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图》 第1章 三分天注定 1 白情匆匆和女友订婚,赶上第二天的飞机又出了国。丽梅的闺蜜都忍不住发问:“白情这样的男人的确很优秀,可是,他真的适合你吗?” 丽梅没说什么,只回以浅浅一笑。 事业越做越大,白情越来越忙。 只是白情跟她说过,“不要拿我的工作和你自己比较,这样很傻。我从来没觉得这世上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了。” 白情是个孤儿,年少时还是个小流氓! 那是中学生涯的最后一年丽梅和白情才“碰撞”到的一个班里。而两个人的开始几乎是电视剧和小说里的老套路了,从欺负上,到喜欢上。 白情欺负她,因为她是班上的国文课代表,是个老爱抓着“收作业”不放的国文课代表,当时白情烦透了。 后来白情趁放学带着几个跟班的哥们把丽梅给拦在了回家的路上,并“修理”了一顿。无非就是强行把人家的自行车挑了链子,用小刀扎破轮胎放了气。当时丽梅硬是一声不吭,只红着眼睛把自行车推走。 她那娇小而坚毅的样子,映在白情眼底平静的波色中,心下却为之狠狠的颤了颤。 哭一场闹一场叫上家长又或报告老师,也许白情是会迅速收手的。 再后来,被安排到了上下位,更是方便了白情对她的欺负。 他在后面,会刻意用脚在她的椅子下“打节奏”,尽可能的让她无法专心学习。每每丽梅都会把椅子拉到最前,却还是无奈于白情的大长腿。 白情还会用纸片画一坨屎又或者画一只乌龟,然后静悄悄的贴在丽梅的后背上。更甚有时候恶劣到,会剪她头发! 当丽梅一次又一次地用那双红润中透着怨恨的眼睛瞪着他时,白情总会有一小瞬间的滞静。次数多了,就上瘾了,谁让女孩的眼睛特好看呢。 很快,白情彻底改变了这种思想。 白情因为犯了事被叫到办公室,到了办公室,班主任却不在,这挨训的还要老老实实等着。后不久,丽梅捧着厚厚一沓作业本进来。丽梅的视野习惯在一条低垂的直线上,这跟她孤僻的性格有关。 丽梅没发现办公室另一边上站着的白情,只想着交了作业就赶紧出去,却还是被国文老师给叫住了。丽梅心底紧紧的。 作业本收不完,每次都收不完,每次都挨骂,课代表真的不好当! 对于丽梅被老师训,白情相当意外,甚至惊喜。只是,当丽梅转身出去的那一瞬间,红着的眼睛,在委屈中透着小小的坚强,这种无数遍见过的画面,却第一次酸酸的在白情的心底下雕刻成深印! 原来,这一切都作用于无形中养成的专属感。只见不得她因为其他人其他事而红了眼睛,那对漂亮的眼睛。 如果有一天老是欺负你的人,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他肯定是在某一瞬间领悟到了某些藏在心底等待被发现的事情。 对于白情的转变,丽梅心存感激,总该是少了一件麻烦。可惜这样想便天真了些。 白情用各种手段帮丽梅完成了此后每次作业百分百的上交率,却以此要求她一日三餐陪吃,为此还遣散了自己那帮成日跟班的哥们。 拒绝无奈,硬着头皮顺了。 时间久了吃饭真的就吃出了感情,女孩渐渐从自我孤立的世界里走出来。看着时机成熟,白情却选了个不恰当的日子告白。 丽梅抿着一抹娇俏的笑容,开出了条件:三天后月考,要是白情能考出个满分作文,她就答应做他女朋友。 撸了天,这显然是在为难。可白情自是从小就有一股狂妄自大的痞子性,也就一口应了下来。 哪来的神奇力量,尽管到毕业的时候也没考出个满分作文来,但他变得优秀了。 嗯,他比她还优秀,在当时看来是大家短短一年里见证着的奇迹,尽管奇迹背后的小故事无人知晓。 拿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丽梅打算自己主动点,其实心里也慌,白情成绩比自己好太多了,从此以后会不会人各一方。白情却先开口说:“真的挺可惜的,高考的作文成绩离满分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丽梅变得着急,很想赶紧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无论你考了多少分都没关系,我都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白情又说:“要不……要不你就降低一下要求吧,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差的那三分就算了。” 白情的话音刚落丽梅就抱了过去,弯成月牙状的双眉下笑出了泪珠儿来。 丽梅很快担心起今后彼此的去向,忙问白情考到哪里。白情不说话,丽梅松开怀抱看着他秀气认真的脸,心底下紧紧的。 白情缓缓的把藏在身后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 一模一样的,和她的一模一样的! 丽梅抢过白情的录取通知书,仔细的和自己的对比着,直至看到了同一个校名,才放心的大哭起来。 白情有些傲娇的抿抿唇,伸过手去,第一次给眼前的这女孩擦眼泪。 白情的双眼也有点儿泛红,因为他赌了一把。谁也不知道此前他的所有志愿都换成了她的第一志愿! 他相信她,终究也赢得漂亮。 十年后的当下,等白情从国外归来,便是丽梅穿上婚纱的时候。只是,白情的这一躺出国之行,要上半年的时间。 丽梅憧憬着,并等待着。 “听说白情在国外有了新欢。”热衷八卦的闺密又说。照常是一般女人听到这话肯定会发飙。 时间过得很慢,但期待的日子还是等到了。 白情就要回国了,闺蜜又说:“丽梅,你真的打算嫁给他了?再好好考虑吧。” 丽梅知道,这话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白情在所有人的眼里,是工作高于一切的“杰出代表人物”!这样的男人真的可以托付终生吗? 今天丽梅早早的来到了机场大厅候着,她身穿刚过膝盖的白色轻纱裙。这是白情给她买的第一条裙子,好在身材一直都有保持着,人儿还是十足一个学生妹,漂亮的学生妹,只是没了当年的青涩。当年第一次穿上这裙子的时候白情就说,茫茫人海中我只要一眼,就能认出你。 现在没有茫茫人海,可丽梅就想着要验证一下,所以,她站在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 客机即将降落,机场大厅里正播报着白情所在的航班号飞行情况。丽梅紧揣着小手,她仿佛能感受到了白情与自己拉得越来越近的心跳。 客机上,坐在头等舱里的白情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时不时将其打开犹生怕里面静静躺着的钻石项链会无端丢了一样。 激动,兴奋,喜悦,紧张,迫不及待,是白情正隐着的所有情绪。俊俏如刀削的脸庞,英挺的剑眉,沉稳的眼神,一切都柔在机窗外照进来的浅浅白光中。 客机一沉,要降落了,白情的耳朵有点生痛。 客机顺着长长的跑道前行,起落架下的轮子才刚要接触到地面的刹那间,机头突然向上倾起,竟像一只蓄力起飞的巨鹰冲向了天空,最后直接越过了机场,越飞越高…… 此时机舱内一片躁动,恐慌和疑惑的声音杂乱交织。 机场方面已经拉响了警报,警方乃至军方迅速采取了救援行动,新闻在事件发生的十分钟后播出,xxx航班被潜伏在普通乘客中的恐怖分子劫持! 恐怖分子控制了驾驶舱,随后紧接着袭至客舱。乘客们得知自身面临的危险情况后,全都惊慌失色,哑口于真枪实弹前。 现在飞机要飞往哪里还是未知,再看恐怖分子的表现,异常平静,劫机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 得知白情所在的航班被恐怖分子劫持之后,丽梅硬生生的咽着眼泪没让自己当众哭出来,就像一个被抛弃在茫茫人海中的小孩子那样无助,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方寸。 白情紧紧揣着手中的盒子,他害怕,比谁都要害怕,害怕万一以后那个女人没了自己,还怎么活? 害怕之余也后悔,回头想想,相伴十年之余,“我爱你”这三个字好像还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而庆幸的是,一直以来白情都在对她做着“我爱你”的事情,朝着一个护她一生周全给她一世幸福的方向奔去。眼看牢靠的幸福将至,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事件发生四小时后,官方放出了最新消息,劫持救援行动失败,xxx航班坠机大海! 