自己所有的念头的举动找出借口。 而无疑的,月见里月见的异能就成了他所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借口。 他这么想着,袖口却伸出了一道黑红色的影子。 月见里月见只觉得手腕一紧,她低下头,发现是罗生门缠上了她的手腕。 表情怪异地看了眼身旁完全没有发现自家异能力小动作的黑发青年,月见里月见只以为是他驱使着罗生门圈住了自己的手腕,心里颇有些讶异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让他警惕到这种地步了,不光是自己握着她的手,还要再让罗生门缠上一圈才安心。 正这么以为着,而后,月见里月见就看到了罗生门自主的在她手上打了个蝴蝶结后朝她比了个心。 罗生门:ヾ(=^▽^=)ノ 月见里月见:……怎么回事? 月见里月见此时的表情已经不是怪异了,而是诡异了。 她看了眼静静地走在自己身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芥川龙之介,想说的话在喉咙口犹豫了好几遍,但到底还是又咽了回去。 ……说不定是罗生门在刚才挤限时特卖的时候被挤坏了呢。 月见里月见打算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 正好,芥川龙之介也想当做无事发生。 两个人想无事发生的事虽然不是同一件,但却一拍即合,一直到走到一条小巷口,他们都是一言不发的。 作为一个综合港口,横滨每年航运的吞吐量就占了整个日|本的一半。 便利而发达的交通和高居不下的经济让这座城市即便是在工作日的白天也都是人来人往的。 不约而同地,月见里月见和芥川龙之介停下了脚步。 他们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读到了相同的讯息。 脚步一拐,他们就避开了街道上的行人,走进了黑漆漆的小巷里。 几乎就是在他们走进小巷的同时,一道阴冷的白光就向着芥川龙之介的后背而去。 然而没等这道白光行过一半的路程,黑红的罗生门就像疯长的野草一样埋入地下,瞬间暴起,一刀劈开了这道白光。 咔擦一声,白光掉落在地上。 那是一枚银色的子|弹,子|弹上画着各种细缩而复杂的魔法阵,此时已经被罗生门对半劈了开来。 与此同时,原本缠绕在月见里月见手腕上像是丝带一样精致细长的罗生门也在瞬间暴涨了一倍的身形,变成了藤蔓的粗细,将她的手腕捆的越发紧了起来。 罗生门自脚下拔地而起,尖锐的倒刺指向天际,宛如重重荆棘将月见里月见护在了后方。 ——这是一个保护的动作。 但月见里月见此时却根本顾不上揣摩他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只是皱着眉盯着地上被劈成了两半的子|弹。 她总觉得有点眼熟。 只是没等她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过这枚子|弹的,轻踏的脚步声就从巷口传了过来。 哒,哒,哒。 一张熟悉的面容从光下走来,是凡鲁哈路特。 一头金发的男人此时已经换下了之前在真理天文中的黑色立领骑士装,转而换上了一袭黑色的神父装,手上戴着同色的手套。 但又不得不说他实在是极其适合这一套衣服。 象征着忧郁和怜悯的紫色眼眸被他轻轻阖着,远比亚洲人深邃的五官使他的单片眼镜稳稳地架在左眼上,他谦恭地低着头,像是一位受刑者,目光始终不曾直视前方,但脸上的表情却透出哀叹的愤慨来,像是谴责,又像是痛苦的惋惜。 “您又要为了这些被审判者而将自己泯灭在平凡中了吗,我主。” 这样的称呼当然不可能是对刚刚还被他攻击过的芥川龙之介。 那么,所以说——凡鲁哈路特是在叫她这个覆灭了整个真理天文的人为我主? 目光扫过依旧低着头,仿佛不敢直视自己的男人,月见里月见止不住的觉得荒谬,她甚至怀疑凡鲁哈路特有别的阴谋。 是芥川龙之介将手上的购物袋放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如此不义之徒,也已经能够这般在在下的面前放肆了吗。”松开了握着月见里月见的手,芥川龙之介直视着凡鲁哈路特。 凡鲁哈路特也终于抬起了头,双眸紧闭:“任何人不可直视神。” 他的语气带着叹息,这句解释也同样很轻,与其说是说给别人听的,倒不如说是他是在向自己解释,“直视和触碰皆为亵渎。” 他的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哀容,“而你,正在亵渎我主——” 对此,回应他的是罗生门毫不留情的一击。 虽然闭着眼,但凡鲁哈路特却像是早有所预料似的,脚下陡然亮起一道魔法阵。 无形的屏障在他面前竖起,罗生门就像是劈到了一块钢板上,劈到地面时摩擦出一路的火花。 轻轻地叹了口气,屏障之后的凡鲁哈路特对着月见里月见虔诚地弓下身:“只要杀掉使您堕落沉沦的恶人,您就会归于神座之上了吧,我主。” 话毕,他抬起手,五指握紧,一个比之他脚下更加巨大的魔法阵覆盖了整个小巷。 有一种直逼脊椎的危险感,罗生门刺入两旁的墙面,芥川龙之介搂着月见里月见刚一从地面跃起,瞬间,原本他们站着的地方就被轰鸣的火光吞没了。 不,或许应该说是只有原本芥川龙之介站着的地方被火光吞没了。 而月见里月见站着的地方却像是盖下了一个玻璃罩似的,一切的火光散到她的位置时就立刻被掐灭了。 有残留的星火溅开,而后尽数被罗生门挡开了。 眼神变得愈发危险了起来,芥川龙之介居高临下地看着凡鲁哈路特,罗生门挂在他身后,仿佛随时都会将下方的黑衣神父捅个对穿。 然而就在他真的准备那么做时,月见里月见却开口了:“我记得,我杀了欧文,也毁了真理天文。” 收起了手,在听到月见里月见的声音后,金发男人又变得恭敬而虔诚了起来。 他将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向着黑发少女的方向轻声道:“我主所行便是神旨。” 既然是神旨,那么无论她做什么,怎么做,都是对的。 听出了凡鲁哈路特的意思,月见里月见的目光冷了一截,但却仍是继续问道:“我的父母——” 虽然她并不后悔当时就那么杀死了欧文,只是有关父母的这件事却仍是让她耿耿于怀。 欧文曾说是凡鲁哈路特处理了她的父母,她不敢深想处理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能肯定凡鲁哈路特一定知道有关她父母的消息。 事实证明,凡鲁哈路特也确实知道。 但是他却说:“等到您归于神座,您的信徒自然知无不言。” 芥川龙之介眸光轻瞥,而后猩红的罗生门自他身后凝成一柄高悬的利剑,在凡鲁哈路特说完这句话骤然坠下。 屏障再度出现,替凡鲁哈路特挡下了这一击。 然而这一次,月见里月见却也同样选择了出手—— 对准了凡鲁哈路特面前的屏障,她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原本固若金汤的屏障在被风弹击中后竟然碎开了一条裂缝。 看着屏障的碎痕,凡鲁哈路特的表情却很从容。 他看起来简直不像是被人攻破了防御的样子,反而像是看到了学生有所长进的老师,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带着些与有荣焉的味道。 月见里月见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上动作不停,连续几枪就彻底击碎了凡鲁哈路特身前的屏障。 他的屏障是魔术。 而她的枪也刻着无数的魔法阵。 异能无法和魔术抗衡,只有魔术才有资格对上魔术。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异能对凡鲁哈路特不起效,芥川龙之介也并没有出手打断月见里月见,而是静静地等着她破除了魔术壁障后,这才释放出了自己的异能。 罗生门就像是一头放出匣的猛虎,带着几欲撕碎一切的恶意向着金发男人扑去。 下方的金发男人不闪不避的,又一个魔法阵在他脚下亮起。 然而没等这个魔法阵的光彻底亮起,砰的一枪,从月见里月见手中射|出的风弹就打碎了魔法阵的一角。 这是八神和麻按照神器虚空闪为她打造的仿品,虽然是仿品,但实际上这把枪却一点也不比真正的神器差到哪里去。 它不仅能够破坏有形之物,同样也能破坏无形之物。 月见里月见击碎了凡鲁哈路特的魔术,芥川龙之介就负责使用异能绞杀他。 难得的,他没有逞强非要自己一个人独干。 或许是因为知道异能和魔术无法兼容,又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是月见里月见,芥川龙之介对两人的合作表示了默认。 并肩站着,最初时在小巷夹路相逢的情景现在却仿佛颠倒过来了似的。 原本互为敌人的两个人此时反而成了搭档。 一个负责击碎一切的魔术,扫清前方所有的障碍。 一个负责搅碎所有的危险,罗生门死死地护在身旁的少女面前。 攻守兼备,搭配的□□无|缝。 就连凡鲁哈路特的神情也在这紧密的攻势下淡了下来。 “如若这是您对我的试炼——”他的脸上带起仿佛殉道者一样的悲烈。 “不,这不是试炼。”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月见里月见面无表情的,“我只是想杀死你。” 虽然凡鲁哈路特那里可能会有她父母的消息,但要面对这个一个以她信徒自居,还一口一个我主叫她的疯子,月见里月见觉得自己宁愿自己去找父母的线索。 可凡鲁哈路特却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似的,自顾自道:“您的前路无人指引,那些过去绊住了您前进的脚步,但我主啊,请不必担心,您前路的一切障碍我都将为您扫清。” “我的障碍,只有你。” 凡鲁哈路特向她深深地低下头来:“您终有一天将会明白,只有吾等才是您最终的信徒。” 大概是这句话太过可笑了,以至于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芥川龙之介淡淡开口道:“伪神的信徒,她不稀罕。” “背恶之人。”凡鲁哈路特睁开眼,不敢直视月见里月见,却是以他的双目与她身边的黑发青年对视着,“你终将被我所审判。” “在下无时不刻不处于被厌弃与审判之中,那于我而言无足轻重。”单手扬起护在黑发少女面前,芥川龙之介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抬起,掩在唇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你大可以试试,不义之徒。” 他缓声道,脸色和唇瓣满是病色,可眼眸中却碎开了一层又一层勃勃的杀机,“试试如何审判我,以及——”他一字一顿道,“将、她、从、我、这、里、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这几天太忙了 今天太困了,先写这么多,到时候今天白天再补个双更 本来打算把敦敦写到出场的,太困了 评论也迟点回 最近太忙了,后天还要英语口语考试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和光、若浅幽、天夜无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66 港黑的祸犬神色冰冷。 比起平常, 他的眸色越发深邃了起来。 那是一种本该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浓郁的黑色, 但这种颜色此时却在芥川龙之介的眼底翻滚出一种骇人的情绪——就仿佛, 只要凡鲁哈路特说上一句会将她从他这里抢走, 他便会宛如撕开笼子的困兽一般, 将他也彻底撕碎。 不过凡鲁哈路特却并没有那么说。 对于他的这句话,他的神情同样冷郁。 “区区罪徒竟也敢觊觎我主。”那张圣洁怜悯的面容上浮现出了明显的怒容, 而后金发男人向着立于墙上的黑发少女行了一礼,声音哀切, 像是恨铁不成钢,“我主, 直到如今, 您还再被这样的罪徒所迷惑, 甘于在平凡中沉沦吗?” 月见里月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他的熟悉感越来越甚。 就好像——她也曾经被他所这么劝解过。 这种似有若无的, 怎么也抓不到的熟悉感让她的头再度隐隐作痛了起来。 而身旁的芥川龙之介则是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再度释放了异能。 猩红的罗生门从地底长出,像是一丛丛的欲要刺穿飞鸟的荆棘,倒刺尖锐而骇人。 无疑的,下方的凡鲁哈路特就是他此时要刺穿的飞鸟。 但这只飞鸟却出乎意料的狡猾。 他五指张开,一枚像是印章的东西被他轻轻抛起,随即蓝色的电流便宛如流水一样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闪烁的电弧在他身边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罗生门碰到了电光,猩红与蓝色碰撞,两种颜色交织扭曲衍成了另一种流金一样的光。 那种光就如同彩色的火光, 划破空气擦过脸颊时,甚至还在两个人的脸上都拉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同样也被攻击波及到了的月见里月见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伤口,没有在意,只是将枪举了起来对准了金发男人的心脏。 像是被她的动作所伤害到了似的,凡鲁哈路特沉默了一瞬,主动地撤掉了护在自己身边的电流。 “您已被污秽蒙蔽了双目,我主。”他抬起了头。 男人的双目睁开,那是一双紫色的眼眸。 而此时,他正用这双眼睛直视着月见里月见。 ——他直视了自己的神。 又或者说,在他看来,现在的月见里月见还无法被他视作为他的神。 “您已经被这些罪徒拉下了神座。”他叹息着。 那是何等的遗憾,又是何等的痛惜。 但月见里月见的表情却始终冰冷:“我从来就没有在什么所谓的神座上。”也不知怎么的,对他的这句话,月见里月见只觉得自己从心底就涌起了强烈的排斥和恶心的感觉,她以枪口对准着凡鲁哈路特的心脏,“你也该停下自己的自说自话了。” 虽然恶心,不过月见里月见还是强迫自己稍稍地压制住了想直接一枪打死他的冲动,问道,“我的父母到底在哪里?” “这个问题您的心里不是应该已经有所答案了吗。”这一次的凡鲁哈路特并没有再避开问题了,他仰着脸,目光惋惜地直视着自己已不再神座之上的神明,“身负重罪的罪徒自然应当是已被业火洗净了罪孽。”但那种遗憾却并不是因对方的父母而感到抱歉,而只是纯粹的,为他的神明自甘沉沦而感到遗憾。 除了他的神,凡鲁哈路特根本不在意任何东西。 在他的话音落下时,月见里月见的脑海中有一瞬间闪过一张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和她的面容极为相似,就像是一个放大版的她。 女人穿着白大褂,吻上她的额头。 ——“妈妈的小月亮,妈妈爱你。” 混合着这句带着温柔的吻的话语,有滚烫的眼泪滴在她的额头上。 她被女人抱在怀里,表情呆呆愣愣的,好像还有些难以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个吻过她额头的女人却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危急,她一把将她塞进一个人的怀里。 ——“……zai先生,请带她走。” ——“拜托你了,……先生。” 她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但是那个人的名字却模模糊糊的。 月见里月见没办法听清那个人的名字,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念起来有zai这个音。 她的头忽然疼得厉害,一幅幅光影错乱的画面自她的脑海中喷涌而出。 可她却又根本无法看清那些画面到底都是什么样的情形。 但即便无法看清,那满腔的痛苦和绝望却仍是像是从杯里满溢出来的热水一样,满满的都是滚烫的窒息。 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月见里月见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身上的力气像是被什么所抽去似的,慢慢地滑了下来。 眼看着她就要跪倒在地上,芥川龙之介动了动指尖,缠在她手腕上的罗生门将她往身旁一带,黑发青年就搂过了她的腰身,截住了她虚软下去的身体。 怀里的女孩子轻轻颤抖着。 她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毫无焦距的盛满了眼泪的眸光也在颤抖着。 有细细的哽咽声堵塞在她的喉头,像是小动物呜咽的声音,又仿佛远要比那更加痛苦。 罗生门缠上她的肩膀,担忧地拍着她的后背,芥川龙之介就这么低头看着怀里这个不复平时冷淡的黑发少女,眼眸深邃。 也不知道凝视着她的眼眸多久,他终于有了动作。 这双眼睛,不应该是这样的。 抬起手,芥川龙之介用指腹揩去了从她眼眶中溢出来的眼泪。 这个被他抱在怀里的人,也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她应该是冷淡的,面无表情的,但同时又是鲜活的,沉郁的。 像是被什么东西所束缚住,被拖入了深海里,暗无天日的,可偏偏她本身就是一道光,明媚的整片海域都仿佛变成了颠倒的白昼。 ——但现在,她却像是抛却了所有的生机一样,一双晶莹剔透的黑色眼眸空洞洞的,整个人就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一样。 轻轻地阖上眼,芥川龙之介苍白的面容上只有满满的漠然。 可罗生门却能感受到那来自自己主人的想要撕毁一切的狂躁。 异能力是与主人的意识和情绪所相连的,芥川龙之介的情绪带动了罗生门。 猩红色的罗生门在他身后汇聚、抽长,扭曲成参天的巨大怪物。 轻阖的眼眸微挣,芥川龙之介将哭泣的月见里月见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漆黑的融不进一丝光的眼眸直视着下方的金发男人,平静的语气里却带着深渊一般的粘稠杀意:“——彼岸樱!” 那是鲜血和死亡拼凑起来的地狱修罗,恶鬼一样的彼岸樱长在他的身后,只等着他的一声令下就如恶兽一样扑向敌人,一刀斩下对方的头颅。 看了眼带着凶迫的气势向自己袭来的异能力,凡鲁哈路特带着依旧遗憾的眼神轻轻地叹了口气:“您此时依旧在迷惘和动摇中,您需要脱离这一切使您堕落沉沦的罪因。在此,您最忠诚的信徒向您起誓——” 他单膝跪地,“我将为我主您献上我的所有。” 他的话音落下,彼岸樱也已经劈开了一切,将将抵在了距离他不足一米的地方。 而就当彼岸樱正要就那么切开他的脑袋时,一道裂痕却凭空出现在了凡鲁哈路特的面前。 那是空间传送的魔术。 彼岸樱没入了时空的罅隙间,瞬间与芥川龙之介失去了联系。 凡鲁哈路特站起身,对着依旧被黑发青年按在怀里的黑发少女弯腰行了一礼,由罗生门汇成的幼蕨刺穿了他的臂膀,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似的,握住了刺入了自己琵琶骨的罗生门走进了割裂的时空里。 一走进那罅隙中,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便又被强行断开了。 时空裂痕还没完全合上,黑发青年不假思索地就要冲下去同样跳进那道缝隙中。 然而他一动,怀里的少女就轻轻撞了下他的胸口。 很轻的一下,但却仿佛就那么撞进了他的心口似的,让芥川龙之介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有些晦涩的眼神扫了眼趴在他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无声地掉着眼泪的少女,只犹豫了一秒,芥川龙之介就松开了她。 然后,黑发青年背对着她,曲了曲膝盖:“上来。” 月见里月见的眼泪还在不住地涌出来。 那些好像是被她遗忘了的记忆宛如套上了一层塑料薄膜的画一样一幅幅地掠过她的眼前,她明明看不清,她明明也已经不想再哭了,可眼泪却偏偏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好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生命,代替什么都不记得的她将那些绝望都痛哭出来似的。 在被眼泪模糊的视线下,她看到那么傲气的青年向自己折下腰来,然后对自己说,上来。 眼泪啪嗒啪嗒地涌出眼眶,那本来应该是不受她控制的,可有一瞬间,月见里月见却觉得自己的鼻头发酸,好像那不受控制的眼泪其实都是听从自己的意志涌出来似的。 朦胧着泪眼,女孩子伸出手,她的手臂绕过等在她面前的青年的脖颈,属于她的气息一下子从两边涌来,将芥川龙之介包抄围住。 微甜的气息裹住了他的呼吸,芥川龙之介微微屏息,然后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脖颈被一双手臂所圈住,那双手臂紧紧地圈着他,就像是抓住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唯一一根浮木似的,紧接着,一具柔软的躯体贴上了他的后背。 身形微不可查的僵硬了一瞬,直到感觉到女孩子同样柔软的脸也带着些依赖的意味贴在自己的后背上时,他这才微微稍稍放松了下身体,用罗生门架起自己,让自己平稳地站在地上。 原本扔在地上的三大袋购物袋早就在刚才的打斗中化成了灰烬,芥川龙之介便背着月见里月见慢慢地向着家走去。 背后的黑发少女还是在哭,止不住地哭着。 芥川龙之介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都快被他的眼泪所打湿了,但他却难得地什么都没说。 小巷的外面就是布满了阳光的街道。 充沛明媚的光洒在道路上,一路上都是来来往往有说有笑的行人。 有女孩子打闹着从他身边跑过。 在看到他时,她们先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眼他背上的黑发少女,而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对着他比了个加油的姿势,笑着快跑过了他身边。 ——对他毫无畏惧之意。 这条以往总是让芥川龙之介感到格格不入的街道,此时在他背着月见里月见走过时,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并非是那么排斥走在阳光之下了。 背上的女孩子抱着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背上,企图挡住自己脆弱的一面。 芥川龙之介原本只是自顾自地走着,但那几个女孩子嬉笑着向他比着加油的手势跑过他身边后,他顿了顿,罗生门钻出一角,轻轻地拍了拍月见里月见的后背。 抱着他脖子的手臂好像僵了一瞬,紧接着,芥川龙之介就感到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轻哼了一声,但黑发青年的唇角却是挑起了一抹很浅很浅的弧度。 但他的这抹淡淡的笑意却只维持到了晚上。 因为一入夜,月见里月见就发起了高烧。 没有着凉,不像是细菌感染,没有任何缘由的就发起了高烧。 她烧的迷迷糊糊地,嘴里不时地叫着人。 有时候叫着爸爸,有时候叫着妈妈,有时候又叫着太宰先生。 广津柳浪给她喂了退烧药和热水,但是才刚让她咽了下去她转眼就立刻吐了出来。 最后还是森鸥外从诊所拿了药替她打了一针,月见里月见这才平静了下去。 广津柳浪松了口气,握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的手守在她的床边,半步也不敢离开。 芥川银和爱丽丝也守在床边。 脸上没有了平时那样松散的笑意的森鸥外向着芥川龙之介招了招手,示意他同自己一起到房间外去。 芥川龙之介大概猜到了他想问什么。 果不其然,森鸥外向他问起了他今天和月见里月见的所见所闻。 没有丝毫隐瞒,芥川龙之介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森鸥外,包括凡鲁哈路特对月见里月见诡异的称呼和她逼问凡鲁哈路特自己父母的事在内。 “我知道了。”沉默了许久,森鸥外才又笑了起来,他先是夸奖了一句芥川龙之介,然后又说,“天色不早了,芥川君早点休息吧。” 直到芥川龙之介离开,男人脸上的笑意才又冷了下来。 比黑暗更加漆黑的光蔓延流转在猩红色的虹膜上,森鸥外宛如叹息一般地感叹道:“所以我才说,那些比飞蛾还要毫无自知之明的小虫子让人厌恶而反感。” 说到底刚才在把中也君派到意|大|利去的时候,就应该让他把整个真理天文都拔除干净。 森鸥外原本想借着这个漏网之鱼来牵制太宰治,并且根据凡鲁哈路特的行事轨迹补全他不完全的记忆,结果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凡鲁哈路特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其实目前来说,于森鸥外的最优解应该是放之任之,冷眼旁观,等清楚了凡鲁哈路特的最终目的后才动手。 但是—— 轻轻地捻着指尖,手指上似乎还有着高烧不醒的黑发少女喊着爸爸妈妈时落下的潮湿,森鸥外忽然就想起了在他曾经的记忆里,那个被太宰治保护的严严实实的,连一点黑色都不曾沾染上的女孩子双手捧着脸,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对他道:“每次都要抉择出最优解不是件很痛苦的事吗?” “痛苦?”他不明白这个词是怎么和最优解这三个字扯上关系的。 “就是那种电视剧里常有的啊——”她托着脸,两只脚也不安分地在桌子下轻轻地晃着,“用一个你最重要的人去换一百个陌生人的性命这种事,要在这两者中做出最优解的选择,不是会很痛苦吗?” “唔,小月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诶?” 他微微一笑:“我可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啊。” 她有些不解的眨眨眼睛:“所以呢?” “所以,于我而言,这不是一个很简单的抉择嘛。”他暗示着自己会选择第一个选择。 女孩子用手捧着脸,腮帮子微微鼓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许久,她才无比肯定地开口道:“骗人,森先生你少把自己装的像坏人一样了。” “哦呀,难道我还不算坏人吗?” 这个问题让女孩子小小的纠结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回道:“总之不是那种坏人啦。” 他故意逗她:“那种坏人是哪种坏人?” “无恶不作,为达目的可以破坏一切的那种人啊。”出乎意料的,小姑娘却回答的很流利,“森先生不是那种人啦,我知道的,因为森先生你爱着这座城市和港黑的大家嘛,能去爱什么的就一定不是坏人啦。”不曾染上一丝一毫黑色的女孩子天真无比地说道,“或者说不是坏到无药可救的人。” “所以说,森先生要是无法做出决定,或是为所做的决定觉得痛苦的话,可以告诉我哦。”她朝他笑了起来,一脸天真的小姑娘,就连笑容也是甜蜜而毫无忧愁的,“虽然说我没什么用,但说出来总是会好一点的嘛。” 看着她的笑脸许久,森鸥外才失笑道:“这可真是——” 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邀请呢。 从思绪中脱身,瞥了眼自己的指尖,森鸥外一笑。 确实呢,总是按照最优解来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乏味呢。 那就,偶尔也任性一次吧。 男人的眸光里流露出胜券在握的笑痕。 ——直接掐灭不定因素。 &a;a;gt;&a;a;gt;&a;a;gt; 月见里月见在隐隐约约中其实是知道自己发烧了。 光怪陆离的梦境在她眼前像是行驶的列车一样呼啸而过,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有她熟悉的声音,也有她所不熟悉的声音。 有梦境外的声音,也有梦境里的声音。 她感觉到有人给她喂了什么,但像是被刀子割开一样的喉咙无法将喂入口中的东西吞咽下去,于是她只能将那些东西又尽数吐了出来。 月见里月见感到很痛苦,她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一层一层的岩浆洗刷过她的身体,她难受的想要大叫出来,可剧痛的喉咙却又使得她根本无法叫出声。 直到她在梦与现实的边缘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一痛,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推进了她的血管里,那种令她痛苦和窒息的燥热感才微微缓和了下来,同时眼前的梦境也不再变得那么凌乱可怖。 ——她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等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微微敞开的窗外已是泛着焦黄。 月见里月见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梦里有什么她一觉起来又什么都忘记了。 软软地撑起身,黑发少女拖着软绵绵的腿下了床。 她其实是想叫人的,但是干渴的喉咙却让她连一个字节都叫不出来,一张口就是像被撕开一样的疼痛感,这让她只能闭上嘴自己扶着墙慢慢地走向房间外。 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 月见里月见将退烧贴撕了下来,试了下额头的温度。 依旧烫的厉害。 从衣柜里翻了件外套披在身上,黑发少女推开门。 出乎意料的,整栋房子都安安静静的。 夕阳熹微的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客厅,除了她,家里一个人都不在。 爸爸不在。 说是要监视她的芥川龙之介不在。 时常来找她聊天的芥川银不在。 每天都有各种借口来蹭饭的森鸥外和爱丽丝也不在。 还没完全退烧的身体无比虚弱,心口总有密密麻麻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的细密的疼痛感,这让月见里月见不得不走几步就停下来喘口气。 给自己倒了杯水,月见里月见强迫着自己忍着喉咙的疼痛感将水喝了下去,这才觉得喉咙的不适感被稍稍减轻了一点。 她在冰箱上找到了一张便签。 是广津柳浪写给她的。 老爷子说家里没菜了,自己现在去买菜,如果自己要是醒了的话可以先喝一点他锅里煮好的雪梨汤。 月见里月见慢吞吞地走进厨房,打开锅盖往里一看,里面确实有一锅煮好的雪梨汤。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盛了一碗出来,只是因为喉咙和胃部不适的缘故,只喝了两口她就没有再喝下去了。 窗外有雷声响过,没过几秒就有淅淅沥沥的雨水打下。 因为高烧的不适而致使思维变得迟钝的黑发少女望着窗外好一会儿,直到雨开始变大了,她才扶着头痛欲裂的额头吐出一句:“还没回来,得给爸爸送伞才行。” 她撑起身,从玄关翻出一把伞就走出了门。 等到楼下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不小了。 月见里月见哗的一步踏出去的时候还踩到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冰凉的雨水打在头发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一丝丝凉意让女孩子过热的大脑被降了点温。 她后知后觉地,慢吞吞地才反应过来。 “我怎么没有给自己打伞?” 怪不得她觉得有点冷,脸上一股凉凉的潮湿感,原来是因为没打伞。 等等,潮湿感—— 陡然一个激灵,月见里月见抬头看着头顶落下的雨。 几乎是她抬头的一瞬间,原本还算不上大的雨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 哗啦啦。 就像是一盆冷水直接兜头倒下。 月见里月见眼瞳猛地睁大,下一秒,视野在她的眼中极速变矮。 啪嗒一声,雨伞掉在了地上,原本穿在月见里月见身上的衣服也因为失去了主人而掉在了地上。 黑发少女凭空消失,只有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埋在衣服堆下。 挣扎了好久,一只通体黑色的两只巴掌大小的黑猫才艰难地从领口的位置钻了出来。 甩了甩被衣服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甩的太过用力的原因,小猫崽脚步一个不稳就向着一边倒了过去。 啪叽一下,小猫崽软趴趴地摔在了地上。 “喵喵。”像是撒娇一样软绵绵的叫声从喉咙里叫出来。 月见里月见丢脸地用软乎乎的猫爪捂了下毛茸茸的脸。 ……明明自从掉进猫溺泉后她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沾上冷水变成了猫,之前下水救太宰治的时候也一直记得用异能回溯自己的时间,及时给自己泼了热水,结果却没想到发了个烧就把自己一直辛辛苦苦隐藏起来的猫溺泉的诅咒激发了。 月见里月见忍不住地想要叹气。 然而就在她连叹气也是奶声奶气的喵喵叫时,突然地,她感到有什么湿软的物体正在舔着她的发顶。 放下了挡住脸的软乎乎的肉垫,小猫崽抬起头,一张放大的白虎的脸就映入她的眼中。 这只老虎和她靠的相当近,额头几乎都要挨着额头。 头一次和老虎挨得那么近的月见里月见:“……” 原本因为高烧而跳动剧烈的心脏此时更是跳的好像要蹦出胸膛了似的。 黑色的小猫崽和白色的大老虎面面相觑着。 一动也不敢动的月见喵眸光微颤着看着白虎慢慢凑近身,对着自己张开嘴,然后轻轻地——舔了自己一下。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月见喵:“……”这是不是在尝我好不好吃? 白虎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对着小猫崽舔了一下又一下。 最后,他龇着牙,干脆直接一口叼起了动也不敢动的月见喵,刷的一下窜进了灌木里,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下,森先生的记忆恢复的最早,所以知道的最多 中也是他派到意大利的,为了解决真理天文 凡鲁哈路特是森先生通知离开的,因为他要靠凡鲁哈路特牵制太宰,让他别回日|本,以及看凡鲁哈路特准备做些什么以此来补全自己没有恢复完全的记忆 结果森先生没想到凡鲁哈路特这货不按常理出牌,跑去对小月亮说你是我的神什么什么的 森先生:我觉得布星.jpg 解释下猫溺泉,出自《乱马1/2》 顾名思义,掉进这个温泉的人淋了冷水会变成猫,浇了热水后又会变回人 前面有伏笔写月见特别怕冷水233333 以及这一章的p是白虎先生 我知道你们都知道白虎先生是谁的 白虎:主人,我给你叼了个媳妇儿回来! 月见喵:弱小,可怜,不敢动 某位还没办法控制异能的主人:??? 此时回到家的广津爸爸:我女儿呢!我放在这里那么大一个女儿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之浅 10瓶;秋凌言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67 中岛敦是在睁开眼后, 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公园的长椅上掉了下去。 从孤儿院被赶出来到现在, 因为某些原因, 中岛敦一直只做着零碎的日结散工。 由于胃口偏大的缘故, 一天下来的工钱只堪堪能填饱他的肚子, 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支和一些原因,中岛敦很多时候都是睡在公园长椅或者天桥下。 他估计自己应该是在半夜的时候睡迷糊了, 一个没留意,然后就从长椅上滚了下去。 揉了揉自己被冰冷硬实的地面磕得微微酸痛的身体, 在感觉到秋分的冷意一路顺着脊背蔓延进骨髓中时,还趴在地上没起身的银发少年忙用手撑起地面就要站起来。 然而他才一低头, 就看到了被自己另一条手臂紧紧圈在怀里的小猫崽。 那是一只只有两只巴掌大小的小猫, 小小的一团, 看上去就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 浑身的皮毛都是黑色的,但四只小小的爪子却是雪白的。 小猫崽的眼睛也是圆溜溜的, 乌黑的发亮。 但此时,中岛敦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只小猫崽的眼睛里写满了生无可恋。 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入手的小猫又轻又软,好像只要多用上一份力气,她就会被捏碎一样,这让原本就小心翼翼的中岛敦此时动作变得越发轻柔了起来,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摸,只屏着呼吸伸出一根手指, 在猫咪的身上轻轻地戳了一下。 小猫崽身上的毛又细又软,厚厚实实的宛如泡发的毛线球一样绒绒的一身,指尖才一碰到身上,就立刻陷入了柔软的毛发中。 那种就像是一指头戳进棉花糖里似的触感让稚气未退的大男孩忍不住伸手又戳了一下。 然后再戳了一下。 被戳了一下又一下的月见喵:“……”这虎怕不是个傻子吧。 看着面前不住傻笑的银发青年,被戳的实在是不耐烦了,勾起尾巴,月见里月见就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抽了一下,示意他停手。 虽然因为淋了雨变成了猫的身体,但尝试了几次,月见里月见就很熟练地掌控了自己现在的新身体。 只不过她现在的身体到底只是一个没成年的小猫,就算是用尾巴在中岛敦手背上抽了一下也没多少力气,反而有些撒娇的意思。 在月见喵的背上顺了两下,中岛敦这才将她抱起,举到眼前的位置,眉眼温柔:“猫咪桑是因为昨天天冷所以才钻到我怀里的吗?” 即便是对着一只猫,他依然用着敬语。 尾巴微微蜷起的月见喵:“……”她不是,她没有。 你这个把她叼过来的罪魁祸首不要胡说八道。 公园里种着蓝花楹和红花风铃木。 因为时近秋分的缘故,红花风铃木早就过了花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蓝花楹却是借着将将过去的花期将最后的生命都尽数绽放在枝头。 蓝紫色的花朵像是倒悬的铃铛一样挂在枝头,开满了一树,纷纷扬扬的,风吹过时,几乎都能听到一树摇曳的叮叮当当声。 有碎花落下来掉在树下的一人一猫身上。 月见里月见两只上肢下还卡着中岛敦的手,银发青年拖着她的身体将她举了起来,这让她的整个猫身都变成了流水的长条状,四只爪子都没什么力气动弹,只能任由掉下来的花落在头顶,刚好遮住了眼睛。 有些不适地闭了闭眼睛,抱着她的青年就当即注意到了她一下一下微微抖动的猫耳朵,忙拂开她眼睛上的落花。 因为在孤儿院常常需要做各种活的缘故,中岛敦的手摸上来并不十分舒服。 他的手尽是早年留下来的粗糙,甚至刮过月见里月见眼角的指腹都还带着一道贯穿了整根手指的伤疤。 虽然已经结疤了,但完全能够想象的出来当时这伤口有多深,以至于现在结痂的伤口的痕迹都还没褪。 月见里月见只觉得这根蹭过自己眼角的手指痒痒的,她抬起两只小爪子想要拍开这只手。 但她显然是高估了自己手臂的长度,她才那么丁点大,两只爪子短短的,雪白的爪子往前胡乱抓了好几下也只是抓碎了一片空气,只露出短胖的爪子前端两团肉乎乎、粉嫩嫩的肉垫。 好、好可爱…… 非但没有被她小小短短的爪子抓到,反而是被她的动作萌了一脸的中岛敦默默捂脸。 但是,他忽然又想到一点。 他之所以昨天晚上睡在这个公园的长椅上,是因为这个公园有些僻静,就连最近的居民区距离这个公园也要十几分钟的脚程。 这只小猫又那么小,晚上的时候甚至会因为觉得冷而偷偷地爬进他的怀里睡。 所以,是被抛弃了吗——? 这么可爱的猫咪也…… 抱在猫咪身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好一会儿,银发青年才自言自语地低喃了一句:“和我一样呢。” 和他一样,也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听到他的这句话,原本还在扑腾着想要他把自己放下来的月见喵稍稍停了停动作。 乌黑圆亮的猫眼轻轻地眨了一下,以猫的形体活动的黑发少女定定地看着面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银发青年。 其实月见里月见和中岛敦并不熟。 对于中岛敦的记忆,她从来就只停留在男主,异能看起来很好撸,和芥川积怨已久这些最基础的认识上。最多是第四世的时候有过短暂的相处,再加上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有时候会在家里提起他,月见里月见对他稍稍多了些认识——这是个怯弱却又坚强的人,浑身都充满着生气,充满着想要活下去的气息。 朝气蓬勃的,虽然不至于像是头顶的旭日一样耀眼明亮的让人觉得灼目,但却是活着的,就好像一颗掉进石砖地面深处的种子,没有光,没有水,看不到前方,看不到未来,然而却仍旧挣扎着、扭曲着,从地面的缝隙间歪歪扭扭地长出一颗新芽来,不屈又带着满满的希望。 这就是月见里月见曾在他身上感觉到的气息。 然而此时,她看着他,却觉得自己更像是看到了一只没人要的大猫,可怜巴巴地。 身后长长的尾巴小心翼翼的蜷起,明明是那么大的一只猫却缩成小小的一团,只露出了一双满是哀伤的眼睛注视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行人。 他也有想过试探着伸出自己的爪子去拽住谁,但是又因为那曾被人抛弃过的经历,每当他伸出爪子时,最后却又总是怯怯地缩了回去。 月见里月见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身后蜷成了一朵小小的花的尾巴展开,然后搭在了中岛敦的手上。 轻轻地缠住了他的手腕。 感觉到手腕间有轻软的热度抚过,银发青年这才回过神,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月见喵的尾巴勾住了的手。 这是……在安慰我吗?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用尾巴勾住了他手腕的黑猫眼神平静,那双像玻璃珠子一样的猫眼仅仅只是轻轻地抓了下,连叫声都没有一声,安静的有些冷淡,但中岛敦却止不住地笑着。 “是在安慰我吧。”他向她道谢,“谢谢你,猫咪桑。”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不过你到底是为什么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出现在这里呢?” 月见里月见:“……” “是被主人抛弃了吗?”他小小声的问她,那么认真的询问,就好像他真的能和她对话似的,“如果、如果你也只有一个人的话,那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让她踩在自己的左手上,银发青年虚虚地圈住怀里的小猫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虽然说我现在也是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但是我想的话,一个人总要比两个人要好吧。” 青年薄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许,“你觉得怎么样,猫咪桑?” 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询问月见喵的意见了——问一只猫,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月见里月见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猫眼里的眸光深了些,然后果断一尾巴抽在了他的手上。 她当然不愿意。 然而一尾巴抽在了手背上,中岛敦表现出来的反应却和她所设想的截然不同。 “好,我知道了。”小猫崽尾巴实在是没什么力道,误把月见里月见的抗拒认为是亲昵和撒娇的银发青年将猫咪抱了起来,笑着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碰了下她的额头,“那——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我是中岛敦。” 他向她介绍了自己。 在他看来,眼前的小猫崽不单单只是一只不同言语的猫,她更是将要与自己一路同行的同伴,家人。 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捏到了月见里月见那小小的、软绵绵的肉垫后,中岛敦的脸上泛起些傻笑。 他向她伸出手,在捏住了月见里月见那小小的、软绵绵的肉垫后,青年脸上的傻笑更甚了些,笑了好一会儿,他才记起来正事,“啊,差点忘了,得替你也取个名字才行,但是叫什么好呢?” 他闭上眼睛,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月见里月见都懒得反驳些什么了,随他去吧,她现在就是被中岛敦抱在怀里,做着尾巴在他手腕上缠紧、松开、缠紧、松开,再缠紧、再松开的机械运动。 一分钟后,思考中的中岛敦用力皱起眉。 五分钟后,还没有睁开眼的中岛敦的眉拧的更厉害了。 十分钟后,中岛敦:“……想不出来。” 银发青年垂头丧气的:“果然我不适合做这种事呢,但是也不能随便按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他叹了口气,看起来显得愁眉苦脸的。 还是微微收紧的手腕中止了他的烦恼。 “……唔,怎么了?”感觉到自家猫再度用尾巴缠紧了自己的手腕,中岛敦低下头。 “喵。”月见里月见冲他叫了一声。 她现在的身体是只未成年的猫,叫出声的这一句喵又奶又甜的,比起喵,其实她叫的更像是咪。 将尾巴缠在他的手腕上,月见里月见仰了仰头。 “头顶——?”中岛敦也跟着抬起头。 清晨的天空一碧如洗的,蓝汪汪的一片,干净纯澈,像是倒映在天上的一片海。 有云和霞光翻卷在这片蓝色之上,淡蓝色的水幕照出缱绻的光。 中岛敦仰头看着,眼神赞叹:“呜哇。” 哪怕是为了生计奔波,连日来一直睡在这个公园里,但中岛敦却未曾有过一次,站在这里,抬起头看一看头顶的风景。 直到这一刻,月见里月见提示了他,他才忽然发现,原来平时习以为常的天空也有那么漂亮的时候呢。 “很漂亮呢。”仰头看了好一会儿,银发青年才低下头,对着自家的小猫崽笑道。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现在是真的认识到了语言不通的可怕。 她明明就是想指给他看月亮,哪怕现在大白天的看不到月亮,但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联想到她是让他看天空啊? 终于,在一人一猫人同猫讲了半天后,中岛敦反应过来了月见里月见的诉求。 “月亮,喜欢月亮吗?”嘟嘟囔囔了半天,银发青年忽然道,“——啊,既然这样的话!”他一脸惊喜地将她高高举过头顶,“叫月怎么样?中岛月,这个名字!” 月见里月见:“……”忍不住地想叹气。 总之能理解成这样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中岛月就中岛月吧。反正她是实在想不出要怎么用猫的身体和猫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全名了。 月见喵:满脸都写着高兴.jpg 中岛敦:“说起来,好像还有一个问题——” 月见喵:“?” 中岛敦:“我好像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月酱你的性别是……?” 银发青年的目光微微下移。 月见喵:“……” 月见喵:“???” 作者有话要说:  喂,警|察叔叔吗,这里有人耍流氓!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心如止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皮这一下你很开心咯 50瓶;薏仁 10瓶;勿萤木 3瓶;铂、鹿温虞姬、独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68 “——喵!” 一声炸毛怒叫。 等再回过头来时, 中岛敦已是头顶一道挠痕跪坐在了小猫崽面前。 “对不起!”一个无比正式的土下座, 因为一句话引发的惨案, 银发青年在自家的猫面前默默垂泪。 月见喵面无表情的。 “真的很对不起!”中岛敦将头低的更下了。 他现在早就根本顾不上去想为什么一只猫会那么聪明, 仿佛能听懂自己说话一般, 还对检查性别这种事这么排斥,他现在满心满眼想的就是怎么让自家猫主子别再生气。 道了好半天的歉, 拿出身上仅有的钱给小猫崽买了小鱼干和各种零食,中岛敦这才得到了自家猫主子的宽大处理, 一直不在线的智商也回笼,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自家猫主子上身上的不同寻常。 微微偏过头, 中岛敦有些好奇的眼神就落在了正蹲在自己肩膀上两只小小的爪子捧着小鱼干, 小口小口地吃着的月见喵, 心头忽然就升起了一个猜测。 莫非……他家月酱其实是猫妖吗? 所以才会这么聪明。 但是如果是猫妖的话, 她又怎么会被一个人扔在那个公园呢? 短短的一瞬间,丰沛的情感和强悍的脑洞就让中岛敦在脑海中硬生生地脑补了一场大型人妖虐恋, 身为猫妖的月酱爸爸爱上了身为人类的月酱妈妈,两个人在一起后有了小小的月酱,但是好景不长,因为人妖无法在一起,所以两个人被生生拆散,他的月酱也被人一个人丢在了公园里…… 等等等—— “唔!”用力甩了甩脑袋,中岛敦强迫自己将那些不切实际的脑补从脑海中赶出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什么人妖虐恋,什么猫妖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啊。 他家月酱顶多是聪明了一点, 通人性了一点,才不是什么猫妖呢! 中岛敦努力说服自己。 月见里月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右额有着一缕偏长的额发的青年自顾自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他脸上有时候会露出悲恸怜悯,有时候又会咬牙切齿,一转又变成了眼泪汪汪,最后还用力地摇着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差点把她从他的肩膀上晃了下去。 黑猫姑娘用一只爪子扶住怀里的小鱼干,三瓣的猫嘴和两颗尖尖的小猫牙咬住了小鱼干的头部,另一只爪子则是从肉垫里探出了点锋锐,勾住了依然在不住摇头的中岛敦的衣服,以防他把自己晃下去了。 等她吃完了半条小鱼干后,中岛敦也终于摆脱了自己的脑补,开始烦恼以后的生活。 提着满手的买给自家猫主子的各种东西,两只口袋加起来仅剩下五百日元的中岛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得想个办法赚钱才行。” 不然他就要养不起猫了。 他自己风餐露宿,晚上睡公园倒是没事,但是他家猫主子身娇体弱又怕冷,必须得住在暖烘烘的大房子里。 已经成功晋升为猫奴的小老虎努力想着赚钱大计。 他现在的状态虽然和最初被赶出孤儿院时一样皆是身无分文,但是也不知道是现在身边多了一只猫的陪伴还是其他的原因,中岛敦非但一点都不觉得迷茫和彷徨,反而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动力,铆足了劲的想给自家猫主子赚钱花。 他都想好了,他要给他家月要买猫窝,猫玩具,猫粮,营养膏——哦对了,还要带她去打各种预防针。 这么算下来简直就是一笔天文费用。 但中岛敦却反而激起了一身的动力,他当下就带着自己猫主子开始找新的工作。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不能找固定长期的工作,只能找那些日结的工作。 日结的工作大多数来自工地和餐厅、便利店。 中岛敦不放心也没有钱把月见里月见寄养在宠物店,工地不安全,大多数的餐厅和便利店又不允许宠物进入,所以找了一上午,一人一猫也还是没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眼看着都中午了,一整个上午都没吃什么东西的银发青年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在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酱油饭团。 现在,他的口袋里就只剩下了三百多日元。 一人一猫坐在中心广场的长椅上吃午饭。 虽然不舍得给自己花钱,但中岛敦给月见里月见买的却都是价格不菲的猫饭和零食。 哪怕贫穷,但这却是身为猫奴最后的倔强。 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小鱼干和面前的猫饭便当,又看了眼身旁青年可怜巴巴地啃着饭团——而且还是只淋了酱油,别的一点料都没加的那种,黑猫姑娘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爪子就碰了碰自家饲主。 “唔?”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团,两腮都被米饭塞得鼓鼓囊囊的青年茫然地低下头来。 然后就看到了自家猫姑娘毛茸茸的小爪子一推,把一口还未动过的猫饭往自己这里推了推。 中岛敦立刻就愣住了:“月酱,你……”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这是给我吃的吗?” 黑猫姑娘点点头。 张了张嘴,看着就坐在自己身边的还不足自己两只手掌大小的小黑猫,中岛敦全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酸涩和很想抱抱她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和自家的黑猫姑娘说,但那些话到了喉咙口,说出来时却变成了低声的一句:“这个很好吃的哦,你真的不吃吗?” 日式的猫饭便当是将鲣鱼节刨成片放在热饭上,淋上酱油或味噌汤,边拌边吃,虽然叫猫饭,但其实人也可以吃。 月见里月见乌黑的猫眼闪过些温柔。 她继续把猫饭便当推了推,然后又拍了拍身边还剩下了条尾巴的小鱼干。 肉粉粉的肉垫拍着小鱼干,哪怕没有说话,但是那满满的“没关系,猫饭给你吃,我还有小鱼干”意思却表达的淋漓尽致。 中岛敦真是恨不得把自家温柔体贴的猫主子抱进怀里狠狠地蹭一蹭。 但他这个念头才刚升起来,身旁的黑猫姑娘就像是有读心术似的,刷的一下就亮出了自己尖尖的小爪子,摆明了一脸“虽然我宠你,把自己的猫饭给你吃,但你要是敢抱我你就死定了”的小模样。 中岛敦又是委屈又是被萌的忍不住捧脸:“可、可爱!”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家月酱这么可爱的小猫咪!qaq 她这么可爱,就算是不让他抱,他也毫无怨言! 中岛敦优秀的贯彻着自己的猫奴属性。 只不过,白天还一幅猫主子虐我千百遍,我待猫主子如初恋的猫奴先生一到晚上被异能力驱使着变成了白虎时就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猫奴守则,一只一章下去就能在地上按个大坑的爪子一捞,就把满脸不乐意、拼命想往外跑的月见喵给捞了回来。 然后舌头一舔—— 小小的一只猫,半边身子都是舔出来的口水。 就连原本柔软的贴敷在身上的细毛都被舔的梳了上去。 月见喵:“……” 这一舔把她半条命都要舔没了。 但白虎却像是全然没有感觉出来她的排斥似的,舔了她整个左边又要去舔她另一边没被舔过的地方。 他张开嘴,刚要伸出舌头,啪的一下,月见里月见就举起了小小的爪子,一肉垫堵在他的嘴前,企图制止他舔毛的行为。 白虎瞪着圆溜溜的亮金色眼眸,尖尖的虎牙被他咬在嘴里,他低头看着身下这只他一舌头就能舔过整个身体的小猫崽,表情没有一点凶狠,甚至还有些疑惑的呆萌感。 那简直就是和中岛敦如出一辙的表情。 只是没等这种茫然在他的脸上待太久,他就像明白过了似的,微微地张了张嘴,只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月见里月见的肉垫。 猫爪子就跟被烫到了似的,月见里月见刷的一下就把自己的手从白虎的嘴上移开了,眼神诡异又纠结地看着他。 虽然她现在的身体是猫,但她的理智好歹还是人,爪子被舔的感觉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反倒是中岛敦,他们今天跑了一整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晚上照旧又是露宿的,因为怕她小小的一只,刚出生没多久,所以晚上睡得时候他是特意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刚一合眼没多久,头顶铃铛一样的蓝雾花簌簌落下,月光盖过了他的上半身,流动在他体内的异能力便爆发了出来。 原本抱着她的银发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足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的白虎。 睁开眼时,白虎的金瞳中满是排山倒海的凶猛,直到看到了怀里小小的一团黑团子,凑到她颈边嗅了嗅,确定了这只小猫崽就是自己当初叼回来的小猫崽后,白虎眼里像是要撕碎一切的汹涌这才慢慢平复了下去,转而心满意足地开始给自己叼来的小家伙舔毛。 在看清那双金眸中彻头彻尾的兽性后,月见里月见就大概知道了中岛敦和自己的不同。 他们两个现在虽然都是动物身,但月见里月见自己是保留着身为人类的理智,但中岛敦这一看就是把白虎时的自己和人类时的自己割裂开来了。 他大概都不知道自己的异能力可以使自己化身白虎。 而和她想的一样,中岛敦确实不知道自己可以变成白虎。 他从孤儿院被人赶出来,身上明明有打工赚来的钱但也从来不找地方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不知道化身白虎就是自己的异能力,每每在异能力失控的边缘,他从街道上的玻璃窗里看到倒映出来的白虎身影,只以为是自己被一头白虎盯上了。 身为一头猛兽,白虎盯上一个人类,除了要吃掉他还能有什么原因? 中岛敦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以为这头紧跟着自己不放的白虎是想吃掉自己,为了不让其他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所以他也就放弃了每晚去找地方住的打算,自己一个人在公园或者天桥下随意找个位置将就着休息一下。 但温柔善良不愿意牵扯到别人是一码事,想要努力活下去却又是另一码事。 中岛敦和太宰治是两个极端。 一个到处自杀,一个却是无论怎么样都想要好好活着。 所以即便误以为身后有一头白虎对自己紧追不放,但中岛敦却也始终没有放弃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甚至在今天露宿公园,他也在身边做了不少的陷阱,如果白虎真的想要吃掉他的话,那踩进陷阱就一定会发出声音,哪怕到时候白虎皮糙肉厚的,陷阱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他也能够及时逃跑。 哦,当然,现在这些希望已经被白虎一尾巴扫过去打了个粉碎。 看了眼长椅周围碎得很彻底的陷阱,面无表情的月见里月见紧接着就又被一舌头用力地舔了下。 她:“……”有时候就真的很想当武松。 完全没有人类时的记忆,只懂得按照最原始的兽性来行事的白虎:开心,舔舔舔。 打又打不过,阻止又阻止不了,到最后,月见里月见干脆就放弃了所有的挣扎,直接在白虎的爪子下装死,任由他的舌|头在自己身上舔|来|舔|去的。 小猫崽猫眼微阖,被舔的偶尔发出一两声哼哼唧唧的小奶音,显然已经是认命了。 她小小的一团,像豆腐的一块,好像伸手就会被人捏碎了似的,足有成人高的白虎低下头温柔又细致地舔着她身上的毛,凶悍与脆弱在这一刻,在月光下和谐的融为一体,这只白虎爪子下的小奶猫就宛如一朵小小的花。 凶猛而可怖的白虎将这朵花罩在自己的爪子下——那是极具占有欲的一个动作。 他微微停下了自己舔毛的动作,充斥着像星光一样的金色的眼眸像是思考似的注视着这小小的一团东西。 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这团小东西的额头。 满是兽性的眼眸,但却做出了宛如人类一样的举动。 一夜无梦。 以前无论白天夜晚都如影随影地跟着自己的噩梦这一次却像是被吃掉了一样,中岛敦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虽然是躺在公园的长椅上,但他抱着属于他的中岛月,却出乎意料的睡得很好。 没有孤儿院里的人的指责,没有被轻易就能咬断人喉管的大型野兽监视着的危险感。 很安稳很舒服的一觉。 从梦里醒来时中岛敦的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只不过这丝笑意在看到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月见里月见有气无力的样子时就立刻被吓了回去。 “唔啊啊啊,月酱!你没事吧!”大惊失色地把耷拉着脑袋的猫主子抱起来,中岛敦一脸心疼,“是昨天晚上被冷到了吗?” 差不多被舔了一晚上毛的月见喵:“……” 然后中岛敦就看着他家猫主子掀起了一只眼的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立刻耷了下去。 就连她头顶的那双竖起的猫耳此时都像是没有了水分的花似的,蔫蔫地垂了下来。 中岛敦心疼的不行:“这么冷的天气睡在公园里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纠结了好一会儿,他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月酱,我们今天晚上去找房子住吧?” 不能再住在外面了。 至于那头跟着他的白虎—— “找个没有多少人的地方,可以破旧一点,像是仓库之类的,这样的话既没有多少人,我们也能稍微住的暖和一点。”想了想,中岛敦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很不错。 但实现这个目标的前提还是得赚钱。 “啊啊啊啊,果然还是钱的问题啊!”想起昨天自己找的所有工作的店长都拒绝了自己,中岛敦忍不住哀嚎着抱住了自己的头。 月见喵:“……” 叹了口气,月见里月见从自家饲主的掌心里跳了出来。 正为自己和自家猫主子的生计发愁的饲主先生:“……月酱?” 黑团子一样的猫咪姑娘迅速地钻进了眼前的花丛里,她人小,往花里一钻瞬间就不见了。 “月酱!”自家黑猫姑娘不见了,中岛敦当然也坐不住了。 他忙站起身,追着月见里月见跑去。 黑猫姑娘虽然是小小的一团,好像才刚出生没多久,但跑起来却也是真的快。 中岛敦不得不用尽全力地跑着,这才勉强跟上她的脚步。 一人一猫穿过花丛,又拐过细细的小巷,跑过了长长的空旷的公路,绕过了一条街,最后跑进了一片居民区。 看了眼身后中岛敦有没有跟上来,月见里月见就跳进了其中一户人家。 “哈哈,小猫咪喜欢这朵花是不是?”刚跟了进来,中岛敦就听见有一道温柔的女声这么问道。 然后是他家猫主子的声音:“喵。” “竟然还点头——噗,你还真是个聪明的小可爱。”看着小猫伸出爪子想要用粉嫩嫩的肉垫去触碰玫瑰的动作,一看就是位全职太太的杏发女人不由失笑,然后她捏住了小猫小小的爪子,“别动哦,这上面有刺会刺伤你的。”她这么说着,自己拿着园艺剪剪下了好几枝玫瑰花,细细地除掉了枝干上的花刺,这才递了过去“来,你那么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 “喵。”甩了下身后的尾巴,月见里月见的猫眼映着阳光,一闪一闪的。 她看着女人送到自己面前的玫瑰,先是咬出了一枝送到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雪域之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行,晋江牛逼,他妈什么都能锁 069 “这是送给我的吗?” “喵——” 将脑袋又往女人的方向抵了抵, 月见里月见将自己嘴里咬着的玫瑰送到她手上。 惊喜的表情化成凝着温柔的注视, 女人抬起手揉了揉小猫崽软乎乎的脑袋, 声音柔了几个度:“谢谢你, 小可爱。” 见她收下了自己借花献佛送出去的花, 月见里月见这才把剩下地都咬在了嘴里。 然后她尾巴一甩,活像是一只出现在动画片里的叼着玫瑰的黑猫就走到了另一丛风信子前, 雪白的爪子碰着花,抬起头, 圆溜溜的猫眼盯着女人,叫道。 “喵。” 就跟在说“我要”似的。 女人被她逗笑了, 问她:“这花你也喜欢是不是?” “喵。” “也想要?” “喵。” 女人眼睛都弯成了一双月牙:“你这个小贪心鬼。” 她这么说着, 但声音依旧温柔, 显然这就只是一个宠溺的称呼。 又剪了几朵风信子, 女人把花递给了月见里月见。 接下来中岛敦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猫主子跟皇帝逛后花园似的,把女人的小花园逛了个遍。 不过他家猫主子可比皇帝气派多了, 因为她不止逛,她还要花。 每每逛到一丛花前,他家猫主子就把小爪子一抬,指着花就喵喵叫的。 跟在她身后的女人也不生气,她叫一声喵,女人就把她指着叫的花剪下来。 等把花园逛完了,花剪了也有十多支了。 月见里月见咬不动,女人就从自家拿了红色的绸带将花绑起来,然后递给僵硬地站在门外的中岛敦。 “你是这个小强盗的主人吧。来, 小强盗要的花给你。” 这小强盗说的无疑就是月见里月见了。 花塞进了手里,中岛敦手足无措的,一双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反倒是听到了自己被叫小强盗的黑猫姑娘有些不乐意地喵喵叫着。 “喵喵喵。”就跟抗议似的。 女人当下就乐了,她叫月见里月见小强盗也并不讨厌她,小强盗这个称呼纯属就是个调侃的爱称。 见猫主子不乐意了,女人就伸手揉她的脑袋:“抢了我这么多花,这不叫小强盗叫什么?” “喵。”又喵了一声,月见里月见扬起小脑袋,主动地蹭了蹭女人的手。 还从没见过这么聪明,通人性又温顺的猫,女人又惊又喜,又摸了她好几下,月见里月见都很乖地接受了,她甚至还讨好的用自己的尾巴勾了勾女人的手。 毕竟拿了人家那么多花,总是要付出点什么的。 月见里月见现在就付出了自己的色|相。 老实说,黑猫姑娘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把六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倒是中岛敦抱着花,站在一边看着,从原本的不知所措变成了满心酸涩。 明明他家月酱最开始只用尾巴勾他一个人的手腕的qaq 猫奴先生可怜巴巴。 猫主子则根本不知道他地满腔委屈,只哄着面前的女人。 待哄完了面前的女人后,黑猫姑娘就走向了下一家。 紧接着中岛敦就相当怀疑人生的看着自家猫主子业务熟练地跳进一家又一家有着小花园的人家,然后又自己又奶又甜的声音叫出一声喵,先是引起了主人家的注意,然后又撒娇卖萌地将自己对花园里这些花的觊觎表达的淋漓尽致,想要这些花。 主人家花园里种的花朵,那她就多要些花,种的花少,那她就少要些。 反正不管是多要还是少要,她每到一个地方总是要叼回来花的。 但偏偏这些主人家也都是笑着将她要的花剪下来,然后送给她。 猫猫那么可爱,当然是给她花花啦。 等恍惚地跟着她的脚步走完了这一条街,中岛敦手上已经是有了一大捧花。 这些花形形色色的,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掺在一起,像是一捧星星。 月见里月见停下脚步:“喵。” “啊——什么?!”她这么一叫,一直只是机械性的跟着她脚步的中岛敦这才回过神来。 月见里月见拉拉他的裤子,让他弯下腰,好让自己跳进他的怀里,然后又扯开系在花上的绸带,猫爪子亮出寒芒,刺啦一声,绸带就被猫爪子割下了小小的一截。 猫咪的肉垫没有人类的五指那样灵活,所以月见里月见只能咬着绸带将它绕过其中一枝花,然后拍了拍中岛敦,示意他给这朵花打个蝴蝶结。 直到现在也还没反应过来的中岛敦:“月酱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啊,等等。” 绑完了蝴蝶结,盯着手上这朵卖相好看的玫瑰花,银发青年皱起眉,眼神陷入深思,“该不会……你的意思是,叫我去卖花?” “喵。” “所以说,刚才问人家讨花也是——” “喵。” 月见里月见一声接着一声的喵喵叫着。 中岛敦却忽然沉默了下去。 “喵?”他长时间的沉默让黑猫姑娘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她探过头,小爪子刚要试探性地去碰碰自家小老虎,然后就看到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喵!”她的叫声瞬间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我没事。”知道是自己此时的表情吓到了她,中岛敦努力地笑了起来。 他抱着花和她,可指尖却有些微微颤抖,“我只是,我只是——” 好开心。 把花和月见里月见都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中岛敦是想笑的,可不知怎么的眼眶里却总有湿意在打着转。 像是明白了什么,月见里月见抬起爪子拍了拍面前这个抱着自己的青年的脑袋。 她的爪子白白的小小的,肉垫也是粉嫩嫩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可拍着他脑袋时,却格外的让中岛敦觉得有安全感。 把手上的花分好类,解下上面的绸带,均匀地裁开,中岛敦将花分别以一枝和几朵为一束的方式绑起来,做完这些,他就把自家主子往怀里一揣,鼓足了勇气准备上街去兜售了。 ——毕竟他家猫主子把花都为他准备好了,他只要负责卖出去就好了。 要是连着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他也未免太没用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中岛敦由最开始说话磕磕绊绊,眼神飘忽迷离的状态变成了一位……起码和异性说话不会再脸红的勉强成功的卖花员。 虽然不怎么会推销自己的花,但因为长得好看的缘故,被中岛敦拦下来的女性大多数还是会买下他手上的花的。 偶尔有不吃这套的,月见里月见就会在中岛敦的肩膀旁探出半个小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三瓣嘴微微下撇,露出楚楚可怜又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然后轻轻地叫一声:“喵。” 每当她这么做了以后,哪怕是再怎么不想买花的女孩子最后也都败在了她雾气蒙蒙的猫眼下,一边说着“我买我买”,一边又问中岛敦除了花,他还能卖猫吗,在得到他一句明确的不卖后,又退而求其次的问他说不卖猫,那能摸一摸吗。 这最后的结果就是月见里月见头顶的猫差点没被撸秃…… 她觉得自己六辈子的脸都在这一世丢完了。 撒娇卖萌,先是骗花,然后又骗人家买花…… 她可能也就第一世对太宰治和广津柳浪那么做过。 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现在的性格已经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偏离了自己原本的性格,只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了的月见里月见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小的两只爪子盖上脸,带动两边的猫胡子都轻轻地动了动,瞬间又引起身边女孩子们一阵“好萌”“好可爱”的尖叫。 月见里月见觉得自己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还好她现在是猫,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正这么想着,忽然地,她的耳边就传来有人的喊声。 “——抓小偷!” 原本有些蔫的猫耳朵刷的一下竖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的,一人一猫就抬起头,动作整齐地向着声音发源地看去。 那是个已经不再年轻的老人,灰白的头发,银色的眼镜,脚边紧紧跟着一只蓝眼睛的暹罗猫。 而在他前面跑着的则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戴着帽子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人。 他发疯似的迈动脚步,那只顾着埋头冲的气势让两边的人都退避地让开了路,唯恐被撞上。 有人避让,有人旁观,有人拍照,却无一人伸出手帮忙。 中岛敦见状,却想也不想地把手里剩下的最后一束花递给了买花的女孩子,转过身,就向着小偷追去。 只不过他的速度和小偷的速度差不多,一时只能不远不近的吊在他身后却没办法抓到他。 还趴在他肩膀上的黑猫姑娘看了看前方的小偷,比算下他们之间的距离,然后又看了看正奋力追赶的中岛敦,想了想,然后她一跳,就跳上了他的头顶。 正在追小偷的中岛敦眼前忽然一黑:“月、月酱——?” 把他的头当做踩板,月见里月见用力一蹬:“喵!” 哪怕是再怎么不去注意身后发生的事,但这一声突兀的猫叫到底还是让小偷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 他一回头,一片阴影就罩上了他的头顶。 月见喵:“喵。” 哈——猫猫拳! 作者有话要说:  敦敦: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双眼?是月酱.jpg 月见:猫猫拳——!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薏仁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070 猫猫拳一击中脸。 同时软乎乎的肉垫下象征着时间的异能力运转开来。 【时间流差】。 被猫猫拳一拳击中, 又被放慢了身上的时间,这使得小偷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能没回神来。 趁着他还愣在原地, 中岛敦加快了脚步, 一个饿虎扑食,从后压住了小偷,随之小偷手里的提着的一只大大的手提包也飞了出去。 月见里月见这才解除了双方不对等的时间流逝。 小偷嘴里一直含在喉咙口,迟迟未能发出声的惨叫声这才脱口而出:“啊——!” 因为中岛敦刚好把对方压倒在地,所以谁也没怀疑他这一声迟来的惨叫。 被抢了东西的老人家这才姗姗赶到,他的身体素质明显逊于年轻人, 跑了这么久已是气喘吁吁地。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暹罗猫担忧地看着他, 偶尔喵喵的叫两声。 