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如何避免团灭结局》 第001章 灰白天光横陈在阴霾云层之上,漫不经心地从云翳罅隙里播下片片碎光。 黑皮鞋踩过漫漫田垄,乐队跟在抬棺人的身后奏响哀歌,安魂曲的旋律于寂寂中无声蜿蜒,像是烟雾,又像是风,在规整麦田上排开一线起伏的波浪。 有谁在她头顶低声说话。 “他已经走了,宝贝。” “妈妈?” 如果她的人生是一部小说,那么这个故事,应该以一场死亡开场。 莉塞特一直这么相信。 小小的、小小的自己,惶然又迷惑,目送着人们把装着父亲的匣子埋进土里,怯生生地想要握紧母亲的手,可伸手的刹那,母亲先一步抬起手,捂住嘴,掩去嘴角止不住的笑容。 泪水漫过纤细手指,滴落在自己脸上。母亲用古怪的、柔和的声调,哽咽着,吐露出饱含着无尽欢喜的话语。 “看啊,是我先等到了这一天。” 莉塞特坐在树枝上,啃着苹果,远远望着送葬的队伍。 这场葬礼她已经看了太多次,多到她懒得去数。 它在她的梦里盘桓了十年,像是一场电影,每天每天都要提醒她那天发生了什么。 她看过心理医生,她能找到的所有心理医生,他们说这是她的恐惧,父亲的逝世对她造成了严重的感情创伤,她的拒绝造成了日复一日的噩梦,她需要做的只是直面它,去接受这个事实。 但莉塞特不这么觉得。 ——从六岁起,从父亲去世起,从她的故事开启起,她从未害怕过那段记忆。她知道那只是被时间践踏过的过去,而她相信自己有着纵马看尽缭乱纷繁尘世盛景的未来。 今天的梦境有点不一样。 莉塞特一边啃苹果一边想。 她漠然地看了眼远去的棺木,咀嚼的动作变得越发缓慢。 应该没问题。 苹果很快啃完,莉塞特跳下树,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沿着田垄,向着和过去相反的方向走去。 梦境的边缘渐渐清晰可见,田埂尽头歪歪斜斜竖着两根栅栏,木板之间拉了几条黄色的隔离带,隔离带之后是残破树影,麦田,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 莉塞特在隔离带前停下脚步。 自我意识在梦里总是有特权的,而且这种特权完全不用考虑逻辑,在梦境边缘,这种特权的效力尤其强大。 比方说莉塞特现在希望自己下一秒就能知道自己的梦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她一转身,一眼看到身后多了个男人。 帅,而且特别有气质,眼睛格外漂亮,清澈的淡蓝色,像是莹莹生辉的哈瓦苏蓝玉。 “……” 莉塞特有一丝错愕。 她迟疑地眨着眼睛,问:“你好,先生?” “你好,莉塞特。”男人对着她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你知道我的名字?”莉塞特愣了下,不过很快她就释然地补充了一句:“当然,这是梦——” “……”查尔斯解释的话就这么被堵住了。 “不管怎么说,”莉塞特翻了翻口袋,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对方:“你是第一个访客,我带你逛逛怎么样?不过第一层很无聊,只有——” 她对着远处的送葬队伍比划了一下,“葬礼。跟着它们一直走下去就是家族墓地,再然后他们会开始念悼词,然后填土,然后所有人回家,非常无聊,我猜你不会想看的。这个过程大概,”莉塞特想了想,给了个确切的数字,“四个小时吧。” “一般回家的路上我就可以离开了,不过如果我想一直待下去,再停留两天也可以,反正对于外界来说这里的时间很短暂——所以我们还有四个小时到处看看,顺便一说,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查尔斯·泽维尔。” 眼前的少女语速快得像是机关枪扫射,被塞了块巧克力的查尔斯几次都没插上话,直到她停下来,他才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谢谢。” 他并不急着拆开包装袋,而是抬起头,视线飘向隔离带后的黑暗。 莉塞特注意到查尔斯的视线,好奇地问:“你想下去?” 查尔斯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我需要离开这里。”他看了眼莉塞特,带着些许歉意道:“我并不是你的梦境产物,莉塞特。” 莉塞特眨了眨眼。 “我也这么觉得。”她说。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查尔斯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呆。 他的表情成功取悦了莉塞特,她勾起唇角,笑着说:“毕竟你好看得超出我的幻想阈值了,对吧?” 查尔斯:“……谢谢。” 他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停顿了一下,道:“我在尝试搜索时经过了你的意识,然后……” 原来是搜索。 莉塞特“唔”了声,替他说完了接下来的话,“被困住了?” 查尔斯颔首,刚想开口解释,莉塞特就自说自话着圆满了逻辑:“这很正常,我自己都要转换两次才能出去,一般人进来肯定会迷路的。” 查尔斯:“……” “这是个迷宫。”莉塞特说。 她体贴地按着查尔斯的肩膀,指给查尔斯看远处的送葬队伍:“我熟悉这里,这一层梦境是扭曲的,如果从隔离带跳出去只会到下一层,想出去的话我们得跟着他们走,不过得抓紧时间——介意冒犯吗?” 查尔斯摇了摇头。 “谢谢,不过我要说,我以前没干过这种事,如果失败……” “我相信你。”查尔斯微笑着道。 莉塞特看着他。 过了会,她慢慢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实际上我想说的是如果失败我们可能要等到四个小时后才能出去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她好奇地端详着查尔斯的神情,“你刚刚想到了什么?” 查尔斯:“……一些不好的结果。” “呃……这毕竟只是葬礼而已,结束得很平常,连突如其来的杀手都没有。”莉塞特笑眯眯地向着查尔斯伸出手,“不是毁天灭地世界末日的梦境。” 她顶着查尔斯疑惑的眼神,左手落在他的肩胛下方,右手环住腿弯,吸了口气,一个稳稳的公主抱把他抱了起来。 查尔斯:“……………………” “希望你不会觉得不适,”莉塞特艰难地分辨方向,“不过你有点挡视线,你能帮我看下路吗?我希望我不要跑着跑着掉到沟里去,虽然不会疼……你在做什么?你想捂住脸吗?呃……是光线太强了吗?” “我很好,谢谢,莉塞特。”查尔斯·泽维尔先生平静地回答。 ……既然查尔斯这么说了,莉塞特就愉快地当他真的很好了。 她抱着查尔斯,在田埂上一路狂奔着追赶送葬队伍。 观察了一会送葬队伍,查尔斯忽然问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 “我发现你很熟悉这个梦,你经常做这个梦吗?” “对啊。”莉塞特无聊地打了个哈哈。 “这是我父亲的葬礼。看见我了吗?在那里。六岁。旁边是我母亲。” 她停下脚步,站在小小的自己身边,让查尔斯看清了她们,才继续跑起来。 查尔斯凝望着渐渐远去的母女,沉默几秒,忽然轻声道:“你的母亲看起来很爱你。” 莉塞特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们很快超过了送葬队伍,提前一步抵达了空无一人的家族墓地。 坟墓已经挖好了,三三两两的人站在墓碑边,简短地交流着什么,莉塞特放下查尔斯,扶着他站在坟墓边,低头望着幽深的墓穴。 “从这里下去就是梦境的出口了。”莉塞特探头望着墓穴。 她忽然转过头,望着查尔斯,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像是在看着什么期待已久的事物,却又畏缩踟蹰着不敢靠近。 “你是个变种人——和母亲一样,对吧?” 查尔斯颔首道:“我相信你也是。” 他的目光深邃而睿智,像是能看透人心底的任何阴暗与*,看得莉塞特本能地移开了目光,不与他对视。 她低下头,踢着墓穴边的石子,漫不经心地说:“当然啦,正常人不会莫名其妙被困在我的梦境里,正常人的梦境也不会莫名其妙困住别人。” 顿了顿,莉塞特抬起头,问道:“你的能力是随便进到别人的脑袋里吗?” 第002章 微风行过漫漫红叶,阴云在天顶漫无目的地聚拢,萋萋荒草拥簇着雕花墓碑,阴影落在天使低垂的面庞上。 莉塞特歪头看着查尔斯,等待他回答自己,一边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切正常。 查尔斯解释道:“我可以听到人们的心声。” “范围很大?或者依靠什么增幅器?”莉塞特敏锐地揪住了要点,试探着问:“所以是搜索对吗?你用自己的能力来寻找同类——但是为什么?孤独?不,看起来不像,你能办到,所以你做了……” “我想我要说的话已经被你说完了。” 听着少女迫不及待地吐出一长串猜测,像是想证明什么,查尔斯不由得失笑,随后耐心道:“是的,如你所说,我有我可以做到的事。” 他斟酌着用词,徐徐道:“所以我建立了一所学校,来引导变种人正确控制自己的能力。” 莉塞特哇哦一声,不由自主挺直了背,原本牢牢按着查尔斯肩膀的手也略微松开,“这真是——” 她想了想,轻声道:“辉煌。” 来自莉塞特的赞誉让查尔斯略微愣了下,随即,他愉快地笑起来,接受了这份敬意,转而问道:“你想要接触同伴吗?” “这是一份邀请,对吗?”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是的。”查尔斯耐心地回答。 他们对视一会,莉塞特缓缓吐出一口气。 “抱歉。” 现在还不行。 查尔斯瞥了一眼远处的送葬队伍,“恕我冒昧,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莉塞特摇头:“……不是那个。” “你从来没有发现过我,如果你是靠着搜索来寻找学生……”她说。 “大概是因为此前每一次搜索时你并没有做梦。” 查尔斯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你的能力应该和梦有关,而你并不知道,因此我无法从你的想法里得到足够的信息,你就被过滤了。” 这是她的失误。 “嗯。” 查尔斯有些迟疑地望着她,似乎想说什么。 莉塞特瞥见他的神情,没忍住笑了笑。 ……如果是他,她办不到。她想。 她忽然伸手一推。 “假如你能找到我吧。” 翩翩红叶掠过墓穴外的天空。 查尔斯最开始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调整过来,有些无奈,“希望下次不需要用这么粗暴的方式离开。” “也许吧?” 也许吧。 莉塞特按住纷飞的发丝,对他促狭一笑,“再见,校长。” 等查尔斯的身影彻底消失,莉塞特依旧注视着他消失的地方。 她闭上眼,然后睁开。 飓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远处的麦田像是被撕裂的画布,破碎成一片片碎片,在飓风里高速盘旋,树干在飞舞马车在飞舞乐手在飞舞……一块块现实皲裂剥落汇入碎片的洪流,墓碑上面庞低垂的天使雕像被撕成一条条,和飓风里掉出的一只乌鸦翅膀一起旋转着。 空间在破碎,世界在崩塌,一切都在毁灭。 风暴的声音震耳欲聋。 莉塞特慢慢后退,然后,她沿着田埂狂奔起来。 一路狂奔一路狂奔一路狂奔……从父亲的葬礼开始,她就必须一直、一直逃下去。 无法停下。 变种人不是应该在青春期觉醒吗? 就算因为潜力巨大而提前,又能提前到什么时候? 她大笑着,一边跑一边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隔离带已经遥遥在望,织带上的字母因为飓风而飘扬,看不清印着什么。 黑暗在向着她伸手,它们抓住她的衣摆,脚踝,发丝,窃窃私语着,诱惑她投入它们的怀抱。 飓风就要来临,世界在崩塌,她跨过隔离带,仓皇地,向着无尽的黑暗坠落—— …… “感觉怎么样?” 有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轻盈,冰冷,美得像是冰雪肆虐的雪国。 莉塞特闭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她说:“……还好。” 意识在短暂的迷茫后彻底清醒,莉塞特慢慢睁开眼。 她正躺在床上。 时钟指针走过的滴滴答答声在寂静中流淌。 “喝杯水吗?”对方问道。 “嗯。” 莉塞特撑着床沿,坐直身体。 疏落光影落进窗里,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她抬手挡了下,偏头避开光线,微微眯起眼,随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手掌微微颤抖着。 她反复抓握几次,等到颤抖渐渐平息,才松开手。 光线落在她瘦削的肩胛上,映照着她的肌肤,薄得像是透明的。 “多久?”艾玛·弗洛斯特问。 莉塞特想了想,闭上眼睛,反复确认结果后,才回答她:“大约三个小时。” 她看了眼时钟,分针转动了半圈,和她入睡时的时间相差了半小时。 和她曾经计算过的一样,没有变化。 艾玛点了点头,说:“符合预期。” 她递过来一杯水,坐到床沿上,光线映照在她色泽明丽的金发上:“你有下到第二层吗?” 莉塞特接过水杯,闻言平静地摇了摇头。 房间里的气氛微妙地起了变化。 莉塞特察觉到了这一点,握着水杯的右手再次颤抖起来。 不急,不急。 顿了顿,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不急着刷成就,不是吗?现在的成就奖励已经足够让人操心了,谁知道在第二层做什么又会拿到成就了?我太忙啦艾玛,我真的不能申请一下假期吗?” 艾玛皱眉:“……但是你需要更多能力来保护自己。” “但是如果你不说,谁会知道我的能力呢?”莉塞特笑嘻嘻地说。 她没有去看艾玛的表情,而是低头喝水,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她略略暗下去的眼眸。 “我不会。”沉默几秒,艾玛说。 “那就下次继续。不过说真的,艾玛。”莉塞特捧着水杯,“我们真的要继续尝试吗?我们已经知道我的能力很不稳定了。” 艾玛不置可否,“但是只有不断尝试才有可能更好地控制它。” 不是这样的。 这样想着,莉塞特抬起眼,迎上艾玛平静而自信的目光。 到了嘴边的话一滞,最终融化成了灿烂的笑容。 “好的好的,听你的,女王大人。”她乖巧地说。 莉塞特第一次遇见艾玛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 白宫前的那场袭击发生十年之后,变种人存在的事实已经广为人知,但凡高中历史课认真听的人都对变种人略知一二,所以莉塞特在发现异常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是个变种人。 她在梦境里的遭遇并不只是她的幻想。 这并不是什么让她困扰的事实,鉴于很久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的母亲也是这类变异人类的一员,甚至在那一刻,她的反应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但是知道这些对于她的处境并没有帮助。 十二年来,她的梦境每天都会准时在入睡的那一刻到来,第一层并不能存在太久,时间一到,天灾就会突兀出现撕裂这层空间,而她只能选择下到第二层,不然她就会死。 没有原因,没有目的,她会在梦里死去,只留下一具尸体躺在公寓的床上,因为无人注意而慢慢腐烂,直到被邻居闻到尸臭,随后警察会破门而入,他们会认为自己是自然死亡,尸检完毕,自己就会被推进太平间,随后烧成骨灰,寄给久未谋面的母亲。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死。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最开始的想法是拒绝睡觉。 效果几乎等于没有,莉塞特尝试着熬夜,但是办不到。咖啡对她来说毫无作用,她的睡眠时间并不受困意影响,每天有最低限额,上不封顶,时间一到,她就会不论地点地倒下,一秒入睡,一秒入梦,随后是一路狂奔。 狂奔狂奔狂奔,再然后,莉塞特选择寻求心理学上的帮助,她去看医生,做咨询,自学心理学,奔波在心理医生的住处和图书馆之间——因为循环往复的梦境,她一直有定期心理咨询的习惯,但是关于能力的问题,她没办法和心理医生提及,毕竟自从变种人的存在被发现后,社会上对他们普遍存在着恐惧和敌对的观念,至少就莉塞特所知,即使在大学校园里,依旧存在着对变种人极端仇恨的人。 所以在这种方法无效后,她尝试着自学心理学来自救,图书馆成了她最经常待的地方,不久后,她偶然碰上了同样在自学心理学的艾玛。 起初她们只是借书时偶尔视线交错,彼此都全身心沉浸于书本之中,直到她们三番五次在相同的书籍前驻足,好几次从借书处了解到是对方借走了自己想要的书,次数多了,莉赛特自然对那个矜慢的美人产生了些许好奇。 由于艾玛的年龄,最开始莉塞特以为她是心理学的教授,当再一次发现对方借走了她想要的书后,不知出于怎么样的心理,几经犹豫后,莉塞特试着向她搭讪。 当然,结果不尽如人意。 从最开始的冷淡傲慢到愿意和她交流,莉塞特花了半年时间。 平心而论,艾玛很不好接近。她毫无疑问地是个美人,但和普通美女比起来,艾玛有一种不真实的特质,冰冷与甜美在她身上完美融合,显得轻盈而昂贵。 她的确是纽约州立大学的教授,只不过不是心理学的,心理学只是她近期的兴趣。而她最终和莉塞特亲近起来的契机,是某个阳光暖融的午后,她们从书本里抬起头时,艾玛无意地看了莉塞特一眼,动作骤然一滞,片刻后,她定定地望着莉塞特,问:“你不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 莉塞特:“……啊?” 艾玛很快给出了解释。 她说,她是个变种人,能力是心灵感应,而那一刻,她无意中看到了莉塞特在思考的事情。 ……对于已经绝望到想要自愿接受人体试验,将自己改造成不会入睡的体质的莉塞特来说,艾玛简直是她的救赎。 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艾玛对于莉塞特的症状保留了一定的兴趣,于是两个人一起尝试了很多办法——比如用心灵感应能力催眠莉塞特,当然,没有起效。 而一次次失败之后,艾玛的注意力开始转移,比起多重结构的梦境,她对莉塞特从梦境中带回的能力更感兴趣,她们最近的重心就是这个。 ——然而,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第003章 “……汤普森怎么办?” 指甲在玻璃杯上敲出短促声响,玻璃杯里的水面微微荡漾,莉塞特没有抬头,只是垂眸望着手心捧着的一杯剔透阳光。 这个名字的主人对于莉塞特来说本应毫无意义,直到三天前,莉塞特对他的全部了解也只是他是某个集团的ceo,经常在电视上出镜,然后没了。 ——然而大概三天前,她和艾玛用了这个电视上看来的名字试验了一下她的能力。 “现在他的全部财产都在我的名下了……银行的短信也确认了这一点,他会告我的。” “不,他不会。”艾玛轻描淡写,“程序合法,不是吗?他自己把财产转移给你,每个名字都是他自己签下的,验证程序也都是他自己完成的。” 她笃定地说:“他没有证据,你什么都没做。” 莉塞特舔了舔唇角的水渍,“是啊,我只是想了一下。” “不用担心,”艾玛无所谓地吹了吹指甲,“我们不是已经去把财产转移回去了吗?” “但是程序还要走好几天。”莉塞特默默嘀咕,“我没办法和汤普森先生解释。” “我可以抹掉他的记忆。” “……” 可以的,向心灵感应势力低头。 通常来说,在离开梦境之后,短期内莉塞特无法再次进去,继续下去估计也没什么结果,她便和艾玛告别,离开艾玛的家,打算回自己的住处。 暮色四合,霞光倾落于楼宇的玻璃幕墙上,宛若黄金流淌成长河,莉塞特戴着耳机从高架桥下走过,一抬头就望见了远处的城市,仿佛蒸腾着金色的光海。 莉塞特看了一会,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几分钟之后,她站在高架桥边,抬腿跨过护栏后扶着护栏坐下,从包里取出素描本和铅笔,右手抓着素描本,左手转着铅笔,凝望不远处的繁华都市。 高架桥上川流不息几乎淹没她耳机里是电音声,莉塞特把耳机的声音调大,专心致志地描绘着城市的风景。 或许是风大的缘故,素描本微微震颤着,铅笔描绘出的线条因为抖动,变成怪异的折线,画家对此却熟视无睹,依旧继续涂着歪歪扭扭的速写。 当她再一次抬起头时,她的余光扫到了一抹红色。 莉塞特:“……?” 她愣了愣,下意识扭头看去,一个人影就这样撞进了她的视野。 ……什么时候? 莉塞特本能地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蹦出去,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她的重心一个不稳,身体霎时向着高架桥下歪去——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挽救了可能发生的事故。 “哦,我的天哪,小心点,目标自己死掉雇主可不会给我钱的,我还指望着今晚能去买一桶哈根达斯呢。” 铅笔因为手抖而滑落,翻滚着摔下高架桥,对方眼疾手快地扶住莉塞特,顺手扯掉了她的耳机,“你好小可爱,知道我是谁吗?跟我念,死——侍——你的死侍哥哥,等会会把你切成碎末末的人哦。有人花了相当一大笔钱来买你最珍贵的东西,想知道他是谁吗?事实上,我本人并不喜欢这种暴力的行为的,不过我最近看中了原力觉醒的新手办,所以没办法,当然,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给你优惠怎么样?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之后我再突突你,在此之前,为了不浪费时间,我是说,我们来聊聊天如何?” 惊魂未定的莉塞特抿紧了唇,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喉咙滚了滚。 危机感如同惊涛骇浪,沉重地覆压而下,莉塞特只觉得胸口一窒,死亡的压迫感让她咬紧牙关,几乎难以呼吸。 她的直觉告诉她,她最好相信这个看起来像是在搞笑的男人的话,然后做点什么,比如花钱买命。 道德感在死亡的威胁前趋近于无,莉塞特和它对视一眼,它选择了妥协。 唯一问题是,这个雇佣兵的职业操守有没有那么高—— “什么价格?我出十倍。” “哇哦,你真是非常慷慨,”死侍双手捂脸,惊呼一声,装作很惊讶地样子,随后喋喋不休地问:“不过我有个疑问,亲爱的,你看起来并不在意有人想把你变成一堆碎肉?” 莉塞特:“……”太巧了,她的梦境每天都在试图把她变成一滩腐肉。 最开始的恐惧过去之后,理智回笼,幕后黑手的人选对于莉塞特来说就几乎不是个问题。 ……比如刚被自己莫名其妙抢走全部财产的ceo先生。 死侍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所以——你知道是你的哪位老朋友想要看到你的脑袋?哇塞,真劲爆,相爱相杀是吗?我最爱爱情故事了,来来来,快和我分享一下!” 莉塞特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生生维持住了一张冷漠脸:“……不是,是因为我抢了他的东西。” 死侍摸着下巴思考:“贞操?” 莉塞特:“……”是啊还附带他的命根子呢,嘻嘻嘻。 她面无表情地回答:“他的公司,储蓄,地产……全部财产。” “嗯,我理解了。”死侍煞有介事地点头,静了片刻,他忽然高声嚷起来:“所以说你的老朋友是个穷光蛋,他根本给不起许诺给我的报酬?这是欺诈!非常严重的信任危机!” “……”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莉塞特觉得保持沉默更明智。 “我再确认一下,”死侍端详着莉塞特的脸,“你抢走了那位朋友的钱,所以他想干掉你?干得漂亮,我的小朋友,欢迎加入犯罪团体,不过看起来你的设定不是擅长杀人的那一款,所以你是有什么特殊能力吗?就像蝙蝠侠一样?你知道的,他的能力是超级有钱,但你是怎么办到——抢劫一个坏ceo的全部财产的?” “……”莉塞特觉得这个很难回答。 她不太愿意和人提起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那个ceo的财产很大一部分都不是流动资金,然而他的一切财产还是转移到了她的名下,而且全部程序都极为合法,合法到对方找人杀她的行为也只是泄愤,对于挽回损失于事无补。 ——这些,这一切,都只源于她的一个念头。 “我想我有不回答的权力。”她说。 “ok……”死侍的声调瞬间降了下去,耷拉着脑袋,显得很失落:“甜心,你真是个冰雪皇后。” 莉塞特:“……” 她开始忍不住有些怀疑死侍的智商。 忽然,对方推了她一把,高声道:“看,惊喜!” “……什么?” 骤然被打断思绪,莉塞特有些茫然。 下一刻,死侍就一把揽住了莉塞特的肩膀,亲切地指给她看高架桥另一端疾驰而来的装甲车:“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要离开你一阵了,甜心,那些家伙想切掉我的丁丁,等我解决了他们再来找你怎么样?” 莉塞特:“……” 莉塞特一脸的难以置信:“……所以你在被追杀途中先来杀我是吗?” “猜对了,你真聪明。”死侍从高架桥上跳下去,在空中转身对着莉塞特飞了一个吻,“我很快回来,等我,甜心!” 莉塞特不想理她。 她一骨碌从护栏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踩着护栏一路狂奔,在公路上狼狈地逃跑起来。 果不其然,她刚蹦出去,远处子弹出膛,一梭子子弹“哒哒哒”钉在了她刚刚坐着的位置上,追着她奔跑的步伐直射她的背心,几枚子弹擦过她的手臂和大腿,其中一枚深深钉进了她的肩胛。 鲜血激射而出,莉塞特一个踉跄,差点没从护栏上跌下去。 刚刚她和那个傻逼离得那么近!果然!也被列为攻击目标了! 莉塞特咬着牙,恨恨地想着,一矮身抓着护栏翻下了高架桥,双脚勾住桥面下沿,随后像是重力逆转一般,她一下翻到了桥体背面,缓了口气,以完全反重力的姿态,如履平地地踩着桥的背面,向着城市疯狂逃亡。 …… 噼里啪啦的雨声敲在耳畔,节奏带感得像是正午时分中餐馆的厨房。 莉塞特在大雨中睁开眼。 她躺在一片水洼里。 暴雨倾盆而降,小巷内像是有白雾蒸腾氤氲,泥泞被雨滴溅起,在她的发丝间跳跃,衣物被浸染上污浊色泽,又被雨水打得湿透。 融入积水的血色渐渐淡得如同虚无,看不出她躺在这里时流失了多少血。莉塞特艰难地撑着地面坐起身,一手捂着额头,用了几秒回忆昏迷前发生了什么,最终嘴角一抽,冷漠的神情瞬间龟裂,生生扭曲成了一个狰狞的表情。 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肩上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向着巷口跑去—— 一道来自身后的声音生生把她钉在了原地。 “嘿,宝贝,我以为你至少要对我说声谢谢。” 皮质的红黑双色紧身制服,绑在腿上的枪支和弹匣,背后的两把武.士.刀。 雇佣兵坐在小巷的墙头晃着小腿,欢快地对着莉塞特踉跄的背影招呼道:“我替你看了……等我一下,我看看。”他掀起手套,看了眼手腕上儿童手表显示的时间,“……三个小时尸体,保证你没有被狗妈妈叼走喂小可爱。以及……哦,我还替你撑伞了。”他邀功似地举起一把蛋糕装饰用的小纸伞。 莉塞特:“……” 她单手捂着左肩,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冲动。 ——妈个叽,好想打他。 第004章 “我看见你头上的弹幕了!”紧身衣勾勒出男人匀称的肌肉线条,他哼哼唧唧地从墙头上跳下来,小跑到莉塞特身边,沉痛地碎碎念道:“你伤害了我的心,亲爱的,你真的想打我吗?” 莉塞特:“……谢谢你还有自知之明。” 妈的智障,起开。 死侍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伤口的那边,深沉道:“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你想对我做一些小朋友不能看的事情对不对?” 剧痛骤然袭来,莉塞特的呼吸猝然一窒,牙关紧咬,差点没咬到舌头。 ……嘻嘻嘻。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幽幽地望着死侍,拳头握紧尔后松开,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美到腻人的笑容。 些许词句从她的牙缝里迸出来。 “是啊,不但想打你,还想干死你呢。” “认真的?宝贝?”死侍一本正经地问,“顺便一说,我还是非常期待的。” 莉塞特猛地抿紧唇,舌尖死死抵住牙关,恋恋不舍地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我也很期待把宝贝狠狠捅♂进你的身体里”咽了回去。 她默默拖着疲乏的身体,向着小巷深处走去。 死侍双手背在身后,跟着捂着肩膀的莉塞特向前走,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念叨:“这可真是太奇怪了,我本来都已经写好作战计划了,你看——把你的尸体捡回去交给我的雇主,从他手里换回一车草莓味的套套,然后去度过一个……三个……三十个美好的夜晚,多完美的计划,但是现在我花了三个小时时间来为你看尸体,你知道吗甜心?三个小时足够死侍队长享受一场……” “前戏,然后秒射。”莉塞特带着阳光的笑容,“以及你现在受雇于我。” “可是你还没有付账呀?”死侍客观地表示,又不怀好意地问:“不过甜心,你没有亲身经历过当然不知道哥的勇猛无敌了。” 小巷尽头是积压多日的垃圾堆,几只野猫在垃圾桶附近打架,争抢着钻进垃圾桶躲雨的资格。垃圾堆附近似乎是哪家餐馆的后门,雨水从遮雨棚边缘连缀成线地倾泻,污水在泥泞地面肆意横流。 莉塞特脊背倚着门扉,空着的手摸向短风衣外套的口袋,闻言只是不咸不淡地掀了掀眼皮,懒洋洋道:“那就来啊,英雄?” 虽然知道不激怒这个看起来就很像神经病的男人才是正确的选择,莉塞特还是忍不住撩拨了一句。 ……说完后她就后悔了。 在死侍来得及惊喜万分地(莉塞特不怎么怀疑)应承下她的邀约之前,莉塞特娴熟地运用她在艾玛“如何抵抗拷问”的课程上学到的技巧——相反的那种,屏蔽外界干扰,专注于*伤痛——感谢那枚洞穿肩胛的子弹,她很轻松就能办到无视对方存在。 口袋里摸出的创口贴是最普通的款式,被雨水浸泡得湿透,莉塞特脱下一半风衣,把t恤领口拉下去,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看起来糟透了。 她的目光在创口贴和伤口之间徘徊几秒,下意识露出了些许瑟缩的神情。 重申一遍,看起来真的糟、透、了,就像外星人大举入侵地球……呃,或许没那么糟糕,好吧,就像买薯条忘记拿番茄酱那样糟糕。 继续犹豫下去显然不是个好选择,至少莉塞特敢肯定现在自己是靠着能力,才没有出现失血过多导致的其他症状。 想想看,她在雨地里躺了三个小时,没有消毒,没有止血,想到这个她就生气,袖手旁观她可以理解,但是——三个小时?? 她望着遮雨棚外的雨帘蹙起眉,小小地吸了口气,才咬紧牙关,缓缓将肩膀凑向遮雨棚外。 …… 莉塞特非常确定,她现在需要正确运用从艾玛那里学来的知识了。 意识回到现实,潮水般的杂音蜂拥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来自死侍的惊呼,虽然莉塞特只来得及听到了一点尾声:“……喜欢这样的重口味?” 