得知这噩耗,有人失声痛哭,有人直接昏阙,有人愤怒要官方给出说法,一时间整个世界都躁动了。 后续救援还在进行…… 第二天紧至而来的最终救援消息尘埃落定,幸存者只有三人,其中还包括了一名恐怖分子。 七天后,丽梅在家里,在墙镜前,穿上了美丽的婚纱,脖子上戴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项链半透明的心形坠里悬着极细极精致的“三分”二字。 当年差的三分,现在补上了。 这条项链是最终救援消息出来后的第三天认领回来的。白情是生是死不知,成为了事件失踪名单者之一。但谁都认为,失踪者尸沉大海成为了最大可能。 但至少也发生了奇迹不是,白情的公文包一直在海面上飘着,总在救援艇周边飘着,就像一个求救的幸存者,最后被捞起,成了遗物。 公文包里有白情的护照等证件和零散的一些文件,还有一只精致的项链盒子。 一个月后,沿海岸一个以捕鱼为生的村落里,一户善良人家中,简单却宽亮的屋子里,床上躺着一个面容安详却一直沉睡着的年轻男子。 憨厚老实的老渔民显得担忧,这年轻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呢,该是过惯了好日子的胚怎就在海边上飘着呢? 都救回来一个月了呢,怎就还不醒过来? 奈何渔村自身跟不上时代的社会条件,这不知来龙去脉的睡美男老渔民只好放着自家疗养了,既然命大没有丧生大海,且相信终有一天会苏醒过来的。 ************************************************************************************** 听说,这是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坐标的渔村…… 【此文写给青春里的huanglimei同学】 第2章 蛮氏生子 2 “求你们别打了……” 娇小的女人儿挺着个大肚子,哭的多凄惨! “得了得了,都住手吧!” 被打的人已经晕过去了。 “这孙子该不会给我们打死了?!” “死了的算便宜他,死了就怪不得我们把他女人给卖到妓馆去!” “怎可?这女的有着身孕呢?!” 如尸体般横躺在地上的年轻男子,长发素衣,有些脏乱。但就面相来看,勾勒出来的五官倒是显得清朗俊秀,眉宇间折射、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气质。到底很难想象他是一个嗜赌成性的瘾君子。 赌场的人上门来追债,可这家伙穷的都揭不开锅,哪来的钱拿去还给人家啊!家中搁置的物件更是分文不值,仅有一个相伴于身边才年满十六却已挺着大肚子将要临产的小稚妻子。 “这肚子看着也要生了,等生了以后,弟兄们几个拿她来爽一把,再卖了!”说着,赌场的人笑着扬长离开。 跪在地上的小女人,哭得眼鼻通红,刷刷的落泪,心里极度悲痛。就算夫君没被打死,恐怕自己也会被卖出去,要不是此前一直以肚子里的亲骨肉相哀求,夫君早就这么做了。 这可怜的女人只被人唤作蛮氏,没有名字,一年前才嫁到这白家。本来白家家境还算殷实,可是公公去世之后,本应顶起家中栋梁之责的夫君,却成日出没在赌场,不到半年的光景,便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 而日前所住的简陋小屋,亦是不久前才搬过来的,白家宅邸早被赌场的人收了去。 蛮氏虽恨夫君,可眼下见他被打的惨痛,心里也是不忍,虽然有一瞬间动过留他就这样死去的念头,可还是照着妻子应守的本分,挺着大肚子艰难的将他拖扶上床去,好生照料。 静静看着生得秀气俊朗的夫君,蛮氏又是一把眼泪。再垂眸看看自己的大肚子,抬起颤抖的小手抚摸几下,心里钻痛。 生了这孩子之后,恐怕还是难逃被卖的命运,要么是自家的夫君,要么是赌场那边的人。 蛮氏悉心照料了三日,夫君还没有醒过来,开始担心起来,想着该不该出去叫大夫来瞧瞧。可是一想到家里没有钱,谁还愿意来看病啊?更何况,夫君的名声在这镇上很不好听。人们都说,白家白家,结果还真是败了家。 傍晚时分,蛮氏端着碗稀米汤来到夫君床前,正要喂他之时,身子突感不适,下体传来阵阵沉痛。 意识到自己要生了,蛮氏一下子慌了神。蛮氏放下碗米汤后,再也动不得了,只能倚着床边坐在地上,紧咬着透红的小嘴唇,清丽的小脸蛋,一瞬间爬满了痛苦。 “相公……” 在这世上,在这时候,“相公”是自己唯一还可以叫唤的人,可怜,他不省人事。 “相公……我好痛……”蛮氏深深的闭上眼睛,泪珠儿一下子渗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这时候,躺在床上的男子,指尖微颤了一下。 男子的呼吸开始变得急速起来,脑袋左一侧右一侧生硬的摆动着,双手拳头揣紧,如同噩梦惊醒前夕。 “丽梅!” 屋子里突然传开一个浑厚沉澈的声音,蛮氏顿顿睁开眼睛,颤颤的回头看去,只见惊坐在床上满头是汗的夫君,双目透着深邃的恐慌。 “相公……”蛮氏发出一丝软弱无力轻颤颤的声音。 白情脑子里还是坠机大海时惊心动魄的那一瞬间,翻天倒地,强大的晃动和冲击力仿佛此时此刻还能真切的感受到。 白情急急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沉稳住自己的情绪。再次睁眼,目光快速扫了一遍可及之处,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些古怪,自己的衣着也是。 不管,只要还活着便好。太放不下,那种从此阴阳两隔的感觉最让他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那个女人儿。 待白情正要下床,却发现床边下竟倚坐着一个女孩,年纪轻轻。细看女孩,隆着大肚子,胯下地上湿漉漉的一片。女孩正侧过脸来痛苦的看着他。 “相公……”蛮氏又难耐的轻颤一声。 白情莫名恍惚,急急跳下床去冲出门外,顿住,眼前都是什么景象! “相公……我好痛……”屋里又传来了女孩的声音,参杂着恐慌。白情用双手狠狠捶打自己的脑袋,这里是哪里…… 白情跑回去,抄起床上的被单在空气中腾了腾立即垫在蛮氏的胯下。 “你现在用力!”白情丢下一句话迅速转身走开。 尽管蛮氏正经受着分娩的疼痛,却还是不禁愣了神,夫君他…… 渐渐的,白情一边开始被各种陌生的记忆充斥着,一边顺着自己已有的意识技能去做现在该做的事,烧水,取剪刀利器,做消毒,各种…… 半个时辰不到,蛮氏总算顺利产下了一男婴。只是婴儿竟不哭啼,白情心里一紧。 旋即,疲软的蛮氏只见夫君在吸吻孩子的嘴巴!心里乍惊,这是作甚?! 很快,白情松开了口,并吐出了一团浑浊的白水,婴儿瞬间也哇哇的开始哭啼起来。蛮氏错愕茫然,但瞧见孩子在哭,心里终究安了些许。 “孩子被羊水堵了呼吸道,现在都吸出来了,没事了,放心。”白情抱着婴儿,对蛮氏说道,但见蛮氏一脸呆懵不解。 蛮氏此际间最惊奇不过的是,夫君竟会接生。 实则白情在大学时选修过医学护理,只因心疼丽梅来月事时受苦。不过接生这神圣而庄严的活,也真没想到竟有一天会落一回自己的手上。 忙完了一切之后外面已是昏天暗地,屋里点着灯,白情独处屋子一隅,愣了愣神,忍不住轻声笑了笑,自嘲自己入戏真是快! 可这戏太玩人了,在这个不明朝野的古时代,他扮演的角色是嗜赌成性的废人一个,打算卖掉妻子换取钱财的烂人一个。可不知是否上天瞎了眼,这烂人何德何能还有了当爹的资格。 白情心底沉甸甸的,接受不了这个时代同叫白情的这烂人撂下给自己的一切,妻子,孩子,赌债…… 笑了几声,白情竟然颤颤的哭了。 男人哽咽的声音在角落里生起。那边床上躺着的蛮氏听闻,轻轻的移了下孩子的位置,便缓缓翻过身去,目光寻见背着自己蹲坐在角落里的夫君。 男子汉大丈夫,当流血不流泪。夫君怎么哭了?三日前被赌场的人拳脚相加都没哭呢! 良久,白情双手捂住脸,擦了擦眼泪,便转过头去,透着忽明忽暗的灯火朝床那边看了眼,随之站起无声息的走出了屋子。 屋外有一口井,井底倒映着天上亮堂堂的弯月儿。 看着底下幽静的井水,白情心想,自己的躯体估计早沉大海里了,那种情况,幸存的概率该多渺茫。 他还怎么回去?他的丽梅怎么办?这隔着几世几个时空?又何异于死亡,何异于阴阳相隔? 忽而,迷失于夜色中的眸光里闪过一道阴冷,白情想到了自杀! 顺着这口井坠下去也许能沉回同一片海,就算得不到重生,总归让自己的灵魂回到那个时空,守护那个女人儿一辈子。 