好一会儿,老人才缓过气来。 他先是拍了拍自家爱猫的脑袋, 然后很是感激地对着中岛敦道:“谢谢你了, 小伙子。” 还从没这么得到过陌生人的善意和感谢的大男孩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手足无措的:“啊啊啊, 不, 那个,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他一慌乱,手就开始乱摆,松开了对身下小偷的压制。 然而没等小偷抓住这个机会掀开身上的人逃走, 银发的大男孩就又立刻反应了过来, 立刻又俯下|身把人压住, 垂下脸轻着声音道, “不、不用谢。” 月见里月见也从小偷的身上跳上他的肩头, 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做得很好。 老人家看到她,眼中也冒出了些笑意。 他穿着一身黑色,神情却坦然温润,镜片后的眼睛是像天空尽头的灰蓝色,睿智又包容,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他笑起来时眼角会带起些细纹,但这却丝毫无损他的气质。 毕竟时间只会让一块玉石被打磨的更加熠熠生光。 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同样感谢了她一句,丝毫不因为她是猫而中岛敦是人就有所偏颇。 他道完了谢,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脚步优雅的暹罗猫也低了低头,轻轻地喵了一声。 “喵。”劳你们费心了。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 圆咕隆咚的猫眼微微睁大,黑猫姑娘有些错愕地看了眼面前彬彬有礼,四肢修长,像王子一样还优雅地向她低头示意的暹罗猫,只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 她好像听见了一只猫跟她说“劳你们费心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乌黑的毛发下震惊的神情,暹罗猫向她走进了几步,询问她道:“喵喵喵?”小姐,你需要帮助吗? 那本该是喵喵喵的叫声落入她耳中却是一句完整的,完全可以被她所理解的话。 暹罗猫的声音和他的举止一样让人觉得优雅而温和,这下,月见里月见也没办法蒙蔽自己这只是幻听了。 她眼神诡异地看着面前的暹罗猫,好一会儿,才开口:“喵呜喵呜。”你……在和我说话? “当然。”暹罗猫笑了。 ——他应该是笑了。 月见里月见在一张猫咪的脸上看不出对方到底是笑还是没笑,但她觉得他应该是笑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月见里月见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想说什么,但那自己想要说出话在说出口后却又变成了凌乱的,根本不能被人所听懂的喵喵声。 但偏偏面前的暹罗猫却能理解她这一连串的喵呜喵呜。 月见里月见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应该是猫溺泉的缘故。 猫溺泉的诅咒使她在淋了冷水的情况下会变成猫——从里到外的,完全的变成猫,包括她的语言系统,所以说她才能够顺利和面前的暹罗猫对话,并且听懂他说了什么。 “喵喵喵?”你需要帮助吗? 见她没说话,歪着毛茸茸的脑袋好像在想着些什么,暹罗猫又问了一遍,“喵喵喵。”你和你的小跟班看起来不太好。 小跟班……? “喵呜?”你说的小跟班是他吗? 小奶猫的爪子抬起,勾了勾身旁正在和老人说话的银发青年的衣服。 暹罗猫优雅,但是依然难掩对非同类的傲慢地看了眼一脸纯然的中岛敦,矜持地点了下头。 他前肢抬起,咖啡色的尾巴在身后很是骄傲地高高翘起,轻轻一跳,落到了月见里月见的面前。 猫王子矮下后肢,从容地坐了下来,用两只前肢撑着地面,这才继续道:“他看起来真狼狈,你们遇到了什么,作为一只猫,你怎么可以让你的人类这么落魄?” 月见里月见:“……?” 黑猫姑娘只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猫语。 面前暹罗猫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得明白,但是组合成一句话后,她却总觉得自己没办法理解,暹罗猫这句话是不是把她和中岛敦之间的关系反过来了。 她作为一只猫还能怎么让他光鲜亮丽起来? 月见里月见陷入了沉默。 将她的沉默误以为是出生不久的茫然,暹罗猫只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莫名重了起来。 他就像位长辈似的,语重心长地对面前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像是才几个月大的小猫崽道:“人类——都是很脆弱的,这个世界对他们而言太危险了,没有我们的保护,他们是连一天都活不下去的,就好比说他们洗漱的时候,打开水龙头洗脸——” 月见里月见:“?” “没有我们在一旁看着,他们说不定会就这样淹死!” 月见里月见:“……” “你看,这个世界于他们而言是如此可怕和危险。”暹罗猫先生继续语重心长道,“所以作为保护者的我们要时刻照看他们,就如同我与子规一样,既然你选择了这个人,那就要承担起猫的责任来。” 月见里月见总觉得自己好像是睡了人不负责任的渣男,现在正在被自己的家人教育要承担起责任来,这让她觉得又是怪异,又是好笑。 眼前的猫是真正的猫,而不是和她一样,只是诅咒的产物。 所以这也就是说,他现在对她说的都是完全从猫的思维和角度出发的。 从前没学过猫语,不知道那些猫咪在她脚边打转时满嘴的喵喵喵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能够听懂这些猫咪到底在说什么了,月见里月见才忽然发觉,原来猫的思维是这么有趣。 从猫的视角看,他们觉得人才是他们所饲养的宠物,是脆弱的小幼崽,身心都极为脆弱的那种,从天到晚就知道玩水,没有他们的照看淹死在水里都不知道,还总是像跟在外面受了委屈似的,回家到他们身边讨要亲亲抱抱。 暹罗猫说的认真又一本正经。 要不是月见里月见在淋了冷水前是个人类,她大概就真的信了。 而另一边,中岛敦和老人也在说话。 只不过比起月见里月见这边的猫猫教育经,他们之间的谈话就明显要正常的多。 “——身无分文被孤儿院赶出来了啊。”听完中岛敦的遭遇,老人想了想,提议道,“那要不要到我的店里来工作?” “诶?”被这个从天而降的馅饼砸的晕晕乎乎的,银发青年一脸惊喜,“可,可以吗?”他有些激动,但转念一想,却又忽然垂头丧气了下去,“还是算了。” 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勃然大怒,老人仍是微笑的:“怎么了,是有什么顾虑吗?” 犹豫了好一会儿,中岛敦才用指尖刮了刮脸颊道:“那个——月酱还小,离不开我,我也、我也……”他说的含含糊糊的,但老人却仍是听到了他接下来的半句话,“我也离不开她。” 哪怕这还只是他遇到他的黑猫姑娘第三天,中岛敦也觉得自己没办法 他脸上的笑意渐浓,忍了好一会儿才没有真的笑起来。 他轻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想,这份工作应该会很适合你。” 中岛敦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老人笑了:“我是开猫咖啡馆的。” 中岛敦当即瞪圆了眼睛。 这份工作的确可以说是很适合他了。 工作稳定,还可以带着他家猫姑娘一起。 中岛敦的脸上先是露出了惊喜,而后却又因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变得满脸为难了起来。 他吞吞吐吐的,想要再次拒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放心吧,不会克扣你工资的。”老人家开了个玩笑。 原本就心事重重的青年顿时被这句话臊得满脸通红:“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手忙脚乱地,“但是我——我……我可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正和暹罗猫说话的月见里月见耳朵里忽地就钻进了这句话,小小的猫耳扑棱扑棱地折动了两下,她刷的抬起头,黑曜石一样的猫眼竖起一道细细的竖瞳,定定地看着面前露出苦笑来的银发青年。 等着他将话说完,老人的眼神依旧柔和。 犹豫了好一会儿,但中岛敦到底将自己目前正被一只白虎追杀的事和盘托出。 “我所在的孤儿院已经被那只老虎彻底地毁了,田里一团糟,鸡窝被破坏,就连仓库也不能幸免。虽然没有闹出人命,但大家实在太过贫穷难以为继,为了减轻负担就把我赶出来了。”轻吐了口气,他才又继续道,“我从孤儿院一路游荡到这里,但那只老虎就像是盯上我了一样——我到哪里它就到哪里,我好几次都可以安定下来的,但是都被它毁了。您要是雇佣我的话,不止店铺会被破坏,说不定连您的性命都可能遭到威胁。” 说到这里,他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细瘦的手掌,捏在一起握成拳的时候甚至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说到底,他就是这样一个会给人带来不幸的人啊。 但出乎意料的,有一团毛茸茸的温热触感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中岛敦抬起头,就看到自家猫主子伸出自己的小爪爪按在他的手上。 她的爪子小小的,盖在他手背上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块,像朵花一样,两边的猫胡须还一颤一颤的,猫眼晶莹剔透的,好像随时就要跳进自己的怀里舔一舔他似的。 本来被失望和苦涩充斥的满满的心头忽然就软了下来,银发青年摊开手,让那只小小的、软绵绵的爪子落进自己的掌心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捏了捏。 老人眼神含笑地看着他的动作,然后道:“说实话,我不赞同你会为身边人带来不幸这种说法。世上的任何一件事都像一枚硬币,有正反两面,你需要用辩证的角度去看他,或许某件事看起来很不幸,但当你用另一个角度去看时,你会发现,它说不定也没那么不幸。” 看着捏着月见里月见小爪子,一脸傻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中岛敦,老人脸上的笑容又深了深,眼角和唇梢因为年纪而泛起的细纹让他将身上温润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的,他说,“更何况,人的一生那么长,总会时来运转,否极泰来,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遇到了属于你的那颗幸运星了吗。” 老人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小猫崽上。 像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似的,黑猫姑娘喵了一声。 “喵。”然后她将自己的小爪子从中岛敦的手里抽了出来,跳上他的肩膀,像上一次让他去卖花时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 无声的动作就像是在说,“对啊,我就是你的幸运星啊”。 暹罗猫站在地上也喵喵叫着。 暹罗猫:对,就是这样,人类是很脆弱的,你要照顾好你的人类。 “月酱……”被自家猫主子安慰了的银发青年眼眶红红的。 “有你的小幸运星在,你就是想带给我不幸,大概都带不了了。”老人笑着,“至于你说的那只总跟你的老虎——这件事我们可以先把这个人带到交番,回咖啡馆再说。” 他说到交番,中岛敦这才发现自己把被自己压制住的小偷给忘了。 他忙起身,把已经放弃挣扎了的小偷扭送到了最近的交番,然后抱着自己的小幸运星一路跟着老人走回了他的猫咖啡馆。 在走进老人——正冈子规开设的猫咖啡馆时,中岛敦险些以为自己走进了猫的海洋。 这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偏欧式的装修风格,回旋式的楼梯盘旋向上。 一楼摆放的桌椅和沙发并不多,占据空间的更多的反而是各式各样的猫爬架和猫屋。 大大小小,各种不同种类的猫呆满了整个一楼。 抱着月见里月见的中岛敦觉得自己甚至都要没处下脚了——遍地的猫,这里的木板其实是用猫做的吧? 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正冈子规失笑:“吓到你了吗?” 确实有点被吓到了的中岛敦:“……这么多猫都是正冈先生你一个人在养吗?” “也不算是我一个人吧。”正冈子规笑着,“有时候金之助和小规也会帮忙。” “金之助和小规?” 正冈子规笑着看了眼已经从自己脚边跳到了猫咪堆里,用一声一声的猫叫把所有猫都叫起来排成整齐的队伍的暹罗猫:“这就是小规。” 中岛敦瞪大了眼睛:“好厉害!”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猫咪能命令猫咪排成这么整齐的队伍呢。 看着脚步优雅,像是整个咖啡厅的猫咪的领头猫一样的小规,中岛敦对另一位金之助更加好奇了。 然而正冈子规却露出了无比神秘的笑容:“那家伙喜欢四处闲逛,等他回来了我再介绍给你认识。” 正冈子规用他来形容那只名叫金之助的猫。 中岛敦:“就这么放任金之助在外面不会出事吗?” 笑哼了一声,正冈子规不知是夸奖还是斥责地说了一句:“他可比真的猫机灵多了。” 有些没听懂他这句话的中岛敦:“?” 但正冈子规却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去二楼看看吧。” 中岛敦应了一声,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安静乖巧的小猫崽,想了想,把她放了下来:“月酱就先去和朋友玩吧,我马上就回来。” 没等被他放在地上的月见里月见反应过来用爪子去勾他的衣服,暹罗猫就已经踱步走了过来,一口叼住了小奶猫的后颈,把她带到了排着队的猫咪们面前。 暹罗猫:“喵。”介绍一下,这是新加入我们的月见里月见。 他话音才落,一只体型巨大的橘猫便喵出了声。 “喵呜。”她还是未成年吧,你是从哪里拐过来的。 暹罗猫替月见里月见介绍:“喵。”这是福泽谕橘,你直呼他的名字就可以了。 月见里月见就叫了一声福泽先生。 说实话这感觉还真有些微妙。 一只猫在给一个人介绍另一只猫…… 话说这名字是不是有点耳熟? 猫咖啡馆里大概有几十只猫,要让暹罗猫一只一只介绍过去肯定是来不及的,所以他只重点给月见里月见介绍了几只。 比如橘猫福泽谕橘和布偶猫森偶外。 这两只都是这个猫咖啡馆两大组织的首领。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组织?” 为什么你们一个猫咖啡馆还有组织。 而且森偶外这个名字是不是也哪里有点让人觉得耳熟。 将她的疑问当做了纯粹的不解,暹罗猫为她解释了一下这所谓的两个组织:“谕橘和森是武喵社和港口喵手党的首领,这两个组织分别掌管着这里的一楼和二楼。” 月见里月见:“……” 她忽然很想知道,如果福泽谕吉和森鸥外知道有这么一家猫咖啡馆,里面有两个组织分别叫做武喵社和港口喵手党,这两个组织的首领则分别叫做福泽谕橘和森偶外时的表情了。 这家猫咖啡馆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与此同时,正在被月见里月见惦念的正版福泽谕吉和森鸥外则是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与谢野晶子关切地询问自家社长一句:“没事吧,社长?” “没事。”为自己的失态皱了下眉,随即福泽谕吉问道,“乱步回来了吗?” “还没有,乱步先生说他遇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可能会迟点回来。”与谢野晶子问道,“要把月见失踪的事情告诉他吗。” 要是知道月见里月见失踪了,估计江户川乱步半个小时就能回来了。 而只要他一回来,那么他们就能知道月见里月见的踪迹了。 没有再犹豫,福泽谕吉道:“告诉他。” 而另一边,港口黑手党。 森鸥外摸出纸巾擦了擦鼻子,然后对前方正在画画的爱丽丝道:“我听说,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你,说不好是小月亮在想我哦。” “比起想你,我倒觉得小月亮更应该是在骂林太郎你才对。”爱丽丝无情地戳穿了他的幻想,“而且比起这个,林太郎你找到小月亮了吗?” “唔,还没有哦。” “还没有找到是因为林太郎你根本没有让人用心去找吧。”趴在地上画着月见里月见的金发小姑娘抬起头,眼神鄙夷。 “爱丽丝酱在说什么啊。”森鸥外微笑着,一脸自己听不懂的样子,“我只是觉得在找人这一方面,侦探社会比较出色,就把任务委托给他们了,但是没想到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呢。” 爱丽丝:“所以?” “所以。”拧开钢笔的笔帽,森鸥外的唇间泛开笑意,“既然侦探社做不到,那就由港黑来接手吧。” 飞舞的字迹落在纸上,森鸥外用笔尾点了点下颚,“把这次的任务命名为什么好呢——?” “夺月计划,怎么样?”爱丽丝提议。 “就叫——白虎捕捉计划,怎么样?”森鸥外问道。 爱丽丝:“好俗。” “至于委派人员。”森鸥外微微一笑,“就让芥川君和广津先生一起去吧。” 爱丽丝:“林太郎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坏心眼呢。” 于是这下子,则是轮到猫咖啡馆里的中岛敦开始狂打喷嚏了。 第73章 071 中岛敦一脸打了好几个喷嚏才终于停了下来。 “是感冒了吗?”正冈子规问道, “感冒的人可不太适合喝咖啡呢,我去泡茶。”说着,他就要伸手把中岛敦面前已经泡好的咖啡再拿回来。 “不不不, 不用这么麻烦,我喝咖啡就好了!”端起面前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中岛敦不想再麻烦正冈子规,忙喝了一口,然后就被喝进嘴里的液体苦的立刻皱起了脸,“唔, 好苦——” 被他毫不掩饰的表情逗笑了, 正冈子规起身, 从后厨拿来了泡茶的工具, 替他泡了一杯绿茶推了过去:“果然这种天气还是最适合喝一杯绿茶了,我姑且对自己泡茶的手艺还算自信, 尝尝看?” “唔。”犹豫了好一会儿,中岛敦到底还是捧起了泡好的茶。 他先是道了声谢,然后这才小小的抿了一口。 “怎么样?” “老实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指尖刮了刮脸颊, 中岛敦讪笑了一下, “我不太能喝出茶的好坏啦, 不过我觉得正冈先生你泡的很好喝就是了。” “你还真是诚实啊。”正冈子规失笑。 他的目光和蔼而温柔, 宛如一位亲切的长辈。 而后,这位长辈的目光顿了顿, 落在了窗口的位置。 “回来了啊。” 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望了过去, 中岛敦就看到了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座位窗口旁的三花猫:“这只猫是……?” “啊, 这位就是我和敦君你提过的金之助。”正冈子规替中岛敦介绍了一下这只突然出现的三花猫。 “啊,是!”从原本略显轻松的姿势立刻坐直了身。或许是被正冈子规一本正经地为他介绍一只猫的举动所感染了,又或许是因为自家中岛月小姐可以媲美人类一样的行为让他下意识地将猫这种生物有了某种误解,中岛敦双目直视着正蹲在窗口的三花猫,还认认真真地伸出手去要和对方握手,“你好,金之助先生,我是中岛敦,从今天开始会在这里工作,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他俨然是一副把眼前的猫当成了未来同事的样子。 面前的三花猫两条后腿盘在身后,半坐着,颊边的小胡须一翘一翘的,一双剔透的琥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向他伸出手来的银发青年,好像在审视着些什么。 终于,在中岛敦被盯得战战兢兢、颇有些不安地想要收回手之前,面前的三花猫就冲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喵。” 然后三花猫伸出软软的肉垫,将自己的爪子搭在了中岛敦的掌心里,十分人性化的和他握了握手。 正冈子规乐呵呵地替有些发愣的中岛敦解释了一句:“金之助是在欢迎你哦。” “喵。”三花猫应景地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赞同,还是反驳些什么。 正冈子规将合同递给中岛敦:“如果敦君你没有意见的话,签好这份合同就要开始好好工作了哦。” 中岛敦当然不会有意见。 他很感激正冈子规能够收留他和他家的猫小姐,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因此,当正冈子规说完后,他就直接在工作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正冈先生,那我就先下去做营业准备了!”中岛敦道。 看着他干劲十足的背影,正冈子规露出和蔼的笑容:“果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啊,做事风风火火的。” 三花猫:“喵。” “拐骗?金之助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三花猫:“喵。” “你也在这个孩子身上感觉到了吧,他的异能?” 三花猫:“喵。” “这个孩子最开始可是跟我说一直以来都有一头白虎跟着他,伺机要伤害他,劝我最好不要靠近他。人老了,年纪大了,就总是容易心软,被一些事打动,不是吗?” 三花猫:“喵。” “那倒不致如此,这个孩子可比你想的要幸运——他的身边,可是早就已经有了幸运星一样的存在。” 三花猫:“喵。” “唔,那个幸运星一样的孩子啊,让我想想。老实说,我觉得那个孩子也有些不同寻常,说是猫,但是身上的气息却有点像你一样。” 三花猫:“喵。” “不是异能。”回忆了一下月见喵带给他的感觉,正冈子规斟酌道,“那个孩子身上有关于猫的气息很纯粹哦,她带给我的与你相似的感觉只是那份有关于「人的智慧」而已。所以说——”正冈子规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问老友道,“金之助,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猫妖的存在吗?” 坐在他面前的三花猫:“……喵。” 他好半天才喵了一声,看着正冈子规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外星人似的。 “你这样的眼神可是会让我伤心的哦,金之助。”正冈子规依旧笑呵呵的,“不过,你今天会过来我这里还真让我有些意外呢,不是说你的两个弟子最近又开始针锋相对起来了吗。” 听他说起自己的两个弟子,三花猫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相当人性化的摇了摇头,好像是无奈。 正冈子规:“其实我倒是觉得可以理解。” 三花猫歪了下脑袋:“喵?” 他这叫声就好像是在问,哪里可以理解了。 正冈子规又喝了口茶,笑眯眯地:“毕竟他们也都还是孩子,男孩子年轻气盛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顶着猫身壳子的某位老师:“?”男孩子?有这么大岁数的男孩子吗? 正冈子规笑眯眯地解释:“在这个连小学生都开始自由恋爱的年代,我把他们两个至今为止都没恋爱过的单身汉叫做是孩子,应该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吧?” 三花猫:“……”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句话。 其实每次提到这个问题,夏目漱石也是有些遗憾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过上那种有软乎乎的徒孙逗弄,整天不是和老友喝茶赏月,就是弄花听风的退休悠闲日子。 然而徒弟不争气,让他一把年纪了还要盯着他们两个,以防他们打起来。 正冈子规伸手摸了摸好友脊背上柔软的毛发,温声道:“金之助,你看你这总喜欢瞎操心的性格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喵。”听到这句话的三花猫有些不满地勾起尾巴抽了他一下。 正冈子规:“哦,抱歉抱歉,刚才一时间忘记你是个人了,下意识地就摸上去了。” 夏目漱石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正冈子规:“回归正题,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喵,喵喵喵。” “找人?武侦社有关于找人的委托倒还可以理解,港口黑|手|党……你确定不是通缉?” 三花猫摇了摇头,又喵了一声。 像是完全能够听懂他在说什么似的,正冈子规愣了下:“武侦社和港黑在找同一个人,并且要找的人竟然还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这横滨的两大势力同时找人,找的还是同一个人。 并且这个人还是一位女性。 划重点,年轻的女性。 正冈子规唔了一声:“金之助,你觉得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这件事似乎带着某些微妙的色彩啊。” 夏目漱石很想自己的爪子剖开好友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风花雪月:“喵喵喵!”他尤带愤怒的喵了好几声,提醒好友不要想歪。 重点不是年轻,也不是女性。 而是福泽谕吉和森鸥外要做什么。 其实光是武侦社找人,夏目漱石倒也不至于这么担心,他最主要还是担心港黑那里想做什么。 光是把港口黑|手|党和年轻的女性这两个词拉在一起,就不由得带给人一种不安感,夏目漱石忍不住猜测起森鸥外的目的和被两方势力同时寻找的那位女性目前的处境。 “你就是太爱操心了。”正冈子规从窗口抱起猫身的好友,“这样可不好,会老的快的。来,今天就暂时不要想这么多了,好好在我这里放松一下吧。我家的孩子们可是一直都在惦记着你啊——” 说着,正冈子规就不顾怀里拼命挣扎的好友,强行把猫抱了下去。 猫都是通过气息来辨认彼此的,因此,当正冈子规抱着三花猫一下楼,原本待在各自的位置懒洋洋地摇着尾巴或是晒着太阳的猫们便刷的一下,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循着味道的方向望了过去。 中岛敦此时已经换上了工作服,正在招待客人。 见到正冈子规走下楼,他先将一脸幸福的吸着猫的客人点的咖啡送了过去,然后才向着他走去:“正冈先生。” 银发青年的肩膀上还挂着一只黑猫挂饰。 那是月见里月见。 黑猫小姐将两只前爪爪交叠着压在下颚下,两只尖尖的爪子勾住了中岛敦衣服,后腿自然地分开,一条毛茸茸的黑色尾巴顺着重力在中岛敦的肩膀后垂下。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趴在他的肩膀上,只一双猫眼还在咕噜咕噜地转动着,仿佛一只活的黑猫挂饰,可爱的让好几位顾客都忍不住捂住心口,纷纷地向中岛敦打听这黑猫挂饰到底是在哪里买的。 大概是因为常常被人排斥和疏远的缘故,中岛敦显然对这些纯粹的热忱有些不知所措,磕磕绊绊地解释着他肩膀上的是自己的猫,是他家小姐,不是什么猫挂饰。 他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护着肩膀上的月见里月见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敦君还真是辛苦啊。”正冈子规笑道。 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指尖搔了搔脸颊,中岛敦道:“老实说,比起我从孤儿院被赶出来的那些日子,我倒觉得这已经很不错了——啊对了,说起来。”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银发青年从过分腼腆的状态脱出,“正冈先生,刚刚有客人点了咖啡和黑森林蛋糕。咖啡我按照橱柜里你贴着的咖啡豆的标签,搜了一下冲泡的步骤,泡好了,但是黑森林蛋糕……”他不会做啊。 “蛋糕在烤箱里,是我出门前刚刚放进去的,现在应该时间正好。”正冈子规道,“敦君你就把烤箱里的蛋糕端出去吧。” 差点以为要自己做蛋糕的中岛敦这才松了口气:“好的,我现在就去。” “不过不会烤蛋糕可不行啊,敦君可要好好努力呢。” “我知道的。” 中岛敦认真道,“等结束工作后我就去学如何做蛋糕!” “也不用那么麻烦。”正冈子规笑呵呵,“你面前不就站着一个现成的老师吗。” 中岛敦:“诶,正冈先生要教我吗?” 正冈子规笑而不语。 他将怀里抓挠着自己的好友放下,示意中岛敦和他一起去厨房。 见状,中岛敦也忙小心翼翼地将趴在自己肩膀上的,活像只假猫的月见喵托在掌心里放在地上:“月酱也呆在这里吧,厨房对你来说可是很危险的。” 月见喵:“……”这还真是把她当做刚出生的小猫崽了。 不过月见里月见倒也不打算反驳中岛敦的关心,被他从肩膀上薅下来之后,就乖乖地准备走去暹罗猫小规那里。 然而没等她走上两步,她就感觉自己的腹部被一双柔软的大手握住,然后整个人就被抱回了原地:“不可以随意跟着别人走哦。” 月见里月见回过头,对着叮嘱的中岛敦喵了一声:“喵。”我知道了。 然后便打算走开。 结果没走两步就又被抱了回来:“也不可以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月见里月见回头,拍拍自家忧心忡忡的小老虎的手背:“喵。”知道了。 她走了两步,但中岛敦的手却又将她抱了回来:“更加不可以去碰那些看起来就很危险的东西。” 月见里月见:“……” 有完没完。 “咳。”正冈子规轻咳了一声,收住了笑声。 他拍拍中岛敦的肩膀,“放心吧,金之助会照顾好月酱的。” 而后他笑眯眯地去看猫身的好友,“对吧,金之助?” 夏目漱石:“……” “你看,金之助默认了呢。” 夏目漱石:他不是,他没有。 他虽然因为异能而变成了猫,但说到底芯子里可是人类,怎么可能跟奶爸一样去照看一只小奶猫。 连两个弟子都是放养的夏目先生表示拒绝。 更何况在这猫咖啡厅里,又能有什么样的危险—— 夏目漱石正这么想着,而后一回头,就看到小小只的小奶猫正站在一桌客人的桌子下,仰着头,一双黑玛瑙一样的猫眼湿漉漉的,引得这桌的两个女孩子发出尖叫:“啊啊啊啊,好可爱!” 黑色的小奶猫歪了下脑袋,像是全然没听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似的,淡粉色的小鼻尖动了下。 然后她前肢在地上一撑,有些艰难地直立起两只脚,两只小爪子向上伸起,一跳一跳地去够桌子上的正冒着热气的咖啡杯。 “啊啊啊啊啊!太可爱了!”两个女孩子全然未曾注意到月见里月见是打算伸手够她们咖啡杯,完全地沉浸在了吸猫的美好中,看着小奶猫直立着两条腿在面前一跳一跳的,喉咙里发出撒娇似的“咪呜,咪呜”声,两个女孩子只觉得自己幸福地快要晕过去了。 也只有夏目漱石看着月见里月见直立着一蹦一蹦的想要去够她们桌上的咖啡。 眼看着月见里月见那毛茸茸的,连肉垫都是粉嫩嫩的颜色的小爪子真的要勾到咖啡杯了,夏目漱石迅速地冲了出去。 危险—— 他张嘴就咬住了月见里月见的后颈,将她从桌子底下叼开到一边的空地上。 确认了她已经离危险源远远的了,夏目漱石这才松了口气,将她放在地上,然后一脸严肃地训诫道:“喵喵喵喵喵喵!”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呢!要是咖啡掉下来的话,你会被烫到的! 等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叼到了一边的月见里月见:“?” 发生了什么? 他在说什么? 等等,她刚刚不是还能听懂暹罗猫他们说话吗,怎么现在听猫讲话就又变成了喵喵喵的声音。 还是说,这是猫溺泉的诅咒突然失效了。 月见里月见思索着自己怎么突然没办法听懂猫语的原因,但她此时的神情落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就是还没有两只手掌大的小奶猫眨巴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猫眼,乌黑的眼睛圆润清透,跟在清水里泡着的玻璃珠子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猫咪自带的萌系光环。 大眼睛的小奶猫歪着脑袋,毛茸茸的脸上满是懵懂的疑惑,好像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教训似的。 她甚至还抖着自己脸上的的猫胡须,小耳朵折成了飞机耳,耷拉了下来,三瓣嘴也下撇,一幅被骂了好委屈的样子。 曾经对着两个弟子甚至都能上手揍的夏目漱石突然教训不下去了:“……” 两只猫的互动在一旁的两个女孩子看来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即便她们都极力捂着嘴,不想打扰到别人,但那几乎要随着眼泪涌出来的幸福感却还是在哽咽声中响起:“太可爱了,我想偷猫!” “组团偷猫吗,今天晚上我们就来!” “这是爸爸和女儿吧,撒娇卖萌的小可爱女儿和明明很生气但是对着女儿就什么气都撒不出来的爸爸,呜呜呜我死了!” “美香坚持住啊,偷不到猫,你死了也是死不瞑目啊!” 能够听懂她们对话的月见里月见:“……” 同样能够听懂她们对话的夏目漱石:“……” 两只当事猫陷入了齐齐的沉默。 半晌,到底还是月见里月见先动了动。 而后夏目漱石就看到面前奶呼呼的,像颗黑色毛球一样的小奶猫颤了颤自己淡粉色的鼻尖,然后脑袋往前一凑,就对着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喵。 “喵。”谢谢。 夏目漱石虽然打断了她想用热咖啡淋到自己身上恢复人身的打算,但是他应该也是出于担心她,所以才把她叼到了一边,所以月见里月见还是客客气气地和他道了声谢。 她认真地道谢。 然而那奶声奶气的道谢声落在夏目漱石的猫耳却只让他觉得耳朵黏糊糊的。 小奶猫看起来奶呼呼的,就连声音也同样是奶呼呼的。 跟刚出炉的豆沙包似的,又软又甜,让夏目漱石听着忍不住想摸摸这小家伙的脑袋。 是的没错,虽然月见里月见听不懂夏目漱石的喵叫声,但是夏目漱石却能听明白月见里月见的喵叫声。 小家伙满是稚气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才几个月大,这让夏目漱石本就不舍得再教训她的心头更软了些。 而后就在对着曾经的两个弟子铁石心肠,但对着小奶猫却莫名心软的夏目老师打算换个语气,更加婉转地让小家伙离这些会烫到她的东西远一点时,他就发现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小猫崽不见了。 一转头,小猫崽竟然换了一桌客人去够桌子上的热咖啡。 夏目漱石:“……” 没办法,三花猫只好又再次将小奶猫叼到了一边,并且严加看管。 谁知小家伙看着又乖又软乎,奶呼呼的,偶尔被他从嘴里放下时还会在地上打个滚,跟团软绵绵的团子似的,被他叼到一边后还会奶声奶气的道谢,但就是屡教不改。 前脚道完谢,眨着湿漉漉的猫眼叫着他先生,后脚他眼睛刚一移开,她就又跑去勾那些热气腾腾的水或是咖啡了。 夏目老师表示很生气:“不可以再碰桌子上的东西!” 他很有气势地警告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小猫崽,根本就没想过面前的小家伙会听不懂自己的话。 其实说实话,月见里月见也很头疼。 面前的大猫一次又一次地打断她想用热咖啡浇到自己身上从而恢复人身的打算,但从大猫的动作里,她又能够读懂对方其实是在担心自己。 她没办法责怪一只担心自己的猫,又因为天性不善言辞和她听不懂对方再说些什么的缘故,她只能委屈巴巴地将自己盘了起来,连一堆猫耳都折成了飞机耳,看着沮丧而可怜兮兮的。 夏目漱石的心头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他开始想着这不省心的小家伙到底是要干什么。 说起来,她这么频繁地想要去够桌子上的咖啡,该不会是渴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三花猫顿了下,而后转身,几个轻跳,就瞬间没了身影。 月见里月见看了眼他消失的身影,猫耳朵刷的一下又立了起来,但想到每一次试图去勾桌上咖啡最后却都被三花猫叼到一边去的经历,那对猫耳很快便又耷拉了下来。 她继续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猫蚊香。 月见里月见低着头。 好一会儿,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月见里月见抬起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身边的三花猫朝自己喵了一声,然后他的猫爪子一推,将一杯水推到了自己面前。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福灵心至,竟然猜到了夏目漱石找水回来的原因——这只大猫该不会是以为她刚才去够咖啡是以为她渴了,所以现在才找了水来给她喝。 说不清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样的情绪,月见里月见动了动自己的三瓣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 她低下头在水杯里舔了一小口水,然后用小小的爪子把还剩下大半的水往夏目漱石的方向推了过去,喵了一声:“喵。” 先生也喝。 突然就被萌到了的夏目漱石:“……” 这到底是谁家的小天使? 好像在瞬间忘记了这小家伙在自己一转过头就去够桌上咖啡的坏事,夏目漱石此时满腔的老父亲的欣慰和温柔。 等正冈子规烤好了蛋糕和中岛敦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夏目漱石已然完全成为了一位新晋的猫爸爸,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奶猫,听着小家伙用奶呼呼的声音叫着他先生。 表情复杂的正冈子规:“金之助,说好的不当奶爸呢?” 夏目漱石:真香。 只要是人类,就终究逃不过真香定理的诅咒。 哪怕你是一只会变成猫的人类也一样。 然而猫爸爸刚一上位,就在晚上的时候遇到了事关女儿贞|操的问题。 看着某个不受控制变成白虎,然后把自家女儿压|在|身|下一通舔的某只白虎,刷的,新晋猫爸爸露出了自己尖尖的爪子。 第74章 072 “呜哇, 背好疼……”将一杯伯爵奶茶送到客人的桌上,中岛敦在走去厨房的路上扶住了自己的腰,全然没有自己化作白虎时的记忆的青年小声地嘀咕着, “我明明昨天晚上是睡在二楼的床上的啊, 为什么一觉醒来却在一楼的地板上。睡在地板上也就算了, 也不是没睡过, 但为什么我会觉得全身都痛啊, 好像被谁揍过了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 昨天似乎没有再遇见那头白虎了呢。”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中岛敦笑了下, 但不过瞬间,他就啪的一巴掌糊上了自己的脸, “什么不幸中的万幸啊, 虽然说没遇到白虎,可是咖啡馆却不知道为什么被炸了啊!” 好在爆炸波及的范围不大,收拾一下勉强也还能继续营业。 “先是莫名其妙被一只白虎紧追不放,然后是好心收留我的正冈先生名下的咖啡馆被炸了。”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中岛敦有些无精打采的, “老实说我该真的不会是什么灾星转世吧,谁遇到我都没什么好事呢……正冈先生说和我没关系, 但怎么会和我没关系呢。” 其实真的和他没关系的银发少年苦笑着,惹来了挂在他肩膀上, 全权充当猫咪挂饰的月见喵一个摸摸。 “是在安慰我吗?”被自家猫小姐的这个动作暖到了的银发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弯起唇角, 指尖戳上小猫崽毛茸茸的脸颊, 眼神温柔,“我没事的,月酱放心吧。” “喵。”犹豫了一下,月见里月见到底是没拍开他戳着自己脸颊的手。 就当是安慰他好了。 知道谁才是爆|炸案的真正元凶的小猫崽轻轻晃了下尾巴,而后就闭上了眼睛,随自己的这位名义上的主人对自己戳戳捏捏的。 咖啡馆里偶尔有看着他逗猫而一脸艳羡,大着胆子上前询问能不能让自己也摸一下的客人,中岛敦早已是从原本的手忙脚乱变成了现在的游刃有余。 “抱歉,这是我家的小姐,她不是这家咖啡馆的猫。” “是活的,是真的,不是挂饰。” “不不不,月酱她概不出售。” “摸摸——?这个要我家小姐她愿意才可以。” “失礼了,厨房里还需要我,我现在必须得离开了。” 他礼貌而周全地拒绝了每一位试图上来撸猫的人,而后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抱着猫躲进了厨房。 或许真的是因为很有家政天赋的缘故,正冈子规昨天才刚刚教完他烤制蛋糕和饼干,中岛敦今天就已经能够很熟练地上手了。 摆脱了厨房,正冈子规现在正悠悠闲闲地在咖啡馆的二楼里喝茶看书撸猫,退休生活过得无比悠哉闲适——至少比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夏目漱石的退休生活要舒服得多。 “呼,每天都有人过来问月酱你是不是玩具挂饰呢。”收拾的无比整洁的厨房里散发着奶油和烤制好的饼干融在一起的甜味,中岛敦一边对着还挂在自己肩膀上,尾巴自然地在他的左肩处垂落下来,像挂钟的下摆一样极有节奏感的晃着的小猫崽,一边戴上手套,从烤箱里端出了烤制好的猫饼干,“怎么说才好呢,月酱你还真是很受欢迎呢——唔,这是我按照教程做的猫饼干,要尝尝看吗?” 将烤盘里做成各种她的样子的小饼干斜过来放到她面前,中岛敦问道。 月见里月见:“喵。” “那放凉了以后就给你吃。”猫的味觉很发达,舌尖很敏感,因此不能喂他们吃太烫的东西,常说的猫舌头也就是这么来的,“对了,到时候也分一点给金之助他们吧。” 月见里月见:“喵。” 她没有意见。 “说起金之助。”说到那只被正冈子规叫做金之助的三花猫,中岛敦将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露出了很是不解的表情来,“其实我有一个从早上起就一直想问的问题——我是哪里惹他生气了吗?” 明明昨天刚刚见面的时候关系还挺融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过去了一个晚上之后,他就突然对他一脸的敌视,一爪子挠在他想摸摸自家猫小姐的手上不说,还总是跳过来把他家猫小姐叼走。 现在也是。 中岛敦努力让自己无视那道从厨房的门外传来的,死死地盯着他的尖锐的目光。 从他家月酱跳到他肩膀上后,金之助就一直以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那种眼神总让他有一种下一秒自己就要被他伸出爪子干|掉的错觉啊。 中岛敦当然也询问过正冈子规。 正冈子规和金之助相处了那么久,总能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敌视他的原因吧。 然而中岛敦得到的却是正冈子规很是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可能是——迟来的父爱吧?” “父爱?” “恩,一把年纪了还无儿无女,只有两个不省心的徒弟的老人家无处挥发的父爱。” “……徒弟?” 这句话的槽点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中岛敦一时之间都难以抉择自己吐槽什么好。 “就是敦君你昨天看到的那两只打架的橘猫和布偶猫。”正冈子规笑眯眯道,“白肚的那只大橘猫是福泽谕橘,蓝眼睛的那只布偶猫是森偶外,他们是金之助的两个徒弟,也是两个猫组织的首领。” 中岛敦:“是……是吗。” 干笑着,中岛敦觉得自己简直槽多无口。 先不说猫为什么会有徒弟,猫组织的首领是什么啊。 为什么猫也有组织,也有首领的啊。 想起正冈子规当时那明摆着就是在调侃的笑容,回过神来的中岛敦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桌上的猫饼干被放的跑去了一点热气,他拿起一块饼干,正要掰碎了喂给自家猫小姐,耳朵就敏锐地听到了有人推开了店门,带动门上挂着的铃铛发出了一声叮铃的响声。 中岛敦忙走出厨房。 他正要接待客人,但才刚走到大厅,就看到了一群四肢抓在地上,整个后背弓起,发出了恐吓声的一众猫们。 中岛敦:“?”发生了什么。 才刚走进这家店的福泽谕吉:“……” 猫厌体质就真的是猫厌体质,哪怕是猫咖啡馆这种地方的猫也毫不例外。 面上依旧板着脸,冷硬的表情似有若无的透出些肃杀意味的社长先生实际上却在心里小小的委屈了一下。 福泽谕吉是为了找月见里月见而来的。 月见里月见的陡然失踪到底还是在侦探社掀起了一阵波澜,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江户川乱步即刻赶了回来。 但由于这一次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就连月见里月见失踪的消息也是港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透露给他们的,连江户川乱步也无法在第一时间推断出月见里月见的去向。 “——不过,这也难不倒身为名侦探的我!”露出得意的笑容,侦探先生从抽屉里找出马克笔和地图,刷刷的几下,就在地图上圈出了几个红圈圈,“这是小月牙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就是江户川乱步所圈画出来的其中一个地点。 自家的小孩儿不见了,福泽谕吉当然也不会有心情想撸猫。 实际上他只是想问问这家店主是否有见过月见里月见,但即便如此,被一整家店的猫敌视排斥,这对一个猫控而言还是挺受伤的一件事。 好在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福泽谕吉也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猫厌体质,拢了拢衣袖,便准备离开换家店问问。 然而他的手才刚刚碰到玻璃门,一道小小的力道就从他的和服下摆传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 银发男人低下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团毛茸茸的黑色团子。 “喵喵喵!”毛团子伸出小小的爪子抓在他的和服下摆上,喉咙里发出细细奶奶的焦急叫声。 她抬起头,爪子勾着他的和服,不住地冲他叫着,“喵喵喵!”谕吉先生,别走。 被抓住了衣服的福泽谕吉就仿佛像是被雷劈中似的一动不动的,只任由小奶猫抓着他的衣服叫着。 “喵喵喵!”谕吉先生,我是月见里月见。 “喵喵喵!”谕吉先生,乱步先生在哪里? 抓着福泽谕吉的衣服拼命地叫了好久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月见里月见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男人虽然是两眼一错不错地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但实际上他的眼睛却毫无焦距,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刺激到了似的,只是下意识地看着脚边那小小的一团奶猫。 是猫——! 是活生生的猫——! 是活生生的向他靠近的猫——! 月见里月见:“……” 被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的月见里月见:“……喵?” 谕吉先生,你还好吗? 月见喵有些担忧地伸出自己的小爪子,仰头喵喵叫着,朝他伸出了小爪子。 她此时的外形是少见的四蹄踏雪,脊背的皮毛是黑色的,和她的眼睛一样,可四只爪子和肚皮却是雪白的,看起来又软又小,像团黑白相间的棉花糖。 而现在,这团棉花糖向福泽谕吉伸出了自己同样小小的爪子。 她的爪子是淡粉色的。 雪白的毛发间滚着一团软乎乎的淡粉色的肉垫,可爱的几乎不可思议。 福泽谕吉定定地看着那只朝他伸来的小爪子,板正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因为常年浸淫剑道,再加上早年做的工作的缘故,银发男人的眉眼间总是带着淡淡的煞气,他的眼神清冽又深邃,总让人觉得好像凑到他眼前轻轻地嗅一嗅,就能从他的眼底嗅到某种未干的血腥味和冰雪的味道。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味道同时凝在他的眼眸里,碰撞出他周身锋芒毕露的压迫感,猫是无比敏感的动物,这也就是为什么没有猫愿意靠近他的原因了。 而月见里月见与其说是猫,倒不如说是有着猫身的人更为准确,她虽然有一部分的习性免不了的带上了猫的味道,但骨子里到底还是人,因此福泽谕吉身上的压迫感对她而言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不适。 更何况要论手上的鲜血,第三世里她所杀的人也并不少。 月见里月见嗅不到福泽谕吉身上那股让猫觉得危险的气息——又或者说,即便她嗅到了,只要他是福泽谕吉,那么即便她再怎么顶着浑身的不适,也仍然会靠近他,为他所担忧。 看清了她黑色的猫眼里晶莹剔透的纯然关切,有那么一瞬间,福泽谕吉只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只猫的身上看到了那个黑发少女的身影。 老实说,福泽谕吉在最初见到月见里月见的时候就觉得她像某种小动物。 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她像是一只安静又沉默,只默默地守护着一切她所爱的人的狗狗,但后来,随着脑海中破碎的画面与记忆越来越多,他却反而更觉得她像是一只失去了一切,所以只死死地抓着手里仅剩下来的最后的东西的遍体鳞伤的猫,而那些他所以为的守护陪伴,在之后的他所看来反而更像是孤注一掷的困兽之斗。 想到月见里月见,福泽谕吉稍稍地有些出神。 而后等他再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弯下了腰,用自己的指尖按上了月见喵富有弹性的肉垫。 福泽谕吉:“……” 月见里月见:“……” 有些探究地看向了这只和自己指尖对着肉垫的小猫崽,福泽谕吉越看便越是觉得她和月见里月见莫名地相似。 他皱起眉来,看到最后,甚至把月见喵从脚边抱了起来,细细地端详着。 这只猫…… 察觉出了他身上浓浓的怀疑感,月见里月见的猫眼亮了亮。 她的尾巴不自觉地缠上福泽谕吉的手腕,肉垫碰着他的指尖,在他的手背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哪怕他无法辨认猫身的她,但在她写下名字后,他总应该知道她的身份了。 果不其然,当肉垫在他的手背下落下了自己名字的最后一划后,月见里月见看到福泽谕吉用力地皱了下眉。 月见喵:谕吉先生认出我了! 福泽谕吉:这只猫……可能是月见养的! 完美地误解了月见里月见身份的福泽谕吉理着月见里月见见到自己时的种种反常行为,排除掉这就是月见里月见,他家小姑娘的灵魂寄身在一只猫上等等不靠谱的推论,福泽谕吉得出了一个结论。 ——眼前的这只猫是月见里月见养的。 对月见里月见和自己完全性相反的猫薄荷体质深有体会,福泽谕吉丝毫不怀疑如果她想养猫,会找不到一只愿意跟着她的猫。 根据乱步的推断,月见应该是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被人带走的。 关于这个推论,几乎整个侦探社的人都默认了那个将月见里月见带走的人不怀好意,否则为什么月见里月见会失联。 作为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知道自己对于侦探社而言等同于镇|定|剂。 有他在后方坐镇,侦探社的其他人才能够更加放心大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去做他们的事。 这一次月见里月见的失踪,福泽谕吉其实也想佯装和平时一样,毕竟在找人这方面,他也无法帮上什么忙。 但他坐在办公室里,不知道为什么的却总是无法静下心来。 幻想着月见里月见被人带走之后会受到什么伤害的念头总是和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一起,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中。 那是不知道何时发生,又来自何处的记忆—— 他能看到那些画面是漆黑的,只有熟悉的声音隐隐传来。 “谕吉先生,我要走了。” “今年的新年礼物是我织的围巾,谕吉先生的是灰色的,乱步先生的是绿色的。” “伤后的护理我已经写下来贴在冰箱上了。” “谕吉先生之前说想吃的米糠酱菜我也已经做好放在冰箱里了。” “在我离开后,直到谕吉先生你重新回家——啊不,回江户川宅的这段时间里,我也已经请好了小时工,请国木田君多注意一点乱步先生。” “对不起,谕吉先生,以后又要把这些事重新压回你的身上了。” “对不起,谕吉先生,我没办法和乱步先生告别,就只能擅自和你说这些——因为是乱步先生的话,一定会一眼就看穿我要离开了吧,但是我在这里只会造成你们的负担。” “对不起,谕吉先生。” 她一声一声地说着抱歉,声音冰冷而空洞,明明像是要哭出来了似的,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毫无波澜的。 终于,她在那一声对不起之后沉默了许久,才又重新开口道。 “对不起,谕吉先生,害你受伤了。” “对不起,谕吉先生,我还是浪费了你给我的机会。” “对不起,谕吉先生,我想走的路,依旧还是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 “对不起,谕吉先生,我的样子好像吓到了医院里的其他人,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对不起,声音沙哑而微弱,迷茫又无助,像是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对不起,谕吉先生。” “再见,谕吉先生。” 他在那片漆黑中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 那一瞬间,他的胸腔里堵着温柔又酸涩的痛苦。 他想严肃地斥责她,又想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但他最想的,却是想告诉她——没关系。 或许是因为记忆中的他,和看到这些破碎画面的他叠加在一起的迫切,眼前的漆黑终于从中被劈开了一道白光,而后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福泽谕吉看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医院。 紧接着他看到了那道打开病房门,正要离开的身影。 那个少女侧过了脸,露出了一张缺乏表情的脸。 她的发丝和指尖都染着猩红。 她转过头,一只眼睛掉着眼泪,一只眼睛覆着鲜血。 福泽谕吉听见她又说了一遍:“对不起,谕吉先生。” 那段破碎的记忆让他终究还是没忍住,站起身,和侦探社的其他人一起,去江户川乱步圈下的这几个地点找寻月见里月见的踪迹。 那段像是属于他,又像是不属于他的记忆让福泽谕吉原本对月见里月见的担忧又硬生生地加了一倍。 以至于在看到他所认为的线索时,他抱起了眼睛晶晶亮的月见喵,也不管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一只猫那么认真的对话会让别人觉得他有多奇怪,诚恳地问道:“你的主人在哪里,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月见喵:“?”她怎么没听懂他说了什么。 说好的写下名字之后就能知道她的身份的呢? 哦你说软乎乎的小爪子按在手背上,谁还有那个心思去感受可爱的猫猫在自己的手上写什么呢。 第75章 073 在继每天都被迫被白虎舔毛和如何恢复人身, 月见里月见的猫生又再度迎来了一道难题。 ——那就是怎么让福泽谕吉相信自己就是月见里月见。 其实如果这个时候只要江户川乱步在场,那么侦探先生很轻易地便能认出来她的身份。 但是偏偏,这一次的江户川乱步没有跟在福泽谕吉的身边。 于是怎么自证自己的身份就成为了月见里月见此时最大的难题。 没有办法用喵喵声来传达自己的想法,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对方的手背上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月见里月见有些焦躁地甩了甩尾巴。 她试图用别的方法告知福泽谕吉自己的真实身份,然而面前的黑发男人却已然将她放了下来。 “喵?”被放下来, 四只脚踩在地上的小奶猫一脸懵逼。 她仰起毛茸茸的小脸, 愣愣地看着福泽谕吉仍旧板着脸,但是细看却能察觉到一丝懊恼的神情。 也不知怎么的,月见里月见总觉得自己像是读懂了对方此时神情所表达的意思。 福泽谕吉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月见里月见的失踪而一时间太过慌乱,以至于竟然会觉得一只看起来好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能带着自己找到人。 有些懊丧地折了下眉头, 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在猫咪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便决定不在这里继续耽误时间, 快步走出了这家猫咖啡厅。 根本来不及拦住他, 眼睁睁地看着福泽谕吉离开的月见里月见:“……” 当猫真的太难了。 生活不易,连猫猫都忍不住想要叹气。 看着毛茸茸一团的小猫崽恹恹的, 就连原本总是时不时在身后甩着的尾巴都垂了下去,尾巴尖扫在地上, 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 中岛敦这才走上前, 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 银发青年先是伸出自己的手掌贴合在黑猫姑娘毛发柔软的脊背上,试探着摩挲了两下, 见掌心下的小奶猫并没有表现出抗拒, 这才用双手从她的腰侧抚在柔软的肚皮上, 将她整个抱了起来,轻声问道:“刚才那个人——是月酱以前认识的人吗?” 他抱的小心翼翼的,问的也同样小心翼翼。 月见里月见没去抬头看他,依旧皱着肉粉色的小鼻头靠在他的怀里,只身后的尾巴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手腕。 中岛敦知道,这是她习惯性撒娇,开心或是默认的动作。 于是他的声音更轻了些,手指勾了勾她缠在自己手腕上的尾巴尖:“那月酱要跟他走吗?” 怎么走,福泽谕吉根本就当她是一只普通的猫。 被戳到痛脚的月见里月见面无表情地松开了缠在中岛敦手腕上的尾巴,转而抽在他的手背上。 而被她抽了一尾巴,中岛敦竟也不觉得生气。 因为这个动作本身就包含了一种拒绝的意味——不是拒绝他,而是拒绝和刚才那个像青竹一样连笔挺的脊背都带着一种浓浓的不可弯折的高洁气息的银发男人。 他的眼眸倏地亮了起来,唇角也不自觉地弯起。 纵然他已经很努力地去压制脸上浮起的笑意,但那满脸的雀跃和轻快的声音却依旧无法掩藏他的好心情:“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先一起去吃猫饼干吧。” 中岛敦其实也知道眼下的情形他其实不应该觉得那么开心,可他到底还是太过年轻,少年的眼睛里总是藏不住心事。 和月见里月见一样,中岛敦的各种情绪也总是轻易地能从那一双金灿灿的眼眸里读出来。 就像是最初和月见里月见相遇的时候,他的眼睛是一片浅浅的金色,看上去就像是被云朵遮住的太阳,空茫茫的,在那只小猫崽将自己的尾巴缠上他的手腕时,他眼中的金色才如拨云见月,重新恢复了原本的亮度。 在月见里月见拒绝别人的触碰,却总是将自己挂在他的肩膀上,充当他肩头的一件移动猫挂件时,他的眼睛又像是刚出炉的从中间被掰开的红薯,甜甜糯糯的黄金色,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甜甜的。 而在她从自己的怀里跳下,向着别人跑去时,他的眼睛却又像是被刷上了一层灰色的颜料,毫无活力又委屈巴巴的。 然而当月见里月见又跳回了他的怀里,他眼中灰暗的阴霾却又在瞬间被一扫而尽了;月见里月见将尾巴缠在他的手腕上,他的眼睛更是越发亮晶晶的,就像是满天的星星和金色的流沙揉在了一起,闪动着轻而易举就能被满足的温柔。 中岛敦其实很清楚他和月见里月见之间的关系。 虽然他说过,他们是家人,但是他们两个大概都很明白,这所谓的家人关系也不过是因为一个意外的相遇而偶然组合在一起的。 在遇到他之前,月见里月见遇到过谁,做过什么事,她的父母是谁,又为什么把小小的她一只猫丢在公园里,这些他都不知道。 但那时候的少年人却只天真地单方面地认为她的过去一定不那么温柔,所以才会让他在公园里捡到她。 他想,他的月酱一定是在他所看不到的曾经受了很多的委屈。 他无法保护过去的她,那么就一定要好好保护现在的他。 然而他这样的念头却在福泽谕吉走入店中,月见里月见毫不犹豫地从他的怀里跳出去的时候变成了满腔的委屈和茫然。 那是好像再度被抛弃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过去还没从孤儿院被赶出去时,中岛敦便已然能够频繁的感觉到了。 那时候小小的他也还不解,为什么都是孤儿,都是被收养在这家孤儿院的孩子,可他却要遭受那么多的不公,那么多的折磨。 有时候甚至明明是别的孩子的错,可只要有自己参与在其中,那么孤儿院里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最后都会觉得错在他的身上——哪怕他根本都没做。 压抑和委屈与日俱增,小小的少年每一天都在觉得自己是被整个孤儿院所抛起、排挤的。 那种感觉如影随影,无时不刻不伴随着他,以至于最后真的被院长从孤儿院里赶出来时,他竟然没有太多的惊讶,就仿佛是早已料到了自己会被整个孤儿院所抛弃一般。 但当黑色的毛团从他怀里跳出去时,那种感觉却又是不一样的。 那是比曾经在孤儿院所感觉到的还要强烈的被抛弃了的感觉—— 就好像是常年待在黑暗中的人偶一触碰到了光,然后却又在须臾又回到了黑暗里的感觉。 整个世界在刹那都变成了黑色,冰凉遍过身体,中岛敦在那一瞬间甚至有一种一无所有的感觉。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其他的好心人,毕竟这世界那么大,他被赶离孤儿院独自流浪,所遇见的人中虽然是有坏人,但是却也总是不乏善良温柔的人。 可即便那些人再怎么温柔,说到底他们都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但唯有月见里月见是不一样的。 孤儿院的孩子从未有过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只有月见里月见——这是真正「属于」中岛敦的。 从没有归属感的孤儿院离开,和看着属于自己的月见里月见离开,这对于中岛敦而言,既是相同的感觉,也是不同的感觉。 “猫饼干现在应该已经凉下来了,今天允许月酱你多吃一点哦。啊对了,我最近有在学猫咪吃的小鱼干是怎么做的,一会儿做好了就请月酱你尝尝看味道吧。” 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崽的银发青年喋喋不休的说着。 他清秀的面容上半是忐忑的腼腆,半又是小心翼翼的温柔。 月见里月见的尾巴从他被自己刚刚抽了一下的手背上轻轻划过,她仰起脸看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主人,只觉得他明明是在和她商量着一会儿要做什么好吃的给她吃,可他的每一句话却都仿佛像是在说—— ——不要离开我。 ——我知道自己有多糟糕,我知道自己你或许实在很想离开我,但是,可不可以,就在我身边再多呆一会儿? 就一会儿。 明明是流露出了那么温柔的神情,但是却好像自卑地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 猫咪漆黑的竖瞳盯着面前早已用一双眼睛就已经把自己的情绪暴露的一干二净的青年,猫眼轻轻地闭了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月见里月见将自己的尾巴缠上中岛敦的手腕,然后抬高了自己的手,露出了一点白花花的柔软肚皮和两只雪一样的爪子。 柔软的肉垫在中岛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盖上了他的脸颊:“唔?” 因为粉色的肉垫拍上脸颊,所以中岛敦的脸微微的有些变形。 他顶着一张有些变成0型的脸眨巴了下眼睛,看着自家猫主子很是人性化的在自己面前露出了一种“以前不是总想蹭我的爪子吗,今天就让你蹭个痛快好了,只要你别再露出那种表情”的神情。 很奇怪的,月见里月见的脸上明明就被漆黑的猫毛覆盖了个彻底,她甚至都没发出喵喵的声音,但中岛敦却在她的眼睛里读到了这样像是安慰,又像是纵容一样的意思。 他愣了愣,而后瞬间笑了起来。 暗金色的眼眸再度变得金灿灿的,像是融化的黄金一样滴淌下来蜂蜜一样的亮色,中岛敦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将那只搭在他脸上的肉垫垫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喵!”月见里月见有一瞬间的炸毛,但看着面前银发青年那纯粹的笑容后却还是抚下了弓起来的脊背,忍了下来。 算了,只是亲一下手而已。 看到了她被自己亲了一下肉垫时的炸毛反应,中岛敦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他却也没有再去亲她肉垫,只是把她的小爪子按在了自己的脸上,感受着那软软小小的,富有弹性的肉球按在脸上的触感,闭了会儿眼睛,这才像是被充满了电似的抱着他家的黑猫姑娘快步向厨房走去。 “好——我们去吃猫饼干吧。” “喵。” “再倒一些牛奶。” “喵。” 他的月酱啊—— 抱着怀里一声又一声的喵,好像是在回答着自己的月见里月见,中岛敦想道。 他的月酱啊,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小猫—— 胸腔里曾经因为不公和偏见而委屈迟钝的心口就像是被猫咪软乎乎的肉垫轻轻抚过一样,中岛敦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他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绪将他的心尖填的满满的,让他止不住的就想笑起来。 他止不住的傻笑,而另一边,夏目漱石则是陷入了沉思。 不同于听不懂猫语的福泽谕吉和中岛敦,刚才月见里月见抓着福泽谕吉和服的那些喵喵声于此时猫身的夏目漱石而言毫无障碍。 但也正因为是听懂了黑猫姑娘的那些喵喵声代表的意思,夏目漱石此时才会陷入沉思。 他的猫闺女刚才拽着他家弟子的和服好像在说自己叫月见里月见。 他记得,他的两个弟子同时在找的那个女性好像也叫月见里月见。 难怪横滨的两大势力同时找一个小姑娘,但是却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 因为人家变成猫了啊。 谁又能想到自己要找的人竟然是一只猫呢。 这姑娘还真是在许多方面都和他像的出奇。 夏目漱石忍不住想。 三刻构想实现后,他就隐退了,本来是想一个人过悠哉悠哉的退休生活的,但是却不成想他这个老头子都已经是局外人了,却还有那么多人惦记着他,想要找到他。 没办法,夏目漱石只好用异能将自己变成了一只三花猫,在好友正冈子规这里打磨时间,或是以猫身穿过横滨大大小小的街道。 没有人会想到街头随意窜过的一只三花猫会是三刻构想的提出者——夏目漱石。 在夏目漱石退隐时,森鸥外和福泽谕吉也曾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的派人找过他。 但每每派出去人,事后却总是失败而归。 可以说他和月见里月见都是曾被横滨的两大组织同时出动人手寻找,最终却都没能找到的存在。 并且他们还都是变成了猫身——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巧合了。 同样被港黑和侦探社寻找,同样变成了猫身,又同样来到了这家猫咖啡馆。 如果不是夏目漱石很确定自己的身份除了正冈子规外没有人知道,而他又将毕生的时间奉献给了这个城市,他都要以为这是哪儿来的模仿者,又或是他遗留在外的女儿。 想到小猫崽面对自己时那软乎乎的尊敬,夏目漱石的猫胡须抖了两下,三瓣嘴似乎隐隐抿出了一个弧度,而后他几个起跳,就轻盈地到了二楼。 他伸爪推开了一间隔间的大门。 房间里,正在看书的正冈子规连头都没抬一下就知道了是谁来了:“怎么不在下面看着你家的小姑娘了。” 他话一出口,就是满满的调侃,夏目漱石却也不介意,轻盈地跳上了桌面。 正冈子规这才将视线从手上的书本上移开,落在了面前的三花猫身上,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你可是让敦君替你背了一口不小的黑锅。” 几十年的朋友了,今天早上下楼一看到案发现场的爆|炸痕迹,正冈子规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这件事和中岛敦无关,但偏偏那个少年却露出了一幅诚惶诚恐,不安又歉疚的表情,反而是眼前的这个罪魁祸首却将身后的尾巴高高竖起,一脸“和我没关系”的理直气壮。 正冈子规险些笑出声,最后还是好好安慰了无端天降黑锅的中岛敦,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安心地住下去。 “我记得你昨天可是还挺喜欢他的,怎么一个晚上就变了态度了。”正冈子规问夏目漱石。 那么多年的老友了,他要是不知道这是老友的使坏,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正冈子规也很清楚,老友的使坏并非是怀着恶意的,否则他早就能不动声色地解决掉中岛敦了,他的使坏更类似于—— 想了好一会儿,正冈子规才勉强地想出了一个比喻,岳父看未来女婿不满,总想给人使点绊子的这种不满。 他觉得这个比喻怪怪的,但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比这个更为恰当的比喻了。 正冈子规呷了口茶,而后就听到了老友的回答:“喵喵喵。” “噗——咳。”他吓得险些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连咳带呛地咳了好几声,正冈子规才终于缓了过来,眼神有些难以言喻地看了眼面前猫身的老友:“金之助,你是不是当猫当的太久了?” 是不是当猫当的太久了,真的以为自己是一只猫了。 所以才会对一只猫生起浓浓的父爱。 夏目漱石:“喵喵喵。” “这个孩子难道有和你一样的异能?”听到老友的解释,正冈子规皱起了眉,然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侦探社和港黑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孩子?” “喵喵喵。” “那这个孩子可真是不得了啊,连福泽谕吉都出了侦探社来找她。”正冈子规先是感叹了一声,但随即却又担忧了起来,“福泽谕吉也就算了,他的人品完全可以担保。港黑又是为什么要找这个孩子?” 一个年轻的女性和港黑牵扯在一起,最先让人联想到的词语常常都并非是什么温柔的字眼。 或许是因为一个猫奴的自我修养,又或许是因为老友而生起的爱屋及乌,这让正冈子规都不免担心起月见里月见来。 尤其是那个孩子变成猫时候的样子就软软小小的,刚出生一样,像是握的用力些就会被捏碎一样。 夏目漱石神情有些凝重,喵了一声摇摇头。 正冈子规道:“说实话,最近的横滨实在是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之前所谓「书」的传言还没散去,就又有新的势力涌进来了。” “喵。” “真理天文——?你确定是这个组织吗?”正冈子规困惑道,“但我怎么听说这个组织已经被彭格列解决了?” “喵。” “还有残余的势力留下来吗……”听到夏目漱石的话,正冈子规陷入了微微的沉思,“但即便是有残部留下来,他们目前难道不应该藏起来涵养生息或是向彭格列发起攻击吗,为什么会来横滨?” 横滨与他们之间可毫无联系。 夏目漱石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个真理天文的目的就是什么呢,不过好在因为这个组织之前在欧洲已经闹出了不少事,所以异能科对这个组织很重视,暂且就先交给他们好了。 这么想着,三花猫对好友又喵了两声。 听到他的话,正冈子规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说的也是,年轻人的事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好了,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就不要多管闲事了,总之就先搞清楚那孩子为什么会被港黑和侦探社同时盯上的原因吧。” “喵。” “放心吧,你就去吧,我会照顾好那个孩子的。”正冈子规笑了起来,“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然后无比的信誓旦旦和夏目漱石保证完的正冈子规隔天就被打了脸。 看着直接在他店门口就打起来了的港黑和侦探社,腿上的猫都掉了的正冈子规:“……”他家咖啡馆昨天可还刚刚修好啊。 074 “没想到许久不见,我们再次见面竟然会是以这样的姿态。” 微微的笑声溢出喉咙, 一袭黑色风衣的男人像是全然不曾看到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似的, 面带微笑地看着面前身着一身青丹色和服的男人。 福泽谕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曾与自己携手杀敌, 但现在到底还是站在了天平两端的男人, 无视了身后的异能少女抵在自己脖颈处,仿佛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就会立刻划破他动脉的锐器。 