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诱宠,妃色撩人》 第001章 逃跑准备 正文第001章雪地逃生(字数:3071公众章节) 她计划逃跑很多次了。 她不记得自己逃跑了多少次,却又不记得自己被抓回来多少次了。 只是记得,每次逃跑被抓回去之后,乐坊的人就会费劲心思的医好她。等到医好之后,就会吊起来,用东西打她。很痛,但她都忍了。 为了娘亲的遗愿,无论受多大的苦,她都不怕。 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情况,似乎上次并不是住在这个房间,让她感到十分的陌生。 房间收拾的十分整洁,墙壁用的是雕刻的镂花,看起来让人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感叹:“真美。”青色的窗纱随风而荡,不时的动了动,却也抵挡不住寒彻的冬风冷冽的吹了进来,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地面铺于青石,却让整个房间,顿变得怪异起来,是啊,一切都不搭配,可是竟然有人将其如此涉及,实在是怪异,怪异! 她再一次准备逃跑。在她看了四周的环境之后,决定再次逃跑,就在今晚! 傍晚时分,她抬起头看了看,侍卫依旧站在那里,她叹了一口气,只能等待晚上了,等待侍卫换岗吃饭的时候,再伺机逃出去,为了娘亲的遗愿,娘亲死之前说的话,她要去找那个负了她娘的男人,那个负心汉,那个所谓的“父亲”。 问问他,怎么舍得丢下娘一个人离开,弃一个年轻貌美却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害的人倾家荡产的烟花之地。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经到子夜时分了,侍卫也准备开始换岗了。她心里松了口气,可同时心脏仿佛要冲出嗓子眼似的。 成败,在此一举! 总之,这次无论怎样,她一定要逃出去! 这时,只见几名侍卫面色平静的走了过来,其中一名侍卫对着她冷冷的笑道:“不要想着逃跑,不管你怎么做,都是徒劳的,别白费心机了!” “放肆,怎么说话呢?她可是媚姨要的人,媚姨吩咐过了,要好生招待着她。”一脸上有道疤的侍卫怒斥道。脸上的表情很是狰狞,好似好一秒就会杀人一般。 还有一名侍卫静静的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不起一点波澜,仿佛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一样。 可她并不这么想,越是平静的人,就越存在不固定的危险性。 她苦笑的摇了摇头,是啊,逃跑那么多次,哪一次不是被这几人给像抓小鸡似得抓了回来。为得媚姨的赏赐,可真是几条尽忠尽孝的好狗… “好了好了,走了走了,咱们呐,还是出去到门口站着吧,千万不能让这小妮子跑了。”刚才威胁她的侍卫嘴里嘟囔的走了出去。 她定下心来,静静的思考着怎么样才能逃出去。侍卫已经来了,若是此刻逃脱,定然是不可能,可是不逃脱,怎么去找那个所谓的父亲呢?怎么帮娘亲完成遗愿呢? 想了想,为今之计只能这样了。 “喂,我想上一趟茅房,我现在要出去!”说着,她便打开了房门,目光望向了侍卫。 侍卫听了之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没有媚姨的吩咐,我们不能放你出去,包括上茅房。” “媚姨,媚姨,你们口口声声的说没有媚姨的吩咐,便不能放我出去,媚姨是不是告诉我,只要我不出院门,便会好生招待着我的吗?”她说着说着,便发起火来。 几位侍卫相互望了几眼,脸上的表情,瞬间为难了起来。 “第一,我只是上趟茅房而已,又不出去,难道你们想违逆媚姨的意思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作为媚姨的狗,就要有一条狗的觉悟,不要违抗了主人的意思。” “第二,媚姨说的是不许我出院门,可你们竟然连房门都不让我出,甚至到现在,我连饭都没有吃饭,你们难道想饿死我吗?” 几位侍卫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拿不定了主意。 半晌,一位侍卫奉承的笑着说道:“我们怎么敢违逆媚姨的意思呢?我们马上去让厨房的人做饭,房门从明天开始,你想什么时候出来,就出来,前提你要保证不能出院门,这是我等能够接受的底限。” “不必了,现在我要上茅房,你们去让厨房的人把饭先做上吧,做好了之后就端进我的房间里面来,我上完茅房回来,就过来吃。”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是是,我们现在就去。”只见一位侍卫媚笑的说道,便说还不忘对旁边的人使劲的眨着眼睛。 一旁的人意识到了之后,马上弯下腰对着她说道:“马上去,马上去。” 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打断这几名侍卫的小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旁边。 “让我带你去茅房吧。”一位侍卫说道。 她皱起了眉头,有个侍卫带着的话,想必麻烦事情会很多,必须要想个办法将他支开才行,也方便自己逃脱。 “不用了,不用了,我知道茅房在哪个位置,再说了,难道在你们心中,我就是一个弱智儿吗?连茅房在哪里都不知道。”话说完,她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那你就自己去吧,不要妄想着逃脱。”一名侍卫面色无奈的说道。 话音刚落,她便应声走了出去, 路上,她很小心的看着周围的人,仔仔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当然了,最好是能够逃出去,如果逃跑失败,只能退而求其次,再寻求别的法子了。 转眼已经到了茅房,便打量四周的情况。 只见这茅房,顶上一堆草稀稀拉拉的摆放着,但是十分厚实,完全不用担心下雨会淋湿。茅房的旁边有棵树,树大概20厘米宽的地方,便是高大的围墙。 她思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觉得这样可行。 正在准备爬树的时候,意外却突然出现…… 不远处,一些亮光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她急忙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屏息。不敢出一丝大气,不能被这人发现了,倘若被发现,自己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可是那人却在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似乎注意到了她似得,又仿佛就是为了她而来。 果然。 “出来吧,我知道是你。”只听那人说道,仔细一听,竟然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她还是没有动,好似没有听到一样。 半晌。 “好吧,既然你不出来,那我就说。”只见那名女子一脸无奈的说道,奈何天黑,她并没有看到那名女子倾国倾城的绝色颜容。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够逃出去了吗?你把媚姨想的太简单了,你自己想想,自你母亲死后,你自己偷偷跑出去了多少次,可是哪次真正的逃出去了,哪一次不是乖乖的被抓回来了?”那名女子在等待她的回答。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那名女子又继续说道:“这次你终究还是和之前逃跑一样,逃不出去的。”说完便叹了口气,好似不忍心,不愿意看到她这样。 “傻孩子,为了你母亲的一句遗言,你无数次的计划逃跑,去寻找你所谓父亲。就算找到你的父亲又能怎么样?就算你知道事情的来来去去,事情的原由呢?之后呢?你的生活呢,你现在还这么小,根本就生存不下去的。” “你好自为之吧。”说罢,那女子重重的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 她躲在树的下面,咬不咬嘴唇。眼泪布满眼眶。是啊,找到父亲又能怎么样,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自己是没有能力生活下去的。娘亲,孩儿好想你啊,等到孩儿找到父亲,问清事情原由之后,孩儿就来陪你。 “等等,我需要你的帮助。”她喊住了那名女子。 女子停下脚步,砖头对着她说道:“你怎么能够确定我会帮你。” 她咬咬嘴唇,只是看着她。 “你这次准备怎么逃走,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到你。”只见那名女子突然笑了,如沐春风。此刻要是有男人在这里,定会呆掉。 “我想从这里出去。”边说边用手指向了那围墙处… 那名女子随着她指向的方向望去,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好办法,虽说有些难度,可是有可取之处,这样吧,你踩在我肩头,爬上去,翻过围墙,就可以逃走了。” 说罢,只见那名女子便蹲了下来,她踩到了女子的肩头,慢慢的爬上了树,翻过了围墙… 女子站起身来,嘴里喃喃了一句:“保重!” …… 不多时,只见院子里面,有人大喊道“快去找人,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混蛋!” 顿时,院子里面便混乱起来,嘈杂的声音交杂着。 她不断的向前跑着。 她漫无目的的跑着,只知道朝着北边的方向,娘亲说过,她的父亲是在北方,在一个叫做:“帝都”的地方,所以她要到那里,去找她的父亲。慢慢的跑,浑身也脏兮兮的,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此刻的她满头大汗。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这里。不然就永远都走不了了,因为在她不远处的身后,一群侍卫正在寻找着她。 可是此时,她真的跑不动了,浑身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能快快的疾步前行… 第002章 名曰七七 “妈的,那死丫头跑哪去了,等我找到她,非要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 “就是啊,她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让我们留下来跟着受苦,唉…” “再别说了,赶紧找吧,不然大家伙怎么跟媚姨交代?” 凌乱的脚步传来,伴着一阵急切而又慌乱的声音响起,由远到近,随着冷冽刺骨的冬风慢慢的向着四周飘散开来。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很显然那群侍卫朝着前面跑去了… 当天地只剩下凛冽寒风阵阵的时候,那片如玉一般洁白无瑕的雪地里却慢慢的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小脑袋,朝着四面八方瞅了瞅,一看没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虽然此时说是在寒冷的冬天,可是此刻的她,却是满头大汗,不因其它,因为她这次终于逃出来了。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似乎在琢磨什么事情一般。 这次终于逃出去了,现在的处境还不是很明朗,不知道那群人走了没有,还是发现前面没人,正在往回走? 越想,她的心里越发的着急和忐忑起来。 不行,我一定要离开,为了娘的遗愿,去找父亲。 想完,她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变得坚定了起来,谨慎的抬了抬头,朝着四周又看了看,没人,这才将那弱小的身子慢慢的的露了出来。 