莉塞特眨着眼:“是啊,bds.m是我的最爱。” 她看了死侍一眼,陷入了深思。 按理说,冲洗伤口和贴创口贴的步骤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她现在做的事属于……她的秘密,不应该泄露给外人知晓,但是她不可能不处理伤口一直硬挺到死侍离开——她没有那么硬气,所以只能放点□□遮掩一下。 肩上的伤口则已经被大雨冲刷干净,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 用微微颤抖的手拆开创口贴的包装,莉塞特比了比位置,对准弹孔小心地贴了上去。 毫无意外,她的眼角小幅度地抽搐了一瞬。 感谢艾玛,重复一遍,感谢艾玛。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汲取了足够的勇气,将第二枚创口贴贴好,随后对着肩膀吹了口气—— “嘿,甜心,你不是我,你这样是不可能好起来的——” 似乎是因为莉塞特不搭理他,雇佣兵先生又急着要钱,所以他突兀地蹦过来,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絮絮叨叨着。 然而下一刻,他的声音在他揭下创口贴之后戛然而止。 “……”莉塞特没拦得住他。 她咬紧牙,瞪着死侍,刚想组织出什么话来敷衍过去,就听见对方兴高采烈地嚷起来:“这是什么黑科技?” 惊奇地将创口贴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死侍嘴里不停地问道:“生命摇篮创口贴版?神盾局爸爸准备发展副业了吗?还是说你是罐子里长大的‘贱刚狼’?” 只是贴上创口贴再揭下,被子弹洞穿的伤口就消失得了无痕迹,连伤疤都没有留下。 莉塞特:“……不,是水培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 “听起来你像是我不知道的妹妹。”死侍遗憾地评价,“可惜我很确定某个混蛋并没有制造一个我的妹妹……” 他从腿上拔出军刀,飞快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拉了道深深的口子,鲜血顷刻溢了出来,然而他毫不在意,一把把创口贴拍在了伤口上。 莉塞特:“……啊,干得漂亮。” “等等等等,这点小伤口可体现不出来效果。” 还没揭下创口贴,死侍的思维又一次发散了,他冥思苦想几秒,最后愉快的“啊哈”了一声,蹦到莉塞特身边,语气颇为期待:“能帮我抓着手吗蜜糖?这样我没办法切掉它。” “……我刀工不太好。” “那就多切几下,我不介意的!” “……” 莉塞特觉得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对方很有可能真的把他的手切下来递到她面前,万分期待地等着她给他接手。 ……凭啥啊? 保守秘密的想法在脑海里停留了一秒,莉塞特咬紧了牙—— ——然后低头对着创口贴吹了口气。 “和这个没关系。有效果的是‘我’,还有‘吹气’这个行为。” “所以你是个变种人喽?”死侍听起来一点也不惊讶这种违背科学原理的解释,而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收到永无乡的邀请券了吗?” 莉塞特:“……什么?” “麦卡沃伊演的那个秃头美男——”意识到莉塞特脸上的迷惑不似作伪,他小声提醒莉塞特,“或者现在没秃,不过迟早要秃的,谁让漫画决定一切呢?*,这可真不公平,为什么到了电影里我反而不能去隔壁那个电影宇宙串门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莉塞特一脸冷漠:“抱歉,我听不懂。” 正在对着雨帘叉腰生气的死侍飞快地回过头,抛了个媚眼:“对不起宝贝,别在意这些,我又不是为了谁听得懂才说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 死侍摊开手,语气夸张地感叹道:“为了读者——这一章本来应该没有我的戏份的,电脑前那个姑娘想带梦幻庄园里那只小凤凰玩,但是你看!现在我不是又出场了一千六百多字吗!这是我赚了!” “……” “可惜我再待下去就要遭遇卡文了,”死侍遗憾地叹了口气,“所以下次见吧宝贝儿,你该回家睡觉了,让我看看大纲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艹,没有大纲?” “……”莉塞特沉默地和死侍对视。 “这篇文绝对会扑的,有我帅气的英姿也没法挽回,我诅咒它。”对视几秒,死侍愤愤伸出手,在莉塞特头顶划过,像是拉快了什么东西的进度条,“但我为了我能多出场几次,我得调整一下节奏,正好,接下来这一段很无聊,所以我们跳过吧,拉到十二点怎么样?” “等 - - - - - - 莉塞特又一次站在了田埂上。 回想了一遍白天发生的事,她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叹了口气。 她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沿着田埂,慢慢向前走去。 丧乐从身后传来。 并不煽情。肃穆,庄严,熟悉的旋律交织成孤寂的海潮,从脚下涨潮,一点点没过头顶,将她淹溺在回忆的深海里。 莉塞特转头望向送葬的乐队。 和每一次看到的都一样,人们的表情都那么专心,那么严肃。他们盯着前方,眉毛紧皱,却不免从眉宇间流露出蛛丝马迹,无声地证明着,他们并不哀伤。 棺木从她身边经过。 她还记得母亲的习惯。莉塞特想。 母亲只要最好的,无论什么,都在能够承担的范围里选择最好的,她也有那个资格。 所以乐队是一流的,棺木是昂贵的,葬礼是完美的。 除了小小的她。 小小的她,是母亲不得不接受的挫折,是她完美的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梦境似乎慢慢燃烧了起来,来源不明的热浪从极远处席卷而来,枯树上的乌鸦振翅而飞,留下一串嘶哑的鸣声,像是在天空撕裂出一道丑陋的伤痕。 莉塞特想了想,伸出手感受风向,随后将手插回裤口袋,沿着田埂慢慢向着远方走去。 这种变化并不常有,不是所有人的梦境都像她一样一成不变,迄今为止,她只感受过一次这样的异常—— 思绪在视线定格的刹那被打断,莉塞特就看到了自己寻找的事物。 红发的少女站在萋萋荒草中,皱着眉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当她的目光和莉塞特对上时,她的眼瞳里漫起一丝疑惑,上下打量着莉塞特,慢慢扬起了眉毛:“你……” 莉塞特:“……”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毫无征兆地看到了又一个陌生人,莉塞特顿时一阵胸闷,直觉自己可能要吐血。 不,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梦会进来这么多人,查尔斯是个意外,她的目标从来不是他…… 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姑娘又是怎么误入了她的黑暗巢穴的? 多想无益。 莉塞特单手扶额,嗓音含着淡淡的无奈,低声道:“知道名字就够了,好吗?” 第005章 虽然目前的范本只有查尔斯一个,但是莉塞特一直有个猜测。 自己的梦境大概……的确能捕捉心灵能力者,否则没法解释查尔斯是怎么进来的。 艾玛此前并没有尝试过在她入梦时读取她的思维,这大概是她没能成为莉塞特的梦境的第一个访客的原因。 如果以结论正确为前提,眼前的少女大概也是个心灵能力者。 那么她刚才大概在下意识读取自己的记忆。 大约是被拉进来的时候已经入睡,少女倒没有什么防备之意,只是古怪地望着莉塞特:“……现在我看不到你在想什么了。” 莉塞特愉快地笑起来:“毕竟这是我的梦,不是吗?” 她向着少女伸出手:“莉塞特·莱恩。你是变种人?心灵能力者吗?” “琴·格雷。”琴微微睁大眼睛,心存疑虑地望着她递过来的手,有些警惕地回答,“听起来你也是。” “,”莉塞特眨了眨眼,故作心痛地顺着琴的话说下去,“按理说我才是被惊吓的那个人,好吗?你看——”她比划了一下,“这里是我的梦,而你是第二个访客——算起来,你是我认识的第三个心灵能力者?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有吸引心灵感应势力的体质了——别反驳好吗?让我再做几秒钟梦——” “……你本来就在做梦。”听着莉塞特不靠谱的扯淡,琴放松了少许,她斜了莉塞特一眼,又忍不住好奇地问:“第三个?” “是呀是呀,”反正梦境里习惯了随意放飞,莉塞特的态度更加殷勤,“不过为了保护*,我不能透露他们的名字——别这样看我,我会难过的,请相信我还是有一点节操的,好吗?” 她优雅地行了个礼,“当然,你是最可爱的一个,非常明显。我有这个荣幸带你参观一下我的梦吗,美丽的小姐?” 感谢父亲,感谢母亲,感谢在她童年的夜晚来来去去的舞会客人们,感谢她无意看到的无数次月夜幽会,她的礼仪学得非常不错,撩个妹绝对够了。 ——显然琴也被小小的取悦到了。 她无声地扬起嘴角,将手递给莉塞特,矜持地颔首:“当然。” 毫无疑问,莉塞特回了她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琴说,“我接触不到你的思想,不是因为痛苦,只是看不见……” “这很正常,样本数据足够大的时候总会出现突变量,这种时候就把这个特例排除掉就好了,这样你还是漂亮强大的小公主,世界都倾倒在你的裙裾下——看着我的眼睛,你看到了倾慕了吗?” 双手插在裤袋里,莉塞特转过身,面对着琴在田埂上倒行,嘴角挂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例行放飞自我。 鉴于过度异化的过去,她很难通过正常社交交到朋友,而等她意识到这点时,她的孤僻已经将她困在了人群中的孤岛上,而她也只能把无处诉说的话都留到梦境里来。 可惜已经有点晚了。 “但是我不想成为公主呢?”琴挑了挑眉,反问道。 “那你想成为什么?” 她们很快抵达了梦境边缘,黄色的隔离带在风中翻飞,隔离带后的黑暗无声地向她们发出邀约。 “老师,学者,或者冒险家,模特也不错——这里就是梦境尽头了?” 琴踮起脚,上身探出隔离带,小心地望了眼田埂消失的深渊边缘。 虽然理智上,她知道梦境里不会受到伤害,但是感情上,她莫名……畏惧这片黑暗。 “你这么觉得?” “难道不是吗?”莉塞特反问。 当然不是。她想。 琴还在张望隔离带后的黑暗,莉塞特伸手按上她的肩,手指顺着肩胛滑下去。 琴疑惑地回过头,递过来一个不解的眼神,莉塞特微微躬身,迅速地环住琴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 “好玩的现在才要开始。”她轻笑着。 最初一瞬的恼火过去后,琴深吸一口气,大方地抬手环住莉塞特的脖子:“?” “如你所愿,不过你最好闭上眼睛,接下来的旅途……”莉塞特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 她抬腿跨过隔离带,抱着琴纵身跃下深渊。 一个梦做了十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莉塞特有信心回答出高赞答案。 十年来,她周而复始地在同样的梦境里徘徊,转悠,无所事事。最初的不安早就变成了无聊,再然后?作个死基本上都不算事,就算有死亡限制,她在第一层待的时间也远远长过现实,不利用这一点做些什么怎么可能? 从最基本的开始吧。 对着牧师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用厨房里的食材煮上一锅地狱浓汤,甚至——在浪费了不知多少毛线后,她无师自通了打毛衣。 当梦境囊括了一座庄园之后,你会发现你能做的事情非常——非常多。 更别提还有第二层。 通常,莉塞特的梦境分为两层。第一层是六岁时的葬礼,黄月悬挂在空中,天灾窥伺着毁灭世界。 如果走到田垄尽头,从隔离带翻出去,在黑暗中坠落片刻后,她会随机出现在某个地方。 有时是风暴咆哮的浩瀚汪洋,有时是空无一人的外星飞船,有时是纸醉金迷的都市街头。 ——这就是第二层。 “没有人能看见我们,但是你可以接触物品,也可以移动它们——这么说似乎和鬼魂并没有太多差别对吧?bingo,你接触到核心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只是意识?”琴敏锐地捕捉到了终点,声调不由自主地因为惊讶而上扬。 “或者说灵魂。” 黑暗在飞逝,光明一跃而出,莉塞特的心情越发舒畅。 她调整了下姿势,确保落地时不会抱着琴一起摔倒。 一瞬间,坠落感戛然而止。 莉塞特单手盖在琴的眼睛上。 “再等一会。”她说。 说话间,莉塞特扫了眼四周,她放下琴,保持着捂住她眼睛的动作,牵引着她转了个方向,“好了,看起来我运气不错。” 她慢慢松开手,向琴的身后退去,道:“希望你喜欢。” 似乎是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原因,即使莉塞特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慢慢接受光线,琴还是觉得从她的指缝间漏进来的光太过刺眼了一些。 “……谢谢。”她单手挡在眼前,提前说出了感谢的话语,“不管怎么说……” 她的声音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似乎是已经下班的银行。 建筑风格显得有些混搭,花纹雕刻皆是巴洛克风格,柔美、富丽、明艳,承重柱顶端的涡型装饰像是流动的河流,大门上方排开一扇扇巨大的玻璃花窗,拱形的窗户上沿环绕着枝繁叶茂的花朵纹饰。地面却铺满纯白的大理石,接合处严丝合缝,一尘不染如同整片的镜面,倒映出盛大如海的—— ——光。 夕阳光线从玻璃花窗外毫无保留地倾斜进来,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蜿蜒,留下色彩绮丽的光影,如此热烈、如此明亮,像是光焰腾飞。 她站在光的海洋里。 莉塞特柔和的轻笑声在身后轻轻响起。 “请允许我将这一刻献给你。” …… 时代广场的广告屏在夜幕下闪烁着,橱窗里的服饰在层次分明的打光里显得格外精致,仿佛在闪闪发光。 “我不知道会掉到那里的,真的。”莉塞特举手发誓。 琴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这里是纽约。”她说。 “是呀是呀,每次传送都是随机的,说不定就是纽约呢?说不定就是北京呢?我事先真的不知道的。”莉塞特真诚地解释道。 似乎刚才的一幕真的、稍微、大概,触动到了琴那么一点,然而,似乎也因为她太放飞的缘故,琴的好感基本上没投射到她身上多少,甚至,莉塞特忧郁地觉得好感度下降了一点。 或者说,琴傲娇了。 “不过感觉这不完全是现实世界的那个纽约,有哪里不对……但是我说不出来。”她转移了话题,将目光投向人流。 她们站在人流中央,被行人穿过,没有人能看到她们。 琴挑了挑眉。 “……好吧,给我一分钟。” 莉塞特吐出一口气,仰起头打量四周,“肯定就在哪个角落里,我能找到的,一定显而易见。” 她们一齐仰头注视着夜空,注视着繁星,注视着鳞次栉比的楼宇—— ——一道流星从夜幕中划过。 片刻后,流星轨迹尽头的黑暗被次第上升的灯光点亮,以灯光为线条,勾勒出坐落于市中心的大厦。 “stark”的字样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琴&莉塞特:“……” 琴迟疑地说:“我对于纽约不太熟悉,但是……” 莉塞特:“……是的,我们没有斯塔克大厦。” 确定了这个不是她们的纽约之后,琴放松了不少,她兴致勃勃地问莉塞特:“在这里我们能做什么吗?” “几乎所有事,不过我猜你说的应该是有意义的那种。”莉塞特想了下,“你玩过steam上的游戏吗?” 她解释道:“一般来说steam的游戏都会有成就——” 琴:“也?” 莉塞特飞快地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肯定地回答:“——对,这里也一样,只不过在完成成就之前你不会知道怎样才能完成。顺便一说,成就奖励很有趣,我不确定你能不能获得,不过,你知道的,这里是梦,所以——试试看,怎么样?” “听起来你已经完成过最少一个成就了。” “嗯……不过都比较难完成。”莉塞特笑得弯起眼睛。 她很快作了解释:“……还有一个是‘后羿射日’成就,内容应该是把会飞的人从天上射下来,第一阶段只需要射下来一次就够了。” 琴沉默了一瞬:“……你射下来了几个。” 说到这个,莉塞特有些遗憾。 她叹了口气:“目前为止就一个穿得像蝙蝠的家伙。” 第006章 莉塞特去过很多个纽约。 不是“很多次”,而是“很多个”,她见识过的纽约比她迄今为止的朋友数量还要多。 嗯,虽然,她是个孤僻到朋友数量小于等于一的人。 ……这不重要。 她和琴站在了斯塔克大厦底下。 莉塞特沉思:“刚刚我没有想起来,不过说到斯塔克……” 她顿了顿,才说:“我大概以前来过……做过这个梦。” 琴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怔愣。 她迟疑了下:“这么说,你是真实存在的。” 话音刚落,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直白可能会刺伤莉塞特,连忙嗫嚅着补上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 莉塞特看向她,笑了起来:“我理解,在确实地见到之前没有人会相信梦中的人真实存在的——停,不要愧疚,这是事实。” 更何况我们今后再见的可能不会很大。 她隐去了剩下的话,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知道吗,我挺高兴我做过这个梦的。” 琴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为什么?” 莉塞特噙着一贯的笑容:“这样我就能带你去看这个世界最美丽的地方了。” 她说得再随意,也改变不了这句话是撩妹金句的事实。 琴没有回答莉塞特。 过了几秒,莉塞特才有些不解地扭头望去。 “……” 莉塞特镇定地扭过脸:“我们还是去刷成就吧。” 她假装没有看见琴咬着唇神情复杂的样子。 ……让你撩,让你控制不住自己。 发现第二层有成就设定完全是出于偶然。 在正常难度的副本,啊不是第二层里,莉塞特会是以灵体的形态出现,寒暑不侵,无所畏惧,除了遇上以抓鬼为己任的猎魔人——讲真,这种人对她来说真的太讨厌了,她以前被一对姓温彻斯特的兄弟追着上演过公路打鬼记,一眼看出来她是什么“蛮荒力量的爪牙”的普通人还真不那么多,莉塞特一时不察,中招得十分干脆。 要不是他们还只是人类,她绝对会当场扑路。 在那之后,雪佛兰也成为了她最讨厌的汽车品牌。 但是有例外。 当血月升起,第二层就会变成噩梦难度,那时候她会以物质形态出现在第二层,会受伤,会流血,会死,但是也能开启成就模式。 ——发现成就设定那次,莉塞特进入噩梦难度前,完全没想到会一进去就是死局。 由于每次降临地点都是随机的,在进入第二层之前莉塞特也不会知道她会出现在哪里,以至于一睁眼就被猛烈的寒风呼了一巴掌后,她也只是打了个寒战,暗道自己运气不好。 然后是无数记直拳。 以及,根本没有停止的坠落感。 莉塞特:“……” 几秒之后,莉塞特一脸懵逼地发现她出现在了哪里。 她在某座海拔绝对在数千米以上、暴风雪肆虐的雪山的上空,而且,正在,下坠。 下一刻,货真价实的凄厉尖叫响彻高空。 “——!!!!!!!” 从高空坠落绝对会带给人飞翔的错觉,所以无怪乎那么多人热衷于高空跳伞,莉塞特一度对这项运动也很有兴趣,但是她的兴趣是在她背着降落伞的情况下—— 视野因为高速模糊不清,时间观念在极端的惊恐之下消融殆尽,四秒?五秒? 一个莫名的提示忽然出现在莉塞特脑海里。 完成成就【信仰之跃1】,成就奖励技能【地心引力】。 莉塞特:“……” 信仰之跃你妹。 斯塔克这个名字对于莉塞特来说并不陌生,梦境的第二层似乎并不满足于只构建一个世界观,就好像很多个并不怎么相同的纽约。 如她所言,她以前在第二层到过这个……有“斯塔克”存在的世界。 莉塞特轻巧地向前一跃,“他似乎是个很……我不敢肯定,不过他应该是个伟人。” 她站在了斯塔克大厦的外墙上,和地面完全平行。 双手枕在脑后,向上——或者说向前走了几步,莉塞特转身,似笑非笑地俯瞰着地面上仰头观望的琴。 “你怎么上去的?”琴好奇地尝试着跳起来。 “完成成就之后在梦境里的特权之一,地心引力。” 莉塞特不打算和琴介绍太多,比如这个奖励在现实里也可以使用——她不想诱惑琴,毕竟噩梦难度下的第二层并不有趣。 【地心引力】的使用描述很简单,拥有者可以在任意星球上指定自身重力方向,所以莉塞特能够很轻松地办到很多反重力的事,例如在桥体背面奔跑、沿着大厦外墙跑上楼顶、高空坠落毫发无损……以及穿着裙子也不会走光的特权。 要不是这个奖励,在她“信仰之跃”的时候她就会变成真的鬼魂了。 琴的眼神看起来充满了怀疑:“……如果你现在拉着我,你会有什么感觉?” 莉塞特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大概我会觉得你是只一直在向后飞的风筝?” 琴尝试着去够莉塞特的手,锲而不舍地问:“如果我现在楼顶往下跳,你拉住我……” 从来没对这个技能想象太多的莉塞特用一种谜之眼神看着琴:“……被摩托艇拉着冲浪。” 琴继续发散思维:“要是重力方向指向地心相反方向……” 那样等于从地面向着天空坠落,大气层上界大约延伸到离地面6400公里左右,换句话说,她可以尝试一次6400公里的自由落体运动,然后被窒息在真空里……不,考虑到她显然没有卫星或者火箭那么耐热,在那之前她就会燃烧殆尽。 莉塞特:“……” 莉塞特:“你想上天吗,宝贝儿?” 对于莉塞特无语的问话,琴先是扬起眉,仿佛不敢相信莉塞特敢对她说这个。 莉塞特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 “好吧,只是玩笑,我不要上天。”对峙几秒,琴先一步笑出声,她随口道:“既然你说过有要把人射下来的成就,那相反的成就也应该有吧?” 她漫无目的地猜测:“比如让人飞起来……” 说着说着,琴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端详着莉塞特的神色,表情变了又变,最后难以置信地低声问:“你确定?” 莉塞特:“我很确定。” 她深沉地望着群星闪耀的无垠天穹,沉吟道:“我在考虑应该送谁上天。” 琴:“……闭嘴吧你。” “总要为未来考虑一下嘛……”莉塞特笑着说,“如果成功的话,先提前谢谢你,琴。” 她最近在第二层并没有停留太久,大概下一次血月就会升起来了。 莉塞特对于琴的感谢确实是真心实意。 而能帮助她在第二层活下来的……大概就是这些成就奖励了,毕竟除却梦境和成就奖励,她只是个普通人。 想到这里,莉塞特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去。 她看了眼琴的背影。 “怎么了?” “没什么。”莉塞特重新挂起懒洋洋的笑。 “我送你回去吧。” 回第一层的旅程很顺利,莉塞特也习惯了这一点,这次她没有抱琴——再来一次琴绝对会揍她的。 她们在田埂上狂奔,将进行到一半的葬礼甩在身后,家族墓地遥遥在望。 “从这里跳下去就能离开这里了。”莉塞特指给琴看墓穴。 “你不出去吗?” 莉塞特摊手:“暂时不。心仪的漂亮姑娘要离我而去了,让我一个人在角落里绝望地啜泣吧。” “hmmm……”琴挑了挑眉。 莉塞特回给她一个无辜的表情,“我说真的。我真的需要绝望一下。” 如果把她的梦境想象成一个游戏,第一层大概是新手村或者营地,第二层大概是各种副本,她可以在第一层修整,但不能太久,而葬礼结束后,她必须下到第二层,可以提早,但不能推后,她必将前往黑暗,然后才能挣扎着为自己赢得明天的生命。 在第二层她随时可以离开,但是停留时间太短,第二天副本就会从普通难度变成噩梦难度,血月取代黄月高悬于苍穹尽头,而她则要开始新的逃亡,狂奔,狂奔,没有止境。 不给自己留点时间绝望,莉塞特很难说自己还有没有进入噩梦难度的勇气。 “告诉你一个秘密。” 在跳下墓穴前,琴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望着莉塞特,“事实上,我最近一直在做噩梦,我梦见世界末日,到处都是死亡……那太真实了。” “教授只会告诉我那是梦,说我会好起来……” “但是我还是很害怕。”她低声说,“听起来很可笑,对吧?” 莉塞特看着她。 “不可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强行压抑住莫名其妙的颤栗欲.望——把自己的弱点展示给别人带来的不适——她漫不经心地地勾了勾唇角:“……我也一直很害怕,看,一样的,所以我们扯平了。” “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琴眨着眼,“在我最害怕的时候,我在黑暗里看到了你的梦境,它就在黑暗里,看起来很小,但是散发着温暖的光,所以我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 她猝然停住话语。 “我相信你的存在。”半响,琴说。 “你是变种人,对吧?所以来泽维尔天赋少年学院吧。” 她看着莉塞特的眼睛,认真地作出一个承诺—— “我们会再见的。” 第007章 每当有新人的时候,泽维尔学院总会热闹一点。 琴站在窗边,习惯性地侧头望了眼窗外。 没有车开进学院。 “我不懂你在等什么?你已经连续好几天一有时间就坐在这里看窗外了。”斯科特四平八仰地躺在沙发上,一只脚大咧咧地翘上软座椅。 瞥了眼斯科特的姿势,琴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我在等……一个朋友。”她有些焦躁地咬着唇,“我们约好了,她会来泽维尔的。” 斯科特闻言扭过脸去看她,架在鼻梁上的红石英眼镜在阳光下折射着红光:“你们真的约好了?她答应了?” 琴:“……没有。” 斯科特同情地看着她:“所以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琴:“……闭嘴。” “这是我第一次来美国……”不远处,穿着黄色外套的双马尾少女领着一个蓝色皮肤的少年向他们走来,少年略显兴奋地和少女说着什么,身后恶魔一样的尖尾不住地摇晃。 “看,新生。”斯科特抬了抬下巴,“可惜不是你期待的女孩。” 他懒洋洋地提高声调,对着他们打了声招呼:“嗨,新伙计。” 和琴一样,李千欢对斯科特花里胡哨的作风也很看不过去。 她翻了个白眼,转头对库尔特说:“这是斯科特。和你一样,新来的。”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库尔特好奇地看了眼新伙伴,显然对他的造型很感兴趣。 “——以及我正在计划着越狱。”斯科特坐直了身体,双手按着沙发站起身,向着他们走来。“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这里真的太无聊了。” 库尔特的目光在他和琴之间徘徊。 这个单纯的少年带着点无所畏惧的坦然回答:“试试吧。” 琴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看了眼志得意满的斯科特,“我知道有个方法,可以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逛逛,但是不用离开学校,不用怕被教授发现,要不要试试?” 被教授发现跑出去可不是好玩的。 其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想。 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斯科特带着点挑衅意味地开口:“为什么不?” 她就知道。琴暗暗想。 不过琴的确有些担心莉塞特。之前她一直在等莉塞特做出决定,但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天,看起来她还是选择不来泽维尔。 既然这样,那由她去拜访朋友好了。 决定了要去找莉塞特,这些天沉甸甸压在心间的压力顿时消散,琴的语气也轻松起来。 “我和你说过我的朋友是个变种人对吧?” “是啊,”斯科特一脸跃跃欲试,“怎么,和她有关吗?” “有——我是最近才认识她的。” “……你没离开学校。”短暂的讶异后,李千欢肯定地说。 “那是因为我是在梦里认识她的,她的能力应该是梦境……” 说着,琴在沙发中间坐下,让其他人坐在她身边,彼此拉住手。 “……而且我感觉我可以带别人进入她的梦境里。”她说完了剩下的话。 莉塞特的梦境其实并不难进,琴曾在梦中窥探过那抹光亮很多次,只不过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而且奇妙的是,不只是夜晚,就算白天,只要她沉浸入思维的尽头,她也能看到莉塞特的梦境。 她闭上眼,发动了她的能力。 萧瑟秋意裹挟着红叶蹁跹过灰暗天空,和红叶同色的月轮高悬在空中。 “……我们真的进来了。”斯科特喃喃道。 “对。”第一次带人进来的琴松了口气。 她直起身,四顾一圈,寻找着莉塞特的身影。 奇怪的是,她没有看见莉塞特。 琴微微皱眉:“有哪里不对。” 库尔特站在李千欢身边,好奇地四处张望。 他抬起头,一眼看见半空中的红月,“我第一次看到红色的月亮。” 琴闻言也望向天空,“我上次来的时候它不是这个颜色的。” 斯科特已经开始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 “那边是在举办葬礼吗?你说这里是梦,那他们能和我们对话吗?” 有人在他身后轻笑。 “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一只手暧昧地绕过斯科特的肩,递到他的眼前,鲜红的液体从指缝间滴落,转眼洇进泥土。 琴最先看到了斯科特现在的处境,提醒的话语脱口而出:“小心!你身后!” 斯科特先是一怔,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却直接撞上了另一只手。 “是得小心。”对方笑嘻嘻地说。 那只手按在他的腰上,斯科特猛地侧过脸,就看见了女孩的侧脸。 她毫不在意地把下巴枕在他的肩上,神情犹带着少许没睡醒的倦怠和慵懒,环住他脖子的手臂却渐渐收紧,如同钢铁铸造,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放手……” 他咬着牙试图挣扎,然而钳制着他的手臂不动如山,力度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孩该有的。 李千欢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大大小小的能量球悬浮在她身边,她沉声道:“放开他。” “对,放开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库尔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李千欢开口后,他立刻找到了重心,在一边虚张声势地附和起来。 “别这么无聊。”女孩咯咯笑着。 她沾满鲜血的手在斯科特脸上抹过,留下几道血痕,随后猛地松开手,一直在挣扎的斯科特一时没收住,踉跄着扑了出去。 琴连忙把他扶起来。 他们并排站着,警惕地向后退去,紧盯着他们对面的女孩。 及肩白发扎成高低不一的双马尾,眼瞳鲜红得像是在滴血,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病态的快乐和疯狂感,工装衬衣和背带裤像是被荆棘撕破一样破破烂烂,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住地渗出血液,将衣料浸透成诡异的黑色。 