自他身后站着的是已经戴上了眼镜,睁开了双眸的江户川乱步, 福泽谕吉将手中的佩刀横在森鸥外的脖子上,刀刃压迫着皮肤与血管, 封锁住了他的一切动作。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一眼就看穿了森鸥外身份的江户川乱步微微皱起眉, 虽然说不是没有察觉到月见里月见和港口黑|手|党之间有某种暧昧的联系,但是他还真的没有想到过她和港黑的首领也有关系。 翠绿色的眼眸又在森鸥外身后的芥川龙之介和中原中也的身上落了一圈,将对方与自己这里的战力进行了一个比较,侦探先生迅速地思考了下眼下的应对方案。 江户川乱步在那边想着应对方案,这里太宰治也没闲着:“哟。”他抬起手, 笑眯眯地和曾经的同事和下属打了个招呼。 因为自身异能的克制作用, 太宰治此时是站在港黑的不吠狂犬和重力使中间的,这个位置让他最大程度地牵制住芥川龙之介和中原中也。 没办法, 谁让他的人间失格是能将触碰身体的一切异能无效化的异能呢,武侦社纯粹的武斗派并不多,太宰治这也算是能者多劳。 并且,太宰治的牵制作用还不光是物理意义上的牵制作用,只要有他在场, 那么来自中原中也的仇恨值就会被稳稳地拉到他身上。 果不其然的,一看到他那张轻浮的笑脸,中原中也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啊,你混蛋青鲭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一看到这王八蛋,中原中也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全部集中到了太宰治的身上。 他咬着牙,腮帮子绷得紧紧地,连后槽牙都被他磨出了些声响,褚发青年的眼神中此时皆是阴郁的忍耐——忍耐住一拳揍飞太宰治的冲动。 之前他被复仇者追杀的时候,他好歹算是帮了他一次吧。 结果这混蛋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还反手把他给卖了,让他差点没被关进复仇者监狱,最后还是森鸥外和对方进行了交涉,这才避免了复仇者的不依不饶。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便又狠狠地磨了下后槽牙。 “唔唔,老实说我也很遗憾又和中也你见面了呢。”太宰治露出了真心实意的惋惜的表情,“我本来还以为以中也你的罪行,被复仇者盯上的话起码会被关进复仇者监狱待个八百十年的。” “宰了你啊,混蛋——!”唇角拉开一个扭曲的笑容,只听得一阵轻轻的崩裂声,中原中也脚下踩着的地面已然随着他周身满溢出来的怒气而裂了开来。 对比起身旁上司一脸恨不得就冲上前把太宰治大卸八卦的暴怒,芥川龙之介的表情显然就要从容许多。 他先是轻咳了两声,而后才向这位自己曾经的老师问好道:“离开港黑后,您就是加入了这所谓的武侦社吗。” 他一句话才说完,便又是重重地咳了两声。 穿着一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风衣的青年将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着。 他的脸色苍白,两鬓乌黑的鬓发在发末落下一层雪一样的颜色,拢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将他的整张脸衬的越发的病弱了起来。 这显然是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高压寻人方式所造成的。 芥川龙之介的身体本就糟糕,这种高压的寻人方式更是雪上加霜,大大地超出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以至于他现在开口,最先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就是一串咳嗽声。 芥川银也有劝过他,让他不要太着急,说总能找到月见里月见的。 但他却仍是我行我素的。 “哥哥是真的很喜欢月见小姐呢。”对他执意要找到月见里月见的行为,芥川银是这么说的。 然而芥川龙之介却否认了:“不是。”他说,“我不喜欢她。” “可是哥哥你明明那么拼命地在找月见小姐。”芥川银讶异道,“这怎么可能不是喜欢呢?” 是啊,那么拼命地想要找到她,甚至于连自己的身体也无法顾忌,这怎么可能不是喜欢呢? 这在外人看来全然是赤|裸|裸的表达喜欢的证据,落在芥川龙之介眼里,却不过是他受到她异能的影响有多深罢了。 他越是担心她,那就表示他所受她异能的影响越大。 而显然,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可以说是被月见里月见的异能所控制了。 ——他当然要早点找到她。 因为只有尽快找到她,自己身上的异能才能被解开。 ——至于为什么明明太宰治就在眼前,可他却不找太宰治解开他自认为的,月见里月见加诸在他身上的异能,而是非要舍近求远,找到月见里月见不可。 芥川龙之介也在心中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要向太宰先生证明他是最优秀的,他要向他证明——他离开了港口黑|手|党,丢下了他,这是一个无比错误的决定。 所以,如果要是让太宰先生知道他竟然别人的异能,并且无法控制的对对方心动了,那太宰先生肯定会对他失望的。 所以。 芥川龙之介告诉自己。 这件事不能告诉太宰先生。 月见里月见让他为她神魂颠倒这件事,他不能告诉太宰先生—— 全然不知道自己弟子此时心中的波涛汹涌的太宰治不以为意地回道:“确切地说,我现在只是半个侦探社的成员,要完成这一次的入社测试后,才算是真正加入侦探社。” “入社测试?”就像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似的,森鸥外带着和太宰治脸上格外相似的笑容看向面前握着刀的福泽谕吉,“福泽先生还真是万年不改的老一套呢。” “森医生想要如何。”福泽谕吉声线冰冷,银灰色的眼眸和他手中的佩刀一样,都反射着类似于金属一样锐利的光。 他这一句如何说的很是不客气,哪怕仍是对面前的人用着尊称,但是那种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杀气却像是刺透白纸的笔尖,随时都有可能戳入眼珠。 但森鸥外却也不在意。 他笑笑,说话的对象却变成了太宰治:“港口黑|手|党可是不需要什么入社考试就能够直接入职的哦,要不要考虑下回来呢,太宰君?待遇从优哦。” “那还是免了吧,森先生。”太宰治弯起眼眸,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颗放在太阳底下的玻璃珠子,晶莹剔透的,干净的全然不像是拖着阴影、游走在光与暗边缘的人,“成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虽然是不需要什么入社考试,但是要活着坐在那个位置上,可就不止一次入社考试那么简单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太宰治唇角的弧度甚至连一丝变化都不曾有过。 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的,他此时笑起来的样子却莫名的让人有些畏惧。 太阳底下的玻璃珠子的确是晶莹剔透的,干净漂亮的一汪清水,但事实上,这种感觉只是因为光线折射在珠子的表面所造成的,并非是因为珠子本身的透彻无瑕。 事实上,这颗在阳光下看似无害漂亮的玻璃珠子本身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呢——那大概就只有珠子本身才知道了。 被拒绝了,森鸥外也不觉得意外,笑了笑道:“那还真是可惜呢。” 太宰治同样对他露出了笑容:“我倒并不觉得可惜。” “不过闲话就暂时说到这里吧,回到正题上吧。”太宰治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轻轻转了一圈,“——” 他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原本就一触即发的局势就像是被人凭空投下了一颗石头,在场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中原中也是最快的那个。 重力裹上他的身体,他正要避开太宰治的方向,准备直接从咖啡馆的二楼进去,却被同样眼疾手快,并且无比了解他的行动模式的太宰治扣住了肩膀。 异能被压制,中原中也从舌尖挤出一声重重的啧声。 新仇旧恨在这一刻都从淤积已久的胸腔里爆发而出,中原中也也不去刻意避让,回身就狠狠地一拳捣在了太宰治的腹部。 只可惜太宰治早有所料,他收回手,在中原中也击中他腹部之前就用巧劲卸掉了他大部分的力道,挡住他的拳头。 与此同时,罗生门在他的身后露出獠牙。 巨大的猩红色阴影宛如掠过水面的飞鸟一样向他迅速袭来。 似有所感,太宰治侧了侧头,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一道来自后方的红黑色暗芒。 他能将触碰身体的一切异能无效化,所以罗生门当然不是用来攻击他的——这是用来牵制他,让中原中也脱身的手法。 不过,这方法还是太拙劣了。 自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太宰治也不急着避开,他将挡在腹部的左手松开,握成拳,砸向中原中也的太阳穴。 果不其然的,他的这一记被挡了下来。 但太宰治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因为攻击被挡下的凝重,相反的,他唇角的弧度反而越来越大了。他捏紧被挡住的左手,手臂直落,手掌展成刀,用力地向中原中也的肩胛骨劈去。 中原中也正要再次挡下他的手刀,然而他刚一抬手,就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果然,下一秒,太宰治握起右手,挥向他的腹部。 中原中也干脆不去挡住他的这一拳,自己也将空着的那只手握成拳,一拳捣在了他的腹部。 两个人的腹部都各自毫无防备地挨了对方一拳,这可以说是十成十力道的一拳了。 太宰治那一拳落在中原中也的身上最多只是让他动了动脚步,但中原中也的那一拳却是直接将太宰治揍飞了出去。 看到曾经的搭档狼狈地倒在地上,中原中也眉峰一挑,嘲笑道:“怎么,你——”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看到了太宰治脸上那始终不变的笑容。 被他坑多了,早就已经被坑出了微妙的直觉的中原中也猛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甚至还来不及回头,碎裂的石砖和水泥石块就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 “喂,芥川!” “抱歉,中原先生。” 看了眼此时正站在太宰治原本位置的中原中也,然后又看了眼被中原中也一拳揍飞了出去,却反而脱离了他攻击范围的太宰治,芥川龙之介拧起眉。 太宰治其实就是故意被中原中也打中的。 他要是想避开击中他腹部的那一拳,肯定能够想出办法来,但他却没有避开。 太宰治从来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人,他不避开,反而挨下了中原中也的那一拳,这就显然表示他有更大的图谋—— 异能没有办法对他造成攻击和阻碍,那么就只能依靠物理攻击了。 按照罗生门和他之间的距离,芥川龙之介最有可能是切断周围的树木,或是直接切开地上的石块,就地取材,用这些东西来打断牵制他。 太宰治故意将自己腹部的破绽恰到好处地暴露在中原中也的面前,让他代替了自己的位置,并且借着他的力道把自己甩出了芥川龙之介的攻击范围,让原本属于同伴的两个人互相牵制。 看了眼那头那两个从未配合过,以至于第一次合作就被自己破坏了个彻底的芥川龙之介和中原中也,太宰治露出了一个很是无辜的笑容,然后撑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过,也谁让他刚好面对的是芥川龙之介和中原中也这两个人。 一个是他教出来的,一个是他搭档了好几年的,他们两个的招数、时机和套路他当然都一清二楚了。 而在中原中也出手的时候,森鸥外和爱丽丝也同样有了动作。 爱丽丝挥动手中巨大的针筒,眼看着就要从上一针刺穿福泽谕吉的颅骨,银发男人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手中的佩刀刀芒闪过,他的刀刃锐利的就像是能将空气里流动的风都斩断似的,一刀挥向身后的金发小少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他却是一刀挥了个空。 佩刀斩断细风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福泽谕吉半侧过身,就看到原本应该攻击自己的爱丽丝此时却拦住了江户川乱步的去向。 抱着几乎与自己等身高的针筒的金发小姑娘笑意盈盈地:“不能让你去找小月亮哦。”但那双因为笑意而轻阖起来的海蓝色眼眸中却流淌着危险的气息。 “什么月亮啊,她明明是我的月牙!”江户川乱步气呼呼地。 爱丽丝:“小月亮可是我们港口黑|手|党的月亮哦。” “才不是。”侦探先生生气地环着胸,“小月牙是乱步大人的小月牙!”他还特意又强调了一遍,“是乱步大人一个人的!” “……乱步。”福泽谕吉有些头疼。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银发男人向前迈了一步,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就感到似乎有什么撕开了身后的空气。 他向外退了一步,微微转过头,就看到自己的几缕发丝被手术刀割断散在了风中。 “小孩子吵架,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森鸥外笑眯眯地向目光冷沉的福泽谕吉扬了扬手中的锋利的手术刀,“同样的,大人的事也由大人自己来处理为好。” 话音才落,他就扔出一把手术刀。 当的一声,福泽谕吉就向着森鸥外的方向跨了一步,手中的佩刀一道横斩,竟将手术刀一刀劈回了原本的方向。 但森鸥外却丝毫没有理会那把向他的方向袭来的手术刀。 能够轻而易举割断咽喉的手术刀虚虚地擦过他的鬓发,和他的面容仅仅只差了几公分,森鸥外就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只又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把手术刀,和福泽谕吉的佩刀碰撞在了一起。 手术刀和佩刀撞开一路摩擦而起的火花。 他们到底谁都没有进咖啡馆。 森鸥外一个人同时牵制住了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 但同样的,太宰治一个人也同时牵制住了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 港黑和侦探社谁也没讨好。 原本在咖啡馆撸猫的客人早就从后门都离开了。 毕竟虽然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但是也要看有没有这条命能看。 中岛敦则是抱着面无表情的月见里月见紧张兮兮地问着正冈子规要不要报|警:“外面都打起来了,这么危险果然还是得让警|察来处理吧。” 正冈子规:“……”报|警让警|察来处理横滨的两大组织打架吗? 正冈子规:“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吗?” 把吓掉的猫默默从地上抱了起来的正冈子规正色道。 中岛敦:“?” 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和报不报|警有什么关系,但银发青年还是诚实地摇头道:“不知道。” 深深地看了眼他怀里依旧面无表情,一脸“可是这和我这只小猫咪又有什么关系呢”的神情的小猫崽,正冈子规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可以出去劝劝他们,让他们停手。” 作者有话要说:  正冈子规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下一章应该特别是特别混乱的修罗场 月见喵终于要恢复人形了! ps,下一章先放个防盗章,小可爱们迟点看下一章 感谢在2019-12-04 23:58:07~2019-12-11 23:5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域之丹 20瓶;飞翔的玉兰花 5瓶;独孤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75 如果可以的话,中岛敦觉得自己现在头顶一定挂着三个大大的问号。 他看了眼门外打的连地面都裂开来了的几个人, 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瘦弱的身形, 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平时吃得太多了, 所以正冈先生才会想出这种借刀杀人的方法。 他怀疑着人生, 月见里月见也从他怀里探出两只粉嫩嫩的肉垫。 她喵了一声,中岛敦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月酱?”捏了捏自家主子的两只肉垫,中岛敦试探地问道, “是饿了吗?厨房里还有刚才烤好的小饼干哦,要吃吗?” “喵。”月见里月见又喵了一声, 同时还轻轻地抓了两下中岛敦的手背。 中岛敦:“这个反应不太像是饿了, 莫非,是口渴了吗?” 月见里月见:“……” 正冈子规:“噗。” “正好,前段时间下单的牛奶今天有到,我——呜哇!”被自家猫主子恨铁不成钢地在手背上轻轻划了一爪子,但中岛敦的脸上却仍然不见生气, 反而是越发担忧地把属于他的猫往怀里抱了抱, “总觉得今天的月酱有点反常,是生病了吗?” 喝着茶, 一脸老神在在的正冈子规:港黑和武侦社都到门口了,反常就对了。 此时的正冈子规就跟忘记了自己之前在夏目漱石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他会照顾好月见里月见这件事一样,捧着茶杯撸着猫,一幅悠哉至极的样子。 门外的打斗声渐渐轻了下来, 正冈子规喝了口茶向外看了一眼。 隔着玻璃门,他其实完全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好在还算是能看清他们是在说些什么。 正冈子规一边猜测着他们在说些什么,一边又暗暗思忖着月见里月见的身份。 连森鸥外都过来了,这个孩子到底和港黑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店门口的风铃被撞动的声音。 正冈子规抬起头,看到了眼前清晰无比地划分开界限的两派人,他的眸光迅速地闪了闪,然后露出了笑容:“欢迎光临。” “啊——”中岛敦原本还在查看着月见里月见哪里不舒服,听到正冈子规的声音后,他才反应过来有客人来了,他忙跟着道,“欢迎光临!” 一句欢迎光临才刚说出口,他就看到了一个披着茶色斗篷,头戴同色猎鹿帽的少年冲到了他面前。 少年原本掩在镜片下眯起的眼睛此时全然睁了开来,露出了一双松子一样翠绿色的眼眸。 他瞪大了眼睛,那张少年气满满的脸上充满了孩童一般天真又理直气壮的好奇与温柔。 江户川乱步就这么看着中岛敦怀里那只小小的,软绵绵的小猫崽,眼睛一眨不眨地。 被他紧紧盯着的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她是希望江户川乱步能够认出她的。 猫的身体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是想恢复人身。 但另一方面,看着他后面站着的森鸥外和太宰治,月见里月见却又不怎么希望江户川乱步认出她来。 总觉得这时候恢复人身可能又要出什么乱子。 她已经对森鸥外和太宰治的搞事能力不抱有任何期望了。 只不过,在看着她家侦探先生凝视着她时越来越明亮的眼眸,月见里月见就知道了——他一定是认出她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自己被江户川乱步从中岛敦的怀里几乎是抢一般的抱了过来,然后兴高采烈道:“找到你了——!” 他开心地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让月见里月见也忍不住想跟着笑起来。 然而没等她扬起那三瓣嘴,面前的黑发青年就倏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变得气鼓鼓地:“不对,我还没原谅你呢!” 他可是还在生气呢。 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要小月牙哄很长时间的那种。 月见里月见:“……” “总之小月牙要道歉!” “喵。”她道歉。 “这种道歉太没有诚意了!” 江户川乱步愤愤道。 她这根本就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错了。 明明见不到她的时候,江户川乱步还在想着只要她道歉了,他就肯定会原谅她。 可真的等到见到她了,江户川乱步却又开始不满足于她的一句简单道歉了起来。 小孩子是这世界上最懂得如何得寸进尺的人,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感知到来自别人的善意,所以也因此能够轻而易举地在纵容着他们的人身上肆意讨要着他们的宠爱。 而现在,江户川乱步也是如此。 正是因为感觉到了她对自己毫无底限的纵容和宠爱,所以江户川乱步才会在她面前放心大胆地任性着。 但他显然忽略了现在的情形。 如果是平时的话,月见里月见确实会无条件地纵容着他,可她现在有口难言,说出口的就是一串喵喵喵,而他的身边也并非和往常一样只有一个同样宠他的江户川乱步。 就在侦探先生气鼓鼓地说完那句话后,太宰治便向前迈了一步,迅速地从他手中抱过了月见里月见:“是猫咪样的小姐!” 睁着一双布满了细碎光芒的鸢色眼眸,太宰治凝视着被自己捧在掌心里,无意识地扫动着身后长长的尾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小猫崽,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猫咪样的小姐超可爱!要和我一起结婚吗?” 啪的一声,下一秒,月见里月见的猫尾巴就抽上了他的脸。 紧接着,她也立刻被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抱了过去。 “你这滥情的混蛋少给我骚扰她!”一脚踹开了异想天开的太宰治,中原中也吼道。但当他转过头面对掌心里捧着的小奶猫时,他那一脸的怒容却又变得温柔了起来,他轻咳了一声,“咳,月见,不要管那条白痴青鲭。” “喵。”柔软的尾巴勾上他的手腕,月见里月见乖巧地喵了一声。 被猫尾巴勾住手腕,敏锐地感觉到皮肤被绒毛摩擦过的带着微痒的触感的中原中也:“……”可、可爱! 在这之前还从未发觉自己竟然是个猫控的褚发青年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 而就是这一瞬间眼神未曾落在月见里月见的身上,他掌心里的小奶猫就已经被森鸥外抱走了。 “呜哇,好软。”活像个第一次看到猫的小孩子一样,森鸥外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小猫崽的左脸颊。 他的手指一碰到对方,就立刻陷入了绵软的绒毛中。 对外赫赫有名的港黑首领此时便像是个没长大的小男孩一样,露出了惊异又兴致勃勃的表情来,“是真的猫啊。” 而爱丽丝同样伸手戳着月见里月见的右脸颊:“真的好软!” 女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一下又一下地戳着小猫崽的脸,“猫咪的小月亮好可爱啊!” 而月见里月见的身后,则是拧着眉,一脸“这不是我想摸的,只是你们都在摸,我不摸有点格格不入”神情的芥川龙之介。 黑发青年的脸上是明晃晃的不感兴趣,但手却很老实地摸上了月见里月见身后摇来摇去的猫尾巴。 细细软软的尾巴碰到指尖,那种柔软又温暖的触感瞬间夺去了芥川龙之介整根手指的触觉。 他的身形僵硬了一瞬,然后迅速地撤回了手,用力地咳了起来。 病态的红晕一路从脸颊爬到他的耳根,也不知道是因为咳嗽引起的,还是因为害羞。 被森鸥外和爱丽丝一左一右地戳个不停,眼看着黑发男人身后荡|漾出了一墙壁的粉色小花,凑近身想蹭自己,月见里月见轻轻一跳,就从森鸥外的怀里跳到了福泽谕吉的肩头。 忽略掉森鸥外那委屈巴巴的“小月亮好过分”的声音,月见里月见只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了一块石头上——福泽谕吉的身体出乎意料的僵硬。 若有所思地偏过头看了眼从未和猫这么亲近过,以至于被自己一脚踩在肩头就下意识绷紧了全身的福泽谕吉,月见里月见想了想,拿起自己软乎乎的小爪子往他的脸上贴了一下,然后跳到了地上。 被肉垫贴脸的福泽谕吉:“!” 看到了这一幕的其他人:“——!” 明明是自己的猫,但是却被所有人挤开了的中岛敦:“……” “小姐,我也要!”看到了福泽谕吉被猫咪的肉垫贴脸,太宰治忙不甘示弱道。 爱丽丝也跟着举手:“我也要!” 森鸥外笑眯眯地:“厚此薄彼的行为可不太好呢。” “咳。”虽然想要,但还是强装不介意的中原中也,“我、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想要贴一下我的脸的话,我也不介意。” 太宰治:“既然无所谓的话,那就麻烦中也你走远一点吧。” 中原中也:“有你这青鲭什么事啊!” 太宰治:“诶,我只是在照着中也你希望的那样说啊,果然中也你还是希望被小姐用爪子摸脸呢,还真是虚伪啊。” “——你这混蛋!”中原中也捏紧拳头。 有了中原中也的前车之鉴,本来想干脆说自己并不需要的芥川龙之介索性保持了全程沉默。 而对这么一群请求肉垫贴脸的人,江户川乱步表示有话说:“才不给——!这是我的小月牙!” 侦探先生气呼呼地一把把地上的小猫崽抱在怀里,而后一脸不快地对着怀里奶的不行的小猫崽道,“小月牙你想变回人类的吧?” 见终于有人提到了关键问题,月见里月见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点点头:“喵喵喵。” 她喵了几声。 江户川乱步瞬间明白了过来:“把热水浇到你身上就好了。” “喵。” “唔,我知道了,淋了冷水就会变成猫,热水就会恢复人身。” “喵。” “那当然,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大人啊!” 明明是猫语,但江户川乱步却能准确无误地理解月见里月见每一句话的意思。 这让周围看着的几个人忍不住陷入了思考中:这是怎么读懂的? 江户川乱步:“这里有热水吗?” “有的。”中岛敦连忙倒了杯热水。 他其实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却好像懂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月酱,他的幸运星,好像并不属于他。 露出了有些难看的笑容,中岛敦小心翼翼的提道,“那个,我来倒热水吧。” 听到他这么说,江户川乱步立刻皱起眉看向他。 他看了他很久,直到中岛敦的脸都笑得有些僵了,江户川乱步这才不太情愿地把手里的月见里月见递了过去。 接过了月见里月见,中岛敦的目光和她对视了一眼。 黑猫姑娘低了低头,似乎是向他颔首,轻轻地喵了一声。 中岛敦只觉得自己的心头涌上些苦涩,其实他早就应该发现的啊—— 他的月酱表现的那么人性化,他早就应该怀疑的,亏他那个时候还以为他的月酱是一只猫妖。 想不通自己当时的想法,中岛敦无声地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温水就要倒在月见里月见的身上。 也不知怎么的,月见里月见总有一种自己忘记了什么的感觉。 但想了许久她也未曾想起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便也就不管了。 温热的水流浇在头顶,月见里月见能感觉自己的身形在只比体温高出一点的水流下被抽长。 轻轻地活动了下手脚,然而还没等她体会下久违的人类身体,一件衣服就落在了她的肩头,而后月见里月见就感觉到有谁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仰起头,有些错愕地看着将自己的羽织披到了她的肩头,正一脸肃容地替她拉拢了前襟,然后把她整个抱进了怀里的福泽谕吉。 她那当了许久的猫后有些迟钝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劲。 ——这好像,□□静了点?而且呼吸声是不是有点重? 月见里月见转过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顺着他们的目光茫然地低下头,月见里月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的……衣服呢? 第78章 076 脑海在那一瞬间空白, 月见里月见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福泽谕吉将她虚揽在怀里,挡住了她春|光|外|泄的胸口,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瞬间,羞耻和尴尬同时冲上脑海,让月见里月见骤然掐紧了自己的手指, 僵硬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曾经的五世细数过来, 有过痛苦,有过绝望, 有过狼狈, 有过不堪, 有过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也有过遍体鳞伤地往上爬, 但却从来没有一世——她有过这样的经历。 下意识地捏紧了福泽谕吉搭在她肩头的羽织, 月见里月见将自己的手指都捏的有些发白。 她低下头,这段时间来一直没有修剪的头发长长了许多,但她低头时,却仍是没能遮住她露出来的一截雪白的后颈。 刷的,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齐齐整整地落在了女孩子那一截后颈上。 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福泽谕吉将手按在了月见里月见的肩头, 冷着脸,锐利的眼神将几个人都警告个了遍。 有脸皮薄的人, 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猛地低下头, 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都要冒出热起来了。 有傲娇的人,轻咳了两声,便仿佛自己只是无意中看到似的别过了脸,假装自己不感兴趣。 有绅士的人,同样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低下了头,抬手压低了帽檐,却怎么也没遮不住耳根的绯红。 当然,也有厚颜无耻的人—— 不仅没在福泽谕吉警告的眼神下收回目光,反而笑眯眯地,看得越发明目张胆了起来,视线一路从少女纤细的后颈划至下|身。 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福泽谕吉的羽织披在月见里月见身上时几乎能把她的整个上半身和大腿都遮的严严实实的,但羽织到底是羽织,就算福泽谕吉再怎么高,他的羽织也只能长到女孩子的腿弯处。 因此,月见里月见的小腿是尽数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的。 尤其是她还没穿鞋,小腿紧连着的就是脚踝。 小小的一只脚掌踩在地上,森鸥外若有所思地看着,连眸光都深了些许。 作为他异能的实体,爱丽丝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身旁男人那一瞬间爆发的侵略感。 她的目光自下而上,最终将鄙夷的目光落在了森鸥外的脸上:“林太郎真是——” 没等金发小姑娘气嘟嘟地将后半句话说出口,森鸥外便为自己辩白道:“爱丽丝酱,在场的可不止我一个啊。” 听到他的话,爱丽丝又将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在隐晦地打量过他们的身体变化后,小姑娘的脸上布满了嫌弃,立刻改口道:“你们男人还真是危险,小月亮就应该离你们远一点。” 她说着,就要跑上前去抓月见里月见的手,“小月亮,我们回家,不要理这些臭男人!” 然而还没等她走到月见里月见的身边,一把刀和两只手就同时拦下了她。 刀是属于福泽谕吉的,银发武士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将锋利的刀剑对准了想要伸手去触碰月见里月见的小姑娘,眼神中没有一贯对孩子和猫的温柔,只有和看向森鸥外时等同的警惕和冰冷。 而那两只拦住爱丽丝的手则是分别来自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 侦探先生敛去了脸上的稚气的任性和骄傲的笑意,睁开了一双翠绿色的眸子,手拦在爱丽丝面前,阻止她靠近自己的月亮。 而太宰治则在出手阻拦的时候,还笑眯眯地腾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对着爱丽丝挥了挥,像是在打招呼一般。 爱丽丝当然不可能真的以为这人是在和她打招呼。 要知道太宰治的异能可是消除别人的异能,他向她挥挥手,不就是在明示异能化身的她不要和月见里月见靠的太近吗。 可偏偏爱丽丝还真的只能听他的话。 谁让他的异能正好是克制她的呢—— 小姑娘只好不甘不愿地退回了森鸥外的身边。 刚刚前脚逼退了情敌,后脚太宰治就转过头,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卡其色风衣,表情真挚又坦然:“社长的羽织太薄了,小姐还是把我的外套穿上去吧。”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因为这个目的似的。 身为曾经的搭档,中原中也一眼就能看穿这句话惨了多少水分。 尽管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干嘛,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脱下了自己披在肩上的黑色外套,走上前就要替月见里月见披上:“月见,披我的。” “诶,中也的衣服,小姐披着不会觉得太小吗?”太宰治睁着眼睛佯做好奇道,“毕竟中也的身材那——么娇小啊。” 他刻意拉长了那么这个词中间的间距,再配上他那一脸笑容,让中原中也的怒气成功翻了一番。 褚发青年一脚就踹了过去:“你这混蛋给我再说一遍!” 太宰治一个闪身,轻松地躲开了前搭档的一脚,同时还拉开了他和月见里月见之间的拒绝,让自己占据了他刚才站着的有利地位,抬手就要把外套送过去。 然而他的手腕才刚刚抬起,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拽起自己手中的衣服向后一退。 他才后退了一步,一柄手术刀便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呜哇,这还真是有够危险的呢,森先生。”太宰治笑眯眯地转过头,看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脱下了身上黑色风衣的男人,一幅浮夸的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森鸥外竟也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世上的意外就是如此之多,有时候让人防不胜防。”他语气真挚的就好像刚才扔向太宰治的那柄手术刀和他毫无关系似的,“所以说,太宰君。”还一副好心的样子提醒道,“要小心意外啊——” 这话说的就很意味深长。 两个男人对峙着,脸上皆露出微微的笑意来。 一个无害,一个无辜,相似的不得了,就连那笑容下的黑心肝都是一模一样的。 表面上对着彼此微笑着,实际上一个眼神冰冷,戒备地挡在对方面前,一个手握手术刀,蓄势待发,两个人相互牵制着,谁都没有动作。 对此,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衬衫外只有一件围裙的中岛敦陷入了微微的沮丧中。 他没有可以让他的月酱披上的外套。 毕竟总不能让月酱穿围裙啊。 对比起中岛敦的想脱外套,但又没得外套可以脱的苦恼,穿着风衣的芥川龙之介却是反而裹紧了自己的罗生门。 脱下外套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脱下外套的。 作为港黑的黑色祸犬,需时刻警惕着一切的危险,尤其是现在这里还有侦探社的存在,那就更不可能把外套脱下来了。 眼看着好像又要打起来了,一直没说话的江户川乱步用力地皱起了眉。 他提高声音大声地喊了一句:“安静——!”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把抢过了中原中也手里的外套。 被抢了外套的中原中也:“喂——” 但阻止没用,他的外套已然是被江户川乱步拿去披在月见里月见的身上了。 身上穿着的斗篷只堪堪到腰际,没办法拿自己的外套给她,就抢了别人外套的侦探先生把他家的月亮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抬起手,抹掉了从她眼眶里掉出来的眼泪。 名侦探擅长各种各样的谜题案件,却不擅长哄女孩子。 想了好久,江户川乱步才想出一句安慰的话:“再哭的话,乱步大人就不要你了!” 福泽谕吉:“……”当初应该教教乱步怎么安慰人的。 月见里月见此时的情绪明显不对。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 她脸上并不像是因为变回人身时的意外而气愤或是羞耻的眼泪,反而更像是…… 中原中也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出来了那像是什么。 那像是压在她心底的一件又一件的痛苦,而这一刻,这件从猫变回人的意外终于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总算是哭了出来。 但她的眼泪却并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月见里月见其实并不想哭的。 她从很久以前起就知道眼泪是毫无用处的东西了。 可是为什么—— 低着头,黑发少女的眼泪不住地落了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止不住眼泪呢。 眼泪从眼眶中扑朔而下,月见里月见感觉到有人笨拙地替她擦掉脸上的眼泪。 她的耳边有人说话的声音,肩膀上有别的衣物落下的重量,指尖有别人触碰而后轻轻捧了起来的温度——可那一瞬间,她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中。 在反应过来自己不着寸缕地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时,月见里月见的脑海是空白的。 她任由意识放空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恨不得再重来一次的尴尬和满腹的委屈。 是的,委屈。 那种委屈就像是被人摇散了的可乐,有了这一个导火线之后便喷薄而出。 ——为什么是我呢。 那一刻,月见里月见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一次又一次地被骗。 为什么是我一次又一次地重来。 为什么是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要试图挽救却又无能为力。 又为什么是我……非要去拯救那些人。 眼泪不住地涌出来,眼前的一切都在眼泪下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月见里月见的喉咙里终于有了哭声。 她终于从那种死死地,不愿意发出任何声音的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为什么……” 她想问。 “为什么非要是我。” 她明明就是那么普通的女孩子啊。 会因为一束花开而感动,会因为一部电影而落泪,会因为一道好吃的菜笑起来,会因为一次老师的批评而闷闷不乐。 她会因为一句鸡汤而为自己定下从今天开始好好努力的计划,会因为三分钟热度而放弃减肥,会因为喜欢的人的一句话而雀跃一整天,会因为其他女生比自己更好而有些小嫉妒。 ……就是那样,普普通通,又随处可见。 所以,为什么非要是她呢? 一次又一次地重来,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死在面前,一次又一次地不得善终,一次又一次地跌跌撞撞地将自己搞的遍体鳞伤。 一次又一次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活下去。 崩溃都是悄无声息地,是由一点一滴的痛苦和绝望组成的。 福泽谕吉也不知道在那之前他家小孩儿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又是经历过多少次那种痛苦。 他只是看着面前哭的毫无形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像个走丢了,怎么也找不到路的孩子似的小姑娘,一遍又一遍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没关系了。 多少猜到了她此时嚎啕大哭的原因,森鸥外和太宰治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地收回了各自的动作,算是暂时中止,然后一齐围到了月见里月见的身边温声哄着她。 这两个第一世就哄过月见里月见不少次的男人说起甜言蜜语来简直信手拈来,完全把嘴拙的福泽谕吉和根本不会安慰人的江户川乱步完美地比了下去,爱丽丝还拉着月见里月见的手卖着萌。 没能猜到的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中原中也慌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帕,和江户川乱步一左一右地擦着月见里月见脸上的眼泪。 中岛敦慌得都忘记了眼前的黑发少女已然不是他的猫了,将烤好的猫饼干整个的都递了过去。 芥川龙之介抿着唇,怎么做都不是,茫然的不知如何是好,就连太宰治碰到了他的肩膀都不曾注意到,最终还是罗生门悄悄地爬上月见里月见的指尖,轻轻地,讨好一般的蹭了蹭她,在她的手腕上绕了好几圈,跟猫尾巴似的。 一群男人把正掉着眼泪的小姑娘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了个严严实实,在最开始就没能挤过这些年轻人的正冈子规这一次也是依然被排除在外。 他有些心酸地撸了下怀里的猫头,放弃了想要看看月见里月见情况的想法。 然而就在同时,一道陌生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如果可以的话,有人能告诉我。”对方问道,“是谁弄哭了我的女儿吗?” 第79章 077 在听到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和有礼的声线时, 咖啡厅里的所有人不知怎么的忽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众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的, 明明聚集在这里的不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干部之类的高层人员, 就是侦探社的社长和顶梁柱侦探, 再不济也是有着强大异能的异能者,但在这一刻所有人却莫名奇妙的一致陷入了沉默。 就连根本不知道此时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位身披黑色大衣,右眼架着一副单片眼镜的男人到底是谁的中岛敦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小(月)动(下)物(兽)的直觉告诉他, 这个时候贸贸然开口说不好可能会被杀掉。 毫无疑问的,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在看清了咖啡厅中的情形后——女儿不仅衣衫不整地被这些男人围在中间,还哭得眼睛红红的,广津柳浪甚至有一瞬间冒出过干脆把这些人都清理掉算了的念头。 他手上连落椿的异能都放了出来,不过好在危悬的理智拉住了他将要动手的动作。 广津柳浪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把本就被中原中也的大衣包的严严实实的月见里月见又包上了一层。 他先从口袋里摸出了手帕,替自家还在止不住地掉眼泪的小姑娘擦干净了哭花的脸,拍了拍她的脑袋, 将她护在了身后, 然后才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将目光从己方四人身上一一扫过。 灰发男人的眼神刻意在森鸥外和已经脱离港黑的太宰治身上加重了几分:“所以,有谁能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 一字一顿地,满是浓烈的快要从字里行间爆裂开来的杀意。 女儿控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森鸥外甚至都不怀疑,只要他说一个“我”字,下一秒落椿肯定会照着他的脸糊上来。 虽然不至于真的就这样杀了他, 但重伤肯定是有的。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广津他是一个这么疼爱女人的人呢。 森鸥外这么想着, 稍稍有些遗憾没有早些和广津柳浪打好关系。 和他一样遗憾的还有太宰治。 早知道月见里月见会变成广津柳浪的女儿, 那时候为什么不早点和他打好些关系呢。 否则现在有了岳父的支持,哪怕喜欢的女孩子不待见他,曲线救国也是很有效的啊。 两个心黑肝也黑,全身上下没什么不黑的男人同时惋惜着,面上却是做的一脸无辜,明明是在对方落井时除了下石还恨不得踩上几脚,放串鞭炮来庆祝的两人,但在这时却格外默契地互相配合着,一唱一和的把自己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的,把自己说的无比的无辜。 第一次听到人竟然真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的淳朴青年中岛敦:“……”虽然现在的情况确实是因为那个披着斗篷,戴着帽子的先生提议在月酱头上淋一杯热水,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但是总觉得他俩说的好像哪里怪怪的。 怪就对了,因为这两个人就是存心把责任推到江户川乱步头上的。 除却在场还没搞清状况的中岛敦,和连自己喜欢月见里月见都要靠异能为借口的芥川龙之介之外,所有人都或有或无地能感觉到月见里月见对江户川乱步的不同—— 那是一种谁也无法切断的信赖和依靠。 就好像是,即便天塌下来了,即便世界毁灭了,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我有办法。” 那么她就会平静下来,并且毫不怀疑地去相信他。 ——比阳光还要纯粹耀眼的信任感。 不得不说,森鸥外和太宰治有些嫉妒。 尤其是那种毫无杂质的信赖和依靠也曾在他们破碎的记忆中短暂的出现过。 因为曾经拥有过,所以现在看到这份本该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信任交由了别人,才会觉得更加难以忍受。 再说了,本来港黑和侦探社就不是什么和睦共处的关系,这个时候不坑侦探社一把,那还要等什么时候呢。 哦,你问太宰治现在不是已经加入侦探社了吗。 太宰治:没有,不是,还没通过入社测试呢,现在顶多算半个侦探社成员。 因此为借口,太宰治坑同僚坑的理直气壮的。 好在他们坑的是江户川乱步。 如果他们坑的是福泽谕吉,嘴拙的社长先生可能现在真的只能哑口无言地认了。 但落在了小孩似的侦探先生的头上,满身孩子气的侦探先生便气鼓鼓地开口道:“才不是——!” 他大声道,“因为要把热水浇在小月牙的身上,才能让她变回现在的身体!猫的身体一点也不好,本来就已经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要想要抢走名侦探的东西了,变成猫身就更多了,而且小月牙也是想要恢复人类的身体的,所以你们不要想把莫须有的罪责推卸到我的头上!” 侦探先生的脸鼓的和一团糯米团子一样,“如果一定要追究的话,害小月牙哭的应该是我们所有人吧。” 江户川乱步一眼就能看出月见里月见刚才哭的原因。 黑发少女就那么披着一身黑色的外套,单薄地站在他们中间,嚎啕大哭着。 她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滚落,喉咙里不住地冒出快要喘不过气的哽咽,任凭他们怎么劝阻都毫无用处——她哭的甚至不像个女孩子,毫无美感又毫无形象。 月见里月见哭的像个一跤摔在地上,然后被磕得头破血流的孩子。 鲜血从她的额头缓缓淌下来,她痛得要命,可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人守着她,保护着她,让她依靠,让她可以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于是这个小姑娘委屈地抽搭着鼻子,忍着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带着身上刺目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但这条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她一个人走在路上,找不到尽头,也没有任何方向,只是茫然地往前走,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 摔倒了,她就自己爬起来。 摔得浑身是血了,她就缓一缓再继续走。 摔得没办法再继续走了,她就弓着腰,半走半爬地往前走。 没有人陪着她,只她一个人咬紧牙关、遍体鳞伤地往前走着。 终于,她一个人走完了那么长,那么崎岖的一条路,曾经抛下了她亦或是被她抛下的人却全部都冒出来了。 他们用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向浑身是伤的她伸出手来,说,以后有他们陪着她。 可是—— 那根本就是毫无用处的啊。 那么长,那么崎岖的一条路,她已经一个人走过来了啊。 她茫然地,跌跌撞撞地,踉踉跄跄地,遍体鳞伤地走完了这条不曾被拥抱,不曾被拯救的路,却在尽头的时候被温柔所吞没。 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受了伤就会哭出来的小姑娘手足无措地感受着那些温柔。 她其实很想大发雷霆,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在她一个人已经走完了这条路后才捧着温柔姗姗来迟。 可名侦探的那轮弯月是如此的孤独而温柔。 她曾对世界报以温柔,或许在她行走的途中,她有过对这世界的怨怼,可当这世界将温柔回以她时,她满心的怨怼却变成了茫然的被动。 从她骨子里渗漏出来的柔软让她始终无法对这些迟来的温柔报以责备。 她只能自己忍耐着。 江户川乱步曾单方面地和她争吵着,为她不肯主动踏出那一步,为她将自己牢牢地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为她温柔地将自己伤害的遍体鳞伤。 他自认为自己是对的,是正确的。 他是在拯救她——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其实他和那些姗姗来迟的温柔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们同样都是在她一个人爬着走出那条路后才出现,他不曾感受过这个世界带给她的孤独和痛,却冒冒失失地想拉着她走出来面对这个世界。 他的小月牙不是不想跨出那一步。 她只是,不敢。 她这一路满身是血,满身是伤地走来,没有温柔,没有救赎,也没有人任何人可以依靠。 他们都自以为在拯救她,但实际上,他们却是那重重飘下来的棉絮,柔软而温柔,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幸好,在那之前,他的小月牙就已经将那满腔的委屈和不快都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那些他不曾知晓的,压在她心头不知道多久的孤独和痛苦,都一并从这一次的眼泪里涌了出来。 “我不否认有我的原因让小月牙哭了,我会和小月牙道歉的。”侦探先生撇着嘴,有些不甘不愿地说着,但他从来都是如孩子一样真挚坦然,既然觉得是自己错了,那么就也会认错,“但是!”他的声音再度变得坚定起来,“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眼睛闪闪发亮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月见里月见,表情得意洋洋地,好像在等待他的月亮小姐夸奖他一样,“因为以后的路,乱步大人会陪着你一起走。” 你只要负责往前走就好。 乱步大人会负责保护你! 路上的一切崎岖,一切伤害,都由他来承担。 一团孩子气的名侦探头一次那么笃定地向谁承诺着,然而他所承诺的对象却被她爸一挡,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轻咳了一声,挡住女儿视线的广津柳浪:让我宝贝闺女哭了,还想当我女婿,不存在的。 江户川乱步:“……” 就在气氛一度陷入尴尬,正冈子规都想抱着猫逃走时,有人却推开了咖啡厅的大门。 风铃随着门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铃声。 “是猫咖呢。呀嘞呀嘞,还真是好久没到这种地方来过了。” “比起这个,我记得蓝波君你刚才还说要快点找到一个能吃饭的地方吧。” “太注重细节会未老先衰的,特务科先生。” “请不要这样称呼我,蓝波君。” “有什么关——呀嘞,姐姐?” 刚和坂口安吾一边推门走进咖啡厅,一边漫无边际的说着话的蓝波突然脚步一顿。 在看到黑发少女满脸泪痕的样子后,十五岁的少年立刻拧起了眉,难得流露出了些正经的不悦看向咖啡厅里的其他人,“是你们惹我姐姐哭了?” 蓝波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电击牛角准备装备上去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他姐姐哭了就肯定是有人惹哭的,犯人肯定不会超出这家店,不知道是谁惹哭他姐姐的那就都揍一顿好了。 坂口安吾正要拦下他的动作,太宰治却已经先一步笑眯眯地向他挥了挥手:“哟,蓝波君。” 看到他,原本还杀气腾腾的奶牛装少年立刻浑身僵硬。 也不知道太宰治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蓝波眼眶里微微渗出些泪花,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着月见里月见靠近,这就跟小孩子遇到可怕的东西时会下意识地找寻最亲近的人一样一个道理,嘴里还小声地说着:“要忍耐。” “哎呀,蓝波君对我这么避之不及,可真让我伤心啊。”太宰治露出夸张的表情,向着蓝波走去。 但得到的却是少年抖得更加厉害的反应。 见状,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将诡异的神情投向了某个无害的绷带精。 这货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人家怕成这样? 面对众人怀疑的眼神,太宰治一脸“我好无辜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的表情,但脚下却缓步向着蓝波走去。 众人又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一旁的坂口安吾:你带来的人,你不阻止这个绷带精继续祸害人家吗? 被众人行注目礼的坂口安吾轻咳了一声,默默地别过脸去,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开玩笑,打断太宰治的事什么的,他可没那个命。 没有人阻止,太宰治便笑眯眯地一步一步迈着迫害的步伐向着瑟瑟发抖的蓝波靠近。 黑发少年整个人都缩在了月见里月见身后,哭声都冒出来了,可怜的不行。 就在中岛敦忍不住想要出声阻止的时候,蓝波突然放声大哭了一声:“要忍耐!”然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堆的炸|弹、手|榴|弹,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扔了过来。 正冈子规:“……”我、我的咖啡馆! 就在场面和咖啡厅一样变得混乱而破烂不堪时,一只紫色的火箭炮随着那漫天的手|榴|弹一并扔了过来,直直地砸向了闪躲的游刃有余的森鸥外。 对于那照着他头砸来的火箭炮,森鸥外当然是能躲开的。 然而就在他正欲躲开之时,也不知道是谁挡了他一下,让他原本躲开的动作变成了直接迎着火箭炮而去的动作。 砰的一声,他整个人就被火箭炮自上而下套了个结结实实地。 有紫色的烟雾漫出,森鸥外的眉下意识地皱了皱,但很快便又松开了。 就在他摸出几把手术刀藏在袖间,不动声色地等着这阵笼罩着自己的烟雾散去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却跟炮弹似的向着她冲了过来。 森鸥外下意识地就要甩出手术刀割断对方的咽喉,但却在那道声音冒出一句清脆的喊声时猛地握紧了手中正欲甩出的手术刀。 “——爸爸!” 那道声音这么喊着。 第80章 078 森鸥外难得的有些失神。 手中险些甩出去的手术刀又被牢牢地抓了回来, 差点没割破他的掌心。 而后, 一个小小软软的东西就猛地撞进了他的怀里,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 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以至于森鸥外都被撞得向后趔趄了几步。 十年后火箭炮带起的烟雾很快就散去了,森鸥外低下头,正好和怀里抬起头来看他的小家伙来了个视线相对。 在看清怀里小家伙的脸时,哪怕是森鸥外,他脸上那完美无缺的笑容也有一瞬间的开裂。 ——原因无他,实在是此时抱着他的这个小姑娘长得太像月见里月见了。 那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月见里月见。 及肩的黑色长发,猩红却又在瞳孔的周围泛开些浅紫的眼眸, 或许是因为年纪还小的关系,这个抱着他的小姑娘脸颊两侧还有圆嘟嘟的婴儿肥,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捏捏她。 森鸥外控制着想伸手捏捏她的念头,缓和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笑容, 试探着开口道:“你——”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 小姑娘就睁着那双剔透的眼睛轻轻地眨巴了几下, 惊讶道:“爸爸你好像变年轻了。” 森鸥外:“……” “眼角的小细纹少了好几道!”小姑娘惊呼, “嘴角的笑纹也浅了好多!啊, 我知道了——”小姑娘双手一拍,和他格外相似的红色眼眸中闪动着天真而懵懂的眸光, “是因为前段时间太宰哥哥来看我和妈妈,爸爸被太宰哥哥说和妈妈站在一起简直就像父女, 所以爸爸去偷偷做了脸部保养对不对?” 森鸥外:“……” “不是吗?”看着他那一脸虚假的微笑容, 小姑娘微微皱起眉, 思考了一下,然后继续猜道,“那是因为上次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的时候,爸爸你被路人以为是诱|拐|犯,打电话报警之后,才下定决心的吗?” 森鸥外:“……” “呜哇,都不是嘛。”看着他的表情,小姑娘吐吐舌头。 有仿佛恶作剧成功一样的狡黠笑容从她的脸上一闪而逝,但很快地,那表情就被小姑娘苦恼的神情所取代了,“那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吗?” 不过她那表情的变化自然是瞒不过森鸥外的。 港黑的首领挑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显然是故意的小姑娘。 他正要说话,就有一道熟悉的女声先他一步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茉莉,你在做什么?” 而后一截熟悉的身影便从不远处的房间探出半个身。 那是月见里月见。 不,准确的说,那是比森鸥外所认识的月见里月见要更加成熟几分的月见里月见。 她穿着一件嫩黄色的围裙,已经长到后背的头发被扎成了一束马尾。 这接二连三的诡异情形让森鸥外显然有些没能回过神来,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围着围裙,一身居家服,手上还套着一幅厚厚的棉手套,好像在烤制什么东西的黑发女人。 “妈妈!”看到了家里真正的掌权人,森茉莉瞬间就把森鸥外抛下了,跑了几步,就跟只小兔子似的跳进了她的怀里。 知女莫若母,一看到自家女儿那笑眯眯地跑过来的样子,月见里月见就知道她肯定是要扑过来。 她张开手臂,双手用了些劲,把这个完美遗传了丈夫黑心眼性格的小姑娘抱进了怀里:“作业已经完成了吗?” “完成啦。”顶着一张神似森鸥外的笑容,森茉莉回道。 月见里月见:“完成了作业,所以就又去捉弄爸爸了是吗。” “哪有。”小姑娘撒娇道。 如果说她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是遗传自父亲的,那么毫无疑问的,她此时这撒娇的本领一定是来自母亲的。 小姑娘微微鼓着脸颊,原本清脆的声音被拉得长长的,像是拉成丝的麦芽糖,甜的不可思议,再配上她脸颊两侧那可爱的婴儿肥,任谁看了都无法责怪她。 “我说的都是实话哦。”森茉莉将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的无辜,“上次太宰哥哥来的时候确实有这样说过嘛,而且我们上个星期去游乐园的时候,爸爸也确实被人当成诱|拐|犯了嘛。” 小姑娘穿着红黑色的小裙子,裙摆印着可爱的蕾丝,看上去就像是个纯洁可爱的小天使。 但作为这个小天使的亲生母亲,月见里月见却是无比清楚,她家小天使的壳子下到底是怎样一个小恶魔。 “所以。”月见里月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女儿,“你敢说这两件事和你没关系?” 大眼睛轻轻地眨巴着,小天使只当听不懂妈妈的问题。 这应该也是遗传她爸的,坏心眼又恶趣味,尤其是喜欢看她爸的热闹。 偏偏某个曾经连太宰治都成功算计过得港黑首领就是心甘情愿地愿意被自家女儿坑。 真不知道这对父女上辈子是不是有仇。 月见里月见哭笑不得。 不对,应该说是,真不知道是不是她家闺女上辈子单方面地对她爸有仇。 到底是没能在森茉莉的撒娇下对她说什么重话,月见里月见揉了揉自家小姑娘的脑袋:“我烤了饼——”她抬起头,正要对不远处每日遭受女儿迫害的傻爸爸打招呼,让他过来吃烤好的饼干,却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蓦地止住了全部的声音。 看着不远处,披着一身黑色风衣,在脖子上围着红色围巾,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俨然一副首领打扮的森鸥外,月见里月见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从她的目光中感觉到了几分审视的意味,森鸥外刻意放松了自己的神情,对着不远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眨了下眼,露出了和女儿同样的无辜又无害的神情。 在丈夫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违和感,但是细看却又无法看出来的月见里月见:“你这是要出门吗?” 其实森茉莉刚才对森鸥外说的那些话并非全然是真的。 那是七分真,三分假,摇匀一下,就变得让人难以分辨了。 就比如说,她刚才说的太宰治的事是真的,游乐园他被人误认为诱|拐|犯的事也是真的——谁让他当时穿的一身邋里邋遢的,身边带着她,她妈妈和爱丽丝,还一脸幸(痴)福(汉)地拿着手机给他们拍照,这不报|警抓他还能抓谁。 但是,她说此时的森鸥外看上去要更加年轻却算不上是句真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时光格外对他宽容,十年后的森鸥外和十年前比起来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差距。 如果一定要说两人隔着时间的变化,那么顶多是十年后身边已经有了妻女的森鸥外气息要更内敛一些。 比起森鸥外,反而是月见里月见隔了十年,变化要更大。 坑爹的森茉莉纯粹就是想逗弄一下这个来自十年前的父亲。 ——是的,森茉莉知道她眼前的父亲是来自十年前的。 虽然自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自家父亲和十年前的自己替换过,但到底骨子里是流着森鸥外的血,双商从小高于常人,再加上蓝波舅舅也不是没在她面前用十年后火箭炮大变活人过,所以在那烟雾散去后,看着衣着发型都变了的森鸥外,森茉莉对此时的这个父亲的身份心知肚明。 但这并不妨碍她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在老虎头上作威作福。 森茉莉无所畏惧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她对自己和森鸥外之间的血缘羁绊深信不疑,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她也清楚,她这些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对她爸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要是真对他造成了威胁,她虽然应该不至于和q一样被关进禁闭室,但关进自己的房间反省几天肯定是免不了的。 也只有她妈才会真的以为她爸是个毫无底线纵容女儿的傻爸爸了。 一家三口,她妈最甜。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女儿腹诽了的月见里月见此时正拧着眉看着面前总觉得哪儿不对,但是就是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对的丈夫,最终放弃了纠结。 “是中也那里出现什么紧急情况了,还是红叶姐有紧急文件要你看?”像往常一样自然地向丈夫走去,月见里月见一边问着,一边伸出手替森鸥外整理了一下刚刚因为咖啡厅的大乱斗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领带。 整理了两下,见领带还是乱,月见里月见索性把森鸥外的领带拆开来重新又系了一遍。 柔软的指尖隔着领带虚虚地擦过胸口,森鸥外的眸光动了动,唇角的弧度有一瞬间的扳平,站在月见里月见身后的森茉莉对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嘲笑了一下自家父亲十年前的样子,月见里月见却全然不曾注意到这对父女的眼神官司。 她替他打好领带:“饼干刚刚烤好,我找一下袋子装起来,你记得拿去给红叶姐,中也,广津爸爸,小银还有芥川。” 她一报就报出了一串的人名。 见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森鸥外沉默了一瞬,而后微微一笑,决定顺水推舟:“把原本只属于我的饼干分给这么多人的话,我可是会吃醋的哦。” “所以呢?”黑发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森鸥外皱起眉,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可是很难过哦。” “然后你又要说‘只有小月亮亲我一下,我才能不继续难过下去’?” 还有这种福利? 森鸥外眨眨眼睛,也无所谓那本该是十年后的他的福利,坦然问道:“所以,小月亮忍心看我继续难过的样子吗?” 第81章 079 看着丈夫眨着眼睛卖萌, 月见里月见有些想笑。 她忍住探过身在森鸥外脸上落下一吻的念头,佯做板着脸的样子道:“都一把年纪了, 还撒什么娇。” 森鸥外:“……” 这句话的攻击力有点大。 森鸥外觉得自己的笑容都甚至有一瞬间的龟裂。 不光女人的死穴是年龄,男人同样也是如此, 尤其是家里有比自己小了不止一轮的娇妻的男人。 如果是十年后的森鸥外, 那么他此时应该是相当娴熟地借着这个话题装出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 然后抱着可爱又好骗的小妻子委屈地撒娇, 除了讨要一个吻外,他还要再加上许多的霸王条款。 月见里月见或许会答应, 又或许会拒绝。 她若是答应了,那么十年后的森鸥外就会当着女儿的面,直接搂过妻子,在她的眼睛和唇上各落下一吻,而他那完全地继承了他的血脉的女儿一定会笑嘻嘻地用手捂着眼睛, 故意大声道:“有人当着五岁孩子的面秀恩爱啦!”她这么说着,但捂着眼睛的手指却分的开开的,指尖缝隙里露着一双和森鸥外极为相似的绯红色的眼眸。 如果她要是拒绝, 那么这就更好了——十年后的森鸥外就更有充分的理由能够黏在自家小妻子身边撒娇了。 而通常,这么做的结果往往就是月见里月见身边被两只粘人精一左一右地一起粘着。 一个微微俯下|身, 抱着她轻轻地蹭着她的肩窝,一个则因为身高的限制只能抱着她的腰, 然后跟只没断奶的小猫一样往她怀里蹭。 那简直就是父女俩一脉传承的撒娇—— 而来迟一步的爱丽丝也肯定会因为这对父女俩占据了自己最有利的撒娇位置而不开心, 每当那个时候, 月见里月见就会伸出手, 无奈地摸摸小姑娘金灿灿的头发,以示安慰。 身旁的两个见状,也一定会说自己也要。 没办法,月见里月见只能伸手再摸摸另一个小姑娘和另一个和两个小女孩争宠的男人——谁让她家里养着三个撒娇鬼呢。 可是……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却是来自十年前的森鸥外。 十年前的,或许可以说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发少女从盛开到衰败,一瞬间凋零的森鸥外。 黑发男人静静地看着面前即便是板着脸,也始终是从眼角眉梢流泻出怎么藏也藏不住的星星点点的依赖和恋慕,以及——就像是全然不曾知晓他身后的那片阴影的天真的幸福的黑发女人,唇角的弧度却连自己也未曾发现地抿平了几分。 虽然他很快就将唇角的弧度勾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仿佛和之前没有任何的差别,但森茉莉却敏锐地嗅到了一抹来自这位十年前的父亲的杀意。 那种浓厚的杀意就像是一把刀似的,从皮肤上轻飘飘地碾了过去,虽然刀片轻薄薄的连一丝重量也没有,但是那种好像下一秒就会隔开皮肤的感觉却让小姑娘背后的汗毛整片的都竖了起来。 森茉莉就跟只炸了毛的猫似的,一改之前那戏耍森鸥外时狡黠又游刃有余的神情,冲上前就要将被十年后的森鸥外保护的无隙可乘以至于根本未曾发现半点不对劲的母亲拉到自己身后来。 但是森鸥外却先一步地抬手,摸了摸月见里月见的头发。 男人微微一笑,将刚才一瞬间爆发而出的杀意尽数地敛在了皮肤下,温声叫了一遍面前人的面子:“月见。” 那声音温柔至极,听上去甚至有些不像是森鸥外会有的声音。 森茉莉的脚步顿了一瞬,眼前这个对母亲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的男人实在和他刚才的神情太过迥异,以至于有一瞬间,森茉莉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感觉错了。但小姑娘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先站到母亲身边再说,如果这个十年前的父亲真的要动手,她或许打不过他,但用异能拖到自己的父亲被换回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难得听到他用这么正经的方式称呼自己,月见里月见有些奇怪:“怎么了,这么叫我?” 然后她又低下头,看了眼正一脸紧张地依偎在自己身边,目光警惕地看向森鸥外的森茉莉,揉了揉自家小姑娘的脑袋,“茉莉也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们两个今天都怪怪的。” “没事哦。”弯起了眼眸,森鸥外用平常对爱丽丝说话的语气开口道,“我就是想问月见你一个问题而已。” 月见里月见——啊不,应该说是森月见:“问题?什么问题?” “唔唔,问题啊。”明明是刚才自己提出来要问她一个问题,但是在对方问起是什么问题后,森鸥外反而自己苦恼了起来,“我想一想。”他竖起食指地在自己的下唇上,一脸“好苦恼啊,我问什么好呢”的表情让森茉莉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对自家亲爹的吐槽欲|望。 要说十年前和十年后最没有变化的,应该就属她父亲这一点也没个正经的性格了。 全然没有自己的性格同样也是如出一辙的自知之明的森茉莉如是吐槽着亲爹。 “——啊,对了。”忽然地,森鸥外将右手握成了拳,敲在了左手的掌心,“果然还是得问这个问题呢。” 森月见:“?” 森茉莉:“……” “月见你。”眼睛里仿佛有温柔的风月拂过的男人,对着另一个世界的森鸥外的月亮这么问着,“开心吗?” 不是过的好吗,也不是过的幸福吗,这样的问题。 他问她,你开心吗。 或许没能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森月见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地,她就反应了过来。 将一头黑发高高扎起的女人扬起了笑容,她穿着一身米色,可那一瞬间,从她脸上绽放出来的笑容却比她身上的颜色还要温柔和纯粹。 “恩。”