当她从那雪地里爬出来那一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完美——不应该是那宛如陶瓷般粉嫩的娃娃脸,笑起来狡黠想雪中的仙子般的笑意,那样的完美吗? 可是,这个孩子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只见,她的身体上下,几乎根本就没有一个好地方,因为冬天的缘故。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冻疮,透过那被雪水浸湿而显得更加透明的裘衣,看起来则更加的让人作呕。凌冽的冬天,刮着刺骨一样的寒风,每刮到一处,便好似刀割一样的疼。可是她穿着单薄而又被浸湿的裘衣,在这凛冽的寒风中,却是毫无感觉。 她慢慢的撩起脸前长得几乎可以遮住脸的碎发,这时才勉强可以看清,那张狰狞的脸。 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面前这张脸,几乎被各种各样的伤疤布满了整个脸颊,在这白天太阳的照耀下,却显得格外清晰可见有的是已经开始化脓的脓疮,有的则是被利器所伤,有的则好像被鞭子一类的物品抽打过的痕迹。 在脸上有最长的一条,则是从左边脸颊直到右脸嘴角,嘴角只要微微一扯,就像那阴森恐怖的笑容。那笑容,宛如刚从地狱放出来额罗刹恶鬼,摄人心魄。 只有那一双朦胧可见的眼睛,却是格外清澈明亮。就像第一缕阳光,照入凉州城那个最大的湖时的灿烂,波光潋滟。又像夜幕中划破天际的璀璨流星,万世守候,只等那光辉一聚。 茫茫雪地,寒风刺骨。身上的冻疮伤疤发作,又痒又痛,可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可能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开心。她似乎感受到,有什么美好的事情在等着她。 她想,或许就是娘亲口中的“美好未来”。 这是她多少次逃跑,她也记不清了。只是记得,每次逃跑被抓回去后,乐坊的湄姨就会费尽心机医好她。等她恢复后,就会让人把她吊起来,拿东西抽打。有时是鞭子,有时是带着微刺的腰带什么的,很痛,但是她都忍了。 为了娘亲的遗愿,无论受多大的苦,她都不怕。 思绪缓缓的飘向远方…… 两年前,一场极大的风雪,带走了近日来体弱多病,缠绵病榻的娘亲。那天,站在门外的孩子一直没有哭,只是默默的退了几步,屈膝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从未离开。 “七七,你还在外面跪着做什么?你娘月秀恐怕是不行了,唉,快进去看你娘最后一面吧!”一名面容上渐现老色的夫人遗憾的说道。 那个孩子身体猛地颤了几下,突然便大声的哭了起来。 几秒钟之后,她站起身来,在准备打开房门的时候,她停了下来,伸出那颤颤巍巍的手,擦了擦了眼泪,便慢慢的打开了房门。 可是当她向着床榻方向望去的时候,却再也忍不住再次掉下泪来,再次失声痛哭了起来。 “娘亲…娘亲…”她跪在娘亲的床前。 “七七…乖…七七不哭,娘。知道自己。身体…情况…的”病榻之上的月秀勉强装起了丝丝笑容,可是那勉强装起的一丝笑容却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月秀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面对他和她唯一的结晶,她还是打心里很疼爱那个孩子的。 即使他再没有来找过她。是的,即使他从来没有找过她。 月秀紧紧抓住了七七的手。 她感觉被月秀的手攥的生疼,可是这个疼却比不上心中的痛。自打自己生下来起,便是娘照顾她,她虽说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所谓的父亲,可也因为没有见到父亲的缘故,跟别的小孩玩不到一块,常常自己独处,为了不增加娘亲的负担,自己却也是十分的乖巧听话,可现在娘亲,这个自己唯一的最亲的人也要离开自己了,自己以后该怎么办?没有了娘,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自己托付。 月秀艰难的乱动,似乎是想要坐立起来,七七看到马上站立起来扶着她坐立起来。月秀看看七七,便对她说道:“”七七,娘很庆幸…有你这么个女儿…陪着我生活了这些年,可是你…知…道吗?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你爹…了,你答应娘,去找“ ”娘亲…“话还没有说完,便对她打断。 月秀替她拨动了脸庞上的碎发,并艰难的对她说:”傻七七,不管…怎么样,他终究。是你的…父亲啊!答应…娘,去帝都去找你爹吧,有了他。你以后…的生活。,就有“ 话还没有说完,月秀就使劲艰难的大声的喘气,随后摸着她脸庞的手便缓缓无力的垂了下去。 ”娘亲!娘亲!娘亲你不要离开七七…七七以后会更乖的,娘亲!“她再也忍不住,失声大哭了起来。2个小时后,双腿已经麻木了,她艰难的站了起来。心中的恨意越来越强,她恨那个男人,恨那个所谓的父亲,恨他为什么要抛弃娘亲,将她一个人留在烟花之地,弃之不顾。 心中越想,便越恨,那双小小的拳头因为攥的太紧变得越发苍白。……想到这里,她眼睛转了转,弯下腰贼贼的跑了。尽管弯下腰的时候,真的全身都痛得要死。可是既然选择了逃跑,就不能有回旋的余地。为了不被再次被抓回去,她只能尽最大努力,往前跑。尽管,她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究竟是些什么…… 寒风刮在脸边,耳边皆是”飕飕“的风声,脸颊生疼,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只是一味的向北跑。娘亲说过,一直往北的方向,叫做帝都,那里有爹,有家,还有她的幸福。 想到这里,她满意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双眸散发出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自从两年前娘亲过世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希望的滋味了。 九岁时的她,总是会想到,时光匆匆,她总要留些什么东西在世上。以证明,自己曾来过这个世界。那时候,那稚嫩的想法就已然成为了她的目标。可是后来一连串的打击,她实在没有心力,再去接受什么未知的好奇了。 有时也她会想到,还好,时光匆匆,她还未来得及实现自己生命的价值,就已经长大。至少她还来得及,接收下一段未知的生命。 她叫七七,自小生长在凉州城的留仙坊。凉州城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四面环水,陌上乐坊夜夜笙歌、繁华歌舞。留仙坊便是凉州城最大的乐坊,说是乐坊,其实还是青楼,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 第003章 琴瑟和鸣 她叫七七,自小生长在凉州城的留仙坊。凉州城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四面环水,陌上乐坊夜夜笙歌、繁华歌舞。留仙坊便是凉州城最大的乐坊,说是乐坊,其实还是青楼,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 她的娘亲,曾是名动凉州城的舞姬,花容月貌,长袖善舞,故名月秀。月秀是个苦命的女子,本是一介官家小姐的她家道中落,爹娘急疾而死,她为葬双亲,便沦落风尘。本以为此生无依无靠,即要在这青楼楚馆之地留连一生。可是,上天偏偏不尽如人意。在她最得意的时候推她一把,在她陷入地狱之时,又轻轻拉住了她。 那一年,月秀十九岁,正是容貌艳丽的鼎盛时期,也是她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期。 此时的月秀,已在风月场上打滚了多年,早已学会察言观色、笑脸逢迎。素色帷幔后,她轻轻为外面的客人抚琴,那带着淡淡忧郁的琴音自屋中流淌,蔓延着淡淡的哀愁凄凉。一曲终了,引得知己前来。 琴音似碧月下的清澈泉水,从圆润地鹅卵石上趟过,潺潺之流冷冽澄亮。不知不觉中,外面的客人都忘记了攀谈换盏。一曲流觞,仿若自九重天阙飘渺而来。即使在座的人学识身份参差不齐,却能一致认同此曲宛若天籁。忍不住去想象素色帷幔之后,藏着的是一个怎样的娇美之人。 此时的月秀,早已忘记了无忧清纯时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久经风月场上的是是非非,早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卖笑逢迎。笑?想起这个字,月秀险些弹漏了一个音符。她有多久没有真心的笑过,逢人必笑,即使面对客人的谩骂也要笑脸相迎。只是没人看到,笑意背后的酸楚与凄凉。 她落寞低微垂下头,眸光落到自己的双手。白皙纤长的十指在七根弦上翻飞,如蝶起舞。这沁人心脾的曲子,是由十余种眼花缭乱的指法所组成。可是,在这烟花之地,怎样的曲谱、指法不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他们于她而言不过是匆匆过客,有谁会为她停留,又有谁值得她记在心上。不经意间,琴音出卖了她的心事,清亮的音符蒙上一层销帐,朦朦胧胧,不似之前明朗,只剩哀愁与凄凉。 倾泻的温润玉光将她笼罩起来,惊为谪仙降落凡尘。每拨弄一弦,道不尽的凄楚尽显。外面的客人 只知琴音低沉,却不知为何变得沉重。 天籁梵音将息,玉白的指尖离开琴弦。 “啪啪啪” 不徐不疾的三声,不知何人击掌三声,在寂静的环境下格外清晰。她心头一震,换换抬起头,望见的还是眼前那白色的帷幔…… 他们于她而言不过是匆匆过客,有谁会为她停留,又有谁值得她记在心上。 不!不能说没有人走进她,只是她们的缘分太浅,浅得只剩下云烟。 她如往常一样抱着琴步入厢房。她垂着眼帘放下琴,她从不抬眼看听琴的人的模样。 在她问客人想听什么曲子时,反倒是这个少年先问她:“月秀姑娘,潘安在此,难道你就不想看一看吗?” 她只觉得可笑,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脸皮厚的人。但他是客,也只能忍了,淡淡问一句:“公子想听什么?” 谁知,那少年起身,抓起她放在琴弦上的柔荑:“我什么都不想听,只要你看我一眼。在下小良,月秀姑娘一定要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她终于抬起头看他,眼中蕴着怒气。瞪大眼睛问:“我为什么要记得你,这里每天来往这么多客人,凭什么要记得你?” “因为,从今后你只能弹琴给我一个人听。” 她呆呆地看着这个胡言乱语的少年,果然相貌不俗,讽刺一笑:“只要出高价钱。” 小良不屑地掏出百张银票,看也不看地撒在地上。 “这些够不?不够的话,我可以继续!”只见那自称小良的男人嘴角微微一扬的说道。 月秀看到他如此轻佻的样子,心中越发的厌恶,可自己身为风尘女子,只得抬起头强装起一副开心的样子,微笑的说道:“公子看到我的样子了,只怕是玷污了公子的眼睛了吧。” “呵呵,月秀姑娘谦虚了,今晚陪我可好?”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扶上了月秀的身子。 月秀心中一阵恼怒,可还没有等到月秀说话的时候,只见又进来一名男子,对着小良说道:“这位公子又何必为难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呢?不如早些回家,抱着你家的牲口安安稳稳的睡一晚上吧。” 月秀轻掩小嘴笑了起来,却不料哪个自称小良的男子却恼羞成怒,对着那人说道:“大爷我怎么做,和你没关系。识相的话,就赶紧滚,别耽误大爷做事。” “谁滚,还不一定呢?”那人话音刚落,便一脚将小良给踹了下去。 那名自称小良的男子,在众人哄堂大笑的情况下,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滚了出去。 月秀定睛一看,眼中神采便亮了起来。 那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掀开帷幔,眼中淡淡的儒雅风情展露无遗。她永远记得,他对她说过的第一句话——“姑娘如此琴艺,何不觅得知己?” 