她用一种有趣的眼神打量着琴他们,还在滴血的手指绕了绕发尾,为白发染上了一抹血红。 “让我想想,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对,通行许可,把许可证给我。” 她理所当然地向着琴他们伸出手,像是讨要糖果的小孩子。 “我们没……”库尔特刚想开口,琴猛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她抿了抿唇:“你是谁?你手上的是什么?” 女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嘴角牵扯的弧度越来越大。 “伊底,”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手上?是血啊。” “啊,我知道了,你们还要问是谁的。” 她嘻嘻一笑,将手背在身后,向着琴他们走来。 “故事要从哪里说起来比较好?就从‘很久很久以前’吧,所以,很久很久以前,伊底出现了,她伴随着血月降临,疯狂与*为她铺设道路,神像崩塌,荆棘蔓延,鲜血洒满道路,枯骨在玫瑰的腐泥上生长,乐园在教堂的废墟上重建,世界跟着她一起狂欢。” 她边走边说,“她生气就哭喊,她快乐就歌舞,她饥饿就吞噬,她冲动但是快乐,她随心所欲,她是最初、是无、是生命本身。伊底建起乐园,但是世界始终死寂,她不满地问,为什么没有生命?” “因为有逻辑!一个细细的声音回答她。” “伊底生气了。梦里为什么要有逻辑?她问那个声音,你是谁?细细的声音告诉她,我是逻辑。” “那么你就要去死。伊底说。” “于是她抓起逻辑,用连枷把它砸成粉末,她又把粉末收集起来,装进骨灰瓮里,逻辑的血流了一地,伊底把血捡起来,用它妆点自己的眼睛。” “哪来的连枷?” “伊底带来的。” “从哪里带来的?” “从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是哪里?” “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逻辑已经死了,什么都会发生!” 伊底大笑起来。 她像是在讲一个童话,童话的内容却疯狂而混乱,毫无逻辑。 和她说的一样,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连枷,铁链连着的狼牙锤还在滴血,尖刺在地上拖出一路血痕。 琴已经不再尝试去理解她的意思,而是直接得出了结论:“你是个疯子。” “疯子是什么?”伊底歪着头问。 “我们得跑。”琴不理会伊底,而是压低了声音和同伴说。 “跑去哪里?”斯科特反问。 说话间,伊底拖着连枷向他们冲来! 骨马钻出翻涌的泥土,发出一声长嘶,她跃上骨马,大笑着,血红眼瞳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连枷被她挥舞得虎虎生风,有几滴血液甚至被甩到了琴的脸上。 琴的眼瞳蓦地一缩。 “跑!” 他们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跳下田埂,踩着麦田一路狂奔。 “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那个疯子是谁!”斯科特边跑边大声喊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琴也在大吼,“上次不是这样的!” “别说了!我们要被追上了!”李千欢也在尖叫。 他们的脚下的大地忽然震动起来,重心的变动让他们摔倒在地。 库尔特第一个爬起来,把剩下的人拉起来。 他们回头望去。 麦田渐渐扭曲,荆棘在枯萎腐烂的麦秆上绽放,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震颤着,山峦在他们脚下拔地而起,骨马的嘶鸣声被淹没在地裂山崩里。 “那个,我可以带着你们瞬移!” 被晃得一个趔趄的库尔特等震动稍微平息,才急忙说出刚刚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只要你告诉我要去哪里。” 他的长尾不安地甩动着,深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忐忑。 “那边,尽头的黑暗。”琴喘息着说。 由于地势拔高,他们很容易就能看到梦境的边缘,大地在猎猎翻飞的隔离带后断裂,像是漂浮在黑暗里的孤岛。 这片空间其实很大,琴后知后觉地想。 不止是她之前看到的麦田和墓地,更远处是茂密的森林,森林中央似乎是和泽维尔学院相似的古堡,林立的塔尖刺破灰白天际,乌鸦的影子在上空盘旋。 “我没试过带这么多人。”库尔特紧张地看着他的同伴。 斯科特一直在焦躁地看着他们身后,眼看伊底骑着骨马在山岗上奔腾,他一咬牙,猛地摘下红石英眼镜。 明亮的镭射光线直直射向伊底,她操纵骨马想要避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射线在她胸口炸裂,直接洞穿了她的胸膛,露出森白骨茬。 血肉从洞口喷薄而出。 原本想要控制能量球攻击伊底的李千欢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能量球顿时偏离了方向,只炸飞了一片荆棘。 “*!”斯科特的手颤抖起来,几乎捏不住红石英眼镜。 ——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能力伤人。 伊底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她伸手捂着胸口的大洞,发泄一样地哭喊起来,可她根本没有死去的迹象,而是狠狠地用连枷抽打在骨马的脊背上,骨马发出一声悲鸣,脊骨顿时被沉重的连枷砸断,骨片四溅,划破了伊底的脸。 山岗上的四人眼瞳都是一缩。 虽然大概有点模糊的认知,但这一刻,他们才直观地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只是一个疯子,还有死亡的威胁。 伊底重重跌倒在地。 她趴在地上喘息几秒,忽然一跃而起,一边哭着,一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琴他们奔来,表情狰狞扭曲得可怕,看得人忍不住生出绝望之情。 “没时间了,我相信你。”琴一把握住斯科特还在颤抖的手,扭头看着库尔特的眼睛,坚定地说:“带我们离开这里。” 库尔特呼吸急促起来。 他咬牙道:“所有人都抓住我。” 琴拉着斯科特和李千欢,将他们的手按到库尔特的肩上。 库尔特半跪下身,闭上眼,尽最大的努力去沟通他的能力—— 黑烟在他身周不住闪现。 来不及了,她必须做什么。 琴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伊底,心跳越来越快,如同阵阵奔雷,仿佛要突破胸腔。 她必须—— 琴一咬牙,将自己的精神力量当作长.枪,狠狠刺进伊底的脑袋! 伊底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琴的身上,连枷猛地脱手而出! 明明隔了数百米的距离,连枷却毫无逻辑地在眨眼间穿越了空间,直接砸在库尔特的背上,一声可怕的“咔嚓”声,他的脊背出现了深深的凹陷。 骤然遭受重击,小蓝魔一口血喷了出来。 “库尔特!” 几乎同时,黑烟蓦地爆发,硫磺气息将他们淹没! 第008章 深海的暗蓝色泽渲染纽约的天空,坠星般的流光自天空中浮现的巨大漩涡中倾泻而下,莉塞特站在窗边,双手撑着窗檐,右手手指习惯性的小幅度敲击着窗台。 她凝望着远处的斯塔克大厦,眼眸里覆压着沉沉的阴霾。 深吸一口气,她扭头看了眼墙上悬挂的挂钟。 ……三个小时。莉塞特想。 她进入噩梦难度的第二层已经三个小时了。 这次的降落地点似乎是上东区的一处公寓,公寓主人应该在上班,或者干脆就是空置的房屋。莉塞特不清楚,也没有心情过多探究。 每次下第二层的降落地点都是不同的,只是普通难度下她是以鬼魂的形态存在,普通人无法看见她,而噩梦难度下她……应该是以*的形态降临,换句话说,她能够被看见,被触碰,被伤害。 所以发现降落地点空无一人后,莉塞特着实松了口气。 以往的噩梦难度副本里也有一降落就被发现的情况,想想看,黑帮谈判时、毒品交易时、极端组织与政府军交战时,一个少女莫名其妙地从天而降—— 毫无疑问的死局。 虽然知道血月升起后噩梦难度绝对不可能轻松,但是一进副本就不得不夺路狂奔的开局也糟糕到一定地步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确认安全后,第一步是观察地形,寻找避难所和武器,尽可能快得准备好行囊,然后等待必将到来的逃亡。 巧合的是,这次的梦境就是她和琴一起去过的那个,这让莉塞特更安心了点——一个熟悉的副本,哪怕噩梦难度也比陌生副本要好一点。 虽然只是几天过去,这个副本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莉塞特又看了眼远处的漩涡,眼中的郁郁之色更深。 ——在外星人大举入侵的纽约逃亡? 她转过身,向着厨房走去,打算借用厨房做几个三明治带上。 就在这时,她眼前一花。 黑烟伴随着硫磺气息弥散,四个人突兀地出现在房间里,摔倒在地板上。 顾不上疼痛,他们急忙爬起来,去扶住猝然倒下的蓝皮肤少年。 “库尔特!” “琴?!” 莉塞特脑海里一片空白。 “莉塞特?你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琴先是一怔,继而焦急地问:“这附近有医院吗?” 斯科特扶着库尔特肩膀的手不住颤抖,他几乎是吼着问:“这里不是梦境吗!他没事对不对?” 琴咬唇回道:“意识受伤也会作用在身体上……” “不。”莉塞特低声说。 所有人都扭过脸来看她。 血已经漫到了她的脚下。 莉塞特垂下眼,看着地板上不断扩大的血泊。 她感到有些眩晕。 现在指责他们不该进来或者懊悔自己没有提醒都没有意义。莉塞特掐了自己一把,强行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她梳理了一遍她迄今为止获得的成就奖励,被绝望攥紧的心脏蓦地一松,窒息感也潮水般褪去。 她还能挽回。 “你们进来时在第一层看到血月了对吧?血月升起时……这里,第一层和第二层都会转换成物质层,所以我们都是以实体存在的,即使这里是梦境……也有可能死。” 斯科特盯着她,捏紧了拳。 “你这个……”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她也这么觉得。 莉塞特避开了他的视线,一边脱外套一边说:“让开点,我还能救他。” 李千欢猛地抬起头,颤声道:“他快不行了!” “斯科特!”琴提高了声调,“有什么待会再说!” “……” 缓缓放下拳,斯科特用沙哑的声音应答道:“好。” “他哪里受伤了?” 琴和李千欢松开手,让库尔特轻轻趴在地板上,莉塞特挽着外套单膝跪地,她先是伸出右手,顿了下,才换成左手,按在他的颈侧感受脉搏。 情况很不好。 无需赘叙,越积越多的血泊已经说完了一切该说的话,小蓝魔的胸腔起伏频率越来越低,脉搏也越来越慢,单看他现在不住吐血的样子,不难猜出他的脏器也受到的严重挫伤,甚至可能已经破碎。 琴回答她:“他被连枷击中了背……” “连枷?” 莉塞特啧了声,神情流露出明显厌倦,“你们遇到伊底了?” 不用看也知道,伊底的连枷已经击碎了他的脊椎。 “你知道她?她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我只知道她叫伊底,她自己说的,血月升起的时候她就会出现,驱赶第一层的一切生者。” 莉塞特松开手,抿了抿唇。 伤势比她想象得棘手。 “你怎么救他?这种伤势就算送到医院……” 莉塞特犹豫了一瞬。 “所以这种时候就要求助……非科学的力量了。”她说,“如果你们相信我能办到。” 库尔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担心以他的样貌,他有没有资格上天堂,有没有资格投入天父的怀抱……但是现在他想得更多的,是被魔形女带离角斗场之后的这些天。 不用担心明天,能够见识从未见识过的新奇事物,认识愿意对他友善的朋友,每一天都像是活在梦里,他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的,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个对他来说无比新奇的世界,生怕因为他的笨手笨脚打破了这个美梦。 现在,梦大概真的要醒了。 有谁把他翻了过来,库尔特努力睁开眼,想再看一眼他的新朋友,或许是涣散的意识重新集中的缘故,之前模模糊糊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叫做希波克拉底誓言。”一个声音在他身边低声说。 光落进他的眼睛里。 说话的人像是笼罩在朦胧的光里,声音也因为太低,不能准确分辨出性别,库尔特有点迷茫,不知道他看见的是他的新朋友还是他信仰的天父,但是无论哪个都很好。 无论哪个结局是他喜欢的那种。 “……成就完成条件是拯救濒死的人,第一阶段的奖励是‘埃尔的吐息’。” 莉塞特扶着——库尔特,大概是这个名字——的肩膀,把他翻过来,她一低头,就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睁着眼睛,迷惑地望着她,深琥珀色的眼睛因为光线不够充裕,呈现出玛瑙般美丽的暗红色,清晰地倒影出她的脸。 莉塞特的声音短暂地一滞。 “……埃尔的吐息能够治愈任何伤势,只需要我吹口气——但是我之前没处理过内伤,我不确定单纯对着他吹口气有没有用。”她若无其事地说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相信我。” 话音刚落,莉塞特倾下身,捧住库尔特的脸。 右手按上额头,顺势遮住他的眼睛,左手托起下巴向上抬,迫使对方张开嘴。 舌尖顶开牙关的过程中无可避免地尝到了血的腥甜,莉塞特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将胸腔里的气体吹进库尔特的体内。 静默持续了片刻。 片刻后,库尔特猛地从地上坐起来。 成功了。 莉塞特无声地松了口气。 她顺势站起身后退,抹去唇上的血迹,站在一边,看着小蓝魔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 “库尔特!”斯科特惊喜地叫出声。 “怎么了?” 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库尔特依旧一脸茫然。 他看着如释重负的朋友们,再看看自己身下的血迹,无助地看看四周,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正好看到站在不远处态度冷静的莉塞特,立刻找到了重心,求救地看着她。 莉塞特单手掩唇,别开眼睛:“你没死。” 小蓝魔呆呆地说:“哦……这很好啊。” 莉塞特:“……” 行行行,挺好的。 她站在边上,看着这几个险些经历生离死别的小伙伴们交流感情,他们挨个给了一脸懵逼的小蓝魔一个大大的拥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刚刚的解释告诉他。 “不管怎么说,已经结束了。”李千欢安慰他。 才怪。 莉塞特漫无目的地想,接下来该怎么告诉这几个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可以he的小朋友离噩梦结束还早的事实。 她拍了拍手,吸引小朋友们的的注意力,打算在他们彻底平静下来之前,抛出一连串大新闻。 “……”第一句话就卡住了。 莉塞特不想太刻薄,但是她能说些什么?看到琴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现在也是,最先跳到舌头上的一句话是“你们不该来的”。 ……哪怕这也是事实,但听起来的确满满都是推卸责任的意味。 “……我们得准备一下。” 她走到墙角,拎起她之前准备好的行李袋,熟练地带出笑容:“接下来我们就要一起并肩逃亡了。” “逃亡?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莉塞特背上行李袋,歪着头,斟酌着较为中性的词,“你们刚刚遇到伊底的地方是第一层,场景固定在一场葬礼上,这里是第二层,每次跳下来都会掉在不同的地方。黄月时随时都可以从第二层回到第一层,但是血月升起后就不行了,必须在第二层待够一定时间才能离开……” “平时在第二层你们会以鬼魂的形态存在,没有人看得见你们,不过血月下……你们也知道了。” 她扫了眼四个人脸上如出一辙的呆滞神情,“最重要的一点,噩梦……血月下的第二层,会有人不懈地追杀我。” 斯科特抓住了问题的重点:“我们需要在第二层待多久?” “现实八小时。” 在斯科特松开紧皱的眉前,莉塞特补充道:“现实与第一层时间流速比10:1,和第二层也一样。” “八百小时……”琴喃喃道。 “大概一个月。” 除了库尔特,其他三人都因为这个结果苍白了脸色。 “所以准备一下吧。”莉塞特平静道:“我们要逃亡一个月呢。” “我应该准备什么?”小蓝魔完全没有体会到气氛的凝重,探头探脑地问。 莉塞特看着他还在滴血的衣摆,挑了挑眉:“……比如首先你要洗个澡。” 第009章 “我重复一遍,血月下你们在梦境里受到的一切伤害都是会带回现实的身体上的。” 莉塞特盘腿坐在窗前,左手自如地转着一支铅笔,右手抓着一本笔记本,上面写了些什么。 她背对着窗外照进来的天光,纽约的天空被漫舞的流光填满,深邃如海眼的漩涡缓缓旋转着,位于大厦顶端的冰蓝光柱直插漩涡中央。 哗啦。 “好吧,既然已经是事实了……你是不是应该和我们透露更多的信息?” “比如?” “比如你提到的成就。” 莉塞特眨了眨眼。 “可以。”她轻松地说。 由于自己对琴他们来说并不算熟悉,连琴也只相处了一晚上,莉塞特并不觉得他们对自己有多信任,但是作为在场唯一单刷过噩梦难度副本的人,她很清楚这种状态他们是绝对挺不到血月降下的——一个七零八落的团队还不如一个人单刷安全。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必须做到完全的信息共享,而她则必须第一个释放出善意。 “你玩过游戏吧?和那个差不多。成就模式只有在血月下才能开启,即使是黄月下完成的成就,血月时才会提示你成就完成。” “我不确定你们可不可以开启成就系统,不过可以试试。然后,嗯,你刚才也听到了,如果完成成就可以获得奖励,一些很有用的技能。” 她单手按着胸口,优雅地对着斯科特行了个礼,“这也是我这个普通人能够在噩梦难度下活到现在的最大依仗。” 哗啦。 “听我说,我可以给你列一张我知道的成就单,但问题是,现在没什么用。”她摊了摊手,“短时间内很难完成。还有另一点,在完成成就之前我也不知道都有什么成就,所以并不是我藏私,这次也是,我只是想刷够在线时间……我是说,在第二层停留的时间,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血月……你叫什么?” 不过如果不是梦,如果在现实里见面,她绝对不会、也不敢一遍遍请求他们更相信自己一点。 所以这大概是她的梦境带给她唯一的好处了。 哗啦。 斯科特看着她沉默一会,然后说:“斯科特,斯科特·萨默斯。” “萨默斯?” 莉塞特主动伸出手,“很好听的姓氏。莉塞特·莱恩——很遗憾没能第一次见面给你留下一个更好的印象,我的错,可以的话,请一定要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她毫不吝啬地奉上诚挚的笑容,就差没拍着斯科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和他哥俩好了。 “不用,我不需要。” 斯科特把手递给她。 他们很用力、非常用力、用了最大的力气地握了握手,然后猛地松开,莉塞特揉着手,看向斯科特:“所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斯科特斜了她一眼:“什么?” “你能去看看你在浴室里的那位朋友怎么了吗?听起来他正在尝试拆浴室。” ——伴随着她的话语,浴室里再度响起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斯科特:“……” 莉塞特诚恳道:“其实我并不介意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是……” “……我去看看。” 斯科特转身就走。 莉塞特目送着他敲开浴室的门走进去,再度低下头。 其实她还真的蛮好奇浴室里发生了什么的,但是她已经写了一会成就清单了,再差一行就能完成,一时也懒得起身去看。 她低下头,左手捏着铅笔,右手托腮,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写下端正得过分的文字。 窗外的凉风卷起她的鬓发。 不知何时,琴走到了她的身边。 那些漫天飞舞的流光从窗外飞过,能看清是一个个站在飞行器上的异形类人生物,琴皱打量着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眼中满是忧思。 她忽然说:“你说过你一直在害怕,是因为血月吗?” 莉塞特没有回答。 琴继续问:“但是库尔特……那时候你很冷静。” 她停了下,才说:“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吗?” “说‘我已经习惯了’会不会显得太矫情?”莉塞特抬头望向琴,扬起浅浅的笑容。 琴这时才低下头。 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见莉塞特的白发,发尾披在肩上,在风中颤颤欲飞。 她沉默片刻,忽然问:“……你知道你的脸和伊底一样吗?” 同样的白发,同样典型的斯拉夫相貌,只是她们的气质天差地别,才让他们一时没有联想起来。 “哦,这个。” 不感兴趣地低下头,莉塞特随口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梦境里没有逻辑,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不是吗?” 琴脱口而出:“你知道伊底的武器是连枷!你也被她伤到过,对吗?” 莉塞特嗯了声。 “不过我运气比……他好,”顿了顿,她补充道:“看到伊底第一眼我就跑了,再加上这是我的梦……”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莉塞特低声说:“我很抱歉。” 我不知道你会正好在血月升起来的时候来找我——这种话现在说也没有意义。 最开始她只是不想说不开心的事,所以略过了一切危险,只挑了轻松有趣的告诉琴,自以为是地认为不会再见。 是她的私心造成了现在的困局。 “……”琴没有搭话。 莉塞特不以为意,指尖敲了敲了笔记本,嘴角重新挂上懒洋洋的笑,“不管怎么说,这个游戏里我也算是经验丰富的玩家了……” 身后不远处的浴室里响起对话声,因为隔了水声听得不太清楚,但是莉塞特还是停下了未尽的话语,对着琴笑了笑。 下一刻,浴室门被打开,斯科特把扭扭捏捏的小蓝魔拖出来,推到客厅中央。 “他非说自己在发光。”他揉了揉脖子,黑着脸说。 莉塞特转过头,看向他身后的库尔特,随口吹了声口哨。 “的确在发光。”她评价道。 正在揉脖子的斯科特:“……” 还想继续追问下去的琴:“……” 厨房里试图做点便当的李千欢:“……” 眨巴着眼睛的库尔特:“呃,谢谢?不过我真的在发光,我亲眼看见的。” “‘埃尔的吐息’的副作用,一段时间内沾到水会微微发光。”莉塞特笑着说。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再撩下去就是耍流氓了。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吹了下纸上的铅灰,将纸张从本子上撕下来,站起身塞给斯科特,“你要的都在这里。” 目光扫了一圈被斯科特他们扫荡过的公寓,莉塞特不由得失笑:“喂,你们真当是在玩rpg吗?” “这里不是梦境吗?” 听到她的声音,库尔特急忙放下李千欢给他找出来的衣服,拘谨地站好。 对上莉塞特的视线,他立刻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愣了几秒,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他呐呐地说:“……我不可以拿吗?” ……看起来他已经完全不在意刚刚他还躺在地上吐血的事实了。 莉塞特单手捂住半张脸,含糊道:“……拿吧拿吧,你开心就好。” 库尔特抓了抓还在滴水的头发,闻言哦了一声,开心地拿起衣服跑回浴室。 莉塞特:“……” 在他们对话的间隔里,斯塔克大厦上空的战局进一步扩大,飞行物源源不断地从漩涡里涌出,战火点燃了整个纽约,他们所在的上东区更是首当其冲,只不过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窗外的隐隐震动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上,这才没有注意到曼哈顿已经陷落。 莉塞特和同伴们交流了一下他们各自的能力,大致心里有了计划。 “追杀到来的时间是不固定的,不过在此之前最好做一些准备,至少现在这种局面不适合逃亡。” “需要我们做什么?”琴问。 “尽可能……改变战局吧。” 莉塞特把斯科特推到最佳狙击地点,指给他看空中飞过的外星人,“试着击落一个,等等,最好一击即中,听我的信号,看看能不能获得成就。” 她抓着斯科特的手,引着他把手放在镜架上,微微眯起眼,注视着窗外划过的轨迹—— “现在。”她松开手。 第010章 镭射光线直射而出,瞬息洞穿了最近的目标,对方发出一声尖叫,捂着被炸开的胸口,抽搐着从飞行器上摔了下去。 “……” 听着不远处的惨叫声,斯科特飞快地闭上眼,他呼吸急促,手指不住地颤抖着,想要把眼镜重新戴回去。 “这只是梦。”莉赛特按住他颤抖的手. “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当做是游戏就行。” 她冷静地继续问了下去:“有获得完成成就的提示吗?” 斯科特咬了咬牙。 “……没有。”他说。 ……意料之中。 莉赛特微微皱眉,但是没说什么。 她转头看向窗外。 她为斯科特选择的目标是落单的,所以暂时那些入侵者没有注意到平民区有人杀死了他们中的一员,不过看敌人的密集程度,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她抬腿踩上窗沿,“我去捡垃圾,能替我掩护一下吗?” 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库尔特正好听到她的话,自告奋勇道:“我可以帮你去捡,我很快的。”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公寓主人的着装风格偏成熟,基本上便装都是优雅沉稳的色调,放在他身上就显得有些滑稽,不过小蓝魔穿得还挺开心的——还没擦干的头发服服帖帖地趴伏着,莉赛特眯了眯眼,第一次发现他的头发挑染了明丽的深蓝。 “你是不是忘了你刚刚还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小蓝魔扯了扯衬衣袖口,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现在很好啊,没事了。而且就算受伤了,你也可以治好我啊。” 莉赛特:“再亲你一下?” 她随口开了个玩笑,然而库尔特似乎之前没听清“埃尔的吐息”的发动条件,这句玩笑顿时让他僵在了原地,小蓝魔飞快地眨着眼睛,不知所措地说:“呃,如果这是必须的话……” “……” 莉塞特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就当现在是新手指导时间,你们应该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吧?” 四个人面面相觑,迟疑着点了点头。 新人团队,搭配也不算平衡……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莉塞特还是忍不住为现在的配置叹气。 如果从游戏角度来说,琴和李千欢都是法师,斯科特算个强力弓箭手,库尔特还不知道,自己则是……既要治疗又要正面抗伤害的圣骑士,偏偏还是个脆皮。 她踩着窗台用力一蹬,纵身向着空中跃下。 目测距离心算时间感受风速,估算着时间发动【地心引力】调整重力方向,落地时速度恰好归零,莉塞特微微躬身,向着尸体摔落的地点猛地冲去。 尸体砸落在一辆货车的车顶上,她一步踏上车厢外壁跃上车顶,速度不减地捞起枪支一个旋身,鞋底在金属上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随手在枪支上抹了一把,无数次上手武器的经验让莉塞特一瞬间就对这把武器的使用方法有了大致了解,她眉梢一挑,将沉重的枪支杠上肩头,跳下车顶,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敏捷地越过大大小小的碎石,一路狂奔。 “她在搞什么?”斯科特撑着窗台探出身向下张望。 “小心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恐怕她需要我们来打掩护了,看。” 几架飞行器向着他们的方向冲来,冰蓝光束激射而来,他们所在的楼层幸免于难,但往下几层的墙体骤然炸开,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巨响,碎石纷坠如雨,连带着房间也在摇晃,灰尘簌簌而落。 斯科特扶着眼镜,轻轻啧了声。 他看着莉塞特左躲右闪地穿过石块坠落的街道,踏上公寓外墙,毫无难度地踩着墙壁他们奔来,正打算摘下眼镜支援她一下,就看见莉塞特边跑边将枪支举起来,枪托抵着肩膀,丝毫没有瞄准的打算,直接对着天空乱射一气。 蓝光盘旋着上升交织成绚丽光带,在斯科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呼啸着划出曼妙的轨迹,一束不漏地击中了冲来的飞行器。 短暂沉寂后,烟花蓦地炸开,爆炸声此起彼伏。 全部命中。 “what……”斯科特难以置信地喃喃着。 一只手忽然攀住窗沿。 莉塞特翻上窗台,随手把斯科特推到一边。 “让让。” 她一只脚踩上地毯,随后旋身踏上窗台,枪支往膝上一架,对准了注意到这里的异状后转向向他们飞来的敌人,随手一拉某个类似枪栓的构造,调整到连射模式。 “可惜你没有枪那么好用。” 莉塞特盯着端起枪支瞄准她的敌人,嘴角扯出凛冽笑意,“后羿射日第一阶段奖励,‘加特林机枪’,看了清单了吗?” 斯科特哇哦一声。 “我看了,但是……这也太酷了吧?” 琴背上行李袋,“改变战局有什么用吗?” “清空战场会有利于接下来的逃亡,而且你不会想在被外星人占领的地球上逃亡一个月的。ok,准备好,我们要撤了。” “怎么撤?” 莉塞特嘴角笑意更深:“会很有趣的。” 【加特林机枪】的作用是无视物理规则绝对命中任何空中单位,换句话说,就算她乱射一气,也能造成全军覆没的效果。 一块石子能砸中飞鸟,一枚飞镖能命中飞艇,一支铅笔能击中直升机,只不过效果还是要视她扔出去的东西而定。 就好像现在—— 冰蓝光河从枪口喷吐而出,随着枪身陡然的大幅度甩动,生生扫出一片扇形的蓝光海洋,街道的上空瞬间被横扫一空! 