她注视着眼前人的眼眸明亮而干净,像徒手撒了一把星子的夜空,亮晶晶的,当她凝视着你的时候,你甚至会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一整个星空所拥抱着。 而此时,这个用一整个星空来拥抱他的人是这么对他说的,“我很开心。” 不带任何犹豫的,坚定又真挚的。 “很开心很开心。”像是觉得只用一个开心无法完全表达自己的心情一般,黑发女人又强调了两遍,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眼神有些晦涩的男人身上,眼神干净的像是被光芒所铺满,“——就好像是,从我遇到林太郎你开始,每一天所发生的事情都是好事一样。” 无论是月见里月见,还是森月见,她们的眼睛都是不会骗人的。 森鸥外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人说的是实话。 她是真的觉得自从遇到这个世界的森鸥外后,她遇到的所有事都变成了好事。 “看来,这个世界的「我」还真是罕见的运气不错呢。”森鸥外喃喃自语。 他说这个世界的他—— 他已经猜到了这个世界的森鸥外或许只是无数个平行世界中的其中一个他了。 这个世界的森鸥外不是未来的他,而眼前的人也不是属于他的月亮。 森鸥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多疑,冷酷,狡诈,恶劣。 对任何人都不会报以全部的信任,利用身边能够利用的一切东西,脸上总是带着温和而虚假的笑容。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知道自己即便是在喜欢上一个人时,也不会停止对她的试探——又或者说,反而是因为对她的在意,他对她的试探反而会更多。 而在那些试探里,有势必会有不愉悦和伤害,就像是那些破碎在他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一样。 森鸥外忍了忍,没忍住,笑了一声。 正是因为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才会说,这个世界的自己运气好。 如果不是运气好,这个世界的他所做的那些试探不曾被她发现,那么这个世界的他和月见里月见之间也不会有一个女儿了。 没有听清他刚才说了句什么,森月见歪了下脑袋,问道:“什么?” “……唔,我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情绪,沉默了一会儿,森鸥外对着眼前被另一个自己显然保护的很好的黑发女人开口道,“你对「我」可能有什么误解。” “没有误解啊。”面前明明已经都结婚生子了,但眼睛却仍是干净的像是孩子一般的女人开口道,然后在森鸥外和森茉莉都有些错愕的目光中,她微笑着道,“我很清楚林太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清楚你曾经对我做过什么,又为了阻止这份喜欢做了哪些无用功。”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忍俊不禁,就像是想到了曾经的森鸥外做了什么好笑的事,让她想起来有些忍不住似的,“——这些太宰都告诉过我了。说起来你们港口黑|手|党的男人在这方面还真是都怪像的呢,总是怀疑这,怀疑那的,对身边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办法报以全部的信任,也不敢放任自己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或东西。你是这样,太宰是这样的,芥川也差不多,反而显得中也格格不入的样子。真是的,这样不会很累吗。” 她抱怨着。 森茉莉震惊地连森鸥外都忘记去警惕了,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解地问道:“既然妈妈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和爸爸结婚呢?” 不会生气吗? 不会想打他吗? 老实说,她还一直都以为他妈妈是个傻白甜,一点都不知道她爸的真面目,是被她爸骗回家的。 “在知道你爸爸都做了些什么之后我当然会生气啊。”森月见道,“可是如果不那么做的话,那他就不是森鸥外了吧。” 那么理直气壮的一句话,竟让森茉莉和森鸥外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的底限是,不可以在说了喜欢我,向我承诺了以后却还是欺骗我,利用我。”她振振有词的,“没有对我喜欢,没有跟我承诺,那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被骗,被利用也是因为我蠢,哪怕我因此而撞得头破血流那也是因为我自己不肯清醒过来,和别人没有关系。但如果你已经承诺过了我,却还是利用我,把我骗得遍体鳞伤,那我就要和你没完了!” 森茉莉:“……” 森茉莉:“所以,爸爸是在之后才没有骗你,在之前还是把你骗的团团转咯?” 听到女儿的这个问题,森月见皱起眉来。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爸爸的情况有些特殊。” 森茉莉眨眨眼,用可爱的脸做出好奇的表情。 “他没有骗过我。”森月见的表情别扭,“他只是什么什么都只说一半,藏起了关键信息,就让整句话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森茉莉:恩,这的确是她爸爸惯用的手法之一呢。 立志坑爹的小姑娘跃跃欲试,对着自家妈妈告状道:“妈妈,其实那也是欺骗的一种哦!哪怕爸爸确实就是那样的性格,但是妈妈你可是因为他吃了很多苦头哦,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话是这么说——”森月见轻轻地唔了一声,然后又拿了刚才的话来回答自家的小姑娘,“但是你爸爸情况有些特殊哦。” 森茉莉:“为什么?” “因为。”她笑了起来,还是那样干净、明亮的不可思议的笑容,“妈妈很爱很爱爸爸,所以我选择原谅他。” ——因为爱他,所以她愿意原谅他曾经的一切不温柔,并且将自己的温柔分给他。 就像是被一团雪花隔空击中,森鸥外的眼瞳有一瞬间的收缩。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道沉重的跳动声,有某种情绪砸在他的心口。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种情绪太过陌生,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用力地收紧了一下,下一秒,这抹情绪就变成了一片片飞散的雪花挤入他的血管。 那一刻,仿佛是有无数的记忆碎片纷纷扬扬地涌入他的脑海。 森鸥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眼前却浮现出了另一副画面。 “……小月亮你可能对太宰君的为人有什么误解。”那是他。 “误解?”而他面前的,是歪着脑袋一脸茫然的黑发少女,“我对太宰先生没有什么误解啊,是森先生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吧。” “太宰君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哦。” “我知道啊。” “那,小月亮知道他对你所表现出来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为了故意谋取你的好感吗?” 黑发少女陷入了沉默。 于是他微微一笑,笑容状似无奈又怜悯:“太宰君他似乎对你的身份有所误会呢——竟然觉得你是我派去监视他的人,所以——” “——森先生。”忽然地,她出声打断了她,“森先生你说的,我现在是不会相信的。”女孩子这么对他说,“我没有森先生你那么聪明,分辨不出来你有没有在骗我。所以,你告诉我的这些我会直接去问太宰先生,太宰先生承认了,我才会相信!” “太宰君可是很会骗人的哦。”他提醒她。 “但是,喜欢不就是那样的嘛。”她奇怪地反问,“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无条件地相信他吗。如果说相恋的两个人都不能做到对彼此的信任,那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 记忆到此为止,森鸥外闷闷的笑了一声。 他已经想起了全部的所有的记忆。 这个世界上其实多的是靠运气取胜的人。 比如曾经的太宰治,又比如这个世界的他。 所以,曾经的他在听到月见里月见那么说的时候,是如他此时这样的心情吗? 扭曲又嫉妒,并且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是在嫉妒。 冷不伶仃的,看着森鸥外脸上的笑容,森茉莉忽然开口道:“十年前的爸爸是还没有追上妈妈吗?” 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森鸥外也没有任何的隐瞒,承认道:“是啊。” “诶?”听到女儿这么叫丈夫的森月见懵了一瞬。 她看了看森鸥外,又看了眼森茉莉,表情空白,“十,十年前的林太郎?” “那你可要加油了。”小姑娘板着脸,仿佛小大人一样的说话道,“因为妈妈她可是很受欢迎的,你在十年前要是不加快速度,妈妈她可是会被其他人抢走的。” 森鸥外先是笑着看了一眼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的月见里月见,而后蹲下|身,亲昵地和小姑娘说着话:“可是十年前的我惹小月亮不开心了,小茉莉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森茉莉一幅“你是笨蛋吗,这都需要我教”的表情。 小姑娘鄙夷了一番森鸥外:“生米煮成熟饭,有了我不就好了。” 森月见:“……” “我爸爸他就是这么干的,所以才娶到了妈妈。”森茉莉口中的爸爸当然指的是十年后的森鸥外,“否则的话估计妈妈现在就已经嫁给太宰哥哥了。”说完之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妈妈不善的眼神,立刻又补上了一句,“这都是爸爸告诉我的!”飞快甩锅。 森月见:“呵。” 从这一个呵字中听出了浓浓杀气的森鸥外和森茉莉:“……” 就在某个首领得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女儿的倾囊相授,开始认真思考这种方法的可行性时,熟悉的烟雾和微微的晕眩感便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是五分钟的交换时间到了。 于是再等森鸥外抬起头时,他所看到的就是熟悉的咖啡馆以及——表情诡异的众人。 森鸥外:“?” 表情倒是很有意思。 从所有人的表情中似乎读出了什么,森鸥外兴致勃勃地将目光一一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直到目光落在福泽谕吉的身上时,森鸥外的眉才轻轻地挑了下。 “另一个世界的福泽君?” 他的对面,一身严厉的银发男人抬起眼眸与他冷冷地对视着。 这倒也不是说森鸥外厉害到光凭一双眼睛就能凭借福泽谕吉的表情就能认出来这是另一个世界的福泽谕吉,他能认出他来,那纯粹是因为此时福泽谕吉身上那一贯的湖绿和服和黑色羽织的搭配被一身休闲的运动装取代了。 没有人会在打架打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去换一身衣服的吧? 森鸥外上下端详了一番福泽谕吉身上那一套纯白的运动服,微微一笑:“没想到,另一个世界的福泽阁下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心理年龄却还是和年轻人一样充满了活力呢。” 话音才落,森鸥外就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些眼神的含义,森鸥外就听见一直以来的死对头应了一声。 一身年轻感十足的运动装的银发男人仿佛无意一般地整理了一下有些皱痕的袖口,对着森鸥外露出了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开口道:“内子年纪小,喜着艳裳,为我打理的也多是这类过于年轻的服饰。为人夫,理当顺由包容她。” 这句话的意思掰开了其实就是:我家夫人年纪小,要宠着。 第82章 080 明明声线温和又冷静, 但不知怎么的, 在场的所有人里就偏偏能从这句看似像是解释的话语中听出了某种低调的炫耀感。 好在, 银发男人那一如既往像流水一样薄薄淡淡的神情打消了他们的这个猜测。 福泽谕吉并没有想要借用言语来炫耀什么的念头,他向来坦然又少言,言语中的战争他向来就不是熟手,因此——他是直接坦坦荡荡地将自己戴有戒指的那只手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众所周知, 除了结婚戒指外没有一枚戒指会被刻意戴在无名指的位置。 人总是喜欢赋予生活中各种随处可见的东西以不同寻常的意义,像是各种的纪念日, 又像是无名指。 倒也不是没有未婚人士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过, 但福泽谕吉显然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这样的人, 一身的凛然, 一身的刀光剑影,连无意中撇过来的一道眸光里都仿佛攒着从天上淌落下来的细沙一样的料峭星芒,整个人古韵盎然的,活脱脱像是个误入现代世界的武士剑客, 诗的笔墨味与刀光的微凉感在他身上皆能毫无违和地融合在一起,这让他看起来有时候简直像一只高洁的,不落人间的白鹤。 然而就是那样的人, 现在却换下了那一套一成不变的和服, 主动将要承担起另一个人一辈子的责任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除了一眼就看穿了真相的江户川乱步和隐隐猜到了什么的太宰治外,其他人或多或少地都难免有些好奇。 其中正冈子规可以说是最好奇的一个了。 明明前几天好友还在为了这两个弟子一大把年纪孤身一人就算了,还在横滨又搞了个大事而心烦意乱, 没想到今天被两个火|箭|炮一打, 出来的两个自称是十年后森鸥外和福泽谕吉的人却连老婆孩子都有了。 所以接下来这十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正冈子规一边在心里啧啧啧地摇着头, 一边又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此时的森鸥外和福泽谕吉,唯恐错过了什么。 十年前的森鸥外于是微微一笑:“福泽殿的婚后生活看起来过得很是幸福美满呢,不能及时在您结缡当日送上厚礼。”他说着,眼尾轻轻落下,叹了口气,像是真的为此感到无比遗憾似的。 但不过瞬间,他便又恢复了那不见底的笑容,“既然福泽殿这么为妻子着想,那么想来,如此爱护妻子的您应该明白避嫌一词的意思吧。” “你是何意?”福泽谕吉淡淡抬眸。 然而没等森鸥外再度开口,早就在一旁等的不耐烦的江户川乱步就鼓着腮帮子嚷开了:“他的意思是让社长你离小月牙远一点啦——他们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小月牙嫁给社长你了!” 江户川乱步的后半句话一说出口,在场众人只觉得不约而同地被一呛,纷纷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就连森鸥外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才刚刚经历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与月见里月见结婚了的剧情,人都是会有惯性思维的,于是在猜测福泽谕吉的妻子的身份时,森鸥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排除了月见里月见的可能性。 结果没想到这就打脸了。 不过森鸥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造成这种情形的原因——平行世界。 对于这个世界,总有人有许多奇妙的猜想。 平行世界就是其中的一种。 那些人认为,不同的想法和选择会造就不同的人生,而每一种人生则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与其他的世界相互平行着。 人这一生所想过的念头和做出的选择何其之多,这也就使得这世间的平行宇宙多如恒河沙数。 假如说,一定要用某个确切的数字来规定平行世界的数目,那么或许是七亿兆也说不定。 而月见里月见会成为森鸥外的妻子,亦或是福泽谕吉的妻子这样的未来——这也不过是七亿兆个世界的其中一个罢了。 因为情报收集的缘故,森鸥外对波维诺家族的十年后火|箭|炮有些许的了解,再加上清楚平行宇宙的概念,所以那抹空白在森鸥外的脸上停留了甚至不超过三秒钟。 然而对于既不知道什么十年后火|箭|炮,又不知道什么是平行宇宙的中岛敦而言,他简直是震惊的连魂魄都要从嘴里飘出去了。 “等等等等、等一下——”银发青年愣是将这短短的几个字含在嘴里磕磕绊绊了好久才错愕又抓狂的问出声,“什么叫月酱嫁给了这位先生啊!”他手指向十年后福泽谕吉的方向。 大概是慌乱的缘故,中岛敦甚至顾不上黑发少女已经不再是他的猫,脱口就是他曾为小猫崽取的亲昵的称呼,“刚才那位自称是从十年后来的扎着两个辫子的先生不是说月酱嫁给了他吗?”他这次的手指向的是森鸥外的方向。 所以说到底现在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他怎么一点都弄不明白呢—— 先是相依为命的月酱从猫变成人什么的,虽然说他也并不排斥人类模样的月酱就是了,等等等等,关键不是这个,是在那之后突然间闯进来的气质莫名看起来很像牛郎,喊着月酱姐姐的黑发少年。 说起来这个男孩子明明外表看起来好像已经成年了,一脸的风流慵散,但实际上似乎根本就是个哭包啊,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嘛。 他的那些危险物品和那么大一个火|箭|炮到底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啊,怎么就能把一个成人给吞进去呢。 要吐槽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中岛敦愣是吐槽了半天才找到重点。 不不不,现在的关键不是那个外表和行为无比违和的黑发少年,也不是这少年到底是从哪里把那么多的危险物品和火|箭|炮掏出来的问题,是为什么那么火|箭|炮|一|炮打下去就会出现说是十年后的自己的人啊!这到底是个什么火|箭|炮啊! 憋着满满一脸想要吐槽却又不知道从何而起开始说的糟糕表情,太宰治看着中岛敦这幅表情反而笑了起来:“噗哈哈哈,看来这里还有一位完全不明所以的小朋友在呢。” 见太宰治无视了自己,反以一种轻快的声音和中岛敦对话,芥川龙之介也将余光往身旁的白发青年身上扫了一眼,然而在看清那正是这段时间带走了月见里月见的人后,他细细淡淡的眉却又皱了起来。 病气的咳嗽闷在他的喉咙里,留着两鬓雪一样的碎发的青年瓮声吐出两声呛声,冰冷而寡淡的目光从中岛敦身上移开:“不过是个无关者罢了。” 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与他们无关,也与月见里月见无关。 最多不过是对她仅有短短一个多星期的照顾罢了—— 中岛敦自然也是听到了芥川龙之介的那句话。 虽然他知道他说的的确是事实,他与月酱……不,应该说是月见里月见。 他们之间不过是短短数天的相处罢了,甚至可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所以为的相依为命罢了。 手指不自觉地握成拳,就在中岛敦要沉默在那没顶的失落和不知所措中时,关注点显然和在场的众人不一样的森鸥外却忽然开了口:“这位——侍者打扮的少年。” “……啊,唔?”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侍者打扮的中岛敦,“我、我吗?” 他有些不确定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森鸥外微笑着点了下头:“虽然素未蒙面,但你刚才有一句话让我实在有些在意,所以就冒昧向你询问了。”他问,“你刚才说自称是十年后的我出现时头上扎着两个辫子——?” 中岛敦:“……” 在场众人:“……” 这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总觉得有一种回答不好可能会被套麻袋沉|尸|东|京|湾的感觉。 最后还是港黑的良心中原中也君将握成拳的手置于唇边轻咳了一声,开口解了围:“首领,咳,十年后的您的确是以那样的造型登场的。” 一身居家的米色毛衣,下|身穿着一条同样居家的休闲裤。 脚上蹬着一双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微长的黑发还被两边平分扎成了双马尾小揪揪,连头绳都是可爱的小兔子。 太宰治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迅速地拍了下来。 但十年后的森鸥外本人却仿佛对此毫不以为意。 他甚至是带着一种相当灿烂的笑容和对方打了个招呼:“是十年前的太宰君啊。” 十年后的森鸥外显然比十年前的自己道行更高,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身处何地。 拿着手机,太宰治也不跟他客气,抬起头就回了他一个如出一辙的笑脸:“是十年后的森先生啊——怎么了,十年后的森先生是已经不满足于为幼女换装,都要自己亲身上场了吗?” “这可没办法呢。”好脾气地笑了笑,“毕竟这可是我家小茉莉的要求,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家小茉莉可是会生气的。”摸了摸自己头上用可爱的头绳扎起来的辫子,森鸥外对着太宰治露出了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谁让,这孩子已经被我和月见宠坏了呢。” 也不愧是精通博弈的男人,不仅知道打蛇要打七寸,还知道杀人要诛心。 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成功让现场倏地安静了下来。 偏偏他还像是觉得不够似的,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啊,对了,你们还不知道我家小茉莉吧——那是我和月见的小公主哦。她叫做茉莉,人也和茉莉花一样纯白又甜美呢,可爱的就像天使一样,如果是为了小茉莉的话,让我天天向神祷告也没问题。” 十年后的森鸥外就像个傻爸爸似的,一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夸着自家的女儿,一边还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摸出照片,“可爱吧?” 递到众人面前的是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 看照片的背景像是在游乐园,背后是一个大大的摩天轮。 照片里,黑发红眸的完全继承了母亲长相的小姑娘正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连衣裙,一手抱着一只几乎快要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的小熊,一只手却是紧紧地拉着身旁母亲的手。 而她的身旁,则是森鸥外和在十年的光阴下成熟了许多的月见里月见。 ——一张典型的一家三口集体出游照。 也不知道森鸥外是不是故意将这张照片贴身携带的。 十年后的男人笑眯眯的,一脸“我只是炫一下女儿而已”的表情。 那暗含得意的表情就是中原中也看了也不由一阵牙酸。 躲在老爷子身上,早就因为这场闹剧而止住了眼泪的月见里月见闻言,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泛起了重重的纠结。 挡在女儿面前的广津柳浪也是纠结无比。 虽然知道了女儿在十年后结婚生子,有了一个女儿,过得很幸福,但是一想到自己女儿嫁给的竟然是森鸥外,广津柳浪就忍不住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不是太老了点? 老父亲纠结着。 然而没等他继续纠结下去,江户川乱步就已经几步走到了正满脸眼泪的吸着鼻子的蓝波面前。 侦探先生手一摊:“其他的火|箭|炮呢!” 那要火|箭|炮的态度比本人还要理所当然。 黑发少年吸吸自己快要顺着眼泪流出来的鼻涕,正要说一句不给,就见面前原本气鼓鼓的,一团孩子气,看上去好欺负的不得了的青年豁然睁开了一双眯着的眼眸。 几缕翠色就这样从微张的双眸中流泻了出来,透过镜片,重重地压在了蓝波的身上。 江户川乱步的眼睛是崭新碧绿的,宛如新叶抽发的颜色,生气勃勃的。 可新叶也能覆上薄霜,笼上寒冬的颜色。 被他目光封锁的瞬间,蓝波甚至有种面前好像站着的是沢田纲吉的错觉——整个人就仿佛是一|丝|不|挂地站在这里的,他全部的小心思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虽然江户川乱步给他的感觉与沢田纲吉给他的感觉并不尽同,但蓝波却还是不争气地腿一软。 好在,看到了自家小孩欺负别人的大家长发话了:“乱步。” 福泽谕吉叫了江户川乱步一声,眼神中满是对他的不赞同。 刚才还气势斐然的侦探先生被自家家长一声呵斥,顿时宛如一颗被戳破了的皮球,两边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看起来气呼呼的,但依旧不情不愿地开口应道:“是,我知道了——” 他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有些不开心地和蓝波道了歉,“抱歉。” 但不过瞬间,气呼呼的皮球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眯着眼凑过去道:“你是从意|大|利偷偷跑到日|本来玩的对吧?” 蓝波吸着鼻子的动作一僵。 “但是你本来应该是去法|国执行任务的对吧?” 蓝波已经忍不住眼眶里的眼泪了。 “所以你把你的任务推给了下属,又偷偷找了个和异能科交涉跑腿的工作来日|本了。”将自己从对方身上推理到的信息都尽数说了出来,江户川乱步得意洋洋地挑眉看着面前已经开始哭着默念“要忍耐要忍耐”的少年,出声道,“喂,我说,做个交易怎么样?” 侦探先生兴致勃勃地伸出手,看上去就像是个要和别人交换糖果似的小孩子,“你要是把火|箭|炮给我的话,我就考虑不说出去,怎么样。” 看着面前只看脸好像根本没比自己大上多少的黑发少年脸上那“这交易很划算吧”的表情,蓝波想了想,最终还是把火|箭|炮递了过去:“你要遵守诺言。” “我知道啦,名侦探可是一言九鼎的人!”两个加在一起也最多十岁的少年就这样愉快地完成了交易。 其他人也不曾阻止,森鸥外干脆就笑眯眯地看着。 港黑的其他人则是首领不动,他们便也按兵不动。 坂口安吾倒是想出声提醒,但是被太宰治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嘴拖到一边交流感情去了。 月见里月见也想提醒一下自家傻弟弟,但考虑到坑弟弟的人是江户川乱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出声。 也就福泽谕吉一脸头疼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没等他张嘴,拿到十年后火|箭|炮的江户川乱步就回身一跳,一个用力扣下——把自家社长扣进了火|箭|炮里。 谁都没想到他问蓝波要来了十年后火|箭|炮竟然是为了把福泽谕吉套进去,这一通操作实在是让人有些始料未及,连福泽谕吉自己也未曾想到,措手不及的被套了个正牢。 砰的一声,熟悉的紫色烟雾再度在这间咖啡厅里蔓延开来。 对此,罪魁祸首江户川乱步则是双手一拍,露出了笑容来:“你们港黑有的,我们侦探社可不会少哦。” 本以为他那么气势汹汹地找人家要十年后火|箭|炮是为了将现在的自己和十年后的自己对调,结果没想到他其实是想让现在的福泽谕吉和十年后的福泽谕吉对调的众人终究是没忍住,在心中暗自腹诽了两句:所以说既然是因为这种原因的话,那为什么不是你自己把自己套进十年后火箭炮里啊。 这个问题最终未解。 因为烟雾散去,十年后的福泽谕吉已经取代了十年前的他站在了咖啡馆的中央。 “社长!”没等烟雾散去,江户川乱步就已经兴冲冲地和十年后的福泽谕吉打起了招呼。 听到自家小孩熟悉的声音,烟雾散去后,又看清了周围熟悉的人年轻了许多的样貌——以及对面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的森鸥外,十年后的福泽谕吉这才放下了自己戒备的动作,问道:“这里是十年前?” 他一出声,便仍是熟悉的硬绷绷的声线。 但不知怎么的,众人却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将目光死死地锁在他的身上。 就连江户川乱步也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表情像是开心,又像是生气,仿佛一只追着自己尾巴的猫,有种作茧自缚的郁闷。 顺着他们的目光,福泽谕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莫非是因为他穿着运动服的缘故? 福泽谕吉皱着眉,思索着身上的不妥之处。 忽然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出拇指在自己唇上一抹。 低头一看,指腹上果然是鲜红一片。 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失礼了,内子顽劣。” 第83章 081 那鲜红的颜色怎么看怎么像是—— “口红?”为妻子买过不少化妆品的森鸥外略略挑眉。 拇指上还残留着一抹艳色的福泽谕吉轻咳了一声。 他的神情中明明有着尴尬, 然而说出口的那句“内子顽劣”时, 语气中透出的无奈却温柔地让人觉得像是一口清茶饮下口,悠悠的苦味中透出回肠的淡淡甜意, 那语气中透出的是比年轻夫妻之间那热烈又黏糊的感觉更加悠然绵长,沉默又早已互以为彼此的习惯,融入彼此的呼吸一样的感情。 但此时在场的众人却根本一点也不想知道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们只想知道十年后的福泽谕吉在和十年前的自己对换时, 到底在做什么。 也是太年轻, 口红印子都沾了一唇了, 除了夫妻之间的爱昵与亲热, 还能有什么? 于是这也就使得和十年后的自己对换了场景的福泽谕吉在紫色的烟雾散去后,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只要自己稍稍低下头,便能轻而易举吻上的面容时会露出那样大惊失色的表情, 整个人当下就跟一棵被人硬生生从土中拔起的青松, 猛地站了起来,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这可以说是福泽谕吉难有的失态。 他甚至都没能来得及看清刚才那张依偎在自己唇边的面容,整个人就已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向后猛退了几步, 有些尴尬又狼狈地别过脸。 早在烟雾腾起时便已经猜到是十年后火|箭|炮作用, 靠那么近只是一时间忘记了十年前的这个人还不是自己丈夫的月见里月见:“……” “噗。”她闷闷的笑出了声。 和福泽谕吉一样,月见里月见也总是很少笑。 或者说,即便笑,那笑也总是淡淡的, 唇角微微一勾, 眼底冒上温柔, 那就已经是笑了。 她很少会像这样一样——捂着嘴,像个小姑娘似的,被恋人窘迫的样子逗得笑个不停。 她的笑声和屋檐上被风吹过就响个不停的风铃混在一起,让抬起眼眸来的福泽谕吉有一瞬间的怔愣。 “……月见?”刚才因为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而慑到的心跳声还在胸腔中回响着,此时的福泽谕吉可谓说是将这么多年来的难得一见的失态都做了个遍。 然而没等黑发女人开口说些什么,一左一右枕在她腿上午睡的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却先一步动了动,然后轻唔了一声,用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问她道。 那是两张隐隐有些相似的面容,都是黑色的头发,眼睫微微拉开眼皮掀起一条缝时露出些翠色的流光。 “妈妈,怎么了?” “月见,怎么了?” 大概是睡得太熟了的缘故,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口齿不清的,撑着手从月见里月见的腿上爬起来的时候,他们各自的一边脸上还有被女人的衣角压出来的一点红印。 福泽谕吉这才发现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运动装,而且还是同一款式的运动装。 睡在月见里月见腿上的两个人一大一小的,他们抬起同样睡得软软呼呼的脸,一边跟没睡醒的猫似的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边伸手去揉带了些泪花的眼角,配着他们身上同一款式的衣服,简直像是一家三口似的。 原本鼓噪的心跳声忽地就静了下来,福泽谕吉看着他们,眉头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 那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动作。 福泽谕吉本以为自己应该是并不奇怪看到这一幕的。 就算月见里月见最后没有和江户川乱步在一起,那么她也应该是和另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在一起——而不是像他这样年纪的人。 福泽谕吉很清楚这一点。 就如同他很清楚自己对那个孩子的好感。 也不知道是因为从小就在乡间长大,见到的都是直来直往、淳厚质朴的人,还是因为从小练剑道,以至于就连性格也和手中的刀一样直白坦率的缘故,福泽谕吉从来不会自欺欺人地去试图欺骗自己他对那个孩子并不是那样的感情。 他对她就是那样的感情—— 是男女之间的,是恋人的,是带着想要触碰她的冲动的——他对她是那样的感情。 福泽谕吉很清楚自己对月见里月见的这种感情。 但同样的,他也很清楚他应该停止这份感情。 几近两轮的年纪差,那个孩子身上从不愿告诉别人,别人也无处能知的满身伤痕,她对自己纯然的尊敬,对乱步宛如病态一样的依赖……这些本都该是他望而却步的理由。 是的,本该。 可他直到现在都仍是未曾制止这种感情。 福泽谕吉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就在他想要理智地剜掉这块在他看来是不正确的,也是不应该存在的感情时,他的脑海中却总是会冒出那个黑发少女站在灯光下,浑身湿漉漉的,仰起头来看他的画面。 ……用那种同样湿漉漉的,好像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眼神。 于是每到那个时候,平日里果决无比的社长先生就总是忍不住会软下心来。 纠结过后,他会忍不住叹口气,告诉自己,就再多喜欢这个孩子一会儿吧,再多喜欢这个孩子一点吧,等到这个孩子交了别的朋友,不会再露出那样的表情了,会有更多的其他人喜欢她了,那么他就再将这份感情收回好了。 否则的话,那个本就什么都没有的孩子,是会哭的吧。 好在他隐忍克制惯了,又是整个侦探社众所周知的宠乱步,因此对月见里月见表现出来的那些不同和微妙的温柔也不曾被任何人发觉过,所有人都觉得他那是对江户川乱步喜欢的人爱屋及乌。 当然,除了江户川乱步。 不过福泽谕吉也没想过能够瞒过江户川乱步。 他对江户川乱步的情绪也同样心知肚明。 说来也奇怪,他们两个明明都喜欢着那个孩子,并且也心知肚明对方对那个孩子的想法,但是却偏偏谁都不曾提起过——不曾在彼此的面前提前过,也不曾因此而有过争吵。 甚至,在和那个孩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乱步反而都极力地要拉上一个人,最后变成了三个人一起的场景。 他是为了让这两个孩子多些相处的空间,福泽谕吉觉得,如果月见里月见能够喜欢上江户川乱步的话,那或许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就像江户川乱步曾经说过的那样,只要名侦探认定了一件事,那么就永远也不会改变。 所以,江户川乱步认定的嫌疑犯就是真相,他认定的推理就是真理,他认定的福泽谕吉会成为他永远的社长,而他认定的月见里月见——那么也会像认定真相,真理,福泽谕吉一样的认定下去。 而他呢,福泽谕吉想。 他会一直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一直保护着他们。 保护着这两个孩子。 可江户川乱步却做了和他一样的事。 他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这个问题江户川乱步也同样想问他。 “社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他们开诚布公的那一天是月见里月见失踪的第一个星期。 听到消息后匆匆赶回来的侦探先生一一地将月见里月见可能会出现的几个地点分给社员,让他们去探查,然后又把她最有可能在的地点分给了他。 在得到他的拒绝后,江户川乱步就是用那样奇怪又生气的语气质问他的。 福泽谕吉却显得比他还要奇怪:“你不想在第一时间找到月见吗?” 他们这对古怪的情敌之间充满了对彼此的困惑。 “我当然想啊。”江户川乱步道,“但是社长你不是喜欢小月牙嘛。” 他这句话的意思就像是,既然你喜欢她,那么第一时间找到她这个好机会我就让给你了,你要加油啊。 这不像情敌,反而像助攻。 福泽谕吉沉默了下来。 他犹豫了一瞬,而后便依旧坦诚道:“我喜欢她。” 那本来就是事实,福泽谕吉虽然觉得自己的这种感情不正确,但却也不会试图遮掩。 听到他承认,江户川乱步那原本气鼓鼓的表情这才变得眉开眼笑,像是在得意他猜出了他的心思似的。 福泽谕吉还从没见过有人在面对情敌时能笑的这么开心。 他沉默了一瞬,才又道:“但是这种喜欢和你知道的喜欢有些区别,所以——” 他想说,所以不要因为对他的尊敬所以选择退让。 但江户川乱步却打断了他的话:“喜欢不就是喜欢,还能有别的喜欢吗?”他先是这么问他,而后就像是看出了他后半句话想说什么似的,又继续道,“还有。”他鼓着脸道,“社长你在瞎想什么啊,我才不是那种因为社长你也喜欢小月牙,所以就决定把小月牙让给你的人——那样做超没意思的,而且也一点都不尊重别人!”他大声道,“社长你跟我说过的吧,要尊重别人,但是把人让来让去这种事可一点都不尊重小月牙。” 这是头一次福泽谕吉反过来被江户川乱步教训了。 银发男人有些愣愣地看着面前睁开了一双翠色眼睛的青年。 那明明前不久还是一团孩子气的少年,但现在却像是在一瞬间陡然长大了似的:“我才不需要社长你让我呢。”他嘟嘟囔囔的,“当然我也不会把小月牙让给社长你的。既然我们都喜欢小月牙的话,那不就是要正大光明地竞争吗,这也是社长你以前告诉过我的啊。” 福泽谕吉哑然失语。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向江户川乱步解释自己的这种感情其实是错误的。 在人情世故上,江户川乱步向来是若合他意,一切皆好,他从来不会觉得福泽谕吉喜欢月见里月见有什么不对的,他喜欢月见里月见有什么不对的。 他们两个皆是喜欢的坦荡,只是一个如赤子,如明火,一个却如千帆,如暗流。 赤子的喜欢是不谙世事的坦率,千帆的喜欢则是久经世事的坦然。 即便已经成年很久了,但江户川乱步也依旧是个孩子。 福泽谕吉也不想去改变什么,便也没说什么。 这一次他将那个似乎是能将十年后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对换的火箭炮套到他身上的目的大概也是出于此。 福泽谕吉觉得自己大概能猜测出江户川乱步的想法,他觉得自己若是在十年后看到了自己和月见里月见在一起的画面,那么就不会再将自己对那个孩子的感情压抑克制的那么厉害了。 但是现在看来,名侦探也有预料错误的时候。 不过也是,未来的事谁也无法掌控,更何况那个孩子也不曾对他有过任何不同寻常的感情。 心口有被某种重物压置的沉闷感,但福泽谕吉的心情却很平静。 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面前的三个人身上,眸光一点一点变得温柔了起来。 这样也很好。 他想。 就像原来他想的那样,他会好好地保护他家的两个小孩。 只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孩子而已。 他会保护好他们的。 他这么想着,而后便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福泽谕吉现在很想看看他家的三个小孩儿。 然而他才刚先前走了一步,就被正揉着眼睛的小男孩一句话炸的险些左脚绊住自己的右脚。 长得和江户川乱步有三分像的男孩子在和另一边的大男孩一样,被自家母亲拍掉了揉着眼睛的手后,总算是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露出了一双暗绿色的眼睛:“爸爸,午睡结束了吗?” 福泽谕吉:“……”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听力一向没问题,福泽谕吉简直就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了。 看了眼愣在原地的男人,月见里月见又笑了笑——她今天笑的简直比这一个月加起来笑的都要多。 黑发女人替睡懵了的两个人将脸颊两边睡得都翘了起来的头发压下,说道:“放心吧,还没结束,继续睡吧。” 她一把小男孩睡得飞翘起来的碎发理好,那与江户川乱步的三分像便又被压下了一分。 福泽谕吉看着他,也忽地察觉到了些端倪。 这个孩子与其说是像江户川乱步,其实应该是更像他才对。 只是刚才他睡懵了的发型和眼底的翠色眸光先声夺人,才让他忽略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有了母亲的安抚,还没睡饱的小男孩便打了个哈欠,乖乖地应了一声道:“恩,那妈妈午安,哥哥午安,爸爸午安。”然后这才又心满意足地枕回母亲的腿上继续睡了。 干脆连眼睛都没睁开来的江户川乱步:“那我也继续睡了。” 他们现在是坐在庭院的缘侧上。 惊鹿的竹筒里盛满了水,便一下又一下极有规律地敲出脆声,不远处有紫色的藤花从枝头结下来,连成了细细的一串,屋檐下挂着一尾白色的风铃,风一吹就有叮铃叮铃的声音,暖融融的阳光顺着那一连串的叮铃声落下来,温柔地让人都有种要被融化的感觉。 福泽谕吉就那么傻愣在原地。 还是月见里月见压低了声音问了他一句:“要看看他们吗?”他这才回过神来。 犹豫了片刻,福泽谕吉轻声走到了她的身边。 看着他走到她身边后就没有了接下去的动作,黑发女人笑了下,又问他:“要碰一下吗?” 福泽谕吉现在简直就像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机器人,身体僵硬邦邦的,就连那根伸出手的手指都绷得死紧。 月见里月见看着他僵硬地伸手戳了下儿子软乎乎的脸,那张本就严肃的不行的脸瞬间变得更加严肃了——摆明就是僵住了。 她又想笑了。 只不过看着十年前的丈夫那生涩无比的动作,她到底还是将那笑意又忍了回去,轻声道:“他叫福泽见司。” “见司。”福泽谕吉将这个名字含在嘴里念了一遍。 男人紧绷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些笑意,就连那跟原本僵硬地碰着儿子的手指也柔了下来,不再显得那么生硬了,“这个名字很好。”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在听到福泽见司这个名字后,福泽谕吉却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起来说,“这个名字很好。” 他此时的样子让月见里月见忍不住想到见司刚出生的那天。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他抱着见司坐在她身边也是这样的表情。 好像天塌下来了,又好像他已然看到了一片新的天空。 月见里月见看着他,弯了弯唇角:“这个名字还是你和乱步,还有爸爸一起翻了一个月的字典翻出来的。” 听到爸爸两个字,福泽谕吉便下意识地想到了广津柳浪每每看到他时都忍不住皱眉审视的神情:“黑蜥蜴的广津先生吗?” 月见里月见困惑道:“黑蜥蜴?为什么和黑蜥蜴扯上关系了,我说的是夏目爸爸啊。” “夏目?”这个姓让福泽谕吉莫名有些微妙。 月见里月见:“夏目漱石。” 第84章 082 福泽谕吉有一瞬间的沉默。 虽然说夏目这个姓让他在某一刻确实想到了恩师, 夏目漱石, 但是他没想到月见里月见说的真的是他。 这显然和他所在的世界所发生的事截然不同。 眼前的人虽然并不是自己的丈夫,但是他与自己丈夫本质上是同一个人,所以早已在这十年间对他神情了如指掌的月见里月见很轻松地反应过来了他此时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在你的时间线里,我父亲并非是夏目漱石, 而是另有其人,是吗。”月见里月见问道,“是黑蜥蜴的广津柳浪?” 福泽谕吉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月见里月见道:“打中你的是波维诺家的十年后火|箭|炮。那是能够将十年前的自己与十年后的自己对换的道具,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十年后火|箭|炮所交换的十年后的你可能是来自不同的平行世界的。” “平行世界?” “就像我们刚才说的那样。”月见里月见解释道,“在这个世界里,夏目漱石是我的爸爸,但是在谕——”正要下意识地叫出丈夫的名字, 然而就在那个字念出舌尖的时候, 月见里月见忽然就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并不是十年前的丈夫,她停顿了一下, 而后换了个称呼,“恩,谕吉先生你所在的世界里, 那个「我」的父亲却是黑蜥蜴的广津柳浪先生。” “一念之差,不同的选择, 就会造成不同的结局。”她说, “就像是现在的我是爸爸的女儿, 而谕吉先生你的月见却是那位广津先生的女儿。” 听到她用“你的月见”来称呼他家小孩,福泽谕吉的身形微微一僵,唇角的弧度有些像要勾起,却又有些像要板直。 看着另一个世界的丈夫那努力不让自己的好心情被别人发现的青涩模样,月见里月见忍不住弯了弯眼眸,也不知怎么的,她并不多的恶趣味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涌了出来,莫名地就很想逗一逗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 于是黑发女人刻意淡下了自己脸上那过于灿烂的笑容,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不那么促狭,开口道:“当然,这个世界的我是福泽谕吉的妻子,也有可能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我就是森鸥外的妻子了。” 刚刚才见过另一个世界和月见里月见结婚生子的森鸥外的福泽谕吉:“……” 月见里月见原本只是想逗逗他,结果没想到面前的福泽谕吉却陡然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有一种不妙预感的月见里月见:“难道真有这么一个平行世界吗?” 嘴拙,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的福泽谕吉:“……恩。” 两个人就这么诡异地同时沉默了下去。 最后,还是月见里月见先开了口:“那个世界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想了想,福泽谕吉歉疚道:“抱歉,我不太清楚。我只是在刚才被十年后火|箭|炮打中的时候,在简短的几分钟内和那个同样是被十年后火|箭|炮打中来到我们世界的森鸥外有过几句交谈,无法从他的话语里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无法知道那个世界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见里月见:“……” 被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的福泽谕吉:“怎么了?” 月见里月见:“噗,没什么。” 只不过……还真是一个人啊。 认真过头的男人。 笑了笑,月见里月见将眸光稍稍向外别了别。 她换了个话题:“那,谕吉先生世界里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福泽谕吉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他沉默了很长的时间,长到月见里月见都要以为他或许不会回答了,男人那微肃的声音才终于在耳边响起。 “那个孩子——”他用这样的称呼来称呼他的小姑娘,“她是个一直不停在和别人道歉的孩子。” 月见里月见愣了愣。 “即便她根本没有错,即便错的不是她,她也始终将那些错揽在自己的身上,并不停地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错误道着歉。” 福泽谕吉想起那些破碎的记忆里,那个孩子一身狼狈地和他说着对不起的样子。 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总是那样以一身的伤,一身的狼狈,一身的痛苦和绝望和别人道着歉,道着那些本不该由她来承当、与她无关的歉。 “月见她。”毫无所觉地,他念出她的名字来,“是明明自己都已经遍体鳞伤了,却还是会自己咬着牙、拼死挣扎着从地上跪着、爬着,也要往前走的人。” 福泽谕吉想起那个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女曾无意中露出的笑容。 流转着淡粉色的眼尾轻轻拉长,那双漆黑的,时常透着雾气的黑色眼眸就那样慢慢地弯了起来——那就真的很像江户川乱步说的弯弯的月牙。 “她吃过很多苦,也经历过很多事,但却始终温柔着。” “她是个值得所有人去爱她的孩子。” 笑的像月牙一样的小姑娘在脑海中对他微微一笑,那一瞬间,福泽谕吉几乎克制不住心头涌起的温柔。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唇梢动了动,很轻很轻地弯了一下:“她也是个,我没有办法拒绝的孩子。” 他怎么能拒绝她呢。 他根本无法拒绝她。 谁能拒绝那样一个遍体鳞伤,跌跌撞撞地来到你面前,却并非是为了祈求你的温柔,而是张开自己瘦弱的手臂,挡在你面前,想要保护你,想要把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温柔分给你的孩子呢。 明明她自己都不曾怀揣多少的温柔,多少的善意,不曾被任何人拯救,任何人陪伴。 但就是那样的孩子,她却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将那仅有的温柔送给你。 谁能拒绝那个孩子送过来的温柔呢? 至少他不能。 福泽谕吉的眼眸是银灰色的,和他头发一样的颜色,像掺了星星的细沙。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些星星就慢慢地陷入柔软的沙子里,任由那些细碎的光在他眼底闪烁着。 月见里月见就这么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她看着这个另一个世界的丈夫的眼神从压制,到克制,再到温柔,最后是坦然。 胸腔里一直以来隐忍着的某种情绪就像是被人拨开了晦暗的云层一样,终于见到了天日,福泽谕吉将手掌轻轻地按上了心口的位置,掌心下是持续跳动的心脏,那一刻,他很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声音一起道。 “她是——我想用剩下全部的时间去保护她的孩子。” 是他家的孩子。 是他的小姑娘。 月见里月见忍不住地就对他笑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就在她开口说话时,紫色烟雾就再度包围了他。 福泽谕吉只觉得周身的空气有一瞬间的扭曲,等他再一睁眼时,他就已然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咖啡厅。 目光环视了周围一圈,所有人的眼神都似有若无地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福泽谕吉也不介意他们看着自己,坦然地就看了过去,只目光在扫过月见里月见时稍稍地顿了顿。 江户川乱步倒是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直接几步跳到了福泽谕吉的面前问道:“社长,十年后怎么样?” 定定地看了眼表情好奇的江户川乱步,福泽谕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乱步。” “怎么了?” “之前你提议的——”银发男人看着自家的小孩儿,“竞争,我接受了。” 江户川乱步的眼睛霍地就睁了开来。 他有些讶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但不过瞬间,他便又眯起了眼睛,得意地笑了起来:“所以说听名侦探的话绝对没错!” 他双手环胸,看上去不像是要和最敬爱的社长成为情敌了,反而更像是两个人要一起联手办一件惊天大案似的,“没问题!乱步大人我可从来没有输给别人过,即使是社长也是一样的!” 一旁的人被他们没头没尾的一段对话搅得有些糊里糊涂的,但森鸥外和太宰治两个人却是听明白了。 一身卡其色风衣的黑发青年就像个上课提问的小学生一样,将自己的手高高举起:“提问!” “驳回!”猜出了他想说什么的江户川乱步想也没想地就堵住了他要发问的嘴。 “乱步先生好严格啊。”太宰治做出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我只是也想加入而已。” 江户川乱步奶凶奶凶的:“不行!” 太宰治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森鸥外却先他一步笑眯眯地道:“太宰君,死缠烂打可不是什么绅士的行为。既然已经被讨厌地那么彻底了,那么再试图垂死挣扎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反倒不如及时止损,这样说不定还能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奇怪,这段话森先生你不是应该对自己说才对吗?”太宰治睁着一双鸢色的眼睛,一脸的无辜,“毕竟从头到尾,包括直到现在,森先生你都是将人的感情看做博弈与战略一样的东西呢。” “有吗?”森鸥外惊讶道。 看着他装傻,太宰治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装的比他还纯良:“难道森先生你想否认吗?” 两个人面上笑眯眯地,将各自的情绪伪装的滴水不漏的。 但江户川乱步看着他们只觉得莫名其妙地,不仅莫名其妙,他还想生气。 ——这明明就是他和社长两个人的公平竞争,这两个人是想干什么啊! 好在福泽谕吉眼疾手快地安抚住了他,这才避免了江户川乱步一头撞进另外两个心黑无比的男人的交锋中去。 正冈子规抱着手里的茶看着,忍不住感叹道:这瓜真香。 不是,这茶真好喝。 然而就在他抱着茶打算继续看看接下来的情形时,忽然地,他无意中一抬头,然后就对上了楼梯上那只三花猫的一双冷冰冰的猫眼。 三花猫:“喵。” 正冈子规:“……” 第85章 083 就在三花猫看着下方混乱的修罗场, 一双猫眼渐渐犀利起来的时候,一道微弱的咕噜咕噜声却打破了咖啡馆中那一触即发的气氛。 肩膀上还披着中原中也外套的黑发少女微微偏过头, 看了眼正抱着肚子的黑发少年。 收到了她的眼神,蓝波轻轻地向她挪了半步,半是委屈半又是撒娇地道:“……好饿。”作为彭格列最小的守护者,从来都是被哥哥们宠着长大的大男孩儿撇撇嘴, 那张意|大|利人特有的讨人喜欢的脸上便适当地流露出了让人心软的神情, “想吃姐姐做的牛肉盖饭。” 而后, 这句与其说是真的想要吃她做的牛肉盖饭, 倒不如说是更想要向她撒娇的话就脱口而出,理直气壮的让蓝波自己都后知后觉地忍不住愣了愣。 明明是才认识不久的人,但是他却那么理直气壮一般的要求她。 ……姐姐她会生气吗? 蓝波有些忐忑地将余光扫向月见里月见的方向。 出乎意料的,月见里月见非但一点都不生气, 反而表现的比蓝波还要平常:“天妇罗和红豆年糕汤要吗?” “要!”没想到自己不仅可以吃到姐姐亲手做的牛肉盖饭, 还有额外的配菜和甜点,那些小忐忑立刻被蓝波全然抛在了脑后。 少年杜松一样的眼睛闪着pikapika的光, 这让月见里月见冷淡的面容柔了柔, 拉着肩上披着的中原中也的外套, 抬手揉了揉蓝波的脑袋。 虽然才十五岁,但意|大|利人的血脉却足以让这个少年比在场大部分人的十五岁都要高上许多,甚至是比在场的某些人都还要高上半个头。 看到黑发少女朝自己伸出手来,蓝波很自然地就低下头了, 像只温顺的大狗一样, 让月见里月见将手掌抚在自己柔软而蓬松的头发上。 原本正在互怼的森鸥外和太宰治:“……” 大意了啊。 这个时候要防备的可不止有情敌呢。 曾可以说是师徒的两个男人看着某只被喜欢的女孩子摸着脑袋的小奶牛, 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正享受着来自自家姐姐的宠爱的小少年忽地一抖,莫名有种被什么东西所盯上的感觉。 然而没等男孩子敏锐地转过头,一团黑影便从头而降。 下意识的反应让蓝波在第一时间就挺身挡在了月见里月见面前,就在他要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电击牛角戴上时,那团黑影却已经轻轻松松地越过了他,落进了他身后月见里月见的怀里。 “喵。”黑影发出这样的声音。 看清了落入自己怀里物体的月见里月见:“……先生?” “喵。”嘴里叼着一条白色裙子的三花猫抖了下耳朵,喵了一声。 而后他张开三瓣嘴,用两只爪子抱着裙子,往月见里月见的方向推了推。 月见里月见:“……给我吗?” “喵。”像是能听懂她的问话一般,三花猫又喵了一声。 犹豫了一下,月见里月见还是接了过来:“谢谢你,先生。” 她轻声道了声谢。 猫咪用温柔而慈爱的琥珀色眼眸注视着她,软乎乎的肉垫抬了抬,拍了拍她的脑袋,就像是在说没关系一般。 明明已经恢复了人身,但不知怎么的,月见里月见却有一种自己仍是猫身的感觉。 尤其是三花猫还亲昵地为她叼来了裙子,用猫爪子拍拍她的脑袋,这让月见里月见忍不住想起自己之前猫身时,试图跳起来去够桌上的咖啡被他逮到时,三花猫就是用那样无奈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抬手用猫爪子拍拍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去厨房给她叼了一杯水回来。 说起来,她记得猫咪好像是靠气味来分辨人的。 她身上猫溺泉的诅咒虽然解除了,但人身和猫身时的气味应该不会改变。 那么,他是嗅出了她身上的味道,认出她来了吗? 月见里月见有些犹豫地托举着面前的三花猫。 她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在一群人面前和一只猫对话。 而见她接过了自己叼来的衣服,三花猫也从她怀里跳到了地上,然后对着闲在一边的好友喵了一声。 原本只想当个安安静静的撸猫人的正冈子规:“……” 终究是没能逃过给人当苦力的命运,正冈子规叹了口气,撸了两把怀里暹罗猫柔软的毛发,站起身来,“这里不太方便,我带你去换衣间换衣服吧。” 他这话当然是对月见里月见说的。 虽然肩膀上披着福泽谕吉和中原中也的衣服,但是外套下空空如也的感觉却也着实让月见里月见觉得十分的不自在,这条被三花猫叼来的裙子可以说是完全解决了她此时的窘境。 只要面对的不是讨厌的人,黑发少女向来乖巧又礼貌。 她先是向正冈子规道了谢,而后才跟着他去了换衣间。 月见里月见前脚刚跟着正冈子规一走,后脚,留在咖啡馆中的几个男人便又热闹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倒不是港黑和侦探社之间的热闹,而是有关于中岛敦的。 ——谁让他化作白虎的时候,把人叼走了呢。 现在也是时候要和罪魁祸首算算账了。 水火不容的两个组织同时对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老虎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当然,关于这一点,已经身处于换衣间的月见里月见则是毫不知情。 干涸的眼泪凝在脸上的时候总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这让月见里月见有些不适地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两下,抹不干净,她也就没再徒劳地做些什么,而是将披在肩膀上的两件外套都扯了下来,挂在了一边,而后将三花猫拿给她的裙子穿了上去。 这是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是背后拉链式的。 整条裙子干干净净的,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只在左腰侧缝着一朵同样是白色的蝴蝶结。 月见里月见赤着脚将裙子套在了身上,然后拉上了背后的拉链。 或许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具体尺寸,又或许是因为这只是猫咪不知道从哪里随处叼来的,这条白裙对月见里月见而言有些稍大,裙子的衣领本就是宽松的v字领,因为松宽的缘故,现在套在黑发少女身上几乎都能当成一字领来穿。 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除了这条裙子外,月见里月见此时的身上就再也没有了别的衣物。 毕竟她从猫身变回来的时候身上是不着寸缕的,而三花猫又不能连同内衣一起替她叼来…… 觉得此时身上无比别扭,让人毫无安全感的月见里月见又默默地把挂在一边的外套披到了肩上。 换完了衣服,月见里月见却并没有立刻出去。 她将披在肩膀上的外套更加用力地拢了拢,将自己裹得越发严实了起来,然后靠在了墙壁上。 换衣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仰着头,目光迷茫而毫无焦距地望着头顶时所发出的微微叹息。 那两发十年后火|箭|炮着实有些吓到她了。 老实说,自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未来和森鸥外,亦或是福泽谕吉有什么牵扯。 他们一个曾和太宰治一起欺骗过她,一个是和江户川乱步一起引导她走向了正途。 这两个男人都于她的生命落下了深深的一刀,刻骨铭心。 月见里月见曾因为森鸥外而看清了甜蜜后的假象,又因为福泽谕吉而感受到了痛苦后的救赎。 他们一个让她掉了下去,一个却又把她救了起来,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曾于她有过温柔的回忆。 月见里月见不可否认森鸥外曾经对她的确很好。 那个男人的魅力很像一束刀做成的鲜花,外表看似无害而温柔,但实际上他的每一丝柔光上凝着的都是锋利的刀尖,你凑上去轻轻一嗅,只能闻到那种随着时间而越发醇厚优雅的馥郁花香,但随着他越发的接近你,你就能逐渐感受到那原本只是虚虚抵在皮肤上的柔软触感渐渐地变得尖锐,然后一寸一寸刺入皮肤。 可他却连那种痛都能伪装成温柔而怜悯的善意。 她若是天真一点,不是维持着那种被细心呵护的天真而幸福的死去,就是他大发善心,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发现自己被利用过。 但她却偏偏一路天真到了最后,在最后的时候清醒了过来。 所以,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她会选择森鸥外呢? 月见里月见不明白的。 “——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里。 正老老实实跪在搓衣板上的首领先生到底还是对着站在他面前,一脸似笑非笑的妻子问出了这个问题。 五分钟的时间一到,十年后的森鸥外先生就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顶着自家宝贝女儿给自己扎的双马尾的男人正要扬起笑容,面对自家大小两位公主,然后雾气散去,他那张带笑的面容就对上了小公主躲闪而悲悯的目光,以及……大公主那有些过分灿烂的笑容。 有种不太妙的预感的森鸥外:“……” 半分钟后,看着那块熟悉的搓衣板,他的预感成真了。 “听说你跟茉莉说,我是你用‘生米煮成熟饭’这方法追到手的?” 森鸥外:“不不不不,小月亮,你听我解释。” “听说你那一次喝醉其实是装出来的?” 森鸥外:“不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 啪嗒一声,月见里月见将手里的搓衣板扔到他面前,然后露出了一个从他那里学来的森鸥外式招牌笑容:“森先生,请吧。” 森鸥外:“……” 第86章 084 在横滨这块地, 名号说出去甚至能吓哭小孩子的港黑首领面对自家夫人那温柔的微笑,最终是很没骨气地跪下了。 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组成了嫌弃森鸥外同盟的两个女孩子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热闹。 而他的小妻子则是一脸似笑非笑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一笔一笔地算着旧账。 “生米煮成熟饭是吧?” “喝醉了要我送你回家是吧?” “爱丽丝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是吧?” “你一个人醉醺醺地走在街上可能会出事是吧?” 森月见微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将他曾经在忘年会上喝的醉醺醺,拉着自己的衣角不松手,委屈巴巴地让她送他回去时的话再一次地复述了出来。 她直到现在都还以为那一次是个意外, 茉莉的出现是谁都不曾预料到的。 合着这都是这个人计划好的啊。 怪不得取名字的时候想也不想的就说出了茉莉两个字。 这个人在那之前到底是谋划了多长时间? 森月见的笑容逐渐变得咬牙切齿了起来。 森鸥外:“……” 好了, 乖乖跪着吧。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先生丝毫不敢再发声,一脸乖巧地跪在搓衣板上。 不过好在森月见也并不是真的生气,让自家森先生跪了一会儿, 她便勉强地开口道:“好了,起来吧。” 其实她要是真的生气的话,现在就不只是让森鸥外跪搓衣板了。 同样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森鸥外才会跪的那么利索。 反正只是在搓衣板上跪一跪,跪一会儿就能把这个话题永远地揭过去, 还能趁机让小妻子多心疼自己一下, 何乐而不为呢。 要知道装可怜他可是最拿手不过了。 但跪归跪,除此之外,森鸥外却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妻子。 “——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伸出去想要将他拉起来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森月见有些讶异地看向自家丈夫。 像是怕她没能听清似的, 森鸥外将那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月见为什么会嫁给我呢?” “怎么突然间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了?” “因为我和月见的年龄差了那么多, 又只是一个小社团里的中年小领导。”黑发男人睁眼说着瞎话, 明明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但说这话的时候却还微微鼓了下腮帮子, 撇了撇嘴,卖着萌,“比起我来说,月见你更喜欢的应该是太宰君那种类型吧。”前半句话还行,后半句话简直就是醋海翻涌。 森月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森月见只觉得丈夫明明嘴上是说着她应该更喜欢太宰治那种类型,但实际上话里话外那种指责她竟然移情别恋的味道浓的不能更浓了。 一旁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两个女孩子议论纷纷的声音更大了。 不知道是该觉得头疼好,还是该觉得好笑好。 森月见扶着额头,最终却低低笑了起来。 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耍着小脾气的丈夫从搓衣板上拉了起来。 “要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都只是什么校社团的中年小领导,那日|本|首|相算什么?国|营|企|业的大领导吗。” 森鸥外用那种有些不满,又有些像是在撒娇一样的眼神看了自己的妻子:“重点不是这个哦。” “那重点是我喜欢的类型吗?”月见里月见好笑道。 而后她就看见了自家跪在搓衣板上的丈夫以一脸期待的神情看向自己。 森月见:“……” 身后是两个女孩子毫不遮掩的笑声,森月见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嫁了个笨蛋。 “果然是因为我已经老了,对小月亮已经没有任何的魅力而言了嘛。”看到了妻子脸上那复杂的表情,森鸥外语气幽怨道,“还是说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小月亮喜欢的类型呢。” 明明是将整个横滨化三分一,独占了整个夜晚的首领,但此时却跟个委屈巴巴的没吃到糖的小孩子似的,“好过分啊。” “我说你啊。”森月见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笑还是生气才好了。 这个人怎么越长越幼稚,越爱撒娇了啊。 他的心理年龄是倒着长的吧。 但没办法,谁让她就嫁了这个人呢。 把人拉起来没拉动,森月见就蹲了下来。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一脸“我好委屈,我好难受,你要亲亲抱抱我”的森鸥外:“就这么想听我的告白吗?” 森鸥外眨眨眼,一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要你现在就哄我的表情。 “其实要说喜欢的类型的话,林太郎你也是我喜欢的类型哦。”到底还是率先妥协了,黑发女人从喉咙里吐出一声轻轻地,又带着些无奈的笑声,“但是,如果只是因为喜欢林太郎的外表的话,我也就不会嫁给林太郎了。” “所以,我嫁给林太郎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很喜欢,很喜欢林太郎啦。”她这么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黑发女人就握着他的手,半蹲在他面前对他露出了干净到不可思议的笑容。 森鸥外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林太郎如果要问我喜欢你的原因的话——”露出了稍有些苦恼的表情,黑发女人想了许久,才终于为难地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在我看来,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原因,喜欢他的时候,难道不是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在闪闪发光,浑身上下都是值得被喜欢的原因吗?” 明明都已经嫁人很久了,但当森月见说着这样的话时,她那双定定地凝视着丈夫的眼眸和脸上的笑容却干净坦然地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森鸥外回视着她。 他的眼神也同样坦然,唇角甚至还有微微的笑意。 但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指尖和心脏到底是以一种怎么剧烈的感情而颤动着。 他忽然地就很想摸摸眼前小妻子那双漂亮剔透,像是泡在清水里的仿佛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他想亲一亲她这双始终凝视着他的眼眸,亲一亲她那对他吐露出直白又炙热爱语的比常人要显得更加鲜艳的唇瓣,将他可爱的小妻子压在身下,看着她用那双眼中只有他的眼睛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听着她用那张对他倾吐爱语的唇瓣一声又一声地念出他的名字——他想将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 真是的。 将那汹涌的情绪按在心底的男人专注而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小妻子,面上露出了毫无破绽的笑容。 就像他换上了白大褂走在街上时,没人能认出他港黑首领的身份,此时也没有任何人能知道他心底到底翻涌着怎样尖锐的情绪。 那就仿佛是蟒蛇看到了青蛙,恨不得将自己的猎物整个地盘进自己的身体里,连一分一毫都不让别人看见。 真是的。 森鸥外忍不住抱怨道。 理智和现在就想把眼前的这个人按进怀里整个吃掉的冲动撩拨着他的神经,让森鸥外花了好些力气才暂时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动作的指尖。 森鸥外忍不住想,他的小月亮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可爱的人呢。 萝莉当然也很可爱,但是他的小月亮却远要比萝莉还要可爱上一千倍,一万倍呢。 对丈夫内心想法毫无所知的黑发少女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指尖刮了刮脸颊:“不过,如果一定要让我说出一个理由的话——唔。”她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林太郎曾经教过我枪|法的缘故吧。” “木仓?”