她莞尔笑道:“奴如此出身,不敢妄想玷污公子声名。” 他却道:“哪来这么多的规矩!姑娘与我结识便是缘分,若是不嫌弃,不知在下可能做姑娘知己?把酒言欢,琴瑟和鸣,岂不美哉?” 这个词让月秀的心漏了一拍。她虽然未曾饱读诗书,但幼时也翻过一两本,爹也请了先生来教,倒也晓得,这琴瑟和鸣的意思。 琴瑟和鸣,夫妻合意。 她微微红了脸,头略微低了低,就是这么个动作,却让他看得失了神。如此翩翩佳人,此生若能拥之,何其有幸!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人就常常来陪月秀练琴,他果真做到了他说的“琴瑟和鸣”。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温情也渐渐滋生。可突如其来的一纸家书,他被招回家里去。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那人轻轻从背后环抱着月秀,满含柔情的对着月秀说道:“秀儿,近来可否想我?” 月秀听了之后低下头,被他的话弄得满脸大红,娇羞不已。稍过一会儿。边对那人双目含情的说道:“自然是想了。” 那人听了过后,嘴角微微一笑。 “真的吗?”他笑着说道。 月秀道:“自然是真的。” 那男人听完过后,脸色便苦了下来。“秀儿,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不会想我,会不会等我?” “什么意思,你要离开秀儿了吗?”月秀身体猛的颤了一下,双目含泪的对着那人说道。 那男人听完,重重的叹了口气,便说道:“今日我接到了父亲派人送来的家书,说家中将有大事发生,让我即刻启程,赶回家中。” “我愿舍弃芳华嫁你作妇,儿郎可愿娶我为妻,朝朝暮暮相伴随,生生世世永不离。”月秀含泪的说道。 那人看到月秀如此说道,便将月秀拥入怀中,深情的说着:“来日定当不负秀儿,哪怕上穷黄泉下碧落。” 月秀闻着那人身上重重的男子气息,不由得迷了心窍对那人说道:“秀儿等你,等你回来,等你来娶秀儿。” 夜渐渐的深了,只剩下两个相爱的人拥抱在一起…… 第二日一早。 临走时,他眉眼郑重的承诺月秀,会以八抬大轿,迎娶她过门。月秀含泪点点头,挥着手中丝帕目送他远行。可月秀的苦苦相盼,终是没有等到他衣锦归来,带着他许诺过的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她过门。尽管她知道,这不现实。没有任何人会允许自家人娶一个青楼出身、人尽可夫的舞姬。那段时间,她深深的绝望了。 “秀儿,我看他呀,是过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像那种有种有钱人,怎么可能会回来找你呢?”同为乐仙坊的一名风尘女子苦口婆心的对着月秀说道。 月秀听了,俨然失神,嘴里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他答应我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会让人抬着八抬大轿迎娶我过门的。他不会骗我的…” “姐姐我,也是为你好,像我们身处风尘之中的女子,哪个世家会允许,娶一个人尽可失的舞姬做妻子呢?”那女子叹了口气,面色不忍的说道。 月秀的痛苦面色越来越浓,低头用手抱着头:“不会的,不会的,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他一定会娶我的…” “秀儿,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呢?来,咱们收拾收拾,忘了他,还做以前乐仙坊大名鼎鼎的月秀姑娘。”那女子,一边扶着月秀,一边对着月秀说道。 谁知道月秀却突然像发了疯似的甩开了她的手,颤抖用手指向那名女子说道:“她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的,他绝对不会食言的…” 话音刚落。便朝着远处跑去了…。 第004章 七月七日 半个月后,她得到了两个消息。 一是那男子已经遵循家中安排,另娶了达官贵人家,身家清白的女子。 那日,乐仙坊的一名舞姬来到花园之中寻她。 “秀儿,别等他了,我告诉你件事,不过…”女子面色不忍的说道。 “不过什么你说吧。我听着呢!”月秀一边拿着水壶浇着花,一边对着那名女子说道。 “你的心上人,回去之后,已经娶了一个做官人家的女子,做妻子了…” 只听“嘭”的一声,月秀失神的松开了手,却不料水壶却掉到了地上,里面的水迅速的散落在地面,形成一片水渍…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失神了好一会儿。面部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双目依然含泪。 勉强撑起一丝笑容,便对着身后的那名女子说道:“好,我知道了。”便拾起水壶朝着远处走去。 可是走到一个转角的时候,此时的月秀再也忍不住失声痛苦了起来,她仿佛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无力的靠在了墙壁上,身体不断的颤抖着。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的吗?不是定当不负我,哪怕上穷黄泉下碧落的吗?可你现在为什么却娶了别的女人?你既然做不到,又何必承诺于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直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疼,越来越重,意识渐渐的模糊… 当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只见床前围得全是人,大都一脸着急的样子。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啊,你可终于醒过来了,可把我们给吓坏了。”老鸨一脸着急的样子,让月秀心生愧疚。 “是啊是啊” “可急死我们了!” “……” 众人便七嘴八舌的纷纷附和道。 月秀面露不解的说道:“我。我怎么了…” 一旁的大夫连忙上前,站在月秀的床跟前,恭敬的对着月秀说道:“姑娘,你已经有孕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我,我有孕了。 月秀用手慢慢的摸着自己的小腹,虽然还没有隆起。 “秀儿,我们身为青楼女子,有个孩子就是个累赘,就是个祸害啊!不如,就将这孩子给打了吧!”老鸨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 话音刚落,月秀便吼叫了起来,显然神色十分的激动。 “孩子不能打,这个孩子不能打。这是我和他的孩子,这是我和他的孩子…” 老鸨便冷笑了起来,说道:“不能打,怎么个不能打法?你到现在还在惦记那个薄情寡义之人,竟然还对他念想着。你忘记他是怎么对你的了吗?” “求你了,这个孩子真的不能打,求求你了…”月秀紧紧抓住老鸨的手,脸上的哀求之色越发浓重。 “你若是想好了。便来找我,拿那堕胎药。”话音刚落,老鸨便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 顶着巨大的压力,终于在那年的七月七日,七夕佳节之际,产下了一个女孩。 孩子很漂亮,也很健康,继承了她父母所有的优点。她活泼、善良,在这充满淫秽和肮脏的天地里,却如同野生的蔷薇,顽强地坚持了下来——更是如同淤泥中的莲花,亭亭洁立。 所有人的印象中,那个孩子很乖。不哭不闹的,有时会站在院子里的花丛里看小虫子轻轻爬过叶子,有时会坐在秋千上荡得高高的,有时会一言不发的站在亭下,看着雨滴顺着亭子的棱角滑下。 那样周而复始,她却一点都不感觉困乏。 直到两年前,一场极大的风雪,带走了近日来体弱多病。缠绵病榻的月袖。那天,站在门外的孩子一直没有哭,只是默默的退了几步,屈膝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从未离开。 没有人知道,她那稚嫩的心底,已经隐隐感到了风雨欲来之势。 三天后,是她第一次逃跑,结果却被抓回。 后来,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也许就是因为,他欠她一个解释!至死,他都一直欠着她!如果有一天,她找到了亲生父亲,一定会把他带到娘亲墓前,让娘亲好好听到,她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最后的答案。 第005章 逢生遭劫 想到这里,七七的眼神定了定,散发出一种名为坚定的光芒。 抬脚正欲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一声轻轻地呢喃——虽然很轻很轻,但七七还是听得很清楚。骨子里带着的的那种戒备警惕,使她对所有风吹草动都异常警觉。 那是一声因为难受而发出的呜咽,凭借着这薄弱的声音,七七准确无误的看到了那个躲在石头后的身影。这深山荒林的,又下着这么大的雪,谁会出现在这里呢?难不成是娘亲说的,那种躲在荒无人烟之境,专门抓小孩子和年轻女子的老妖怪? 想到这里,七七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可内心属于小孩子的良知仁慈却在告诉她,那是个人。而且,还活着。 一时间,七七的心陷入深深地矛盾。救他吧?可这深山老林的,她又是一个人,而且还在逃亡,带着他不是又多了个累赘吗?要是这一次再给抓回去,湄姨一定不会轻饶了她的。 想起那仿佛泛着火光的鞭子,打在身上是那种火辣辣的疼痛,七七撇了撇嘴,歉疚地看着他,倒退了几步。可他真的还活着啊!若是因为她没有救他,死在这荒郊野岭——就算是不被冻死饿死,也会被山里的恶狼当作食物的。 怕是尸骨无存了吧!娘亲不是也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可是……可是……七七正在这边冥思苦想,与自己做着斗争。那边大石头后的身影挣扎着动了几下,七七吓得连着又退了几步。石头后的那个人满身是血,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得原本是什么颜色。 青丝上也沾满血迹,只是那发髻上斜插的白玉簪却是不染尘埃,泛着银丝丝的光,在这寒冷的冬日,犹如铺天盖地的白雪。他艰难的爬出来,鲜血滴在白雪上,异常显眼。他一步步爬向七七,七七一步步地后退。她不知道,那一团几乎被血色掩盖住本来面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连爬都显得异常困难。“ 救我……”他苍白的唇艰难的溢出两个字,虽然面目可怖,却眼神灼灼的看着七七。仿佛,对着自己仅剩的希望。那样期盼的眼光,忽然让七七心底一动,心底的某根弦,仿佛被人轻轻拨动。七七咬咬唇,艰难的看着那个趴在地上的人影。 正权衡不下,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粗鲁的叫骂声。七七心下一惊,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拖着那个趴在地上的人,躲入了石头后。还好,这是一块足够大的石头,可以完整的遮挡住,他们两个人的小小身影。七七屏住呼吸,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伸手紧紧的攥住身边人的胳膊。 由于不经意的用力,身边那个人眉头皱在了一起,轻轻叮咛了一声:“痛……”七七一愣,转过头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告诉他:“嘘!别出声!有坏人要抓我们,如果给他们抓到,我们就惨了,所以你不可以说话,不可以出声,否则我被抓走了,就没人救你了。知道吗?”他虚弱的点点头,眉心拧到了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妈的!那蹄子跑得还真快!”——是一声粗狂的男声,带着乡村野夫特有的粗鲁。七七皱了眉,郑卫一向是最不讲情面的了,要是被他逮到,恐怕自己也就完了。 “好了!别埋怨了,找到人要紧!”