新的成就信息在这一刻到来。 完成成就【后羿射日2】,成就奖励技能【派瑞斯之箭】。 虽然知道火力支持下,那个射人成就很容易达成,新技能的获得还是让莉塞特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真及时。” 她抓起堆在窗台下的登山绳向窗外一抛,抓钩飘飘荡荡地飞出去,无视物理规则地钩住了一台失去控制正要坠落的飞行器,莉塞特把枪支抛给库尔特——在她看来,他们这个奇奇怪怪的小队里除了他都是远程,再加上他刚刚还在地上躺尸,更是属于需要多照顾点的存在——顺手把登山绳另一端挂在窗帘架上,“先说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把它拉上来。” “所以你是在寻求帮助?” 莉塞特:“……当然啊?” 她把还在飞速滑向窗外的登山绳塞给斯科特,再度跃出窗口,在墙壁上一路飞奔,追赶坠落的飞行器。 “你在开玩——*!” 说话间登山绳迅速用完,绳索猛地绷直,窗帘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随后骤然崩断,斯科特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没跌出窗口。 小蓝魔急忙扑过来抓住绳索,才没让斯科特摔出去,琴和李千欢也上前帮助他们,四个人死死勒住登山绳,咬牙坚持着想要把飞行器拽上来。 “我要拉不住了!我要松手了!” “再——等——” 他们被扯得向窗口缓缓滑去,眼看就要坚持不住,忽地手上力道一松,几个人顿时因为惯性向后摔去。 几秒后,飞行器猛地从下方窜出。 斯科特松了口气,“你终于来了。” 莉塞特半跪在飞行器上,向他们伸出手,闻言耸了耸肩,“对我有点信心啊,英雄。”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漩涡又起了变化。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穿出漩涡,巨龙般庞大的金属怪物自漩涡中缓缓游弋而出。 斯科特:“……对于新手来说,上来就是boss战是不是太刺激了一点?” “我搜索不到他们的意识。”琴单手按着太阳穴,皱着眉说:“在我的感觉里……这些外星人受一个意识统领,如果摧毁这个源头,他们就会瞬间死亡。” “源头在哪里?”莉塞特问。 琴指着天空中的漩涡:“那里。” 莉塞特:“……”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琴看向她身后的眼神忽地一变:“小心!” 话音未落,莉塞特就听到了和之前如出一辙的激光发射声。 被射中前一刹那,人会想什么? 莉塞特什么也没想。 她转身,尽可能用身体挡住身后的窗口,随后光束飞射,穿过了她的小腹。 血喷薄而出。 “斯科特!” 镭射光线越过她的肩头,向着她身前飞去,刚刚击中她的外星人发出一声惨叫,从飞行器上坠落。 “……你们应该躲一下的。” 莉塞特的声音在发抖,疼得几乎说不出话。 她捂着小腹的血洞,支撑不住地猝然跪下,抬眼看到同伴们惊恐的眼神,下意识扯出了安抚的笑容,“我能修好自己的,记得吗?” 库尔特慌乱地伸出手,想要接住莉塞特,然而琴抢先一步。 她扑上来接住莉塞特,几乎是尖锐地质问:“如果准头再好一点呢!” 如果洞穿的是心脏—— “所以说我运气不错。”莉塞特还在笑,“我总不可能把你们让出来吧?” 【埃尔的吐息】生效很快,染红手掌的血液立刻不再流淌,莉塞特松开手时,伤口已经彻底愈合。 斯科特率先跃上飞行器,“你可以那么做的,既然你有治愈的能力——” “不,她不能。”琴低声说。 此前狰狞的伤势虽然已经痊愈,痛感依旧残留在神经末梢,像是每一块血肉都在燃烧,让莉塞特有种她被烫伤的错觉。 她咬了下舌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先上去。”她简短地说,“挤一下小心别掉下去,斯科特和……千欢?亚裔的名字在姓氏后面对吧?” 得到肯定答案后,莉塞特继续说:“你们充当一下炮台吧,琴,你能搜索一下军方人员吗?这种程度的战争政府应该会出动军队,把你的推断告诉他们,你操纵飞行器。” “我?”库尔特睁大眼睛,惊讶地指向自己。 “对,前推前进后推刹车左右调整方向,傻瓜操作。” 莉塞特拍拍他的肩,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现在没精力去操纵飞行器,右手又因为神经疼痛的余波抖得厉害,必须先缓一缓,顺便整理思路应对不久之后……必将到来的追杀。 库尔特点了点头,尝试着用自己只有三根粗手指的手去操纵飞行器,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莉塞特,期期艾艾地说:“事实上,你可以叫我库尔特……或者夜行者。” 莉塞特很轻地笑了下:“都很好听。”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而心满意足的小蓝魔这才转过头。 下一刻,飞行器猛地冲了出去。 第011章 心灵能力者的能力之一是直接在对象的脑海中与其对话,这是莉塞特从艾玛那里了解到的,所以她对琴能完成任务这点毫不怀疑。她只希望被琴找上的人神经足够坚韧,不会因为突然有人在自己脑袋里说话而惊吓过度就好。 疼痛终于被她捱了过去,莉塞特睁开眼,小心地站了起来。 “你还好吗?”李千欢问。 莉塞特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没事了,琴?” “一切顺利。” 琴松开按住太阳穴的手,对莉塞特解释道:“我告诉了一个……大概是被叫做‘美国队长’的人,听名字应该级别够高?”她迟疑着,“那可是‘美国’队长。” “呃……大概?” 莉塞特对这个梦境也不太熟悉,更无从得知是不是在这里“美国队长”只是一个普通军衔,她只能点点头。 点头的动作幅度大了点,牵扯到腹部残存的痛感,让她的表情忍不住一变。 看到莉塞特痛楚的表情,刚刚被压下的火气一下又燃了起来,琴恨恨地看着她:“你……” “……这只是梦。我之前和你们说过了,把一切都当做游戏就好。”莉塞特有些无奈,“听说过vr技术吗?以后说不定游戏就全息了呢,所以这只是玩游戏时队友负伤,牧师加个祝福就好了,就当提前体验,不要反应那么大——” 琴凉凉地打断她的话:“玩游戏会把痛感调到和现实一样吗?” 莉塞特:“……猴,我的错。” 琴:“疼得爽吗?” “……”疼死了好吗。 眼看着莉塞特露出吃瘪的表情,剩下三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只剩下琴还一副格外高冷的女王范,莉塞特不得不咳了一声,端起资深玩家的威严:“注意好本职工作,看好那边,马上拐弯肯定要——holy!” 库尔特急忙压低飞行器,给横冲直撞的龙形生物让出路。 “这真是……” 他们仰头望着阴影掠过头顶,追赶着一道格外炫目的尾焰,撞向摩天大厦—— 摩天楼忽然破碎成了无数碎片! 如同镜面被撞碎,无数道裂纹自撞击中心蛛网般蔓延,碎片边缘棱角摇曳出粼粼波光,像是四下迸溅的冰晶星尘,在空中翻飞旋转着坠落,宛如一场盛大的光雨。 “这是……什么?”犹如神迹的景象让库尔特一时失神。 视网膜上残留着那些璀璨星尘飞溅的银亮轨迹,他伸出手,想要去接纷飞的冰晶碎屑。 “镜面空间。”莉塞特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 莉塞特苦笑。 她望着游弋的龙形生物,喃喃道:“我说过血月下的第二层会有人会追杀我,对吧?现在他们来了。” “但是你没说他们是谁?”斯科特问。 莉塞特犹豫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她的语气慢慢平静下来,品味不出其他情绪:“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猜大概每个梦境中的世界上的人都认为他们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他们排斥我们……我这种外来者。” “他们自称是至尊法师。” 摩天楼像是魔方一样被随意扭转翻折,沙丘般缓缓聚拢起伏,城市折叠成不符合物理规则的奇妙空间,拼接转折的声音无处不在,入侵者从龙形生物上跃下,却因为骤然变化的重力身不由己地向着天空坠去,龙形生物被碾进卷起的街道,脊椎一节节碎裂,迫使它发出濒死的悲鸣。 天空骤然翻转了九十度,一时没来得及抓住飞行器的的斯科特惊叫一声,从飞行器上滑落,向着原本是正前方的摩天楼坠去。 莉塞特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追着他跳了下去。 “莉塞特!”堪堪悬挂在飞行器上的琴尖叫一声。 甩出登山绳套住斯科特的脚踝,重力方向迅速调整向上,巨大的牵扯力自登山绳传递来,登山绳瞬间磨破了莉塞特的掌心,下坠的速度也迅速减慢。 他们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在短暂的减速阶段后,再度加速向下坠落。 “你太重了……”莉塞特忍不住抱怨。 原本还有些感动的斯科特:“……什么????” 这样下去不行。 莉塞特咬着牙,开始艰难地把斯科特扯向她的方向,打算解下他脚踝上的登山绳,随便钩住哪里止住下坠的趋势。 她转头匆匆扫过四周,想找个合适的支撑点,目光不期然扫过被折叠过来的另一半街道,戴着兜帽的黄衣人站在街道上,仰头望向她的方向。 莉塞特的情绪忽然静了下来。 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持着赤金魔法阵构成的扇面,法师隔着风与空间的洪流,平静地和莉塞特对视。 “你必须离开。” “他就是至尊法师?”终于被扯到莉塞特身边的斯科特问道。 “她。”莉塞特说。“抱住我。” “什么——等会!” 莉塞特单手搂住斯科特的腰,另一只手抛出抓钩,钩住一扇窗口,重力瞬时逆转,堪堪在撞上墙壁前调整好重心。 她没有放下斯科特,而是紧紧勒住他的腰,俯瞰着街道上的至尊法师。 “你知道我办不到。” 法师拉下兜帽,望着莉塞特:“你只是因为没有达成目的。” “目的?” “为你的主人寻找吞噬我们的宇宙的方法。” 莉塞特古怪地笑了笑。 “我以为我只是想活下去,奇怪,看来我还没有你了解自己。” “汉密尔顿。” “什么?” 法师直视莉塞特的眼睛,语气平和中略带疑惑,“汉密尔顿法师,他是离我们很久的一个宇宙的至尊法师,三十七年前,他追着你的踪迹寻找你的来处,之后就消失在了多元宇宙中——你不承认吗?” 她们对视了很久,莉塞特缓缓扯起嘴角。 “三十七年前,我母亲都还没出生。” 对方微微皱眉。 “我可以理解。”她低头致意,“但是你的存在会给这个宇宙带来灾难,所以我恐怕你必须离开。” “我们——”斯科特忍不住想插嘴,却被莉塞特不轻不重的一个眼神堵住了剩下的话。 “我假设你注意到了空中那个漩涡?” “有人可以驱逐那个。”法师看了眼天空,“但是只有我才能驱逐你。” “即使我说了我办不到?”莉塞特问。 “即使你办不到。” 莉塞特点了点头。 她忽然一弯腰,环住斯科特的腿弯,一把抱起他夺路狂奔! “放我下来!”斯科特试图挣扎,“我可以攻击那个法师!” 莉塞特面无表情,“你确定?要不是‘地心引力’我们现在就摔死了,你真的觉得她会没有办法挡住你的视线——她是至尊法师!” 她回头看了眼覆灭的现实。 “我们必须快点回去,只有琴的能力才能牵制住她。” 城市如同万花筒一般天旋地转,楼宇和街道不断移动拼接,从他们后面追赶而来,大地取代天空,他们在翻卷的城市前线,踩着不断坍塌的墙体一路狂奔,如同末日降临前的逃亡。 渐渐能看到飞行器下拖着的一串人,莉塞特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地大喊:“琴!” 远处的红发少女听到她的呼唤,目光远远地对上折叠城市中的至尊法师,磅礴的精神力量化作箭矢,呼啸着飞向黄衣身影,气贯长虹! 碰撞的刹那,无形的心灵风暴骤然席卷镜面空间! 空间变化的趋势戛然而止,城市卡在了倾覆前的一瞬,莉塞特趁机跃向飞行器。 重力方向指向上方,带着她向着天空坠落,随着方向再度调整,她成功落在了飞行器上。 放下斯科特,莉塞特迅速向还挂在飞行器边上勉力支撑、和她呈九十度的三个人伸出手,斯科特也连忙半跪下来,帮她一起把同伴拉上来。 先是库尔特,看到莉塞特和斯科特没受伤,他明显地松了口气,顺从地被他们拉上来,和他们一起接应接下来的两个人。 “我快支撑不住了。” 琴的额头上渗出冷汗,抵着太阳穴的手指不住痉挛,声音也摇摇欲坠。 莉塞特迅速看了一圈周围,“我们必须先突破镜面空间,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 她话音未落,库尔特扭过头,紧张地问:“我可以带着你们瞬移到刚刚的公寓,这样能行吗?” 莉塞特:“……试试看?” 她把手放到库尔特的手上。 黑烟一闪,空间飞快转换,视野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之前的公寓里。 莉塞特急忙扭头向着窗外看去。 镜面空间发生的一切不会涉及现实——这也是法师喜欢将战场选择在那里的缘故。 没有重力颠倒,没有城市倾覆,纽约上空的漩涡正在缩小。 他们的确出来了。 那个至尊法师说得没错,的确有人能处理那个。莉塞特想。 “现在都拉住我。” “继续逃?”琴刚刚喘匀了气,不由得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个简短的单词,“yep.” 闭上眼之前,莉塞特无端想起了她的第一个噩梦副本。 噩梦难度下,每个成就都分为好几个阶段,只不过每个阶段的达成条件都是未知,只能靠莉塞特自己猜测。 比如在完成【信仰之跃1】后,莉塞特便猜测第一阶段是下坠一千米,第二阶段或许是一万米,但她很清楚,一万米的直线下坠……在完成成就之前她就会被气压击碎,所以最开始,她根本没有尝试的打算。 然而噩梦难度的艰难程度还是粉碎了她的一切希冀。 在被逼到绝境的那一刻,她站在深渊前,怀抱着沉重的绝望和微茫的希望,纵身跃下。 完成成就【信仰之跃2】,成就奖励技能【星球电梯】。 ——然后,天地逆转。 第012章 40°42′46″s,105°59′39″e。 印度洋海域。 月轮被阴影浮动的云层包围,银辉融化在海潮的粼粼波光里,鱼群在海面下逡巡,划开成线的波纹,时不时有海豚跃出深邃如渊的海面,脊背晃动着碎光。 风平浪静。 直到海面上突兀出现了几个人影。 “哗啦!” 坠入海水的一瞬间理智还没有回笼,视觉停留还未消去,骤然从阳光正好的纽约跳转到夜色轻柔的海面,琴有一瞬的大脑空白。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口咸苦的海水就灌进了嘴里。 然后她意识到了她的处境。 尽管在人类社会里拥有着让普通人恐惧的力量,可面对自然造就的困境之时,变种人也和普通人一样无力。 恐惧霎时弥漫心间,明知道落水时胡乱挣扎会消耗体力,琴还是下意识奋力挣扎,一面尖声呼喊同伴:“咳……莉塞特?斯科特……咳咳咳!” 水珠溅到了眼睛里,海水带来的细微刺痛让琴忍不住闭上眼,四周都是起伏的海水,海浪的声音淹没了其他杂音,她根本看不到同伴都在哪里,只能无助地大声求助。 一只手忽地穿过海浪伸了过来。 “okok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别怕。” 莉塞特一边努力在载浮载沉中揽住琴的肩膀,一边将食指抵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悠长尖锐的口哨声响彻月色笼罩的海面。 她转头问琴:“告诉我,你会游泳吗?” 琴还有些惊魂未定:“……嗯。” 莉塞特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松开手:“先撑一会。”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莉塞特便游向另一边,皱着眉找了一圈,琴冷静下来就好,斯科特会游泳,只是带一下千欢没问题,库尔特则没看到人影。 如果不是他受惊过度一下瞬移走了,估计就是…… 莉塞特轻轻啧了声,果断地一头扎进了海水里。 在找到支撑后,琴渐渐冷静下来,想起来以前学过的游泳技巧,也听清了刚刚被海浪掩盖的声音。 “琴!你还好吗!” 虽然他们都在海里扑腾,但由于是一起掉下来的,海面也还算无风无浪,并没有人被海浪卷走。 琴咳了几声,勉强回答道:“我没事!” 随后她听到了斯科特松了口气的声音。 他们尽力向彼此靠近,确保能够看到对方,随后三个人无言地漂在海面上,只露出一个脑袋,手和腿在水面上摆动。 海面平静下来后,任何声音都变得极为清晰,每句话能传出很远。 好半响,斯科特最先开口:“所以……” 他看了眼同伴们:“如果我们还在地球上,那么这里会是哪里?” “纽约是白天,这里是夜晚,”李千欢说,“时区应该隔得很远?” “印度洋,或者太平洋西岸?”琴漫无目的地猜测。 身侧忽然炸开“哗啦”的浪花声,莉塞特猛地钻出海面。 “印度洋,在纽约和地核的连线上的某一点——你可以想象在地球仪上扎一根……筷子,从纽约扎进来,穿过地心,穿出来就是我们现在在的地方了。” 她简洁地和他们解释了一下他们传送的原理。 【星球电梯】大概是一个可以传送很多人的方向固定的传送技能,时间是一瞬间,位置是所在地点与所在星球地心连线上的任意一点,传送过程中会发生倒转,确保了她不会头朝地地出现在地球另一面。 “理论上来说,只要做好准备,可以瞬间传送到宇宙的另一端去,如果遇到星球被奇点毁灭之类的事,这个技能还是很有用的。” 斯科特张了张嘴,决定选择了一个比较友善的点提问:“……做好什么准备?” 莉塞特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宇航服之类的,又不是所有星球都是m级星球。” 她喘了口气,右手提着库尔特的衣领,另一只手猛击他的后背,帮助他咳出喝下去的海水,“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不需要设备不需要定位可以无视偏转护盾的传送装置,在亚原子水平分析传送物,在量子级别记录下亚原子粒子的确切位置和能量状态,然后把你分解成物质流发射出去。星际学院里讲这门课的老师布置的作业多得可怕,这一段我记得特别熟……” 说着说着,莉塞特忽然发现没人插话,她不由得抬起头,只看到了三张懵逼脸。 “……” 莉塞特和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决定忘掉这个话题。 她低头关切地看向库尔特。 小蓝魔一边咳一边感激地和她道谢:“谢、咳、谢谢……” 莉塞特几乎要叹气了:“……不谢,乖。” 她顺手揉了把小蓝魔的头发。 “……咳。” 被晾在一边的琴代表其他人咳了一声。 莉塞特镇定自若地回头看过去:“怎么了?” 琴:“我们也很需要安慰。” 尤其是他们刚刚经历了“不知道什么玩意从天上的大洞里往纽约吐外星人”“爱因斯坦看到会炸的城市折叠现象”“一根筷子捅穿地球[划掉]一秒海难”这一系列挑战世界观的事。 莉塞特坦荡荡地继续顺毛,丝毫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只是想了想,道:“哦,那……我希望你们没有人有深海恐惧症。你知道,现在是夜晚,我们还没有可以依凭的漂浮物,只能漂在海面上,根本不知道海面下有什么……” “……闭嘴。” 莉塞特从善如流地闭嘴:“好好好。” 李千欢看了眼月亮,问道:“刚刚那个……至尊法师还会追上来吗?” 莉塞特想了想:“大概不会,搜索全球是要时间的……” 说到这里,她也有点纳闷。 按她以往的经验,至尊法师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发现她的踪迹,通常来讲需要几个小时,毕竟他们的觉察范围是从至圣所开始向外削弱的。 ……除非纽约就有一个至圣所。 那她的运气也差到一定地步了。 “……反正半小时之内我们是安全的。” 她话音未落,他们猛地被水下的什么东西顶出了水面。 “啊!!!!!!!” 突如其来的异状让这群年轻人紧绷的精神骤然突破阈值,保持镇定得体的想法瞬间被抛飞,他们彻底放声尖叫起来,斯科特叫得尤其响亮。 莉塞特的解释被他们的尖叫声冲得几乎没影:“放松,放松,只是海豚……” 片刻后,他们已经能泰然自若地接受搭乘海豚顺风车的事实了。 莉塞特侧着头拧干头发,水珠顺着发尾滴滴答答落进浪花里:“你们不看纪录片吗?海豚是难得喜欢人类的动物。” 耳边回荡着海豚的笑声,库尔特好奇地摸了摸身边的白海豚,问:“它们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莉塞特瞥了眼他。 小蓝魔开心地对着她咧嘴一笑,那双有着玛瑙般艳丽色泽的眼睛望过来,漂亮得不可思议。 莉塞特顿了顿,最终还是放弃地叹了口气。 “你想去哪?” 不知道哪个技能,反正从某一天开始她就加持了迪士尼小公主的属性,能请动物帮她的忙——放在现实里这个技能简直羞耻到爆炸,莉塞特能不用就不用。 她还记得迪士尼那部突破次元壁的电影,那位来自童话世界的公主在穿越到现实后照旧天真地请求小动物们来帮她,然而曼哈顿什么动物最多? 老鼠苍蝇蟑螂。 事实上,莉塞特其实也没法分辨每个技能的用途,脑海里的提示信息只会告诉她成就名和技能名,不会告诉她用途,只能靠她自己反复猜测、揣摩、摸索,根据技能名回去查资料,一点点艰难万分地去了解她能做到什么。 就莉塞特自己感觉,成就奖励的技能比起游戏里的技能,更类似于……一种属性,她不用主动激发,但也无法自己解除,就比如【加特林机枪】,它给莉塞特加持的更类似于“投出物品都会命中空中单位”的属性,导致莉塞特很长一段时间扔垃圾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垃圾袋一没注意就一飞冲天……砸在飞机上之类的。 想到这里,莉塞特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她回忆了一下纽约的坐标,算了算经纬度,最后确定他们现在大概在澳大利亚的西边,如果高兴的话完全可以顺便去澳洲逛逛——考虑到她的迪士尼小公主属性,澳洲对他们来说应该毫无压力,比如他们完全可以请袋鼠捎他们一程,相信应该没人有兴趣惹一群两米高、有胸肌、擅长搏斗的大佬们……有兴趣的话去悉尼歌剧院看歌剧都可以。 ……要不是。 莉塞特郁郁寡欢地听着其他人的笑声——海豚的确喜欢亲近人类,性格也是爱嬉闹爱玩的那种,再加上骑海豚这种经历常理来说也是生平罕见……反正怎么说来都挺好玩的。 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对了,海豚很喜欢跳……” 回答她的是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海豚愉快的笑声、以及琴和李千欢的大笑。 莉塞特:“……” 行行行,玩得开心就好。 第013章 认真地说,莉塞特觉得这次噩梦模式的难度其实不算太高。 毕竟这次这个梦境的至尊法师并没有一开始就试图杀死她,毕竟她还能打包小伙伴跑路,毕竟她现在身上还没有对方直接造成的伤势——上次遭遇血月几乎是莉塞特刚进入第二层没多久,那个副本的至尊法师就突然出现,抄起长.枪一把把她捅了个对穿。 南半球五月已经属于深秋,气温偏低,在海水里浸泡久了,体温下降得很快。 在库尔特开始打第三个喷嚏时,琴看了他一眼,向莉塞特建议:“前面有一艘游轮,我们要不要上去?” “上上上。”莉塞特回答得飞快,“假装海难就好,要是对方疑心了就……” 琴意会地接过话:“我来处理。” 莉塞特拍拍海豚,让它们换了个方向,向着琴感知到的游轮方向游去。 十几分钟后,游轮的影子出现在朦胧的晨雾里。 将手搭在眉上,莉塞特张望了会,吹了声口哨:“看起来就像加勒比海盗,飞翔的荷兰人之类的,虽然航道不在这里。” 斯科特幽幽地吐槽:“你很期待吗?” “谈不上,”莉塞特彬彬有礼地一点头:“我只是提醒你们一下,幽灵船也不是……不可能,这个世界有魔法,不是吗?” “……” “或者‘恐怖游轮’?”莉塞特继续猜。 这部电影她只看了一半,就深感浪费时间不如学习,转头忧心忡忡地泡图书馆去了,所以结局对她来说还是个未知。 “……” 其他人默默屏蔽了她的话,只剩库尔特迷惑地追着问:“哪里有三角形?” 莉塞特被他看得一阵心虚,不由得按了按额。 库尔特端详着她的神情:“呃,我应该问吗?” 莉塞特:“……应该?” 她忽然意识到了某种违和的东西,这让她多打量了眼前的少年几眼,皱着眉问:“为什么要问‘应该’?” 库尔特愣了愣,试探着问:“我以为,我不用知道太多?很少有人会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漫长的梦境,莉塞特见识过太多太多。 她看过世间万种旖旎风光与万般糜烂风情,所以很多时候容易想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能够拥有和她一样的视野,对于任何异常都能够泰然处之。 但是事实是,这个世界从来都并不是那么包容异类。 她看了库尔特好一会。 在小蓝魔感到惴惴不安之前,她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时,眼底已经盛满了笑意。 “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介意告诉我吗?” “我已经告诉你了……”库尔特有些不解,但还是眨着眼,腾出一只手伸给莉塞特,“我叫库尔特,库尔特·瓦格纳。” “你说过,但是我没有问你。” 莉塞特接住他的手,弯起眉眼:“被动告诉和主动询问是不一样的,‘想了解’就是其中的区别,之前抱歉了。” 她轻笑着说:“莉塞特·伊丽莎白·莱恩,你可以叫我莉塞特。” 库尔特眨了眨眼,“……谢谢。” 几乎同时,已经慢慢接近的游轮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莉塞特瞥了眼大声呼唤来求助的琴他们,收回手:“以后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我会尽我所能回答。” “什么都可以?” “……对?” 库尔特想了想,慎重地问:“亚原子是什么?” 莉塞特:“……”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极光晨星号游轮——不要指望他们能得知除此之外的信息,长宽排水量载客量一概不知,上船前的模糊印象是这艘游*得不可思议,吃水线以上就超过六十五米,这还只是莉塞特的目测数据,虽然她对自己的目测能力还算有信心。 在用精神力糊掉船长对他们的怀疑后,他们顺利地被送进了客舱,一关上门,瑟瑟发抖的琴就打了个喷嚏。 “我觉得我可能感冒了。”她虚弱地说,一面扯紧了船员给她披上的保温毯。 莉塞特有点发愁:“‘埃尔的吐息’只对伤势有用……” 斯科特关切地走过去,和琴说了什么,莉塞特没在意,她环顾一周,指挥着小伙伴们:“先去洗澡,把湿衣服换下来,我去餐厅看看——女士优先,没意见吧?” 斯科特和库尔特都点了点头。 “但是我们没有换的衣服。”李千欢犹豫着说。 他们刚刚被救上来时就已经得到了擦头发的毛巾和热水,现在每个人头发都乱七八糟的,浸透海水的衣服湿哒哒地黏着皮肤,不断吸取着身体的热量。 “……”莉塞特按了按眉心,“我去找。” 库尔特裹着毯子,瞧瞧正要出门的莉塞特,自告奋勇道:“我和你一起去。” 莉塞特闻言停下脚步,回头上下打量着他。 他的肤色和色泽鲜艳的保温毯形成了格外显眼的对比,加上小蓝魔一直在努力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以及天色昏暗,整体效果更加迷离……之前要不是琴一直在催眠,绝对会被丢回海里。 似乎察觉到莉塞特古怪的眼神,库尔特下意识露出大大的笑容。 ……效果大概类似于一片漆黑里,黄雨伞上出现了一口白牙。 “……” 顶着他期待的眼神,莉塞特实在做不出断然拒绝的行为。 幸好还没日出,外面应该没什么人,就算遇到旅客对方也只会认为遇到了黑人兄弟。 莉塞特估算了下时间,勉勉强强地对着库尔特一点头。 小蓝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修长的尾巴不自觉地甩来甩去。 不要露出尾巴,不要进入灯光范围……莉塞特本来还想叮嘱几句。 但她最后只是动了动嘴唇,说:“外面很冷。” 极光晨星号是一艘远洋航线的国际游轮,从新加坡出发,途径澳大利亚的几个沿海城市,终点是悉尼,历时十五天——据莉塞特所知,这是个很古怪的选择。 一般来说南半球的游轮不会选择在五月出发,更别提对于一艘国际游轮来说,这艘游轮似乎有点太过豪华了。 莉塞特走在前面,保温毯吸足了水分,变得沉重而寒冷,她感觉自己的嘴唇冻得有些发麻,微小的寒风从通风口窜出来,撞到她身上,激起一片寒意。 船舱的过道里一片寂静,小蓝魔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你有钱买食物和衣服吗?” “如果挑战一下法律就有了。”莉塞特尝试着稳住声线。 “……偷?” 莉塞特在一扇舱门前停下,吐出一口雾气,看了眼不安的库尔特,“确切地说……是征收?” 她将手按在门锁上。 汤普森的名字在她脑海中闪过,莉塞特把这个名字弹开,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抵着门锁的掌心猛地一震! “嗒”一声轻响,厚重舱门应声而开。 莉塞特敏捷地闪身钻进舱门,直奔卧床。 她不记得在哪里学来了这个力量使用技巧——靠着震动破坏物体结构,从而达到伤害。这个技巧对力量和速度都有着极高的要求,放在她身上只能开个锁什么的,放在教她的人身上……空手开山也不算难事。 床上的人影被她惊醒,坐起身扯着被子,正要大声呼喊,莉塞特三两步冲上去,右手捂住对方的嘴,左手摊开掌心向上,做出一个讨要的手势。 “莉塞特!”库尔特也跟着钻进来,看到这一幕,他愣了愣,随即非常小声地喊着莉塞特的名字。 舱室里没开灯,莉塞特没法给他使眼色,只能头也不回地嘘一声,示意他安静。 库尔特听话地捂住嘴,不再发出声音。 静默片刻,莉塞特松开手,后退一步。 床上的人也没有再呼喊,而是慢慢起身下床,顺手摸过床头的什么东西递给莉塞特,随后走到衣柜前,翻了会又掏出什么,递给莉塞特。 莉塞特还没反应,对方又转身走向房间另一边,似乎还有继续翻找的势头,她懵了一瞬,急忙扯着库尔特窜出舱门,反手关上门。 她抬头看了眼走道顶的摄像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拉着库尔特一路走到甲板上,才就这稀疏星光检查对方都塞给了她什么。 房卡,还有钱包,钱包里没什么现金,全是卡。 不过游轮上估计也不收现金……只能先把消费记在房卡上了。 莉塞特正在盘算,忽然感觉衣袖被扯了扯。 她回头看去,库尔特指着自己捂着嘴的手,神色期盼。 莉塞特:“……你可以说话了。” 库尔特如蒙大赦地放下手,随即惊奇地问:“你没有偷,你怎么办到的?” 莉塞特找了一圈餐厅的方向,“他向我缴纳罚金而已。” 【赏金猎人1】的成就奖励是技能【真理法庭】,莉塞特搞不懂一阶的完成条件到底是把多少个犯罪分子送进警署,一百还是更多?她没数,反正有段时间她在当城市义警,当着当着就得到了这个成就完成的信息。 【真理法庭】的效果大概是她可以向任何人征收罚金,对方会心甘情愿地缴纳,金额视犯罪等级而定,定罪标准视当地法律而定。 所以她只是一个念头,那位汤普森先生就把他的全部财产转移给了莉塞特。 莉塞特完全没想到,随便指定了一个人,就能收缴到如此大数额的罚金——天知道在那之前汤普森先生是如何蔑视法律。 她扫了眼上层甲板还亮着的地方。 因为要长期远离陆地,再加上乘客非富即贵,豪华游轮上一般是应有尽有……莉塞特摸着下巴想。 十分钟后,莉塞特敲开自己小伙伴所在的客舱舱门。 “宝贝儿们,来换上战衣走红毯!” 