森鸥外冷静了一点。 “对啊。”森月见道。 似乎是怕他无法理解,她解释道,“因为林太郎你不是那种性格的人吧。林太郎你啊,是喜欢把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控制欲强大到希望身边每一分每一秒所发生的事都在你的计划之内,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林太郎你也是想要我乖乖地待在你身边,希望我的一切也都在你的控制之下,对吧?” 森鸥外没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森月见笑了一声:“放心吧,我现在提起这件事当然也不是兴师问罪。” 她轻轻地提了口气,然后笑着看向了自己的丈夫,“我只是想问,林太郎你那个时候教我枪|法,又纵容我做整天东跑西跑时,都在想什么呢?” “林太郎会告诉我的吧?”眨了眨眼,森月见将自己的眼尾向下压了压,露出柔软而无害的表情。 森鸥外立刻屈服了:“没办法了,做出那么可爱的表情,我可根本没办法拒绝你啊。” 这么可爱的表情,别说是要问他问题了,哪怕是要他的命——唔,好吧,这个果然还是不行呢。 “那个时候的我可是遇到了一只很可爱,很可爱的金丝雀呢。”森鸥外笑眯眯地,“于是我就在想,把她养起来吧。但是不行呢,因为那只小金丝雀太可爱了。”可爱的他真想用手掌捂得严严实实的,就这么一直把她养在自己的掌心里,“所以,好多人都喜欢那只小金丝雀。” 被比作小金丝雀的森月见似笑非笑的:“那小金丝雀不喜欢你吗?” “不喜欢呢。”森鸥外道,“小金丝雀那时候可是很喜欢另一个饲主的哦,这还害我吃了好久的醋呢。” 森月见忍了忍,这才忍住了没让森鸥外再在搓衣板上多跪个半个小时。 “老实说,那个时候我可是很想把小金丝雀关进笼子里,让她只能在我的视野中飞翔。”露出了让人有些心惊肉跳的笑容,森鸥外遗憾道,“明明笼子差一步就已经要打造好了,但是看到她那么毫无防备地对我露出微笑的样子,我却难得地感到良心的谴责了呢。” 森月见:“……你有良心这种东西吗?” “正是因为良心的谴责,所以我才把笼子扔掉了不是吗。”森鸥外对妻子眨眨眼,“我扔掉了笼子,然后,让小金丝雀飞走了。” 森月见:“你扔掉了笼子,教她枪|法,又教她各种东西,让她飞离你,却又让她将你当做是她的避难所——这些该不会都是良心的谴责吧。” “谴责可不值得我做那么多事。”森鸥外微微一笑,“我放走她,是因为她想要飞走。” 森月见也朝他一笑:“这也就是你问我为什么会选择你的理由了。我飞回来,是因为我想要回来。” 她握起他的手,笑眯眯地贴上自己的脸颊,“这么任性又无法掌控的小金丝雀,林太郎会觉得是麻烦吗?” “这是惊喜。” 森鸥外微笑道。 这的确是惊喜。 这只主动飞回来的小金丝雀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初让他主动扔掉笼子的原因,正是因为她始终不曾飞离他—— 他的小金丝雀以为他张开了双手,是为了放她飞走。 可她却永远也不会知道,在那张开的双手下,其实盖着一把在她飞走时,就准备一|枪击中她翅膀的枪。 森鸥外早就准备好了用另一种方法来让他的月亮从天空中落入他的怀里。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用上,他的月亮就已经自投罗网到他的怀里了。 那么,既然如此,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放她飞走的这件事就不必要她知道了。 就这样把这个秘密一直当做秘密沉默下去好了—— 第87章 085 与此同时,另一个平行世界里。 某位港口黑|手|党的死对头正也难得一见地向着妻子小小的撒了撒娇。 月见里月见正坐在正对着庭院的缘侧上。 两个男孩儿正一左一右地枕在她的腿上, 似乎睡得正熟。 而她的丈夫则是在五分钟的时间结束, 回到了这个世界后, 便就一言不发地从后抱住了自己, 将额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月见里月见能感觉到自家先生有些稍许不开心。 这对福泽谕吉而言, 可谓是相当罕见的事,谁让她家谕吉先生从始至终都有着一颗无比包容, 坦诚而真挚的心呢, 这种人是从来不会轻而易举地被生活中的一些不如意的琐事而牵动负面情绪的。 可他现在却好像有些不开心。 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关系吗? 若有所思地, 月见里月见抬起了那只温柔地抚过福泽见司头发的手,转而落在了丈夫柔软的银发上。 就像摸着一只猫一样,月见里月见轻轻地揉了揉丈夫的头发,问道:“另一个世界的十年前怎么样?” 福泽谕吉没说话, 只是那双环着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 恩,看起来的确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关系呢。 “怎么了?”用指尖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丈夫前额的碎发,月见里月见清冷的声线柔了几分,带上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觉得今天可真是自家向来严肃, 总是过分的严于律己的丈夫各种不为人知的神情大放松的一天。 先是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十年前的丈夫在见到她时, 露出了像是被猫咬到了似的窘迫尴尬,又无比想要逃开的表情, 然后再是自家这位对世界永远以温柔和真挚之心相待的先生那难得的不悦。 真可以说是在今天的一天之内,某人将近一年的表情都被她尽收眼底了。 唇角忍不住地提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月见里月见的指尖又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丈夫的额发, 忽地,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刚刚与另一个平行世界中十年前的福泽谕吉交谈的内容。 女人的指尖顿了顿:“——因为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森鸥外?” 那从后拥着她的, 却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猛然一僵的身体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噗。”忍了忍,但到底是没忍住,月见里月见别过脸,闷笑出声。 她将手掌轻拢成拳,放在唇边,想要阻止自己的笑声,但却毫无用处。 被妻子嘲笑了的福泽谕吉:“……” “咳。”他红根微红地轻咳了一声。 其实福泽谕吉也知道自己这气生的毫无道理。 因为妻子身份的缘故,他远比任何人都清楚十年后火|箭|炮的效用。 在看到那个森鸥外顶着两条被扎的乱七八糟的双马尾出现在众人面前,眼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冰冷和漠视,反而充满了孩子似的炫耀和幸福的满足时,福泽谕吉就意识到了,这并非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森鸥外,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被另一个世界的月见里月见所全心全意温柔地爱着的森鸥外。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平行世界中,却有着不同的喜好,职业,经历,朋友和恋人,这并非是一件难以让人理解的事。 毕竟所谓的平行世界,就是对你人生种种选择的不同延伸。 往往一念之间就可能造成许多不同的平行世界。 在他所在的这个世界里,月见里月见是侦探社的一员,同样也是他的妻子。 那么在那个森鸥外的世界里,身为他的妻子的月见里月见则有可能是加入了港黑。 ——不同的经历,选择……都会造成不同的结局,不一样的世界。 福泽谕吉很清楚这一点。 ——没有和他共同经历过那些事的人并不是他所喜欢的月见里月见,森鸥外的妻子并不是他的月见。 但明明清楚这一点,然而在知道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月见里月见嫁给了别人后,他却仍是觉得有些不快。 这说白了就是理智上可以理解,但情感上还是觉得吃醋。 福泽谕吉也知道自己这醋吃的毫无道理可言,毕竟那个世界的月见里月见又不是他的月见,而这个世界里,他的月见和森鸥外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 而且明明都一把年纪了,却还是跟个小孩子似的吃醋。 这些无疑都让对自己过分严格的男人觉得羞耻和自我谴责,以至于从另一个世界的十年前刚一回来,他就忍不住抱住了自家小妻子,将额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因为不好意思。 也因为想要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就在自己身边。 从她答应他的表白到至今,福泽谕吉有时候都依然忍不住地会觉得这会不会是他的一场梦。 毕竟他们之间相差了那么多岁…… 年龄差这一点可以说是福泽谕吉最为在意的事了。 他到底不是森鸥外那样的性格,可以理所当然又厚颜无耻地无视两个人之间在时间上的宏距。 年龄差所带给福泽谕吉的困扰远不止忧虑她是否能够跨过这条来自时间的天堑,更是忧虑她以后要如何同别人相处。 或许,有一个年纪大的恋人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如果恋人的年纪大的足以做你的父亲呢? 这个世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温柔,尤其是它对女性远要比男性更加苛刻。 如果成为恋人,他们之间的关系迟早有一天会被暴露在阳光之下。 到时候,别人会怎么谈论她呢? ——说她厚颜无耻? ——说她贪慕虚荣? ——说她放浪形骸? 如果他家财万贯,那么他们会说她是为了他的钱财。 如果他身居高位,那么他们会说她是为了他的地位。 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可只要她是女性,只要她愿意将她的手放入他的掌心里,那么她就会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议论着。 可那是他所喜欢的人。 他连靠近她都要冥思苦想,考虑着用什么样的姿势触碰她,才会不让她觉得反感。 福泽谕吉从未喜欢过谁,这是他四十多年来头一次被丘比特的箭砸到了头,但那比他喜欢的女孩子要长上一轮还多的阅历却总是让他在试图前进的路上瞻前顾后的。 最后,还是江户川乱步看不下去了,拖着他要他去和月见里月见告白。 “这些顾虑和社长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吧!”江户川乱步道,“你的这些顾虑都是针对猫猫她自己的!”亲昵地用猫猫这个名字来称呼那个黑发少女的少年道,“你又不能取代她,将自己身处她处境的想法就当做是她的想法,如果猫猫她自己对那些人就根本不在意呢!” 只要她不在意,那么无论那些人说些什么,不就都不会伤害到她了吗? “……没有那么简单,乱步。”他试图将自己所设想的那些想法告诉他。 但福泽谕吉最终得到的却是江户川乱步猛地将双手交叠在胸口,对他比的一个大大的叉。 “驳回!”少年大声道,“社长说的所有的一切都通通驳回!我才不想听别人什么的想法呢,他们的想法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向来我行我素,从来不在意他人目光的少年鼓着腮帮子表示拒绝,他对依旧犹豫不决的社长发出了最后通牒,“总之,如果社长你再不和猫猫告白的话,那我就自己去了。” 福泽谕吉:“……” “当然,社长你也不要想着要把猫猫让给我什么的,我才不要!” 福泽谕吉最后是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被江户川乱步一路推到了月见里月见的面前,稀里糊涂地就告了白。 那一次的告白可以说是社长先生一辈子的黑历史了。 天时地利,一样都没有。 他前脚刚糊里糊涂地说完了告白,后脚江户川乱步就跟小孩子争宠似的,将手高高举起,仿佛抢答问题似的大声道:“我也是!” “我和社长一样也喜欢猫猫!” “想要和猫猫结婚的那种喜欢哦!” “所以绝对不可以把我的这句话当做是开玩笑,要好好考虑我这个大侦探才行!” 打断福泽谕吉对黑历史追忆的是微凉的指尖隔着发丝抚过他额头的触感。 妻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吃醋的谕吉先生也很可爱呢。” 福泽谕吉:“……” 耳根通红的谕吉先生绷着严肃的脸道:“不可爱。” 深知丈夫脸皮薄的月见里月见弯了弯唇角,也没和他争论些什么,只是轻轻地侧过了脸,用手掌挡在自己的唇边,凑近了银发男人的耳朵,轻声道:“但是,我啊,可是很喜欢这样的谕吉先生的。” “——就像是那个时候被乱步拉着向我告白的谕吉先生一样。”她笑了起来,温柔而愉悦,就像是回忆到了什么值得让人开心的好事一样,“总是把心事想法闷在心里不说出来可不行,我喜欢这样坦诚的谕吉先生。” 然后坦诚的谕吉先生的耳根就更红了。 好半天,她才听到他很低很低的应了一声:“……恩。” 月见里月见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她趁热打铁道:“那我现在可以亲一下谕吉先生吗?” 福泽谕吉用越发低了起来的声音应道:“恩。” 忍住了快要从喉咙里翻涌出来的笑意,月见里月见凑过脸去,在丈夫的唇角落下了一吻。 她倒也没有做些让他太过羞涩的事。 然而就在她的唇瓣轻轻地一碰他的唇角正要退回来之时,一只手就拉了下她的袖口。 月见里月见低下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江户川乱步正鼓着脸,伸手拽着她的袖子,一脸不开心地看着她,就差把“你偏心”三个字写出来了。 月见里月见:“……” 江户川乱步:“我也要!” 月见里月见:“……” “你之前明明说过不会偏心,会更宠我的!”江户川乱步控诉道。 自觉受了委屈的孩子立刻转头去看自家家长,“社长,猫猫她偏心!” 福泽谕吉:“咳。” 没办法,月见里月见也只好低下头,在侦探先生那气鼓鼓的脸上,于他的唇角同样落下了一个轻吻,江户川乱步这才眉开眼笑了起来。 然而就在月见里月见要直起身时,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另一只袖子被人抓住了。 黑发的小男孩儿一边拉着她的衣角,用另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口齿道:“妈,妈妈,见司也要,不可以只给爸爸他们。” “好。”月见里月见笑了下。 她低下头,吻了吻这个小天使的额头。 而她家的另一个小天使则是拉着她的手,忽然冒出了一句话:“我和猫猫才不一样。” 月见里月见:“?” 黑发的女人一头雾水,但面前拉着她手的少年却已是很不开心地鼓着腮帮子斥责着她:“到处沾花惹草的花心猫!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就不要我和社长的坏蛋猫!移情别恋的没良心猫!”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起的,总之江户川乱步翻来覆去地把花心猫、坏蛋猫、没良心猫这三次翻来覆去地骂了个遍。 那明明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与自己无关的月见里月见:“……” “——如果是乱步大人我的话。”江户川乱步睁开了眼睛,“无论多少个平行世界,都一定、绝对、绝对、绝对!”他用了三个绝对来强调,“会喜欢上你!” “才不会喜欢上别人!”这说的就和小孩子赌气似的,但江户川乱步却很清楚他说的是真的。 无论多少个平行世界,只要他见到她了,那就一定会喜欢上她。 名侦探的推理是不会有错的,而这就是名侦探的推理! 月见里月见愣了愣,而后,她笑了起来。 “是吗。”那似乎是要笑,可又被她忍了下去。 月见里月见忍了忍,她别过脸去,但终究是没能忍住,弯起了唇角。 “觉得开心的话直接笑出来也没关系哦,毕竟这可是名侦探的表白啊。”江户川乱步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什么值得害羞的地方,非但如此,他还忙催促同样别过脸去的福泽谕吉道,“社长,轮到你了哦!” 感觉他可能是把表白当做什么接力赛的福泽谕吉:“……” 兀自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月见里月见正要为脸皮薄又不善言辞的丈夫说话时,福泽谕吉先一步开口了,“我会作为侦探社的社长,作为三刻构想的参与者,作为横滨黄昏的接管者,那样地生活着。” “……什么?”月见里月见有些茫然。 福泽谕吉看向她。 这个时常绷着脸,即便是害羞也总是用冷硬的神情来遮掩的男人却对她露出了笑容,或许就像他的小妻子说的那样,偶尔坦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说:“在没有你的平行世界里,福泽谕吉会一直守着那些东西,直到他无法再守护的那一天。” “他不会再有别的想要守护的东西。” 因为除此之外,他想要守护的人,不是月见里月见就不行。 由于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于言辞的人,所以从正式交往的那一天开始,月见里月见和福泽谕吉就已然跨过了热恋期时男女之间的甜言蜜语,直接步入了老夫老妻。 可以说,这是福泽谕吉继向她告白时的话之后,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甜言蜜语的话了。 倒也不是说老夫老妻,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这样的生活不好,只是偶尔有时候,月见里月见也忍不住会想,她家谕吉先生说起甜言蜜语的样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然后现在她见到了—— 但那一瞬间,她却仿佛觉得。 比起甜言蜜语而言,这句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反而更像是一句承诺。 他向她承诺——只有她,也只是她。 &a;a;gt;&a;a;gt;&a;a;gt; 月见里月见是在换衣间里呆了整整十几分钟,才终于裹着肩膀上的外套有些不太情愿地走了出去。 避而不见并不能解决问题,尽管仍是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十年后火|箭|炮所带来的这个问题,但总之先出去再说。 月见里月见已经不想再钻牛角尖了。 让她陷入死胡同里的事太多了,她的身上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绳索捆住了似的,连想要动一动都十分的艰难,所以就不要再把更多的烦恼往自己的身上揽了。 想不出解决的方法,那就不要想了。 到时候再说。 怀着这样的想法,月见里月见和正冈子规回到了咖啡馆的大厅。 她到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港黑和侦探社两边对垒,各自泾渭分明地站在一边,中岛敦正一脸尴尬地站在中间,被芥川龙之介怒目而视着。 而同样既不属于港黑,又不属于侦探社阵营的蓝波和坂口安吾则是站的远远地,仿佛生怕被波及到似的。 月见里月见:“……”所以这是又出了什么事。 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或许是因为化身为猫的时候远要比人类时更加脆弱敏感,又或许是因为那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让她对别人的温柔格外的珍惜和眷恋,中岛敦于月见里月见而言,绝非是他所认为的那样无关紧要的存在。 披着外套的黑发少女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警告下某些人——这里特指某两个一脉相承的人间之屑——不要太过分,然而她才刚刚张开嘴,就有人先一步出声道。 “小子,别以为只要加入港口黑|手|党你就能追我女儿。” 是她家老爷子。 月见里月见:“……” 第88章 086 她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吗, 月见里月见面无表情地想。 但事实证明, 这当然是来不及了。 她又不曾刻意放轻自己的脚步, 自然是一走到大厅,就被所有人注意到了。 广津柳浪显然也听到了女儿的脚步声,但他却面色如常,并没有打算因此而停下对中岛敦的说教。 “港黑可不是小鬼玩过家家的地方。”黑蜥蜴的百人长这么说着,得到的却是银发青年皱着眉, 有些弱气的反驳:“我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我不是去过家家的, 我是——” 不等他将后半句话说出口,广津柳浪便已然平静地截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是为了小女。”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里含的信息量却惊人无比, 让原本就对着中岛敦怒目而视的芥川龙之介更是咬牙切齿,森鸥外微微一笑,太宰治略略挑眉,中原中也皱下眉头, 江户川乱步嘴一撇就立刻想张嘴说些什么, 好在被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的福泽谕吉抬起手捂住了嘴。 反倒是中岛敦自己, 在广津柳浪说出这句话时反而愣在原地好几秒。 过去了好一会儿, 他才后知后觉地, 反应了过来,但却跟只被踩了尾巴的大猫一样, 通红着脸用力摆手道:“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 他不是了半天, 又只是了半天, 但却始终支支吾吾地从口中说不出半个字。 港黑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他想找借口说是因为自己想去港黑工作也没办法昧着良心,最后,良心还活的好好地的小老虎只能耷拉下脑袋,自暴自弃道,“……我只是想替月酱做些什么。” 在黑发少女变成猫的那段时间里,她都一直陪着他,帮着他,现在他也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当然,除此之外,中岛敦也确实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也不知道那应该被称为野兽的直觉还是什么,中岛敦总觉得——不能让月见里月见一个人。 在她还是他的猫时,中岛敦就已然发现了,面前的黑发少女就好像是一只真的猫一般,只要他忙着自己的事,没有刻意去找她,那么她就能够一个人静静地趴在那里,安静地呆上一个下午。 所有人都说,猫是一种享受孤独的动物,他们是不会寂寞的。 然而当中岛敦收拾完了桌子上客人留下的杯盘,准备拿去厨房时,他无意中转头看到的他家猫小姐的眼神—— 中岛敦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形容那个眼神,他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没有接受过太高深的学习,对上那个眼神时,他也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那句话。 ——猫是孤独的。 他们生来孤独,且热爱孤独。 或许他们的确是生来孤独。 中岛敦想,可他们是真的热爱孤独吗? 还是说,那只是因为习惯了孤独,所以他们就自认为自己热爱孤独了呢? 中岛敦觉得这个问题像个哲学题,让他有些搞不太懂。 不过他觉得自己也不用搞懂这个题目。 那时候的他看了眼他的猫,然后又看了眼自己手上端着的杯盘,最后毅然决然地向她走了过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正一个人把自己盘在角落里,像颗黑色的毛线团的小猫崽扬起头来看他。 和人类不一样,猫的眼睛是竖瞳的,圆滚滚的,像是没有棱角一样的眼睛让她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是隔着一个世界,以一种孤独而格格不入的姿态看着他似的。 银发青年蹲下|身,向着自己的猫小姐摊开手:“月酱,要到我这里来吗?” 猫是否孤独,又是否热爱孤独,如果想要知道问题答案的话,直接去问当事猫不就好了吗。 不管她是热爱孤独,还是讨厌孤独,亦或是连自己也不清楚问题的回答,向她伸出手不就好啦。 那么,无论她的回答是什么,只要她将自己小小的爪子按在他的掌心里,他就一定会握住那只小小的爪子,怎么也不会松开。 人类的语言是贫瘠而无力的,人类甚至可以用语言来制造谎言,可他们下意识的动作却能够最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就如同那个时候,他的猫小姐放进他掌心里的小小的爪子。 中岛敦仍是不知道他的猫小姐是否孤独,又是否热爱孤独,但他却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她把那只小小的爪子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这对他而言,就已然是一个承诺了。 承诺他会永远地陪着他的猫小姐,即便她热爱孤独,即便她讨厌孤独。 中岛敦这么想着,手掌不自觉地拢起,那只曾被猫咪柔软的爪子按过的手掌仿佛还留着肉垫软软的温度一样,让他那略带不安的心跳都慢慢地平缓了下来。 因为没有人告诉过中岛敦月见里月见的身份,他只能靠着所有人的只言片语将自家猫小姐的身份拼凑而出,还以为广津柳浪和月见里月见既然是父女,那么广津柳浪在港黑,月见里月见也就一定在港黑,绞尽脑汁想着办法要加入港黑。 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港口黑|手|党的凶名,只是对中岛敦而言,如果只要这样就可以抓住那轮月亮,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在这个他无处可去,谁都不愿意喜欢他的世界里,他唯一所能够拥有的温暖就是月见里月见。 但是广津柳浪却拒绝了他:“你不适合港黑。” 其实按理说,广津柳浪是不应该拒绝中岛敦的。 即便中岛敦真的不适合港黑,但此时他的身边还站着森鸥外,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拒绝中岛敦。 然而广津柳浪实在是无法保持沉默。 黑蜥蜴的百人长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烦躁感。 明明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仅是一个有过一面之缘,还妄图追求他女儿的臭小子,可在他的身上,广津柳浪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另一个……同样是一意孤行地为了某个人,而不管不顾地想要从纯白的阳光下,一脚踏出这片黑暗的身影。 ——“那种地方可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地方!”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不同意。” 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着,广津柳浪看着面前的中岛敦,眼神却恍惚地好像穿过他看到了另一个噙着眼泪,却还是倔强地梗着脖子非要进入港黑的小姑娘。 那大概是他头一次朝着那个被他捡回来的孩子发那么大的火,所以才让那个孩子通红着双眼,用又忐忑又委屈的眼神强撑着和他对峙着。 作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员,作为森鸥外的御下,作为黑蜥蜴的百人长,广津柳浪对港黑无可置喙,甚至可以说是以它为豪,可作为一位父亲,他却只对这个地方唯恐不及。 正是因为了解这个地方,所以广津柳浪才更能清楚,这到底是一片怎样藏污纳垢的黑暗。 就连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都会有阴影的存在,更何况是这片本就黑黢黢的一塌糊涂的地方呢。 作为父亲,广津柳浪比谁都要了解他家的孩子到底拥有着一颗怎么样温柔的心。 太过温柔的人,是注定无法在港黑存活下去的。 他明明就知道这一点—— 他明明就早已预料到这一点—— 可为什么,在那个孩子的眼泪下,他最终却依旧是屈服了,叹息着点头让她进了港黑呢? 他明明就不应该同意的。 他明明就应该摆出最严厉的表情,把她送的远远地。 他明明在听到她说喜欢那个人的时候,就应该大声呵斥她,让她不准再喜欢他,而不是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想着纵容她,想着反正有自己在,想着他能够好好保护她。 他明明……就应该在那个时候告诉她。 “你会受伤的。” 他应该告诉她的。 “去那个地方,喜欢那个人,你会受伤的。” “爸爸什么也不怕,只是怕你受伤,只是怕你会哭。” 连整个腹部破开大口这样的伤都硬生生抗下过的男人,他平生唯一惧怕的,却是女儿的眼泪。 女儿的眼泪,是作为一个父亲最耿耿于怀的东西。 这份耿耿于怀让广津柳浪即便是毫无过去的记忆,却也始终是记着那种几近锥心的痛楚。 所以,与其说广津柳浪是真的想要劝说中岛敦,倒不如说——他是在中岛敦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影子。 广津柳浪并不是真的为了阻止中岛敦,他想阻止的,是那个曾经同样是为了一个人,而一意孤行的想要加入港黑的黑发少女。 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和过去太过相似了。 相似的让广津柳浪都忍不住觉得,或许现在的他阻止了中岛敦,过去的一切都能够与之改变。 ……就像是弥补遗憾一般。 而对眼前的这一幕同样感到熟悉的,除了广津柳浪以外,还有月见里月见。 说实话,有时候月见里月见也会想。 如果那个时候她听了广津柳浪的话——哪怕只要听进去一点点——打消了进港黑的念头。 那么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的呢? 月见里月见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些想不出来。 也是,毕竟这只是假设。 说到底她怎么可能会听进广津柳浪的话呢。 月见里月见知道自己,她天生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即便是撞了南墙,那么她也要撞得头破血流,撞得遍体鳞伤,撞得真的痛了,才知道停下来,才知道这样是不行的。 可,对于中岛敦而言,她却喜欢他能有一个更加温柔的开口。 和广津柳浪那试图弥补痛苦的做法不同,月见里月见只是单纯的想,温柔的人不是就应该去温柔的地方吗。 于是她说:“敦。” 她念出他的名字,“去侦探社吧,那里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中岛敦茫然地看着他的猫小姐:“可是……” 大猫看着他的女孩子,眼神茫然地就像是要被抛弃了似的。 “港黑不适合你。”沉默了一瞬,月见里月见道,“没有必要为了谁就扭曲自己的意愿。”她笑了一下,那是很轻很轻的笑容。 一闪而逝,而后,月见里月见伸手挽住了广津柳浪的手臂,忍着泛红的眼睛和微酸的鼻尖,哑着声音道,“对吧,爸爸?” 所以,不要再为了过去的事而自责了。 喜欢那个人,想要加入港黑,这都是她一个人的抉择。 你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了。 你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了。 同样是沉默了很久,广津柳浪这才从脸上绽开了一道浅浅的笑容。 他的声音同样也很轻,可虽然轻,广津柳浪却莫名有一种压在心上的巨石被陡然搬开了似的,连声音也显得温柔:“对。” 在他眼里,女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过一转头,面对女儿之外的男人,黑蜥蜴的百人长便又恢复了那温和又疏离的样子。 对着还有些纠结的中岛敦,广津柳浪眼皮都不抬一下,沉声道:“何况,就算你加入了港黑也无济于事,因为我是不会将女儿下嫁给黑|手|党的。” 顿时,老爷子的一句话瞬间激起了一地惊雷。 第89章 087 首当其冲的就是被点到名的某几位港黑首领和干部高层。 广津柳浪的这句话其实颇有针对森鸥外的意思……好吧, 不是颇有,他就是在针对森鸥外。 想起刚才那两个被替换到这个时代的来自十年后的男人, 老爷子就忍不住头疼。 他家闺女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在十年后嫁给了这么两个男人。 倒也不是说森鸥外和福泽谕吉不好,虽然女儿嫁人这件事让广津柳浪总有种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的痛心疾首, 但他还真不能昧着良心否认这两个人的优秀。 可是—— 这年龄相差的是不是也太大了。 况且,作为跟随森鸥外时间最久的旧臣之一, 广津柳浪很清楚这个男人的心到底有多黑, 有多狠。 身为下属, 广津柳浪会对这样的首领钦佩而敬畏, 但身为父亲,广津柳浪却只让自己的女儿对这样的男人敬而远之。 因为他只有一个女儿。 他没有办法再一次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了。 也不知道是从何处遗留下来的直觉告诉广津柳浪——不能让月见喜欢上这样的人。 否则, 他会失去她的。 他会再一次失去他的挚宝。 正是这种直觉让广津柳浪连对首领的尊敬都暂时地抛在了脑后。 和他的宝贝女儿比起来, 首领算什么。 就连首领都是要拱他家白菜的猪! 想到这里, 广津柳浪就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 反而是听到他话的太宰治眼睛一亮, 举手道:“那我!” 一个我字才刚出来, 老爷子锐利的眼神当即横扫而去:“太宰先生,洗白的前黑|手|党也是黑|手|党。” 太宰治:“诶,广津先生你这是在进行职业鄙视哦。” 广津柳浪的声音沉着而冷静, 一击必杀:“在下这也只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 对女儿未来夫婿的期望罢了。” “没错没错!”江户川乱步点着头, 一脸对广津柳浪的话无比认同的样子, “比起黑|手|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当然还是前途一片光明的鼎鼎大名的名侦探才更适合小月牙啦!” 话毕, 他还伸手拉了下身旁福泽谕吉的衣角,一副求夸奖的样子,“对吧,社长?” 但你这问题让人怎么回答。 福泽谕吉:“……” 面对不知道该说是情敌好,还是自家小孩好的这个灵魂问题,福泽谕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不过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恩。” 好在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问的这个问题的不对劲,江户川乱步轻轻地唔了一声,而后又超认真地补上了一句:“社长也很适合小月牙哦。”超认真超认真地,“仅限于名侦探的那种适合。” 福泽谕吉:“……”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社长先生看着自家孩子脸上那满满的得意表情——就好像是在得意自己在最喜欢的女孩子和最尊敬的社长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那样的表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广津柳浪:“……” 广津柳浪:“比起名侦探和侦探社的社长,我倒更希望小女喜欢的人可以更加中庸一点。”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名侦探,和忙着照顾小孩子的侦探社社长就算了吧。 被拒绝了的侦探先生超级生气:“什么啊!” 他超级、超级生气,生气地都露出了气鼓鼓的表情了,“乱步大人我明明就是最适合小月牙的存在了!如果是小月牙的话,乱步大人我的全——部零食都可以给她吃!” 说到全部这个词的时候,江户川乱步还张开手臂,比了个超多的姿势,可爱的不行。 但对于根本就不吃这一套的广津柳浪而言,他只问了一个问题,就成功让江户川乱步安静了下来。 “我听说,江户川先生至今为止还不会一个人坐车,是吗?” 江户川乱步:“……” 安静了一瞬,但随即侦探先生又气鼓鼓地开口道:“小月牙说过的,最喜欢我了!所以不会坐车也没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他撇着嘴,有些委屈,但又忍不住想:学会坐车有那么重要吗? 广津柳浪立刻皱着眉回头去看自家女儿。 月见里月见:“……”虽然这话在现在这个场合听起来感觉怪怪的,但她确实是这么说过。 所以面对父亲的眼神询问,月见里月见还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什么啊。”没想到她一点头,身旁的蓝波却有些不乐意了,“我还以为姐姐最喜欢我了。” 这句话当然没什么暧昧的意思,纯粹就是弟弟向姐姐撒娇。 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就是总共没见过几次面的人,明明早就已经过去了喜欢向人撒娇的年纪,但对着月见里月见,蓝波却怎么也克制不住想和对方撒娇,想被对方当成小孩子一样来看待的感觉。 以至于碰到了江户川乱步这个虽然怀着和他不同的情绪,但定位却是一样的人时,蓝波就忍不住有一种想和他争宠,看谁在月见里月见面前更受宠的念头。 对此,很清楚他的小心思的月见里月见抬手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乖。”别闹。 有了她这句话,蓝波就跟只被驯服的小牛崽似的,不好意思,却还是慢慢吞吞地凑到他姐的身边,睁着一双好看的松绿色眼睛,眼神期期艾艾的跟撒娇似的。 他们凑得近了,并肩站着,两张同样好看的脸挨在一起,同色的发丝被薄薄的流光覆盖着,折射出的光影几乎编织成一片喑哑的影子。 江户川乱步不满地鼓着脸,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这一幕时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皱起眉,像是猛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憋着嘴将目光在月见里月见和蓝波之间游移着。 月见里月见有些困惑地回望了他一眼。 但蓝波却以为江户川乱步是在羡慕他,这让本质还只是一个孩子的少年越发地来了兴致,干脆一把揽过了月见里月见的肩膀。 江户川乱步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感觉到自己好像沦落为了工具人的月见里月见:“……” 瞥了一眼自家作怪的弟弟,月见里月见拍开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声对着依旧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在场所有人的广津柳浪道:“爸爸,我们回家吧。” 自家闺女都发话了,广津柳浪当然不会说不好。 在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某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贼心不死地想要送他们回去的念头后,一直赤着脚的月见里月见最后是由广津柳浪去隔壁鞋店买了一双鞋,然后跟着自家老爷子打车回去的。 看着广津柳浪坚决不给自己空子钻的身影,太宰治棒读着哇了一声:“你今天可是被广津先生嫌弃了个彻底啊,森先生。” 不会把女儿下嫁给黑|手|党什么的。 这明摆着就是对森鸥外说的,反倒是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两个人纯粹是被牵连的。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月见里月见对广津柳浪的重要性,但见到这一幕的太宰治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女儿控真可怕啊。 不过森鸥外要是会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表情有什么变化,那他就不是森鸥外了:“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太宰君你刚才好像是被广津先生点名嫌弃了吧。” 半斤八俩,谁又有资格说谁呢。 比起他,广津柳浪反而是更嫌弃太宰治一点的呢——毕竟,那可是曾伤害过他女儿的人啊。 森鸥外对着太宰治微微一笑。 太宰治也同样对着他露出了笑容。 两个人的潜台词都在这一个笑容和各自深不见底的眼神下进行了短暂的交流。 “什么嘛,原来森先生你也想起来了啊。”太宰治似笑非笑的。 森鸥外语气从容:“太宰君才是让我觉得惊讶呢。” “惊讶什么?”太宰治眨眨眼,茫然又无辜,“惊讶——我想起来了森先生你故意放进了真理天文的人,又将搜查内奸的事交给我,最后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让我被误会的事吗?” 森鸥外表现的比他还要无辜:“太宰君在说什么呢,我可不是无所不知的神,怎么会知道港黑里混进了别的组织的人呢。” “是这样吗?” “太宰君以为呢?” 两坨成精的黑泥彼此对峙着,露出无害的笑容,但在那笑容之下掀起的浓烈的杀意却让身旁的人都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中原中也都要忍不住冲出来护在森鸥外面前了。 看了眼曾经的搭档那蓄势待发的姿势,太宰治总算是纡尊降贵似的收回了眼神。 只不过在收回眼神之前,他颇为玩味地看了一眼中原中也:“真可怜啊,中也。” “哈?”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中原中也只把这些话一律当成是太宰治一贯以来的垃圾话,他用舌尖抵着犬牙,发出了一声冷哼,“你这家伙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笨蛋中也根本听不懂我难得的好意呢,那就没办法了。”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然后太宰治一把捞过了还在想着月见里月见对他说的那句话的中岛敦,“我们走吧,敦。” “诶?”完全没反应过来的中岛敦,“太、太宰先生?” 白虎青年结结巴巴地用自己从别人那里听到的称呼来称呼这个正捞着自己往外走的黑发青年,“你、你这是……” “刚才月见可是说让敦你去侦探社的哦。”太宰治拉着长长的调子道,“还是说敦你是想让月见她失望呢?” 一听到让她失望,中岛敦立刻瞪圆了眼睛猛摇头:“不!” 他怎么可以让她失望呢! 想到这里,所有的犹豫便都荡然无存,中岛敦薄金色的眼眸微微发亮,他的脸颊有些烧红,克服了声音里沉甸甸的羞涩,银发青年向身旁的人小声询问道:“那个,说起来,太宰先生和月酱——不!月见小姐,是月见小姐!”月酱两个字一脱口,惹来的就是中岛敦过度的反应,他急急忙忙地改口,但耳根却越发的红了起来,“太宰先生和月见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简直就是少年情窦初开的傻样。 太宰治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被月见里月见的一句话推到了侦探社来的的青年。 还真是……看一眼都嫉妒的要命啊。 第90章 088 这厢, 太宰治正带着脸上那十成十的笑容和中岛敦忽悠自己和月见里月见的关系有多亲密,让白虎少年闷闷不乐地耷拉下耳朵的同时,却又因为对方讲的都是有关月见里月见的事,而忍不住委屈巴巴的仔细听着, 不想错过知道有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一件事。 森鸥外明明就在一边听着,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他竟也没打断太宰治这欺骗小朋友的举动, 反而带着脸上那似有若无的笑容站在一旁听着。 因为他的毫无动作, 所以即便中原中也再怎么想戳穿这条青鲭那骗人的鬼话, 也还是强迫着自己没出声。 褚发青年臭着脸,环胸站在一旁。 虽然碍于森鸥外的缘故没有说话, 但太宰治每说了一句话,中原中也都在心里冷笑一声反驳了回去。 他一句一句地听下来, 听太宰治说自己和月见里月见患难与共,一起携手对敌, 殉情一般的共同从天台坠落——听着听着,中原中也就听得有些不对劲。 这不就是之前他们三个一起联手解决真理天文的事吗? 月见里月见从天台上坠下来的时候, 他可还是当了次垫背来着。 怎么在太宰治这混蛋的嘴里就好像他不是人一样, 直接把他的存在删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了他和月见里月见两个人。 中原中也越听, 头上的青筋就越是跳的欢快。 这王八蛋还真能说啊。 就在港黑的重力使想就这样越过身旁的首领,直接给某条青鲭一拳算了时, 那厢,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却打断了他握紧了的拳头。 “——姐弟?” 少年清越的声音碎在咖啡馆里, 明明是不算响的声音,却生生地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但偏偏他本人却毫无被所有人的目光焦聚在身上的自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眼镜戴上了的黑发少年用拇指抵着下颚,自己一个人嘟嘟囔囔的,颠来倒去的像是在念着些什么。 中岛敦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听,听见了几个词:“重合率……母亲……意|大|利……” 每个词他都能听明白,但组合在一起他就一脸茫然了。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身旁的太宰治,就见太宰治微微歪着脸,那张清秀俊美的面容上摆出了和他同样类似倾听的表情,只是和他不同的是,他听着一脸迷糊,而太宰治听了以后却反而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这是,听明白了吗? 该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像个没有经过任何复习就被陡然丢进考场的学渣一样,中岛敦立刻转过头去看其他人的表情,他紧张而心虚的目光从在场仅剩的几个人脸上一一划过——除了森鸥外这个完全看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到底写着什么的人,和不知道为什么在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就猛地瞪了过来的芥川龙之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和他一样都很是茫然。 不过虽然说是其他人,但实际上也就只有三个人而已。 说着好久没看到姐姐了,想和姐姐多呆一会儿,在月见里月见离开的时候,蓝波也跟着一起走了。 同样跟着一起走的还有那只被正冈子规叫做金之助的三花猫。 反倒是最开始和蓝波一起来的坂口安吾被孤零零地留在了这里。 想到这里,中岛敦忍不住向着坂口安吾扔去了一个颇有些同情的眼神。 然而他才看了一眼过去,下一秒,江户川乱步就已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几步间就走到了坂口安吾的面前:“我说,你们异能科的人应该可以调查到包括移民在内的普通公民的档案吧。” 坂口安吾:“?” 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江户川乱步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就是说,我想要找小月牙的档案的话,从异能科入手也是能够找到的吧。” “乱步。”福泽谕吉叫了他一声。 “社长。”但江户川乱步却直接睁开了眼睛与他对视着,“我需要小月牙的资料来确定我现在的推理。” 福泽谕吉:“和月见有关?” 江户川乱步:“不止哦。” 如果他的推理没出错的话,那么这件事就不止和月见里月见一个人有关了。 ——当然,他的推理也不可能出错就是了。 江户川乱步对自己的推理自信无比,他现在从坂口安吾手上索要档案资料只不过是为了给出充分的证据和进行下一步的推理而已。 福泽谕吉想了想,最终还是纵容了自家的侦探,假装没看到他们侦探社的门柱拉着太宰治去威胁坂口安吾,让他交出有关月见里月见的档案资料。 江户川乱步到底是江户川乱步,一眼就看穿了在场的所有人中到底谁最能说服坂口安吾。 有太宰治往前一站,刚刚还说着那是个人**,没有特殊原因不得随意查阅的黑发青年就忍不住沉默了下去。 “呀,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呢,安吾。”太宰治笑眯眯地抬起手和曾经的友人打了个招呼。 他伸手的动作配上他那微笑的表情就跟只招财猫似的,然而下一秒,招财猫的脑袋轻轻一歪,鸢色的眼眸掀开一道狭长的缝隙,流露出冰冷而粘稠的暗芒。 他扬起笑容,开口道,“作为曾经的朋友,这么一点小忙,安吾你应该不会放任不管吧。” 坂口安吾:“……” 推了推眼镜,坂口安吾听到自己的喉咙里有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发出,“我知道了。” “找到和月见小姐有关的资料后,我会送到侦探社的。” 以异能科一员的身份调出一份资料档案而已,这件事其实并不难做到。 难的只是要调出的这份资料是属于谁的罢了—— 作为太宰治和织田作曾经的朋友,坂口安吾一天作为间谍的身份活下去,就一天看着他们三个人的友谊悬在钢丝上,一点一点地走向崩溃的边境。 而c的到来,织田作的死,成为了这段友谊彻底崩溃的最终导火线。 对于自己间接造成的织田作连同他那五个收养的孩子的死亡,坂口安吾不是没有过痛苦和后悔,可他从一开始就走在这条路上的,即便是后悔,他也根本找不到能够让他回头的地方。 坂口安吾知道织田作还活着是因为一个意外。 在和c的首领同归于尽后,织田作的尸体就被运到了港黑内部,然后装棺下葬。 怀着愧疚而复杂的心情,在下葬之前,坂口安吾买了一束花,避开了太宰治想要去祭奠一下这位自己曾经的好友。 然而就在他在放下花束时,指尖触碰到棺椁中男人的手背,异能力堕落论在满足了重重苛刻的条件下发动,读取到了眼前这具由幻术制造出来的尸体的主人的记忆。 ——月见里月见的记忆。 他看到那个黑发少女是怎么样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去拯救织田作,又是怎么样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在遍体鳞伤中跪倒在地上痛哭出声。 他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又一次一次地站起来。 先是用脚撑着爬起来,而后是跪着爬起来,最后是指尖扒在地面地爬起来—— 可无论是怎么样的痛苦,怎么样的绝望,她最后却仍是爬起来。 带着痛苦,带着绝望,带着仇恨,带着不甘。 她满怀着那样的情绪爬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坂口安吾甚至以为她是否要将那样的情绪变本加厉地还给这个曾将无尽的痛苦施与她的世界,可到最后,他却看到了扛着一身痛和伤的仿佛从地狱里挣扎着爬出来的魔鬼,踉踉跄跄地,背负着浑身的伤痕,一个人固执又蛮横地走到织田作面前。 遍体鳞伤的魔鬼摊开手掌,掌心里却是一捧银闪闪的温柔的希望。 “我救了你,你要跟我走。” 她向他这么说着。 没有任何犹豫地,织田作回答她:“好。” 为什么会那么毫不犹豫呢。 坂口安吾想。 你明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答应的到底是一位天使还是一位魔鬼啊。 直到在他从这具用幻术伪造的织田作的尸体上读到了那个少女的记忆的很久很久之后,他从一场梦中惊醒。 那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在那个梦里,他看到了那个背负着一身伤和痛的少女究竟曾有过怎么样灿烂又无忧无虑的笑容,甜蜜又全神贯注的爱恋。 于是忽然地,坂口安吾就明白了那个时候织田作那一声没有任何犹豫的好。 ——你见过光吗? 若你见过光,那么你就一定在再次见到她的第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原来这温暖的,刺目的,轻而易举劈开黑暗,向你伸出手来对你说——我救了你,你要跟我走的人就是光啊。 因为曾亲眼见过光,所以才会对那只伸开的颤抖的手毫无犹豫地握上去。 而织田作他,便曾亲眼见过光。 坂口安吾也同样地曾亲眼见过光。 唯有太宰治和他们截然不同。 他曾拥有过光—— 第91章 089 尽管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太宰治的的确确是拥有过那轮月亮的。 毕生都在追求着死亡的男人,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他张开双手将那轮月色拥入怀抱的时候, 他的眼神有多温柔,又有多像真正活着一般。 坂口安吾知道太宰治是不会做出危害到月见里月见安危的事的, 而且。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有些无奈:“太宰你也根本不会给我拒绝的权利的吧。” “诶,那当然是——”拖长了音调, 太宰治拉着绵软又可爱的语调, 笑了下,但随即, 他的双眸睁开, 那双微弯的眸子就与坂口安吾的视线摩擦宛如匕首刎过脖颈的冰冷触感,“没有啊。安吾你这是在说什么蠢话啊。” 坂口安吾宛如认命一般地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 “不过事先说好,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位小姐的资料, 但是请不要用这份资料去做奇怪的事。” “我在安吾的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坂口安吾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像是在反问, 不然呢。 太宰治笑眯眯地, 就当看不懂他的表情,他手臂一伸,扯过了中岛敦的领子一边拖着他往咖啡厅外走, 一边头也不回地向着坂口安吾挥了挥手:“查完了以后记得把资料送过来哦~”语气毫不客气。 被他拽着衣领的中岛敦则一脸茫然又弱小:“诶, 太宰先生?” 还没用完就被丢了的坂口安吾:“……” 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推了下眼镜, 但还能怎么办呢,要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被骚扰,不会收到什么诡异的礼物,出门交通工具不会被炸……那就只能好好帮太宰治调查月见里月见的资料。 调查资料而已,坂口安吾本以为这根本用不了几天。 然而等到相关资料被送到他的手上后,他翻看了几页,脸色却渐渐凝重了几页。 坂口安吾和太宰治约好了在侦探社楼下的那家咖啡厅见面。 当他带着资料赶到的时候,咖啡厅里四人座的位置已经坐着三个人了。 坂口安吾的脚步慢了慢。 太宰治,江户川乱步,福泽谕吉。 这在这里的还真都是重量级人物啊。 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太宰治起码还记得给他留了一个位置的坂口安吾表情复杂地走到他们这一桌。 “哟,安吾。”见到他,太宰治笑眯眯地向他挥了挥手。 见他坐下了,他还很体贴地把咖啡厅的菜单递给他,“要点点什么嘛?” 坂口安吾:“……”太宰治会有那么好心? “啊,当然啦,自己的自己付钱哦。” 坂口安吾:“……”他可能真的是被太宰治祸害的不轻,听到他这么说,他反而安心了。 感觉自己可能已经罹患太宰治ptsd的男人算是意思了一下,点了杯拿铁。 他把手上的档案袋递了过去:“这是月见里小姐的资料。” 看着太宰治伸手拆开档案袋,坂口安吾开口道,“月见里小姐的资料很不对劲。”他说到这里,皱了下眉,像是在思考着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犹豫了半天,他才有些支吾地说出了后半句话,“月见里小姐的资料和档案……全是捏造的。” 她的出生证明,□□,奖章,甚至从小到大出行时所乘坐的交通都留下了痕迹。 如果不是知道了这份资料是捏造的,任谁看完了这一份档案后,都会觉得这是一份相当普通的档案,没有任何的波澜和可疑点。 唯一值得叹息的也只有资料里的月见里月见双亲是在她十六岁的时候意外去世了。 以十六岁为分界线,接下来异能科所能收集到的有关于月见里月见的资料则少得可怜,大多也只是她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的行程——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但不知怎么的,坂口安吾却觉得只有这一部分的资料档案才是真实的。 其实说实话,这份捏造的资料做的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坂口安吾也没办法认出这是一份捏造出来的生平。 太宰治很快地就把不算薄的一沓资料翻了过去。 在听到坂口安吾说这都是捏造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将手上的东西放回了桌上,语气平静而从容,连眼角都没抽动一下,显然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活着的人是不可能不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她所行动的痕迹的。”坂口安吾道,“然而对于月见里小姐,这份生平资料却完全是由捏造而成,并且,我查览政|府的档案库,也找不到一份能够和和月见里小姐相匹配的档案。” 但这明显是毫无道理的。 “除非。”坂口安吾对此有所推测,“有人隐藏起了月见里小姐的资料,或者,她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否则,根本没有办法解释现在这个情况。 “中|国。”忽然地,坐在太宰治身旁的江户川乱步开口道。 坂口安吾稍稍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我说。”带着猎鹿帽的少年眯着眼睛道,“小月牙不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凭空出现的,而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她才从中|国到了横|滨。” 十六岁的时候才来到这片土地,那么当然在之前的十六年里,横滨的档案库里不会有她的资料在。 “更准确点说,是香|港。”江户川乱步修正了下自己刚才的回答。 全然不知道他这结论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坂口安吾:“……” 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坂口安吾还是开口问道,“江户川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是因为我的异能力「超推理」啦!”黑发少年洋洋得意地从口袋里拿出眼镜,“只要戴上这副眼镜,一切的真相就都逃不过乱步大人的眼睛!” 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可是,江户川先生你刚才推理的时候似乎没——” 戴上眼镜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太宰治就截断了他的话:“是口音吧。” 仰起头,太宰治将后背轻轻地靠在座椅的后背,将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档案里撕下来的纸所叠成的纸飞机投了出去,“仔细听就能听得出来,月见在发某几个音的声音,舌尖会微微卷起,那是发惯了卷舌音的下意识反应。既然这么久都没能将这个习惯改过来,那就说明日|语并不是她的第一语言,并且她的第一语言应该能发出卷舌音的语言。” “有卷舌音的语言应该不下少数吧。”坂口安吾问道。 纸飞机在空中幽幽地转了半晌,掉到了地上。 太宰治扫了眼掉下的纸飞机,一脸可有可无的解释道:“如果不是刻意地去模仿,欧洲人和亚洲人的说话方式有明显的不同。而一旦将范围缩小到亚洲,再加上安全距离的考虑,能锁定的国家也就只有中|国了。” 不可能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国度,否则就算是到这里来的路程都很麻烦。 坂口安吾倒还想再问为什么又是香|港,不过看着江户川乱步那已然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他还是将问题又咽了回去:“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么——” “那么就麻烦安吾你去香|港政|府那里查一下月见的资料啦。”太宰治再度截断他的话。 有着一头微卷的黑发的青年笑眯眯地,笑的纯洁而无辜,有软绒绒的光打在他清秀的面容和发梢,让他看起来简直像是天使一样的在闪闪发光。 然而在坂口安吾看来,这个人却根本就是个恶魔。 就连那发出来的光都是黑色的光! “你到底是把我当成什么了啊。”终究是没忍住,坂口安吾吐槽出声。 “诶,难道不是好用的工具什么之类的吗?”太宰治说的无比的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到他身边同为侦探社一员的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都忍不住向他侧目看了过去。 这个人还真是人渣啊。 就连现在的同伴也在这么想着。 坂口安吾……坂口安吾倒是出奇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其实他早在织田作死的那天就有这样的预感了。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了。 即便现在织田作还活的好好的,但曾因此而破裂的痕迹始终还留在那里,横亘在他们三个人的心上,太宰治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他也不觉得奇怪。 虽然确实有些难受,然而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既然他已经走到现在了,那么所有的后果当然也应由他自己来承担。 坂口安吾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对于太宰治的态度,他仅是沉默了一瞬,便开口道:“异能科无权参与与异能者无关的政|府交涉。” 而且就算是可以,他也根本没办法去问香|港政府要月见里月见的档案。 这怎么要?难不成还能直接开口说吗? 搞了这么大一个阵仗就为了向人家要一份档案,就算香|港政府那里不觉得他有病,异能科的人也会觉得他不正常的。 坂口安吾正在心下默默腹诽着,而后就听江户川乱步道:“既然查不到小月牙的资料,那就查别人的好了。” 当下,在座三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江户川乱步的身上。 “就算是在香|港政府那里,小月牙的资料也有可能是机密。”江户川乱步一边说着,一边学着太宰治的样子,从档案里撕下了一页纸,折出了一只纸飞机。 听到他的话,太宰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坂口安吾却仍是一脸茫然:“但是,如果不查月见里小姐的资料,那么应该查谁的资料?” “你是笨蛋吗?”江户川乱步恨铁不成钢,福泽谕吉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在他的脸上看到这表情,“当然是今天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彭格列的人啊。” 坂口安吾顿了一下:“……蓝波君?” 咻的一下,将手里的纸飞机扔了出去,看到自己的纸飞机扔的比刚才太宰治扔出的距离要远,江户川乱步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点头道:“如果直接找找不到的话,那么从上往下找不就好啦!” 坂口安吾一时有些不知道是该先惊讶于月见里月见竟然和波维诺家族有什么关系,还是应该先证明一下异能科真的不是查户口的机构。 最终,他推了推眼镜,开口道:“黑|手|党有黑|手|党的规矩,如果要调查彭格列的人的话,太宰比我适合。” 太宰治摊手:“我现在可是身家清白的良民。” 那他还真是信了太宰治的邪,坂口安吾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端上来的咖啡,假装没听到他的这句话。 不过太宰治也清楚彭格列的确已经不是坂口安吾能插手的了。 他沉思了片刻,可可爱地唔了一声,有些不开心地撇了下嘴,从江户川乱步手里抢过了他刚折好的一只纸飞机,全然不管身旁侦探先生那气鼓鼓的表情,咻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果然还是得和森先生合作啊——” 这一次,纸飞机越过大半个咖啡馆。 咖啡馆门口的发出一声叮铃的响声,有人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被太宰治扔出去的那只纸飞机就正好从那扇微微打开的门缝间飞了出去,脱离了控制。 &a;a;gt;&a;a;gt;&a;a;gt; 于是第二天的时候,月见里月见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自家门口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 正互不相让地瞪着对方的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 打开门宛如看到即将打起来的一猫一狗的月见里月见:“……” 听到门开的声音,正站在门口不甘示弱地瞪着对方的两只小动物刷的一下,齐齐地将头转向了月见里月见的方向。 在看到抱着猫的黑发少女时,中岛敦的眼睛亮了亮,那一声过分亲昵的称呼就已经脱口而出了:“月酱!” 芥川龙之介也是下意识地向着月见里月见的方向迈了一步,但紧接着他就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又往后猛地退了一大步,眼神警惕而防备地看着她。 抱着三花猫的月见里月见:“……”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她将目光落在中岛敦身上,“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说这话的时候,月见里月见的表情很冷淡,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冷漠。 乌黑而柔软的发丝贴着她的脸廓垂在她的颊边,她的眸光在眼睫落下的时候微微动着斑驳的光,少女特有的咬字奇特又可爱的语调也掩盖不住她声线的毫无波澜,她就连一个问句也说的宛如她神情和眸光一样的毫无波澜。 这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有些拒人千里的神情,但由中岛敦看来却莫名的让他有些心头发软,忍不住地就想摸摸她的脑袋。 因为那表情实在是和她变成猫时的表情太像了。 如果中岛敦是先见到了作为「月见里月见」的她,那么他或许是会因为她冷漠的神情而止步不前——可他偏偏最先见到的是身为「中岛月」的她。 那么那么小的一只猫,软乎乎的,好像指头稍用些力就能将她戳倒,却又总是独来独往的,孤独的像是不需要被任何人所喜欢似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将孤独视作理所当然的猫,却在他失意时,在他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也没有人愿意喜欢他时,轻轻地蹭到他的身边,用毛茸茸的绒毛蹭了蹭他的脸颊。 他的月酱其实一点也不冷漠。 只是她在那种几近让人窒息的孤独中沉默了太久,以至于连她自己都觉得她该是冷漠的。 但中岛敦却知道—— 不是这样的。 他的月酱啊,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也是最温柔的小猫了。 忍不住就对着月见里月见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的中岛敦:“是太宰先生叫我来的。” 太宰治…… 听到这个名字的月见里月见就忍不住皱了下眉。 但她最终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头又看了一眼一直抿着唇,冷淡地敛着眉眼,和她刻意保持着距离的芥川龙之介。 月见里月见眼神的意思很明显,那摆明了就是在问他为什么会来。 接收到她的目光的黑发青年抬起眼眸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后便迅速地将目光别开了,苍白的唇瓣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首领的命令。” 他一脸的不想和她多话的表情,月见里月见虽然有些奇怪他态度的前后变化,却也不会特意去追究什么。 更何况,现在比起芥川龙之介的态度变化,她更奇怪太宰治和森鸥外这是要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在第一世就曾被这两个男人骗的一头撞在南墙,头破血流的缘故,一听到是太宰治和森鸥外的命令,月见里月见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不是又是这两个人的什么阴谋诡计? 她也实在是被他们骗怕了。 可又转念一想,当初的她是他们之间博弈的道具,可现在的她身上又一无所有,有什么值得他们来骗的。 这么一想,月见里月见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甚至还能抱着怀里竖起猫瞳,以抗拒和挑剔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两小年轻的三花猫问中岛敦道:“我和蓝波约好了去逛街,要一起去吗?” 中岛敦的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脸,小声道:“可以吗?” 月见里月见点点头。 反正就算她说不可以,按照中岛敦那答应了什么就一定会做到的实心眼性格也一定是会跟在她身后的,还不如一起去算了。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银发青年当即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傻笑。 中岛敦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他的月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逛街呢。 这是不是意味着……恢复回人身的她对他其实也并不讨厌? 问完了中岛敦,月见里月见又将目光落在了芥川龙之介身上。 他明明就是在看着她,然而一触碰到她的眼神——又或者说是,一让她注意到他其实是在看着她时,他的眸光却又像是被忽地烫到了似的,在那一瞬间的闪烁后就立刻收了回来,然后猛地转向了其他方向,假装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在看着她似的,就连唇也抿的死紧。 这让月见里月见不免有些奇怪,但也仅仅只是奇怪,她的眸光在芥川龙之介身上轻飘飘地一转,便就收了回去,这也就使得她根本没能看清在她的眸光扫来时,芥川龙之介那一瞬间握紧的手,以及她的眸光移开后,芥川龙之介陡然松开,却忽地又握紧,并且握的比刚才还要紧的手掌。 芥川龙之介这是明显的要与月见里月见拉开距离,对她表现出拒绝的表现。 可他明明是将排斥的情绪流露的那么彻底了,但整个人的眼神却又始终寸步不离地落在月见里月见的身上。 黑发少女抱着猫,在前方走着的时候,总能感觉到有一道眼神紧盯着她的后背,如芒在背的。 然而一当她将头转了过去,那道视线却又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后的黑发青年默默别过脸去,一脸不欲和她多言的冷淡面容。 这让月见里月见忍不住就想到了太宰治。 大概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的确是师徒,两个人都是属猫的,太宰治在意大|利|的时候像猫似的跟在她身后盯着她,现在回到了横滨,就换成了芥川龙之介悄步跟在她身后,像只猫似的探出半个脑袋,一脸警觉地跟在她身后。 唯一和太宰治不一样的是,那个时候的太宰猫猫是眼睛连一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她,仿佛唯恐只要自己轻轻一眨眼,她就像融化的月光一样,彻底地消失不见了。 而芥川猫猫却是她一回头就别开脸,跟猫咪傲娇似的,就跟在说“我才没有很在意你”一样,满满的欲盖弥彰的味道。 月见里月见想了想,怎么也想不通这对师徒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干脆不去想了,抱着猫就赶到了和蓝波约好的甜品店里。 