是一个应答他的人,听声音也是个男的,应该是蒙嫌。 “那蹄子这般狡猾,莫要让她再逃了出去。”这次是一个声音比较细致的人,听不出男女,只是很舒服的腔调。 七七努了努嘴,平时在楼里就最看不得梁画,明明是个男子,非要唱劳什子女角。说话细声细语的,唯恐是别人不晓得他梁画会看人脸色。 平时只会趋炎附势,墙头草!这样的人最讨厌了! “只是找不到那蹄子,湄姨那边如何交差?”梁画娇嗔一句,石头后的七七抖了一抖。 粗鲁的男声带着爽朗的豪气:“莫怕!大不了到驯奴场,再买一个伶俐的丫头给了她便是。他也不是只要那蹄子一人而已,况且那蹄子伤成那样算是废了,湄姨如何再使得她?” “此言差矣,湄姨费尽心机留下她,必是有道理。她可比她那个娼妓娘亲值钱多了,湄姨如何不留?”梁画偷笑道。 “不许说我娘!”石头后的七七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向着调笑的众人喊道。 他们平时在楼里欺负她也就罢了,可如今竟如此欺负娘亲,她怎能不脑?那梁画没想到七七会突然在他背后出现,回头看到七七那张面目狰狞的小脸,一下子惊得花容失色,跳着躲到了郑卫身后。 蒙嫌走了过来,皱着眉看七七:“你自己回去,还是我们带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去找我爹!” 梁画拿着手帕,捂着嘴笑着走了出来,斜睨着七七:“你还以为你那死鬼老爹真会认你?人家是大户人家,要不得一个青楼娼妓生出的孽种!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别让人家把你赶回来,到时候啊,可就不好看了!” 看着梁画那副仗势欺人的样子,七七咬牙切齿,上去一下子用头把他顶翻在地。 郑卫赶紧拉梁画起来,冲七七吼道:“孽种!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用力过猛,牙齿咬破了口腔,嘴里渗出一丝丝血腥,七七用手擦掉了,站在那里仰起头恨恨的看着他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那次我看到了,你们两个竟然……竟然……做出如此作呕之事,你们两个又算得什么?” 蒙嫌诧异的看着梁画和郑卫,他自然晓得七七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 郑卫和梁画皆有妻室,如今却做出这样的事!郑卫似是恼羞成怒,上来就作势要掐七七的脖子。七七敏捷的一闪,躲过了郑卫的攻击,让他扑了个空。 正是大好时机,七七拔腿便跑。虽然牵动了身上无数的伤口,铺天盖地的疼痛似要将她淹没,可脚却不敢停止,这是一次搏斗。胜败,在此一举。 “唔……”石头后,轻轻的呢喃悄然传出。“看!这里还有个人!”身后郑卫扑空,却意外的发现了另一个身影。 听到他的话,七七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回头看去,她已经离他们几尺远,应该是可以逃掉的。可是,他就要被郑卫他们带走了吗?他受着那么重的伤,要是被带回去,又该被打了!湄姨对于楼里的男子,一向是不留情的。倘若,他是因为她死了,那么即使她成功逃走了,会心安吗? 想着,她的脚步竟然停了下来。咬了咬唇,转身大步跑了回去。 不管怎么样,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不管是什么。 “郑卫,你带我回去吧……” 郑卫抬起头看她小脸,那样的神色,竟让他有一时间的差异。仿佛,她是这天地间,最美的景色。连满地白雪,层林尽染,也不及她半分。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那是一种被世人称之为仁慈的光芒。可彼时,她却早已不见当年那种光芒。 他很庆幸,自己曾见过她,那样美好的一面…… 第006章 我陪你 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到处散发着腐烂物质的腥臭味。高高耸起的灯塔里,火焰仿佛泛着幽绿色的光芒,不明亮。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但是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墙角处一个小小的洞里,透出那一丝光亮,告诉着人们,现在是白天。 他们已经被关进来很多天了。不知道实际多少天,反正,是很多的白天黑夜,周而复始。 痛…… 该死!从来不知道,楼里的劲儿竟然这么大!只被灌了一次,就晕晕乎乎这么多天,实在够劲。还好,被灌药的时候她吐了半口,现在还有意识。七七躺在地上,这样想。后背有些痒痒,她费力的翻过身,却刚好看见了,那天和她一起被抓回来的男孩子。 “喂!死了没?” 她的语气有些置气,就是因为救他才被抓回来的。当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侠义之气,现在想来,实在后悔。她为什么会为一个莫不相识的人,而选择放弃自己逃跑的机会呢?笨笨笨!简直就是笨! “嗯……”他低低的呢喃了一声,那么轻,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人遗弃的猫。 七七皱了皱眉,手伸到薄薄的衣服里,忽然触到一个尖锐的物体。她愣了愣,然后撑着支起半个身子,爬到了他身边:“喂,你没事吧!喂,喂……你不是死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下忽然揪了起来,赶紧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呼了一口气,正欲再上前好好看看,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很细微,但她却很好的扑捉到了。赶紧爬回原位,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湄姨……”她听到门口负责看守这样叫道。 女子楚腰纤细,淡抹浓妆,轻迈莲步走进来,华丽的裙摆扫过脏乱的地面,涂满丹蔻的手轻轻提了提裙摆。和她一起进来的,是那日的郑卫,七七听到了他粗壮的喘气声。 “七七……”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中很好听,尽是妩媚与怜惜,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柔美清新。 七七没理她,依旧闭着眼睛装睡。 她轻叹了一声,蹲在七七身边,摸着七七的胳膊,劝道: “我自知你恨我,可我也无奈,我与你娘亲情如姐妹,怎能忍心看你去白地送死?若是你真知你那爹爹身份也好,可你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寻得?如今正值严寒腊月,况且凉州至京都何止千里,你又是个孩子,如何能做到?此番赔了性命,我如何向你娘亲交代?” 那样娇弱的声音,带着浅浅哭腔,七七忽然心软了。其实想起湄姨对她也算不错,从不在吃穿用度上克制,也常常与她谈起娘亲年轻时候的事。 湄姨是与娘亲打小一起长大的,她们两个皆是官家之女,父母都有交情,幼时便常常在一次玩耍。后来湄姨的爹得罪了权贵,举家迁往凉州。而娘亲家道中落,后来也竟辗转到了凉州。 两个人一起进了红妆阁,湄姨善歌,歌声如出谷黄莺;娘亲善琴,琴音绕梁三日而不绝。她们就成了红妆阁,头牌花魁。在红妆阁的日子难熬,两个人便相依为命,竟也熬过了如此多的寒暑。 湄姨,曾陪伴了娘亲所有美好的岁月。娘亲至死的那一刻,她也在。 七七支起身子转过来,早已是泪流满面。她说:“湄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想完成我娘亲的愿望,我想要见到我爹,我想要亲自问问他,为什么不要我娘,他不是很爱我娘的吗?” 湄姨爱怜的揉揉她的头,苦涩的笑道:“孩子,你还小,人情冷暖你不知道,等到你长大就会知道,爱算什么?比起权势地位,爱简直卑微得不值一提,什么地老天荒都是胡话,尤其是这残酷的时代,更是折磨人心……” 七七看着湄姨美丽的眼睛盛满着晶莹的泪水,却不知是为什么——也许真的如湄姨所说,他不懂什么叫爱。可若爱是这般折磨人心,她宁愿这辈子都不要懂得,什么是爱。 “答应我,别再跑了,留下来吧。”湄姨擦干泪水,恢复了往常干练果断的模样。刚才的娇柔慈悲,仿佛是一支绚烂的水晶杯,被无情的打碎。 七七摇摇头,倔强的仰起小脸,稚气未脱的脸上尽是坚持和倔强。湄姨的脸色变了变,朱唇轻抿,眼中满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至少七七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既然你如此倔强,我只能用我的方式了……” 她眼角瞥了一眼一旁的郑卫,郑卫立刻会意,走过来抱起七七,走到另一边。粗绳子捆着七七的双手,吊在那里,手腕火辣辣的疼。可是没有办法,七七知道,如果想要不受苦,就必须答应湄姨留下来。 虽然可以不再忍受疼痛,只是那简单的一个字,但不知为什么,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像一把沉重的枷锁锁着她的嘴巴,让她说不出任何话。 鞭子一下下的抽打在身上,很疼,很疼。湄姨似是不愿意看到她这幅样子,背过身去。看七七却可以看见,她肩膀微不可见的颤抖。她想,湄姨心里,一定比她身上更痛。 “别打了……”地上一直被忽视的人影忽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他就那样趴在地上,声音嘶哑难听,像是深夜里狼群发出的叫喊,撕心裂肺。可以听出,他是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说出这句话的。 郑卫手里的鞭子有一刻的停滞,扭头看向湄姨。 湄姨也正盯着他,他挣扎着爬起来,长长的青丝因为沾染上了血迹,都粘在了一起身上的衣服破的不成样子,好几处刀伤,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痂。他一动,鲜血就兹兹的冒了出来。 他走到湄姨身边,轻轻的耳语了几句话。 七七没有听到,尽管她的警惕心很高,但是身上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再充斥着她的大脑。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湄姨才走过来,疼惜的把七七的一缕垂发挽在耳后,道:“七七,听姨娘的话,留下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了七七坚定的眼神。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留下来,五年,待到五年后,你长大了,姨娘……放你走,好吗?” 七七看着她的眼,良久,沉重的点了点头。 那个跟湄姨说话的少年走了过来,走到七七身前,弯了弯腰,轻轻地道:“莫怕!五年很快的,我……陪你……” 七七只看到他如夜狼般璀璨的眸子,浩瀚苍穹中,却依旧那么闪亮,沉浸着莫名的温情。不知为什么,七七的心似乎在那一刻沉淀。 五年很快,我陪你。 看着他黑亮的眸子,七七忽然笑了。尽管她知道,自己此时的笑一定很狰狞很阴森,他看了说不定会厌恶,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笑给他看。或许是觉得,他一定能从那笑容中,发现些什么。 他看着她笑,竟然也笑了。 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那一眼,即是万年。 第007章 容纳万物 “唉唉唉……各位官人听我说,今天呐,是咱们这个红妆阁的大日子,因为呐,这个众所周知,红妆阁一年一度的花魁竞选,感谢大家的捧场……”华美的高台上,女人浓妆淡抹却遮不住饱经风霜的容貌,阿谀奉承的话抵不住台下众人的热情似火。 “哎呦我说,咱们大家伙儿花大价钱来这儿是来一睹姑娘们绝色容貌,不是来听你废话的,识相的赶紧把宛似姑娘请上来。”一男子首先出口,便是接二连三的附和者。 “对啊,都是来看宛似姑娘的!” “宛似姑娘如果不得花魁之位,那这红妆阁未免太过虚假!” “快把宛似姑娘请出来,否则砸烂你这红妆阁……” 声此起彼伏,叫喊声响成一片。 厢房里,一红衣男子趴在窗口忍不住嗤笑:“何等惊人绝色,能引得如此多的人一掷千金博佳人一现?倾城之姿么?我倒看看,是何等的,倾城……”男子锦衣华服,五官超脱女子的精致而柔美,自有一种繁华之象,饶有兴趣的勾着唇角,放荡不羁。 “你又何尝不是阅尽天下绝色,一掷千金自是经常而已,今日怎这般急不可耐?”一白衣胜似谪仙的男子如是道。眉宇间那般气魄,那般雅致自不用说。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深邃淡然的眸子,仿佛沉浸了千年的柔情,让人不禁深陷其中。 红衣男子摇头道:“非也非也,此女非庸脂俗粉可较也。这宛似姑娘可是名动凉州城的美人,就是京都也难见出其右者。” 男子好笑的摇摇头,拿起面前梨白映着墨点的白玉杯,香气立即扑面而来。雾气荡漾,映着他如玉的面庞,有些似真似幻。他微微沉了沉如玉颜色,道:“凉州一行,你我并非只是吃喝玩乐,可记得我们的任务?” 红衣男子扶着窗户的手一瞬间的颤动,却又很快恢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川流的人群如同挥毫泼墨于纸上的江山如画,定定笑道:“自是记得。” “如此甚好。” 茶色在空中酝酿开来,浓密持久,有一刻的肃杀之气——仿佛,那血色的未来。 红妆阁的姑娘们,向来是整个凉州城最好的,就连京都也未必能比得上。凉州虽然不是什么天子脚下的好地方,但好在有山有水,也不算是穷乡僻壤之地。此处离京都远,天子管不着,地方官员不愿管,所以就成了那些官宦子弟们流连忘返的“温柔乡”,尤其是这红妆阁,更是个中翘楚。 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也是曾经红妆阁数一数二的花魁,艳名也曾传遍天下。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女人啊,一辈子最好的时光就那几年,人老珠黄了,也再没有恩客了。所以,红妆阁的花魁一批一批的产生,又一批一批的落败。 而一年一度的花魁大选,却成了所有人心里一睹芳容的好机会,毕竟这一辈子,也见不了几次这样风情各异的纯粹美人。而今年,更是由于平日里沸沸扬扬的几大待选美人,更引得人大肆观赏,前来捧场。 那个一直躲在帷幕后打量着所有人的,是从杜陵来的梦晓姑娘。只见她身着浅黄色流云轻纱百褶群,看着吵闹的人群,涂满丹蔻的手指愤恨的掐着自己华丽的裙摆。 宛似宛似宛似!为什么到哪里都有宛似!决不能让那个小贱人坐上花魁的位置!否则我就完了! “怎么着?看见宛似有那么多往事的拥护者,心里不是滋味啊?那没办法啊,谁让你不如人家呢!”云浓路过梦晓身边的时候,这样说道。素白的指甲轻轻拂过淡蓝色的裙摆,水眸挑衅的看了看她。 “云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赵云浓现在就是和宛似那个贱人狼狈为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就是人尽可夫……”梦晓破口大骂,招得备选的姑娘们都围了过来,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想想自己从来都是最高傲的样子,梦晓收了口,高傲的整了整衣领,冷笑一声便走了。云浓似乎还不准备放过她,本来想伸手拦住她的,可旁边的姑娘却劝道:“算了云浓,跟她那种人犯不上置气,等会儿就要开始了,快去准备吧!” 云浓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说的也是,跟她那种人置气,不值得!对啊,宛似到哪里去了?这都快要开始了,她人哪里去了?不行!得找找…… “阿珩……”少女轻轻的唤了一声,低下头小心的拽拽身边少年的衣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对不起嘛!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啊,湄姨说,整个红妆阁的姑娘们都要参加,我总不能坏了规矩吧……” 她的声音带着孩子般的稚气,含着少女的娇嗔,听起来格外悦耳。就像清晨树间吹过的一抹微凉风,清新,柔美。 身边的少年眸子静静地停留在她身上。那是一双完美的眼眸,黑亮有余的眼睑带着淡金色的光芒,不是很明显,但在阳光却,却异常耀眼。他的五官生的很精致,仿佛是上天完美的艺术品,棱角分明,带着坚毅的光亮。 只是年少气盛,眉宇间难免年少轻狂,带着些桀骜不驯的锐气。眉宇间淡淡透露出那般张扬洒脱的气势,不禁让人侧目,如同见到了阳光虽不耀目,但却异常柔和,包含着容纳万物天地的锋芒。 简单的布衣,穿在他身上却是那样华丽。 他说:“你当真如此听湄姨的话?” 宛似抬抬眼,好奇的看着他,嘟囔道:“奇怪!不是你让我听湄姨的话吗?怎么又不让我听了?阿珩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被唤作阿珩的少年扶住她的双肩,微微弯腰,眉眼沉重道:“宛似,你要懂得区分好坏,懂吗?真不明白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越长大越发不长进?竟也分不清孰是孰非了?湄姨的话要听,但不能完全听,至少,你不该去选花魁的。” “我选花魁怎么了?云浓她们不也去了吗?难道你以为,选上了花魁就会变坏?还是……”她忽然调皮的凑近她,眨眨灵动的眼眸:“你不希望我离开你,被别的男人看到?” 茶绯良辰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却被她当做了默认。她的脸色微微红润,白里透红的肌肤如同新生的婴孩般细腻柔滑。根本看不出,当年那样的面目狰狞,可恐怕也只有他知道,为了这幅美丽的皮囊,她受了多大的苦。 当年五年之约达成,满身伤痕、面目全非的她自己要求,在红妆阁的嬷嬷的指引下,亲手在洗澡的水里,加入红妆阁秘制的玉肌散。 顾名思义,玉肌散的确能让人恢复肌肤细腻润滑,如初生婴儿。一般的青楼楚馆,都有这种能帮姑娘们保养肌肤的秘药,更何况是红妆阁,这种只为达官贵人流连的烟花之地。这种药的确是好东西,可却从没有人敢轻言尝试。 用者需将此药散入水中,将全身乃至头浸泡在水里,每次一个时辰,坚持二七十四天。那是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每一滴水渗进皮肤,都会感觉到,那种像虫子在体内将五脏六腑肆意撕裂吞噬,会感觉到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被撕裂,都在被银针刺骨、挖心剖腹,生不如死。可是却不能动,一动,则前功尽弃。 如果说是药三分毒,那么这种药便是九分的毒,稍有不慎,即会丧命。 皮肤每一天都会发生新的变化,首先会产生白色的液体,然后液体形成一层薄薄的,如同胎衣般的物体,像一层无形的网,紧贴着身体。再后来,会干,像晒干的一层皮。就像腾蛇蜕皮那样,一落地,新的肌肤便是如幼年时,婴儿那般美好。 那种白色的,看起来令人作呕的东西,她却看着它的蜕变。整整十四天的生不如死,她却咬牙挺过来。因为她坚信:世上百事,事在人为,而只有好好活着,才会有希望。 十四天,前七天会痛,生不如死;后七天会痒,痒入骨髓。 而此时的她,俨然恢复了当年未被毁容时的模样。她不愧是被湄姨看上的人,正值豆蔻的她,有着一切令男人和女人都为之震撼的资本。她美丽,温柔,美好,纯净的像不曾经历过任何尘埃洗刷的仙子。 她有着完美的近似仙人的一切,她是湄姨手里的王牌,她是湄姨让红妆阁一举在这青楼楚馆间,一举拔得头筹的把握。他知道湄姨要的绝不是仅仅在这小小的凉州城内,她的野心,从未有一刻的停止——这也是,她不惜一切代价,将宛似养精蓄锐四载,只等那一刻惊才绝艳的理由。 这些年,她的确做的很多。教导宛似的,都是从京都请来的绝顶才子文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礼仪乐舞,无一不是拔尖的。在给宛似制造绝佳机会之前,她也给宛似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她舍弃了很多。因为她坚信,假以时日,她得到的,会更多。 因为,她有宛似。 时光变迁,而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不由地在她抚琴的时候,吹奏手中的长箫与她合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慢慢关心起她的生活。认命的帮她把早饭端进房间,把里面的葱姜拣出来,再看她大口大口的吃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慢慢的注意起她的变化。她笑颜如花的纯净模样,她深夜梦魇的小声哭泣,乃至,她偶尔对于梦晓的挑衅,对于云浓她们的偏袒,他也一一看在眼里。 真的不明白,早几年这丫头遇到那样的侵害还知道躲避,还知道逃跑,现在怎的越发倒退了?莫不是平静日子过多了,丫头也越发懒倦了? 他安静地看着她歪着头想他说的话,头微微低着。他知道她长得很美丽,可她此时这样微偏着头的温柔样子,阳光打在她的侧脸,有一半隐藏在光亮中,眼睑微敛,睫毛微颤,有些唯美的柔和。此时看起来,格外清柔如白芷。 在这茶靡花盛开的季节,茶靡,是象征着人一生最灿烂、最繁华的时光。至少在这个时候,宛似是这样觉得。她不会想到,在若干年后的某一天,也是这样茶靡盛开的时节,她却笑着流着泪,对一个,她深深爱过,却又深深恨过的男人道:“你知道吗?其实当年,是我错了,茶靡不该是一个人最灿烂,最繁华的时光,而是象征着,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终将逝去,如同,此时的你我……” 那是很久很久后的事情,久到,那时连她都忘了,自己当年正值豆蔻之时的错意。及那时姣好容颜上,明媚的笑意。 “七七……”他忽然唤起了许久不曾唤过的名字,宛似和七七,是一个人,却又不是一个人。但只有这一刻,他却忽然感觉到,他一直没有变,宛似,依然是当年无畏的七七。 他笑,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的笑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随后,那张小脸就像是三月里开的正好的桃花,泛起了淡淡的粉色。难见的小女儿情态,在她脸上展漏无疑。她莲步轻移,一步一步蹭到他身边,忽然张开双手,扑到他怀里,低着头轻轻说道:“你说过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天公作美,一阵微风吹来,吹散了漫天的茶靡花瓣。如同纷纷扬扬的白雪,在天空中,独自飘零沉浮。落到地上,落到他们身上。 这样的场景实在美好,以至于他记了很多年,也依然忘却不了。 彼时她容颜姣好,立于花间。漫天飞絮,白色花瓣错落下,她的容颜扑朔迷离。 此情此景,静美如画。 茶靡花落 不远处的花间小道上,气喘吁吁跑过来一个女子。她跑的极累,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提着身上华贵的裙子。这样好的裙子,她就是跑死,也绝不能弄脏,今晚花魁就靠它了! 忽然看到宛似,云浓脸上才稍稍少露了些许喜色。可看见宛似身边的阿珩,她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顾不得那华丽的裙子,上前把两个人拉开,朝阿珩喊道:“你这个混蛋!竟还来找宛似?用我告诉湄姨,让她来赶你走吗?” “云浓,你这是做什么?”促不提防的一拉,宛似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奇怪的看着莫名生气的云浓。 云浓年方十六,她是八岁那年被湄姨买回来的。听说是大户人家庶出的女儿,因母亲病逝,父亲的正妻看不得她碍眼,就把趁着她爹不在家,找牙婆卖了她。当时湄姨花了点钱,从备选进宫的百余个女孩中,一眼挑了了貌不出众的她。 极高的身价,令当时的宛似都大吃一惊。在宛似看来,那批女孩中,姣姣者甚多。