她左手右手拎满了大大小小的纸袋,纸袋上印着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品牌,俨然刚刚从第五大道挥血大采购归来,一脸的志得意满。 小蓝魔抱着一堆叠起来的纸盒,努力不让任何一个掉下来,小心翼翼地挤进舱室。 琴&斯科特&李千欢:“……” 第014章 等待四个人依次换衣服的时间是漫长的。 舱室房间就那么大,琴和李千欢选择了卫浴间,把男生锁在了门外,随便他们折腾。 之前莉塞特装备扫荡得很齐全,从手套围巾到手包应有尽有,大约是刷别人卡不心疼……就是不知道那位先生醒来之后会不会想怼死她。 不过应该不会。 莉塞特不怎么在意衣服之类的,匆匆冲了个澡,她直接在浴室里换好衣服,才敲了下门出去。 浴室外简直是乱糟糟一片,莉塞特咳了声,礼貌地伸手遮住眼睛,小姑娘们下意识慌乱地钻进浴室里。 等钻进去,她们才觉得哪里莫名其妙。 “你不用遮眼睛的。”琴的声音隔了毛玻璃,显得闷闷的。 莉塞特沉默了下。 以前她也这么觉得,尤其是下第二层她都是鬼魂状态,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不是很正常吗—— 直到她在一次误入正在生命大和谐的场所,解锁了新成就【针眼】,一阶的成就奖励是【洞若观火】,作用是,透视。 …… 后来莉塞特从多方渠道了解到,“针眼”这是一个来自中国的中医名词,西医的说法是麦粒肿,多用于俗语,症状描述十分符合莉塞特的感受和心情。 再后来她戴了隐形眼镜。 世界终于清净了。 莉塞特迟疑道:“……大概是习惯了。” 她倚着洗手池台面,一条腿屈起,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手机,让自己忘记那个糟心的技能。 糟心程度和【真理法庭】有得一比,只要交钱就可以抵销罪行——至少下次遇到时对方在她这里就属于不要缴纳罚金的无罪者了——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莉塞特不太懂。 ……待了一会,她果断关掉手机屏幕,将手机揣进皮衣口袋。 “介意我现在出去吗?” 得到许可,莉塞特走到卫浴门前敲了敲,“我现在可以出来了吗?” 两边都得到了许可,莉塞特拧动门把推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她本能地抬头望去,随后静默了两秒。 两秒之后,她对着站在房间里的两个少年吹了声口哨。 因为库尔特还需要洗澡,所以他是第一个搞定的,之后一直只是待在外面陪斯科特,换句话说,这声口哨的对象只能是…… “……” 被吹口哨的少年一脸冷漠。 莉塞特飞快摸出手机对准他,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随后顶着斯科特冷漠的视线,发出一个表达疑问的单音节。 “嗯?” “你是不是要对每一个出来的人都吹口哨?” “为什么不?”莉塞特走到桌边,心满意足地低下头修图,“你们的衣服都是我挑的。” 斯科特挑了下眉,“所以你是在赞叹自己的审美?” 库尔特对于她的手机兴趣更大,他凑过来,“这是你的手机?你带进来的?” 莉塞特嗯了声,“随身物品能带进第二层,不然……相信我,你们掉下来时的画面一定不怎么有趣。” 回答完小蓝魔的问题,她把手机递给他,“试试吗?” 做完这些,她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斯科特:“不,应该说我在赞叹……” “我很荣幸看到它们配得上你。” “you”到底代表“你”还是“你们”,这点就交给斯科特自己意会了。反正撩人成习惯的莉塞特是不在意这一点的。 身后一声门响。 莉塞特抬起头,看到的是斯科特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不是对她的。 “莉塞特?”身后的少女疑惑地戳了戳她。 莉塞特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轻轻哇哦了一声。 “很奇怪吗?”琴难得有些局促。 她扯了扯黑色长外套的袖口,小黑裙的裙摆在她的大腿上荡开波纹,及膝的黑色长靴包裹着线条纤柔的小腿。 “稍微成熟了点,”在斯科特开口之前,莉塞特率先笑起来,“但是非常美,让我为这位淑女披上一件大衣。” 她扫了眼堆在桌上的纸袋,随手捞起一串项链,走到琴的身边为她戴上。 莉塞特比琴高一些,哪怕琴现在穿的长靴有一点跟,她还是要微微低头才能直视琴的眼睛,让她看清自己眼底的惊艳。 “完美。” 尽管她们的衣服不是那么搭,可她们之间的气场实在太过……看得斯科特默默扭过头。 库尔特开心地运用着不太熟练的拍照技巧“咔嚓咔嚓”抓拍。 ……等等。 扭到一半,斯科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想说的话都被她说完就算了,为什么自己要扭头??? 琴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项链,向莉塞特道谢:“谢谢,它们很合适……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的?” “目测——我对准确性还有点信心。” 【地心引力】让从高处往下而不摔死跳成了可能,只不过需要提前目测数据,计算出下坠时间,及时调整重力方向,反正这个技能莉塞特已经玩得轻车熟路,瞄一眼报出三围只是寻常。 斯科特忽然叫出声:“……等等,所以我们每个人对你来说……” 莉塞特:“……” 她缓缓,缓缓扭过头,望向斯科特,从他的脸开始一寸寸往下扫,最后目光意味深长地停留在了他的两腿之间。 斯科特:“……okok我不想知道了。” 等李千欢换好衣服,他们围在一起,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程。 “至尊法师随时会追来,之前买衣服和食物都有被监控拍到,而且‘真理法庭’只在作用时可以迷惑被审判者,等他苏醒就会意识到不对,所以这艘船不能停留太久。”运营商不一样手机连不上4g,于是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地图被摊平在桌上,莉塞特转着铅笔,垂下眼看着地图,“而且这里给我的感觉不太好,不像只是游轮。” 离开很简单,偷一艘救生艇,找点不那么喜欢跳的海洋生物牵引带路,搭乘上环南极圈的西风漂流,想去哪都成。 食物肯定也不缺,虽然迪士尼小公主开始指挥小动物自投罗网显然有点打碎童话,不过实在不行……还可以让斯科特打鸟。 远程就是日天日地。 “所以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更加人迹罕至的地方?” 琴咬着铅笔笔尾,“比如南极洲?不对,那太冷了。” 她想了想,又道:“莉塞特,你有什么能够生火的技能吗?” 没有。 莉塞特扑扇着睫毛装无辜:“可以让斯科特加热呀!斯科特是我们的王!” 琴:“……加热什么?碳烤变种人?” “……” “她写的那张表上没有。”斯科特插了句嘴。 “毕竟生活不可能总是如愿。” 莉塞特耸耸肩,她再万能也不是想客串烧火工就能马上上手的。 “事实上,我一直希望能有个吸水的技能……”她比划了一下,有些遗憾,“像是把手贴在衣服上就能吸干水分,有些时候情况不允许换衣服,穿着浸透的衣服逃跑又很不舒服。” “你是说卫生棉?” 莉塞特:“……” 在以往的噩梦模式里,莉塞特所做的事一般很简单。 因为至尊法师的觉察范围大得不可思议,她只需要蹲守阵地,尽可能利用环境制造能够反杀至尊法师的陷阱,然后等对方来临,在被关进镜面空间之前【星球电梯】跳转,继续新一轮蹲守。 运气好的时候,她能够伤到那些至尊法师,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她被追得满世界狼狈奔逃。 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他们不允许她出现在他们的世界,而她在一个月的时限到来之前也无法离开,所以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 无数次追逃下来,莉塞特对于至尊法师必定会恪守的某些原则也有了了解。 “他们不会干涉现世,多维空间的异常才是他们的管理范围。” 琴看了看莉塞特:“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们其实是……” 穿梭到了平行宇宙。 知道琴会说什么,所以莉塞特在她把那句话说出口之前强硬地打断了她。 偷窃,勒索,杀人……突破法律界限。 哪怕是出于正义的初衷,放在现实里依旧是犯罪的行为。 但是。 “这只是梦。” 她带着坚不可摧的笑容,温声说:“在梦里做什么都可以。” “我们是多维空间的异常。”库尔特突然说。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齐齐将目光投到他身上。 对于他人注视,库尔特早就习以为常,他扫了一眼同伴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如果我们属于不能干涉的部分,那么你说的至尊法师就不会追我们了。” “但是怎么才算是……现实?”琴愣了愣。 斯科特很快反应过来,他抓起铅笔在地图上边说边写:“像之前纽约的漩涡,那个至尊法师没有试着干涉,显然并不只是有我们的原因,所以……” 他在纸上敲了两下,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我们只要搞出一个大新闻就可以了。比如给自由女神像换个造型——我想这么做很久了!麦当娜的大波浪刘海怎么样?” “……” 琴忍无可忍地抢过他的铅笔,“这个新闻必须要持续三十天,保证我们每时每刻都处于全世界的关注之下!” 李千欢插嘴:“就像是明星?我们必须保持曝光量。” “或者直接暴露能力?就像万磁王十年前……呃,就像魔形女那样——当一个英雄。” “我喜欢这个!*,之前在纽约我们不应该走的,多少应该去看看那个漩涡才对。” “我认识她,可是她说她不是英雄。她带我来学校的……” 莉塞特只是愣了下神,小伙伴们就开始计划着搞事情了——他们居然连犹豫都没有就通过了这个提案开始思考怎么浪了?比她还放飞哦? 如果不考虑出格与否,又有足够的能力……他们会把这个世界搞得怎样天翻地覆? 该庆幸他们现在还只是做着无伤大雅的设想,没有热血上头想去掀翻白宫之类的吗? 莉塞特觉得自己简直要心肌梗塞了。 第015章 曙光在蔚蓝的海平面上流溢,绚烂如桃霾的明霞晕染天空,莉塞特扶着额头,从船舱里走出来。 她走到甲板边缘,倚着护栏,呼吸了一口日出的空气。 莉塞特觉得心累。 她出来之前,小伙伴们还在房间里兴致勃勃地探讨如何搞事情,有万磁王“珠玉在前”,脑洞简直越开越大,听得莉塞特一阵心惊胆战。 为了不心肌梗塞而死,莉塞特狼狈不已地从那里逃了出来。 所幸他们似乎还没注意到她临阵脱逃,不然…… 莉塞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然而右手不住颤抖着,很难准确地按揉上穴位。 又严重了。莉塞特想。 她背对着朝阳,将颤抖的右手举到眼前,反复端详。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纤长血管横陈在肌肤之下,覆盖在其上的是虬曲的疤痕,似乎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淡到看不出多少痕迹。 她尝试着舒张手指,再握紧,然而颤抖并没有止住的迹象。 尝试几次之后,莉塞特放弃了继续尝试。 她将目光投向船尾在海面上划开的痕迹,被霞光染上明丽色泽的浪花翻涌着,粼粼波光破碎成不规则的光影,宛如莫奈笔下描绘的日出景象。 目光毫无焦距地游离着,一切能收集到的数据在脑海中依次滚过,莉塞特习惯性计算起游轮的方向,一边盘算着刚才琴他们提出的各种方案的可行性。 其实逃出来的原因,不只是觉得琴他们太出格,更多的,莉塞特只是觉得自己没办法在那个氛围里待下去。 和他们待得越久,她就越能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不只是……从心理上来说,她已经很难找回他们现在的心态——为什么他们能这么开心?即使明知在被追杀的情况下?还是因为她已经被……十年来日复一日的梦境折磨得扭曲了? 而且,她是个胆小鬼。 不是谨慎或者细心,她只是不敢,所以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能力,一点点算计着得失,拒绝一切突发奇想,循规蹈矩不敢越线一步,想着,只要活下来就够了。 所以哪怕真相摆在眼前她也不敢去触碰。 她连普通人都不是,即使有了一定的能力,她也只是个胆小鬼,只是一个老玩家在新手面前强装淡定,用花言巧语误导他们的思考方向,用成就技能转移他们的视线,等琴他们熟悉了游戏的规则,他们总会发现,自己现在,只是在—— 总有一天,她会疯掉吧。 莉塞特拉回漫无目的的思绪,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忽地,她的身体一僵。 方向……不对。 她有看船上的宣传册,极光晨星号的路线会途径澳大利亚的数个港口城市,但是他们现在……他们现在的航向…… 分明是向着南方。 想到这里,莉塞特几乎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 果然她的预感是正确的,这艘游轮有哪里不对劲。 世界似乎在瞬间安静,明明已经日出,游轮一片死寂,只剩下细微的白噪音。 涡轮运转的声响,船身划破海面的声响,以及。 枪支上膛的声响。 莉塞特神色骤变,蓦地转头望向四周。 【星球电梯】需要几秒准备时间,【地心引力】倒是能逃出去,但是琴他们还在房间里,而甲板上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种种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莉塞特咬紧了牙,【地心引力】瞬间发动。 下一刻,隐藏在甲板各处,穿着黑色作战制服的士兵纷纷涌出,机关枪对准了莉塞特,猛地扣动扳机! 纷飞的子弹交织成密集弹幕,将她包围在火力网中央,追逐着她飞速冲进船舱的身影。 只一瞬间,数十颗子弹就在她身上炸开,钻进她的身体里,洞穿出一个个血洞。 血肉横飞。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莉塞特眼前一黑,几乎疼晕过去。 冷静。冷静。 她咬着牙,死死抑制住痛苦的闷哼,以及嘴里甜腥的血,顺势扑倒在走廊上。 扫射只持续了十几秒,可对莉塞特来说仿佛有一生那么漫长。 似乎是看她不动弹了,枪声很快停歇,整齐划一得像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敌人的作战纪律很好,莉塞特没有听见任何命令,静默片刻,军靴踩在甲板上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有谁在向她慢慢走来,检查她有没有被击毙。 【埃尔的吐息】飞快修复着伤势,堪堪保证莉塞特能够苟延残喘。 不断涌出的血很快浸透了衬衣,在甲板上蔓延开大片血泊,漫过军靴的胶底。 快了。 【埃尔的吐息】保证了莉塞特即使失血过多也不会立刻死去,子弹击碎脊椎的钻心疼痛让她也不会昏迷——她现在几乎要感谢剧痛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她现在早就像上次遇到死侍那样昏迷了。 左手尽可能小幅度地摘掉左眼的隐形眼镜,莉塞特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走到自己身边。 沉闷而黏连的脚步声近在咫尺,硝烟气息贴着地面弥漫开来。 如果把重力方向调整至前方,她就等于在做水平方向的自由落体运动,以重力加速度9.8m/s来算,她的初速度就能达到36km/h,遑论之后每一秒她都在加速—— 莉塞特猛地睁开眼,从地上一跃而起,揉身抢进对方怀里,重力方向霎时逆转,不及对方反应,她直直撞上对方的小腹,刹那间,两人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f**k!”为首的指挥官咒骂一声。 扫射声再度响起,数发子弹击中了她,但更多的子弹落空,他们高速撞向游轮护栏,只听见“喀啦”一声脆响,被她当做盾牌的人甚至没来得及抓住她的头发,就被撞断了脊椎,身体僵直一瞬,随即软软地倒在了莉塞特身上。 靠着他的缓冲,莉塞特调整好重力方向,及时止住了冲势,对方的机关枪落到了她的手里,她只来得及将尸体翻过来挡在身前,新一波集火已然来临。 子弹洞穿千疮百孔的尸体扎进她的身体,发出怪异的闷响,莉塞特已经疼得喘不过气,断裂的肋骨扎进皮肉,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撕心裂肺。 还、没、完。 她抬起头,【洞若观火】让她顷刻间穿透身前的尸体、填满甲板的人墙、客舱的层层墙壁,看到了舱室里的人影。 每间客舱的门里都涌出了同样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他们端着枪,谨慎地向着琴他们的方向逼近。 这艘船上的乘客,从一开始就不是正常人。 他们能够上船,到底是因为船长愿意救援海难者,还是因为琴的愿望以能力的形式一直在起作用? 他们上船后,船长和大副是不是试图去找能够管事的人,只不过因为琴的能力导致他们以为自己几个人是同伙? 到底是谁需要包下一艘游轮遮遮掩掩地运送一支军队? 莉塞特不打算继续想下去了。 【埃尔的吐息】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作用在身体上,然而不等伤口愈合,她的身上又会出现新的伤势。 还、没、完。 她端起机关枪,嘴角生生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加特林机枪】. 枪火疯狂地从枪口喷吐而出,沐浴着朝霞的子弹闪烁着银光,在空中划出奇诡的弹道,无一遗漏地洞穿敌人的作战头盔,血混合着脑浆喷涌而出,溅在甲板和墙壁上。 敌人一个个倒下,莉塞特面无表情地放开尸体,任由他倒在甲板上。 她端着机关枪,大步跨过甲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对准他们的脑袋一一补枪,血顺着她的衣角滴落,一滴滴滴在甲板上,融汇进渐渐漫开的血泊。 客舱里的士兵显然已经发现了外面的变故,隔着舱门,莉塞特看到他们从舱室里扛出单兵火箭筒,为首的士兵半跪下身,扛着火箭筒对准了她。 “轰”一声巨响,舱门爆炸,烟雾遮蔽视野,莉塞特歪头扫了眼,扣动扳机。 第一发子弹穿破烟雾钻进火箭筒,火箭筒在一声巨响后爆炸,挤在走廊里的士兵因为措手不及,纷纷被炸伤,莉塞特冷静地扫射着,一边踏过尸体走进走廊。 很快,走廊被清空,至于还有没有人躲在舱室里等待打她黑.枪,莉塞特不知道,也不关心。 极光晨星号有十六层甲板,她扫荡的这一层只是其中之一,等会还会有更多的敌人。 所以,还没完。 她踢开拦路的尸体,走到琴他们所在的舱室外,放下机枪,礼貌地敲了敲门。 “是我。” 她的声音含着笑意:“外面暂时清空了。” 门内一阵兵荒马乱的杂音,随后重归寂静。 几秒之后,舱室被小心地打开一条缝。 “天啊,莉塞特,外面……” 琴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浑身浴血的少女低头微笑着,披在肩上的白发被血液浸透,一绺绺黏在脸侧,额角迸开的伤口不断渗出血珠,染红了她的半张面孔。 莉塞特闪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这个动作似乎消耗了她最后的力气,做完这个动作,她就支撑不住地倚着门扉缓缓滑落下去,引得同伴惊叫出声。 “莉塞特!” 第016章 渐渐积蓄的血泊濡湿了地毯的纤维,深色的污渍在羊毛地毯一路蜿蜒,舷窗里漏进来的光线落在地毯上,反射出些许亮光。 “好了好了别这样看着我,我还没死,你们怎么样?”莉塞特喘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勉强安慰道。 琴的声音颤抖着,恶狠狠道:“你根本不用回来,库尔特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我不需要……” “琴。”斯科特轻轻叫了她一声。 库尔特半跪在莉塞特身边,看看斯科特,再看看琴,不知如何是好地甩着尾巴。 他一提醒,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但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只是抿紧了唇,倔强地扭过脸。 尽管斯科特及时制止,琴的话还让莉塞特的动作一顿,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想了想,莉塞特收回手,笑道:“就当我大脑供血不足犯傻吧。” 这么想想的确挺傻的。 因为觉得琴是因为相信自己才会带着朋友冒冒失失进入自己的梦境,才和自己一起满世界逃亡,才遇到这么多不应该遇到的事,莉塞特很难……很难觉得自己毫无责任。 而且。 如果她选择离开会怎么样?【地心引力】躲避集火,在空中用【星球电梯】跳转……那样她当然不会有太多伤势,但是被抛在游轮上、孤零零流落在海洋上的琴他们……是会认为她只是暂时躲避还会回来,还是会认为自己抛弃他们逃跑了呢? 莉塞特不敢赌。 所以就这样吧,反正她很难死掉,反正只是物理伤势,反正之前都挡过枪了还差这一次吗…… 逞什么能呢,她只是经验比她的小伙伴们多一点,基本就没有什么好用的能力,没了武器就是弱鸡,就这样还雄心壮志想要护着他们…… 就这样还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得从容不迫。 “ok,现在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库尔特,你能带我们去哪里?” 短暂的慌乱后,斯科特最先冷静下来,他看了眼莉塞特,确认她精神还好,能够治愈自己,才转头询问库尔特。 忽然被点到名的小蓝魔先是一愣,缠着莉塞特手腕的长尾抖了抖,呐呐道:“任何我去过的,或者我见过的……” 莉塞特身体一僵。 话音未落,在场的人都明白了斯科特的意思。 如果夜行者的能力范围是曾经见过的任何地方,那么他们完全可以突破血月的限制,直接传送回泽维尔学院。 库尔特急忙补充道:“但是这里是梦境?我没有试过……” 斯科特打断他的话:“试试看。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卡着至尊法师传送的瞬间,直接移动到纽约,没关系,我们会安全的。” 说着,他意味不明地看了莉塞特一眼。 她应该什么反应? 如释重负?无声落泪?欢呼雀跃? 不再持续受伤后,【埃尔的吐息】开始生效,一枚枚子弹被细胞愈合的力量从伤口里推出,滚落进柔软的地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莉塞特倚着舱室门,仰起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随后讨好地笑笑:“好的,英雄,你们比我厉害,我能有你们当队友真是太幸运了——可以了吧?” 明明这一刻她应该是轻松的——这么多年,被血月的阴影笼罩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她有可能永久逃离死亡的威胁—— 然而。 她没有时间继续想下去,斯科特就一扬眉:“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琴:“……这句话不是应该对库尔特说吗?” 短短几秒,莉塞特已经收拾好情绪,闻言,她扭过脸去看库尔特,一脸的深情款款:“我想,我们之间的感情不需要言语证明。” 小蓝魔眼睛亮了亮,一个劲地点头:“嗯嗯嗯。” “……” 一直没说话的李千欢扭过脸,“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琴一脸冷漠:“我来探查这艘船怎么了。” “所以我真的觉得我需要一个吸水的技能。” 队友终于开始可靠起来,莉塞特这才安心了点,开始兴高采烈地放飞自我:“以后这种时候肯定不会少,难道我要每次都换一件衣服吗?哦,卫生棉的说法其实也没错,都是吸血——” “……” 琴忍无可忍地给了她一个爆栗。 莉塞特乖乖闭上了嘴。 “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片刻之后,琴放下按着额角的手指,睁开眼,说。 “这艘船是用来运送什么东西到九头蛇位于南极洲的基地的,这根本不是极光晨星号,只是伪装成游轮。九头蛇……好像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恐怖组织?我看不太清楚……反正他们都狂热地信奉这个组织,听起来更类似邪教了……” “你能看到他们运送的东西是什么吗?”斯科特问道。 莉塞特皱了皱眉。 琴又闭上眼,过了会才睁开,神情困惑:“某种……石头?这艘船上没有人知道具体作用。” “……要来了。”莉塞特忽然出声。 她背靠着舱门,自然能感受到船体传递来的震颤。 更多的敌人正在向他们的位置转移,携带火箭筒的情况下脚步在所难免会更加沉重,莉塞特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来。 舱室门随时可能被轰开。 但是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伤势很快彻底愈合,她活动了下肩膀,觉得没问题后,撑着地面站起身,对着同伴们笑道:“既然如此……我想我可以尝试一些别的东西?” “你想做什么?”琴警惕地看着她。 莉塞特颇为无辜地摊了摊手:“只是想尝试一下你们之前的那个理论——” 她一身被血染成暗红的衬衣,唇边的笑容漫不经心中透出点温柔,银蓝色的眼瞳在曙光的照耀下,漂亮得不可思议。 “说真的,你们不打算搞点事情吗?” ……怎么搞事情,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隔着墙壁用【洞若观火】看清外面的布局,莉塞特哇哦一声:“这艘船装了两个团的军队吧?” 宣传册上写着极光晨星号的载客量是三千人,而实际上这艘船甚至比极光晨星号更大,装下两个团简直绰绰有余。 “你真的要去抢石头?”对于这个计划,斯科特反而有点心存疑虑。 莉塞特拍了拍手,闻言笑道:“搞事情嘛,如果成功了,一整个九头蛇都会追着我们跑。” 那样的话如果至尊法师还要上来撸他们……那她也无话可说了。 她拾起扔在地上的机关枪,施施然开门走了出去。 “莉塞特!” 琴简直恨得牙痒痒。 走廊里没人,莉塞特看了看两侧,随手从地上又捞了一挺机关枪,随后懒洋洋地往墙壁上一倚,一条腿屈起,就差指间再夹一根烟,就可以去《教父》里装黑手党了。 她优哉游哉地堵在走廊中间,一副“老子就是不可回收物谁来我特么怼谁”的架势,一面打量着甲板上不断打手势的指挥官,等着他们冲进走廊。 似乎是通过监控看出她枪法精准(?),可以隔着烟雾一发入魂火箭筒,九头蛇士兵没有再尝试搬来什么重型武器,而是更换了一批新的枪支,莉塞特眯着眼看了会,没看出来是什么。 几秒之后,端着武器的士兵从走廊两头纷涌而入,莉塞特猛地扣动扳机,两挺机关枪分别对准走廊两头,看也不看地一通扫射! 震耳欲聋的枪火喷吐声淹没了一切,弹壳接连不断地掉到地毯上,子弹像是被加持了什么buff,无视防护穿透了每一个士兵被战术头盔保护的脑袋,敌人一个个倒下去,毫无反手之力。 枪声持续了不到十秒,两挺机关枪的子弹便彻底打空,莉塞特扫了眼走廊两边,确认两边入口已经被尸体堵塞,才吹了声口哨。 “clear.” 她对身后门内的同伴说。 目光扫过尸体手边跌落的枪支,莉塞特刚要移开目光,忽地眼神一凝。 冷汗顷刻间出了一身。 电磁炮。 “我也好了!”不知为何,斯科特的声音隔得有点远。 听到期待已久的回答,莉塞特连忙退回房间。 电磁炮…… 她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转头望向房间中央地板上的大洞。 扫描出这艘游轮的路线图后,莉塞特便让斯科特用镭射视线在地板上打个洞,带着琴他们先下去,先搞摄像头再搞敌人,自己给他们断后。 现在看起来他们进展很顺利。莉塞特默默盘算着。 她正打算跟上他们,忽然听到房间里的空调自动运作起来。 奇怪的动静让莉塞特不由得仰头望去,就看见空调的风口里飘出了诡异的绿色气体。 ……毒气吧。 日。 莉塞特神色几经变幻,最后她一咬牙,转身就要纵身跃下洞口—— 就在这时,莉塞特看到库尔特耳朵动了动,忽然抬起头。 “有什么人在传送过来,”他紧张地对她喊道,“我能感觉到。” 这个科技为主的世界里似乎不存在变种人,那么想要传送只能依靠魔法。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现在传送来的,是纽约追杀他们的至尊法师。 想到这里,莉塞特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舱室! 几乎同时,舱室里出现了一圈闪着火花的赤金色光圈! 第017章 只是刹那间,一身白袍的至尊法师走出了光圈。 她静静地站在舷窗前,神色无悲无喜,光影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婆娑而挺拔,像是幽暗丛林中神庙里的古树。 这就是她的敌人。莉塞特想。 可在此时此刻,这一幕依旧让莉塞特有一瞬恍惚。 琴焦急的声音通过心灵链接响起。 我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 被恐惧攫住的心跳慢慢平缓,她望着那双透彻而深邃的眼瞳,无法生出一丝敌意。 相信我。她默默想,希望琴听到她的心声,然后才直视着至尊法师的眼睛,开口问道。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毒气慢慢充盈房间,一身血衣的白发少女沐浴在晨光里,机关枪垂在身侧,发尾的血已经凝结成暗沉的红,嘴唇苍白中泛着青紫,唯独那对淡如冰雪的冰蓝瞳孔,像是在燃烧着奇异的光。 法师扫了眼她浑身浴血的模样,罕见地顿了顿,垂下眼眸:“我不确定。” 她问:“你想做什么?” “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莉塞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法师端详着她。 莉塞特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然而被这样打量,她只觉得像是被恐惧本身注视着,无法逃离。 她舔了舔唇,僵硬的手指缓缓松开被汗水濡湿的枪柄,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嗯,可以。” “……我们现在正在被九头蛇追杀,换句话说,我已经……你说什么?” 似乎是对莉塞特目瞪口呆的样子感到有趣,法师微不可查地扬起嘴角,但很快,她就敛容垂眸,问:“你的确不记得了,对吗?” 莉塞特皱了皱眉。 这个问题已经是第二次被提起了,听起来这个至尊法师……非常确信自己忘记了什么。 可是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忘却。 她不觉得过去难堪到不想回忆,所以哪怕日复一日,在仿佛永无止境的梦境里徘徊,她也把每一次泪水每一次痛苦每一次绝望都清晰地记录在案,谈不上疏漏、模糊、或是断层,哪怕她一再梳理,也没有找到什么对应不上的地方。 