看到她走进店里,蓝波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抬起手刚要向她挥手,然后就看到了紧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 手僵在半空中的蓝波:“……” 这怎么还有两个电灯泡啊。 只是想和姐姐两个人一起过完这一天的蓝波委屈巴巴的。 收到他幽怨的眼神,中岛敦还有些局促,愧疚又不好意思的对他讪讪地笑了下,芥川龙之介就干脆径直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连看他一眼都欠奉。 月见里月见:“抱歉,事出突然。” 她简单地解释了下带着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的原因。 中岛敦小小声地补充道:“太宰先生说,月酱——啊不是,月见小姐这段时间可能会有危险,所以让我跟在月见小姐的身边。” 芥川龙之介皱了下眉,倒是什么都没说。 月见里月见也表情淡淡的,好像根本没听见中岛敦说她有危险似的。 反倒是蓝波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危险?”忙追问道,“严重吗?姐姐是被人盯上了吗?要不然姐姐和我回意|大|利吧!” 回意|大|利了,那就是彭格列的地盘了。 蓝波对沢田纲吉相当自信,有阿纲哥在,就没有敢对姐姐下手了。 而且,姐姐跟他回意|大|利了,这不就意味着他以后能常常和姐姐一起了吗。 把自己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的少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身旁的黑发少女。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她怀里的三花猫一个不满的小眼神,和月见里月见一个表示婉拒的摸头。 三花猫形态的夏目漱石:这个意|大|利男人也想拐他闺女! 月见里月见摸了摸蓝波的毛茸茸的脑袋:“我没事。” 她信太宰治就有鬼了。 她要真是有什么危险,那现在在她身边的就不是中岛敦了,而是太宰治。 月见里月见并没有细想为什么她能够这么肯定地认为,在她遇到危险时,太宰治一定会守在她身边。 可她对于太宰治的认识却是正确无比。 她身边或许的确是有危险,但那危险却并不足以危及她的生命。 太宰治让中岛敦留在她身边的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牵制。 都是恢复了记忆的人,太宰治和森鸥外心知肚明彼此对月见里月见的念头。 曾经的月见里月见就像是一轮掉进深海的月亮。 那实在是太过耀眼了,以至于即便是和他确定了恋人的关系,他的身边也总是有无数的人在觊觎着这轮月亮——更别说是她现在妾身未名的情况了。 按理说,既然回想起了一切,那么太宰治应该争分夺秒地在月见里月见面前刷存在感,尽早解开他们之间的误会——是的,误会。 太宰治知道月见里月见对他的耿耿于怀是什么。 是因为她觉得他用喜欢她来作为谎言和借口,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只是为了利用她,利用她的异能,为此,她以为他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但实际上,那却并非如此。 他想要利用一个人,明明是有千百种的方法。 如果他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利用她,利用她的异能,那么他又为什么要付出感情呢。 欺骗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罢了,他根本不需要对她有任何的承诺。 月见里月见未必没有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意识到这一点。 只是,她恨了那么久,几乎这一条磕磕绊绊又崎岖的路上她都是靠着这一腔恨意撑过来的,要是现在才反应过来,所有的一切,所有痛苦的源泉都只是因为一场阴差阳错——又或者说是有人蓄意安排的误会,那难道不会很可笑吗? 月见里月见天生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她或许是有所察觉,又或许是有所意识,但既然她走上了这条路,那么她就不会回头,就好像当初她选择相信他一样。 ——直到再度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可是,他舍不得啊。 太宰治已经见过一次这轮纯洁懵懂的圆月是怎么用一路的磨难,将自己打磨成一弯瘦削尖锐的新月,她身上带着那么多刺目惊心的伤口,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再度狠狠地一头撞得浑身是血。 一直以来都是她先向他示弱。 而这一次,也该轮到太宰治先向月见里月见低头了。 不过首先,他要先给自己一个能低头的借口——这同样也是一个能让月见里月见原谅他的借口。 森鸥外估计也是打着和他一样的主意,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出现在月见里月见的面前。 出于对彼此的了解,太宰治很清楚在这段他不在月见里月见身边的时间里,有很长的一段空白期足够森鸥外做些什么,森鸥外也同样清楚这一点。 于是月见里月见的身后则多了一个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他们—— 这就纯粹是从情敌的角度出发考虑的了。 无论是芥川龙之介还是中岛敦,他们的性格都可以说是一种的极端。 一个是极端的别扭,一个是极端的自卑。 即便是对月见里月见心怀好感,他们也不会表现出来——他们甚至可能会反过来掩盖这种心情。 当然,这是本应该如此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如果凡鲁哈路特不曾出现的话…… 如果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没有合作的一团糟的话…… 如果他们合作的糟糕程度不至于绊手绊脚,甚至精准痛殴到彼此的话…… 如果蓝波没有在试图向着凡鲁哈路特扔出手|榴|弹时,无意中连着十年后火|箭|炮一同扔出去的话…… 如果十年后火|箭|炮的方向不曾偏歪,砸向了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的方向的话…… 如果这两个人不是正打在一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结果两个人被一起罩进去的话…… 月见里月见现在很头疼。 她是真的头疼。 早在刚才蓝波提议要带她去买衣服,他们四个人逛了整整一天,最后她身旁的三个男人提着满手的购物袋准备抄小路回去,却遇到了凡鲁哈路特时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也不知道凡鲁哈路特到底对她为什么那么执着。 看着那个穿着神父装的男人,月见里月见面无表情的。 明明对欧文那个老头子,这个人都不曾那么尊敬过。 她怀里的三花猫同样也是露出微微凝重的表情。 “我主——”金发男人向她弯下腰。 然而还没等他说些什么,猩红色的罗生门就如一道血色的阴影一样,从芥川龙之介的身后蔓延开来,刷的一下向着凡鲁哈路特而去。 他面前,身形薄弱的黑发青年杀意和强烈的嫌恶感同时爆发:“既然逃走了,那就应该有逃跑者的样子,而不是试图再度出现在我的面前!” 罗生门被无形的屏障挡下,看清了芥川龙之介面容的凡鲁哈路特轻轻地皱了下眉:“背恶之人。” 他话音才落,芥川龙之介身后再度分出两道血色的阴影,数道凝成尖钻的罗生门一同向着凡鲁哈路特刺去。 因为之前不曾见过凡鲁哈路特,中岛敦的动作慢了半拍。 等看到芥川龙之介已经率先动手了,月见里月见也从腰间抽出了枪,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太宰先生说的「危险」。” 他的手脚同时变为白虎的四肢。 借着兽化后强健的双腿,中岛敦在地上用力一蹬,咔擦一声,地面就凹下了两道深深的裂痕,同时中岛敦也以让人震惊的速度向着凡鲁哈路特而去。 他同样兽化了的双手高高举起,正要对着凡鲁哈路特的面门用力划下时,凡鲁哈路特却已经猛地后退了一步,借由芥川龙之介袭向他的罗生门挡住了中岛敦的攻击。 明明没有过节,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中岛敦表现出无比厌恶的芥川龙之介:“不要碍事,人虎!” 虽然没有过节,单下意识的对芥川龙之介敌视自己的举动觉得很莫名其妙的中岛敦:“你才是,芥川!” “给我滚开!”罗生门分出一道抽向了中岛敦,芥川龙之介眼神冰冷,“不要妨碍我杀了这只老鼠。” 措不及防挨了罗生门一击的中岛敦:“芥川你这家伙!” 捂着自己被击中的腹部,中岛敦咬了咬牙,然后再度冲了上去。 他重重地一拳捣在挡在自己面前的罗生门上,一边向凡鲁哈路特攻去,一边又对着芥川龙之介气愤道,“碍事的应该是你才对吧,太宰先生可是交代过我要我好好保护月、月见小姐的!” 也不知道是太宰先生交代,还是保护月见里月见这个关键词戳到了他,芥川龙之介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我不介意斩断你那对碍事的爪子,人虎。” “我也不介意撕碎你那些碍事的阻碍物,芥川!” 在一边看着的蓝波:“……” 还没来得及动手的月见里月见:“……” 表情复杂的夏目漱石:“……” 怎么回事,这算是在打敌人,还是打自己人啊? 而且这两个人的配合和默契是不是有点太差了。 蓝波倒是反应迅速,往月见里月见面前走了一步:“姐姐别怕,我保护你。” 拿着枪的月见里月见:“……” 她默默地又放下了手上的枪:“恩。” 偶尔让弟弟帅气一下也不是什么问题。 三花猫则是蹭到了她的脚边。 夏目漱石总觉得在场的几个人都不行,根本就没办法护着他家小猫崽。 没办法,自己的女儿果然还是自己保护吧。 看了眼那边有些敌我不分的打斗现场,蓝波思考了一下,决定就不拿出自己的电击牛角了。 他转而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一堆手|榴|弹来,一个接着一个地向着凡鲁哈路特的方向扔去。 一边扔,嘴里还念道:“暴雨梨花!” 月见里月见:“……”蓝波他最近是不是在看中|国的武侠小说? 不得不说,蓝波的准头实在有些差。 十个手|榴|弹,他有五个能扔在芥川龙之介的身上,剩下的五个则是都扔在了中岛敦身上。 但在这狭隘的空间里,又有罗生门的阻碍,即便是闪躲也有些麻烦。 中岛敦忍不住道:“别挡路,芥川!” “你大可以躲远点。”芥川龙之介根本不管他,依旧我行我素的,一边用罗生门挡下投向自己的手|榴|弹,一边操控着罗生门袭向凡鲁哈路特,丝毫不顾自己的动作会为中岛敦带来怎么样的困扰。 中岛敦:“你这家伙!” 眼看着两个人一言不合又有要内讧的痕迹,月见里月见忍不住有些头疼地按了按抽痛的额角。 就在她转过头,想和身旁还在继续不停地扔着手|榴|弹的蓝波说可以停下了,她就看到已经有些扔的上瘾了的黑发少年在又扔出一个手|榴|弹后,右手直接往一旁堆着一堆手|榴|弹的地方一摸,看也不看的就拿起了一个火|箭|炮。 月见里月见眼瞳猛地一缩:“蓝——” 然而没等她叫出蓝波的名字,蓝波就已经用力一投,将手上的火|箭|炮向着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的方向投了出去。 后知后觉听到自家姐姐在叫自己的蓝波转过头:“姐姐?” 月见里月见:“……” 飞出去的火|箭|炮咚的一下,罩住了正深陷内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 紫色的雾气在这条小巷里弥漫开来,月见里月见心情有些复杂地看向了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刚才所在的方向。烟雾很快地就散开了,取代了他们的则是十年后的他们。 “——这里是?”最先出声的是中岛敦。 银发男人看上去和十年前的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依旧是衬衣配长裤的打扮,右额偏长的额发温顺地贴在脸廓。 有些茫然地将自己目前所在的环境环视了一圈,在看到月见里月见的那一瞬间,中岛敦原本迷茫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那就像是蒙上了雾气的水晶被陡然擦去了雾渍一样:“月酱?” ——就连称呼也和十年前的如出一辙。 而在听到中岛敦喊出月酱这个称呼后,习惯性地将自己藏入阴影中的黑发男人则也迅速地偏过了头,顺着中岛敦的视线看了过去。 与十年前相比,也没什么太大变化的男人最先看到的就是面无表情的月见里月见。 他眸光一动,喉咙里不自觉地就念出了恋人的名字:“月见。” 轻轻地,像是叹息,又像是呢喃的爱语,温柔地骚着耳根。 但紧接着,他就又看到了黑发少女脚边眼神明锐的三花猫,芥川龙之介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顿,“……岳父?” 夏目漱石:“……” 管谁叫岳父呢! 第92章 090 月见里月见:“?” 黑发少女的头上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如果疑惑能够凝成实质性的文字,那么此时, 她的眼睛里一定满满的都写满了一句话。 ——他在喊谁岳父。 站在这里的人除了她之外就只有蓝波了, 而芥川龙之介的眼神则是在注视着…… 月见里月见的眸光落在了脚边, 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的三花猫身上。 黑发少女的眼神里透出了些诡异。 ——芥川龙之介他总不能是娶了一只猫。 然而月见里月见却不知道,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的这个猜测还真的正中红心。 娶了一个淋了冷水就会变成猫的恋人, 这不就等同于是娶了一只猫嘛。 她在这头不断从脑海中蹦出漫无边际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那头,在将自己的处境环顾了一圈后,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也显然看到了彼此。 明明身后不远处就站着凡鲁哈路特,但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先将警惕而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中岛敦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芥川。” 芥川龙之介仍是面无表情的:“人虎。”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应该是由我来问你才是。” 两个人明明就都是不算太过激烈的语气,甚至连彼此的抬眸和对视都有些冷淡,但不知怎么的,却偏偏让旁观的人看着就有一种两个人尤其不对付的感觉。 看着他们语气平淡的互相念出对方的名字,蓝波都有一种下一秒他们是不是就要打起来了的感觉。 他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企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企图掩盖自己刚才因为一时手快而把十年后火|箭|炮扔出去的失误。 好在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也并没有要找他算账的意思。 两个人在结束了极短的交流后, 就同时将目光落在了身后的凡鲁哈路特身上。 身着神父装的男人半垂着眼眸, 轻轻地凝着眸光,金发垂落在他的肩头和颈后,有光弥落在他的身上, 将他俊美的面容都裹在光芒之中, 浅浅的光晕之下, 他本就俊美的面容显得越发的悲天悯人起来,宛如降临于世的阿波罗。 这个比月见里月见更像神明的男人恪守着某种绅士的礼节,他没有在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来到十年前的第一时间就攻击他们,反而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给了他们足够的缓冲时间。 “这家伙——”即便对方表现的彬彬有礼的,但不知怎么的,在看到凡鲁哈路特的第一眼时,中岛敦就忍不住皱起眉来。 虽然是死对头,但在对待凡鲁哈路特这一方面,芥川龙之介却和中岛敦站在了一起,他用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掩了掩口鼻,眼睛里一片漆深:“令人不快的味道。” 凡鲁哈路特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地表现的悲天悯人的像尊神像。 “原来如此,是时空的转换。”他轻声呢喃道。 站在月见里月见身旁的蓝波眼珠子忽地就轻轻地转了一下,他抬起手指向凡鲁哈路特就道:“他欺负姐姐!”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是从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时,蓝波就忍不住对他无比的厌恶,甚至是——恨。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小时候被里包恩抢走了最喜欢草莓蛋糕一样。 但他此时见到这个男人的感觉,却远比被抢走了一千个,一万个蛋糕更加难受,更加让人想要掉眼泪。 仿佛,这个男人从他这里抢走的,是比一千个,一万个草莓蛋糕还要珍贵,还要让他喜欢的东西。 被这种感觉所驱使,蓝波忍不住地就抬起手告状。 月见里月见:“?” 夏目漱石:“……” 这句话的效果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好。 蓝波的话音才落,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的表情就变了变。 “是敌人?”中岛敦问道。 蓝波:“没错!” “啊,我知道了。”比之十年前远要沉稳了许多的青年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依旧是少年时那样的清澈,只是在十年的磨砺中多了几分从容的镇定。 中岛敦的话才说完,身旁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就已经现出八条巨大的蛛腿,砰的一声合力击在凡鲁哈路特面前无形的屏障上,被挡了下来。 看到自己的攻击被挡了下来,芥川龙之介拧紧眉,半是不悦,半是嫌恶地啧了一声。 原本还显得从容自若的中岛敦当即炸毛:“你这家伙是故意抢在我前头的吧!” 芥川龙之介的眸光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否则我还要像你一样浪费时间吗,愚蠢。” “你这家伙——”中岛敦咬牙切齿。 但芥川龙之介却像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底似的,罗生门一击不成,八条蛛腿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骤然打碎一样,在脚下散成了一团血红色的雾霭。 犹如鲜血一般的雾气迅速地重组在了一起,变成了巨大的尖刺,从凡鲁哈路特站立的下方猛地向上拔起。 中岛敦见状,忙暂时压下了自己的不愉,异能集中在他的双腿上,他的双腿一瞬间变作了白虎的两条后腿。 他只在地上轻轻一跃,整个人却如闪电一般用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向着凡鲁哈路特的方向而去。 明明是比芥川龙之介慢了好几步,可到最后,他们两个人的攻击却是一同到的—— 手臂化为白虎的爪子,罗生门从脚下的土地刺出。 可几乎是同时的,他们的攻击被无形的屏障挡了下来。 无论是月下兽还是罗生门,都只能是摩擦在屏障上的一路红色的火花。 “又是防御类异能吗?”没办法找到任何的死角,打开这个坚固的宛如金刚石一样的屏障,中岛敦也只好先退了回来。 芥川龙之介也是暂时撤回了自己的罗生门。 面对这样的防御,毫无计划的攻击只是徒劳白费罢了。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收回了攻击。 而凡鲁哈路特的眼神却是越过了他们,落在了他们身后的月见里月见身上。 黑发少女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向这里,漆黑的双眸中涌动的却是比阳光还要澄澈的颜色。 “我主。”只有对着月见里月见,男人脸上那像是扣着面具一样的悲悯神情才有所变化。 他目光痛苦而哀求地看向了对他无动于衷的少女,悲伤地叹息着,“我的神明,您是要抛弃我吗?抛弃您的信徒?投入罪恶的怀抱?” 月见里月见没说话,脸上依旧是毫无波澜的,但蓝波却明显地感觉到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猛地一顿,随即强烈的杀气和怒意就像是可乐底部爆开的气泡一样,砰的一声就从他们身上炸开了。 蓝波忍不住就抱紧了自家姐姐的手臂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芥川。”面无表情地看向凡鲁哈路特的中岛敦叫了一声身后方的黑发男人。 “恩。”应了一声,同样像是抹除了脸上所有情绪的芥川龙之介眯了眯眼眸,也是看向了凡鲁哈路特。 “姑且稍微合作一下吧。” “虽然不快,但以现下的情形来说,也只有如此了。” “那句话也是我要说的。” 两个人照例一通互怼。 随即,下一秒,中岛敦就猛地上前,重重地一拳锤在了凡鲁哈路特面前无形的屏障上。 屏障挡下了他的攻击,中岛敦就一拳一拳,连续不断地砸在屏障上。 凡鲁哈路特眸光淡淡。 他明明就站在距离中岛敦几步之遥的地方,但夹在他们之间的屏障却使得他们宛如隔着一道天堑。 他像是嘲讽,又像是哀悯一般的开口道:“无用的挣扎罢了。” 但中岛敦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问道:“你知道永动机吗?” 凡鲁哈路特:“虚假之物罢了。” “的确。”伴随着兽化了的双手一拳一拳重重锤在屏障上的声音,中岛敦笑了下,“有人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某种定律,叫做能量守恒定律。” 看着他没有丝毫想要停下的意图的凡鲁哈路特:“……” 凡鲁哈路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砰的一拳,兽化的拳头再度锤在屏障上。 中岛敦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什么永动机的存在,自然也不会有毫无死角的防御!” 永动是相对的,防御也是相对下的无死角。 他双手紧握,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地再度锤在屏障上。 “再过坚硬的东西,打一次打不碎,打两次打不碎,那么打十次,打百次呢?” 他的声音和锤在屏障上的拳头声混合在一起。 拳风划过他偏长的额发,在中岛敦又一拳锤在屏障上时,终于,在他的拳头和面前无形的屏障相触碰的地方,传来了咔擦一声。 那是类似玻璃碎裂一般的声音。 抬起浸着亮光的薄金色眼眸,中岛敦对着面前微微撕裂了脸上平静的神色的男人扬起了一个笑容:“你看,就像这样——” 咔擦,咔擦。 凡鲁哈路特周身的屏障终于碎开了一道缝隙。 他表情不变,抬手食指一划,脚下晶蓝的魔法阵浮起,就要将被打破的屏障修复。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在他脚下潜伏已久的罗生门却陡然拔起。 猩红的罗生门张开口,无比嚣张地就从裂开的缝隙中间,向两边吞噬掉了除却凡鲁哈路特外这个屏障所在的空间。 “你最大的仰仗就是这个乌龟壳吧。”芥川龙之介抬起眼眸,淡淡道,“那么现在呢?” 他话音才落,白虎那足以撕碎一切的爪子和化作镰刀的罗生门就向着正中的凡鲁哈路特一同挥去。 银发男人和黑发男人虚虚地眯起眼眸,眼尾漫开一尾煞气。 他们同时开口道:“少去/别给我骚扰别人的「妻子」!” 爪子和镰刀落下,轰的一声,小巷两边的墙壁直接被轰塌了,就连他们所在那一块地面都像是被一只大手生生挖去了一块似的,整个地凹陷了下去。 与此,空气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月见里月见:“……”妻子? 正瞪大眼睛一脸兴奋的看着他们联手痛殴凡鲁哈路特的蓝波:“?”又是两个十年后的姐夫? 抓狂的夏目漱石:“!”又是猪!又是来拱他们家白菜的猪!还是两只! 夏目漱石简直想在自家白菜身边立块牌子了,上书:私人菜田,请勿偷菜。 而现在,两头已然拱倒了白菜的小白猪和小黑猪对视了一眼,眼神碰撞中彼此都流露出了几分危险的神色来。 “人虎,你在说什么蠢话!” “说蠢话的是你才对吧,芥川!” 刚刚还在通力合作的两个人此时一转头却反而自己打起来了。 “你以为你在意|淫的是谁的妻子!”罗生门变作厥早的形态,宛如地刺一样从地下竖了起来。 避开那宛如一片荆棘林一样从脚下刺来的罗生门,中岛敦的双脚在塌了大半的墙上用力一蹬,调转了身形,整个人犹如一头白虎一样向着芥川龙之介的方向扑去,尖锐的爪子对准了他的咽喉:“这句话原样奉还!” 看着他们是真的把彼此当成了敌人,不留任何余地地对打着的蓝波:“……” 蓝波:“姐姐,我们是不是该阻止他们?” 月见里月见却没有任何试图阻止他们的动作。 她只是看着他们,眸光略有些复杂:“蓝波。”片刻,她才开口道,“五分钟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蓝波一愣,而后他回想了一下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被十年后火|箭|炮替换到这里后的时间。 黑发少年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确实是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要知道十年后火|箭|炮将十年前的自己和十年后的自己对换的时间只有五分钟啊,但现在明显就早已超过了五分钟。 “啊,等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的蓝波哀嚎着抱头,“我想起来了!我昨天去洗澡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十年后火|箭|炮掉进水里了,它该不是坏掉了吧!” 月见里月见问:“换掉的火|箭|炮会把十年前的人送到哪里?” “呃,这个——”蓝波用指尖搔了搔脸颊,苦着脸,“应该也还是十年后吧,就是可能彼此交换的时间会长一点。” 月见里月见继续问:“有多长?” “我记得。”蓝波想了想,“好像阿纲哥他们之前交换了一个月左右吧。” 月见里月见沉默了下来。 敏锐地感觉到了她沉默下的担忧,蓝波小声嗫嚅道:“对、对不起,姐姐。” 无声地叹了口气,月见里月见拍了拍他软乎乎的脑袋:“总之,先让他们停下来。” 再打下去,这条小巷就要被拆了。 而就在月见里月见准备阻止这两个十年如一日互看对方不顺眼的死对头时,与此同时,另一边,正被月见里月见担忧着的中岛敦却捧着热水,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坐在他对面的,穿着一身女士西装的黑发女人身上有一瞬间满溢的危险闪过。 但很快地,她就压住了那种夹带着怒意的危险,脸上的笑容再度变得从容不迫了起来:“没事,别担心,可能是十年后火|箭|炮出现了什么故障,这也是偶尔会有的事。” 好看的就像是他手中那盏精美的白瓷茶具一样的女人对他微微一笑,“这里是我和敦的房子,所以敦君就放心地暂时住在这里吧。” 突然被点到名的中岛敦一阵手忙脚乱的,在女人那老练的处理方式和从容不迫的态度下,他只觉得自己的脸烧得通红。 看着面前慢慢地喝了口水,连做出吞咽茶水的动作都仿佛透着一股成熟女性的柔美和游刃有余感的——据说在十年后已经成为了他妻子的月见里月见,中岛敦默默地,默默地把茶杯挡在了自己的脸前,然后很小声,很小声地应了句:“……恩。” 十、十年后的月酱原来是这样的吗? 中岛敦有些手足无措的羞涩,却也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茫然。 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显示的时间,月见里月见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茶杯和杯底发出的一声清脆碰撞声让中岛敦迅速地回过神来。 “抱歉。” 他抬起头,就看到月见里月见已然站起了身。 她取下放在一边的外套,“我现在需要出门一趟。家里的零食放在厨房左数前三个柜子里,冰箱里有食材,家政员的号码在座机旁,你可以打电话给他们。” 在他来到这个陌生的未来世界不久,才披着霞光迟迟而回的黑发女人穿好了外套,又要再度出门。 十年后的月酱……看起来好忙的样子呢。 中岛敦忍不住想。 忽地,月见里月见顿了顿。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对正坐在沙发上的中岛敦道:“要是镜花回来了的话,就麻烦敦君你让她给我打个电话。”她笑了笑,“无论如何,我会早点回来的。” 镜花…… 这好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呢。 中岛敦想道。 刚才进门的时候,十年后的月酱也是还没完全推开门,就问他:“敦,镜花回来了吗?” 应该是把他当成十年后的他了吧。 但是那个时候的女人虽然依旧一身的泰然,眉眼间的疲倦却是藏不住的,看上去就好像是因为家里孩子迟来的叛逆期而头疼不已的家长一样。 中岛敦被自己的这个比喻吓了一跳。 等等,他、他为什么会这么比喻月酱啊! 难、难道说……那个叫做镜花的孩子,是十年后的他和月酱的女儿吗?” 第93章 091 呜哇等等等,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 中岛敦狠狠地晃了两下脑袋。 月见里月见看过去的时候, 只觉得他的脸红的要命, 跟在火上滚过一圈似的, 连一头的银发都仿佛有着要被染红的痕迹。 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月见里月见抬起手,撩起了面前青年耳边的一撮碎发。 她的指尖凉凉的, 碰上烧红的耳尖时, 那点微凉的触感从耳尖上蔓延开来,让中岛敦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跳起来,不过没给他跳起来的机会, 月见里月见将那缕碎发勾到了他耳后, 就收回了手。 接着, 她直起身。 因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而显得越发身形修长的女人自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一边用指尖勾了勾自己的袖口, 抚平衣服上多余的褶皱, 一边压着从容的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眉眼, 对着中岛敦温声道:“那我就先走了, 你好好地看家。” 连笑都不露声色,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淋漓尽致的女性魅力。 听着月见里月见脚下与衣服同色的高跟鞋踩出冷静而气势尽显的哒哒声, 看着黑发女人走出房门, 中岛敦这才从浑身紧绷的状态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依旧通红的耳尖上仿佛还有着那个人指尖留下的一点凉意, 中岛敦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然而就在手指要碰到自己耳尖时, 他却又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似的, 猛地收了回来,一双手啪的一下捂在了脸上,挡住了自己绯红的脸。 十年后的月酱真的好不一样啊。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所认为的和真的好不一样的,十年后的月见里月见在出了门后就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编写了几封邮件发送了出去。 然后她又摆弄了两下手机,手机屏幕就切换到了一张地图上。 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一只耳机,月见里月见戴上后站在路边等了几分钟,就有一辆黑色的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刚想说些什么的月见里月见一抬头,就看到了坂口安吾那张疲惫又生无可恋的脸。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噗。” 被嘲笑了的坂口安吾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是又连续几天没睡啊?”月见里月见笑着问他。 她打开车门,就在副驾驶的位置坐下了。 这幸灾乐祸的样子要是让中岛敦看到了,他心目中游刃有余的成熟精英女性的月见里月见形象估计能粉碎个彻底了。 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如果不是为了过来接你,我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你可以让其他人来接我啊。”月见里月见对他的控诉不以为然,“我又没有在邮件里点名让你来接我。” 坂口安吾:“……”这女人是真的没良心。 被自家上司气到胃疼的坂口安吾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但偏偏他家上司就是不肯放过这个苦逼兮兮的社畜,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地图中那颗没有任何动作的绿色小点,就笑眯眯地开口道:“不过既然安吾你这么想念我这个上司,一听到我从京都回来,就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来接我,那我也不能浪费你的一腔情谊对不对。” 被她一通调侃的坂口安吾:“……” 看着自家参事官先生有咬暴走的冲动,月见里月见忙见好就收,开口道:“那么,就麻烦安吾君送我去档案馆了~”话毕,她还附赠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坂口安吾还能拿她怎么办。 黑发男人瞥了一眼副驾驶位的黑发女人,推了推眼镜,打转方向盘,向着档案馆开去。 车子和身后的房子开向了相反的方向,透过后视镜,坂口安吾看到后方那栋灰白色的别墅在镜面中随着距离的拉开越变越小,这才终于开口问道:“是中岛君出什么问题了吗?” “敦他被十年后火|箭|炮打中了。”月见里月见也不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刚刚下发了监视和保护自家住宅的命令。 能随意进出她的住宅的,除了她本人以外,也就只有中岛敦和泉镜花了。 而之所以为什么不猜是泉镜花出了什么问题—— “安吾,有镜花的消息了吗?” 那是因为泉镜花早就已经在两天前便销声匿迹了,失去了所有的消息。 正开着车的坂口安吾:“截至刚才我来接你之前,没有。” “呼。”轻吐了口气,月见里月见有些头疼地按住了额角。 坂口安吾又继续了中岛敦的话题:“如果单单只是中岛君被十年后火|箭|炮打中的话,你应该也不至于一回来就去档案馆吧——是去见他吗?出什么事了?” 知道他话语中的他指的是谁,月见里月见唇角的弧度冷了下去:“十年后火|箭|炮出现了故障,敦和十年前的他互换了以后,目前暂时无法互换回来。”她咬了下牙,脸上的从容和调侃尽散,只余下了压抑不住的恼怒和怒火,“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十年后火|箭|炮出了故障,镜花又不见了——镜花不见前可是和有和他说过话的。你说这是巧合呢,还是有人的算计?”她几乎都要气笑了。 坂口安吾沉默了。 或许单独的一件事可以说是巧合。 但这一连串的事下来就不好说了。 “明天就是第三年了,我就说他怎么不慌不忙的。”月见里月见冷笑了一下。 听她提起第三年,坂口安吾脸上的表情稍稍有些变化,有些复杂,有些纠结,又有些难以言喻。 顶着那样的表情沉默了片刻,他开口道:“你和太宰君还真是……” 还真是了好一会儿,坂口安吾才总算想出了一个合适的形容,“对他紧抓不放。” “你以为他是谁。”月见里月见冷冷地开口道,“那可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差点没毁掉脚下这片土地的人。”内|阁那群脑子不清醒的人只想着怎么利用他,用他的脑子来解决各种难题,他们怎么就不想想,他现在既然能解决他们没办法解决的各种难题,那么有朝一日,他是否也能像解决这些难题一样,轻松地解决掉他们所有人。” 她一开口,就把全日|本最高高在上的那批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偏偏坂口安吾还没办法反驳她,“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个只要大脑还在活动,就能轻而易举毁掉整个日|本的人。把他关起来又怎么样,只要他一天不死,横滨就一天活在白鲸悬在头顶,随时都会坠落的日子里。” 她说的白鲸,是七年前一个名为「组合」的组织为了捕捉她丈夫中岛敦,从而干脆让自己巨大的空中飞艇坠落在横滨上空,导致横滨差点被毁掉的事件。 当然,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混蛋。 别说,混蛋归混蛋,这家伙的脑子是真的好使。 否则也不会让她和太宰治合力逮了他这么久,才把他关进牢子里。 不过最后要说是他们赢了,那也不见得,因为在那之间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已经先一步联系了内|阁——对,这丫自首了! 他可以说是摸透了内|阁那群人的想法。 那是群最自命不凡的人了,即便是刑犯又如何,只要对他们来说有利益,他们对此根本毫不在乎,哪怕知道被利用的这个人可能并不是他们所能那么简单利用的,但那傲慢的心态却让他们对此熟视无睹,认为自己能够完全地掌握他人的生死。 他用内|阁牵制住他们,又企图借由内|阁中的政客相互牵制。 毕竟陀思妥耶夫斯基只有一个,内|阁的政客却有十多个,谁都想借用他的大脑来创造更大的利益。 月见里月见傻了才会让他被内|阁带走,既然他想着搅浑内|阁的水,那她和太宰治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水搅得更浑点,让他们没办法放心把人带走,只能暂且将人交由异能科关押看守。 这一场下来,他们之间谁也不算赢,谁也不算输。 异能科虽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牢笼,但同样也成为了他的保护伞。 只要那些想要用他的智慧来谋取更多的利益的内|阁活着,那么他就一天安然无恙。 “说什么知道他是个危险分子,所以只是让他将功赎罪,攻克各种难题,带领国|家走向更美好的明天,三年之后任凭我们处理。”月见里月见不无讽刺,“政客的话还真是冠冕堂皇。” 坂口安吾……坂口安吾又能说什么呢。 要知道身边的这人可是他上司,是现在异能科的最高执行长,掌握着整个异能科。 于是他最多只能轻咳两声,提醒道:“别动手。” 他家上司是真的敢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动手的女人。 坂口安吾还不止一次地在推门进月见里月见的办公室时,听到她和太宰治讨论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地干掉陀思妥耶夫斯基。 他家上司是真的刚。 坂口安吾一路默默无言地将车开到了目的地。 随着车子经过一重一重的检查,车内的人员进行简单的面部识别后,车终于停在了档案馆的门口。 月见里月见将手里的手机扔给了坂口安吾,自己则是解了安全带下了车。 险些没接住手机的坂口安吾:“……这是?” “我在十年前的敦身上放了武器组新研发出来的定位器,上面的绿点就是他现在的位置。到十年前的敦君回去之前,他的行踪就麻烦安吾你注意了。”这是她刚才替他理头发的时候趁机黏到他后衣领上的。 好几天没怎么睡,已经快猝死的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你想换个参事官就直说。” “没办法。”站在车外,月见里月见微微弯下腰来,让那张虽然好看,却也同样因为最近的高负荷工作而显得苍白无比的面容暴露在敞开的车窗前。 黑发女人翘了翘唇角,温声道,“谁让现在我身边可信的人就只有安吾你了呢。” 到底是扛不住她直白坦然望过来的满是信赖的眼神,坂口安吾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那么——”月见里月见将目光落在了档案馆。 她轻轻地眯了眯眼,浑身的锋芒几乎都要从眼眸中溢出来了,“现在,我要去找某个把我家镜花拐走的家伙算账了。” 看着自家上司踩着高跟鞋,杀气腾腾地走向档案馆的坂口安吾:“……” 论上司是个妹控怎么办? 此时爆发出了妹控之魂的月见里月见一身汹汹的气势,把脚下的高跟鞋踩得蹬蹬作响,她径直穿过整个档案馆,有还在档案馆的下属看到她,皆是不约而同地往一旁退了一步,微微低了低头,以示尊敬。 月见里月见快步走到了专用的电梯前,刷了自己的身份卡。 这座档案馆是月见里月见继任执行长一职后所建立起来的资料库,囊括了包括横滨在内的世界各地绝大多数知名的异能者信息,以及各种异能所导致的事件。 月见里月见很清楚,三刻构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异能科就只是一个为了降低官方对民间异能组织产生抗拒而拉进去凑数的,而她本人无论是智力还是武力,都比不上太宰治或是中原中也这样的人。 她做不到江户川乱步那样一眼就看穿一切,也做不到太宰治那样能够能够瞬间想到应对方案。 她没有那种天赋——但是,她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法来补救。 无法一眼看穿,无法立刻想到办法,那么就把可能造成计划影响的一百种可能性都列出来,再把每一种可能性所能造成的影响再写出来。 简单的来说,那就是在看到1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可以不经过任何思考的说出1后面是2。 她想不出来,那么就只能把1后面可能的数字都列出来,2、3、4……这些都是。 而2、3、4后面又分别接着是什么数字呢? 月见里月见就也一条一条地写下来。 和太宰治合作追捕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时候,月见里月见用三个晚上写了整整三千多条他可能的逃离路线,以及在这三千条路线后又衍生出来的他可能会走的路线。 太宰治曾用无比诡异的眼神盯了她半晌,然后问她:“小姐,想这么多,你的头会秃吗?” 月见里月见是这么回答他的:“你浑身上下都是心眼,你秃了吗?” 秃不秃这个问题最后没有任何结果,但算无遗漏地想到每一种可能性,这对月见里月见而言,所要消耗的脑力的确很大。 可没办法,谁让她不是聪明人呢。 月见里月见对此很有自知之明,太宰治一步就能考虑到位的事,她需要思考十步,二十步,甚至是一百步。 虽然有时候她也确实会因此而懊恼,但她却从来不会因此而放弃。 她确实没办法一步就思考到位,那么她就思考百步,千步,提前将自己的每一步,连同对方可能会走的每一步都算好,这不同样也是一种谋略吗? 除了这一点外,她和太宰治相比,还有最大的一点不同。 那就是,几乎她的所有计谋都可以说是阳谋。 所谓阳谋,就是你明知道她这是个坑,但你还是得硬着头皮往下跳,又或者说是不得不往下跳。 就好比这座档案馆,月见里月见根本不需要花太多的力气在对它的保护上,因为会有港黑或是侦探社的人自发自觉地对它进行保护。 谁让这里存放的是包括横滨在内的众多异能者的档案。 港黑,异能科,侦探社,光是看人数就知道哪个组织的异能者最多了。 你们港黑不派人来守着,到时候关于你们港黑的异能者档案被谁拿走了,可不管我们异能科的事啊。 至于你说,异能科里异能者资料的存放——月见里月见也的确同样存在在档案库了,但是相不相信就是其他人的事了。 她这就是正大光明挖了个坑给森鸥外跳。 森鸥外不跳也可以,你们港黑异能者的资料到时候被别人偷走了就和他们无关了。 尤其是档案馆的下方还建着有一所专门用来关押高危异能者的监狱,谁知道到时候把资料偷走的会是什么人,又会不会用这份资料来对付港黑,森鸥外就是不想跳,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跳。 当然,月见里月见也不会让他吃太大的亏,礼尚往来,同时也是为了制衡彼此双方的关系,她同样的也提供了不少的便利给港黑。 毕竟她和森鸥外可不同,月见里月见讲究的是阳谋,是双赢,不过这就和这一次的事没什么直接关系,就暂时不说了。 走进了电梯,对比了虹膜和指纹后,月见里月见按下了负十八层的按钮。 电梯门打开后,正对的是一扇白色的大门。 月见里月见刷了身份识别卡,输入了密码,大门才缓缓打开。 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也是白色的,头顶悬吊的灯光明亮,无数的摄像头在大门打开时就立刻将镜头对准了打开了大门的黑发女人。 月见里月见只当没看到这些摄像头,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也不知道这条走廊的地板是什么材质的,让她的高跟鞋踩出了宛如踩碎了一片片玻璃的喀嚓声。摄像头随着她的每一步走动,都变换着角度,企图将她的每一寸眼神都捕入镜头下。 坐在监控室的人只看到他们的顶头大boss用指尖慢条斯理地勾了勾袖口的内衬,女人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但那漫不经心地向着摄像头横来的一眼却仿佛是一把匕首直直地对着眼睛刺来,锋利的近乎流艳,让人下意识地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被那一眼所震慑,还是所惊艳。 “森川,把k-01当前的监控画面调给我。” 那明明是被无数的摄像头监视着的人,却坦然地宛如被鲜花簇拥着,众星拱月。 而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面屏幕就从上方降了下来。 咔擦一声轻响,月见里月见停下了脚步。 下一秒,屏幕黑色的画面被一间白色的房间所取代。 那是一间极为简单的房间,简单到除了一张床,房间里什么家具也没有。 而在那张同样是白色的床上此时正坐着一个穿着一身拘束服的黑发男人。 那是一个俊美而苍白的男人,手上抱着一本书,露出一点像雪一样的下颚和修长的手指,苍白的甚至可以说是楚楚动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正透过了房间里的摄像头看着他,正看着书的男人将手上的书往膝盖上压了压,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了不远处正对着他的镜头。 他微一抬头,就露出了一双幽紫色的眼眸。 那双眼眸同样像是笼罩着病气一样,雾蒙蒙的,苍白又神秘。 就像是透过摄像头直接看到了另一头正看着屏幕的黑发女人似的,他合上了手里的书,笑了笑:“欢迎回来,月见君。”他一笑,那种脆弱的像是北国的白雪一样的精细和纤弱感就越发甚了起来,“刚从京都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来看我嘛,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如果不是被关在这座监狱塔的最底层,光他一个人就动用了几十台摄像头没日没夜的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坐在监控室的人毫不怀疑地会以为这是某个此时正坐在庭院里享受着阳光和下午茶的贵族。 月见里月见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的他,眼神中的那种冷意几乎都要从她的眼眸中溢出来,从摄像头爬进他们的皮肤里。 监控室的众人忍不住就瑟瑟发抖了起来。 许久,黑发女人才张开唇瓣,发出了一声讥诮的笑声:“呵。” 监控室的众人当即抖得更厉害了。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禁不住开口叫苦:“不是说这个陀思妥耶夫斯基很聪明吗,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太正常,这不是摆明了在挑衅执行长吗?执行长可是一直在向上面申请杀了他啊。” “新来的吧。”也不知道是谁回道,“他们这样都三年了。如果不是这个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欢看我们执行长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那我就要怀疑他是不是斯德哥尔摩患者,爱上我们执行长了。” 男人:“???”这么刺激的吗。 男人:“说起来他手上那本书……我一直想问,但是没敢问,我看到那本书的封面写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学习读本》,是不是我看错了?” “相信自己,你没看错。那本书是执行长特意从中|国买回来的,说是要让他接受下和平和包容性的熏陶,省的没事总找事,说要消灭异能者什么的,还让我们每天给他抽背。” “???” 他们执行长这么硬核的吗。 第94章 092 此时硬核的执行长正一路疾行, 快走到了用以关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房间门口。 黑发女人甚至不需要说些什么, 一个眼神轻轻甩过眼尾,监控室的人就立刻毕恭毕敬地打开了门。 那一点也不像是牢门的白色大门被打开, 顷刻间就把门后比起监牢而言, 更像是某种实验观察室的房间暴露在了月见里月见眼皮下。 房间里的黑发男人对此笑的一脸温良无害。 他像是早就料到了眼前的女人会来找自己似的,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意外,整个人还跟等着老师来上课的小学生一样,将书本合拢了双手放在膝盖上。 在听到那标志性的高跟鞋时, 他甚至还歪了歪脑袋, 朝着月见里月见的方向乖乖地笑了笑。 就真的很乖很乖的那种。 乖的让人在那一瞬间都忍不住忘记了他是个差点没毁掉横滨的危险分子。 月见里月见却不吃他这套, 黑发女人只不带任何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脚下的高跟鞋和地面踩出冰花溅开的声音,几步之间,月见里月见就隔着一面薄薄的透明玻璃站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 ——那是一般实验室里都会装的观察室玻璃。 当然, 这面关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玻璃远要比普通观察室的玻璃要坚固的多了, 显然是异能科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加固过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在的整个房间都是透明而毫无**的。 除了房间里过于单调的一张床和透明的观察玻璃外,他的身边还有无数个或明或暗,或对准了他或没有对准他的摄像头,将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眼神都一一记录下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 估计不出一段时间就要发疯了。 但陀思妥耶夫斯基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了近三年。 其中虽然不乏内阁强制的定时让他走动散心的命令,可到底是在这一千多个日夜里, 能够不动声色地隐忍着将自己的全部秘密和**暴露在摄像头下的人, 这个男人的危险程度完全不言而喻。 而现在, 这个危险的男人却正将手掌和手中的书一并乖乖地搭在膝头,凝视的眼神深邃而黑暗,像一颗激光下的白色钻石,绮丽而绚烂的光,苍白的同时却也好看的像是在诱惑着人去伸手握住这颗看似脆弱,实际上就是块一咬就崩牙的硬石头。 敛着长长的,明明又黑又密,却无端的让人觉得病气横生的睫羽,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月见里月见,张嘴说了句什么。 月见里月见没听见。 不用她命令,森川在监控室里就立刻按下了打开观察玻璃内外声音相通的按钮。 坐在床上的男人眨了眨眼,像是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没有传出去似的,又开口说了一遍:“今天的咖喱牛肉很难吃。” 他用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说出了跟小孩子抱怨似的话。 监控室里,新来的新人们:“……”差点毁了横滨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原来就是个这样的男人吗? 月见里月见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可以,那就换成土豆。” 监控室的新人:“……”牛逼还是他们执行长牛逼。 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地咬了下下唇,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轻轻地歪了下脑袋,“我记得上上个星期我就已经吃了一个星期的土豆了。” 月见里月见这才掀起眼眸来看了他一眼。 她环着胸,不需要多余的口红来涂抹的唇瓣就已拉开一道艳色的弧度。 看似礼貌而淑女的笑着的月见里月见:“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还记得自己上上个星期跟我说过的,不想吃麻婆豆腐吗。” 言辞交锋了那么久,早就已经猜到她下半句会说什么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唔。” “等价交换,很简单的道理。”月见里月见淡淡道,“既然陀思先生不喜欢麻婆豆腐,那就吃土豆吧。” 看着玻璃后男人下意识地去咬指尖的样子,月见里月见又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当然,既然是等价交换,陀思先生要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自然也可以作为交换。” 陀思妥耶夫斯基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监狱塔的土豆做的很难吃。” 月见里月见皮笑肉不笑的:“所以呢?” “所以。”削瘦而苍白的指尖还留在下唇的位置,陀思妥耶夫斯基凝视着将这座巨大的监狱塔掌控在其中的黑发女人,“月见君是想向我询问泉小姐的行踪吗?” 他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月见里月见却微微挑着眉,似笑非笑的:“不。” 她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我向你询问,而是我允许你告诉我。” 允许两个字,瞬间就让两个人的地位颠倒了过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这个从来不让自己落于弱势地位的黑发女人,不知怎么的,忽然地就笑了一下。 他也不介意,顺着月见里月见的说法道:“因为明天就是第三年吗?” 三年的期限。 内阁向异能科——又或者说是,向月见里月见许诺。 陀思妥耶夫斯基用这三年作为缓冲,内阁用这三年来榨取他剩下的利用价值。 三年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就由月见里月见接手,任凭她处置。 是杀是放,内阁都不会插手。 月见里月见刚才话里的等价交换的意思,又何尝不是在告诉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可以用手上对她有价值的消息来换取明天对他的缓刑。 月见里月见没说话。 当然,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并不在意这一点。 他微微一笑:“其实,我觉得月见君你应该很清楚泉小姐销声匿迹的理由才对。毕竟,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月见君你默许的不是吗。” 月见里月见依旧没说话。 但是监控室的森川心头却猛地一跳。 他迅速伸手,咔擦一下,将监控室的声音收入给关掉了。 监控室里还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其他人:“怎么了,森川大人?” 看着监控屏幕里同样发色的两个人不动声色的对峙,森川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稳住了紊乱的心跳,用极力掩饰的局促而不安的呼吸声道:“……没什么,监控室的收听器好像出了些问题。小岛,你和三田先去检查一下看看。” “是。”没有对他的这条命令表示任何怀疑,小岛带着三田便去检查收听器了。 玻璃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微微抬头。 俄|罗|斯人那双幽紫色的眼眸定定地看向了头顶的监视器,那一瞬间,坐在屏幕前,近距离注视着那双眼睛的森川却猛地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刺穿了身体的错觉。 好在镜头下的男人很快就收回了眼神,这才避免了他的失态。 捏着自从听到刚才那句话起就忍不住冒出汗水的掌心,森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又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月见里月见身上,张开嘴,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异能科的执行长和罪名昭著的犯人……他们之间又能说些什么呢? 惶恐的同时,森川的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好奇的。 但是他很清楚,他们之间的谈话并不是他所能知道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今天的他明明休假,却依然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因为—— “看来今天监控室值班的人是月见君的人呢。” 收回了看向监控器的眼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 “为了避免有人里应外合将我救走,每天在监控室值班的人都是毫无规律的,所以月见君是在准备来见我之前就已经叫自己的人到监控室了嘛。”指尖再度被自己咬入口中,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地眨了下眼睛,“关掉了监控室的收音设备,我和月见君的谈话就不会被除了我们之外的第三个人听见了。果然,月见君是有事来询问我呢。这么想的话,除了泉小姐,月见君想问我的应该还有……” 轻轻地唔了一声,像是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又像是不假思索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用那双盖着幽紫色的眼眸投向了月见里月见的方向,“中岛君。” 他从自己那冰冷的、毫无血色的唇瓣中吐出了一个名字。 砰——! 一声尖锐的枪响。 监控室里的森川掌心汗涔涔的。 在看到屏幕里自家执行长手摸向腰间的动作时,他简直就要跳起来了。 他家长|官就是来让他处理烂摊子的吧! 森川绝望地想着。 可在屏幕里月见里月见将腰间的枪摸出来的一刹那,他仍是迅速地关掉了所有的监控画面。 异能科的执行长在三年之约未到之前就向有内阁担保的罪犯,陀思妥耶夫斯基开|枪的画面和声音就这样掩盖在了一片漆黑后。 满是汗水的掌心还按在按键上,被自家长|官这一出搞的头疼不已的森川没有回头去看监控室里其他人困惑的表情,故作镇定道:“监控画面有问题,所有人对十八层入口的摄像头进行一一排查,我在这里等待月见里大人的进一步指示。” 听到他这么说,监控室的其他人也不敢有丝毫的停留,转身就去排查各处的摄像头了。 与此同时,坐在玻璃后,毫发无伤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则是微微睁大了些眼睛,看向站在玻璃外,枪口隔着薄薄的一层玻璃对准了自己额头的月见里月见:“真危险啊。” 这座监狱囚禁着他。 可同样的,这座监狱也在保护着他—— 月见里月见枪|里的子|弹在薄薄的一面玻璃层上甚至连一点弹痕都不曾留下。 但饶是如此,她手中举着的枪也始终不曾放下来。 黑发女人笑意全无地看向了玻璃后的男人,那种眼神就好像是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面玻璃挡着,那么她的子|弹将会干脆地一发直接打爆他的头。 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形,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依旧是一脸的轻松。 “泉小姐和中岛君……还真是月见君的软肋呢。”他的唇角甚至还带着些淡淡的笑意。 “陀思妥耶夫斯基。”月见里月见开口道,“我不是一味遵从内阁那些蠢货说什么,就照做什么的守旧党。” 陀思妥耶夫斯基:“月见君当然不是。”否则当初她也就不会和太宰治一起反过来用议|员彼此牵制了。 “所以。”黑发女人这才慢慢地收回枪,露出了一个漫不经心又寒光毕露的笑容,“你要真是「戳」到了我的「软肋」,那么可能就连内阁的那群蠢货都没办法保下你了。” 第95章 093 “软肋啊——”陀思妥耶夫斯基将这个词嚼在口中轻轻地念了一遍。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紧闭的大门被撞开。 有枪上膛的声音响起,而后是一道问话声。 “您没事吧, 执行长?” “我没事。” 刚才那把对准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枪早就在门被打开的时候就已然被收了回去,月见里月见侧过眸光, 淡淡地应了一声身后的人。 “刚才监控室的收音设备和监控画面都消失了, 我们担心——” “我没事。”打断了对方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话, 月见里月见重新将目光落在了玻璃后,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用苍白的手指压着唇,闷闷地笑了起来的黑发男人身上,“你们可以回去了。” “可是——”对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身后的同伴拉了一下衣服, 他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眼前这个女人的命令向来是不容置喙的。有些不情愿的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男人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低着头应了一声, 而后退出了房间。 大门敞开着, 听着外面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才止住了笑声, 开口问道:“这算不算是月见君欠我一次?” 月见里月见轻轻地扫了他一眼。 “利用我来试探出内阁安插在异能科的眼线。”手指抵上下颚, 陀思妥耶夫斯基继续道, “明天就是第三年了,月见君之前一次又一次地向内阁提议要处死我, 看来那些议员都已经对月见君你印象深刻了呢。” 因为印象深刻, 所以才会担心在三年之约将至时, 她真正的杀死他。 人的**啊, 都是永无止境,越加贪婪的。 要知道,他为他们办事可不单单只是为了保证这三年的安全。 在这三年里,他让那些议员尝到了有他在出谋划策的甜头后,那么三年之后,那些议员就绝对不会舍得让他去死。 内阁的那些人知道月见里月见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他,时间越是推进,他的处境就越危险,所以他们势必会有动作。 而对此,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是——把他从监狱塔带走。 一方面,内阁将他从监狱塔带走后,他们想把他关在哪里,想怎么榨干他的剩余价值,想让他做什么,这些就全都都随着他们的心意了。 而另一方面,让重罪犯逃走,月见里月见这个异能科的执行长就也差不多做到头了,他们既可以狠狠地打一顿那个一次又一次驳了他们面子的月见里月见的脸,也可以将自己的心腹推上执行长的位置。 一箭三雕,完美至极。 月见里月见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们的把戏来。 既然他们想要救走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她就干脆顺水推舟,看看她手下到底谁才是内奸。 月见里月见有不能被其他人所听到的事要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交流,这是不假。 然而这却并不代表在这同时她不能借此来引蛇出洞。 如果刚才那些人真的只是普通的异能科的一员,那么在收音设备和监控屏幕“坏”了的时候,根据森川的指示,他们要不是对所有的摄像头进行一一排查,要不就是先到监狱塔十八层的入口,查看是否有人入侵的痕迹。 这才是他们异能科的人的下意识反应。 可刚才那些人,却是在第一时间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房间。 监狱塔的入口和关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房间可是有一段距离的,从开|枪的那一刻月见里月见就在默数着时间。因为异能的缘故,她对时间格外的敏感,那些人绝对不可能是先查看了门口,或是先排查了所有摄像头,然后才到关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房间的。 他们是一开始就将目标设定在了他的房间—— 为什么呢? 因为内阁要确保陀思妥耶夫斯基活着,所以他们才会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查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情况。 人在慌忙的情况下做出的第一反应往往能够最真实的反应内心,那些刚刚出现在门口的人已然已经全部暴露了身份。 但是—— 看着隔着一面玻璃的黑发女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唇角拉开一道浅浅的弧度。 月见君她的目的难道仅限于此吗? 她难道就只单单是为了找到内阁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吗? 最后,还是月见里月见主动开口道:“今天晚上,可能又是一个不眠夜呢。” “是啊。”陀思妥耶夫斯基轻笑着应道。 三年将至,她又在这么关键的时间点制造了一次意外,那些内阁的人只会越发的心浮气躁,最迟今晚,他们就会动手—— ——劫走他。 而月见里月见恰恰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不单单只想要挖出内阁安在异能科的内奸,她还要顺藤摸瓜,把这件事当做由头,对内阁发难。 既然内阁能够设计这件事对她发难,那么她难道就不能反过来,将计就计,在内阁的人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带走后将他们抓一个现行吗。 因为民心所背,不到任期就下台的议员又不是没有过。 说不出是赞赏还是着迷,陀思妥耶夫斯基就那样用着一双盈盈的紫色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玻璃外的黑发女人,他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然有些猜到了月见里月见特意赶来的目的了。 “晚上可是老鼠最为猖狂的时间段呢。”她轻声道,“放任不管的话,像监狱塔这样的地底监狱,是最适合老鼠穿梭的空间了,今天晚上说不准就能看到一场群鼠盛宴了。” 她在暗示着自己会给他一个机会。 一个逃走的机会。 内阁今晚会来劫走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月见里月见都会让他们将他劫走。 而在她做好准备一举将所有的事都推到内阁头上的这一段时间里,就是她给他的机会。 他赢了,那么他就能够安然无恙地逃走。 他输了,那么他就将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她杀死——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束缚她。 说实话,其实这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而言并不公平。 因为他能肯定,月见里月见既然敢放心大胆地让内阁的人将他救走,那么她就一定会安排人手跟在他们身后,确保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脱离她的眼睛。 而且,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她之前也说了,等价交换。 陀思妥耶夫斯基很清楚她是想用这个机会来从他口中换取到什么消息。 然而他却只是轻轻一笑,既不出声应下什么,也不开口否认些什么。 明明说的是生死相关,甚至颠倒目前整个政|治格局的大事,但无论是月见里月见,还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们两个人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平静的就像是在谈论要不要把明天的咖喱牛肉换成土豆一样。 “其实。”半晌,陀思妥耶夫斯基才开口道,“月见君要是想问我泉小姐的踪迹的话,为什么不去她最熟悉的地方看看呢?” 泉镜花最熟悉的地方无非是现在的家,曾经的家,以及异能科这三个地方。 月见里月见当然都找过了,却始终不曾找到她的半点踪迹。 她神情无波地看了眼微笑着的黑发男人,没有半点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她当然不是质疑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个男人有时候的手段虽然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卑劣,但还不至于在这个问题上骗她。 她可能是还忽略了某些地方。 想到自家那个一钻牛角尖,就怎么也爬不出来了的孩子,月见里月见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她脚下的步子稍稍快了些,就在她将将要走出这间房间时,身后的黑发男人却忽然出声道。 “月见君并不是没有应对泉小姐失踪后的准备吧。” 月见里月见脚步停了停。 “我和泉小姐之前的对话全然在月见君你的默许之下,在月见君你本来的计划里,应该是准备让泉小姐和中岛君好好谈一谈,以便彻底解开泉小姐的心结——但是现在计划却中断了。唔。”轻唔了一声,陀思妥耶夫斯基又继续道,“或者说是不得不中断。果然是因为中岛君出事了嘛。” 他推论道,“和性命无关,否则月见君现在就不只是站在外面了。不能让泉小姐和中岛君见面,因为他们两个人会受到伤害,失去异能了吗?不,好像不止。” 他用手指压着苍白的唇,像是在细细思索着什么。 下一秒,黑发男人便轻轻眨了下眼,所有的问题就此豁然开朗:“所以说,中岛君是变小了吗。太宰君也没有办法消除的话——” 陀思妥耶夫斯基了然地笑了起来,“被波维诺家族的十年后火|箭|炮打中了嘛。” 月见里月见没说话。 她沉默地站在门口,许久,陀思妥耶夫斯基才听见她的声音。 “那个孩子她,太依赖我了。” 虽然没有指明是谁,但陀思妥耶夫斯基很清楚,月见里月见口中的那个孩子指的就是泉镜花。 “她太过强烈地想要追逐一个救赎,一个温暖的光源。” “从我救下她,将她从港口黑|手|党的手里带走,收养她,并告诉她她父母真正的死因后,她就像是紧紧地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将我抓住。” “我在她眼里,是亲人,是朋友,是老师,是母亲,是光,是救赎,也是她唯一能够理直气壮所拥有的东西。” 那是个不能对她太过心软,却又让人不得不对她心软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曾经的经历,这使得她对这世界所有的善意都胆怯又敏感,她不知道那向她伸来的一片小小的嫩叶用指尖摸上去到底是软还是疼,便只拉着她的手,把她当成了全世界。 一个月见里月见,那就已然是小姑娘的全部了。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全部。 她回家,她就跟着她回家。 她去异能科,她就跟着她去异能科。 小姑娘的想法简单无比,她想要坐上执行长的位置,她也就去异能科当她的下属;她想要杀人,那她就帮她杀掉他们;她要刀,那她就是刀。 她要什么,她就努力去做什么。 她是光,她就活在太阳下。 她在黑暗,她就跟着她坠落。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月见里月见是泉镜花的全部。 