白情已经站在了井口上,正要往前踏空之时,屋里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啼声。这哭声让他顿感无力,无力往前踏空一步。最后眉头狠狠一皱,吐了口气退回到地上去。 怎叫他忍心一个刚生下孩子的女孩儿就被卖到妓馆去?怎叫他忍心一个孩子刚出生就要被遗弃于人世间? 丽梅会原谅这种灵魂吗? 白情抬眸,对着残月目色一凛,心里暗下决定,就算要死也不是现在。 白情愣了愣神随即转身回了屋。 “相公?”蛮氏见夫君回来,便轻唤一声,可惜这软绵绵的一声究竟被孩子的哭啼声覆盖了过去。 “你好好休息,孩子我来哄着。”白情说着,弯下腰轻轻伸手去将躺在床里面的小宝宝抱起。 夫君矫健的上半身覆盖了自己胸前并向下压来时,蛮氏一阵心紧,待把孩子抱离,蛮氏眼眸里顿隐泪花儿。 “相公……”蛮氏含着浅浅的哽咽声开了口。 听闻,白情心底狠狠的抽搐了一番,良久才不落边际“嗯?”的应了一声。 “相公,能不能别把我卖了?我能好生照养好我们的孩子,我还能在镇上作坊做活,相公……求求你不要把我卖了……” 听着,不知觉中孩子停止了哭啼,屋里静悄悄,蛮氏话里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撞击着白情的心门。 白情不露声色的哽咽了一下,随着说道:“你放心,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背着灯火光立在自己身前的夫君,是如此陌生。这还是此前成日逼骂自己赶紧把孩子生了好卖出去换钱的那个夫君吗? 她的夫君只知道赌钱,她的夫君只知道发脾气,她的夫君从来不知道怎么去关心一个人,她的夫君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 近在眼前,逆在忽明忽暗的灯火光里,此时夫君让人好生心暖。 “相公不是在骗我?” 白情顿了顿,认真说:“我不骗你。” 一眨眼,蛮氏竟忍不住哭了。听着母亲这断断续续的哭声,白情怀中抱着的小宝宝一对大眼睛明晃晃的,一下子也跟着哇哇哭啼起来。 第3章 米铺做工 3 折腾到大半夜,小宝宝才消停下来。 床上多了个小宝宝,再加上白情现在这情况,更不可能会和蛮氏共床而眠。白情轻声说着让蛮氏快睡,自己就转身走开。 “相公,你要去哪里?”躺在床上的蛮氏担心的抬起脑袋来,紧着双眉,看着要走的夫君。 “我去灶房睡。” 说那灶房,也只是和寝房这边隔着一块从梁上挂下来的麻布的地儿罢。 夫君的身影都在眼前消失了许久,蛮氏才含着眼泪浅浅的说:“委屈你了,相公……” 蛮氏想不明白,夫君性行为何会突然如此转变? 蛮氏虽见识不广,可也知道些人伦常纲,困惑了一阵子后,最后断然认为夫君的突然转变,该是得益于孩子的降世。 想想自己要生之时,夫君多担心的模样,多紧张的模样。夫君重视这孩子,而母凭子贵,想必也是夫君轻易应承下不再把自己卖了的因由吧。再然,自己能为白家添得一男丁,也甚是喜幸。想到这里,蛮氏才缓缓的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灶房那边,白情在靠柴堆边上的空地儿铺了些软质柴草,躺下勉强睡去。 翌日天还没亮开,外面公鸡打鸣,白情隐约闻声迷糊睁开了眼,却见自己身上盖着布毡子,旧旧的,还打着补丁。 “相公,醒了?”灶头边传来丝丝柔柔的女声。蛮氏正在灶头那儿烧火,下了仅剩的米粮熬些粥。 白情顿愣愣的,花了好些时间才缓过神来,再次生硬的接受自己魂穿这事实,终归不是一场梦。白情爬起来,站出一边拍了拍衣服上粘住的柴草沫。 “你怎么起来这么早?”白情心生怜悯,小小年纪的女孩儿。知道她是在做早餐,于是便走过去,“这些还是让我来做吧,你回去床上好好躺着休息,养好身体要紧。” 蛮氏倒是惊讶,错愕了一番之后才忙道:“怎可?相公,这些不该你来做的!” 才这么说着,也是奇怪,蛮氏突然觉得头有些沉,晃晃的脚跟就有些站不稳了,定是因昨天才临盘生产,身子极虚所致。 白情不再多说,抓紧扶着蛮氏回到寝房,这时候小宝宝竟然也醒过来了,睁大着滴溜溜的圆眼睛看着爹娘。 蛮氏看得心头一暖,只待转眼瞧了瞧身边的夫君,只见他眉色沉重。晓得心头有几许忧忡,只觉有些奇怪但不敢多问,只要他不离弃身边,蛮氏总归是凭着人妻本分温顺听话便是了。 白情没什么济世情怀,也没曾有过什么牺牲自我的伟大理念,一直以来心里的奔头只有丽梅这个女人儿。只是如今参着一份别人的记忆,真实存在着的人物关系,这些根本无法抛之脑后从而做到置之不理。要是真能做到,昨晚也早就跳井自杀了去。 随后蛮氏陪着小宝宝,白情在灶房那边忙活。 仅有的一些米粮都下了锅,熬出粥来后都不够装满两碗子,白情顿时心寒起来。蛮氏才刚生子,身体虚的很,没些营养的吃怎么好? 先过了这顿,待后再想想办法才行。 白情端着两碗稀粥来到床榻前,“熬好了,趁热先喝了。” 深秋时分,大清早的,气温低凉。 蛮氏缓缓爬起坐在床边,接过夫君手中端着的那一碗相对浅少的稀粥,有些拘谨的的小喝起来。 喝了没几口,蛮氏见夫君一直立在她的面前,静静的看着她,自己却不曾动一口。 “相公怎么不喝粥?” “我就不喝了,这碗也是给你的。”白情看了眼自己手中端着的那碗稀粥,说道。 蛮氏大惊失色,“相公怎可这样?!我不能喝你的粥啊!” 白情心底也颤了颤,倒是被蛮氏的表现给吓到了,这不过是一碗稀粥而已。 “没什么不可的,”白情转眼看了看床里躺着的小宝宝,再说,“你喝了,就当是为了宝宝着想。” 宝宝?蛮氏可从来没听说过这名词,既疑惑又讶异。 “就当是为了孩子着想。”白情愣了愣才知自己误了口说了现代的话,于是补充说。 蛮氏生俏清丽的小脸蛋上还布着些茫然,不过很快也明白过来了夫君这话,知道自己待会还要哺乳孩子,顿时脸色绯红起来,亦应了下来,羞赧的说道:“谢谢相公……” 实则蛮氏也看出了夫君的心思,随后又道:“相公放心,正午后我再到镇上作坊陈娘那里借些钱买些米回来。陈娘很好说话的,往日里我都是在她那儿做工。” 白情凭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更知蛮氏此前在那陈娘作坊里做工得来的钱都被自家丈夫抢了去输在赌场里了。 “别,这些你不用操心,我想想办法解决,你安心在家坐月子就行了。”白情说道。虽这么说,实则自己还没出去过外面,更不知道怎么去弄些钱买回米粮。凭着那些让人痛恶的记忆,在这古时代里,恐怕熟悉的也只是赌钱罢了。 蛮氏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许久才回过味来,心底颤颤的,紧紧的。夫君此时的好,是自己作过最美的梦都不能比拟的。蛮氏一下子又湿了眼眶。 天空是浅灰色的,外面秋风萧瑟,但也不至于说冷,给人更多的是忧郁的凉。 白情第一次出去,循着挣钱觅食的心思。听蛮氏说的镇上镇上,这下来到镇城门下,抬头看去那高挂着的牌匾,赫然写着“来水镇”三字。 白情收了收心,行入城门,恰逢里面也走出来几个结群而行的汉子,鲁鲁莽莽的性情面相,但精神颓靡,足似一晚上没睡过的人。擦肩而过时,白情只觉这帮人熟悉着。愣怔在门下思忖半会,待回头看去那些个汉子已经走远。 镇上热闹非凡,店铺林立,集市广张,人来人往,货车亦是络绎不绝。 看着这般繁荣的古代景象,白情起了好奇心一时半会便逛了好几条街,但想到还在家中等着的一大一小后,很快便收了心。 路过一家大型米铺时,白情忍不住顿足,翘首望去便看见了“招工”两字样写在店门外的牌坊上。 白情行进米铺,一个小二模样的小伙子迎过来哈腰问道:“客官是想买些什么米回去呢?” “请问这里招工是吗?” 小伙子愣怔,打量着白情,这口音话语听着怪怪的。但听见问的是招工之事,小伙子立即不给好脸色看了。“招满了招满了,你到别处看看吧!” 可白情看着这米铺很大,看铺的人只得这小伙子一个,心想应该还在招人,只怕眼前这小伙子也是一打工的,不想别人跟自己争饭碗罢。 但白情也不好死皮赖脸,只好作离开的打算,正要转身出去,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浑沉的声音:“什么事?不是来买米的?” 闻言,小伙子旋即回头打招呼:“掌柜老爷好。”这反应之娴熟,仿佛眼前的已是常事。 听闻是掌柜,白情也转过身去。真正的店老板在此,白情打算再问问招工的事情。 “你是来找工做活的吧?”白情方才转过身来,掌柜便问。 掌柜是个精明的老头子,多少能从他那对炯然明目中看出。 “是的,铺里还招工吗?”白情问道。 “招,当然招,但看你面相白净不像是做苦力的呢!” 