莉塞特没有开口,但是她的表情已经把她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显然至尊法师也很清楚这一点,她眉峰一挑,忽地抬手一翻,绚丽繁复的赤金阵纹在她指间扩展盘旋。 莉塞特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抬起机关枪扣下扳机。 撞针点燃子弹里的火药,爆炸的冲击推动着弹头冲出枪口,然而至尊法师轻描淡写一掌劈下,法阵圆盾不差毫厘地切开了枪膛中的子弹。 枪膛骤然爆炸,莉塞特被冲得后退一步,至尊法师趁机抢上前来,在莉塞特来得及抵挡前,一掌拍在她的额头上。 世界在忽然之间天翻地覆。 意识被斥离身体,以灵魂的形态漂浮在另一个次元,莉塞特看着一步之遥的地方,自己的脸上带着空洞而茫然神情,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一咬牙,就要用【星球电梯】跳跃——这不是她第一次被至尊法师从身体里打出来,被从灵魂上抹灭就没有任何可能复活了,这种时候不跑也得跑。 然而下一刻,她看见至尊法师抬眼望向她的方向,一手接住她摔倒的身体,手中持着的圆盾蓦地消失。 至尊法师微微眯起眼,像是在观测什么。 只是一瞬间的耽误,意识猛地被拉回身体,莉塞特一抬头,正对上了法师深邃如渊的微蓝眼眸。 “能离开的话还是早点离开,如果不能,”她松开手让莉塞特站稳,手指拂过她的眉骨,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几周,忽然收手,“不要选择黑暗。” 莉塞特只觉得脑袋里乱得像是一锅浆糊:“你说什么?” 她伸手去抓法师的肩膀,想多问几句,为什么她的态度突然变化这么大……不对,她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出太多敌意,只是自己惯性思维……然而为什么! 法师避开了她的手,赤金火花盘旋成炫目光圈,吞没了她的身形,随后猛地消失在空气中,莉塞特只捞到了星点火花。 火花很快熄灭,莉塞特缓缓收回手,瞪着光圈消失的地方,思维一片混乱。 至尊法师放过了自己。 无论——无论哪个梦境里,这都是第一次。 毒气浓度越来越高,她已经感到了身体机能的衰弱,要不是她还在呼吸—— 现在的情况不允许莉塞特继续想下去。 把纷乱思绪扫到一边,莉塞特吐出一口气,一把扯过床上的被子抛起,纵身跃下地板上的大洞。 她跳下去之后,飘落的被子正好遮住了洞口,暂时封闭了毒气蔓延的渠道。 斯科特往下打了好几层,但是跳下去到坠地也就几秒的事,莉塞特只能卡着时间调整重力方向,就算如此,她到底的时候还差点扭了脚腕。 她喘着气向小伙伴们报告新情况。 “……” 听了莉塞特的话,小伙伴们都是一阵无言以对。 李千欢弱弱地问:“所以我们还……抢石头吗?” 莉塞特:“……抢呗,反正估计不是用来做好事的。” 库尔特默默地在胸前画十字。 “……好消息是,我们还差四层就可以抵达目的地了。”琴无语片刻,说道。 莉塞特顺着他们指点的方向向着洞口望去。 大约三层地板下,斯科特正在勤勤恳恳地打通地板,场面木屑纷飞,火花四射,十分激烈。 莉塞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萨默斯先生笼罩在闪光和火花中的身影格外帅气,充满了工人阶级的力量之美。 因为他们是循着路线图,直接从保险库上方往下打,所以最后一层楼层格外厚实,莉塞特他们等了半天,斯科特的声音才从洞口下传来:“行了,要快。” 听到指示,库尔特急忙凑到洞口边低头望去。 最后一记镭射光线射出,红光闪烁中,“轰隆”一声,保险库的天花板塌下去一块,楼板掉下去重重砸在保险库地面上,巨大的动静触动了报警系统,瞬间警报声呼啸,各种报警声响得撕心裂肺。 斯科特低头扣上眼镜,刚扣好身边黑烟一闪,小蓝魔抱着一团衣服,按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再度瞬移到莉塞特身边。 他把衣服包递给莉塞特,紧张地问:“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吗?”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几个人听着越来越响的警报声赶紧点头,伸手抓紧库尔特。 似乎想到了之前在第一层的经历,库尔特有些不安。 “主啊,求你赐我平静的心,去接纳我所不能改变的事物……” 他匆匆念了句祈祷词,随后闭上眼,发动能力。 缥缈黑烟骤然浮现。 …… 尼泊尔,加德满都。 卡玛泰姬。 庭下开了一树的颤颤盈盈的梨花,一渠清溪从庭中蜿蜿蜒蜒地流经梨花树下,时不时有花瓣曳落,在清冽的溪水中飘飘转转,宛如一溪繁花堆雪。 伊莎贝尔走出火花光圈,低着头穿过卡玛泰姬的长廊。 和路过的师兄弟们打招呼,指尖随意拂过檐下挂着的滴水铃铛,清脆的铃声于静谧庭院中响起,她踩着一地铃音走向自己的庭院,刚要跨过门槛,却忽地停住了脚步。 一身黄衣的法师站在梨花树下,只留给她一个落花满肩的背影,背在身后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右手持着一柄洒金纸扇。 伊莎贝尔有些尴尬,顿了顿,才抬脚走进庭院。 “导师。” 古一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学生,语气含着一丝无奈:“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了吗?” 搞事情被导师当场抓包的伊莎咳了一声,“算是吧。” 她眨了眨眼,问:“导师,您为什么要吓她?” “我没有吓她。”古一仰头望向一树梨花,轻笑道:“无论如何,让她主动离开都是处理这件事最简单的方法。” “但是她的确办不到。” “对。” 片片花瓣乘着雪山上的寒风,盘旋着飘向山下的人间。 伊莎走到导师身边,替她拂落肩上的落花,一边慢慢回忆:“我看到了她的脑海,她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那里并不是一片黑暗,她的思维更像是……” “像是海面上的礁石,虽然一直被海水侵蚀拍打,但始终没有被淹没。” 古一若有所思:“这么说,她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问:“她怎么看你的?” 说这话的同时,她低头看向身侧的少女。 半长的白发盘在脑后,银蓝色的眼眸清澈得像是雪山掩映的湖泊,白化病的斯拉夫少女眉眼精致得像是在发光,质地柔软的白袍一角绣着几支梨花。 ——和她此前穿越大半地球去见的、来自另一个宇宙的少女相貌别无两样。 伊莎低下头咳了声,弱弱地回答:“我让她以为她看到的是您……” 古一:“……” “导师,我真的不能告诉她关于那把剑的事吗?”伊莎皱了皱鼻子,“那把剑我又拔不出来,她也不可能乖乖跟着我来卡玛泰姬,总不能一直这样。” “她总是会再回来的。” 古一神情悠闲:“对她来说,现在知道真相太早了。知道太多只会让一切都会回到起点。” “但是放任下去……” “那就帮助她变得更强大。” 雪山上的风突然猛烈起来,冰白花瓣漫天纷飞,宛如大雪纷纷扬扬。 至尊法师的声音被花雪卷挟着,一路升上卡玛泰姬难得放晴的晴朗苍穹。 “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任何磨炼和孤独都有尽头,她的未来从过去开始,就一直在等她。” 第018章 午后的泽维尔学院宁静而祥和。 “你肯定不会信的,先生。他们不见了,琴,斯科特,千欢,还有新来的那个——” “库尔特·瓦格纳。” “对,瓦格纳。他们都不见了,就在一瞬间,他们坐在沙发上,然后biu!一下子他们就消失了!” “……” 泽维尔学院的教授,汉克·麦考伊看着身前围着他的几个孩子,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好的,我会去找他们的,这不是逃课的理由,你们回去教室上课。” 一群孩子们纷纷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推推搡搡地转身离去。 汉克:“……”心累。 身边的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看起来你很适应这样的生活。”瑞雯·达克霍姆浅笑着说。 汉克推了推眼镜,有些尴尬地笑笑:“是啊,很抱歉,我不能带你去看别的了,我得先去找他们。” “没关系,”瑞雯耸耸肩,“查尔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和你一起去找。” 她话音刚落,窗外远远地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两人将目光投向窗外,就看见三个他们都很熟悉的人从车上走下来。 汉克不由得失笑:“看起来我们不用等了。” “查尔斯。” 听到有谁喊自己的名字,查尔斯·泽维尔从身边的阿利克斯和莫伊拉身上收回目光,向着走廊尽头望去。 当看清站在那里的金发女人是谁,毫无保留的惊喜在他眼底浮现,他笑道:“瑞雯。” 瑞雯的目光在他身上略一停留,转向了他身边职业装的棕发女性,“莫伊拉?” 被她直呼名字的女性眨了眨眼,疑惑地问:“抱歉,你认识我?” “……” 眼见气氛尴尬起来,汉克适时地插嘴:“教授,有几个学生不见了。” 查尔斯轻笑:“是斯科特吗?我记得他一直想要逃出学校出去逛逛。” “对,还有琴和千欢以及一个新来的学生。” “新来的?” “我带来的。”瑞雯补充道,“他叫库尔特·瓦格纳,能力是瞬移,有他在他们去哪都很容易。” 汉克:“……所以你一点都不急。” 瑞雯若无其事地扭过脸。 “我会找到他们。”查尔斯注视着久未谋面的故人,脸上的笑意从刚才起就没褪去,“去主脑吧。” “事实上,还有一件事。” 瑞雯略一迟疑,才说:“我是为了艾瑞克来的,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一时间,没人说话。 过了会,查尔斯才平静地开口:“他怎么了吗?” “我能问一下,你们说的艾瑞克……是万磁王吗?”莫伊拉·马格塔戈特特工蹙起眉,问。 查尔斯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笑道:“我想这不是个秘密。” 他望向瑞雯,口吻温和:“路上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于是等他们抵达主脑时,查尔斯已经知道了发生在曾经挚友身上的惨剧。 “我很抱歉……”他叹了口气。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眼前一黑,灯光明亮的地下通道瞬间笼罩在了黑暗中。 “教授!” “我没事。” 几个人都抓住了查尔斯的轮椅,等确认了彼此的位置,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陷入了疑惑。 汉克伸手按上墙壁:“我去看看是不是电源出了问题,你们能守在这里吗?” 查尔斯微微颔首:“没问题,拜托你了……” 一声平板的电子女音打断了他的话,随后的他们前方的门开启的声音。 “欢迎,教授。” “……” 阿利克斯萨默斯抬头看了看门后的一片黑暗:“显然我们的照明系统需要修理一下了。” “主脑没问题的话,我先使用它搜索艾瑞克。” 驱动轮椅进入门内,查尔斯望着四周的黑暗,不禁皱起眉:“主脑的供电使用的是独立电源……” ——而现在的情况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吞噬了光。 这种想法让查尔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闭上眼,意识搜索了一圈学院,确认没有什么陌生的变种人,才睁开眼,轻声道:“请都小心点。” 闻言,几个人都进入了警戒状态。 确认仪器运作正常后,查尔斯摸索着戴上头盔,启动机器,磅礴的精神力量瞬间被主脑放大,向着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蔓延。 …… 如果要问,对他们来说,普通的瞬移和一次性从梦里瞬移回现实世界有什么不同,斯科特的回答是,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没有看到伊底,没有看到墓地,没有看到城堡,只是眼前一黑,再亮起时,他们就七零八落地砸在泽维尔学院的沙发上,对面是色调鲜艳的古典壁纸,墙上挂着的油画里贵妇人无声地望着他们。 ——除了一个人。 斯科特拉开窗帘,光线肆无忌惮地倾轧而下,漫漫尘埃在光柱中漂浮。 他回头望了眼沙发上躺着的白发少女。 琴和库尔特手足无措围在她身边,李千欢在刚才自告奋勇去找老师,现在不知道找到没有。 ——回到泽维尔学院的那一刻,莉塞特就失去了意识。 单手按着沙发靠背,斯科特摸了摸下巴,“你们不觉得……她现在和之前不太一样吗?” 正在尝试着用能力唤醒莉塞特的琴闻言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再度仔细打量了莉塞特一遍。 几秒之后,她困惑地得出了结论:“……她好瘦。” 与梦境里相比,现实里的莉塞特显得更加纤弱,也更加苍白——不是那种莹莹生辉的白皙,而是某种更加病态的色调,看起来像是常年缠绵病榻,让人清晰地意识到她的不正常。 似乎是上课时间,走廊上没什么人,斯科特比对了一下时间,惊奇道:“嘿,看,我们才离开了几分钟。” 他换算了一下:“第二层……和现实的时间流速是100:1吗?” 琴放下按着额角的手,睁开眼摇头道:“不行,我找不到她的意识,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没关系,我们有教授,别担心了。” 斯科特随口说着,一边望向窗外:“无论如何,我们已经……” 他忽然没了声音。 “怎么了,斯科特?” 一直没听到他接下来的话,琴不禁奇怪地抬起头望去。 斯科特缓缓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我……你还是自己看吧。”他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他给琴和库尔特让出位置,三个人站在窗边,一齐向下看。 庭院,树篱,车道,草坪,森林,湖泊。 ——以及荒芜的麦田。 及腰的荒草淹没了车道,漫漫田埂纵贯湖泊,一路延伸到城堡里,一身黑衣的送葬队伍从田埂尽头向着城堡走来,更远处的森林里不知何时树立起了一座更加巍峨高大的古堡,林立塔尖直刺天空中高悬的血月。 “whatthe——” 琴咬住唇,吞下剩下的单词,但是眼中依旧写满了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他们都认得这是哪里,就在一天——或者说几分钟之前,他们还在麦田里狂奔过,看见平地拔起逶迤山峦,伊底骑着骨马翻过山岗。 而此刻,梦境变成了现实。 “为什么莉塞特的梦境会追到我们的——” “因为我们违背了规则。”库尔特梦呓般喃喃道。 他看了眼沙发上的莉塞特:“所以她现在还没有醒,因为我们没有停留足够的时间,我们强行离开了那里,但它不想放过我们。” “这是惩罚。” 斯科特皱了皱眉:“放松,没有那么糟。” 他指着一半被湖水淹没的田埂和麦田:“看,那种现象现实里不可能发生的,所以并不是什么……”他想了想,“融合之类的,梦境又不是真实的,怎么可能和现实融合,感觉上这更像是一种投影,不是吗?” 库尔特:“就像是重叠?” 斯科特打了个响指:“对,互不干涉,只是同时能被观测到。” 琴抿了抿唇:“我听教授说过……如果某个人的精神力量足够强大,那么他的确能办到制造幻觉投影,甚至干涉现实。这种现象不可能持久的,大概只要莉塞特醒来就会消失。” “可是如果她醒不过来呢?”库尔特惴惴不安地问。 “……” 半响,斯科特试探着建议道:“把她打醒?” 琴:“……” 斯科特咳了声:“我开玩笑的。” 琴一脸冷漠:“这样最好。” 她再度忧心忡忡地往窗外望去:“不知道伊底在哪里……” 就在这时,田埂上忽然浮现出一枚淡紫色的能量罩,随后能量罩缓缓褪去,露出了几个奇装异服的人影。 琴:“……” 琴:“斯科特,库尔特,是我眼花了吗?我好像看到了……万磁王?”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恍惚起来,整个人陷入一种“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全球通缉犯站在我学校的湖里”的状态。 “我认识那个长翅膀的人,”库尔特惊奇地望着田埂上有着金属羽翼的青年,“我和他打过,哦,那时候他的翅膀还是羽毛的。” 他又看了眼对方疑惑不已地在田埂上转圈的样子,诚实地评价道:“头发也比现在多。” 比起小伙伴们,斯科特的声音格外镇定有力:“是万磁王,还有,你们看到了吗?他们站在田埂上。” 琴回过神来:“所以?” 斯科特缓缓转过头,眼神飘忽:“田埂的位置被重叠到湖里了。” 琴:“……” 两个人瞬间领悟了什么,他们对视一眼,安静地在沉默中融化,融化,融化…… 只剩下库尔特还在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库尔特。” “啊?” “在莉塞特醒之前不要瞬移。” 库尔特:“???” 第019章 及腰高的荒草戳着天启的腰,他不耐烦地一把挥开,草杆顷刻间被强大的力量碾碎,破碎成片片黑蝶。 细小灰烬飘落在干涸的地面上,有些许落在了天启的脚面上,他没有垂眸去看,也没有说话。 他身后的几人于是也没发出半点抱怨。 ——任谁莫名其妙传送到土里去,心情都不会太好。 天启确定他传送到了正确的地点,刚才在被泥土淹没之前,他也的确听到了“查尔斯”的惊叫声,一切都证实他要找的人就在他的面前……就在黑漆漆的土层后面。 ……在土里。 如今的人类都在想什么?天启感觉很不理解。 他转头,望向身边的万磁王。 “我的孩子,用你的力量把他找出来,深入地心。” 眉眼沉郁的男人闻言,向着眼前被麦田簇拥的城堡伸出手,眼神平静无波。 铁元素汇聚成铅灰细流,自地面蛇行着蜿蜒而上,大地在他的掌下震颤,裹挟着尘埃的气流冲破地面,城堡被游龙般的铁流缠绕,他闭上眼,猛地攥紧手掌! “——小心!”斯科特吐出了后半截警告。 他忽地一愣。 前一刻他还在窗边看着万磁王正要摧毁学院,下一秒他就站在了城堡外,看着龙卷自城堡冲上云霄。 斯科特:“???” 他茫然地转头望向四周,周围站满了同样一无所知的学生们,他们东歪西倒地分布在城堡前的草坪上,纷纷因为突如其来的场景转换错愕不已,寻找着相熟的朋友交流信息。 琴和库尔特也站在他身边,和他一样都是一脸问号。 看到他们安全无恙,斯科特放下心,转头看向另一边,随后皱起眉:“等等,你是谁?” 一身皮衣的银发青年将墨镜推到额上,眺望着被龙卷笼罩的城堡,鼓起一侧脸颊,目光落在城堡前张开双臂的男人身上,神情复杂。 听到斯科特的声音,他转过身,扫了斯科特一眼,吹了声口哨:“也许是一个路人?嘿,哥们,你的女孩真是超漂亮。” “什么……”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下去,发现莉塞特莫名其妙地躺在自己怀里,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斯科特:“……” 他下意识把莉塞特塞给对方,不等对方接住就松开手,“ok,现在是你的了。” “喂——” 彼得·马克西莫夫,或者说快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看起来还比较靠谱的男孩就这样松了手,急忙接住被他丢给自己的少女,“认真的?” 他还担心了一下自己能不能接住,不过上手后他觉得还好,这个姑娘挺轻——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什么情况? 他疑惑地望向站在那边尾巴摇来摇去的蓝皮肤少年,迟疑片刻,问:“呃……所以其实是你的?” 库尔特:“?” “……” 忍无可忍的琴推开库尔特,抢上前一把夺过莉塞特,经过斯科特时狠狠踢了下他的小腿,对方立刻痛呼一声,抱着小腿在原地单脚跳来跳去。 莉塞特还在昏迷就把她交给一个陌生人?斯科特拆船舱拆多了脑子里进水养鱼了吗? 彼得看看一脸怒气的红发姑娘,再看看那边那个还在单腿蹦蹦跳的墨镜男孩,恍然大悟:“噢——” 琴:……噢你个头。 被她瞪了一眼,彼得眨眨眼,伸手指着向他们望来的万磁王一群人:“那我先去阻止他们——” “等一下!”斯科特急忙喊道。 “等什么?”彼得刚刚把墨镜从额发上推下来,有些奇怪地回过头。 “他们打不到我们。”斯科特摊开手,“他们在,呃,在另一个空间里,一个碰巧和学院重叠的空间……传送失误之类的,总之他们没法干涉这个宇宙,只是那个空间的景象和现实重叠了,看起来会比较……” 彼得哇哦一声:“所以他们能看到我们,但是碰不到我们?” “对,就是这样。” “但是万磁王现在正在拆你们的城堡。” 斯科特回想了一下,深沉道:“……他在拆一块墓地。” 说话间,万磁王身边一个莫西干头的黑人姑娘张开双臂,旋风骤然在她身边成型,围绕着她旋转,她缓缓升上空中,猛地一合掌,两道电光从她掌心迸发,向学生的方向激射而来。 学生们惊叫着避开,快银啧了声,刚要把身边几人带走,就看见三个人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他想想为首那个男孩之前的话,干脆也没动。 电光很快来临,狂暴的电流穿过他们的身体,劈在地面上,泥土与草叶被炸得四处纷飞。 斯科特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看,没事。” 彼得:“……哇哦。” 他想了想,决定实现来这里的初衷,转头去找教授:“嘿,教授!” 不远处,汉克听到他的声音,微一皱眉,转头望来,顺势让出了查尔斯歪倒在轮椅上的身影。 当看到快银身后的琴他们,汉克严肃的神情松懈下来,他揉了揉眉心:“你们去哪了——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教授怎么了?” “他使用主脑时出了点……意外。”汉克解释道。 “因为坏人来了吗?”有谁问。 汉克叹了口气,“也可以这么说……” 他话音未落,琴他们齐齐惊叫起来:“伊底!” 在斯科特身后,白发红眼的少女左手托着右手肘,指尖绕了绕发尾,神情倦倦的,几乎要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看见斯科特警惕地跳开,她扬起一侧的眉,略微歪了歪头:“晚上好?” 见几个人还是怒视着她,库尔特反应尤其大,几乎就要下意识瞬移出去,她无趣地放下手:“我又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做的。”琴冷声道。 伊底扑闪着眼睛,用天真的语调说道:“因为那时候你们是生者呀,我的使命就是驱逐生者,为了让你们快点走——” “那现在呢?” “现在啊……” 伊底单手点了点唇:“你们对我来说已经是死者了,所以来聊聊天,怎么样?” 她像之前一样咯咯笑着:“别那么无聊,来玩啊?” 她的目光飘向库尔特,小蓝魔被她看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你之前……你想杀死我。” “他也想杀死我呀?”伊底指着斯科特,细声细气地说,“我的胸口被他洞穿了那么大一个洞!” 她说着说着,泪水渐渐盈满眼眶。 伊底的眼中含着泪花,呜咽着说:“那特别疼,所以我很生气,想给你们一个教训……” “但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她擦去泪水破涕而笑,蹦到斯科特身边,伸手去摸他的脸颊:“而且我还挺喜欢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措辞和行为幼稚得像是小孩子,情绪变化也快得像是小孩子。 和小孩子一样,天真又残忍。 站在一边的彼得看看她的脸,再看看琴怀里的女孩。 “你是她的双胞胎姐妹?”他问。 “不是。” 终于有人愿意搭理她,伊底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回给快银一个甜甜的笑容,“但是不能说,我发过誓的——ouch.” 她舔了舔唇,血红的眼眸闪闪发亮,一眨不眨地盯着银发青年好一会,才笑嘻嘻地开口:“你长得也很好看,我喜欢你。” 她的话让彼得挑高了眉,他看看其他几个人,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也很好看。” 琴:“……你们要过家家到什么时候。” “现在现在。”伊底对着她悠悠地挥了挥手,“别生气啦?我也喜欢你,我喜欢所有人,唔,至少现在是这样。” “你们太乱来啦,不经过‘礁石’直接跳跃回来,空间粘合会持续很久的。” “啊,你们要问‘礁石’是什么对不对?就是这——场——葬——礼——啊。这个一直一直一直重复着死亡的空间。” 琴愣了愣,下意识追问:“……这不是梦境吗?” 伊底皱了皱鼻子:“算是梦境,但是——” 她原地转了一圈,“黄月时这里只允许意识通过,血月时‘礁石’就会转换成物质层,这种时候直接在多元宇宙之间跳跃会把‘礁石’吸引到目的地的,粘合之后任何想传送到这里——”她张开双臂,示意范围囊括了整座学院以及更远的森林,“——的人都会直接掉进‘礁石’。” 她眯起眼睛,踮起脚尖眺望着远处造型前卫的几人,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然后就变成我的小甜点了。” 斯科特:“……哦,他们可真不幸。” 他们都没有把伊底的话当真——他们见识过伊底的能力,但是掉进梦境的是万磁王,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变种人之一,看他的态度,他身边的同伴能力比起他应该也不遑多让,尤其是领头那个奇奇怪怪的蓝色光头男人。 伊底双手背在身后,发尾随着她蹦蹦跳跳上下起伏:“总之,你们绝对会喜欢这个——天哪,他们居然把墓地翻了一遍,莉塞特肯定不会高兴。” 她沿着田埂向万磁王的方向走去,向着右方水平伸出右手。 “……等等?” 快银看看身边的小伙伴,有点傻眼:“你们就看着她去打boss了?” 好的,我管我爸叫boss,哇哦,真带感。 他顿了顿,又问:“她是不是和我们不在一个空间?” “对,而且她不会死,大概。”斯科特说。 “听起来我只要当做在看一场特效大片就好?” “差不多吧。” 琴微妙地注视着伊底的背影,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疑惑起来:“等一下,你怎么知道伊底和我们不在一个空间的?” 快银:“……” 他刚刚跑去拦了一把那个女孩结果什么也没碰到的事他才不会说出来。 还有他刚刚也去戳了下他爸的脸,还撸了那个金属翅膀的鸟人的头发。 还摸了把那个长得挺像魔鬼的伙计的尾巴尖尖。 他若无其事地扭头继续去看那个被叫做“伊底”的少女。白发少女从田埂越过涟漪荡漾的湖面,未长开的眉眼漂亮得肆意张扬,垂在肩上的发尾翩然欲飞。 随着她的步伐,她身后的空间一片片破碎,边缘锐利的空间碎片折射出无数道璀璨光线,细小的碎片不断翻动旋转着,如同水汽直接凝结成漫天冰晶。 她行走在炫目的钻石星尘中,空间碎片汇聚成洪流纷至沓来,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柄造型扭曲的巨镰。 伊底单手挥舞着巨镰,忽然加快了脚步。 她爆发出一阵欢畅的笑声,向着她的目标狂奔而去! 第020章 最先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是万磁王。 尽管磁力流席卷城堡的景象看起来格外气势恢宏,但艾瑞克很快发现他眼前的城堡虽然因为铁流冲刷显得有些模糊,却丝毫没有被撕裂的迹象。 紧接着他们身后的草坪上忽然出现了城堡内的学生们的身影,天启的目标,他曾经的挚友,查尔斯·泽维尔就在学生之中。 艾瑞克向着他的方向伸手,然而无论他怎么召唤,对方的轮椅依旧纹丝不动,轮椅上的男人依旧因为精神冲击而昏迷不醒。 当暴风女的攻击也没有奏效时,他们都意识到他们可能被锁在另一个空间里了。 “有个女孩向我们过来了。”暴风女说。 天启缓缓转过头,看着那个向他们走来的白发少女。 他尝试着破开这个空间——甚至不需要他破开,这个空间本来就是残破的,像是一座孤岛,或者是露出海面的礁石,孑然坐落在次元夹缝之间。 意识延伸至空间之外,天启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无尽的黑暗顷刻间蜂拥而上,向他的意识吞噬而来,他只能先退回来,寻求其他离开的方法。 而这个女孩,他从她身上看到了离开的路——她和这里息息相关,她的生命维系了孤岛的存在。 “为我毁灭她。” 随着他一声令下,麦田瞬间被风暴与电光肆虐,破碎的草屑漫天飞扬,狂暴铁流穿过风暴,循着磁场缓缓流动,背着武士.刀的女武士的长发和腰带在风中猎猎飞扬,天使的羽翼蓦地张开,金属羽毛折射出暗淡的天光。 远远看着这一幕,女孩忽然尖利地大笑起来。 空间在她身后片片破碎,汇聚成透明的巨镰落进她的手中,她抓住镰柄,向着他们发足狂奔。 “为什么你不亲自来毁灭我呢?” 她用她漂亮的眼睛望着他们,有些天真地舔了舔唇,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有些小孩子气,连尖利的笑声都因为她这种小孩子一样、纯粹而热烈的喜悦变得柔情款款,像是在耳边喁喁私语着她的渴望、爱与甜蜜。 巨镰横斩。 第一击风暴被劈开狭长通道,磁场以完全不科学的形态折叠,为她让开道路。 无需多言,荆棘钻出地面疯狂生长,缠绕住灵蝶的脚踝,深深扎进她的血肉,灵蝶反手一剑劈下,最先缠住她的荆棘瞬间断裂,但更多的荆棘涌上来。 它们发出一阵小孩子的嬉笑声,将她拉进地下,紫光被虬曲荆棘交替淹没,吸足了鲜血的荆棘纷纷吐露出甜蜜的叹息,枝条舒展,花苞在枝头生出,绽放成暗红色的花。 利刃般的金属羽毛激射而来,撞在伊底的皮肤上,停滞,随后崩碎成齑粉。 伊底向着天使伸手,缓缓合拢手掌,金发青年神情骤变,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嘶吼,激起尘土飞扬。 随着他不断翻滚,他翅膀上的金属羽毛重新缩短,副翼变回骨茬扎破血肉收回,露出构成羽翼的森森白骨,随后洁白的羽毛再度生长,延伸出修长的线条。 天使挣扎着想要飞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很难控制羽翼,还没扇动几下,脚踝又猛地被抓住。 “还有没有更好玩的——” 伊底拖着他的脚,嘻嘻笑着向前奔跑,边跑边挥舞手臂,像是抡动绳套一样把他抡成旋风,被转得头晕眼花的天使差点没吐出来,还没反应过来,伊底忽地一松手,让他远远地飞出去,一头栽在和城堡位置重叠的墓地地上。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只一瞬间,道路就为她开辟,她和天启之间只剩下了短短的距离。 万磁王眯起眼,指挥着磁场洪流对准伊底纵贯而下。 伊底陡然抬头,空间巨镰脱手而出,铁流龙卷、或者说空间像是被剪刀划破,裂开一道容许巨镰飞过的罅隙,伴随着它主人欢愉的笑声,它迅雷不及掩耳地穿过磁场,砸在万磁王的头盔上,巨力让他控制不住身形,直直飞了出去。 她低下头和天启对视,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如出一辙的风暴和雷电从她掌心盘旋升上天空,惊心动魄的暴风雪于高空咆哮,和暴风女制造的风暴相互碰撞。 伊底不再去看天空中的战局,而是向着天启一步步走去,狂风在她身后隐约勾勒出斗篷的形状,荆棘缠绕着她的赤足一圈圈攀爬,撕裂她的衣物,为她换上冰雪制成长裙,鲜血从刺破的伤口沁出,在雪白衣料上染出血红的荆棘图案。 