所以,当她的全部不再将她也视为全部,反而是将另一个男人也同样纳入羽翼之下,泉镜花才猛然觉得自己的心口传来像是要窒息一样的难受。 在那之前,她的确也很喜欢中岛敦。 喜欢这个人身上暖烘烘的味道——那就像是厚厚的被子在太阳底下晒了整整一天,然后被她用脸贴上去时的感觉,暖洋洋的,像父亲,又像哥哥,还像温水淌过指尖的感觉。 连伸手触碰一片小小的嫩叶都不敢的小姑娘,却能够在这个人的笑容下,伸出一截指尖,轻轻地戳一下他的脸。 但是,为什么他要喜欢姐姐,为什么姐姐又要喜欢他。 泉镜花曾无数次地想对月见里月见说:“姐姐,只要我一个不好吗?” 然而她不敢。 泉镜花不敢对月见里月见说:“只要我一个,好不好。” 泉镜花有多依赖月见里月见,有多将她视作全部,视作生命唯一的意义,她就有多希望她得到幸福。 她说不出口那样的话,却又想要有人在月见里月见心里多占据一分地位。 月见里月见是个不太擅长语重心长的人。 她对他人情绪的变动或许还可以说是敏感,但对自己,又或者说是自己身边的人的情绪变动却反而有些迟钝。再加上小姑娘平时也不多话,直到太宰治主动提醒了她,月见里月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孩子已经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小姐,你观察过你家可爱的妹妹注视着你的眼神吗。” ——“那就像是想要把你一口吃掉,却又舍不得的无比痛苦的眼神呢。” ——“等到可爱的妹妹眼睛里的痛苦消失,那么她就会把自己也一并吃掉了吧。” 就是那些话让月见里月见察觉到了自家小姑娘的反常。 她也曾尝试过和她好好地交流,但小姑娘却始终是沉默的。 简单的言语无法撬开她的牛角尖。 作为局内人的月见里月见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身为局外人的广津柳浪给了她一条建议。 “你为什么觉得这该是你和镜花去交谈呢?”老爷子这么说,“月见,这和你没有关系。镜花的心结从头到尾就是中岛敦。” 所以,这个牛尖角不该由她去撬开,而是得找中岛敦。 那个孩子现在已是完全地陷在了其中,简单、普通的语言无法击碎她为自己加注的痛苦而坚硬的外壳,所以只有连同她一起,彻底地击碎,然后再拼组起来才可以。 不破不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月见里月见等着三年之约逐渐逼近,手下的牛鬼蛇神都涌动起来。 她默许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用言语勾勒出小姑娘心底最不想被人所知的一面,最压抑却也是最渴望的隐秘,然后等着她的小姑娘因为伪造的不以为意被打碎而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接下来,她离开了横滨,去京都参加会议,将剩下的一切都交由他们。 月见里月见在等待—— 等待着在她离开后,她的小姑娘会找到她的丈夫。 她的小姑娘或许会想杀他,又或许不想。 他们会打一架,接着,她所有的不堪、不甘、不愿都会被打碎。 牛角尖只有被打碎了,心底的压抑只有说出来了,那些想要把一切连同自己都一并吃掉的让人窒息的情绪才会过去。 月见里月见也很清楚她的丈夫。 那是个生来就温柔的人。 月下兽的异能和他这么多年来在侦探社中所磨砺而出的经历,让她并不担心他的安全,而他那极具包容的温柔也足以打碎小姑娘对他单方面的偏见。 那是最好的结局。 月见里月见轻轻地吐了口气。 那本来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十年前的中岛敦来到了现在,并取代了十年后的中岛敦。 这么恰到时机,也不怪月见里月见怀疑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动的手脚。 可他没表现出来,她也无从而知。 只是,就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说的那样,她向来步步为营,一步就算尽之后的百步,不可能对此没有任何的准备。 她只是……不愿赌,也不敢赌。 就如同她对他所说的那样。 “那是我的软肋。” 泉镜花和中岛敦一样,皆是月见里月见的软肋。 她连别人碰一碰都嫌疼,又怎么舍得将那放在真正的危险之中。 “软肋。”再一次听到了这个词,黑发男人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的眼睫长长的,和眼眶一碰,就仿佛下一秒要扫出一片浓浓的阴影来。 不合时宜地,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次意外。 那是他还在逃亡时的一次意外。 那时候雨刚刚停下,他走在月光下,一步一个小小的水洼。 有水花被他踩中向旁溅开一点。 然后就在下一秒,他被一团紫色的雾气凭空包住,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从横滨到了一个他很熟悉的地方—— “阿嚏。” 熟悉的冷气袭上他的全身,钻进他的袖口和领口,让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这里是俄|罗|斯没错了。 “阿嚏!” 在横滨时所穿的略过单薄的衣物到了这个地方就变成了麻烦,冷气让他在被冻得微微哆嗦的同时又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这让他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就坐在他身旁,和他挨得几乎没有任何距离的人的面容。 不远处有人跑过来向他们拼命地道歉。 在他们的道歉声里,陀思妥耶夫斯基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是他们一不小心用一个叫做十年后火|箭|炮的东西打中了刚刚坐在这里,等着看极光的十年前的他,这才导致了十年后的他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忙不连跌地向他道歉,并且保证这个东西绝对不会让他有性命之虞,只要五分钟的时间他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他停止了打喷嚏,虽然依旧还在哆嗦着,但却微笑着对他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同时掏出了心里的小本本,记下了这个组织的名字。 哦,彭格列。 就在他一笔一划地写着这个组织名时,忽然地,一条围巾搭在了他的后颈。 他回过头,就看到了正坐在自己身旁的乌发黑眸的少女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白色围巾,然后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解开了自己的围巾,然后又去解自己厚厚的斗篷。 陀思妥耶夫斯基注意到,她的斗篷是黑色的。 黑色的斗篷,在脖颈处又缝了一圈白色的绒毛,看起来暖和极了,也很眼熟。 当然眼熟了。 因为那根本就和他的斗篷如出一辙啊。 眼前的人也是。 陀思妥耶夫斯基抬起眸子注视着面前像是缺乏着情绪一样的少女,他看着她用白的像那圈绒毛一样的手将这斗篷披在他肩膀上,然后又替他整理了一下围在他脖子上的围巾,忍不住想道。 真奇怪啊,他想,这个所谓十年前的世界里,他竟然和那位异能科的执行长是能做出把围巾和斗篷都让给他的,这么亲密的关系吗。 他这么想着,然后对上了少女同样抬起来的眼眸。 那是一双黝黑的眼眸,黑而深邃,毫无生息。 简直就是一双宛如死去一样的眼睛,可偏偏陀思妥耶夫斯基却又觉得自己在她的眼睛里感觉到了依旧活着的气息。 真奇怪啊,他又想,这个所谓的十年前的世界里,那位异能科的执行长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抬起手,碰了碰她的眼睛。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眼角,但面前的黑发少女却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看了他一眼,像是从他的动作中读出了什么似的,闭上了眼。 好乖。 陀思妥耶夫斯基想。 冰凉的指尖从眼尾一路慢慢地拂过女孩子柔软的眼皮,就在他的指尖要走到眼眸尽头的时候,身旁的人突然躁乱了起来。 “是极光!” “极光出来了!” “哇!好好看!” 手指下的眼眸睁开了。 听到声音的黑发少女撇过头去,看向了天空。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了她两眼,这才也慢吞吞地看向天空。 第96章 094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看到极光。 因为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 交换的五分钟就已经到了, 他被换回了十年后的世界。 视网膜上好像还挂着那时在最后一刻仰起头时, 所看到的极光从天幕中洒下来的细碎的宛如亮片一样的流光,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虹膜上那点亮色便如顺着手掌淌下的清水一样瞬间流尽了,他的眼前便又只剩下了房间里简单的摆设, 无数的摄像头, 以及——那道薄弱却始终笔挺的身影。 膝盖上还放着那本月见里月见故意买回来膈应他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学习读本》,黑发男人慢慢地笑了起来。 要怎么说呢,真是温柔啊, 月见君。 但是那么温柔的人可是很容易被吃掉的呢。 从喉咙里压出一声不知道算是还是有趣的带着轻笑的叹息, 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地用手拖住脸。 男人噙着些许笑意的眸子还停在门口,原本空荡荡的,悄无声息的房间里就忽然响起了一片断断续续的沙沙声。 那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草丛,危险而毫无规律,不过短短几秒便消失了。 但听到这声音的黑发男人却是用指尖虚虚地划过了手上书本的封面:“要开始了啊。” “——要开始了。”与此同时, 已然从监狱塔离开了的月见里月见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麦, 听着自己刚才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房间里放下的监听器所传来的声音, 淡淡地出声。 陀思妥耶夫斯基未必不知道她在他的房间里放了监听器,可他却全然没有想要阻止她听到的意思。 而月见里月见也未必不清楚他在她的下属中安插了自己的人。 说到底一个组织不可能如铁桶一样密不透风, 人是复杂的存在,人心也是复杂的东西, 的确是有人能够做到一成不变的忠心, 但大多数的人都是追逐着利益而去。 月见里月见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对此皆深以为然。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同样很清楚, 阻止是毫无用处的,除非杀光世界上所有的人,否则背叛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只有天真的人才会觉得正与邪,善与恶,忠诚和背叛是对立且不可共存的,但实际上,对上位者来说,忠诚与否固然重要,可也并非是最重要的,一个只懂得忠诚却毫无半点能力的人还不如一个虽不忠诚但实力强劲的人。 平衡和掌控,这对于上位者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用手机写了几封邮件发了出去,月见里月见这才摘下了耳麦。 坐在她前方的司机问她:“月见里大人现在要回异能科吗?” 思索了片刻,月见里月见开口道:“回家吧。” 她答应过敦会早点回去的。 “是。” 司机一路稳稳地将车开回了白色别墅前。 月见里月见刚一下车,就感觉到了在自家房子周围暗处的异能者又多了一点。 一部分应该是她让坂口安吾调来的异能科的人,另一部分的话…… “我回来了。”对比了指纹和虹膜,月见里月见边抬手按了按后颈,边走进了别墅。 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话实在是一件很磨练人智商的事,每次见完他,月见里月见都有一种死过了一次的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外面盯着她的人太多了,月见里月见不敢有半点松懈,也只有回到了这里,她才能任由自己露出些软弱的惫态来。 她揉着额角才走进来,而后就听到了熟悉又慌乱的少年声。 她十年前的小丈夫就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小奶虎似的,耷拉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低着头怎么也不敢看她,支吾了半天,才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你、你回来了……”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终于用更小的声音念出了她的名字,“月见。” 月见里月见脱下外套的动作顿了顿。 哦,原来不是吓到了,而是害羞了啊。 月见里月见笑了起来:“虽然我也是月见里月见,但我们之间毕竟还有着十年的差距,我对敦君而言或许还有些陌生和不适应,敦君用自己以前称呼我的方式叫我就好了。”她把脱下来西装外套挂在了衣架上,“对了,吃过晚饭了吗?” 她的话音才落,也不知道是为了应景还是什么原因,中岛敦的肚子就相当配合地响了起来。 “咕。”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银发少年险些没把自己的脑袋都塞到土里。 月见里月见压住了自己险些没笑出来的笑声。 她轻咳了一声,用以克制住喉咙里因为笑意而带起的细细痒意。 月见里月见解开脱去外套后,里面穿着的白衬衫的袖口:“还没吃的话,不介意我来做几个菜吧。”她这么说着,雪白的袖口已然挽了起来,只露出一截明晃晃的比衬衣还要白上一分的手腕和小臂。 然而没等她走到厨房,月见里月见就先一步看到了餐桌上放着的几道菜。 做菜的人做完之后大概是怕菜会冷,还用碗倒扣了起来。 月见里月见在餐桌边站了一会儿,这才失笑道:“原来敦君已经把菜做好了啊。” 她唇角微弯,漆黑的双眸在灯光的闪烁下柔成了一片粼粼的星海,“还没有吃过晚饭,是因为在等我回来一起吃吗?” 气场强大,即便是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都镇定自若,显得游刃有余的女人,此时对着面前的银发少年却像是陡然卸下了浑身冷硬的防备一样,带着说不出是温柔还是满足的笑容温声问道。 简直就跟曾经和他一起在便利店打工的女生给他看过的《霸道总裁的天价小保姆》里,那个常年沉迷工作,对谁都面无表情,爱答不理的,却只对自家单纯善良的小保姆露出温柔笑容来的总裁一样。 中岛敦的思绪有些飘远,但下一秒,他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等等,如果说月见里月见像书里的那个总裁…… 那他不就是书里的那个小保姆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少年连自己的一双耳朵都要红的烧起来了:“我、我……我是想……” 本来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的少年又急又窘,就差拿手把自己的整张脸盖起来了。 月见里月见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还在发育期的少年比穿着高跟鞋的成熟女人矮上了一点,月见里月见不费吹灰之力就摸上了他软软的银发。 她笑了笑,替他解围道:“因为担心我太迟回来,会感到饿,是吗?” 中岛敦:“……恩。” “我知道了。”将手从发顶移到了他的耳朵上,月见里月见又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耳朵,“总之,谢谢我的小敦君了。” “小,小敦君……?”中岛敦有些磕磕绊绊地念出这个称呼。 月见里月见道:“是对十年前的敦君的专属称呼哦,喜欢吗?” 中岛敦注意到,眼前的黑发女人咬着的是一口地道的京都腔。 那是不同于她十年前有些古怪却又可爱的语调,字腔都完美的像是一个从小在京都长大的人,只除了她依旧下意识地喜欢在再句末停顿一下,把尾音拖长一个节拍微微勾起。 同样爱勾着尾音说话,十年前的她是包在白纸里的一颗糖,拨开清洌洌的声线,话梢挂着似有若无的甜,让中岛敦总忍不住想听她多叫自己的名字两声。 而现在的她却嗓音微微发哑,像含着一口水,可当她的尾音略略勾起时,那口水却又在她含笑的眉眼下悠悠地酿成了酒,熏得人有些陶陶欲醉,性|感的反而让人不敢多听。 中岛敦涨的满脸通红,觉得无论说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好像哪里怪怪的。 月见里月见又笑了一声:“不逗你了。”她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微凉的指尖就像一只蝴蝶,落在他额前轻拍了一下翅膀便又飞走了,“吃饭吧。” 捂着额头,抱着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的念头,中岛敦在餐桌前坐下了。 翻下倒扣的碗,几道普普通通的常见家常菜就在月见里月见的眼皮下掀开了。 知道自己的厨艺只是一般,银发少年忍不住压下眸光,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月见里月见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她抽了一双筷子递给了身旁的少年,然后笑着合了合手掌:“我开动了。” 不知怎么的,中岛敦的眼眶忽地一热。 他接过月见里月见递来的筷子,也将手掌合十,轻声念了一句:“我开动了。” 说完,他就端起面前的味增汤喝了一口。 很寻常的味道,说不上鲜美,只是普普通通的咸味,但却莫名让中岛敦忍不住地想要弯起嘴角来。 简直就和那些他曾经看到的一起吃饭的一家人一样。 同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同样双手合十说着“我开动了”…… 十年后的他每天都是这样和月酱一起吃饭的吗。 总觉得忽然有点……不开心。 一眼就看出了他情绪的不对劲,收回了从他身上的眸光,月见里月见先是往嘴里送了一口米饭,等嚼烂了咽下去后,她才仿佛不经意地开口道:“我最近的工作有点忙,如果后天还没换回去的话,敦君介意我带你在十年后的横滨逛一逛吗?敦君应该会想看一看吧——十年后的横滨,还有你在十年后的同事们。” 一句话就打散了少年的郁闷和说不出口的嫉妒,看着中岛敦将目光头像了自己,月见里月见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而后为他说了些他十年后的近况。 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少年听得眼睛微微有些发亮。 这就是十年后的他啊。 中岛敦觉得十年后的他简直把年少时所有他幻想的一切都拥有了。 他有了一份得体的工作,他有了一群很好的同事,他有了一个很照顾他的上司,他有了一个亦师亦友的老师,他有了一个温柔体贴的恋人…… 他在阳光下活的光明正大的,活的那么开心,好像什么都有了,好像他小时候的一个梦。 在觉得自豪的同时,他又感觉到了深深的挫败和无助。 因为这个人到底不是他。 虽然这个人是十年后的他,可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刚从孤儿院被赶出来的没有人要的怪物。 “我……”喉咙微微发哑,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满肚子想说的话哽到喉咙口却又变成了一片空白。中岛敦只能就这样看着十年后的自己的恋人,一双薄金色的眼睛湿哒哒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真好啊。”他眼睛微红,然后笑了起来,“十年后的我好厉害啊。” 对啊,好厉害啊。 他小声地说着。 不像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废物而已。 吸了吸鼻子,中岛敦忍住想要涌出来的眼泪,端起面前的味增汤一口灌了下去。 但也不知道是喝的太急了还是怎么的,他反而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一双眼睛呛得越发红了。 他用手掌捂着嘴,想要阻止自己的丢脸行为。 在月酱的面前还被呛到了,太、太丢脸了…… 本来他就已经是那么丢脸的存在,结果现在…… 他越是这么想着,越是想努力阻止自己的咳嗽,结果反而咳得越厉害了起来。 就在中岛敦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算了时,一只雪白的手却探了过来,捏住了他的下颚。 没等他反应过来,中岛敦的脸就已然被捏着转了个方向。 “咳咳、诶?——咳!” 中岛敦愣愣地看着那张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 月见里月见的眉眼生的很安静,细眉黑眸,只除了一瓣艳的出奇的唇,她便宛如从冬雪中苏醒过来的人,眸光一横,就是拒人千里的冷淡。 可偏偏她爱笑,还总是笑。 她一笑,那眉眼间的冷淡就宛如融化的雪,簌簌地顺着轻扬的眼尾溅开叮叮咚咚的笑花,温柔而耀眼。 而此时,她收住了笑,那在她笑时不曾被人所注意到的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便如一座山似的向着中岛敦压了下来,让过于年轻的大男孩儿身体微微僵硬了起来。 月见里月见是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又捏过了少年的下颚将他的脸对准了自己,以同样慢条斯理的动作左右端详了他一番,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敦君。” “如果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十年后的你,那你应该早就已经被我按在沙发上狠狠地亲上一顿了。” 还没反应过来过的中岛敦:“诶?” 反应了过来的中岛敦:“诶?!!!!” 他的整张脸涨得通红:“亲、亲亲什么的……月、月酱你是在开玩、玩笑的是吧?”连话都说的断断续续的,连不成一句完整的。 “不是哦。”轻飘飘地否认了,月见里月见的眸光就没从中岛敦的脸上移开过。 她看着他,颇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不过还好现在在我面前的不是十年后的敦君呢。” 中岛敦: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还好啊! “要是继续在心里腹诽我的话,我可就——”松开了他的下颚,月见里月见转而捏上了面前少年的耳朵。 也不知道是不是异能是月下兽的缘故,月见里月见只觉得他的耳尖软绵绵的,真的就如同盖着绒毛的一对虎耳似的,女人自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而后手指一划,指尖就轻轻擦过了他耳尖的位置。 黑发女人敛着黑黢黢的眸光,“真的要对你做点什么了哦。”尾音拉长,让舌尖勾出了一尾沙哑而性|感的触感,宛如飘进耳朵的柳絮,挠的耳朵都一阵一阵的发麻。 让中岛敦忍不住直接捂着耳朵站了起来:“月月月月月酱!”整张脸都烧的像是可食用了一般。 唔,耳朵上的敏|感部位和十年后一模一样呢。 摩挲了一下指尖,月见里月见含着浅浅的笑意,便抬起了眼眸:“怎么了?” 她问的云淡风轻的,一张笑靥温温柔柔的,好像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过似的,却让中岛敦的脸越发红了起来,但偏偏少年的脸皮薄,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也只能是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见状,月见里月见压了压因为逗弄了小少年而高高扬起的唇角,伸手揉了揉他绵软的头发。 “在觉得自卑吗?” “……” “想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吗?” 看着少年脸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月见里月见失笑,“要是连这样的表情都看不出来,那我也就坐不上现在位置了啊。” 她的声音里有喑哑的笑意,明明没有刻意展现出多少温柔,却莫名的让中岛敦觉得她像是在哄着自己,这让他忍不住又是低了低头,对自己多了一分自怨。 “没关系。”月见里月见用手指勾了一缕银色的发丝绕在指尖,“嫉妒未来的自己这种事并不奇怪。” 中岛敦没开口,也问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有人嫉妒曾经的自己,因为那时的自己干净无瑕;有人嫉妒未来的自己,因为那时的他或许足够强大。嫉妒自己并不奇怪,也并不可怕,良性的嫉妒是一种动力,你大可以不必排斥它。”月见里月见对因为被看破心思,而整个人羞耻到恨不得蜷成一团的少年温声道,“说不定,十年后的你反而更加羡慕此时的你。” “……我没有好羡慕的。”中岛敦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我、我——”他说,“我什么都没有。我是个差劲的人。” 沉默了很久,月见里月见才继续道:“你知道吗。” 她松开了绕着他发丝的手指,笑了笑,“十年后的敦君也曾经这样对我说过。在我答应了他的告白时,用这样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和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对不起,我喜欢月见小姐。我好喜欢月见小姐。但是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什么也做不到,身边还埋伏着各种想要杀死我的人,所以如果和你结婚的话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在知道这一点之后你还愿意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如果和我在一起的话就要做好活的特别特别辛苦的觉悟。月见小姐喜欢我真的是太浪费了,月见小姐你一定还不知道我到底是个多么坏的人,我到现在为止都是一个非常坏的人。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考虑。真的要再好好考虑一下,考虑自己的得失,然后再给我回复。’” 她说完,顿了顿,“敦君你啊,还真是自卑又毫无安全感呢,无论那个时候我怎么回答你,如何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会和你结婚,会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你却仍是不停地向我道歉,说自己真的是太没用了太差劲了,我一定是因为没有好好地考虑所以才会一时欺骗。” 每次回忆到这里,她都忍不住想笑,“明明是你先向我告白,向我求婚,但是我答应了以后,你却反而像是那个被告白、被求婚的人一样犹豫不决,不停地让我再仔细考虑一下,还说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说到这里,月见里月见轻轻地扯了扯少年的耳尖,声音低低地,“但是,你最坏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在交往的时候,每天给我做各种各样的点心送过来时,在楼下等我的时候偷偷吃了一块小饼干吗?” 然而中岛敦却已经羞愧地快要哭出来了:“对不起。” 他不停地道着歉,“是我太没用了,我真的是个差劲的人。” 无论是现在还是十年后。 他真的是要哭了,“明明是我先向月酱告白的,但是却让月酱感到困扰了。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这样的人明明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告白的。” 月见里月见沉默了下来。 她松开了指尖揪着的中岛敦的耳朵:“敦君。” “你要是再这么说的话,我可能会和那时候敦君向我告白时一样,给你同样的回应了。” “——狠狠地揍你一顿!” 中岛敦委屈巴巴的。 “总是向我道歉的话,我也会很烦恼的。我其实觉得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月见里月见的声音莫名欢快地道,“说不通的话,揍一顿就好了。那个时候的我都对敦君你说了很多遍了,没关系,我喜欢你,我会和你在一起,我们结婚吧,但是敦君始终在和我道歉,让我好好想一想。没办法了,我就把敦君你揍了一顿。本来还想着到时候婚礼现场的时候,要不要绑着你结婚,好在敦君你最后还是和我达成了沟通。” 委屈巴巴的少年沉默了一瞬。 这个顺利达成了沟通应该指的是用物理方法达成了沟通吧…… 但是。 “这样的我。”银发少年小小声道,“月酱真的不会觉得讨厌吗?” “我啊。”黑发女人点了点他的耳尖,“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什么样子的中岛敦都喜欢。你英雄的一面,强大的一面,善良的一面,豁出一切愿意去保护其他人的一面,怯弱的一面,自卑的一面,没有安全感的一面——人本来就是千面的。我爱你,不是只爱光辉璀璨的你,而是连同你阴暗的,痛苦的,绝望的,不愿被任何人所看到的一面都囊括其中。我爱你,是连你的短处,你的一切,你的每一句道歉都觉得可爱无比。十年后的中岛敦所有的自卑,胆怯,没有安全感,都由十年后的月见里月见来给予。” 对着面前红着眼睛,一脸愣愣的少年,月见里月见笑了起来,“而十年前的中岛敦,他有十年前的「月见里月见」。你们不必嫉妒彼此,因为你们都拥有着自己的那一个「月见里月见」。” 095 这边, 十年前的少年被温柔开导着,而那厢, 十年前的芥川龙之介却是在两个女人的眸光下僵硬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看起来怎么样?”月见里月见边打量着面前神情僵硬的青年, 边问着身边的芥川银。 不同于平时在港黑中穿的那样雌雄莫辨, 还用面罩严严实实地捂住下半张脸, 此时站在月见里月见身边的芥川银黑发扑肩, 穿着一身露肩的荷叶花边群, 裙摆和腹部缀着一层一层的蕾丝,自然垂落在肩膀和背后的发尾似乎有被烫过,打着可爱的弧度,让摘下了面罩露出了自己本来面容的黑发少女看起来越发清秀动人了起来。 两位女性亲密无间地站在一起,连肩膀都紧紧挨着。 和月见里月见, 芥川银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站着的来自十年前的自家哥哥。 黑发少女嘟了嘟嘴, 没说话,只是一双摇了摇头, 一双乌黑沉静的眼睛转向身旁的女人, 闪动的眸光就像是在无声地说些什么似的,明明是和以前同样的沉默寡言, 然而芥川龙之介却觉得此时的芥川银浑身上下焕发着一种与她在港黑时截然不同的气息。 芥川龙之介无法用语言确切地描绘出这种气息, 只是,他觉得这个时候的妹妹, 才像是真正活着一般。 大概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芥川龙之介才会整个人僵硬着任由她们像是在玩什么换装游戏似的摆弄自己。 全然不曾注意到他的隐忍,两个女人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些什么。 月见里月见:“唔, 小银你也觉得哪里怪怪的对吧?” 芥川银:“恩。” 月见里月见:“难道是衣服颜色吗?” 芥川银:“哥哥很少穿白色。”所以那种怪异感可能是源于此。 月见里月见:“介君也不算很少穿白色,他里面的小洋裙不是都是白色的嘛。” 芥川银:“……?” 月见里月见:“就是风衣下面的那件白色衬衫,荷叶边的,还有点泡泡袖,不是很像女孩子穿的小洋裙吗。” 芥川银:“……噗。” 一旁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底的芥川龙之介:“……” 黑发青年极力忍住自己闻言,下意识地想低头去看自己风衣下的白衬衫的动作,稳住微微抽搐的唇角,别过脸,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也假装自己的衬衫一点都不像小洋裙。 而他的耳边,两个女人的对话则还在继续着。 “还是说是因为衣服款式的问题。”月见里月见用手托着下颚,有些郁闷的眸光自黑发青年的脖颈处一点一点下移。 她的眼神只有单纯的打量,但被她的眼神一寸一寸扫视着,芥川龙之介却觉得莫名地气短。 他鼻腔里的呼吸就像是莫名短了一截似的,女人的眼睫一挑,黑压压的眸光抛到了他正系着领带的脖颈处,也不知怎么的芥川龙之介忽地就觉得自己的领带像是无端紧了一寸似的,让他有些呼吸不畅起来。 他别过脸,轻咳了两声,隐在碎发后的耳尖却悄无声息地红了起来,喉结也上下轻轻地滚了滚。 月见里月见本来正倾过身,凑近了仔细看他的衣服。 但见状,她不由稍稍后退了一步,表情顿时变得略有些复杂起来了。 芥川龙之介别着脸没看到,芥川银却把她这个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芥川银:“嫂子?” 听到这个称呼的芥川龙之介身形一僵,耳尖越发红了起来。 虽然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芥川银这么称呼月见里月见了,但芥川龙之介却仍是表现的好像恨不得自己不要长耳朵,这样就听不见这声嫂子似的。 月见里月见表情更加复杂了起来了。 不仅复杂,芥川银总觉得自己还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惋惜和哀叹。 芥川银:“?”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月见里月见叹气:“要是现在在这里的是你哥哥就好了。”她说的哥哥显然指的是十年后的芥川龙之介。 没等芥川银从茫然中反应过来,月见里月见就用手掌捧了下脸,眼神里满是想吃肉却又吃不到的失望,当芥川龙之介用余光望进她眼神中时,他甚至还觉得自己在她的眼中看到些委屈,“如果现在在我面前站着的是十年后的介君的话,我早就把他按在墙上了——” 黑发女人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话,埋在掌心里的脸轻轻侧了侧,粼粼的眸光对上了面前的青年。 她敛着眸子,那黑压压的像是乌鸦羽毛一样的眼眸就被纤长的睫毛覆盖,只从密密的睫羽中眨出似有若无的碎光和笑意。 女人的声音沙哑又性|感,好像带着笑,勾起的尾音呼出淡淡的气,听起来就像是被小猫崽用软乎乎的没多少威慑力的猫爪子挠上了手背似的,有点疼,但更多的却是软绵绵的痒意,“先吻上介君的唇,然后顺着他的下唇,下颚,一点一点地往下亲。”她说着,眸光也渐渐从他的脸上一点一点往下移,就仿佛她已经用自己的目光那样做了似的——先是吻过他的唇,然后用自己的唇瓣在他的唇上落下一点红痕,慢慢地含咬一下他的下唇,接着再吻上他的下颚,“亲到喉结为止。” 芥川银:“……” 芥川龙之介:“咳咳咳咳咳咳!” 十年前的介君发出了一阵震天动地的咳嗽声。 芥川银也不知道该用同情,还是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向自家已经不只是耳朵,连整张脸都烧的通红的哥哥了。咳得这么厉害,感觉要回去给哥哥煮红豆饭了呢——咦,你说咳嗽应该喝雪梨汤?差不多啦。 不过十年前的哥哥也还是太年轻。 这要是她十年后的哥哥,在被这么调戏后,他虽然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但起码会尽力不暴露出来,因为无数次的经验都告诉他,一旦表现出害羞来,那个调戏他的人反而会更来劲。 就好比现在这样—— “或者在最开始换衣服的时候,就和介君一起到换衣间去。”月见里月见笑眯眯地用手撑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此时恨不得叫出罗生门来捂住自己耳朵的黑发青年,眼眸中的恶趣味简直满的都快溢出来了,“然后用手指拨开介君的风衣,再解开介君的领巾,从介君敞开的领口处一点一点往下摸——” 芥川龙之介的呼吸越发短促了起来,整张脸都烧的一片通红,但从表情看起来却反而越发的咬牙切齿了起来。芥川银看到他猛地后退了一步,用手掩着唇拼命地咳个不停,看上去活像只月见里月见再多说一句,他就要咬人了的兔子,可爱到不行。 再配合一下她哥哥鬓发落下的两尾雪白,恩,是垂耳兔品种的。 芥川银很怀疑她哥哥知不知道他这样子反而会让她嫂子更想调戏他的啊。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身旁的女人眸光就亮的越发出奇了。 她笑意盈盈地上前了一步,把某只已经濒临炸毛的垂耳兔调戏的罗生门都要冒出来了。 芥川银:“……” 不过好在月见里月见还是很有分寸的,调戏也充其量只是嘴上戏谑两句,其他的半点动作也没有,否则等十年后的芥川龙之介换回来了,芥川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难道要她说,哥哥,你被十年前的自己绿了吗,这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月见里月见也知道不能再把人继续逗下去了,眼前的人虽然同样也是「芥川龙之介」,但他到底不是她的「芥川龙之介」,暂时就不要调戏地太过火了。 “换这件看看吧。”又从一排衣服里拿出了一件衣服,月见里月见递了过去。 芥川龙之介看了一眼,那是一件深色的马甲。 “你里面的衬衣配这件衣服不太适合。”摸着下巴,月见里月见走到另一排衬衣,挑了挑,然后挑了一件真丝的白色衬衣给他,“换这件吧。” 顿了顿,芥川龙之介还是接了过来,然后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他去换衣服了,月见里月见也不白站着,拉着芥川银就在一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透明的茶几玻璃上早就有人准备好了温热的茶水和点心。 月见里月见刚喝了一口,挑了一枚草莓味的大福咬了一口,就听到身旁的芥川银问她道:“没关系吗?” 淡粉色的馅料从手上大福咬开的小口中流了出来,沾了一点在唇边。 月见里月见用拇指揩去:“放心吧,没事的。”不甚在意地用舌尖舔掉了指腹沾着的碎屑,她笑眯眯地,“反正爸爸他一直以来都不待见介君,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所以去的是介君还是龙之介都没关系。”反正都不被待见,有什么关系。 芥川银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月见里月见舔着自己拇指的动作顿了顿。 她掀了掀眼皮,有些似笑非笑的:“森鸥外让你来问我的?” 芥川银也不为她的态度生气,黑发少女看着自己的好友兼嫂子,秀气的眉皱着,眼神里露出了忧虑:“是我听到的。” “傻姑娘。”拇指上露出来的馅料被舔掉了,月见里月见又咬了一口手里的草莓大福。她的语气听上去没多少温和,却也并不严厉,“哪有什么你听到不听到的。在森鸥外身边,只有他想让你听到的,和他不想让你听到的。” 听她这么说,芥川银愣了愣,而后脸上顿时露出了愧疚:“我……” 她想道歉。 然而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月见里月见就已然伸出指尖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刮,打断了她还没说完的话:“但谁让你是小银呢,我原谅你了。” 月见里月见说完,还往她的嘴里塞了一枚抹茶味的大福。 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这对兄妹,口味其实不怎么相似,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比如说哥哥嗜甜,口味清淡,妹妹却偏偏钟爱偏苦,口味偏重的食物。 用一枚抹茶味的大福堵住了芥川银的话,月见里月见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手上的草莓大福,喝了口茶洗去了口腔里的甜味,这才又继续道:“而且,接下来我可能会有事要麻烦到森鸥外,所以透露些必要的情报也并非不可。” 芥川银咬着大福,想问她有什么事需要麻烦到森鸥外。 “最近出了很多事。”最近频发的各种自然灾害和人为的动乱被月见里月见用一句格外简短的话概括了起来,“外面一直有谣言说,异能科的手上有一本只要写下来,所写的一切就会成真的「书」。” “真的有「书」这种东西吗?”对着统领了整个异能科的女人,芥川银忍不住问道。 月见里月见笑了起来:“当然有。” 她说,“但是「书」并不在异能科手上。” “不在异能科的手上?” “外人称呼它为「书」,但其实它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七的三次方」。” 芥川银:“名字好奇怪。” 月见里月见不置可否:“反正也已经被毁了,就不要在意它的名字了。” 芥川银:“……?!” 芥川银:“被、被毁了?” “是啊。”月见里月见从容道,“它是由三部分组成,有人拥有了其中一部分,觉得那是个吸引无数人抢夺的祸端,就把它毁掉了。现在三缺一,七的三次方是拼不成了。但其他人都以为它是个一个整体,并且由异能科把控,内阁已经在向我施压,要我把七的三次方交出去。” 明明月见里月见才是异能科的总执行长,明明是月见里月见被内阁不断施压,但不知怎么的,看着身边人平静的眉眼,对好友的安全无比忧心的芥川银却总有一种其实她才是月见里月见的感觉。 看了眼表情担忧又复杂的芥川银,月见里月见笑了笑。 她又伸手刮了下女孩子的鼻尖:“放心吧,这件事我处理得过来。” 芥川银:“……”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月见里月见的眼神无奈又宠溺,她伸出指尖,轻轻地点了点女孩子的额头,“女孩子笑起来才好看啊。就是内阁一群老头子而已,你难道还担心我斗不过他们吗?” 芥川银:“……”也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才会把让人听着就觉得高不可攀的内阁说是那一群老头子吧。 “他们想要「书」,指不定是为了眼下的情形还是为了什么呢。”月见里月见勾着唇,慢慢地笑着,意有所指,“人老了以后,做事就力不从心了,现在这个风雨动摇的时刻,老人家已经站不稳了,需要更年轻的鲜血注入才行呢。小银,你帮我向森首领问候一声,看他有没有兴趣再年轻一把。” 芥川银隐隐约约有些听懂了她想做什么:“你——” “嘘。”修长的食指抵在唇上,月见里月见冲她笑的无辜又无害。 嘘声才落,而后这家早就已经被月见里月见包了下来,清空了所有人的店铺里就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是换好了衣服,从更衣室里出来的芥川龙之介。 一看到青年身上原本被宽大的风衣所遮掩,现在换了一身修身的马甲而彻底暴露出来的纤瘦的腰身,月见里月见的注意力当即被吸引了过去。 她感叹道:“十年前的介君腰也很细呢,真想摸一摸啊。” 十年前的介君当即给了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就是那种眼神凶巴巴的,耳朵红彤彤的眼神,月见里月见看了忍不住想调戏,芥川银看了忍不住想捂脸。 哥哥,你又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被调戏了的吗。 芥川银觉得自己简直没脸看。 小姑娘默默别过脸,等了一会儿,等月见里月见把十年前的芥川龙之介又狠狠地调戏了一通后,她这才换上了一幅正正经经的表情,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明明就看见了自家妹妹在偷笑的芥川龙之介:“……”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月见里月见摸出手机翻看了一下,这才道:“司机已经到了,我们走吧。” 自从到这个世界就被妹妹和……十年后他的妻子揪来换衣服的芥川龙之介皱了皱眉:“去哪里?” “去见你岳父。哦,不对,去见十年后的你的岳父。”月见里月见修改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措辞,“之前说好了每周去看他一次。本来应该是十年后的介君去的,不过谁让你正好被十年后火|箭|炮打中了呢,就暂时代替一下他去见见自己未来的岳父吧。” 听到岳父这个词,芥川龙之介下意识地脱口道:“广津先生?”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名字来了的月见里月见:“广津先生怎么了?你是想去拜访他?”他们两个十年前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看出了她的困惑,芥川龙之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广津先生不是你的父亲吗?” 月见里月见花了几秒钟作为思考时间:“原来如此,是平行世界的介君。” 而后她的态度依旧很从容,丝毫不见半点慌乱,开口道,“关于平行世界,我一会儿上车为你解释。关于我父亲——”沉默了片刻,她才又重新说道,“我的亲生父亲是中|国人,姓君,叫做君怀袖。我现在的父亲是我的养父,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听过。” 她说,“他叫夏目漱石。” 芥川龙之介:“……” 何止是听过说,那可是被称为有着最强异能的人啊。 芥川龙之介表情复杂。 “关于我的家族史,龙之介君要是感兴趣的话,我也会知无不言。不过在这之前,就麻烦你先记清楚我在这个世界的父亲了,因为——”恩,因为她那个女控爸爸要是知道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还有别的爸爸,估计能气上一个小时不和自己说话。 当然,作为被迁怒的对象,芥川龙之介可能会这辈子都进不了夏目家的大门。 月见里月见给了芥川龙之介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深知那位赫赫有名的夏目漱石老师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女控的芥川银,也给了自家哥哥一个同情且安慰的眼神。 三个人里,唯有收到眼神的芥川龙之介一片茫然,但也只能困惑地跟着她们上了车。 上车的时候,作为三个人里唯一的男性,芥川龙之介主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将后座留给了月见里月见和芥川银。 月见里月见挑挑眉,唇角拉开一丝浅笑,没说什么,坐进了后座。 倒是芥川银在车门处踌躇了片刻,小声吐槽一句:“还真是十年前的哥哥……” 也只有十年前的哥哥才会把和月见里月见一起坐的机会让给她了,要是十年后的,这个时候早就让她坐在副驾驶了。 这家服装店距离夏目宅稍稍有些距离,月见里月见就将平行世界和波维诺家族的十年后火|箭|炮解释了一遍。她说的很简洁,却也很精炼。 芥川龙之介觉得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她知道一些还不奇怪,可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曾经的波维诺家族首领是我舅舅啊。”月见里月见理直气壮道。 制造了十年后火|箭|炮的波维诺家族都是她家,她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芥川龙之介被这个惊天骇闻炸的头晕眼花的。 他在震愕中失语了许久,才终于将复杂的眼神从车内后视镜投向了后座的月见里月见。 察觉到了他的眼神,月见里月见笑笑:“现任的首领兼彭格列雷守是我表弟。十年后火|箭|炮在波维诺家族里是高层干部才有资格能够接触到的东西,我舅舅和其他的高层干部没事不会到日|本来,也不会对小辈用十年后火|箭|炮,所以,龙之介是被蓝波打中的吧。” “你……”芥川龙之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个你都说出口了,他却又像是骤然想到了什么的,猛地撤回了后半句话,一双黑黢黢的眼眸看起来越发的深邃了起来。 “我妈妈是在去香|港旅游的时候遇上了在香|港读书的我爸爸,他们对彼此一见钟情,很快地就堕入了爱河。”月见里月见也不介意对另一个世界里从前的丈夫说些自己家里的事,反正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说到这里,你知道为什么明明我妈妈是意|大|利人,我爸爸老家在杭城,他们却最终定居在香|港吗?” 沉默了片刻,芥川龙之介问道:“为什么?” “因为香|港的法定结婚年龄是男性不得早于十八岁,女性不得早于十六岁。他们相遇的时候,我父母年龄没达标杭城的法定结婚年龄,意|大|利又太远了。”所以才在香|港办了结婚证,在香|港定居了。 芥川龙之介:“……” 这个理由很充分,充分的连芥川银都有些欲言又止。 月见里月见一眼就看穿了身旁的女孩子想问自己些什么:“你想问这会不会太冲动?我倒觉得不会。”她笑着,“或许是因为我就是他们的孩子的缘故吧,我倒是觉得喜欢什么就去做,就去追求,这样的观点很帅气。我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要瞻前顾后,为什么要畏首畏尾。勇敢的人才有机会,我可以被拒绝,我也可以被接受,但我不想因为怯弱而错失机会。” 月见里月见想了想,又在自己的话后补充道,“当然了,勇敢不代表不要脸,喜欢什么就去追求也不代表薄情。喜欢就去大大方方地追求,拒绝就坦坦荡荡地放手,而被接受了就要懂得负责和长情。我们家的人还好都是帅气又洒脱的,我的父母很幸福,我也是。” 她说着,对着前排转过头来的黑发青年眨了下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 本以为这个眨眼大概又能把某人烫到耳尖通红,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前座的黑发青年虽然的确是被她眨着眼睛的笑容猛地撞了一下心口,可那种感觉,却是疼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脑海中有无数破碎而颤抖的画面穿|插着。 有第一世时,她看向那个人忍不住雀跃却又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他挪动的身影。 有第二世时,她明明想要拒绝,却总是纵容着那个人向她撒娇的无奈。 有第三世时,她明明痛恨那个人,可眼眸中却依旧只有他的针锋相对。 有第四世时,她亲手杀死那个人后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般,找不到任何走下去的动力的表情。 不是说拒绝就坦坦荡荡地放手吗。 那为什么,对那个人,你却怎么都不肯放手呢? 是因为那个人是特殊的,还是因为你在说谎。 芥川龙之介想问月见里月见。 可他低着头,紧攥着掌心,却始终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车子里一度陷入沉默。 芥川银往旁看了看,又往前看了看,显然是读出了气氛的诡异,然而她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能是捏着自己的手暗暗着急。 月见里月见也没有说话。 黑发女人将目光投向窗外,不断有后移的景色从车窗玻璃上大片大片地闪过,她的神情很淡很淡,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似的。 直到车在标有夏目两个字的门牌前,她才率先下了车,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车门被打开的时候带起了一阵流风,月见里月见弯下腰,探进座位咔擦一声,解开了芥川龙之介身上系着的安全带。 明明是个杀人爆|炸都做过的黑|手|党,结果在遵守交通规则上却乖的跟只垂耳兔似的。 月见里月见向着黑发青年伸出了自己的手:“别生气了,我的小少爷。” 芥川龙之介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手。 月见里月见轻笑了一声,她没有刻意压低放柔自己的音量,温声道:“真的生气了啊。那我的小少爷听我解释好不好?”那一声声的小少爷,温柔宠溺的像是要把人融化在她笑盈盈的眼眸中似的。 但芥川龙之介却始终表情乏乏,甚至还因为这个称呼眉头拧的越发的紧了些。 “你看你啊,身体不好还总爱吃醋,三天两头地就跟我发脾气,明明藏着一肚子的心事,但却总是窝在心里,宁可用一张凶巴巴的脸看着我,也不肯跟我说清楚。”月见里月见叹息着去握住他的手。 听到她这么说,她家这位十年前的小少爷果然又露出了一张凶巴巴的脸。 但月见里月见却笑了起来,“你看啊,就这样的表情。” 她笑眯眯地,“你这样子可不就像个娇气的小少爷。” 芥川龙之介还没说话,芥川银的声音便自他身后幽幽响起:“哥哥这样是被谁宠的,嫂子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明明前十多年还是个从贫民窟爬出来的,只要吃饱穿暖有一袭安身之所便能挣扎着活下去,每天被太宰治以训练之名一顿好揍的人,现在每天的一日三餐都不带重样的,一咳嗽就有人嘘寒问暖。 她哥这生活可哪是小少爷啊,分明就是小公主,被她嫂子这个霸道王子宠上天了的那种。 而听到某人那似羡慕似惆怅的话,月见里月见也不害羞。 她顶着面前小少爷那黑涔涔的,那就像是某种夜生动物在漆黑一片的夜晚里盯紧了自己的猎物一样的视线,黝黑而冰冷,甚至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想要将她握在手中折断的感觉。 罗生门从他的袖口中爬出,张开镰刀悄无声息的向她探进,但月见里月见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也无一丝畏惧地低下头,仿佛童话里那像公主行礼的王子一样,弯下腰,低下头,吻了吻面前青年那因为过分瘦削而突起的中节指骨,无声地笑了起来:“是啊,是我宠的呢。” 突的一下,那曳动在月见里月见身侧的罗生门骤然顿了下来。 “可是怎么办呢。”月见里月见仿佛苦恼的样子道,“我还想再多宠一点我家芥川少爷,这可怎么办呢?” 那只被她用唇轻轻触碰过的手猛然攥紧了起来,罗生门也用力一晃,就像是察觉到了主人那震乱的心绪一般。 “我啊,还想让我家芥川少爷再傲气一点,再自信一点,再霸道一点,再肆无忌惮一点——做什么都可以,想做什么都行。不用露出那么患得患失的表情,不用再对我露出那种好像我随时都会抛弃你的样子,不用再非要用满手的血腥和杀戮作为代价那样活下去。你不是十年后的芥川龙之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又或者说是「月见里月见」露出那种好像想要紧握,却又好像早已看到了不切实际的尽头一样压抑又疯狂的表情,但是。”她说,“你不要怕啊。” 月见里月见说,你不要怕啊。 芥川龙之介很想狠狠地反驳她,说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软弱至极的情绪。 然而他刚要张嘴,喉咙扯动指尖,他就莫名地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那是谎言。 芥川龙之介其实是害怕的。 他当然害怕。 从十多年前活在贫民窟起,他就无时不刻不深陷在这种软弱又恶心的情绪里。 他害怕被饿死,被渴死,被杀死,然后又害怕妹妹和同伴死去,在被太宰治捡到后他又害怕自己会让他失望,会让他失望,而当面前着月见里月见时,他的这种害怕就又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 他害怕光染上污秽,害怕精致的瓷器被打碎,害怕漂亮的金丝雀在笼子里郁郁而死,害怕邪恶的魔女逃脱制裁,也害怕温柔的魔女被焚烧。 ……而他最害怕的,是月亮消失在黑夜,他连那一丝残影都无法握住。 “「月见里月见」那么喜欢你,你不要怕啊。”他听见她这么说。 溃不成军的罗生门压在女人的脖子上,黑发的青年紧握着手,却连声音都沙哑:“可笑至极,你的喜欢根本与我毫无益处,我无所畏惧,亦不需要你所谓的喜欢。”他说着,压在月见里月见脖颈处的罗生门越发用力了些。 细细薄薄的宛如刀片一样的罗生门压在雪白的皮肤上,将浅青色的动脉都按了出来,显得越发的危险了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切开那根细细的血管一样。 芥川银都要忍不住拿出自己的匕首来了。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要动手了? 芥川银对情形的陡然变化有些着急,却也束手无策。 而另一位当事人却反而不慌不忙的。 就好像脖子上压着的不是轻易就能割断她动脉的罗生门,而是一朵轻软的玫瑰,月见里月见甚至还有闲心顾着自己的下属,给驾驶座上的司机打了个手势,让他别对自家小少爷动手。 黑发女人看了眼压在自己颈侧的罗生门,有些想笑,她家小少爷怎么来来回回就一个手段,威胁和告白都放罗生门。 不过也是了,要是不傲娇,不别扭,那就不是她家介君了。 到底是笑了起来,而后月见里月见便偏了偏头。 她不顾那压在自己脖颈处的刀刃带了对她几分真几分假的杀意,仰了仰下颚,吻上了刀刃。 她亲吻着罗生门的样子就像是抬头亲吻一朵玫瑰,又像是低头亲吻他手指。 芥川龙之介的眼瞳豁然放大,架在她脖子上的罗生门因为主人动荡的内心而彻底散开,再也无法因为那故作凶恶而强行聚起来的杀意而凝出实型来了。 月见里月见冲浑身僵硬的小少爷扬唇一笑:“小少爷不需要没关系,「月见里月见」要就够了。” “你照旧往前走着吧,「月见里月见」来爱你,「月见里月见」来宠你。” 芥川龙之介只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腔都在灼烧。 ——骗子。 呼吸在他的肺脏里一点一点冷却,又随之以千百倍的温度燃烧起来。 ——骗子。 脑海中有关于那个黑发少女不顾一切地向着那个人追逐和奔跑的画面不断地重复着,然后却又像是被击碎的玻璃一样彻底裂开,转而是那片簌簌落下的樱花与彩虹下,那个往他头顶散下一把樱花瓣,对他露出了比樱花和彩虹还要绚烂的笑容的少女。 眸光里最后的动摇熄灭,芥川龙之介定定地看着面前握着他手的黑发女人,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种眼神……就好像狼看到了猎物,要把那道虚幻的影子就这样一口一口馋食吞尽似的。 他是真的想杀掉这个人。 想吃掉她。 可是,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这个骗子。 看着自己落在女人掌心里的手,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的沉默了许久,这才拢起了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握紧了那只手。 ——太宰先生他,曾经也这样牵过她的手吗? ——这个骗子也曾向太宰先生说过那样动人的情话吗? ——太宰先生他……也曾和他这样,即便知道这可能并非是独属于他的月亮,却仍是一意孤行的想要拥抱她吗? 记忆在这一刻彻底复苏,芥川龙之介握紧了这只手。 ——骗子。 而事实证明,他这一声骗子也的确没有喊错。 十分钟后,冷着一张比刚才还黑的脸站在夏目宅外的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尴尬地笑着的女人。 月见里月见:“我是真的没想到爸爸他已经看你不顺眼到连家门都不让你进,直接把你关门外了。” 芥川龙之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就是中月专场了 下一章感觉是万更…………我他妈慌了 芥芥的几个害怕分别对应的是月见的五世,害怕光染上污秽是第一世小太阳月见 害怕精致的瓷器被打碎,害怕漂亮的金丝雀在笼子里郁郁而死是第二世夹在双黑里的月见 害怕邪恶的魔女逃脱制裁,也害怕温柔的魔女被焚烧是第三世和第四世的月见 以及这章夏目老师虽然没出场,但堪称吴冕mvp,大家没意见吧 话说快完结了,每次快完结就会卡文…………这感觉已经成我的习惯了 感谢在2020-02-05 23:57:21~2020-02-12 23: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曜离、每天都在等更新、桃夭 5瓶;即墨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96 虽然几乎没有露面, 但夏目漱石显然成为了眼下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十年前世界的无冕之王夏目漱石此时却是和广津柳浪隔着一张茶桌, 面对面地跪坐在榻榻米上。 两个人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眼神隐秘又挑剔地打量着对方, 还时不时地流露出某种嫌弃却又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忍耐的神情。 他们面前, 则是同样跪坐着的芥川龙之介, 月见里月见和中岛敦。 深知自己闯祸了的蓝波怯着身形, 不敢出头,只敢缩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躲在月见里月见的身后,企图借着他家姐姐那对比起自己而言实在有些娇小的身形挡住自己。 躲在身后的少年瑟瑟发抖,月见里月见的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低着头,轻轻地垂下脸, 露出颈后一截雪, 眼眸压在脸下低垂的阴影里,安静地像是一朵花, 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芥川龙之介也同样安静, 一言不发地跪坐在黑发少女的身旁,就是眼神稍稍有些游移。 也只有跪坐在月见里月见另一边的中岛敦是肉眼可见的忐忑不安, 在这一片压抑中跪坐了许久, 他到底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像结婚的时候拜别父母的场景。” 身披白无垢的花嫁新娘跪坐在席上, 同丈夫一起告别养育自己的父母。 他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大,只是在场的哪个不是听觉灵敏的人,几乎就是在中岛敦的话音刚刚落下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被这些目光刺的差点没跳起来的中岛敦:“抱、抱歉!” 广津柳浪和夏目漱石将目光落在他窘迫而通红的脸上,顿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了目光,开始了久坐打量后的初次对话。 “久仰广津君之名了,初次见面,港口黑|手|党的黑蜥蜴果然名不虚传。” “都是市井传言罢了,当不得夏目先生说的名不虚传,我才是对夏目先生你神往已久。今日一见,果然无愧是传说中的异能者。” 夏目漱石:“广津君谬赞了。” 广津柳浪:“夏目先生客气了。” 明明两个人都是大方而谦和地与对方客套着,但不知怎么的,其他人却总有一种好像下一秒他们就要打起来了的感觉。 “我怎么觉得气氛哪里怪怪的……”蓝波躲在月见里月见的身后,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但老实说,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也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古怪。 不仅是古怪,还稍稍的有些……熟悉。 他们当然熟悉,不熟悉就怪了。 这气氛不就是他们情敌碰面互相较劲的氛围吗。 用在这里,情敌这个词其实也不违和,毕竟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嘛。 要说眼下这个情形是怎么造成的,罪魁祸首还得是把自己的十年后火|箭|炮跟批发似的到处乱丢的蓝波。 众所周知,平行世界是一个相当奇妙的存在。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平行世界里立场完全有可能是相反的。 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显然不是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的,在他们各自的世界中,两个月见里月见的立场倒是并不相反,都是异能科的人。她们唯一可以说的上是立场相反的——大概也只有各自的父亲这一点了。 是的没错。 两位不同平行世界的月见里月见小姐的父亲不是同一个人。 在芥川龙之介的世界里,月见里月见是夏目漱石的女儿,和港黑的牵连除了他和银之外就再无他人了。 然而在中岛敦的世界里,月见里月见却是广津柳浪的女儿,夏目漱石这个名字和他们距离甚远,撑死了也只有社长老师这么一个身份。 因为信息的不对等,两个人都是在后知后觉中才反应过来这个十年前的世界情形好像并不如他们所在的世界那般。 ——这个世界的妻子好像有两个父亲??? 不对,其实要说是两个父亲也不太确切。 毕竟有一个是自封的来着。 想到这里,中岛敦就忍不住悄悄抬眸,偷瞄了一眼正端坐在广津柳浪面前的夏目漱石。 而后他的眼神就被夏目漱石捉了个正着。 老实说,在某种程度上,夏目漱石和广津柳浪有些相像。 他们都是雅致和从容入骨的人,彬彬有礼的距离感,绅士却也冷漠感十足。 ……当然啦,前提是你没看到他们此时那看似友好,实则针锋相对的对峙。 现在这两个人哪还有什么所谓的黑蜥蜴百人长和传说中的异能者的样子,活脱脱两个分赃——啊不是,分女儿不均的傻爸爸。 广津柳浪面上是彬彬有礼的温和,含笑着向夏目漱石道谢,说自家闺女这些天不幸中了诅咒,变成猫流落到咖啡厅,多谢阁下的援手。 感激而诚恳。 实际上那刻意咬着小女两个字的重音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当然夏目漱石也不遑多让。 广津柳浪向他暗示自己这个父亲才是名正言顺的,夏目漱石就礼貌且温和地反问,既然你以父亲的身份自诩,那么怎么会这么简单地就让她变成猫走丢了呢,直到现在才把人找回来。 明明眼前的两个人都是知道进退的成年人,就连彼此间相互试探和暗示的对白也都维持着表面的友好,但不知怎么的,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却总有一种好像下一秒这两位老父亲就要当场动起手来的感觉。 曾被另一个世界的夏目漱石以切磋为名,单方面地痛殴了无数次,芥川龙之介对眼前的情形暂时没有更多想要发言的欲|望。 倒是中岛敦左右看了看,对眼前的情形颇有些担忧,一幅想要劝架又不知道该怎么劝的表情。 至于月见里月见—— 黑发少女的脸上早已是彻底没有了表情。 她微微垂着脸,没什么焦距的眸子比起放空来说,更像是茫然。 说到底就是月见里月见本人也有些搞不懂她怎么平白无故就多了一个爸爸。 莫名其妙的修罗场突然就增加了啊。 但谁让在场的两位都是长辈呢。 其他人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被迫听着。 好在身为成年人的大人大概也是意识到了图一时嘴快也没什么必要——尤其是在女儿面前,女儿还看着,在吵下去身为爸爸的尊严就要没了——两人各自轻轻咳嗽了一声,算是暂时休战。 而爸爸们停止了彼此之间的内战,那就意味着他们要集火对外了。 很不巧的是,自古以来,能让爸爸们抛弃成见一致对外的那也就只要所谓的女儿的那谁了。 对,爸爸们甚至不想用女婿或是女儿的丈夫这种词来称呼对方。 岳父和女婿的仇不共戴天! 被用不共戴天的眼神盯着看的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 奇怪,他们竟然都不觉得这个眼神戳人了。 早已在另一个世界被十年后的老父亲用锐利的眼神瞪得差点千疮百孔的两人心情略略有些复杂。 虽然是平行世界的广津柳浪,但在对方以疏离又透着些微不可查的挑剔目光扫来时,中岛敦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将跪坐着的双膝越发并拢了些,然后朝着对方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配合着比小学生还要认真的坐姿,实在是十年如一日的乖。 中岛敦的年龄比月见里月见小了好几岁,就是十年后的他也没比此时身旁的月见里月见大上多少,一身的少年气,一眸的光,广津柳浪险些都要以为他是哪里跑来的大学生。 已经做出自己做好的姿态,但不明白岳父的眼神怎么一下子变得难以言喻起来了的中岛敦:“?” 芥川龙之介在被夏目漱石以审视的眼神扫来时倒是很机智地立刻叫了他一声:“岳父。” “……恩。”夏目漱石表情复杂地就应下了。 港黑的狂犬学聪明了,他这一声岳父出口,想喜当爹的夏目漱石又怎么会不应呢。 不过很明显的,他这招也有弊端,看另一旁广津柳浪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知道了。 广津柳浪:看到这份女婿候选人名单了吗,芥川大人?撕拉!你被除名了! 芥川龙之介:……总之这是十年前的我需要考虑的事。 想不出对策的芥川君毫不犹豫地把这口锅扔给了十年前的自己。 与此同时,正被十年后的岳父关在门外的芥川龙之介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蓝波揪着自家姐姐的衣角微微探出半个脑袋来打量这一幕。 他是真的没忍住,问:“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他疑惑道,“为什么姐姐姓广津的时候嫁给了那个侦探社的白头发男人,姓夏目的时候反而嫁给了这个港黑的黑头发男人啊。”这个问题从他听到芥川龙之介喊出那一声岳父时就一直想问了,“每次都嫁的是和自己立场相反的人,这算是什么新式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这个问题一出,五个人皆是陷落一阵诡异的沉默。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问题。 在蓝波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无论是芥川龙之介还是中岛敦都没怎么想过。 被问到了的银发青年拢眉细想了想:“因为——”他像是在思考,“因为那是月见啊。” 最后,他给出了这样似是而非的回答。 蓝波摇头:“听不懂。” 中岛敦正要解释,就听耳边芥川龙之介似乎嗤笑了一声:“软弱之人的自欺之言罢了。在下与月见共结白首之好,自然是因为与她相恋的只有在下,而无他人。你不过是另一个世界里趁着在下不曾注意之暇,像鼹鼠偷走了宝物的见不得光的生物一样!” “少在那里给我说这些可笑的话了,芥川!”两个十年如一日不对付的死敌当下就又掐了起来,中岛敦飞快冷下眼,冷声道,“月见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我,你不要自以为是地擅自去妄想我的小姐!那个世界的你只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 “你说谁是手下败将!” “当然是你!就算拜托妹妹去邀请月见也没有一次成功的败犬!” “你让镜花邀请月见也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吧,蠢货!” 刚才要打起来的还是广津柳浪和夏目漱石,现在转眼就变成了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了。 “月见已经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你不合时宜的出现让她觉得很苦恼了!” “你那张傻兮兮的笑脸也让她终日食不下咽,离她远点!她下班迟了我会去接她回家,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多管闲事!” 在听到下班迟了这几个字眼时,中岛敦立刻皱起了眉:“你让月见加班后一个人回去?” 芥川龙之介也用力拧起眉:“我都说了,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 “怎么可以让月见在深夜的时候一个人回家!”眼神穿过中间的月见里月见,中岛敦咬着牙才总算没挥出那一拳,“而且那是我的妻子!”什么叫多管闲事! “是我的妻子!”芥川龙之介同样也是咬牙切齿的,垂落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的,仿佛就等一个指令好一拳冲着中岛敦的脸挥上去。 被夹在中间的月见里月见始终面无表情的。 她的耳边是两个奔三了的男人对“月见里月见到底是谁的妻子”这一问题的争吵。 明明是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事的人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碰面就好像智商骤减二十岁一样,两个人加起来心理年龄还没蓝波大。 月见里月见听得实在有些心烦意乱,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的头痛又发作了…… 因为离她最近,蓝波是最先发现她不适的人:“姐姐?” 然而没等他伸手扶住脸色不太好的黑发少女,原本跟幼稚园男生抢娃娃一样的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就齐刷刷地止住了毫无意义的争吵,转而拧着眉一个将手掌贴在恋人的后背,虚搂住了她,一个握住了她紧攥起来的手,将她被自己捏的泛白的指尖挑开,握入了自己的掌心里。 “头又痛了?” “我这里还有没用完的药膏。” 两个人的动作都娴熟无比,让人忍不住怀疑十年后的月见里月见是否也时常头痛才会让他们如此熟练。 但不得不说,中岛敦手上的药膏还是十分好用的,挤出一点在太阳穴的位置抹开后就能被那微微的凉意镇下过多的痛意。 “因为是特制的药膏啊。”