听到这话,那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记忆转瞬爬满了脑子。本就一小地主家的公子,衣食无忧,就算败家之后,也常常是欺压只有十六岁的小妻子做活,自己只管吃喝赌乐,哪曾做过什么苦力活儿。 白情看了一眼边上颇显羞愧的小伙子,然后朝老掌柜投来诚恳的目光,“我可以做苦力活的。” 眼下为了蛮氏和刚出生的小宝宝,白情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再说继续莽然在外边寻觅,也说不定能找到什么体面的工作,毕竟这是古代,一切都不尽熟悉,他必须放下现代的精英身段。 老掌柜表情淡然,“那好,今日开工还是等着明天日?” “现在。现在可以吗?”白情想了想,还有个重要的问题要问,“工钱是怎么结算的?” “现在开工可以,至于工钱,搬运工的每日一结,如只做半日,则给十文钱,做满一日,则给三十文钱。” 白情不是很懂这古代的钱币单位,大概只知要好几百文钱才能换一两银子。 “我现在开工能拿多少?” 老掌柜看着天色还早,而且也才开工没够一个时辰,再看白情一表人才的模样,估计是落难了才迫不得已找苦力工做,于是大方说道:“我给足你三十文钱!” 白情心底高兴,也有些意外。 米铺这儿的苦力工实则就是扛袋米,一方从镇上中转站运至米铺仓库,一方从米铺仓库搬运至镇上下大订单的大户人家,包括官府。 白情做的是从中转站搬运到米铺仓库的路线。每一袋米都很沉,白情刚开始扛之时相当吃力,等慢慢摸准了着力点和支撑动作,也就轻松了许些,但还是相当容易犯累。 和白情做搬运的还有好些健壮有力的大汉,他们一个个光着膀子,古铜黝黑的肤色,渗着大汗,白情看着只敢心生敬畏。可白情在这些壮汉眼里,倒是有些像笑话了,总远远落在后面。 但听说和自己领着同等的工钱后,壮汉们不服气了,人来的迟,工又做的不足,凭什么领等份的工钱! 白情很快便遭到了排挤,除了一个“熟人”外。 那人叫刘痞,“白情”的赌友。 “白兄弟,今晚有没有兴趣来赌坊做一把?”刘痞扛着袋米落下队伍,等上白情就问。 白情愣怔,随即拒绝了。 “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戒了?听说你被赌坊的人打了,没什么大碍吧?”刘痞这话似是担心,实则是想诱导白情给他在赌坊里做个伴。 “戒了。”白情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应道。 “那你欠赌坊的钱怎么还?靠这苦力工吗?不实在啊!欠了那么多……”见白情无动于衷,刘痞又说,“再说你来这做工算什么事,你的小妻子呢?她不在作坊给你挣钱?孩子生了吗,我看着挺漂亮的一个女人,卖到妓馆去肯定得不少钱!” 第4章 掌柜施恩 4 听到刘痞这话,白情心里尽然很不舒服,但也不好说对方什么,随之不再搭理便是。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白情吱个声,到底也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思,刘痞顿然无趣,于是先了一步赶上去,又剩的白情自己一个人落在最后面。 一个上午下来,人终是累的酸软。 晌午,做工的都在米铺大后院里吃饭,酱肉饭,馒头配青菜汤。在众人面前,白情领了馒头趁着口渴一口气把青菜汤喝干后,不随大伙一起在院落里坐着,却朝那正要离开后院的掌柜老爷快步追去。顿时一双双厌恶鄙弃的眼神投射过去,不少以为这是在倒搞关系呢,难怪来得迟做得少也照样能领着同等的份子工钱。 白情跟着老掌柜走出去后,大伙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论起来。其中刘痞最知白情,于是趁着这时势跟众人把白情透了个底。 “原来那小子就是白家那败家子啊!”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晦气!” “不行,不能让那小子同我们一起做工,等会跟掌柜老爷说说看,能不能把他给退了,要他不走,我们就走!” 好几个人大声应着好,可也有些人犹豫着没做声,终究是想,在这里踏踏实实的扛袋米也有些时日了,因为一个烂人就离开了不值,再说,到别处还不知能不能找到比米铺这里更好的工活呢。 “恐怕掌柜老爷也不知道那小子的底细,要是知道,肯定也不会这样。尽然看着仪表堂堂,可都是唏嘘人的相貌。” “对,尽快让掌柜老爷知道才得!” 谈到此,更中人心,大伙纷纷响应。 随后又有人问起,问的正是刘痞。 “话说你和白情是什么关系?” 这下刘痞哑口,心想不能同大伙说出来,万一自己也遭到嫌隙呢? “我呀,以前在赌坊里同那小子碰过几次面,比你们更知解他一些罢了。”刘痞绝口不提自己误人子弟的事,也怎可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把白情引入歧途的始作者。 谈及赌坊,大伙兴起趣味,话题便渐渐偏移,刘痞师心大发步步诱导,说得赌坊里赢钱的事儿就跟在田地里挖着黄金一样馋眼球。 说着笑着氛围如此欢好,说不定这些人里,又会有下一个“白情”呢! “你有事?”老掌柜在转阁处停下了脚步,侧过脸去问白情。 现在是吃饭时间,随后还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一个时辰也就两小时,这对白情来说足够了,这时候叫不得蛮氏母子在家中挨饿,只想着和老掌柜说说,看能不能先付一半工钱,让他买些吃的抓紧回去。 知了情,老掌柜不冷不淡的说:“不如你先从我这拿些米回去,我从你工钱里扣。” 白情不知这米怎么卖,他一整天的工钱又够买多少。 也没等白情多问,老掌柜行到铺面,随便指了一大袋米便对白情说:“这袋米你就扛回去吧。” 白情心中震震,愣了愣,忙问:“这袋米多少钱?我的工钱够扣吗?” “自然不够,这可是你一个月的工钱。” 听着这话就有点意味深长,这米铺老掌柜是看中自己那一点?竟有打算留他白情在这里做工一个月,毕竟和大伙相比他白情实在做得不足量。 “你先把米扛回去吧,路该不远,足够你回来才继续开工。”老掌柜说着便挥了挥手。 话里,这老掌柜似是了解白情。 “多谢了!”白情有些激动,并向老掌柜作揖。收了手,白情才愣愣知觉,自己的言行举止多了几分古味。这个时代的记忆,这个时代的身体,免不了用这个时代的方式去做一些表达。所以白情也不觉得古怪。 谢过老掌柜之后,白情扛起指定的那一袋大米,匆匆离开米铺,走出了城门就往家的方向赶去。 本来白家府邸也是在城中,白情脑海里偶然翻翻那份不堪的记忆,也只有觉得可惜了罢。 见夫君扛着一大袋米回来,蛮氏实在惊愕,只一个早上的功夫,从哪弄来的这大袋米,用钱买,又哪来的这么多钱?! “相公,这是……”有些生急的蛮氏怯怯的走上前。 白情浅然一笑,那剑眉星目,稍稍这么舒展开来,看得蛮氏仿佛正熬着的冬日里忽然遇见了春天一般,心底生得一份暖和,而清秀的小脸蛋上,竟也多了一份绯红。恰似少女情窦初开。 夫君从来没笑得像现在这样好看…… “我在城镇里的一家米铺找了份工做,米铺老板人好,让我先赊着把这袋米扛回来,再一点一点从往后的工钱里扣。” 听了夫君这话,蛮氏脸上顿时喜悦,“真的吗?!真好!” 看着眼前的小人儿高兴起来,甜甜的模样,白情心里似缓缓流淌着一条小溪的水,再也没了先前的阻塞不畅。 可看着,究竟也有几分怜惜,蛮氏小小年纪就当了母亲…… 白情把米放好,让蛮氏回床上躺着别四下走动,落得什么后遗症可不好。 隔着一块布,灶房那边悉悉索索作响着,蛮氏紧着心静静的竖着耳朵去听,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声音。 挨在床里头的小宝宝乖得很,只偶尔一双肥嘟嘟的小手在空气中扑抓着,时不时的撅起嫩嫩的小嘴巴,自个儿玩乐的开心。 不经意,蛮氏不忍轻轻的哼叫了一声,头皮里发出浅浅的痛疼,转过脸看去,只见小宝宝在扯自己的头发。 “小宝,乖,别扯娘的头发。” 温柔的声音从隔着布那边闯过来,白情听得嘴角微微一弯。 “乖,听娘的话,别扯娘头发了。” 小宝宝一点儿也不听话,非得蛮氏把他那肥嘟嘟的小手从自己的长发上轻轻扯脱开。 看着儿子睁得圆圆的大眼睛,小愣怔的模样,可爱极了。 蛮氏宽心笑笑,转而渐渐想起昨天自己生产的时候,夫君着急的样子。 夫君还喊儿子做“宝宝”,当时是有些懵懂。可今朝早上蛮氏却把这好听的名字反复在心里酝酿着,想着该是夫君一早就替儿子起好了的名字,甚是欢喜。