可湄姨偏偏看中了貌不惊人、性格木讷的云浓。 事实证明,湄姨从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如今的云浓,又经八年的青楼生活,早已出落得如野蔷薇般热烈美丽。幼年木讷的性情,也变为了今日的风姿绰约。 由于湄姨刻意的偏袒,宛似在红妆阁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若说走的亲近的,莫非云浓。在宛似看来,她们的关系很微妙。宛似性子清冷,云浓性格浓烈,截然不同的性格。既不是亲如姐妹的亲密,两个人却能在一起做很多事。 例如练舞受伤了,她们会互相擦药;深夜无聊了,她们会一起爬上屋顶看星星——大多是看自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打发时间;更甚于,客人们纠缠了,会替对方挡酒。 她们从不肯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却能够在一起这么多年。 这样的关系,很是微妙。 云浓转过身子,绝美的小脸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骂道:“你也是个笨蛋!笨蛋笨蛋!赵珩骗你那么惨,你还在这边祈求他原谅!值得吗?真不知道这种男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宛似被云浓说的羞红了脸,低着头唯唯诺诺道:“你……你别这么说,阿珩很好的,他对我很好,以后也会更好的……” “什么会更好的?你看他现在,吃的用的。还不都是你的?你还指望着他有什么大出息?我看他也就知道这凉州城内,青楼赌场的大门朝哪边开!”云浓一只手指着阿珩,朝着宛似大吵大闹。 阿珩仿佛对她这番话毫不介意,只是温柔的看着宛似,笑而不语。 宛似撇撇嘴,然后冲云浓笑得很妖媚:“云浓……人家知道错了嘛!” 云浓朝她白了一眼,气呼呼地说:“你呀!说知道错了说了多少次?可每次都不记得,还跟这个混蛋往来,他呢?只会在有困难,惹上麻烦的时候才会来找你……” 云浓停顿了一下,看了一旁一直不出声的阿珩,把宛似拉到旁边,低声道:“就赵珩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听我的,卫公子对你多好啊,家世好,模样也好,又肯为你花钱,我听见卫公子跟湄姨说了,他想替你赎身……” 宛似皱了皱眉,“赎我做妾?” 云浓愣了愣,声音低了几分,劝她:“卫公子说了,先进门做妾,待你给卫家剩下个一儿半女,就抬你做正妻……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出身,做妾已是抬举,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宛似很久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绣满茶靡花的鞋尖,咬着下唇。良久,宛似才抬起头,下唇早已被咬得通红,满是血色。但她的眼神却是那么坚定,她说:“宁为平民妻,不做权贵妾。” 云浓看着她的眼神,好半天才幽幽叹气,道:“我知道了……”宛似还未反应过来,她猛然抬起头,故作恶狠狠地说出两个字:“作死!” 宛似不置可否,因为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反驳云浓。 诚然,云浓说的是实话。阿珩整日游手好闲,混迹青楼赌场,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气恼。即使阿珩做什么了让她生气的事,只需要阿珩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弯浅浅的笑意,一句轻轻的“对不起”,她就会重新笑颜如花。 也许是因为,她真的喜欢阿珩。 虽然从未承认过这一点,但宛似的心底,早已默认。她也相信,不需要她说出口,阿珩一定会懂。就如同,她是这般懂得阿珩的想法。 云浓看着她脸上傻傻的笑意,直接无视,走到阿珩面前,抬起头,不屑的睨着他:“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宛似那个笨蛋啊!哎,告诉你啊,我可没有宛似那么好脾气,只告诉你一句话……” 她踮起脚尖,叉起腰,尽量与阿珩平视,趾高气扬的道:“你若毁了宛似这一瓢弱水,即使你弱水三千,我也定要让你,无福享用!” 她的话忽然将宛似拉回现实,宛似抬头,只看见她美丽的侧脸,惊鸿一瞥。 微微阳光的映衬下,她的侧脸有着傲人的惊艳。脸上的细细绒毛,看起来使她增添了几分稚气未脱。满载柔美的水眸,此时却像一只挑衅的小老虎,瞪着阿珩。 此时她正值妙龄,阳光下这瞬间的惊艳,令宛似记了一辈子。直到若干年后,云浓美丽的容颜在宛似的记忆中慢慢褪色,但宛似却仍旧记得——这一瞬间,云浓阳光下的瞬间倾城。 也永久地记得,她生命中最最灿烂美好的一段时光中,曾出现了一个如此耀眼浓烈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赵云浓。 直到瞪到眼睛酸涩了,云浓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宛似,多了一丝不耐烦:“你快点啦!再不出去,梦晓那个小贱人就要抢走你的拥护者了!拿不到花魁,你就等着湄姨来把你凌迟处死吧!” “是是……”宛似一边唯唯诺诺的答着,一边向阿珩招手,示意他过来。 阿珩笑了笑,无奈的走了过来。 衣袂翻飞间,白衣胜雪的阿珩显得格外出众,犹如神祗。 就这样,刚刚清醒的宛似姑娘,瞬间又痴了。 看她那副样子,云浓真是格外痛心,“宛似!你是不是几百年没见过人了?”宛似杀人的眼神射来,云浓闭了嘴,赶紧逃。要知道,宛似要是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宛似宛似,迟早被赵珩那个混蛋玩死!”云浓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嘟囔着。 身后的宛似和阿珩,相视而笑。 阿珩看着宛似明媚的笑脸,笑意爬上嘴角,叮嘱道:“快去换衣服吧,不然要错过了。” “那你答应我不许生气!” “好好,不生气,快去吧!”看着宛似离开的背影,阿珩的嘴角淡淡荡漾开一抹笑意。不由觉得,她的背影,较之这满园景色,更是美上三分。 茶靡花落了一地,宛似轻轻踏过,斑斑驳驳,支离破碎。 如风穿林 “各位官人,我们红妆阁的姑娘,那真谓人间尤物……” 随着嬷嬷尖利的声音落下,姑娘们四散开来,呈一字型排开。轻轻施礼,浅笑娇柔,或清纯可人,或楚楚动人,或妖媚入骨,或柔美娇弱……虽是心下十分不愿,甚至是厌恶,但面上依旧笑容满面。 看的下面的男人们眼中痴迷万分,就连杯子倾斜,酒水倒了一身也毫不在意。 “行了,看够了各位爷就开始竞买吧!”嬷嬷脸上堆满笑容,大红色衣裳衬着堆积满脸的笑意,看起来格外刺眼:“首先是咱们这个落英姑娘,这可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处,起拍价五十两!” 落英站在台子上,瑟瑟发抖。身上淡绿色的衣裙衬得她越发瘦弱无依。 “六十两!”那满脸肥肉的大汉色咪咪的打量着落英,豪爽的出价。 “七十两!”病歪歪的年轻人站起来,单薄的身子像随时都会被风吹倒,苍白的面色如纸,一看就是短命相。 “七十五两!”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仿佛势在必得。 “八十两!”年轻人也绝不退让。 “八十五两!” …… 看着呼声越来越高,落英的面色也越发苍白,颤抖着身子。直到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以九十两的价格拍了下她,看着他眼中满是淫秽的走过来,落英吓得连连退后几步。踩住了裙角,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梦晓在旁边,一脸与她无关的不屑。落英手脚并用的爬到梦晓脚边,颤抖着抱住梦晓的腿大哭起来:“表姐……表姐救救我!小英不想呆在这里了,小英想回家……表姐,你放我走吧,我不要在这里……” 梦晓敛着眉目,缓缓蹲下去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的泪眼对上她的美目,一字一字告诉她:“不可能!你爹早就不要你了!老家灾荒连年,你家还有四个兄弟要养活,你是女孩子,姨丈把你交给我,就是舍你保全家!你只有乖乖的听我的话,才能不受苦!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我不要……我不要……”落英哭倒在台子上,裙摆撒了一地,开起来宛如一朵映衬着荷花的荷叶,清新静谧。 嬷嬷厌烦了落英的哭闹,不耐烦的招来两个小厮,冷笑道:“把她给我带到那位爷的房间里,好好伺候着!若是还是哭闹,就想法子让她懂懂道理……” 落英被拖着拉了下去,宛似站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落英被拖着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低低叹了一声,微不可闻。 “我以为,你会救她呢!”云浓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被拖远的落英。 她笑了笑,“如何救?究竟是你把我想的太过慈悲。身处这红尘俗世,我也不过是个俗人而已!自身难保,我有自知之明。倘若我有能力,我会去救她,可是我没有任何资格站在那里说话,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云浓跳到她身前,好奇地看着她,半响才缓缓道:“嗯!这才像你,凡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你,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一遇到赵珩就会变得呆笨!” “云浓,你觉得你幸福吗?”宛似微微抬头,盯着云浓发髻上的步摇,随着坠珠的抖动,忽然问道。 “我?我有什么不幸福?”云浓歪着头想了想,又道:“每个人衡量幸福的程度不一样,于我而言,只要三餐吃饱,有地安身,有衣蔽体,就可以了!至于以后……我还没想到,想到告诉你!” 兴许对吧,每个人衡量幸福的标准不一样。 而她的幸福,就是等到五年之约期满,找到父亲。不是因为他的财富家世,她只是一如四年前,只想要个答案。然后,就跟着阿珩走。 阿珩说过,他会亲自选一片山清水秀的山林,然后亲手建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小木屋,不需要很大。木屋旁边,要种上她最爱的茶靡花。白天他们可以带着木屋里下棋作画,抚琴吹箫,他也可以出去打猎,她就在家等他迟暮归来。 卸下一身疲惫,吃着她准备好的饭菜,相视而笑。 将来,还会有孩子…… 不敢再往下想,这种幸福的生活好像有一种魔力,时时刻刻萦绕在她的脑海。 云浓何时已经不见踪迹,宛似走了几步看了看,下面的台子上,不知何时已经少了些姑娘,只留下了云浓、梦晓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端着一贯地笑容。嬷嬷满意地看了着她们,笑道:“各位官人瞧瞧,奴家可从不敢欺瞒各位官人,什么叫做天生尤物貌可倾国啊?这就是!烦请各位给出个结果,我们红妆阁新一届的花魁人选,任凭各位做主!” “嬷嬷不道义!不是说好宛似姑娘也会在今日出现吗?人呢?”一位身着蓝袍,面目清秀的男子站了起来,手中折扇磕在手心,嗒嗒作响。 “这个……卫公子,并非奴家存意欺骗,想那宛似姑娘心比天高,如果肯就此简单出现,且不折了身价?”嬷嬷一脸为难。 “不就是银子吗?说到头来,嬷嬷不过是想多捞点钱罢了。”卫公子爽朗笑道,从怀里掏出一锭足有五十两的银子,豪爽一掷,银子便滚到嬷嬷脚边。 嬷嬷的脸色变了变,笑容有些打趣儿:“宛似姑娘难道就值这区区五十两?卫公子不诚,也是个不爽利的人!既然如此,我家姑娘何必见公子?自毁身价!” “早知嬷嬷你会这么说!”卫公子一副了然,招过随侍的小厮说了几句话,小厮大惊,跑过来跟嬷嬷耳语。 言尽,嬷嬷立马笑开了怀。 “卫公子是王孙公子,出手阔绰果然得很!” 卫公子笑了笑,闲适的靠着身后的软锦,道:“那如今可否请宛似姑娘出来相见?” “见公子自是可以,可当然要到房间里去,免得便宜了这群浪子,白白看了我家姑娘容貌!”嬷嬷手指点点众人,众人立马来了火气,此起彼伏后的喊道:“怎么着?嬷嬷如此是看不起我们了?” “是不是以为我们都掏不起这个价啊?” “阿谀奉承,实在势力!” “我说,你家姑娘是有多尊贵啊,看一下是能掉块儿肉咋的?青楼楚馆出身的,装什么清高?我看也就是故弄玄虚罢了……” “唰——”说话的男子还未说完话,众人只见一片阴影忽然飞过。那男子,脖子上就赫然多了一条血痕,不深,但却致命。不远处的漆金的柱子上,红叶深入其间。 本来百无聊赖的宛似,忽然来了兴趣,直起腰看着楼下众人方寸大乱。 凉州城天高皇帝远,皇帝管不着,地方官员不想管,但如此光天化日杀人的,却也是头一遭——还是如此强的内力武功。 “平生最看不得亵渎美人,如此呜呼丧了命,还不是你自讨苦吃?早知收敛口舌之快,也不会有这么一天……”好听的嗓音,放荡不羁、意气风发。仿佛带着清晨微风吹过树林的静谧清新,又仿佛是和蔼阳光下,潺潺流过的溪流,清澈、澄净。 那声音的却带有魔力,能让人躁动的心片刻平静下来,恍若入定。 风情万种 宛似抬目向着那边看去,邪魅妖艳的帷幔轻声摇曳生姿。爽朗而魅惑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细长的手指轻佻的挑开帷幔,那人身着血色锦华的衣服,身前衣襟微微敞开,胸口露出了一大片雪色般的肌肤,越发衬的红衣妖艳欲滴。 宛似又朝着云浓的方向望去,她看出了云浓眼中的痴迷和惊艳。 他左手把玩着如玉一般的酒杯,露出一张邪魅的面庞,邪魅的脸上充满着不屑,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些许放荡不羁。 “嘶…” 听到在场众人的倒吸气的声音,他轻蔑的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眼底尽是不屑与厌恶。 宛似愣了愣,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位男子能把红衣穿的如此魅惑。既不矫情,又不显得庸俗,仿佛那种艳丽的红色,就是为了他而编制。 本来以为阿衍的白衣,已经惊艳绝色,可谁曾想,这个男子,竟然与阿衍不分伯仲。 “唇红齿白,腰肢柔软,美人好品相,不知卖价如何?”停滞了许久,突然有人这个样子问道,越发显得更加突兀。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油光的胖子,锦衣华服,腰缠万贯,两撇小胡子一颤一下,眯眼露出肮脏龌龊的精光。宛似认识他,他是凉州城有名有姓的富翁,富甲一方,名下产业遍布天下。家里妻妾成群,竟然也毫无一人可以尽得他的欢心。外界有传言,他素来有龙阳之癖,好男风。本身也只是听楼里的姑娘闲来无事乱侃的,可是现在看来,想必倒是真的了。 听到这个胖子如此一说,宛似倒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本来看着那名胖子的美男子美目流转,朝着宛似看了过来。方才那股肃杀的气息顿时没了,脸上带着调侃笑意朝着宛似说道:“不知姑娘在笑什么。” 宛似顿时低下了头,斟酌着开口,便道:“没什么,只不过是看到公子如此绝色,自愧不如罢了。” 本来以为那名男子会生气,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被女子耻笑成女儿身?却不承想,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增添了几丝笑意:“姑娘如此说来,倒是折煞在下了,姑娘乃是真绝色,我若抢了姑娘的风头,岂不是犯下了很大的罪过。” 宛似听了之后,浅浅小刀:“蒲柳之躯,怎么能担当得起绝色呢?说来实在是惭愧。” 嬷嬷看到他一身的绫罗绸缎,便赶紧走上前来,想来也是京师时下正兴的料子。保不准又是一个达官贵人,于是便对着他媚笑道:“公子可是来寻觅佳人?” 他看了一眼嬷嬷,眼角却淡淡的瞅向宛似,回答道:“自然是。” “那不知道哪位姑娘竟有如此荣幸,可入公子发眼?跟嬷嬷讲,我也好顺手推舟,成就一段美事”她的胳膊肘轻轻碰向宛似,示意宛似要抓好机会。 不是她不想,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来由的,让宛似觉得深不可测,不敢触碰。 想到这里,宛似便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疑问的盯着嬷嬷看。 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梦晓玲珑剔透,自然是明白这是一块肥肉,赶紧身姿摇曳,百般柔美的走了过来。 淡淡行李,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矜持,浅笑盈盈,美目流转间何止风情万种。 “不如让梦晓为公子抚琴一曲助兴一番,难不成公子来这里,当真只是为了欣赏?”梦晓整个身子都倚在了他身上,娇嗔声唤的宛似娇躯一震。 如此千娇百媚的梦晓,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红衣男子微不可见的皱皱眉,又很快恢复正常笑了笑,看着梦晓越发依仗的身子,有些淡淡的厌恶在眼底,“素来听说凉城女子眉目如画,歌声嘤嘤,长袖善舞,琴音绕梁三日而不绝,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在下在京都之时便有耳闻,却只听说宛似姑娘长袖琴音乃是天下一绝,此生若得宛似姑娘所奏一曲,倒也不负我这一番游历,不知,姑娘可认识?” 梦晓面色苍白,搭在他身上的藕臂无力滑落,阴狠目光猝然射向一旁的宛似。 宛似敢说,他这话绝对是故意的。他明明就知晓她是谁,还要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分明就是想让梦晓更恨她。天啊!梦晓和她本身就是水火不容,他这一闹,估计梦晓得更恨她。 想到这里,宛似无力地垂下头,偏瞧到了,人群中,阿珩温润如玉的面容。 他也正在看她,浅褐色的眼珠里,满满是他的包容忍让。 他用口型喊道,“七七。” 七七。 猖狂年少 她的十年岁月盛满“七七”二字,像浓稠的糖水,满满的。融着娘亲的慈爱,融着湄姨的纵容,融着云浓的笑容,更融着那时的她对未来幸福懵懂的企求。 后来,她改了名字,宛似。 没有了母亲的慈爱,没有了湄姨的纵容,云浓的脸上也不再每天洋溢着傻傻的笑容,更打破了,对未来的所有空想——就像一个,深深地陷进黑色的旋涡里,再也找不到出口。 好在,那样的黑暗中,她还是可以听见有人在叫她,有人在叫她,七七。 猛然回头,身后依旧是温润如玉的阿珩,脸上千年不变的柔情宠溺,依旧是亲切的喊着,七七。那样的感觉,只有曾面临过黑暗的人才可以体会。 那是一种极大的幸福。 阿珩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不知公子可否借一步聊聊?” “阁下是?” “贵人果真易忘事……”那男子后退了一步,笑道:“四年不见,不记得我了吗?” 那些尘封的记忆忽然嗒然而至,阿珩苦笑,“还是被你找到了……” == “哦……原来公子要找宛似啊,果然见多识广,这个就是宛似,您瞧瞧……”不由分说,宛似就被嬷嬷像献宝似的推到了他的身前。 嬷嬷眼眸一转,伸出脚不着痕迹的放在宛似的脚前。促不提防的被绊倒,宛似下意识的扑向面前的男子。那男子眼疾手快,不着痕迹的把宛似拖到自己怀里,得意一笑。 宛似像浮在海浪中的一根稻草,慌乱之下,她一把扯断了男子腰间的玉坠。那是一个如意形状的玉石,红绳系着,通体碧绿,仿佛泛着幽光,价值不菲的样子,“不……不好意思……要不,我赔给你吧!” 那男子先是皱了皱眉,后来却又笑了。盯着那玉坠,幽幽的敛眸而笑,眉眼深重。宛似正想着,莫不是他被气傻了?他方幽幽出口:“你可知这乃是当今圣上御赐的吉祥如意坠,价值连城……”看着宛似的眉头拧得更紧,他却笑得更甚,忽然凑过去,气息洒在她的脸上,带着点点魅惑,“不如……你将自己赔给我可好?” 宛似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看着他的满脸笑意,心下像是击鼓似的:“公子开玩笑,宛似不过是青楼楚馆里的舞姬,怎堪与公子价值连城的玉坠相比……宛似还是先去想想办法吧!” 嬷嬷急了,上前大力的扯过宛似:“你疯了?那可是御赐的,你赔得起吗?就是把红妆阁掏空也赔不起啊!难得公子肯就此放过,你还不赶紧见好就收。” 宛似心里也有怒火,斜眼瞧着嬷嬷,“我从未说过要用红妆阁的钱,嬷嬷不必担心,宛似自会解决,但也请嬷嬷把宛似当成是个人,而不是你的摇钱树……” 在嬷嬷气急败坏的表情下,宛似淡淡抽身。阿珩已经早已不见踪影,宛似垂下的眼眸中淡淡失落。本以为,他会一直陪在她的身后,不离不弃。却发现,不过是一转身,他却早已不见踪影。 “在找什么?”耳边暧昧的语气淡淡响起,宛似吓了一大跳,跳了一大步。离她不远处,便是铺着绯红地毯的台阶。这一吓不要紧,宛似却直直的奔着那里去了。 不过一瞬间,宛似的身子被人拥住,软玉温香,尽入他怀。抬眸,便是他爽朗的目,噙着深深笑意。 见此,嬷嬷终于笑了,想必她是以为,此番都是宛似耍的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是欲擒故纵吗?”他拥着她,轻运内力,一跃一只手抓住了正中心顶部垂下的丝绸。打着大大绣球的结被扯开,里面包裹着的桃花花瓣纷飞,随着他们的身子沓然落下。那么多妖娆的花瓣,飘在宛似的身上、脸上、发间。那般妖娆艳丽的颜色,一如,他的眼。 花瓣纷飞间,宛似听见他轻笑,“那么,你赢了。” 直到落在地面吧,宛似还是毫无知觉。只记得桃花错落下,他的眼,和那句耳边的轻声呢喃。 他要走了,不知为何,宛似总觉得,他的背影那么熟悉。仿佛隐藏在一段,被尘封多年的记忆里。 “等等……”宛似追上他的身影,他的眼中,从未见过的认真,盯着追来的她。宛似暗暗握拳,小心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笑,眼眸定在她的发丝间。 忽然伸手,宛似以为他生气了,急忙闭上眼,皱紧眉头。等待了很久的疼痛竟然没有发生,宛似小心的睁开一只眼。只见他在她身前,食指和中指轻轻拈着粉色的花瓣,嘴角浓浓的笑意,如此妖娆,竟不输女子半分。 他说,“以前见未见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还会不会再见……”他忽然凑近宛似耳边,带着诱惑气息的轻声呢喃,“我相信,我们终会再见!下次再见到我,要记得我,我的名字叫做萧沉决,这也将是围绕你一生的名字……” 他拂袖大笑,猖狂的离去。 宛似看着他的背影,水眸满是疑惑。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他们的一生,将会发生如何的纠缠。更不明白,这个叫做萧沉决的男子,在她生命里,扮演了一个怎样重要的角色——重要到,她至死难忘,他的一言一语。 他的猖狂,他的年少,他的桀骜,以及,他此时眼中的骄傲。 暗夜惊心 是夜。 “姑娘,姑娘……”门外有敲门的声音,伴着女子焦急的呼喊,凄凄呖呖的雨声将这一切衬得越发荒凉,暴风狂雨,格外渗人。 刚刚躺下的宛似听见声响,赶紧披上衣裳开了门。门外敲打门的,是从小她伺候她的小丫鬟秋儿,一脸的雨滴,面色苍白,衣裳也湿透了,浑身都在颤抖。 “秋儿?你这是怎么了?快进来……” 秋儿按住宛似想要拉她进去的手臂,平时喜欢瞪着别人的娇俏杏眼此时含满热泪,她好像很怕,结巴着说,“姑娘……血……我看到……看到……” 她越是这副样子,宛似就越着急。一边拿着干手帕帮她擦着脸上的雨滴,一边尽量平定自己的情绪问道:“秋儿你别怕,你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血……好多血……”看来秋儿还是没能从惊吓中走出来,宛似皱着眉,披了衣服就要去看。秋儿却急忙拉住了她,泪眼婆娑:“姑娘你别去……刚才我去倒水,就看见……院子里有好多尸体,还有好多血……” 尸体?血? 宛似疑惑的看了秋儿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夜色凄凄,刮着刺骨的凉风,夹着瓢泼而下的大雨。