她向着对方伸出手,目光多情而缱绻,像是在看着心爱的情人,嗓音含着柔柔的笑意。 “要不要跳舞?” 风暴的余波席卷而来,天启在自己身边撑起透明的防护罩,瞥了眼他选中的四骑士现如今的狼狈模样,厌恶地自言自语:“没用。” 他注视着伊底笑意盈盈的眸子,语气欣慰而柔和:“你还能做到什么样?展示给我更多吧。” 唇角愉悦的笑容慢慢褪去,伊底不耐烦地皱起眉,沾了血迹的手指绕了绕发尾,恼火地说:“只跳舞不好吗?为什么问这么多?磨磨唧唧的——” “我很好看,这还需要展示吗?”她理所当然地问。 这句话由谁说出来,都会显得自恋而可笑,可偏偏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那么天真,就好像她在叙述的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她的确那么好看,而且她比谁都相信、相信自己好看到毋庸置疑,任何人都会为她的美惊叹……于是这句话变得不那么可笑了,甚至连她的笑容都像是洒满了阳光。 天启宽容地露出笑容:“不止这些,你还有更多未发掘的力量——” 伊底:“像这样?” 她伸出手指,对准天启的脚下丈量了几下,随后忽地一挥手指。 然后天启莫名其妙地呼啦一下被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银快被这一幕笑死了。 有谁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斯科特深沉地推了推眼镜:“严肃点。” 快银:“你不也在憋笑嘛。” 斯科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琴:“……”看智障的眼神。 听到身后的笑声,伊底回头看了眼,眼睛弯起来,右手随意一翻,指间顿时多出了两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她咯咯笑着,吻了吻玫瑰花,花枝飞射而出,穿过快银和斯科特的肩膀,落到他们身后的麦田里。 还在哈哈哈的智障二人组:“……” 按理说伊底现在的举动很像是舞娘调戏客人,但是为什么他们有种他们才是夜店里被大佬打赏的舞娘的错觉? “你让我惊喜,我的孩子,你应该到我身边来,离开那群信奉伪神的凡人,侍奉真正的神明。” 身后,天启慢慢爬起来,神情说不上欣喜还是复杂。 伊底眨了眨眼,故作欣喜地张开手臂:“爸爸,你说的神是你吗?” 下一刻,她放下左手,右手手指像是捻住了什么看不见的绳子,手腕用力一抽,天启再次摔倒——这次是仰面的。 快银&斯科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们的狂笑声中,伊底无趣地一撇嘴:“好了,我不想跳舞了。” 阻挡在他们之间的风暴一缕缕汇入伊底的斗篷,她抬起手,蕾丝堆叠的宽大袖摆从她的手腕上滑下去,露出的手与冰雪几乎同色。 “没有人——” 天启再次站起来时,神色阴沉,他刚刚开头,伊底就打断了他的话。 “好啦。” 灰蒙蒙的沙尘风暴呼啸着遮天蔽日,伊底打了个响指,接住气流构成的透明雨伞,她步伐轻盈地穿过风暴,站在天启的身前,缓缓提起滑落的袖摆,屈起手指在防护罩上敲了敲,露出矜持礼貌的笑意。 “k,我能进来吗?” 她的目光与天启惊怒的目光交汇,伊底挑了挑眉,“嗨呀,看出来什么了吗?” “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伊底双手按上无形的防护罩,像是捏着塑料薄膜一样轻松地一把撕开。 “谬误!” 天启嘴角下耷,对着伊底抬手,泥土自她的脚面一层层覆盖,很快困住了她的身形,他飞快扭头四顾,寻找着这片空间的边缘。 土层迅速包裹住她的身体,伊底看起来并不着急,她叹了口气,嘟哝了一句:“蠢蛋。” 轻飘飘的话语未及坠落进沙尘,她的脑袋忽然变大,脖子也拉长到完全违背生理构造的长度。 “你说你是神?那——” 伊底大笑起来。 “那我就来渎神,好不好?” 巨大的头颅投下大片阴影,伊底低头看着地面上小小的天启,鲜红的嘴唇咧开一个笑容,随后猛地低下头,张开血盆大口,在天启来得及抵挡之前一口咬掉了他的头颅。 静默一瞬,失去头颅的身躯无力地跪倒在地,然后向着侧面倒下去,激起飞扬的尘埃。 琴:“……” 斯科特:“……” 库尔特低头默念祈祷词。 一众围观人等:“??????” “哇,酷。” 看着电光四射的特效画面一秒转成断头场景,快银吹了声口哨,下意识赞叹了一句。 他没听到附和的声音,扭头一看,小伙伴们全部都是一脸目瞪口呆,就差眼珠子掉到地上了。 快银:“……” 让他当在看特效大片的不是他们吗??? 第021章 鲜血从伊底的牙缝里流出,滴落到地上,被血浸润的地面转瞬长出丛丛荆棘,孩童的嬉笑声此起彼伏。 伊底仰起头,享受地闭上眼睛,她的脖子从顶端凸起一块,随后凸起部分缓缓下落,像是巨蟒在吞咽食物,目睹这一幕的学生齐齐惊呼起来。 惊呼声唤醒了失去意识的x教授。 缓缓睁开清澈如同佛罗里达海水的眼眸,查尔斯不适地揉了揉太阳穴,在朋友的紧张询问中抬起头。 模糊视野渐渐清晰,目光有了焦距之后,查尔斯一眼看到自己的学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查尔斯:“……???” 他茫然地梳理着思绪,看着学校上空电闪雷鸣仿佛世界末日的景象,再看看湖上躺着的无头尸体,以及远处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的万磁王,深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与此同时,本就岌岌可危的空间乍然破碎,片片碎片盘旋翻转着,在暴风雪中粼粼生辉。 伊底的头颅慢慢变小,她望向远处的其他三人,咯咯地笑起来。 她的笑声化作咆哮的飓风,卷挟着冰晶与空间汇聚成的钻石星尘,向着堪堪爬起的四骑士冲去! 原本还在开开心心看电影的快银立刻笑不出来了:“嘿等下!” 他刚想窜出去,又想起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另一个空间的事,急得差点跳起来:“你们有什么办法进去那个空间吗!” 库尔特举手:“我……” “不行!”琴和斯科特齐声打断他,“你忘了伊底的话了吗?” “但是但是但是——”彼得的目光在万磁王和伊底之间一个劲乱飘,最后自暴自弃地嚷出来:“我爸爸马上要变成断头国王了!” 斯科特:“……等会,你爸爸是谁?” 快银没说话,对着满地滚的万磁王努了努嘴。 “……” 他们默默看着麦田里灰头土脸的万磁王,他一次次试图升起来,然而空间乱流让磁场变得极为紊乱,破碎的趋势根本无法抵挡,尝试几次之后,他果断放弃了用磁场扭曲空间,而是爬起来就跑。 琴已经不忍直视地捂眼睛了:“真是……” 他们都是看着万磁王以一己之力围困白宫的历史影像长大的,如果说魔形女是他们的心目中英雄的象征,那么万磁王就是他们心目中强大的象征,哪怕之前刚刚见过能够翻转城市的至尊法师,万磁王所向披靡的光辉形象依旧没有多少褪色。 ……现在这个,强大的象征在狼狈地摸爬滚打。 琴&斯科特&库尔特:莫名其妙有点心疼。 快银眼巴巴地盯着琴,要是他有尾巴,现在肯定摇得比螺旋桨还快。 琴被他的狗狗眼看得一阵无力,只得放弃地说:“好吧,心灵能力者可以带别人进那个空间,不是瞬移所以应该没事……” 她的话语忽然一顿,紧接着,琴错愕地惊呼出声:“等等,教授——” “怎么了?” “教授从我这里……”琴还有点愣,“看到了一切,所以他进去了。” 几个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看见一个棕发的男人突兀出现在万磁王身边。 琴喃喃道:“但是伊底说血月下第一层是物质层……” 于是下一刻,他们看着教授腿一软,差点扑倒在地—— ——没有完全扑倒的原因是万磁王接住了他。 血月时进入第一层的不只意识,还有身体——看起来教授完全不知道这事,所以没有把轮椅一起带进去,此刻他被万磁王搀扶着,表情还有点懵。 万磁王神情讥讽地对他说了什么,教授猛地回过神,皱着眉回了一句。 他们又争辩了片刻,眼看着飓风越来越近,万磁王干脆闭上嘴,一把把教授拦腰抱起,向着他指点的方向拔腿就跑。 “……” 年轻的变种人们看得一脸懵逼。 伊底的笑声在空中回荡,飓风紧追不舍,狂暴的风声淹没了一切话语,教授食指和中指并拢按着太阳穴,似乎在告诉剩下三个人什么,于是他们都爬起来,跟在抱着教授一路狂奔的万磁王身后,疯狂地冲向城堡。 “他们为什么往那里跑?”快银问。 琴有些犹豫:“那边是一块家族墓地,从其中挖开的那个墓穴跳下去就可以回到现实……至少黄月时是这样的。” 几个人完美复制了琴他们之前被至尊法师追得上蹿下跳的场面,万磁王面无表情地跑在前面,天使和暴风女紧随其后,浑身是伤的灵蝶落在了最后,他们堪堪赶在风暴席卷而来之前冲进城堡,随后他们身后的空间彻底湮灭。 片刻后,五个人从天而降,七零八落地摔在草坪上。 “教授!” 查尔斯抬起手,制止其他人围上来的举动:“我没事。” 艾瑞克皱着眉将他放回轮椅,随后转头去看覆灭的风暴。 悠扬诡异的童谣在风暴中清晰地回荡,伊底拖起天启无头的尸体,向着森林小径走去,小径尽头隐约是荒诞乐园的影子。 残破染血的布娃娃们从树丛里钻出来,在伊底身边蹦蹦跳跳,嘟哝着奇怪的语言,伊底蹲下身,亲切地替泰迪熊安好眼睛,帮鹅宝宝扶正领结,随后牵着他们走进森林深处。 她哼着小调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碎片海洋之中,麦田城堡血月潮水般褪去,所有异常都融化成月光。 异象慢慢消失。 查尔斯吐出一口气,和艾瑞克对视一眼,才转头去寻觅琴,笑道:“我没想到你也认识莉塞特。” 琴愣了愣,试探着问:“教授……” 查尔斯驱动轮椅来到她身边,伸手抚上莉塞特的额头,闭上眼。 于是琴咽下了剩下的话。 过了会,查尔斯睁开眼,忧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又被那片澄澈如洗的蓝掩盖。 “她没事,只是需要休息,不久就会醒来。” 顿了顿,他迎上学生们疑问的眼神,笑道:“我只比你们认识她早一点。” “那个现象是她的能力?”一旁的艾瑞克适时插嘴。 “梦境衍生的空间,你们被困在那里,运气不错,还能逃出来。” 暴风女忍不住问:“那那个怪……女孩呢?” “或许是她的噩梦。” 查尔斯收回手,扫了眼伊底消失的位置,再转头看向主脑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她说她叫伊底,是吗?” 得到了琴他们肯定的回答后,若有所思一会,他收回目光,望向万磁王,悠然地挑了挑眉:“艾瑞克,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狂风呼啸,片片树叶被风卷起,一架直升机越过森林上空,气流拂动所有人的头发。 扬声器循环播放着:“紧急医疗救援已经在路上了。” …… 莉塞特醒来时还有些头晕。 不像是越界后遗症,也不像是精神力量被抽空,耳边像是被放了台没信号的收音机,令人烦躁的沙沙声拉长成细针,扎进她的大脑里。 视野模模糊糊,所看见的都是混杂在一起的色块,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什么人在走动。 其他人呢?他们跨过血月了吗?还是还在梦境里? 她撑着地面勉强站起身,视野也慢慢清晰起来,【洞若观火】的作用在这一刻变成了干扰,她不得不捂住左眼。 直升机的螺旋叶掀起簌簌风声,直升机下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们注意到她站起来,大声喊着什么,一边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她。 九头蛇? 情势紧急不容莉塞特多想,她一扫四周,发现身边倒了一地的人,琴他们的身影也在其中。 像是所有人都被击毙,就剩下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出现的刹那,世界仿佛静止了。 她就知道,离开没有那么简单。 莉塞特静静垂眸看着脚边的琴,缓缓地蹲下身,揪了一把地上的草叶。 怒火自心底蹿出火星,尔后猛地高涨,无尽的火焰蔓延成燎原之势,压抑已久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她一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她就行了,为什么—— 还、没、完。 莉塞特攥着一把草叶,点数敌人的数量,他们似乎对她发射了什么,不是子弹——她都已经做好受伤的准备了,反正就算是集火她一时也不会死——是某种无形的东西,但是她没有什么感觉。 似乎这样的表现让敌人感到诧异,他们向后退了一些,打算更换武器。 莉塞特没心情看他们继续下去,她将手举高到和齐眼的高度,对准敌人用足了巧劲甩出一把草叶! 柔软纤细的草叶像是被灌足了气劲,一根根笔直如针,向着士兵们激射而去! 无视风向,无视防御,草叶纷纷命中目标,短暂的僵直后,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 收音机的噪音慢慢消失,有谁在大喊,随后是枪支上膛的声音。 最后一枚草叶洞穿了直升机的油箱,莉塞特随手摸了下衣袋,摸出了一枚锃亮的子弹,似乎是之前随手揣进去的。 她捏着那颗子弹,对准直升机的油箱丢了出去。 短暂的沉寂后,巨大的爆炸轰然吞没了直升机和直升机前的尸体。 烈焰风暴之外,莉塞特默然站在一地倒下的躯体之中,审视着黑烟缭绕的冲天烈焰。 火焰被无形的墙壁推拒,没能靠近他们分毫,莉塞特看着这一幕,过了会,肩膀一点点垮下去。 结束了。 和以往一样。每次有人想要帮助她,最后,都会。 总是这样。 她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一会,无端觉得很疲惫,于是她闭上眼睛,任由脱力的身体软软地倒在草地上。 她只休息一会儿,剩下的一切。 ……等她醒来再面对吧。 第022章 她站在田垄尽头,双手环在胸前,漠然地望着不远处的葬礼。 彷徨地,挨着母亲的手,小小的自己睁大眼睛,望着远去的棺木。 “不要告诉任何人,莉塞特。”母亲望着远去的棺材,说。 她听见自己嗫嚅着应答:“好的,妈妈。” 不知道不要告诉别人什么,只是出于濡慕和亲近,轻易做出了许诺。 莉塞特看见母亲微微弯下腰,将手递给小小的自己。 冰白如雪的手,像是精心雕琢的冰雕。硕大的祖母绿在纯银戒面上熠熠生辉,忽地,戒圈的花纹上浮现出一圈细细的血色,荆棘般的暗红锁链扣在母亲的食指上,她茫然地顺着锁链看去,锁链的尽头连着一副镣铐,锁住了她包裹在鹿皮长靴里的脚踝。 “……妈妈?” “变种人……他们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对吧?” 母亲的语调依旧轻柔而舒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莉塞特?” “……嗯。” “你是我的了。”她轻笑起来,“我抓住你了,我的小小鸟。” 口袋里还有片口香糖,莉塞特摸出来,夹在指间转了圈,拆开包装纸塞进嘴里。 她不去看田埂那头的伦理剧,而是轻车熟路地走到田埂尽头。 拂开印着白色字母的隔离带(今日特价:自我),莉塞特站在深渊边踮起脚尖,探头俯瞰着深渊里的黑暗。 “我不会输给你的。”她轻声说。 …… “怎么解释那些药剂?” 书房里的壁炉被点燃,松香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碳烤声弥漫,壁炉前的桌上摆着一副棋盘,莹润如玉的棋子在火光里熠熠生辉,万磁王坐在棋盘前的座椅上,声线低沉。 “有人……一直试图对变种人不利。” 查尔斯伸手移动一枚棋子,不紧不慢地说。 距离他们清醒,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前,自称是医疗救护的直升机在泽维尔学院前降落,从直升机上下来的士兵对他们发射了某种磁场,击昏了在场的所有变种人,就连万磁王也因为还在还在脱力阶段没能抵挡住。 然而几个小时后他们醒来时,看到的就只有焦黑的直升机和尸体的残骸,因为焚烧得太彻底而辨认不出身份,基本无法得到多少信息,也因此断绝了找到幕后黑手后,对方承认的可能。 不过昏迷前的一幕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信息了。 收拾战场时,他们从直升机的残骸里搜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查尔斯做主交给了莫伊拉处理,瑞雯他们都没什么意见,而艾瑞克在他处理这些时,只是站在湖边,低头望着湖里的倒影。 虽然对到底是谁救了他们感到好奇,查尔斯还是先将这些放在一边,转而关心老朋友的感受。 就在天启死亡前,艾瑞克还试图帮助天启获得他,他很难说自己现在的感受,也不相信天启被伊底吞噬后一切就都过去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 查尔斯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十指交叉,火光在他的眼眸中跳跃。 “我希望你能留下看看这所学校,不过我猜我留不住你。”他的语气依旧柔和。 把玩着手中的黑色棋子,艾瑞克缓缓抬起眼,和他的老朋友对视。 这处壁炉、这张棋盘、这个人、这一幕,都很熟悉。 仿佛时间在瞬间倒流,一眨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试试吗? 他推开棋盘,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白色的纱幔窗帘被风卷起,在阳光中漫漫飘飞。 从莉塞特的角度可以看到窗外的森林和天空。 她躺在床上,看了天空很久,才缓缓起身,打算从床上下来。 松散的发丝滑落脸侧,她随手解下皮筋,重新把头发扎起来,一边望向地板,寻找自己的鞋子。 推门出去是装饰古典的走廊,莉塞特的目光在墙壁上悬挂的油画上流连,随后落到倾落阳光的实木地板上,她单手挡住半边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似乎是她醒的太早,走廊上没有什么人,整座城堡沉浸在难得的静谧里,莉塞特尽量放轻脚步,闭上眼,放任自己在城堡里徜徉。 不远处的房间里隐约传来车轮碾过地板的辘轳声,莉塞特循着声音走到门前,抬起手敲了敲。 “咚咚。” 熟悉的含笑嗓音从门内响起:“请进,莉塞特。” 于是莉塞特推开门。 ——撞进了一片澄澈如海的佛罗里达蓝。 “早上好,莉塞特。” 坐在轮椅上的棕发男人端着骨瓷茶杯,背对着阳光向她举杯致意,他整个人笼罩在光里,发丝也被阳光染成淡淡的金色,笑容温暖而和煦。 莉塞特拘谨地笑了笑:“……早上好。” “请坐。” 查尔斯笑着示意莉塞特在桌边坐下,瞥见她不由自主望向自己轮椅的眼神,不由得失笑:“很多年了,老问题。要来点早茶吗?” 听了他的解释,莉塞特收回目光,微微颔首。 她端起属于她的那杯早茶,轻呷一口。 蒸腾热气为她苍白的嘴唇晕染上血色,莉塞特望着桌面上绘制着知更鸟和蔷薇花的茶杯托盘,眼神安静而茫然。 查尔斯并不催她,只是将茶杯放回托盘,悠悠地翻着手中的书籍,缥缈茶香渐渐弥漫房间,原本略显紧绷的气氛也变得柔软安详。 静默持续了片刻,白发少女终于轻轻开口。 “琴他们……还好吗?” “他们很好,只是有点,”查尔斯对她眨了下眼,“没有心情上课。” “……” 莉塞特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但是“因为我吗”这句话始终说不出口。 仿佛一离开梦境,她就失去了对任何事态游刃有余的能力。 她只能换了个话题:“这里就是……你的学校吗?” 刚醒的时候花了点时间反应自己在哪里,因为刚从墓地离开,所以莉塞特推测自己不在梦境里。 再联想到之前的场景,以及琴曾经对她发出的邀请……这里大概就是琴他们入学的变种人学校。 尽管知道自己会得到肯定的回答,这只是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但……莉塞特实在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其他的,她最多就只能想到这个话题了。 她低头转着茶杯,尽量小心地不让自己的不安泄露出来。 “对,喜欢这里吗?” “嗯。” “……” 眼看莉塞特没有继续说话的打算,查尔斯有些无奈,只能求助于一桌子早餐——现在他觉得艾瑞克的建议的确非常有用。 尽管刚见面时一瞬间的精神接触里,查尔斯就了解到莉塞特现实里是偏向安静、或者说孤僻的性格,但是真的看到……他还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抱歉,最开始我可能看到的有点多——”见莉塞特没有不满的样子,他继续问:“来点培根吗?” 莉塞特点点头,刚要伸手,顿了顿,又放了下来。 她吐出一口气,随即抬起头,像是下定决心那样,轻声道:“我很喜欢这里——像是回到了家。” 她一直掩盖在纯正美式口音之下的rp腔终于流露出了蛛丝马迹,早有心理准备的查尔斯并不惊讶,只是笑着问:“恐怕这里没有你的家大。” “嗯,但是城堡太大会很孤寂。”莉塞特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露出回忆的神情,“很多地方都是封闭的,小时候我特别怕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尤其是那种没有人居住,家具全部蒙上防尘布的房间,帷幕被风吹起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下一刻就会有鬼魂出现。” “非常英式的体验,不是吗?”查尔斯笑起来,苏格兰口音含蓄而柔软,“我小时候也有过这种想法,只不过那时候我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听到太多的声音,所以觉得家里的每个角落里都寄宿着鬼魂。” 莉塞特忍不住微笑:“后来父亲就把我锁在婴儿房里不让我四处乱逛了。” 查尔斯:“……” 莉塞特:“……” 他们面面相觑几秒,查尔斯淡定地将茶壶推给莉塞特:“需要我帮你添点吗?” “没关系。”莉塞特不好意思地挡住眼睛,“其实还好,那时候我还很小,到处乱跑很容易找不到,所以父亲才那么做。” 她想了想,说:“那时候应该是四岁,刚被父亲从美国接回英国,家里就我一个孩子……” 剩下的事情她记不太清,隐约的记忆里只剩下雨天里母亲坐在窗边看书,一缕鬈曲的鬓发垂在脸侧,桌上的花瓶里插着黄水仙和风信子,或者壁炉上方那幅巨大的油画,管家端上来的餐盘里的信封,以及雕花精致的纯银拆信刀。 两年后,父亲去世,梦境的循环开启,她在那座城堡里和母亲一起度过了三年,以及梦境里更长的时间,然后她逃离了那个地方,之后再也没回去。 莉塞特不知道查尔斯现在有没有看她的想法,所以她没有想太久。 她感觉很放松,就像是什么都能说出口,说什么都没关系,这种感觉很难得,甚至此前的那么多年都没出现过。 乘着这股轻飘飘的微醺感,她一鼓作气问道:“泽维尔先生,你怎么看待我?” 她猜想琴他们已经和他说过她的梦境,血月,以及伊底,她随时会死,没有人能够帮助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回答。怜悯?无能为力?还是“我们会帮助你”,然后再和她一起深入险境? “查尔斯,或者教授,我比较喜欢后者。” 迎着莉塞特无所畏惧的坦然视线,查尔斯反而笑起来:“我记得有人说过,如果我能找到她,她就答应我的邀请。” “……我很麻烦。” “每个来这里的学生都这么觉得。” “会很危险。” “比如星球毁灭?”查尔斯轻笑出声。 “……比那更危险。”莉塞特低声嘀咕了一句,“至少那样我还能救你们。” 查尔斯伸手撑着下巴:“但是为什么需要你来救我们呢?” 他愉快地看着莉塞特露出一个谈不上困惑还是气鼓鼓的表情,用宽容的口吻说道:“你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这只是我——你猜琴他们会怎么说?这只是我们的选择,我们想要这么做,所以去做。” 莉塞特看着他的眼睛。 “我很麻烦。”她又重复了一遍。 “而我甘之如饴。” 这句轻飘飘的话刚一出口,莉塞特忽然觉得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这是她想听到的话吗? 她并不确定。 鼻子蓦地一酸,她飞快地仰起头,不让泪水溢出眼眶,揭露她的脆弱和恐惧。 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鼻音,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说着蠢透了的话。 我不能……但是,怎么能肯定……万一……我经历过……曾经,每一次,每一次——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漫漫晨光中,她听见了自己噙着笑意、无比平静的嗓音。 “教授,女孩子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她捂着眼睛,颤抖着声线,唯独唇边笑容却像是洒满阳光,“所以,别让我哭啊。” …… 神清气爽地围观自己老爸仿佛改邪归正一样在森林里砍树归来,路过河边时,快银看见他新认识的小伙伴们鬼鬼祟祟躲在树后,叠罗汉一样探出一排脑袋,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玩心大起,加速跑过去,突然一拍他们肩膀,“嗨,你们在这里看什么?” 被他成功吓到的几人差点没摔出去,回头看到是认识的人,他们才松了口气。 “okok,小声点,别被发现了。”斯科特对他招招手。 快银挑了挑眉,想了想,还是耸耸肩,也凑过去和他们一起叠罗汉。 河道对面的林荫道上,衬衣牛仔裤的白发少女正低头漫步,她戴着一副眼镜,头发不长,堪堪在脑后扎起一点小辫子,身姿格外挺拔,腰细腿长,远远看去更像是清秀的少年。 “哦,是她……对了,她叫什么?伊底?”快银有些奇怪,“你们为什么不过去?” “她是莉塞特。”库尔特说。 “好吧,莉塞特。”快银从善如流地改口。 琴尴尬地挠了挠下巴,“呃,我们知道她醒过来的时候……有点迟,所有人都在传她就是昨天那个把万磁王揍得满地打滚的变种人……” “还有后来那些编制不明的特工,因为我们都被他们用不知道什么东西击昏了,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所以现在大家都说是伊底……也就是莉塞特杀了他们。”斯科特补充道。 当时听到这些他们都傻眼了——尤其是不知道后来教授和万磁王谈了什么,他现在还在学校里游荡,砍砍树骑骑马坐在河边沉思,反正看起来挺生人勿近,不改反派风范,看起来就很像会去找和伊底长得一样的新生谈谈心什么的——再去找莉塞特时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在湖边漫步。 然而琴他们缩在这里偷偷摸摸看了半天,都没想到什么好的搭话借口。 “……莉塞特对伊底也没有好感,虽然感觉伊底和她很熟……反正她现在知道伊底做的事情了,而且大家都觉得她杀了那些人,所以她现在心情应该不太好。”琴解释道。 快银:……所以呢? “这样,”他不太理解地点点头,把墨镜拉下来戴好,“那我去吧。” 琴&斯科特&库尔特:“???” 大概是所处地理位置不同的缘故,威彻斯特难得有坏天气。 莉塞特双手插在灰色薄外套的口袋里,戴着耳机在林荫道上漫步,无所事事地欣赏着风景。 “猜猜我是谁?” 有谁从后面捂住她的耳朵,语气跳跃。 “……?” 莉塞特一低头,错愕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枝风信子的纤细草茎。 莉塞特:喵喵喵? 她迟疑了一瞬,抬起空着的右手,想要抓住对方的手,然而刚一动作,眼前就忽地一花,戴着墨镜的银发青年一眨眼站在了她身前,对她挥了挥手,神情轻松:“嗨?” ……莉塞特这次发现自己自己右手里多了一朵山茱萸。 她左手一株风信子右手一朵山茱萸,一脸懵逼地站在林荫道上。 ……自己想想都觉得这一幕格外蠢。 当你身处一所变种人的学校时,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所以莉塞特没有质疑对方是怎么办到的,而离开梦境之后,她的警惕性下降得不是一点半点,就算看到了这一幕,莉塞特依旧连一点危机感都没有提起来,反而觉得很好玩。 谨慎起见,她问了一句:“就这两朵吧?” “你想要更多吗?”青年把墨镜推到额上,闻言眨了眨眼。 “……还是算了。” 莉塞特忍不住笑起来。 她把山茱萸递到左手,向着青年伸出手:“莉塞特·莱恩。” “彼得·马克西莫夫。” 快银被她的正式搞得愣了下,才握了握莉塞特微微颤抖的手:“哇哦,你和她真的挺不一样的。” “她?” 莉塞特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伊底?她……怎么了吗?” 快银仔细看了莉塞特一眼,“她一看见我就说我好看。” 莉塞特:“……” 哦呀,她都不知道伊底玩得这么开心。 因为之前见识过伊底,快银反而对于全程都在琴怀里躺尸的莉塞特更感兴趣一点。 他端详着垂眸沉思的莉塞特——尽管和相貌和伊底一样,但区分她们没什么难度,比如说……伊底比莉塞特矮一点,身材也更好。 她的睫毛是和发色一样的雪白,并不卷翘,反而纤直如羽,盖住了眼睛下方隐约的青黑,手背皮肤薄得像是透明的,能看清稀疏的血管脉络,和盘踞其上的绵长疤痕。 斯科特她们在河对岸的树后一个劲地对他使眼色,快银假装没看见,干脆地向莉塞特提问:“之前是怎么回事?” 莉塞特抬起眼睛,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嗯?” “伊底啊梦境啊礁石啊,之类的。” “知道太多没什么好处。” 莉塞特转着手里的花,顿了顿,又改口道:“而且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唔……”快银单手搭在眉骨上,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一圈,才转头问:“日落前能讲完吗?” 莉塞特:“……” 演技超浮夸。 她看看一脸理直气壮、就差吧“时间还早你慢慢说”写在脸上的快银,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在那之前,你知道我昏迷的时候发生的所有事,对吧?” “没人告诉你吗?” “至少目前为止,没有。”莉塞特耸耸肩。 快银:“哈哈哈哈哈哈。” 莉塞特:“……啊?” 树后。 “冷静冷静!”斯科特死死拽住几乎要冲出去的琴。 被拽住冲不出去的琴只能歇火,对着河对岸那个银毛怒目而视,恨不得用眼刀戳死那个乱搞事情的家伙。 大概是他们折腾的动静太大,莉塞特还是发现了他们,她笑着对他们挥手,随后四处寻觅过河的桥。 然而下一刻,她和快银就站到了树前,莉塞特手里拿着两朵花,嘴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 保持着笑容的莉塞特:“???” 快银还在揉着手腕感叹:“你太轻了吧?” 他低头扫了眼莉塞特的运动鞋,再伸手按在她头顶按了一下,保持平行收回手掌,撞在额发上。 “我177,你呢?” “……五英尺八英寸,172.” “体重呢?” “一百磅……四十六千克。”莉塞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平静道:“可能是因为没胸。” 快银:“哦。” 