细细念着,可又觉得有点别异,于是自作主张,唤儿子白小宝。 这下蛮氏又浅浅一笑,越发觉得白小宝这名字好听。 “在笑什么?” 闻声,蛮氏和小宝宝同时侧过脸去,她看着的是自己的夫君,宝宝看着的是自己的爹爹,可那都一样可爱的愣愣模样,真真让人喜欢忍不住要倾其所有的去疼爱。 “先起来吃点。” 蛮氏乖乖的起来,只觉得奇怪,粥这么快就熬好了?待看见夫君手中端着碗里奶浆模样的黏糊东西,立问:“这是什么?!” “馒头浆。”白情浅笑说。 蛮氏愣愣的看着所谓的馒头浆许久,才觉醒这碗里的浆是用馒头和沸水煮开而成的。于是又问道:“这馒头是哪儿来的?” “米铺开饭,我特意多拿了几个。”实则,白情并没有拿多,只拿了自己的那一份,而现在,他先前喝的那碗青菜汤也快抵不住饥饿了。 馒头至少要比净熬的粥要多很多糖份,所以白情才想到要给蛮氏做这个。虽然这个对于坐月子的女人来说补充不到什么营养,可是,白情他会想办法的。再说,打死工,不是他本质里愿意做的事情。 等蛮氏把馒头浆喝了,白情遂问:“你给孩子哺乳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白情问的很自然自在,尽然也问的相对委婉了。 这不,蛮氏一瞬就红了脸,原本清丽的小脸蛋儿,多了几分娇俏羞赧。蛮氏知道夫君是在问自己有没有奶喂小宝宝呢! “没有不妥当的地方,相公不用担心。” 白情点点头,要是蛮氏没奶哺乳,到时候他真会多拿几个馒头,一起煮开熬成浆,这样好歹小宝宝也能吃着点。 白情连吃了两大碗饭和一碗粥才给填饱了肚子,没菜没油水,自然吃的不好。可要好吃好喝好住,也是急不得的事情。他需要多熟悉多考察一段时间,总然在这古代,机会该是更容易创造些。 随后便要出门去回到城里,才要转身,蛮氏便喊住。白情回头望去,问蛮氏怎么了。蛮氏却欲言又止,随后便说:“相公多注意些……” 其实,蛮氏是想和他说个事儿的,只瞧见眼下夫君要急着出门去忙活,自己就不能耽阻了。 白情也看得出蛮氏似有事要和自己说,但也没多问,只浅浅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午后的时间过的相当快,开工的时候日头本已西斜,忙活了一阵子,日头就落到了山际边了,而且秋风凉,迎着一吹,就把汗给带走了。 米铺里没有晚饭开,大伙都得回自个儿家里吃。 傍晚时分,做工的大伙领了工钱就兴致盎然的离开,消失在不同的方向,有结伴而行的,鲁鲁莽莽喝笑着,只见那带头人是刘痞,白情心里难免不落得一丝阴霾。 白情被老掌柜留了下来,等大伙都散去,老掌柜便拿出一大块被纸包住的腊肉,冷冷淡淡的递给白情。 白情愣愣一怔,多少有些错愕,实在搞不懂这老掌柜为何对自己这么好。凭着脑子里的那些记忆,“白情”和这老掌柜实在也没曾有过任何瓜葛关系。且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 见白情久久不把腊肉接过去,气质硬朗的老掌柜硬是一瞪眼,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拿回去,不是给你吃的。” 第5章 取名小宝 5 不是给他吃的,那便是…… 白情转瞬有了些想法,但也没多去猜测,再说单凭现有的记忆到底也没能猜测出个所以然来。 不多言,收了老掌柜的腊肉,道了谢,便离开米铺。 白情离开之时,老掌柜双手背在跟后做出一副冷然转身的模样,可等白情走远了,老掌柜又无声息的行出来,站在铺门口翘首望去,那双深邃如秋的残年烛目,有些盈热,紧锁着一个快要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身影,随之摇头发出一声轻叹。 刚出了城门,身后就急急赶上来了一个人,白情自当谨慎,回头瞥了一眼,瞧见竟是米铺里帮看店的小伙子。 “等我,一起走好吗?”小伙子面带笑容地探问。 白情放缓脚步,舒展笑颜,却没主动说些什么。 两人一起走了好一会,许是小伙子觉得这氛围不适,于是悻然打破一路沉寂着的尴尬。 “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小伙子只是帮老掌柜看铺的,一整日下来几乎不曾与米铺里扛袋米的大伙们接触过,晌午吃饭时也不曾聚到一起,现在再听他如此问来,想必也不知眼前人就是镇上传言中的烂人白情。 “是本地人。”白情低沉应着,随之礼貌性的扯扯嘴角勾起一抹不甚自然的笑意,也问,“你呢,你是哪里人?” “咦?!你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小伙子吃惊得把那笔英挺的剑眉都拱弯了去,“我是北边上德州人。” 顺着记忆,白情对上德州这个地方才有了些知解,貌似正是今年酷夏闹旱最严重的地区之一。果然,转瞬便见小伙子神情略显黯淡忧郁。 也没等白情再问什么,小伙子平了语气黯然说道:“上德闹旱灾厉害,荒了很多地,朝廷派放下来的粮都停滞在地方官府那儿,等久了也没见发放到我们老百姓手里,很多人不得已暂时离开家乡南下谋生来了。” 又是一个可怜人,年纪轻轻的,看着和蛮氏相仿,只是眼前人生得有些健白,怎么看都不太似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你家人呢?你家人也南下来了吗?” 小伙子沉澈的黑眸子忽而变得有些浑然,目光有些躲闪。“南下的时候我们走散了。”想了想,小伙子又说,“不过没太大关系,南下之前就说好了明年春种时刻回去,现在就快入冬了,看着也快了。” 白情虽有所察觉,但并没有再多问。只是两人顺着一条村路又走了好一阵子,白情才问起小伙子目前在哪里落脚。 小伙子举目,笑然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落户,说道:“我就住在那儿。” 在镇上城里住的大多是富贵人家,但说城外散落各户,此时正炊烟袅袅,也不显得荒凉落寞,倒显得一派清幽自在。 小伙子随即问:“大哥你又住哪呢?” 白情答道:“就在附近。” “这样啊!”“如此来,明日一早我等你一齐入城可好?” 白情淡然应了。 行至小伙子住户的小道外,白情与他道别,道了别遂要迈步继续前行,却被小伙子叫住,“等等!” 小伙子嘿嘿一笑,甚是朗爽的面容,“敢问大哥姓名?往后好称呼一些。” “姓白。”白情淡然说了二字,就没有后文了,似是有顾忌之处。听后小伙子便抓紧说道,“我叫顺六,以后我就叫你白大哥可好?” “当然。” 但听着顺六这个名字,多少有点不符合小伙子自身清朗秀气的形象。 待白情又要迈步走开,顺六再说:“白大哥,今朝的事情你莫怪我,好不好?” 白情稍稍蹙眉,害得他“一家三口”差点儿吃饭都没了着落的事,怎么会不怪呢! “白大哥你相貌堂堂,又比我多几分成熟稳重之态,知你是来米铺找工做活的,我自然就担心了。米铺虽大,可替掌柜老爷看铺的就只招一个,我有幸先得之,可也怕后来的优秀者呢,你就是啦,万一掌柜老爷看中你,让你替换了我,那我怎么做?我这身板可扛不了沉甸甸的大袋米啊!”顺六顿了顿,继续说,“若要你是个长的五大三粗的,今朝早我断然不会说假话骗你走。” 且听着,白情只觉得这顺六不是简单的人物,说着大实话承认错误的同时也不忘吹捧对方,好容易让人心里平衡起来。 看着此时的白大哥神韵有些滞愣,该是在想着什么。顺六心头放不下,故作叹了口气,“哎,也是,这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白大哥,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白情面露笑意的看着顺六,没有一点介怀,说道:“那事情我没放心里去,你也不别想太多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顺六高兴,灿灿笑开,“那好那好!白大哥慢走!” 白情转身走开才没几步,顺六就收了心收了笑容,淡淡盯着白情手中拿着的纸包腊肉看,看了好一阵子,才舍得转身回屋。 顺六不傻,从掌柜老爷对待白大哥的点点滴滴中,便猜测二人的关系断然不会简单。但是如此,为何掌柜老爷不让他替代自己看铺呢,反而留他去扛袋米做苦力活。想不透,但又不能无视个种隐着的关系,所以顺六才不敢贸然轻薄白大哥,倒不如附和过去搞好关系。 顺六的这些心思实在也瞒不过白情,但白情不想理会太多。 刚进家门便听见寝房那边传来孩子的哭啼声,还有女人轻柔的哄声。 白情在灶房放好腊肉,行至寝房,遂见蛮氏坐在床上轻轻摇曳着怀中的小宝宝。 