中岛敦解释了一下手上药膏的来历。 要知道这可是异能科专门给自家boss配的缓解头疼的药膏,效果奇佳。 据说不少熬夜过头导致头疼的异能科社畜手上都要时时刻刻必备一支。 广津柳浪对此的好奇心并不多,点点头这个话题就算过去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月见的身体在十年后……” 虽然擦了药膏头疼有所缓解,但月见里月见还是被蓝波催促着回房间休息了,也因此此时的广津柳浪才能对着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 夏目漱石的目光也停在了他们身上,显然他对这个问题也很是探究。 这毕竟事关月见里月见的身体。 ——她最近的头疼越来越频繁了,而且也越来越严重了。 有时候广津柳浪都能看到她抱着额头那摇摇欲坠的身形。 她明显是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哪怕疼的厉害了也只是咬紧了牙关对他露出笑容,说没什么。 但,怎么可能没什么呢。 广津柳浪心口抽的厉害,他想抱抱她,他想对她说,别怕,有爸爸保护你。 可他最终却只能对她那刺骨的疼痛表示无能为力。 熟悉的挫败感…… 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对视了一眼,像是想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出某种回答,又像是只是单纯地用这样的眼神质询对方,从对方的身上搜刮到什么讯息。 但在视线短暂的交接后,他们却还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最后,则是由中岛敦开口道:“那应该是用不完全的魔术强行消除记忆后,记忆被再度想起来的后遗症。” “有人在十年多前用魔术消除了月见的记忆,但是因为这种魔术是不完全的,所以那些被消除的记忆随时都有可能复苏,头疼就是记忆复苏过程中会出现的后遗症。” 当然,因为这种魔术的不稳定性,即便之后记忆全部复苏了,也会时不时的头疼。 这是当时妻子对他说的话。 那时候的她一边闭着眼,一边揉开从额角传来的阵阵疼痛,还对他说。 “那是个超没品的组织。以星辰与睿智的名义,说要追求真理,实际上也就是一群上了年纪的中二病而已。将我的异能看作是神迹,杀死了我的父母,想要把我洗|脑成他们所谓的神明。” “——一群让人作呕的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前的卡文期又来了 我不敢看文下的评论了呜呜呜呜呜呜 这么久没更新,忙是一部分,卡文是一部分,懒也是一部分 月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有了疼爱自己的爸爸,有了尊重的猫先生。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应该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章月见身世解谜倒计时 下章完结新双黑剧情,中也单人副本√ 感谢在2020-02-12 23:58:47~2020-02-19 23: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荷尖尖 21瓶;z、幸村家的鸢尾花 5瓶;百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97 来自脑海意识深处的疼痛和今天所遭遇的头疼叠在一起, 让向来能逞强就绝不示弱的月见里月见也默认了回房间休息这个举动。 当身体沉入柔软的被褥、枕上松软的枕头时,不可否认, 月见里月见那因为接连不断的痛感而显得越发晕沉沉的大脑是有一瞬间的舒缓的。 她紧皱的眉慢慢松开,很快就坠入了梦境。 黑发的少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尾没有翅膀的游鱼, 有人将她从湛蓝的天空扔了下去,然后她就一直一直地往下坠落,坠落进漆黑的深渊,然后又一直一直往下掉, 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做梦的人其实很少能发觉自己正在做梦。 但是此时的月见里月见不同——她很清楚地意识到, 她在做梦。 这是一个梦。 所以她的坠落才像是永无止境一般。 所以她周身的一切才是这样的光怪陆离。 也不知道这永无止境的坠落感持续了多久, 月见里月见才终于在那缥缈的失重感中隐约感知到了某些别的东西。 ——“哇, 我们家的小月亮, 是天才哦!”那是一道温柔的、陌生的, 却又仿佛很熟悉的男声。 紧接着响起的, 是一道甜甜的、满是稚气的童声:“是说我很厉害的意思吗?” “是说小月亮超级厉害的意思哦!” “好高兴!” “但是,爸爸要和小月亮做个约定哦。” “什~么~”小女孩儿的童音被拉得长长的, 前一个字音被扬的高高的, 后一个字音又被轻快的迅速落下,声线中满满的都是像音符一样跳跃的喜悦。 “那就是, 在你长大、拥有自己独立的判断之前,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你有这样的力量哦。” “诶, 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吗?可是我还想给小鱼她们看。” “但是让小鱼她们知道的话,这不就变成炫耀了吗,这样很不好哦。” “为什么?” 温柔的男声顿了顿, 而后用了另一种更加柔和,也更加能让小孩子理解的方式回答道:“爸爸给你打个比方好不好?” “好!” “假如现在爸爸手里有一个又大又甜的苹果,但是小月亮手里什么都没有。爸爸把这个苹果拿给你,让你看,然后一直不停地跟你说这个苹果有多好吃,那小月亮会不会很想咬一口?” “会!” “那么如果爸爸不让你咬呢?” “可是明明是爸爸把苹果给我的啊。”小女孩儿的声音骤然低落了下来,委屈巴巴的,“爸爸是坏蛋!” 那男声笑了起来:“噗,咳。对不起,惹我们家小月亮哭鼻子了,但是爸爸只是在举例子哦。你看,爸爸说的苹果像不像你炫耀给小鱼她们看的力量呢?明知道朋友没有,但还是故意炫耀给朋友看,这样会让朋友很难过的哦。” “我知道了,对不起,爸爸。” “那爸爸还是坏蛋吗?” “爸爸是天才!比我天才的天才哦!” “小月亮这么夸爸爸,爸爸会不好意思的哦。而且,爸爸觉得,在家里,妈妈才是最厉害的天才哦。” “恩,妈妈最厉害了!” 女孩儿带着满满崇拜的童音和男人忍俊不禁的轻笑声交织在一起,温馨又美好。 月见里月见甚至觉得自己都能看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手牵着手,一路说笑着渐渐远去的身影。—— 最厉害的……天才吗? 黑发少女慢慢地阖上了眼眸。 好熟悉啊……这些对话,是她曾在哪里听到过的吗? ——“哥哥,你流了好多血啊,很痛吗?” “是……来迎接我的天使吗?”沙哑而幽眇的男声宛如叹息一般地响起。 但这让另一道童声中却充满了困惑:“天使?唔唔,我不是哦,哥哥你认错人啦!总之我先帮你把伤口治好吧,治好了以后就不会流血了哦!” 像是目睹了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奇迹一样,那道男声停顿了半晌,才重新又响了起来:“这是圣洁之力吗……” “不是哦,爸爸说,这是天才的力量!”小女孩儿有些得意地偷笑了一声,但随即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又轻了下去,有些苦恼道,“不过,爸爸说过不可以在我长大之前和别人说这件事的,所以哥哥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不然的话婷婷她们会难过的!” “……原来如此。原来并非是天使,并非是圣洁之力,而该是神明,是神迹嘛。” “……哥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是,我在听,我主。” “我主?为什么要那么叫我?听起来好奇怪啊。” “因为,你是如此的温柔仁慈,明明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却仍能对我这样的罪徒施以援手。” “……唔,不明白。看到别人有困难就去帮助他,这不是大家都会做的事吗?” “不,您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月见里月见的脑海中越发浓烈了起来。 她一定、一定是在哪里听过这些对话。 ——“君、逢、月。”女孩儿一字一顿又满是童稚地念着这几个字。而后,她像是从这几个简单的字中感觉到了某种困惑,嘟嘟囔囔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词,“唔。” “怎么了?”这一次回应她的,却是一道略为清冷的女声。 女孩儿又是用软绵绵的童声轻轻地唔了一声,这才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我叫君逢月呢?” “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婷婷跟我说,她的名字是岳叔叔翻成语辞典翻出来的,婷婷袅袅,是非常非常厉害的名字哦!” 温柔的男声带着笑意,插|进了两人的对话中:“恩,我明白了。所以,我们的小月亮是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有没有什么深意,对吗?” “嗯嗯!” “当然有哦,小月亮的名字可是爸爸和妈妈相爱的见证呢。” “唔唔?” “爸爸第一次见到妈妈的时候啊,妈妈就站在月光下,纯白的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上去就像是在闪闪发光一样,让我的心跳瞬间就加速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像是小学生上课高举着手迫切想要回答问题一样,“这个是,一见钟情!” 温柔的男声止不住地笑了起来:“是,我们的小月亮真聪明,这个就叫一见钟情。当时的妈妈披着光向我走来,好看的就像是和我在夜色下相逢的第二轮月亮呢。” “那我呢?妈妈是爸爸的月亮的话,我是什么呀?” “你是爸爸的小月亮呀。” “那我想到我的另一个名字要叫什么了哦!” “什么?” “叫月见!月见里月见!”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可以偷偷告诉爸爸吗?” “因为我是小月亮啊,总有一天,小月亮也会像大月亮一样在月光下见到喜欢的人!”—— 君逢月。 黑发少女轻轻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月见里月见。 ……这些全部都是,她的记忆吗?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是她忘记了吗? 她努力试图去回想些什么,但却适得其反,反而让脑海中成形的片段和声音再度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所有飘荡在她耳边的声音和画面再度变得断断续续的,即便月见里月见再怎么努力去听,但最终所能听到的也只是土崩瓦解的只言片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 ——“没关系的,不要哭了哦。” ——“有爸爸和妈妈在,不要怕。” ——“月见,要听好。善良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运气不太好,把善良用在了不对的人的身上,这并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把所有的眼泪和委屈都压在自己身上,强迫自己去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妈妈知道,妈妈的月见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体贴的孩子了。她勇敢又善良,永远也不会因为一次挫折而倒下,而退缩,而畏惧。她虽然是我们的小月亮,但更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你是我们的骄傲。” ——“爸爸爱你。” ——“妈妈爱你。” ——“走吧。” ——“太宰君,拜托你了。” 那些声音就像是穿过隧道吹拂而来的风,喧嚣而嘈杂,重叠在耳边,发出遥远而失真的响声。 月见里月见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要伸手去捂住耳朵。 然而就在她的双手扣上耳朵之时,她却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 ——“你好呀,小小姐。初次见面,我是你未来的丈夫,太宰治!” 紧阖的双眸骤然睁开:“!” 月见里月见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所蛰到了似的猛地从梦中惊醒。 急促的呼吸压在胸腔里,月见里月见一边大口喘着气,好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去,一边又有些头疼地用手掌撑住额角。 手机放在她的床头发出响声。 她缓了缓,这才接通了电话。 “关于你的身份,我查到了点别的。”是八神和麻。 他似乎对这件事很是在意,没等月见里月见开口就把自己查到的消息一口气都吐了出来,“关于你月见里月见这个名字,之前我托人查出来发现这个身份的所有信息都是人为捏造的,但很奇怪的是,关于你杜撰的君逢月这个名字,最后调查出来则是确有其人。只不过这个名字背后似乎有意|大|利黑|手|党的势力,暂时无法更加深入地调查下去,但是以这个名字放在明面上的信息来看,她和你的信息几乎完全吻合,只除了一点——” “——她在三年前就已经登记结婚了,丈夫的名字是津岛修治。” 作者有话要说:  解谜进行时ing 想了想,这章决定最后搞下太宰,因为接下来一整卷感觉都没他啥对手戏了 这段时间一直在上班搞论文,发现社畜真的太难了(我急需一只安吾帮我加班) 总之下个星期能搞一周三四更这样的 感谢在2020-02-19 23:56:34~2020-04-16 08:1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依然墨然、幸村家的鸢尾花、kris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纸箱子 70瓶;夫里索斯、霓裳 20瓶;归去辞、花陌夕 10瓶;莫凌轩 8瓶;不要放弃治疗、辜负 5瓶;苏舟 2瓶;镐藤四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98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很想按按自己微微发疼的额角。 这都快成她这段时间的标志性动作了。 显然, 她长时间的沉默让八神和麻意识到了什么:“你知道他。” 电话那头的男人几乎是以无比确凿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 到底是彼此相处了那么久的人,亦师亦友, 半是温情的纵容,半又是蠢动的爱慕, 只在那些沉默的回应中八神和麻就已然窥探到了些许真相。 “恋人?仇人?还是都是?”八神和麻问道。 他很了解自家的这位小弟子。 单纯的恋爱关系并不会她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单纯的敌对同样也不会让她觉得难以启齿,只有更加的复杂的,难以言语的关系, 才会让她对这个问题报以某种极具暗示性的缄默。 津岛修治这个名字代表着谁, 月见里月见再过清楚不过了。 这是一个曾经独属于她的名字。 但是曾经就只是曾经, 月见里月见同样也很清楚这一点。 她没有回答八神和麻的这个问题, 而是转开话题道:“关于「君逢月」这个名字, 还有别的消息吗?” 知道她不想再继续津岛修治这个话题, 八神和麻也很善解人意地顺着她的问题回答了下去:“虽然很抱歉, 但我这里确实暂时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着手中薄薄的一沓文件。 纸张从指间翻过的哗啦哗啦的声音越过手机信号, 传到了另一头月见里月见的耳中。 黑发少女握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 终究是开口道:“那……关于津岛修治的资料呢?” 尽管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个名字,但如果这个津岛修治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津岛修治, 那么或许关于「津岛修治」的资料才是至关重要的。 毕竟,那个人从来不会做无关紧要的事, 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像她一样的境地。 月见里月见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如果立场互换,他站在她的身份上,那么他所能做的一切肯定远胜于她。 无论是救下织田作, 还是毁掉真理天文。 他一定—— 另一只没握着手机的手掌下意识地用力合起,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不轻不重地刺入皮肉,就在指甲要更深一步地刺入时,八神和麻的声音打断了那一点一点,像是融化的碎冰一样,从喉咙堆到鼻腔的慢慢的、无力的窒息感:“……你说津岛修治?” 男人翻着白纸的动作凝滞在电话中,沉默了好一会儿,那继续的翻页声才和他的声音一起响起,“很遗憾地告诉你,我这里也没有查到他的资料。” “和「君逢月」一样,都查不到资料吗。”月见里月见轻声呢喃道。 “不,不一样。”八神和麻更正了她的这句话,“「君逢月」的资料是人为的封锁,但「津岛修治」的资料就纯粹是个假身份。” 月见里月见:“假身份?” “过去的一切是空白,之后的一切也都是空白,除了这一次的结婚登记外,他的资料根本就是一片空空如也。”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假身份,“不过,有一点倒是很奇怪。” 月见里月见:“……什么?” “一般说来,谁会使用假身份?” “在逃的犯人之类的吧。”月见里月见想了想,“也不排除是想要抛弃自己曾经的生活,重新开始新生活的人。” “如果是在逃的犯人,那么津岛修治——姑且先用这个名字叫他好了,会有那种闲情逸致去和别人登记结婚吗?”八神和麻问道,“而如果是想要开始新生活的人,既然他选择了这个身份,那就表示他是想以这个身份重新开始的。那么为什么之后的津岛修治却像是销声匿迹了似的,除了这一次的结婚登记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呢?” 在他的反问下,月见里月见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个津岛修治……”八神和麻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又仿佛被贫乏的语言所困,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他简直就像是为了「君逢月」而生的。” 咚的一下,月见里月见感到有某种奇异而沉重的物体用力地撞了一下胸腔,但那种感觉却并不激烈,也不会让人觉得疼痛。 只是咚的一下,再落下时又变得悄无声息了起来。 奇怪。 摊开的手掌按在心口。 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 黑发少女皱着眉,回想着刚才那转瞬即逝的感觉。 好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似的。 可到底是在提醒着她什么呢? 月见里月见努力回想着是不是自己遗忘了什么关键的地方,八神和麻就轻轻唔了一声:“我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他很负责地修正了一下自己的言辞,“应该说是,「津岛修治」这个身份简直就像是为了和「君逢月」结婚而生的一样。” 月见里月见:“……”总觉得,这两种说法好像没什么区别。 “总而言之。”八神和麻道,“这两个人我都会替你留意的。” 月见里月见:“……” 沉默了许久,她才终于又道,“谢谢你,老师。” 听到这句话,八神和麻也沉默了下来。片刻,他的声音才又恢复了原本的漫不经心,道:“要谢我的话,不如就早点回家,我和翠铃都很想你。” 话毕,八神和麻挂断了电话,只有月见里月见还愣愣地握着手机,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好一会儿,她才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了似的,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地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有温柔的叹息从一旁响起,一只横入视野的手轻轻地揩去了她脸上的眼泪。 月见里月见呆呆地抬起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左床头的银发青年正伸手擦去从她眼中溢出的眼泪,在发现她看过来的眼神时,他还提起了唇角,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似乎是有些不能理解,黑发少女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面前为自己擦拭眼泪的青年,直到另一边脸颊传来的柔软的触感唤回了她的理智。 月见里月见偏过头,就看到站在她右边床头的黑发青年正用一块深色的手帕擦着她脸上的眼泪,他的唇角紧绷,眼底却带着几分焦虑的担忧。 “我……”月见里月见呆坐在床上。她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梦中惊醒一样,带着还未完全清醒的困惑,茫然而迟钝地问道,“我为什么、会哭呢?” 闷在她胸腔里的其实有很多问题,但不知怎么的,最后问出口的却只剩下了这个问题。 “因为,月见在不开心吧。” “不、开心?” “我知道的。”捧起面前黑发少女的脸,中岛敦轻轻地、轻轻地将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月见的心里一定压着很多很多心事吧,不敢告诉别人、不想告诉别人、不能告诉别人——没有人和你并肩风斗。所以,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把那些本来或许不该由你来承担的全部一切的事都背负了起来。” 眼瞳豁然睁大,月见里月见怔怔地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与自己好像只差了一个吻的脸。 “把一切都背负在自己的身上,活着的,死去的,过去的,未来的,能够拯救的,不能拯救的——月见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在他不赞同的眸光下,黑发少女微微颤抖着唇瓣。 她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而无错地呢喃着,“我只是,想让大家都幸福啊。” 她什么都不想做啊。 她只是——相让所有人都幸福啊。 那么温柔的回答,但那一瞬间,中岛敦注视着她的眼眸却像是也要掉下眼泪一般。 “可是。”他问她,“在你所希望的所有能够幸福的人里,根本就不存在着你自己,不是吗?” 翠铃,织田作,八神和麻,广津柳浪,江户川乱步,福泽谕吉——甚至或许连太宰治都在她心中的某个潜意识里,被她希望着能够幸福。 可就是这样想要所有人都幸福、并且真的为之付出了一切行动的人,她却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过让自己获得幸福的这件事。 因为不在乎自己,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得到幸福,所以可以把自己伤到遍体鳞伤,挣扎着用几乎快要死去的姿态对那些她所爱着的、亦同样爱着她的人微笑着说:“我终于成功拯救你们了哦!大家,都幸福了啊。” 然而,这个被所有人所爱着的少女啊。 她根本就不知道,被她所拯救的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她嶙峋的伤痕和鲜血。 那怎么会是所有人的幸福呢? “但是……”在青年那样不容置疑的成熟而包容的眼神里,月见里月见就像个害怕被责罚的孩子,她一方面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另一方面却又确确实实地在中岛敦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错处,那种矛盾感让她无法理解地反问道,“像我这样的人,没有得到幸福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捧着月见里月见脸颊的手微微松了松,中岛敦抬起头,目光与黑发少女身后,同样错愕而震惊的芥川龙之介对视了一眼。 她是认真的—— 他们确确实实在她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一点。 她是真的不认为自己应该被爱,应该得到幸福,并且也明明确确地向他们提出了质疑。 那个被所有人爱着的、并且理所应当被所有人爱着的少女,她却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是值得被爱的,也并不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在那一瞬间的震惊过后,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就只剩下了满满的气愤和困惑。 “谁说的?”黑发青年一把握住了月见里月见的手。 他几乎是以一种“杀了他”的气势问出了这句话。 “谁说的?”月见里月见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芥川,冷静一点!”中岛敦手忙脚乱地按住了老对头蠢蠢欲动的罗生门,这才将头转向了月见里月见,将某人刚才没头没脑的那个问题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那个,芥川的意思是,是有人对月见说过这样的话吗?——比如不应该得到幸福之类的。”青年的声音很温柔,可说到最后那句话时,他的尾音微微下沉,虽然依旧温柔,但就是不知怎么的让人听着有点慎得慌。 在他们的一硬一软,看似松软但实则步步紧逼的态度下,月见里月见稍稍有些无措:“因为……”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因为……”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因为……” 口中不停地慌乱地说着因为,月见里月见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微微发涩,她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咽喉,让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起来,“因为——” 她说,“我、不是大家喜欢的那个月见里月见啊。” 啊,终于、说出来了。 “我杀过很多很多人,有好人,也有坏人。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没有幽默感,也不知道应该到底要和别人说些什么……”就像是想要宣泄什么似的,又或者是这些话已经在心里憋得太久了,月见里月见把这些她所以为的所有的一切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我……” “是个胆小鬼啊。” “怎么会有人,在认识以前的我之后,还会喜欢现在的我呢?” 怎么会有人—— 怎么会有人、喜欢这样的她?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呢。”中岛敦苦笑着道,“芥川,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恩。”芥川龙之介拧着眉,比起从中岛敦的苦笑中所流露而出的无奈,他看起来反而更像是发怒的前兆,“在下——”他说,“十年前的我,难道就什么也没有说过吗?” 抬起被眼泪彻底湿润的眼眸,月见里月见愣愣地看着她。 芥川龙之介的眉拧的更深了:“废物。”即便是对着十年前的自己也仍旧不假辞色的男人如此评价着另一个自己,然后他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轻轻一拉,将自己的额头抵了过去,“你给在下听好了。” 耳尖泛起些微红,这位来自十年后的芥川龙之介用那一张紧绷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的,却又无比认真的表情对她道,“无论你是怎么样的月见里月见,是否杀过人、做事说话是否一板一眼、为人是否无趣、是否是个胆小鬼,只要你依然是「月见里月见」,那么港黑的狂犬就永远也不会放开咬在口中的猎物。” 松开了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有些回不过神的黑发少女,芥川龙之介别过脸,有些嗤笑地轻哼了一声,“更何况,杀人——你是想和港口黑|手|党比一比谁杀死的人多吗,小姑娘。” “我的妻子曾经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握紧了她的另一只手,中岛敦道,“痛苦和磨难带给她的,只会让她蜕变成更加美丽的蝴蝶。所以,你所经历的这一切并不是你并不值得被喜欢的象征,而是你应该得到更多人的喜欢的理由——包括你自己。”他说,“你要去爱你自己啊,月见,也要去相信你自己。我妻子还告诉过我一句话,那就是人长着嘴是用来沟通的。我爱你、对不起,这样的话都是要说出来的,否则别人会听不到的。但是月见你一定从来没有问过其他人,他们是否这样的你吧?” 黑发少女用力握紧了手掌,没有说话。 “那么,去问问看,怎么样?”他笑着道,“用嘴,大声地、大胆地问出来,像这样——”银发青年用手指指向了自己,“月见喜欢我吗?” 被一层一层的积雪掩埋的石头就像是被一把斧头用力地劈开了一道裂缝,黑发少女仰头看着面前的青年,有刺目的光映入她的眼中,那一瞬间,连中岛敦微笑的脸都好像在熠熠生光一样。 唇瓣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我……” “你在趁机占什么便宜,人虎!” 自芥川龙之介身后展开的罗生门向着中岛敦用力抽去,卷起的风声也成功将少女那从唇缝间露出的微不可闻的回答盖了回去。 差一点点就能听到月见里月见回答的中岛敦:“……” 中岛敦:“芥川,你看起来是真的很想和我打一架呢。” “无能之辈的挑衅吗?” “究竟谁才是无能之辈,要试试看?” 两个无论怎么样都处不来的男人虚着眸光、咬牙切齿地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下一秒就齐齐地发动了异能,罗生门和月下兽碰撞在一起,眼看着就要波及到月见里月见,忽然砰的一声响起,熟悉的紫色烟雾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房间。 “咳咳!” “咳!” 还没反应过来的月见里月见只觉得胸口一重,两道咳嗽声在她的两侧耳边不约而同地响起。 黑发少女抬起头,就看到了换回来了的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正以一种别扭而诡异的姿势一左一右地压在她的身上。 月见里月见:“……” 中岛敦:“……” 芥川龙之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时的姿势太过出人意料,三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 最后,还是芥川龙之介先开了口:“中岛敦,从她身上起来!” 黑发青年看着同样趴在少女身上的另一个人,脸上的杀意几乎都要从眼角眉梢渗出来了。 其实他要是不说这么一句,脸皮薄的要命的青年此时就已然从喜欢的女孩子身上爬起来了。 可偏偏芥川龙之介声线冷硬而刻板地说了这句话,这就让中岛敦皱起眉来,以同样不悦的表情回道:“你也应该快点从月酱身旁起来才对吧,芥川!” 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的,就跟幼儿园小学生抓到了喜欢的玩具,谁先放手谁就低人一等似的——他们都在等对方先起来。 月见里月见就这样看着这两张因为意气用事而显得越发幼稚的脸来。 十年后中岛敦的声音就这样忽然在耳边响起。 ——“那么,去问问看,怎么样?” 她拉住了两个人的衣角。 原本正互相用力地瞪着对方的两个人仿佛约好了似的,将目光齐齐地落在了她身上。 “月酱?” “……” ——“用嘴,大声地、大胆地问出来。” 她张了张嘴,发出了某种微弱的、几乎如同气音一样的声音。 “什么?月酱你说了什么?” “……如有什么嘱咐,就请再说一遍。” ——“像这样!” “我……”她说。 ——“月见喜欢我吗?” “这样的我……”她说,“你们会喜欢我吗?” “诶!”似乎被这个问题吓到了,中岛敦的眼睛有一瞬间睁的大大的,“为为为为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啊!”连整张脸都烧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头炸了毛的老虎,仿佛只要在他背后轻轻一戳,就能把他吓得一蹦三尺高似的,“我我我我我我我当然是——” 心跳在胸腔里不停地鼓动着,那一瞬间,中岛敦觉得自己的嗓子好像都要随着心脏一样那么飞快而用力地跳起来了。 他想要说些什么来转开这个话题,然而就在视线对上月见里月见目光的那一瞬间,他的意识却忽然一片空白,某种直觉在警告着他。 要说出来。 一定、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青年的眼眸璀璨而明亮,当他用这样的一双眼眸注视着自己喜欢的人时,被他所注视的人几乎有一种光要从他的眼睛里冲出来了的错觉:“我喜欢月酱!” 少年人就那么以最直白、最坦然的语气将喜欢眼前这个人的这件事公之于众。 而相较于中岛敦,芥川龙之介的回复则要显得委婉的多。 他先是因为这个问题而皱起眉来:“你又在问些什么奇怪的问题。” 但他那疑似嫌弃的表情终究是在黑发少女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眼神中败下风来,说不清是因为狼狈还是害羞地微微别过了脸,黑发青年将手掌撑在唇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那种羞耻的话,在下记得已经跟你说过一遍了。你现在问出这个问题,莫非是想捉弄在下吗?” 月见里月见:“……?” 见她面无表情地拧起眉,意识到她是真的不记得了的芥川龙之介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别过脸,小声而迅速地蠕动了一下嘴唇:“异、异能。”他提示道。 他曾说过——他对她朝思暮想,为她神魂颠倒。 这不是谎话。 曾经的他以为这或许是异能,可最后的事实证明,这也不是异能。 “总之,在下说过的话是不会收回的,无论在下那时候是否有所误会。” 一袭黑衣的青年就这样看着身下他所喜欢的人,略微复杂的表情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而后那个被他所注视的人就看到那双漆黑的、本该被漫无边际的黑暗所侵蚀覆盖的眼眸闪烁着细碎的亮光。 原来,那双眼睛里……也是有光的啊。 月见里月见就这么看着他们。 然后……啪嗒。 眼泪夺目而下,连摊开的掌心里都落满了眼泪。 啊啊。 是这样啊。 她失声掉下眼泪。 我原来…… 眼泪从她忍不住扬起微笑的唇角滚落。 我原来—— ——是这样地被人所喜欢着啊。 她并非孤独一人。 有人爱着她。 原来、原来只要张开嘴问出来就好了啊。 无声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而后在少年们无措的表情下变成嚎啕大哭。 一左一右的少年正要担忧地伸出手去拂去喜欢的女孩子眼角的眼泪,忽然啪的一声,房门就被用力打开了,随后是两个充满了慈父之心的老父亲的声音。 “月见?” “出什么事了?” 下一秒,房间里除了少女止不住的哭声外再度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此时的场景:向来坚强此时却失声痛哭的宝贝女儿,一左一右刚好压住了女儿动作、倒在她身上的两个异性。 有些想岔了的父亲一号:“……夏目先生,我觉得有时候女儿多一个父亲,来防止她身边有不长眼的臭小子意图对她图谋不轨这种事还是很必要的,你觉得呢?” 同样也想岔了的父亲二号:“十分在理,广津君。” 芥川龙之介:“!” 中岛敦:“!” 作者有话要说:  周目破100章了,呱唧呱唧给自己鼓掌 这章还是没写到中也……orz下章一定,下章真的一定 这章主要是解月见心结的,这个心结是她一直都有的,谁解都失败,一步步软化以后现在才算彻底解开 所以嘛,我爱你这种话是要说出来的,否则喜欢的人不会知道的 最近事比较多,和我熟的作者基友都清楚的,我这段时间……比较水逆 具体逆到什么程度就暂且不说了,反正就真的挺倒霉的,身上也伤的挺严重的,不过手还好,只有一点点擦伤,所以论文告一阶段我就来码字了 以及,下一章感觉又要爆更啊…… 感谢在2020-04-16 08:12:20~2020-04-29 04:3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去辞 20瓶;弥生 12瓶;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99 ——最近姐姐的样子有点怪。 如果要让蓝波用某本轻的名字来形容自己的近况, 那么他一定会选择这个书名。 “不过奇怪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形容词啦。”有些孩子气地用手捧着一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蓝波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道, “我的意思是说……”小少年绞尽脑汁地想着合适的措辞,但好半天, 他都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措辞,只能比手画脚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希望他能够明白,“软乎乎的, 不会再故意装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让人看了既想抱抱她又想狠狠地打她一下的感觉, 阿纲哥你懂我意思吗?” “唔。”电话那头传来钢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沢田纲吉刚将手上的最后一份文件批阅好, 就听到了自家孩子那咋咋呼呼又语意不明的话, 他失笑, “不, 我不是很明白哦,蓝波。但是, 这应该是件好事吧。” 听到与其说是自己的首领, 倒不如说是自己的哥哥的沢田纲吉说自己不明白,蓝波有一瞬间的沮丧, 但在听到下一句话时他就又骤然恢复了精神。 他重重地点了下头,用那不可思议的——几乎不像是这个还没长大的稚嫩的少年所能表现出来的认真而严肃的表情, 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好事哦!” 握着手机,少年人的目光落在棉花糖摊子前的三个人身上。 穿着一身清爽的衬衣和长裤的银发青年似乎正在付钱,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钱币递给卖棉花糖的小贩, 开口说了些什么,那张清秀而温和的面容因为脸上极富亲近力的笑容而显得越发干净了起来。 无时不刻都把自己裹得一身黑的黑发青年则是双手环胸地站在最左边,那几乎是阳光所照不到的阴影角落。他臭着一张脸,双眉紧锁,轮廓娟秀而柔和的脸上一副扭曲又忍耐的样子,让人总有一种似乎他下一秒就将无法忍受下去了的感觉。 而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位于温和与危险的视线交界处的,则是穿着一身休闲装的黑发少女。 一直未曾修剪的短发已经从她的耳根处漫到了肩膀,被扎成了一束马尾,高高地掉在脑后,这个许久不曾以这样轻松而毫无负担的姿态行走在阳光下的女孩子,她此时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专注的眼神盯着小贩用细细的一根木棍绕着棉花糖机旋转,拉出一圈又一圈甜甜的糖丝。 就像是猫凝视着蝴蝶,她以那样认真而好奇的眼神注视着渐渐成型的棉花糖,她看得那么专注,以至于都不曾发现她身旁那两个少年悄无声息的倾注在她身上的眸光。 他们一个站在光下,一个靠近黑暗。 眼里有光的少年展着还握有钱币的手,可眼神却是飘忽的,眼角的光一刻不停地向着身旁的少女身上移去。 表情忍耐的少年冷脸环胸,他站在那里,垂眸的样子像是冷淡到了极致,可纤长的眼睫下,那敛在睫羽之下的眸光却也同样似有若无地扫向了站在最中间的黑发少女。 那画面明明没什么多余的光彩点缀,就连头顶的晨光也只是慵慵懒懒的、象征性地在脚下打上了几道斜影,但不知怎么的,落进了蓝波的眼中时,却显得格外温柔。 “真好啊。”蓝波忍不住砸吧了下嘴。 沢田纲吉听到了他的话:“什么真好。” “棉花糖。”蓝波又砸吧了下嘴,“姐姐手里的棉花糖看起来真好吃啊。”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忍不住扶额,每次和蓝波通话就让他有一种彭格列苛刻未成年的感觉。 他记得他们好像从来没饿着过他吧。 “对了,阿纲哥。”蓝波忽然想起一件事,“彭格列指环——” 听到彭格列指环这几个字,沢田纲吉就立刻反应过来他要问什么了:“对。”直接一口应了下来。 蓝波:“……” 蓝波:“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沢田纲吉老神在在的,“我的确把彭格列指环借给太宰治了。” 不务正业的彭格列雷守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太宰治是哪位,然后才终于想了起来:“他抢过我的火|箭|炮!” 被太宰治欺负过的少年愤愤不平。 沢田纲吉:“放心吧,他不会用指环做些丧心病狂的事的。” 蓝波怒不可遏:“他抢过我的火|箭|炮!” 沢田纲吉:“我会让云雀和骸盯着他的。” 蓝波拍桌而起:“他抢过我的火|箭|炮!” 沢田纲吉:“……”已经完全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家雷守被抢了十年后火|箭|炮是有多气愤了。 “所以阿纲哥你到底为什么会把彭格列指环借给他啊?”蓝波还有些气呼呼地。 怎么可以把彭格列指环借给这种人! 难道就不怕那是第二个白兰,得到彭格列指环后就准备毁灭世界吗! “为什么啊。”沢田纲吉轻轻地咀嚼了一遍。 忽地,他想起那个曾被无数的黑手党喻为魔鬼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对他静静微笑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太宰治穿着一身卡其色风衣,鸢色的眼眸澄亮而幽深,但那种幽深却并非是像是被深不见底的淤泥所吞没的漆黑,而是另一种更加鲜活的——像是在某种情绪中苦苦挣扎、又像是在这种情绪中安乐沉沦的颜色。 他站在他面前,缠着绷带的手腕在动作之间偶尔会从风衣的袖口露出短短的一截来。 ——“沢田君见过月亮吗?温柔的,明亮的,就像是黑夜里的太阳一样。” 那个男人用温柔地像是要亲吻一朵花一样的口吻道。 ——“我曾经,拥有过那样一轮月亮。但因为很多原因,那轮月亮在我的怀里奄奄一息。” 他那么告诉他。 ——“我想救她。” 闭了闭眼眸,沢田纲吉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一定需要一个原因的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么说着。 “那大概是……我同样也希望那轮月亮能够永明不灭吧。”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决定把彭格列指环暂时借给太宰治。 而除了彭格列指环外,太宰治还拿到了七枚彩虹之子的奶嘴,以及七枚玛雷指环。 沢田纲吉也不知道太宰治到底是怎么说服彩虹之子,才会让他们真的把自己的奶嘴给了他。 他试探着问过里包恩,得到的却只是恩师的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我们只是做了一个很划算的交易而已。” 至于玛雷指环,那纯粹是白兰主动交给太宰治的。 谁都不知道这个曾在无数个未来中毁灭过世界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对于其他人的不解和戒备,作为阶下囚的白兰则是一脸的无所谓:“这样不信任的眼神还真伤人啊,我明明只是日行一善想做一件好事而已。” 当然,以白兰的信誉而言,其他人信他就有鬼了。 唯独有着彭格列超直觉的沢田纲吉却从这句似乎毫无可信度的话中听出了几分真心实意。 但是,像白兰这样的人真的可能因为一时的善心大发,然后就把藏在身上的玛雷指环拿去给别人做慈善吗? 沢田纲吉不相信。 或许白兰的确有想要帮一把的念头,但促使他出手的一定有更关键的原因。 想到这里,沢田纲吉就不免有些走神。 还是蓝波的小声嘀咕唤回了他的思绪:“……真是的,阴魂不散的家伙们。” 还没等沢田纲吉完全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们指的到底是谁,蓝波就已经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阿纲哥我一会儿再和你说,先挂了!” 就听到手机那头传来挂断的嘟嘟声的沢田纲吉:“……” 所以蓝波看到的阴魂不散的家伙们到底是谁呢? 答案很简单,除了夏目漱石和广津柳浪外,一切靠近他家姐姐的都是图谋不轨又阴魂不散的混蛋! 尤其是抢过他十年后火|箭|炮的太宰治,这家伙简直是混蛋中的混蛋! 因此在看到太宰治向着月见里月见走去时,小少年一瞬间竖起了自己头顶(并不存在的)牛角,像头真的小牛犊一样,气势汹汹地就准备去把某个叫做太宰治的黑泥怪给拦下来。 然而没等蓝波走到黑发少女面前,正兴冲冲向着她跑去的太宰治就已然被中原中也从身后一脚踹到了一边,同时,她身边的两个少年也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左一右地护在了她面前。 被踹倒在地的太宰治:“……” 太宰治:“真过分啊。” 他的声音幽幽的,趴在地上将声音闷住了一半时听起来就宛如女鬼索魂一般,凄凉而哀怨。 但很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没得感情的情敌。 将他踹到在地的罪魁祸首不仅没有对他此时倒在地上的样子有任何愧疚的心理,反而还在懊悔怎么没有趁机踹的更狠一点:“啧,你这混蛋少给我动手动脚的。” 而与他的黑泥程度不相上下的黑发男人牵着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松开他的手、跑去找月见里月见的金发小姑娘,微笑着特意从还趴在地上的太宰治面前路过:“哎呀,你现在看起来可真是狼狈呢,太宰君。” “这算是幸灾乐祸吗,森先生。” “看来是我脸上的表情一不小心暴露了我的心情呢。” “不。”仰起一张清隽而无害的脸,太宰治真诚道,“是森先生你的年龄暴露的哦。毕竟到了年纪还没有娶妻的男人,性格都格外扭曲呢。对吧,社长?” 森鸥外:“呵呵。” 太宰治:“呵呵。” 无辜被牵扯到其中的福泽谕吉:“……” “喂,我说。”忽然的,江户川乱步走到他面前,“太宰。”他表情严肃地叫出他的名字,然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我们最开始说好的可不是这个局面哦。” 太宰治:“……” “还是说你在骗我。”气呼呼地皱起眉,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江户川乱步都要亲自在这个黑泥怪脸上来一脚了。 还说好的合作呢,合作的最基本诚意都没有! 太宰治叹了口气:“乱步先生,这属于不可抗力因素。” “我不管!”江户川乱步才不管什么不可抗力因素,“四个人已经够多了!况且这是你当初做下的计划有问题!” 名侦探先生十分敏锐地指出了这一点。 所以说为什么要在她的身边多放两个情敌啦,本来他们四个人的局面就已经足够麻烦了。 江户川乱步越想越不高兴,越想就越想掉眼泪。 然后他就真的哭了。 “骗子!”他狠狠地瞪了太宰治一眼。 太宰治:“……” 太宰治:“等等乱步先生!” 虽然和说好的不一样,但是不至于哭鼻子吧。 这位名侦探先生今年到底是几岁啊? “何况你刚才明明就已经报复我了吧。”太宰治也觉得自己好委屈啊。 要真是中原中也一个人踹他的,他能躲不开吗。 他们好歹是那么多年的搭档了,中原中也的行动模式他早就了如指掌了。 这一次中原中也能把他一脚踹到一边,不用说,想就知道肯定是江户川乱步的打击报复。 侦探先生一定是在看到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的第一眼,就想往他身上很狠踹一脚。 太宰治觉得自己都能勾勒出江户川乱步是怎么对中原中也说的了:“从那边踹会比较好哦,太宰不会有防备的。” 但说到底这真的只是个意外而已啊。 作为恢复了全部记忆的两个人,太宰治和森鸥外虽然依旧对彼此恶心嫌弃不已,但因为只有他们记起了一切,所以偶尔的两个人碰面了也多少会说一些什么。 一来二去的,还真的让他们在过去的记忆中找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真理天文,这个组织仿佛是从一开始就已然知道了月见里月见的存在,不辞辛苦地四处打探她的消息。 第一世时,因为真理天文,当然还有森鸥外有意无意的算计下,太宰治迟来一步,还让月见里月见阴差阳错地误以为他从头到尾对她不曾有过真心,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用来和森鸥外博弈的道具。 两个人每次提到这件事都是似笑非笑的。 因为这件事实在是这两个自诩算无遗策的男人最可笑的失策。 他们的确是在博弈,利用月见里月见来博弈。 可他们所博弈的内容却并非是那个少女所以为的那样,而是连那个时候的他们都未曾发现、甚至嗤之以鼻的——情愫。 现在想起来,就连森鸥外和太宰治自己都觉得曾经的自己是真的让人觉得好笑。 明明就是那么明显的喜欢,那么就是那么明显的嫉妒,可他们却视而不见,理直气壮地认为这只是一种错觉,这只是一种他们达到最终目的的手段。 于是,那个坑被森鸥外一点一点地掘的越来越深。 他们都站在坑底,却满心嘲讽地以为自己很清醒,都以为自己不会被蛊惑,都以为自己可以在这场博弈中轻易地抽身而退,认为对方才是手下败将。 直到那个少女因为森鸥外计划中的一环漏洞而死去了,他们才猛然发现—— 这个深坑里,哪里存在什么手下败将。 他们不过只是两个被自己装进了套|子里却毫不自知的可悲的人罢了。 提起这件事时,两个人总免不了操|着一脸虚伪的假面往对方身上捅刀。 都是熟人,都知道彼此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一个悲悯又哀怜地说着“那个宛如羔羊一样的可怜的孩子,能在最后一刻意识到太宰君你并不爱她,这或许对她来说已然是最大的宽慰了吧”,一个笑容柔软又恶意地开口,“但是直到最后一刻,月见她在我的怀里死去,她口中念着的也是我的名字——只是我的”。 只有被刀捅过的人才能知道刀子往哪里捅最痛。 森鸥外和太宰治就是这样的人。 那个死去的少女用死在回忆里的温柔凝成匕首,一刀又一刀,一刀接着一刀,剐在他们的心上,甚至五脏六腑上,那伤或许并不致命,却会让人没日没夜的感到疼痛。 痛到无力。 痛到发狂。 痛到他们再没有一刻那么清楚地认识到一点—— ——森鸥外和太宰治,他们本质都是一样的人。 「刽子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好喜欢看乱步先生哭!我是变态!(bushi) 乱步先生之所以那么生气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已经和太宰还有森先生达成了合作关系,合作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把局面控制在只有四个情敌的情况 乱步,太宰,森先生,社长,对,没有中也 森先生这种老谋深算的男人是不会给中也机会的,然并卵,作者会给中也机会! 这章其实本来想写中也only的,结果没收住笔……把前面铺了很久的伏笔都给揭开来 下章一定、一定可以写到中也only的!我发誓! 感谢在2020-04-29 04:37:40~2020-04-29 23:5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雾善 20瓶;弥生 13瓶;纸箱子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0 不得不说, 太宰治和森鸥外实在是两个奇怪的人。 他们用看似温和无害的语气,笑意盈盈地将刀捅向彼此最脆弱的地方——而在那近乎两败俱伤的彼此伤害后, 他们却又像是骤然忘记了刚才那用彼此的言语为刀、抵在对方心脏处的样子,和和气气地坐下来继续谈论有关月见里月见的事。 致使两个人崩裂的导火线, 却又是使得两个人不得不佯若无事地坐在一起的原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实在不得不让人觉得荒谬又可笑。 森鸥外和太宰治刻意忽视了这一点,一先一后地开了口。 更为年长一些的黑发男人将双手轻搭在一起,口中吐出一个名字:“真理天文。” 那是于他记忆中的第一处异样。 “每一次时间的重置。”太宰治则指出了第二处异样之处。 “说到时间重置——”森鸥外用手掌撑了撑下颚, “到这一次为止, 一共已经重置了几次了呢?” “这是第六次。”精准地说出了这个数字, 太宰治随手拿起了一个果盘上的苹果。清甜的果肉被牙齿咬下一块, 发出一声清脆的咔擦声, “每一次开始重置的时间点都在月见死后。”而这恰恰是第三个疑点。 “异能?” “不是。” “也是呢, 如果是异能的话那时间的重置应该对太宰君你不起效才对。”毕竟眼前这个人所拥有的可是足以克制所有异能者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啊。 “这可说不准呐。”又咬了一口苹果, 被牙齿咬开的裂口处溅开些丰沛的汁水,太宰治一口一口咔擦咔擦地咬着苹果, 有不省心的汁液溅顺着他咬下果肉的动作溅在他的唇角和虎口上。 “唔。”有些困扰地仰了仰头, 森鸥外那戴着白色手套的指尖便从下颚一路顺着颈线慢慢下滑。 他的手套是特制的,白到纤尘不染的指套紧贴着肌肤, 将修长的手指紧紧地包裹在其中,明明是那么优雅又带着些距离感的打扮, 但当森鸥外那被白色的手套包裹着的指尖骚过微动的喉结,从脖颈处的领带和翻正的衣领漫不经心地划过时,那种束缚在黑色大衣中的令人说不清道不明、却格外惹人怦然心动的感觉就要从他划过脖颈的手指中被剥开了, “说到这里,关于小月亮的死,我果然还有一件相当在意的事。” 正趴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玩着魔方的爱丽丝在听到某个让人在意的名字后,立刻甩下了手上被她扭的乱七八糟根本拼不回去了的魔方,跑到了森鸥外的的身边:“林太郎,你们是在说小月亮吗?” 森鸥外看了她一眼,微笑着揉了揉她蓬软的金发:“是哦。” “你们在说什么?” “这个啊。” 森鸥外的脸上露出了神秘而隐晦的笑容,“问问太宰君吧。太宰君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的,不是吗?” “是呢。”太宰治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看了眼手上溅到的汁水,有些不以为意地开口道,“森先生是注意到了那个五分钟吗。” “啊呀,看来太宰君也注意到了呢。”虽然是一副惊讶的用词,但无论从森鸥外的语气还是表情来看,他的脸上却都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现。 “毕竟是有点让人在意的数字呢。”太宰治吐出了半截舌尖,舔去了自己手上的汁液。 淡粉色的舌尖自他双唇间探出,他就像只优雅的舔舐自己毛发的大猫轻轻地舔着自己的虎口,微微湿润的水渍从他的舌尖拖拽过指腹和手掌,将他似笑非笑的一个转眸晕染的色|气又灰暗。 危险而极富吸引力的美感在他身上崩裂开来,手上的汁液被他舔净,他这才抬起头,挂上了虚伪又无害的笑容看向了森鸥外,“……从月见的死去到时间被重置,这中间正好是五分钟的时间。” “是呢,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呢。”森鸥外笑了笑,意有所指,“波维诺家族的十年后火|箭|炮的替换时间也正好是五分钟呢。” “唔啊。”从口中发出这个毫无意义的音节词,太宰治又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 他的眸光微远,显然是从和森鸥外的对话中分了神。 那么他在想什么呢——? 太宰治在想啊。 那个第一世时,死在他怀里的黑发少女。 那个还不知道自己将会在无穷无尽的轮回中渐渐变得苍白空白,像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熄灭的烛火一样的女孩子。 那个还为死亡而感到畏惧,还为自己所受的伤而感到痛苦,还为将要丢下他一个人在这个充斥着绝望的世界中而懊悔难过的女孩儿。 他在想她的眼泪……还有她自他怀里一点一点变得冰冷的温度。 ——“请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太宰先生。” 曾经被时间所回溯、怎么样都不想起来的记忆现在却清晰可忆,就连那时候广津柳浪见到他抱回月见里月见已经逐渐冷却的躯体时,所说的话也都仿佛历历在目。 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是在昨天才刚刚发生过似的,连从心脏一路堆积到喉咙口的那种绝望都还如鲠在喉。 好半天,太宰治才咽下了弥漫在喉头的、让他几乎连发生也做不到的痛楚,开口道:“第一次的时候,是我。第二次是中也。第三次还是我。第五次是云雀恭弥,那么第四次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森鸥外却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第一世时,月见里月见是自他怀里死去的。 第二世时,月见里月见是在中原中也怀里死去的。 第三世时,月见里月见是死在了他和中原中也的面前,只是被他抱了起来。 第五世时,月见里月见则是在云雀恭弥的怀里死去的。 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想起来了,只唯独第四世,他早早地死去,如愿以偿地被他所爱的人杀死,却始终不知道她是如何死去的,又是死在谁的怀里。 对于他这个问题,森鸥外先是剥开了一颗葡萄送到爱丽丝嘴边,而后才道:“是芥川哦。第四次的时候啊,小月亮她是死在芥川的怀里。” “我还以为是森先生你呢。” “太宰君还真会开玩笑啊,你明知道那时候的我没有记忆,不是吗?” “那还真是奇怪呢。”太宰治刻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森先生不觉得吗,明明前几次都没有记忆,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一次想起来了呢?” 森鸥外喂着自家小萝莉的动作一顿:“这个问题啊——” 他这么说着,瞥向太宰治的眼神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我想太宰君你应该比我更早就明白了,不是吗?” “诶,森先生在说什么呢?”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在两人心知肚明的眼神下装着傻。 都是同样的人,森鸥外知道他是想从自己这里获得什么情报:“不用这么试探我哦太宰君,虽然我的确是发现了小月亮身上的秘密,但那秘密具体是什么,我也确实不清楚呢。” 那个孩子的身上有秘密,森鸥外很清楚这一点,“她的确能够控制时间,可她的异能实在是太过弱小了,她或许能够做到将时间回溯到几分钟前,但却绝对无法做到将时间回溯到几年前。而且不管控制时间这种异能有多罕见和珍贵,那始终是异能,在触碰到「人间失格」时是会失效的,然而在前——唔,应该说是前三次吧,太宰君?” 森鸥外微笑着向太宰治询问,在得到太宰治同样微笑的回应后,他才又继续道,“在前三次的时间回溯中,你也确实和其他人一样毫无曾经的回忆,直到第四次开始才逐渐有了曾经破碎的记忆。如果说这是一种异能,那么为什么前三次的时间回溯里太宰君也同样失去了记忆,如果说这不是异能,那又是什么力量,而它又为什么在第四次时会对你失效,在这一次时甚至对我也同样失效?” 这是个很值得探究的问题。 森鸥外有种预感,这个问题和月见里月见身上的秘密有着直接的联系。 洁白无垢的手套早就在刚才替爱丽丝剥葡萄的时候,被压出来的汁水在手上濡满了淡红色,森鸥外脱掉弄脏了的手套,露出一双修长干净的手。 那是一双相当符合医生这个称呼的手,指节分明。 森鸥外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起来,“说起来,太宰君不觉得吗?” 太宰治:“唔?” “这股时间回溯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像是一块电池不是吗。电量满格的时候,可以支撑足够长的时间,而一旦电量不够了,电池所能支撑的时间也就被大大地减少了。”森鸥外笑眯眯地,说道,“时间第一次回溯的时候,「电池」的力量最为强劲,于是有关于过去的记忆也就被压制的越深。而后第二次,第三次,「电池」的力量被逐渐消耗而尽,所以对记忆的压制也就逐渐松懈了下来。直到这一次,大概「电池」的耗电量已经被用的差不多了吧。” 太宰治:“很精彩的推理哦,森先生。所以,你觉得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心黑的男人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鸢色眼睛开始假装事不关己的好奇。 “这一点,太宰君你应该最清楚了不是吗。”十指交叉着相握在一起,森鸥外轻飘飘地向着太宰治扫去一个浅浅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致使时间回溯的最根本的原因的确是小月亮的异能,可同时,却也一定有另一股力量作为强化、作为将她的异能规则化,致使人间失格也无法对其消除的辅助支撑。” 用手指抵了抵下颚,森鸥外回想着自己叠加在一起的回忆,“这股力量并非寄身于具体的物件中。”否则六次的回忆,他应该能在月见里月见的身边看到她始终戴着某样东西,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能够进行一定的独立思考,但平常应该陷于沉睡的状态,只有月见的「死」才能触发它的苏醒。” 细细思忖着,森鸥外得出了一个大概的答案,“——以无形的形式寄存在人体内吗。唔,不过这倒又多了一个问题。” 假如那股力量真的是能进行独立思考,那么它是出自什么原因寄存在月见里月见身上的,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替她回溯了时间。 总不可能是无私奉献吧,哪有这样的好事。 森鸥外想了想,最终看向太宰治:“这个问题,不知道太宰君能否为我解答呢。” “你在说什么啊森先生。”太宰治有些无赖地一摊手,“这些东西我怎么会知道呢。” 直白白地被拒绝了,但森鸥外竟也不生气,反而是以难得宽容地,犹如看着不懂事的弟子一样的老师的眼神道:“太宰君,我记得很久以前的时候,我曾教过你。” 太宰治眼睫微垂,眸光似笑非笑地向他瞥去。 “‘作为被一致的利益所驱动的同盟者,你要让同盟的彼此知道他们所共同追逐的利益到底是什么。’” “我记得这句话哦。”太宰治笑容不变,“但我也同样记得森先生你教过我的另一句话呢——‘永远不要将自己真正追逐的利益暴露出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稍许僵持了一会儿,森鸥外这才轻笑了一声:“我该夸奖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太宰君。” “森先生这可就太抬举我了,说到底我也只是从你那里学了些凤毛麟角的东西罢了。” “不过。”森鸥外唇角的笑意加深,“利益是冰冷且虚无的,为此在追逐更大的利益时,可以损坏稍小的利益。可月见她与利益不同,我们之间脆弱的同盟关系的确可以让太宰君你得到更大的利益,但是你又怎么确定自己在追逐更大的利益的同时,不会伤害到月见呢?” ——致命一击。 太宰治的眼神冷了冷。 森鸥外放柔了声音,他的眼眸轻轻弯着,声音温柔又哀悯,充斥着虚假的同情:“目睹着那昳丽的花朵一次又一次地在怀中凋谢衰败,而后彻底地死去,连一丝零落的花瓣都无法挽留,太宰君难道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太宰治看着森鸥外,眼中的笑意和光亮完全消失,可唇角却始终奇异而扭曲地扬着。 那一瞬间,森鸥外只觉得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某种更加疯狂,也更加冷静的偏执。 太宰治很平静地对着他微笑,可森鸥外却仿佛只看到了他眼底因为压抑而显得越发浓烈的——想要抓住月亮的破釜沉舟。 ——不行。 ——不可以。 那因为一次又一次失去她而如鲠在喉的痛苦撕扯着太宰治唇角的弧度。 ——如果再一次失去她。 ——如果她再一次死去的话。 ——那么他也一定会一同死去的吧。 她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而他也是。 比所有人都知道的更多的男人将眼中所有的思绪都一点一点压了下去,森鸥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然后就看到他复又仰起脸,那张原本像是被敲碎的花瓶一样破碎开来的脸上,重新露出了轻浮又毫无破绽的笑容来。 他用黑黢黢的眼睛直视着他,微笑道:“那么,要结盟吗,森先生?” 森鸥外用同等毫无破绽的笑容回视着他。 而后他失笑:“当然。” 两个心怀鬼胎的男人就这样在这里,因为某个人,正式确立了同盟。 而如果说太宰治和森鸥外的结盟是理所当然又在他们各自的计划之中,那么江户川乱步提出同盟就全然是个意外了。 侦探先生提出要求同盟和他恢复记忆一样,都显得没头没脑又莫名其妙。 相较于太宰治和森鸥外恢复记忆的过程,江户川乱步恢复记忆时就显得格外平淡,他仅仅是和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着美味棒,然后下一秒,排山倒海的记忆就不期而来,信息量大的让他连手上的零食掉在了地上都不曾发现。 如果把恢复记忆比作是解开一道数学题。 那毫无疑问的,江户川乱步就是个学霸,在太宰治和森鸥外好不容易绞尽了脑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解开了这道题后,他则是悠悠然地看了一眼题目就得出了最终的结果。 轻松地有些让人不悦。 当然,对此,侦探先生秉持了截然相反的意见: “什么叫轻松!” “乱步大人我可也是很辛苦的!” “因为要每天想着怎么保护小月牙,所以我才会都记起来的!” 乱步大人气鼓鼓地叉着腰抗议。 他道:“而且,小月牙她现在有大|麻烦了不是吗。我看得出来哦,仅凭太宰你一个人根本没法解决这个大|麻烦。” “无条件的帮助吗?”太宰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有条件!”江户川乱步将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 名侦探怎么可以做白工! 太宰治委屈巴巴的:“好过分,明明都是同事,乱步先生竟然还要向我收钱。” “才不是钱呢。”侦探先生歪了歪脑袋,吐露出了和孩子一样纯真且无瑕的言语,“钱那种东西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那是?” “一个保证。” “保证?” 江户川乱步睁开了眼睛:“你们两个结盟之后就不打算让别人再靠近小月牙了对吧。” 太宰治笑眯眯地捧住脸:“乱步先生是要反对我的做法吗?” “我为什么要反对?”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江户川乱步继续道,“只要不让小月牙受伤,你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啊。”根本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在某些方面思维异于常人的侦探先生如是道,“只要你们做的事不妨碍到我和社长就好啦。” 其他的他才根本不关心呢。 太宰治稍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福泽社长?” 才刚入社的前黑|手|党显然对侦探社的这对情敌的相处模式感到很迷惑。 对此,侦探先生只高高抬着下颚,像只骄傲的小鸟一样神气地回道:“因为我和社长约定好了要公平竞争啊!” 因为约好了公平竞争,所以就为情敌扫清了除了自己以外的全部绊脚石……? 太宰治尝试着把这种相处模式在他和森鸥外的身上套用了一下,然后狠狠地打了哆嗦。 要说真不愧是武装侦探社吗。 如果换成他和森鸥外的话,大概就是在扫清屏障的时候连着对方也干脆地一起扫清了。 不过这要求倒也不是不能答应。 “那么,先来拟定作战计划吧。怎么样,乱步先生?” “作战计划这种东西你应该早就已经拟定好了吧。” “虽然说的确是这样,但还有些细节需要乱步先生的帮忙呢。” “唔,比如呢?” “比如啊。”捏着下巴,太宰治歪头想了想,“——怎么拿到彭格列指环、玛雷指环和彩虹之子的奶嘴,收集七的三次方。” “用这个来改变小月牙必死的既定结局嘛。” “算是吧。”太宰治微微一笑,“马上就是小姐二十岁的生日了,在成人礼之前,解决掉所有的隐患。怎么样,乱步先生?” “唔,没问题哦。” 至此,四个人的同盟正式成立,并且开始为了集齐七的三次方而各自奔波。 只是谁都没想到,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能趁着这个空隙上位! 江户川乱步只觉得自己现在很生气。 太宰这家伙就是个骗子! 而另一边,在看到江户川乱步掉了眼泪,月见里月见眼瞳一颤,立刻想也不想地就向着委屈巴巴的侦探先生走去,看都没看被一脚踹倒的太宰治。 反而是和太宰治结下了血海深仇的蓝波幸灾乐祸地快跑了几步,准备近距离围观仇人受难的悲惨模样。 然而也不知道该是报应还是乐极生悲,迫不及待想要看太宰糗样的蓝波正撒着欢欢快地跑着,丝毫没注意到地上的石头,被绊了个狗吃屎。 和他头发容量严重不符的十年后火|箭|炮就这么从他那疑似异次元空间的发间被甩出了,向着月见里月见发|射而去。 中原中也是最先意识到这发毫无预兆的火|箭|炮的。 “喂,月见——!”他伸出手去,揽住了黑发少女的腰身,准备用重力操控火|箭|炮停止的同时也带她离开这个被击中的位置。 空气中的气流随着异能力的汇集发出隐隐的震颤,褚发青年抬头看向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火|箭|炮,刚要使用异能,却没想到下一秒他对重力的操控就彻底消失了。 那就好像突然断电的灯泡,中原中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 ——艹,太宰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十年后火|箭|炮把中原中也和月见里月见两个人都罩了进去。 在场众人:“……” 森鸥外露出微笑:“能否为我们解释一下你刚才的动作呢,太宰君?” 他可是看到了太宰治刚才的举动呢。 “唔。”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刚要说话,就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换过来了。”带着苦恼的一声叹气。 紫色的烟雾散开,露出了说话女人的真容。 鸦羽一样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黑发的女人穿着一条暗红色的长裙,脖颈上是一条同色的红色围巾,肩膀上披着的却是一件黑色的风衣,说话时黝黑却明亮的双眸微微转动着,宛如一朵盛开在黑夜的红色玫瑰。 在看清她穿着的一瞬间,所有人清一色地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笑容不变的森鸥外。 这个穿衣风格,是不是有点眼熟…… 敏锐的觉察到了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紫色烟雾散尽的月见里月见这才施施然地先整理了自己一番,待确认了自己的形象完好后,她这才向着在场的众人露出了充斥着虚假味道的礼节性笑容:“见到老熟人了呢。”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这个笑容也有点眼熟…… 话音才落,月见里月见正要继续寒暄两句,眼角余光却骤然扫到了另一边某个熟悉的褚色身影。 咔擦一声,优雅大方的月见里首领脸上温和的笑容彻底龟裂,取而代之的是猛地飞起的一脚:“中原中也你这个王八蛋,两面三刀,面目可憎,限制我的人生自由就算了,还让人监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作话先不说了,明天来补上 总之中也出场了,接下来基本上都是中也only了 感谢在2020-04-29 23:56:53~2020-05-10 03:3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鸟 140瓶;22983060、加更暴富、喵女是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