雨滴打在地上,都是那么响亮。给这刺骨的雨夜,更添几分锐利。 瞧着月色,已经是丑时了。 宛似手执一把描着水墨茶靡的纸伞,凉风灌进脖子里,她拢了拢衣服。踩着纷沓而至的雨声,走下了台阶。秋儿说的院子,应该不是她的小院子,而是外面的大院子,在梦晓屋子的右边。宛似多走了几步,这个时候人都睡了,所以格外寂静。 锐利的雨打在伞上,像要把伞戳穿,连着执伞的宛似,手臂都有些被震麻。 萧瑟的院子里,没有了平日里灯火辉煌的繁华样子,此时看来,竟有几分阴森。宛似缩了缩脖子,怯怯的往前走。 不知什么绊了她一下,一个踉跄,她差点跌倒在地。 谁那么不检点?东西都乱丢? 愤怒地转过身,目光在触及到地上的东西时,瞳孔瞬间收紧,踉跄着退后几步。 那是……尸体? 那是一个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身着夜行衣,胸前银线绣着一朵祥云。惨白的面容上,血色凄艳,脸上好几处刀伤,有一只胳膊被砍落在不远处。由于下了大雨的缘故,他的血迹被冲的到处都是。那副残缺的身体仿佛有流不尽的血液,不停地往外冒着。 是刚死的样子,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直直的,好像在盯着宛似。 宛似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后退,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她想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条腿不听使唤,像是被灌了铅一样。 诚然活了这么多年,宛似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残忍的死法。 “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声轻轻地呢喃,仿佛承载着莫大的痛苦。 宛似的心颤了颤,下意识的扭头就要跑。 那里,不知道是人,还是鬼……如果是人,现在也恐怕面目全非了吧! 四年前那种难以抉择的感觉,重新抵达宛似的心间。红妆阁人杂是非多,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收了这么重的伤,她若是救了,恐怕难保会惹祸上身。可是不救……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娘说过,落地为兄弟。 可是云浓也说过,这个世界上的人,并不全是好的,救了一个坏人,难保他不会恩将仇报! 阿珩也说了,救了一个坏人,就等于害了一群好人。 那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最终,理智还是大过慈悲,宛似又往前走了几步。 “七七……”那个人影再次呢喃,叫的却是这个。宛似僵直身子,扭头看了一眼。那么熟悉的声音,好像是……阿珩! 宛似一边寻找声音的源头,一边试探着叫,“阿珩……是你吗?你在哪儿?” 墙角处,一个血色的身影忽然拽住了宛似的脚腕。 宛似吓得浑身僵硬,缓缓低下头看去,“阿珩!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阿珩……阿珩……你别吓我啊……” 阿珩满身是血,身上的白袍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他神志不清,却皱着眉执着的喊着“七七”,抓着宛似的衣服不肯松手,低低的呢喃着什么。 “阿珩……你在说什么?”宛似扶起他,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机械的重复着他口中那几个毫无联系的词语,“火……大火……血……好多血……母亲……救命……罗刹……杀了你们……七七……怕……别走……” 他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掐住宛似的脖子,用力之大,宛似喘不过来气。他的双眼泛着猩红,苍白的面容上血迹遍布,显得格外狰狞,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宛似不停地扒着他的手,无奈他实在掐得紧。断气的前刻,她用尽自己消薄的力气,喊道“救命……阿珩不要……” 阿珩仿佛认出了她的声音,双手松了松,宛似趁势,赶紧脱离他的钳制,爬到一边大口的呼吸。伞丢在一边,任由大雨落在身上脸上。宛似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感觉活着的美好。 “七七……七七……你在哪儿……”阿珩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趴在地上,迷茫的到处乱抓,拼命想要找到一丝依靠。 看着他那副样子,宛似实在不忍。可以想到刚才那一幕,宛似就后怕。只好呆在原地,轻轻喊道,“阿珩,我在这边……我在……” 阿珩听着她的声音,急忙寻了过来。一下子扑到宛似身边,他紧紧地抱住宛似,蹭着宛似柔滑的脸蛋,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格外深沉,还有一丝属于孩子的撒娇意味,“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不会不要你的……”没来由的,一句话就从她嘴中溢出。看着阿珩猩红未褪的双目,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紧蹙。 看了他良久,宛似终于轻轻抬起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却毫无知觉,依旧笑得如同孩子。 “阿珩……”她的话刚刚出口,就被打断:“别说话……七七,就这样好吗?不要离开我,就这样呆在我身边一辈子好吗?我会给你一切,给你想要的一切,只求,不要离开我好吗?” 听着他卑微的语气,良久,宛似终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好,。我陪你……”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荣华富贵 第二天清早拂晓的时候,云浓便听见风声过来了。 坐在雕花的镂空木凳上,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斜眼瞧着忙着照顾阿珩的宛似,满脸不屑,“我听着你这是什么意思?还真想一辈子就跟着这么个人?” 宛似忙中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帕子浸湿,敷在阿珩的额头上。 “你是不是傻啊?昨天晚上的事你还想天天发生啊?半夜三更满身是伤的,八成是又在外面惹什么乱子了……”云浓不停的絮絮叨叨,说的基本内容也就是劝解宛似,不能把终身幸福托付给这么个人。 可事实上,宛似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她不在乎富贵荣华,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不就很好吗?至于那些浮华,没有也算了。好在,她和阿珩都不在乎那些。 “云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想听这个……”宛似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她的发丝还挂着昨夜的雨滴,湿湿润润的,有些凌乱不堪。昨夜阿珩回来便一直生病,她照顾了他一整夜,也没有合眼,连衣服也没有顾上换。 “魔怔……魔怔……”云浓无奈的叹了两声,起身便要往外走,“反正我不希望等到你韶华倾覆的时候,再来后悔,女子最好的年华都在这几年,没了就没了,切莫荒废……” “我……不会后悔的。”不管前路怎样,至少,这一次她信了自己的心。 云浓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想到宛似整夜都没有合眼了,她也不想再吵她,便只是转身往外走,幽幽叹道:“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赵珩玩死的……” 又是这句话。 宛似看着云浓的背影,陷入深思。 再转过身的时候,榻上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幽幽的看着她,满目深沉,“兴许,云浓说的对,你跟着我,不会幸福的……” 听着他这句话,宛似忽然慌了起来。一把攥住他的手,眉毛拧在了一起,执拗的反问道:“你不想要我了?” “我想……”阿珩的双眼浓浓的疲惫,竟比她的还要醒目,“但是七七,我想让你幸福……跟着我,你知道你要放弃什么吗?你要放弃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要放弃天下男子对你的一掷千金,你更要放弃认祖归宗的机会……这些,我都给不了你……” “这就是你抛弃我的理由吗?”宛似抬眸,冷冷清清的。 阿珩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宛似总觉得,阿珩……在刻意隐瞒着什么。而且那些,偏偏是最惨痛的。 == 一连几天的阴雨天气,总是让人心闷。 四月底的时候,天才放晴。这一连十日,宛似心急的倒不是这天气,而是阿珩的病。也请了不少大夫来看,都说是心病,胸中淤气难疏。宛似倒急了,心病?什么叫做心病?既然有病,就治!治不好的,就别一口道一个心病,平白惹人心急。 一连几天的阴雨终于放晴,更让宛似高兴的是,阿珩的病也痊愈了。 “大夫说了,多走走,对你身体恢复有好处,眼看这花园里的花都谢得差不多了,你再不出来瞧瞧,恐怕就要等到明年了!唉,也不知今年这茶靡花谢了,要等到何年才能花开胜今朝……”扶着阿珩,宛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絮絮叨叨地讲了半个时辰了。 阿珩无奈的扶额,“宛似,我瞧着,你倒成了管家婆了……” 这一句话不要紧,愣是让宛似红了大半张脸,一把甩开他的胳膊,背过身怄气道:“哼!我瞧着,你就是烦我了!亏我这没日没夜的伺候你,连句谢谢都捞不到不说,还平白惹你厌恶……”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对我好。”阿珩扳过她的身子,眉眼带笑。 宛似冷哼了一句,“真知道就好……” 宛似的话音刚落,就立刻有娇艳的女声尖利的传了过来——“呦!我瞧着是谁这一大清早的就在这儿打情骂俏,原来是我们心比天高的宛似姑娘……” 一听这个声音,宛似不回头也知道是谁。那酸溜溜的语气,那刻薄的话语,那矫情的声音,定是梦晓无疑。 梦晓见宛似没有搭理她,有些生气。淡淡妆容的脸微微变色,也不管身上的锦罗绸缎是多少银子一尺,也不管自己头上那满头的金钗步摇,也不管身后跟着的众人,上去就将宛似扯的面向自己。 阿珩微微皱眉,却没有阻止梦晓的动作。 宛似转身这才看见,梦晓今日如此放肆,还真是有源头的。平常的梦晓嚣张是嚣张,可却不敢如此放肆。光天白日的就挑起这么大的事端,这一瞧,宛似倒还是看出了些什么。 之间梦晓已褪去了平日里浓妆艳抹的装扮,素日身上的薄纱早已换成了一袭淡绿色的绸缎衣裳,上面绣着祥云的图案,底裙是月白色曳地长裙。青丝轻轻挽起,梳了一个现下最时兴的低云髻,用几支镶有七色宝石的步摇固定。鬓边各留有一缕青丝,随风摇摆,颇赋风情。  诚然,虽然宛似与她并不十分交好,但也不得不承认,梦晓确实是个美人。眉目如画,肤若凝脂,腰风姿绰约,眸清澈动人,姣好的五官嵌在鹅蛋小脸上,颇有几分妖娆的风情。因着有这个资本,向来目中无人,自视高傲。此时配上这副装扮,更显得如大家闺秀般楚楚动人。 “怎的?看来梦晓姑娘是遇上贵人,一朝成凤了……”宛似眯眼笑了起来。 旁边有个紫衣女子笑着插嘴道:“那是,咱们梦晓姑娘也是有福气有手段,前些日子刚刚伺候了卫公子,这不到几天,卫公子就赎了咱们梦晓姑娘做六夫人,要说,还是咱们梦晓姑娘最有富贵命,如今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