抬眸见夫君回来,蛮氏欢心浅笑,随之对小宝宝说:“小宝你爹爹回来啦,乖,不哭了。” 这话蛮氏说的最自然不过了,却在白情心底下荡起了颤颤的涟漪,同时肩上沉沉,正着重担一般。 “怎么了?”白情走过去问道。 “刚刚睡醒,睡醒就哭了,也许是见不着爹爹呢!”蛮氏羞答答的说道,稚嫩的脸色泛着红晕。 也许是生了孩子的缘故,从中竟然看得一抹娇媚,娇媚之态中若隐若现的幸福感。 孩子睡醒就哭是正常事,可蛮氏哄了好一阵儿也不见小宝宝安静下来,白情便弯腰伸手过去,“让我抱来试试。” 白情从蛮氏怀中抱起小宝宝时,手背不小心触碰到蛮氏那酥、软的胸脯,许是蛮氏太过于敏感,迅速的缩了缩身子。 白情也讪讪然,把小宝宝抱到一边哄着,避开蛮氏那既羞赧又灼热的视线。白情清楚自己的心底,装着的人是谁,尽然这一生一世再也永无交集,可那种唯一的心思,对别的女人也不会有所偏转。 虽这样,眼前人终是生的清丽娇美,年纪虽小,却有了少妇神韵,若放到现代去稍经打扮,那绝对是惊艳时代的美人儿。而是个男人,身体上如果没有一丝丝的生理反应,那定然也是假的。 不一会儿,小宝宝竟不哭啼了,反倒两眼圆睁,放着光一般呆呆的看着爹爹。 蛮氏心底惊喜,碎说道:“小宝喜爹爹,爱跟爹爹在一起。” 看着眼前人,衣衫虽朴素,可白冠束发,高挑俊美,又显得一身清逸,蛮氏也甚是喜欢,发自心底的钟意钟情。 看着看着,蛮氏都有些呆呆的了,如小宝宝那样两眼放光。想着的尽然是美好事物,这天底下最惊喜不过,上苍恩赐她蛮氏如此郎君罢! 入迷了呢,白情转身看过来好一会儿,蛮氏才后知后觉,赧然一笑,好不羞涩。 小宝宝回到娘亲怀里,乖乖的含吮着小拇指,圆溜溜的眼睛依旧直直看着爹爹。 到了用晚饭之时,天色已浑然暗下,屋内摇曳灯火,火光若浅若深。 已经多久没吃肉了,蛮氏十分惊喜。灯光下品着美味儿,一双崇拜的眼神时不时偷偷的打量着夫君。夫君如此了得,一早上一大袋米,一晌午光阴,又一大包腊肉,如此,还能不崇拜吗? 白情自然知道这小女人在偷看自己,但依旧表现得淡然自在。自己心无杂念便好。 “相公,我要跟你说个事。”蛮氏放下碗筷,低柔说道。 白情也快下碗筷,透着忽明忽暗的灯火看向蛮氏,“你说。” 也许是看不清的缘故,蛮氏竟然觉得眼前的夫君有些许肃穆,自己随之也紧了紧心。“相公对不起,我……我自作主张给孩子换名字了……” 没等白情开口,蛮氏抓紧解释,“可是相公,你先前是给孩子想好了名字的对吗?唤孩子宝宝,可是可是我觉得宝宝这名字不耐听……”蛮氏怕怕的目光紧锁夫君,顿了下再说,“唤小宝吧,相公……白小宝,相公觉得好听吗?若不好,就重新唤回来……” 语毕,蛮氏暗暗的舒了口气,这是自己第一次如此勇敢。 “白小宝……”白情轻念一遍,随即对蛮氏说,“就叫白小宝,名字好听着。” 倏然,蛮氏眉眼笑开。 第6章 刘痞决裂 6 这一晚白情还是在灶房里睡,蛮氏打心底不愿,至少寝房这边的床还是容得落。可蛮氏又不敢明着说让夫君一起睡床上去。 在蛮氏的认知里,夫君甚不好男女之事,自嫁与白家以来,依然清楚记着与夫君只进行过一次房事,才怀上的小宝。 拜堂成亲那晚房夫君也仅是揭了头盖就倒头睡下,根本没有碰她。当时蛮氏心里还暗自庆幸呢。可后来公公得知此事,便把夫君训了一通,若夫君不赶紧与她蛮氏完了洞房之礼,以后等公公撒手人寰了夫君就别想得到白家的一分一毫。 洞房之礼是被逼着完成的,每每想起蛮氏都会有些介怀,眼下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就算今晚能睡得一起去,若夫君突然想要了呢?这着实又是一种担心,究竟身体还没康复,她蛮氏承受不得。 一时间,蛮氏纠结着不知该如何作决。 辗转反侧片刻后,蛮氏倏然定了心,爬起床行至床边把压底箱打开,从里面挑出一张中等厚度的毛毯子。 这可是娘家予她蛮氏的唯一嫁妆,算在心里金贵着,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尽然如此,当初白家可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她这个媳妇呢!且如今看着夫君的性情大好转变,打心底里蛮氏也没什么不愿意为他舍出来。 蛮氏将毛毯子平平铺在地上,弯腰之时下身突然隐隐作痛,紧了紧宛如春风柳絮的柔眉,忍着隐痛将毛毡子铺好,然后再从床上挪来一只枕头一张薄被子,整摆好,遂站在一旁看着,得以面容好一阵舒展,心里欢乐。 转而蛮氏轻悄悄步近灶房,静静掀起帘布,瞧见夫君正卧在软柴草堆上,双手枕着脑袋,悠然架着二郎腿。 这副模样,在这沉澈清净的夜色中,看得蛮氏有些晕乎乎的。虽肉眼透不过夜色看得夫君有多俊,但是,心底下有个声音,轻盈告诉她,那就是她蛮氏的男人了,心甘情愿为她蛮氏睡柴草堆的男人。 不知不觉蛮氏双眼似隐着云雾,伸手抹去,掌心便沾了泪水。 白情察觉到有人,倏地睁开了眼睛,见是蛮氏,便赶紧起来,遂问:“怎么了?” “相公……”蛮氏低柔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微微一笑后再开口就轻快了许些,“相公,夜里冷,睡这里不暖和,那边我在地上铺了张毛毯,你过去睡好不好……” 白情愣了愣,随之穿过布帘来到寝房。 半会见夫君没说话,蛮氏怕他不应,于是稍稍紧着心弦问:“相公感觉如何?” 白情顺着看了眼床上的小宝,眉头虽有些蹙紧,但还是应着说好。心想若真要共处一室也没什么不可,再说有小宝在,既是孩子爹爹又是孩子娘丈夫的身份,不如就此免去自己心里的那份耿介。且这深秋时分,夜里凉得着实有些难受。 蛮氏欣然浅笑,滴溜溜的双眼里隐不住的欢喜。 随后就寝,白情背对着床,床上蛮氏亦背对着夫君,眼里看着的是酣睡中的小宝,心里念着的却是夫君。 蛮氏心跳是有些急促的,尽然过去夫君一直有与自己同床共眠,可现在呢,才共处一室竟然还会有如此感觉。 殊不知,这是动情了。 烛火早已熄灭,夜越深,外面的冷风更是瑟瑟作响,木格窗时不时的吱呀一声,悠悠伴人酣眠。 深更夜半时分,熟睡中的蛮氏发觉身边似有动静,蹙了蹙眉,遂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便见小宝正醒着!好在小宝只是偶尔动动,没有哭啼吵闹。蛮氏伸来纤柔的小手,轻轻抚摸下小宝的脸,小宝却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小身体猛地一颤,到底也把蛮氏的心给绷紧了去。 转而见小宝吧嗒了一下小嘴唇,侧过脸看来,肉嘟嘟的小傻愣模样,方叫蛮氏宽了心。 蛮氏轻轻在小宝额上亲吻一下,随之用温柔的小动作哄小宝再次睡过去,待蛮氏也要合眼入眠之时,屋子里忽然轻飘飘的转开来一个声音。 那是夫君的嗓音! 蛮氏翻过身去,趁着窗外的月光,只见夫君一副挣扎的模样,大汗淋漓。 夫君唇边含糊轻念着两个字,频繁,反复的念着。 “丽梅……” “丽……梅?”蛮氏也默默跟着念一遍,只觉得是个女子名。忽而再记起,昨日夫君苏醒过来时似乎也叫唤了“丽梅”这个女子的名字。丽梅是谁,夫君这是…… 蛮氏不敢想太多,更不知是自己才刚对这个男人动了真情。 可越是不想,所顾忌的就越加显现明晰于心底间。也许,名为丽梅的这个女人,在她蛮氏嫁到白家之前就已经深深住进了夫君的心。若不然,洞房花烛夜夫君为何连碰也不碰她蛮氏一下?若不然,同床共枕一年有余夫君为何从不逾越男女之事? 从夫君口中念出的每一个声音,都叫她蛮氏心里钻痛。 蛮氏还是忍不住爬起了床,自己双眼先浸满了泪水,才记着要给噩梦中挣扎着的夫君擦拭去冷汗。 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身边有人,正在噩梦中的白情突然抓住了蛮氏的手腕。这力道,几乎要把蛮氏的手腕给抓碎了,蛮氏抿着唇忍着痛,嘴边颤颤轻念着“相公”二字。 哗啦一下,蛮氏那豆大的泪珠正正砸中白情的唇口,浅浅渗进去。 蛮氏没有挣脱,留着夫君紧抓着。 然而,很快,白情似乎从紧抓着的手中揣得一丝慰藉,渐渐开始平静了下来。 后半夜,蛮氏难以再入眠,心底一直比拟着那个叫做“丽梅”的女子,也不知何时起脑袋昏昏沉沉的才开始模糊了意识。 五更刚过,鸡鸣声起,白情迷糊中觉醒过来。起来第一眼看的自然是床上的大小人儿,两两相安着,白情淡然微勾嘴角,遂转身行至灶房那边。 也许是夜里俩母子都有醒来,更甚蛮氏,后半夜久久难以入眠,这下天都完全亮开去了,蛮氏和小宝还熟睡着呢。 白情也没打算叫醒蛮氏,灶房那边该准备好了的都准备好了,自己喝了两碗热粥,才不紧不慢的出门去。 这清晨,也许是空气清凉,吸入肺腑之中,白情大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途中,果然瞧见顺六在路边等着自己。白情也比昨天放开了许些,面对顺六的热情呼唤,回应的不再是昨日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尽然也遮掩不住前世历练出来的丝丝绅士风度。 随后二人路上略略交谈几句,很快便行至城门口下,这时里面也正好结群行出来几个精神靡靡的男子,白情有意无意的多看了两眼,终究心里有了底。 等走远了,顺六也就说:“城里的赌坊可圈钱了,但数夜里最热闹,刚刚白大哥看见了没,那些人昨晚肯定一宿没睡。” 略略顿了顿,话似乎还没完,顺六再说:“可这也祸害人啊,不知白大哥听说了没有,我们来水镇上就有这么一个姓白的……” 说着,顺六突然想到了什么,就硬生生的哑口不再言论了。 白大哥……本地人……这来水镇不就只有一户人家姓白的么! 这时候顺六心底正紧促着,接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半会,白情淡淡开口说道:“我就是镇上传言中的那个人。” 回到米铺,大伙陆陆续续齐集在后院等待开工。在搬运工队伍里,白情是第一个到达米铺的,老掌柜自然也看在眼中。 米铺里是时辰一到就开工,不会等齐人,毕竟工钱日结,况且第二日不来的人也常有。 看着时辰已到,老掌柜只看一眼就知道谁没有来,少了几个人。正吩咐开工之时,刘痞却急急从外面窜进来,向老掌柜问了好便要挤进搬运工人群中。 可是,老掌柜突然叫住,并让刘痞站出来。 刘痞吓了一跳,诺诺的站出一边去。 “掌柜老爷,怎么了?”刘痞哈首垂问。 “今日不用你了,你走吧,明日也不用你了,以后你都别来我米铺干活了。” 刘痞一怔,靡靡神态中凸显着慌张,忙问:“为何?掌柜老爷为何?我没有迟到啊!” 正这么说着,外面又匆匆跑进来三个大伙,只见众人还没有开工去,想着应该没有迟到,心里狂欣喜。不料掌柜老爷冷飕飕的转过身去,对他们仨说道:“你们还来作甚?” 三伙顿如被泼了一盘冷水,面面相觑。 随即,老掌柜逐一指过刘痞还有身后刚来的三人,冷然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可是,刘痞不甘心,再问:“掌柜老爷能不能给个因由?我刘痞并没有迟到啊!” 老掌柜怒眼一瞪,仿佛最恶刘痞这嘴脸,差点没大声骂着说:“你就知道是因为迟到才没用你们做工?你们都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都什么鬼样?形色乏力,就一副靡靡不振的模样!都到赌坊里赢钱去吧,还来我这里干苦力作甚?没前途!” 后院里,除了白情,不管被不被骂的人,面上尽是讪讪然,大伙还是第一次见着掌柜老爷如此怒颜。 也许吧,单凭雇佣关系,老掌柜还不必如此着气,其中也定然有什么缘由才是真的,只是忍着到了这一刻才爆发出来罢。 自知自己再也无话可说,愣了好一阵子,刘痞竟哼哼笑了起来。 “刘痞子你笑什么,你若要笑,就出去笑好了。” 然而,刘痞竟不再顾忌,冷冷质问道:“掌柜老爷呀掌柜老爷,说得明白一点,您不就是仗着不喜欢我们这些喜好玩赌的人么?” 老掌柜倒也毫无隐晦,说:“我自是不喜欢如何?你们这些人赶紧走就是了!” 刘痞又冷笑,转瞬狠狠指向白情,说道:“那他呢?想必掌柜老爷总该知道镇上传得厉害的那个白家烂人吧?他就是了,他可是玩赌得比我们厉害啊,倾家荡产不止还打算弃卖家妻,你怎么就容忍得他在这里呢?” 矛头突然指向白情,众人顿时也来了情绪,特别是昨晚跟刘痞出去赌的那三人。除了这仨,没曾涉及过赌坊的另外几个也开始低声纷纷议论起来。 “大伙平心而论,我说的话有无道理!”刘痞趁势起哄,众人的议论声更烈。刘痞阴狠一笑紧接着又说:“要掌柜老爷真是偏袒某些人的话,我们也不必在这了,天下之大,就不信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容纳我们!” 实则,老掌柜也担心大伙会被这刘痞教唆散去,毕竟米铺之大,承运着整个来水镇城里的米粮买卖,中转站那边时不时有米粮运至,亦需要一定量的劳动力将新到的米粮搬运至米铺仓库,而每日从米铺仓库转出到各大富贵人家或官府的量也相当大,没有人手,恐怕都干不过来。 “刘痞子你这是在挑拨是非,颠倒黑白!”老掌柜怒骂,继而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再说,“大家不要听信了他刘痞子的话,我诚然不喜欢嗜赌之人,但我仅就事论事,你们要赌不赌的我不过问,但凡对我米铺正常运作有负面影响的,我断然不会不管不顾,刘痞等人就是如此。白兄弟赌不赌的我毫无兴趣,但经过昨日,只知道白兄弟量是做得少些,可愿意卖力,今日又是早早赶至我米铺这里,你们都有目共睹。”说到这,老掌柜转过身去看着昨晚随刘痞赌了一宿的仨人,问道,“你们三人昨晚可曾见过白兄弟出没在赌坊里,如若见着,我定然不用他好了!” 三人垂首不言。 转回身来,老掌柜继续对大伙说道:“平日里我待大家亦算不薄,如若今日有宁愿听信刘痞子的,那大方离开,我不做任何阻拦。” 第7章 7 尽管昨日因排挤白情而和刘痞亲近的人,现如今经老掌柜旁身说教了一番后,亦都有所开化,面对现实,一一去想,到底来这米铺里干活作甚?不正是为了捞碗饭吃挣几个钱花嘛,自己老老实实做好本分才是真的,要是碍着了米铺兴隆碍着了掌柜老爷,就是不对。 最后,刘痞放下狠话,嚣张指手怒瞪白情和老掌柜,汹汹然狼狈离开。 另外那三人,生得虽然高大威猛,可此时此刻就一幅幅诺诺怯怯的模样,更甚不愿就这样离开。其中一个到底是忍不住,先开了口承认错误,哀求掌柜老爷给个机会,留得继续在米铺干活。 老掌柜诚然不是一个狠心之人,尽管此刻脸上仍旧一派严峻,可缓了缓气,便淡然说道:“也罢也罢,今日你们三人就先回去,若是捋顺了思想,真心想要继续留在我米铺干活,明日早再来便是。” 闻言,三人顿时面露喜色,连连作揖道谢。 待三人散去,大后院里落得一丝静谧,再看日头已经升高,老掌柜冷然转身看着众人,淡淡说道:“你们还不去干活作甚?” 话语间,白情却从老掌柜那儿捕抓来一个略显备至的眼神。不由得再次笃定,这老掌柜肯定与“自己”有着某种关系。 没了刘痞,众人还如往日那样扛袋米,勤勤奋奋,不多言少嘻笑。 其实这些人里,先前都是没几个真正见过传言中的白烂人,昨日初见就觉得形貌不凡,但终究因刘痞言语中加之污秽,本又臭名远近皆知,才导致的集体反感抗拒。可如今相处也有一日之余,彼此虽不曾有过任何交流,却开始渐渐觉得,这白烂人到底也没有那么烂呢,看其举动端庄,观其生性淡然,绝然不似传言中那个嗜赌成性败家弃妻之徒。 难道镇上人都误会了? 白情今日力气大增,几乎和大伙们前后同步,偶尔是紧追而上,你一袋时我也一袋了,你两袋时,我也两袋了。不苦不累,竟然还时而面露浅笑,如头上那凉风秋日,看着叫人飒爽。 这样的人,谁不愿意靠近,谁不愿意交往? 若在前世时空,白情可不是那样的亲切面相,固然是那种只愿意为讨一人欢心而花尽心思也不会为博众人所好而劳费一心一力的孤傲清高之人。 可终究是个小流氓小痞子性情转变过来的,谁敢保证不会有朝一日,他白情的羡人形象还能如此保持着? 一起扛袋米,有人好交友,试探性的主动和白情过话,略略几句就可知,是个平易近人的人。 彼此客套,谈拢称呼,于是大伙都喜叫白情做白兄弟。 白兄弟哪里都让人舒服,可就言语交流间,偏偏总觉得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都是略略显怪味儿。 可这也不能怪白情,白情实在是一时半会学不来这时代里古里古气的话啊。 刘痞这下没了正经行当混,便想投靠了赌坊那边的人。可是赌坊招的都是些孔武有力能打能挨的大蛮汉子,刘痞这看着就病怏怏的身板,哪里肯收。 刘痞不甘心被弃于米铺,又被弃于赌坊。正着急之际,忽而想起白情可是欠了赌坊足足五十两银子,又知赌坊想方设法要从白情那里收回赌债却迟迟不得手。于此,刘痞心中恶念顿生,目光中闪过一抹阴狠,随之便对赌坊的人说:“若要我能帮你们尽快收回白情欠下的赌债,赌坊能不能给我刘痞一席容身之地?” 白情所欠下五十两银子的赌债,着实不是个小数目,此前派人去把他打了个半死都不见追回来一分一毫,眼下刘痞子竟然如此口气。再想,若刘痞子能帮追回赌债,自然是好事,追不回来,赌坊在他刘痞身上也没什么损失,于是欣然应下。 刘痞自然有要求,希望赌坊分他二三个帮手,说明了就是打手。 要帮手作甚?还是想着把白情狠狠揍一顿就能追回赌债来?要是可以,分你刘痞十个帮手也不打紧!再说赌坊在这方面不缺人,所以刘痞的要求实乃不算过分,予以满足。 头顶上的日头在计着时间,眨眼功夫便到了晌午。大后院开饭,白情照样是领了馒头喝了汤就要匆匆赶回去。大伙实在不得解,于是斗胆一问,方才得知事情缘由。众人眼里又多了几分敬仰,只想着,这哪里是传言中的白烂人啊,如此顾及家中妻儿! 然而这些被白情视为工友的憨厚汉子们,既然问起,也不妨说说,就此还能收获好感度和人心。 有人类的世界都一样,对于值得推崇的好,又或能遭万人唾弃的坏,都有着极大的合众能力。 这本就是他白情前世历练过来的人生观。 白情回到住处时,竟发现屋内不见蛮氏,床上只呆呆躺着小宝自己。 种种预感不好,急急转身出门正要四处去找人之时,蛮氏正盈盈踱步从外面走回来。 “相公!”蛮氏轻柔悦耳的声音,却召来夫君那担心的眼神。 尽管彼此有着好一段距离儿,蛮氏还是从立于门前的夫君的神形中感受到了满满的慌张和着急。夫君在担心她…… 本就欣喜的心情,顿时随之低沉下来,蛮氏心底紧着弦一般,一步一步乖乖的朝夫君行近。 行至跟前,果然夫君不好生气的沉沉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蛮氏弱弱低着头,不敢再看夫君那俊俏却凛然着的面孔。 “先回屋吧。”转而,白情轻浅说道,说着的同时也不落边际般抓起了蛮氏的手腕,继而慢步牵着蛮氏回屋。 “坐着月子,就该好好休养着。”说话间白情已把蛮氏带到床边。再说,“躺回床上,别再乱走动了。” 这时竟然不见夫君生气的模样了,言语举止间尽是对自己的温柔,蛮氏心底下一阵阵触动,跟着眼睛一红,便有了泪水崩堤的感觉。 半会,白情才后知后觉,并自我检察,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束缚蛮氏了。 不是,当然不是,他白情仅仅是出于对一个才经历分娩没两天的产妇的关心而已。何况在他眼里,蛮氏更似是妹妹一般,自然而然保护欲从心而生。 吃饭时,白情还是忍不住问蛮氏去了哪里,为何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蛮氏面露喜色,说道:“我到镇上陈娘的作坊那里去了。”还要继续说下去之时,却见夫君顿时面色沉重,蛮氏后面的话也就硬生生吞了回去。本以为夫君会高兴的呢,可终究是不同了的,眼下的夫君不再是往日的夫君,眼下的夫君甘愿操劳着一切也舍不得让她蛮氏吃苦。 “相公……我只不想让你一个人太劳累,我现在挺好的,作坊的活儿轻,我能够做好,这样每日就能……” “行了。”白情断然开口,声音不是很大,从中也听不到生气的意思,可蛮氏的心还是揪得很紧。“以后好好在屋里待着就是真的,挣钱养家糊口本来就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你别再操心了。” “本来就是我们男人的事情……”这样的话,前世不知说了多少遍,那个女人儿,也不知多少次从中感动了一回又一回。 白情心底有些克制,克制自己的情绪触动。 随后,简陋的木桌上二人对坐着,白情开启静静的刨饭模式。 第8章 西门诡事 8西门诡事 经夫君说过之后,蛮氏便认真打断了再到城里陈娘作坊那儿做活的念头,全心留在家中好好照看着小宝。 但就白情看来,蛮氏到底还是年稚无知了些,胆敢独留小宝在家里就不怕生出什么意外。如此,这娘俩,更是让人放心不下,当下白情只好尽己所能尽快寻出新路,争取得更好的条件安置这一大一小。 其实白情也有想过,若不久的将来当真给蛮氏娘俩创造了更好的生活条件后,自己又该寻向何方,难道“一家三口”相伴终老? 不可能,他白情没那种能耐,自己本身就不存在于这个时空,更没有任何义务要那么做。 下午返工,白情竟没比之前卖力了,虽谈不上偷闲,可还是趁着大伙小憩一会的时间,四下翘首。谁能知他是在瞧准什么时机呢! 来水镇的米粮中转站到米铺,有好一段距离,尽管所经过的大都是少人问津的空静街巷。可来回多次,便会发现,在这空静街巷里时有手执腰刀的衙差出没。 白情好奇问了大伙才得知,这些都是衙门派来守粮的。 若有所思,白情才觉老掌柜极可能还与官府搭有关系,要不然区区米铺怎么能做的这么大。而在现代,这道理白情领悟得更深沉了些,官道和商道,都是个永恒话题。 随后在中转站那边稍作休息,大伙擦汗乘凉。 来水镇有两城门,东门和西门,东门多为行人出入,西门多为货物运载,中转站正是在西门这边,大道直入,还临着一条静水河,实则也有好些风光。 大伙们有倚着河边柳树杆的,也有坐在货物矮脚架上的,秋风渐染,身上的汗很快就随风拂去,人是一阵清爽。 白情本是坐在货物架这边,却突然听闻临在河岸边柳树下的那几个伙计压低声音惊喜叫唤着,说什么“上官灵儿大小姐真美”之类的话,赞不绝口。白情才顺着望眼过去,虽被那几个伙计的身躯挡住了大半的视线,还是瞧见一艘画舫在净水河中缓缓游过。好奇心起,便也起身行至岸边柳下。 可惜,白情才刚站出来,所谓的“上官灵儿大小姐”便灵动转身行入了画舫里面,只瞧见她身后尾随着的那两个俏丽小丫鬟。 白情怔怔的,一伙计忽而嘲笑他道:“迟了一步呢,只怪白兄弟没有眼福咯!”又有伙计说:“但论白兄弟的形貌,如果稍作打扮那肯定也是一副仙人模样了,绝对配得上上官……” 还没说笑完,说话的伙计后背突然被另一伙计拍了一掌,“嘘!小心惹事,这些话咱们可是乱说不得!” 收了心,继续干活。 顶上西斜的日头虽然不火辣,且身边还时而一阵微凉秋风拂过,可扛袋米一两个来回,大伙们又湿了一身汗。 再次在中转站小憩时,白情看着西城门出出入入载着货物的马车,心里疑惑更重,遂问大伙,为何不用货车直接载运袋米到米铺,这样不是更省劳力更高效率么,再者用一个轮的木头车架着推回去也行啊! 闻言大伙面色沉了沉,一伙计作为代表就跟白情好好说说其中的因由。 听罢,白情大惊,如此诡异的事情都有!不禁朝货架上垒起的袋袋米粮投去深沉的眼神。 “那米粮从城外不都是用马车运载回来的么?为什么从这里运到米铺米粮会迅速腐化掉?为什么非得用人力扛着回去就没事?” “白兄弟,你看你问的如此多,我们这些出卖力气的自然是不知道其中详细呢。这事此前报过案,官府实在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掌柜老爷也曾请过法师道长来帮忙瞧瞧,都只说是西城门这里有妖孽作祟,妖孽怨念深重化解不了,法师道长也无能为力,随后就不了了之。如今已经几年光景,知道不知道这事的都不当一回事了呢,更用不着我们这些人操心。” 白情心有悸动,飞机坠海他还能穿越呢,眼下这古代,若有什么鬼鬼神神之物存在着,晃荡人间,也解释得过去吧…… 可是,白情还是不信鬼神,更是实实在在的唯物主义者。至于穿越这事,其实大方可放到远科学这块领域研究呢,什么黑洞,什么时光隧道等等。再大胆想想,兴许他白情就是脑电波突然离体被抽到时光隧道去,从而降落在这个古时代。 只是,这个古时代的国度竟然叫做韩国,韩氏统治着的华夏大朝代。他白情也算是学识不浅,书读的也不少,可中国历史上真真没曾出现过这样的国度啊! 伤脑筋,绝对的伤脑筋,要是个文盲,也许还能顺其自然,纯当眼下的就是中国的古时代罢。 但不管怎样,他白情唯一的出路还是好好面对现实,并期望有朝一日或撞墙,或跳楼,或跳河溺水,顺利来个灵魂出窍,脑电波回归…… 能如此想,心里很快就落得实在些,毕竟有个盼头总是好的。而前世,不正是心里一个女人一个盼头从而风生水起么! 转念又及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的怪事上,到底是觉得其中肯定隐着什么玄机,不会是所谓的妖孽作祟,要真是,来水镇上的人还能安享太平? 白情自恃一身学识本事不怕没处用,一双经多年历练出来的金睛火眼看人看事,大都能及其本质。此时在这异闻怪事里,倒也能嗅出了机遇,如果他白情能破了这诡案,肯定会名声大噪吧,到时候银子和地位还来的不容易? 想着想着,白情悠然一笑,哼笑声浅浅,但大伙都听得到,顿时怔怔举目看过来,看的白情心里一阵阵发怵。大伙面上的表情是有些怪,毕竟像白兄弟这样形貌不凡的人,笑起来,当真是很惊人。 “白兄弟笑什么呢?”有伙计问道。 “没什么。”白情紧接着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便转脸望向边上静幽幽的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