沉默持续了片刻。 库尔特举手问:“你以后会留在这里吗?” 终于有人来打破尴尬,莉塞特松了口气,“嗯,教授坚持要联系监护人,也就是我母亲,然后再做决定,在那之前我会先回纽约处理一些事……” 她想想艾玛,忍不住微微一笑:“……见个朋友。” 母亲会给出什么回应,莉塞特大致心里有数——她不会把难堪的一面暴露出来,而自己也用离家十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所以……她会同意的。 “顺利的话,不久之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琴吐出一口气,忽然张开双臂,扑上来给了莉塞特一个大大的拥抱。 “…….” 莉塞特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先是愣了愣,继而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同时小心翼翼地举着两朵花不让它们被压到,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我知道,一切都会,都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听着琴断断续续的话语,莉塞特叹了口气,揉了揉怀里的姑娘火红的长发,目光宠溺而温情。 “谢谢,琴。” 泽维尔学院后山的森林里有一片专门供学生活动的空地,满目苍翠掩映着林中的木屋,门前的树桩上插着一柄伐木斧,整齐的木柴堆在屋边。 莉塞特他们走到那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银白莫西干头的黑人姑娘张开双臂,细小的旋风在她双手之间盘旋。 听到树叶被踩碎的脆响,暴风女睁开眼,双手之间的旋风也渐渐消弭无形。 她回过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几个人,露出一点笑意。 “嗨。” “奥萝洛·门罗,也可以叫我暴风女,你们好。” 自我介绍之后,莉塞特就被小伙伴们拉到一边,几个人都在怂恿她把她获得的技能都拉出来演示一遍。 走过来的路上,莉塞特已经和快银解释了她的梦境运行的机制,可惜这完全没能打消他的兴趣,就连琴他们也没有刚进入梦境时那么惊慌失措了,谈起下次进去该做什么时一个比一个意气风发,恨不得现在就去拆掉埃菲尔铁塔。 “就算遇到血月,把敌人引到伊底那里就好了,其他时候根本没有危险,就当出去旅游喽。”斯科特是这么解释的。 莉塞特……她想想从他们那里一人一句拼凑出来的“boss暴走化身断头台”的故事,很不想和他们一起对斯科特的话深以为然。 她终究对伊底没有太多了解,唯一接触就是第一次血月时,那时候她已经习惯了黄月,最开始甚至没注意到天空悬挂的月亮已经换了颜色。 伊底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小小的,血迹斑斑的,笑嘻嘻的,漂亮又活泼的小姐姐。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孤独一人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想到这里,莉塞特下意识按住了止不住颤抖的右手。 不过她终究还是要感谢伊底的,至少她让一场可能的灾难提前结束,而她自己则……在现实里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行。 虽然查尔斯和她解释,从那些人携带的武器来看,他们的目的是加害这所学校的变种人,并且宽慰她有人会处理这件事,莉塞特还是难免觉得自己惹了大.麻烦。 ——因为听起来查尔斯也不知道,是她……误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一时愤怒之下,才。 做出了过激反应。 指尖拂过蜈蚣一样扭曲的疤痕,她抬起眼看去,对面四个人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交流起信息来,斯科特抖着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清单,熟练地开起了记者发布会。 “‘星球电梯’?听起来很酷。” “用起来也是,瞬间传送到地球对面,加上库尔特的能力完全可以环游世界了。” “唔这个……‘永动机’?” “呃……”斯科特求助地看向莉塞特。 莉塞特:“……” 讲真她也不太懂这个技能是什么意思。 她只能努力回忆:“对应的成就是‘革命之路’……好像是跑步吧?我被追得一路狂奔的时候成就完成提示就来了。” 为什么叫“革命之路”莉塞特一直觉得很迷,而且仔细想想这个成就变态得不行,奔跑一定里程的完成条件听起来很简单,算算里程……和她不得不满世界狂奔的次数,一阶完成条件起码是十万公里打底。 “至于这个技能……目前还没发现是什么用。” “从字面意思理解呢?”琴问。 莉塞特只能胡乱猜测:“永动机是不存在的——至少在我们这个宇宙,不消耗能量而能永远对外做功的机器违反了能量守恒定律,所以想要实现大概……需要在一个比较特别的宇宙?或者有一个未知的通道提供能量?就像斯科特的镭射光线一样,按常理来说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一定有什么别的解释……” “莉塞特。” “啊?” 琴木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汉克教授一定会喜欢你的。” 莉塞特:“???” 她只能茫然地把目光转向一旁,斯科特几个已经很有共同话题地开始讨论起来:“从字面意思理解就是永远不会停下吧。” “或者停不下来。” “不会疲劳?”库尔特猜测。 莉塞特:“……好像是吧。” 想想看她的耐力的确不太科学,每次血月下惨兮兮地摸爬滚打一个月都不会有觉得累的时候,只不过每次死里逃生后精神上的疲惫压倒一切,所以她一直没什么感觉。 快银意味深长地哦了声,转头和斯科特对视一眼:“这个能力太让人羡慕了。” 两个人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神情,语气里的热切和羡慕也是货真价实。 对他们的感触一无所知的莉塞特:“???” “那‘洞若观火’呢?” 把你们看光光啊嘻嘻嘻。 要不是她向教授要了副眼镜戴上,鬼知道现在她还能不能在这里岁月静好嘻嘻嘻,手动再见。 之前和教授聊天的时候更是别提,全程盯茶盘,不然就是盯教授的眼睛,就怕目光一斜,【针眼】二阶完成就不远了。 那张茶盘都快被她看出个洞来。 莉塞特抿了抿唇,低头推推眼镜,迟疑道:“我能不说吗?” 她的抗拒意味一目了然,于是快银想了想,跳过了这个技能,指着下面的【加特林机枪】和【派瑞斯之箭】问:“这两个呢?” “前者应该是无差别命中,后者我得到的时间还不长,所以暂时不知道。” 库尔特不知何时捡了块石头,递给莉塞特,方便她讲解,莉塞特感激地对他笑笑,小蓝魔也回给她一个笑容。 “无差别命中……感觉上大概类似于随便扔出去什么都能击落一个在天上飞的东西。” 掂了掂手里的石块,莉塞特继续猜测:“至于派瑞斯之箭……” 派瑞斯是希腊神话中特洛伊的小王子,在判决了金苹果的归属之后,阿芙洛狄忒将世间最美的女子海伦送给他,就此引发了特洛伊之战,也就是神明之间战争的导.火.索。 和他的箭术相关的故事是阿喀琉斯之踵,这位传说中的英雄幼时被母亲浸泡在冥河水里,除了被母亲握住的脚后跟全身刀枪不入,然而在特洛伊之战中,他被派瑞斯射中了唯一的死穴,就此身亡。 “……大概是绝对命中要害的意思。” 她这么说着,随手将石块对准空中扔了出去。 “可现在天上没有什么东西在飞。”快银向天空张望。 莉塞特耸耸肩:“肯定会打中什么的。” 就在这时,森林连绵的树冠后飞出了一个人影。 “等——” 当看清飞出来的人是谁,莉塞特脸都白了,她下意识扭头去看库尔特,然而小蓝魔也是一脸懵逼,完全没有想到要去拦住那块石头。 几乎瞬间,那块石头嗖一声命中了它的目标—— 万磁王的两腿之间。 琴:“……” 斯科特:“……” 库尔特:“……” 不远处围观的暴风女:“噗。” 快银默默戴好了墨镜。 莉塞特望着从天上掉下去的万磁王,镇定地抬手捂住了琴的眼睛。 “这种事情女孩子就不要看了。”她喃喃道。 ……她努力让自己忘记刚刚一瞬间万磁王脸上的表情。 斯科特整个人都有点傻住,他看看小伙伴们:“我们不跑吗?” “……” 现在还能说啥,跑呗,不然还等着万磁王来怼他们吗。 几个人默契十足地抓住库尔特,传送回城堡。 虽然手续还没办好,但由于她的特殊情况,莉塞特还是被允许先在学院里住下,她的房间就在琴的隔壁,虽然隔音效果不错,但敲敲墙对面还是能听到。 “我们可以通过摩斯电码交流,我已经在学了。”琴一本正经地说。 莉塞特:“……可是这不是你们大半夜夜游到我房间的理由。”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碰巧是满月,威彻斯特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水银般的月光在地板上流淌,为房间里的人影披上一层银辉。 莉塞特的生物钟一贯准时,十点入睡,次日六点清醒,她也和琴他们说过。 ……所以现在她的房间里挤了一堆人。 “真的?这个时间摸进来?” 莉塞特头疼地看看眼前的四个人——琴和斯科特是跟着库尔特进来的,情有可原,被她略过——目光一转:“你确定也要一起?” ——然而翻窗进来的快银就十分不情有可原了。 “听起来挺好玩的。” 快银坐在窗台上晃悠着小腿,嘴里还嚼着口香糖,看起来十分无赖。 由于血月刚过去,所以这次进去肯定只是普通难度,换句话说就是装鬼魂……这么一想的确是去玩。 可问题是血月出现的时间并不固定,而是有一个概率,这个概率随着进入次数越多、在第二层停留时间越短不断增大,莉塞特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就会碰上。 她只能无奈地躺下去,把被子拉高:“进来吧进来吧。” 十点整。 莉塞特站在田埂上。 每次梦境都是从这个场景开始,她站在田埂上,仿佛随时会覆压而下的天空晦暗阴霾,荒草在风中瑟瑟摇曳。 只不过这次,她身边多了同伴。 “都到齐了吗?” 莉塞特觉得自己再拿只喇叭,挥挥小旗子,就能去客串导游了,绝对满分。 “一二三四……齐了,好啦小朋友们不要乱走,跟着姐姐哦,尤其是那边那位银头发的小朋友,不要到处乱看,小心被怪物捉走哦。” 快银看着笑容可掬的白发少女,难以置信地侧头和斯科特小声说:“嘿,她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斯科特沉思:“是有点。” 快银:“对吧。” “她之前更放飞一点。” 快银:“……???” 就在这时,库尔特忽然颤抖着开口:“你们……看天上。” 莉塞特他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轮残破的血月无声地嘲笑着他们。 ……日。 他们是撞上什么小概率事件了啊??? “runrunrun!” 不用她提醒,快银已经一手揽着一人,嗖地跑到田埂尽头,把他们丢下深渊,再回来带剩下两个人跑回去,自己也跟着跃下深渊。 …… 他们消失后不久,麦田尽头的森林里走出了一个人影。 少女步履轻快地走过麦田,在整齐如海浪的金黄中划分出一道直线,她走上田埂,来到隔离带前。 “今日特价……”她轻轻念着隔离带上的文字,当看到最后一个单词,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雪白的鬓发从红白双色的狐面边垂下,剩下的白发在脑后盘起,她手里持着一柄雪白的油纸伞,汉服白袍的袍角绣着几支桃花。 最后扫了一眼身后的麦田,狐面少女轻笑一声,提起袍角跨过隔离带,追逐着前行者的脚步,消失在黑暗之中。 夜晚的泽维尔学院格外静谧,办公室里,查尔斯翻阅着堆积的书籍,为明天的课程编写教案,手边摆着一杯英式红茶。 “咚咚咚。” 有谁轻轻敲了敲门,查尔斯抬起头,笑着向来客望去。 “晚上好,莫伊拉,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告诉你。” 莫伊拉走到桌边,眉眼间聚拢着忧色。 她的表现成功让查尔斯疑惑起来,他合上书籍,递过去一个探寻的眼神。 莫伊拉斟酌了一下言语,才说:“那个白发女孩……我知道她。” “之前我只是以为似曾相识,但是为了处理那些死者我回了一趟办公室,又看了一遍资料,最终确定她们是一个人。” 她抬起头,直视查尔斯湛蓝的双眼,语调隐含乞求:“……她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是在1914年的萨拉热窝。” 第023章 我听过最寂寥的一个故事,是关于一把剑。 这是记录在塔诺之墓发掘出的古卷上的故事,因为年代久远和保护不当,很多地方字迹都有所缺失,阻止历史学家进一步探寻。 但这不影响我为这个故事难过。 于是让我们来看看这个故事吧。剑一开始没有名字。铸剑师也没有。 平凡得一如命运本身。 · 有个男孩,从小就发誓,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铸剑师。 为什么想要铸剑呢。大人们笑着问他。 因为我想保护世界。他认真地回答。 大人们拍了拍他的头。 几年后,男孩长大了,大人们问他,你想要做什么呢。 我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铸剑师。 这是不可能的,你可以和你的父亲学习怎么做一个鞋匠。 我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铸剑师。 啰嗦什么,你想挨揍吗? 我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铸剑师! · 十几年后,男孩成为了王国最好的鞋匠。 他为皇室做鞋子,那双神赐般的双手能够制作出最美的鞋子,丝绸的便鞋,水晶的舞鞋,羽毛的马靴,龙皮的长靴,淑女们会花上几个月,只为了等到一双完美的舞鞋,贵族们也愿意屈尊去他制鞋的工坊,只因为他为了皇室的订单忙得无法脱身。 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份订单,订单来自国王最宠爱的小公主,这个王国最美的星星。 【字迹模糊不清】 她提起裙摆,轻盈地旋转起来。 鞋匠忽然看不见其他了。红色的玫瑰,白色的尖塔,窗边轻柔的蓝色薄纱,一切此前让他惊叹的事物都随着那个旋转的身影模糊了,唯独公主的笑容清晰得不可思议。她编好的金发散开随着被风扬起的薄纱漫卷如云,绽放的裙摆如同孔雀的羽毛般艳丽,而她的笑容,让他迷失,深陷,然后困惑不已。 她那么美好,无论哪一处都那么美好,可她的眼睛里却像是在下雨,让人忍不住为她难过。 孔雀的尾羽倏忽合拢,公主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窗外。 鸽子的影子从她的眼睛里掠过。 她忽然开口。 我想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舞蹈家。你呢? 鞋匠为这个问题怔在原地。 公主转过头,美丽的绿眼睛注视着鞋匠,又一次,鞋匠在那里面看到了飞鸟的影子。 飞鸟的影子唤醒了他的记忆,他想起童年时徜徉过的树林,想到溪水缱绻绕过的榉树与花蔓,想到树林里的老树桩,年轮一圈圈盘绕像是星轨,树桩上插着锈迹斑斑的长剑,他轻轻一碰,就碎了。 他忽然恍然大悟地站了起来。 “我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铸剑师。” · 怎样铸造一柄最好的剑? 铁匠说,你需要学会和火炉打交道,骑士说,你需要用心去倾听剑胚的声音,商人说,你需要跟随我去遥远的国度,勇者说,你需要登上巨龙守护的高山,面包师说,你只要去老约翰那里买一把就行!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关掉制鞋工坊,将人们的挽留留在身后,背上行囊离开故土。 他去过千城之城,重重叠叠的房屋摩肩接踵占据高山,丝绒大道连接着山顶辉煌的王宫,宫殿的门前悬挂着巨龙的头颅; 他去过千湖之城,蔚蓝如空的湖泊在雪山间星罗棋布,每一所房屋屋顶都是深深浅浅的蓝,像极了公主落满星光的眼眸; 他去过千森之城,参天古树上树屋掩映在繁茂苍翠的枝叶间,长长的藤蔓从树上垂下来,细小而柔美的花朵盛开在藤上; 在千河之城,他遇到了年轻的炼金术师。 炼金术师说,你需要花十年去哀恸深渊寻觅人鱼的踪迹,让她们为你歌唱欢愉;你需要花十年去蛮荒高原追逐飓风的脚步,让它为你定格永恒;你需要花十年去大地之心呼唤地心的火焰,让它为你点燃天空;你需要花十年去极光之海等待极光的到来,让它为你照亮夜空。 就算这样,你也要继续下去吗? 炼金术师不再说话,而是看着他的眼睛,像是乞求他不要前进,又像是在乞求他不要停留。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把后半生投入看不到希望的妄想,耗费在寻找的路途上? 未来的铸剑师沉默了很久,久到太阳七次沉落山峦,久到群星七次布满苍穹。 然后他说,好。 【字迹模糊不清】 · 当铸剑师从北方归来时,他已经垂垂老矣,衰弱到几乎举不起铁锤,更别谈铸剑了。 有人笑他,你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了火炉前铁水边,你后悔吗。 铸剑师没有说话。 他将人鱼的歌声投入铁水里,他将飓风的碎片投入铁水里,他将天空的火焰投入铁水里,他将冰海的极光投入铁水里。 他举不起铁锤,于是他改进了工具,而他坐在炉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铁锤重重锤下。 人鱼的影子在天空的火焰中欢笑,极光与飓风伴随着铁水共舞,剑模静静躺在火炉里,等待着奇迹成型。 又过了十年。 十年后,平淡无奇的一天。铸剑师和往常一样平淡无奇地吃了点土豆当做早饭,平淡无奇地舒展了筋骨,平淡无奇地来到工作间,平淡无奇地抚摸着剑胚。 然后平淡无奇地,他觉得剑已经铸好了。 他燃起火炉,最后一次加热剑胚,随后夹起剑胚把它放进水缸里淬火。暗红的金属坠入水中,水花溅到他的手背上,烧出怪异的声响,蒸腾的白雾氤氲了他的视野,他稳稳地握着夹钳,如同握着剑柄,巍峨如山。 最后的呲呲声被捂在了水下,不甘心地翻腾出一枚枚水泡。 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 铁钳把剑提出水面,铸剑师用上好的布料擦干剑身上的水珠,提着剑步履蹒跚地走出屋门。 屋外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浑浊的泪水浸湿遍布沟壑的眼角。 铸剑师提着剑走到门外的树桩前,在树桩上方举起剑,定了定神,松开手让它落下。 “嗤”一声闷响后,剑深深地□□了树桩。 铸剑师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的剑一遍。 随后,他直起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再也没有回来。 · 别急,这不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后来的后来,大概过了一千年那么久。 花园里的玫瑰和白色尖塔一同凋零,荒草茂盛的废墟早已辨认不出当初的模样,皇室陵墓被葱郁的百合花田覆盖,乌鸦栖息在残缺的大理石雕像头上。 铸剑师的小屋安静了一千年。 有一天,一位骑士路过了森林。 他有着秀丽的黑发和俊美的面孔,瞳孔蓝得像是蝴蝶的羽翼。 他在森林前摘下头盔,于是知更鸟的叫声也因为他停歇。他顺手拍了拍牵着的黑马,汗水打湿了他的鬓发,熠熠生辉的银色盔甲沐浴着阳光。 骑士牵着他的马寻找水源,诡秘的阴影追随在他们身后深入密林。 他会发现吗。 他会惊喜吗。 他配得上吗。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那么这个故事就只能这样结局了吗。 你希望呢? 如果这就是结局,你会露出笑容吗? 在艰难的跋涉之后,略显狼狈的骑士终于来到了密林深处,他抬手擦去下颌的汗水,忽然凝住了目光。 在他的视线尽头,光线如同长剑自罅隙间斜斜插下,在那柄插在树桩上的剑上淬出静谧的光辉,剑身上停满了小巧的蝴蝶,它们羽翼以呼吸的频率合拢舒张,蓝得和骑士的眼睛一样。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剑。骑士心想。 于是他走上前,摘下手套。 手套和膝甲同时撞在土地上,骑士单膝跪下,向着剑伸出手。 你愿意成为我的命运吗。他温柔地问。 收敛的冰蓝色羽翼颤了颤。 露水滑落。 眨眼的瞬间,停留在剑身上小憩的蝴蝶蓦地纷纷振翅翩跹而去,斑斓羽翼打散了树叶间漏下来的碎光。 在泛着翠意的清冷光线尽头,骑士看见了插在树桩上的长剑。 他的指尖轻轻落在剑刃上,血珠顺着剑身蜿蜒而下,洗去了千年的积尘。 这一瞬间,命运对他露出了微笑。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故事的全部内容,有关历史中那柄独一无二的圣剑的由来。 那柄传说中的圣剑,深林之光。 第024章 以前脑子坏掉的时候写的一个系列。 一直沉迷西方古典名著无法自拔,后果是一次次被当时的世俗观念刷新三观,尤其是很多……年龄差成谜的夫妻,简直是搞事情……。 后来零零碎碎脑洞了一堆片段……时光长河系列,西方背景,时代均远离现代。 时光长河-firstlily 莎莉最喜欢的活动之一就是早上叫西瑞尔起床。 推开门的动作要轻,赤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有着痒痒的,围着床转一圈再一次不满地嘀咕为什么不能和西瑞尔一起睡,转到西瑞尔的右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左侧睡会被睡魔偷走梦的”,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爬到西瑞尔身边,端详着他的睡颜轻轻在他的脸颊上亲一口,翻身躺下去的时候又不甘心,于是飞快地再在西瑞尔闭着的眼睛上再亲一口,然后伸出手搂住西瑞尔的腰,确定整个人都挂在西瑞尔背上严丝合缝之后安心地长舒一口气,怀抱着“平胸也没什么不好嘛”的想法沉沉睡去。 ——直到下一刻被西瑞尔用无奈的语气支使出去等他一会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朦胧到只能看见隐约轮廓,昏昏沉沉的脑袋无需思考就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撑起身体仰起头凑过去在他翕动的唇上啄一口堵住剩下的话,无视西瑞尔的反应伸手搂住他的腰,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任由自己一点点滑下去…… 通常到这里就会被强制驱逐了。 “……” 莎莉一如既往地老老实实蹲坐在门边背靠着门等着西瑞尔穿戴整齐出来,一脸的追悔莫及悔不当初似乎今后就会痛改前非一样。 今天也没有被拒绝……算是又近了一步吧,她不介意等待的,只要细水长流能够达成目标……可是她一点也不确定能不能达到。 门向内打开的速度不算快,莎莉顺势倚着门倒下去,直接躺在地上对着无奈的西瑞尔露出笑容:“早安!” “……去吃早餐吧。” 西瑞尔揉了揉眉心,把手递给莎莉,小姑娘动作利落地爬起来捧着他的手吧唧了一口才欢呼着跳起来环住西瑞尔的脖子把自己再次挂到他背上,偷偷用唇恋恋不舍地摩挲着他颈侧的皮肤。 ——看上去很甜……如果舔舔的话西瑞尔会不会生气? 莎莉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西瑞尔。” “怎么了?” “西瑞尔。” “……我在。” “西瑞尔。” “我在。” “西瑞尔。” “我在。” “想吃掉你……” “先吃早饭。” “这是同意了吗!” “不是哦。” “啊……失落。” 莎莉沮丧地看着西瑞尔哑然失笑的样子,带着些许愤愤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颈侧,磨了磨牙后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别闹。” “才不是闹!” ——低垂的睫毛。 “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餐前甜点。” ——微微上扬的眼角。 “……很形象。” “那当然~” ——盛满笑意的眼眸。 “燕麦片还是吐司?” “燕麦!加牛奶!你呢?” ——柔软的唇。 “和你一样好了。” “……你确定不是在嘲笑我?” ——线条优美的脖颈。 “不是。” “有待商榷——不过是也没关系,西瑞尔?” ——平直的锁骨。 “嗯?” “西瑞尔像牛奶一样是甜的——” ——隐没在衣领下。 “莎莉小姐,你确定你不是故意的?” “当然……是!让我来舔掉好不好?” ——素白微凉的手指。 “……莎莉。” “但是我想亲近你……西瑞尔。” ——指甲修剪圆润。 “我们已经很近了。” “不对,一点都不近。我不想和你分开……身体的存在让我离你太远了。所以,西瑞尔……” ——温热的吐息。 “……” “……让我吃掉你,好不好?” ——心脏跳动的频率。 “……莎莉——” “你知道的——” 声音,呼吸,眼神,笑容,固执,温柔,愉悦,忧郁,依恋,占有欲,戒备,不设防,试探,期盼,挑衅,越界,真实,虚假,渴求,交换,献身,想亲吻,想亲吻,想亲吻—— 牙齿死死抵住舌尖。 晦暗的眸光。 “我喜欢你。” “喜欢我好不好?” 时光长河-dlily 我第一次见到夏塔纳公爵夫人是在我五岁,懵懵懂懂只会犯错的年龄。我的父亲也并没有期望过我能够有什么出色的表现,所以起初他根本没有让我见到公爵夫人的打算。 于是在那天,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在田埂上驱赶乌鸦。 我听过很多人讲过他们的故事,也一度认为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想要表达的画面用华美的词藻描绘出来,但事实上我的描述至始至终都是那么干瘪无力,就好像现在,我的描述在“驱赶乌鸦”之后遍无以为继,故事在开始就已经结束。 或许这句话并没有错,故事的确在开始,甚至之前就已经结束,时间只是按着既定的河道流动,我所认为的意外其实早在发生之前就被规划完全,没有偶然,也没有意外,一切都早已注定。 至少我现在回忆起那时,才发现尽管并没有意识到,在那一刻我就看到了我一生的结局。 那个并不温暖的秋日午后,我在田埂上百无聊赖地驱赶乌鸦,不经意地向着田埂尽头递去一个眼神。 我看到一辆马车从麦田尽头驶来。 拉车的两匹黑马毛色纯净没有一丝杂色,钉着马蹄铁的马蹄踏在染霜的土地上,麦杆碎屑纷飞蹁跹,冰冷的阳光流连于车身,在车身的金属装饰上淬出流火的耀眼光芒。 在那一刻,麦田里的乌鸦忽然全部振翅而飞,一只只黑影在麦田上空盘旋,它们嘶哑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天空下,黑色的羽毛纷纷扬扬地飘飞。 我呆呆地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马车渐渐逼近,转瞬即至,飘逸的流苏从我眼前如同影子般掠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看见车窗里的暗红窗帘拉开了一条缝,一抹美丽的紫罗兰色在那后面一闪而逝。 仿佛有谁轻笑了一声。 我忽然奔跑起来。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记得那一刻我的想法,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发疯一样地追上去,但是无论谁问起,我都能够解释,到底是什么让我只一眼就着魔。 那是一种本能里对美的臣服,哪怕是现在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存在,哪怕是懵懂无知不理解美的年龄,也依然会被那容光所震慑倾倒。 只一眼,就深陷。 我的幸运在于当我气喘吁吁地追上马车时,它停在了我家门口。我扶着树干喘气,勉强抬起头,看见像是男仆的人在马车门前半跪着俯下身。 管家恭敬地伸出手。 “我们到了,夫人。” 一只小巧纯黑短靴从马车里伸出来,羽毛般轻轻踩在男仆背上。只是一个动作,却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切与轻柔有关的词汇。随即,像是魔法一样,艳丽的黑色花朵倏忽从马车里涌出来,绽放成最华美的姿态。 戴着黑色长手套的纤细手指提着裙摆一角,眼花缭乱的蕾丝层层叠叠铺散开,黑玫瑰在她的肩头盛放。 她收回被管家扶着的手微微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透过帽檐垂下的黑色硬纱望向天空,乌鸦的影子落在她深邃的眼瞳里。 ——那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 直到很久以后,我依旧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从捉摸不定的风到泛着萧瑟冷意的空气,那些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东西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从未离去。 她的目光轻盈地从我身上滑过,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以优雅的姿态无视着她之外的世界。那天的风恰到好处地掀起她的面纱,扬起那轻柔织物的一角,面纱下的公爵夫人唇边浮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说不出是怜悯还是温柔。 很久之后我才理解那个笑容。 它没有任何意义,仅仅代表着一种挥霍美的特权。可那个笑容就像是神明的赏赐,只是存在就注定会被敬慕,即使毫无意义也让人感激涕零,只为征服盛放。 后来的很多年里,我都无法忘记那一幕。 原本和煦的微风忽然之间狂野起来,灰暗的云翳自天际势不可挡地扑来,天空瞬息被阴霾布满,沉甸甸地覆压而下。 在狂风和阴云占领的原野上,公爵夫人按住翩然欲飞的帽纱,唇边挂着毫无意义的美丽笑容,随手摘下一朵淡紫色的小花。 她低下头,亲吻了那朵香豌豆花。 第025章 来美帝留学第三个月,钟梓星就不幸地发现,自己便宜租下的房子浴室水管坏了。 最开始她没听到水管爆裂的声音——她正在料理台前打鸡蛋,忽然身后传来门铃声,一个清爽的少年音挤过嘈杂传进她的耳中。 “你好,我是你楼下的彼得,呃……”似乎是看了看门铃上贴着的姓名,“钟小姐?你家的水管好像出了点问题,我家浴室天花板一直在渗水,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钟梓星:……还能更倒霉一点吗。 房子位于皇后区,离学校所在地距离不算近,不过钟梓星早起惯了,不介意每天早上起早点赶去学校,而且周围邻居都很友善,房东收的价格也不高——最后一点尤其重要。 重要到让钟梓星万分感动之下忽略了房子堪忧的质量。 “抱歉抱歉,请等我一下!”放下搅拌了一半的鸡蛋碗,钟梓星在围裙上擦去一手水珠,顺便解下围裙扔到沙发上。 开门前回头扫一眼室内,很好,还算整洁,没什么奇奇怪怪不能被人看见的东西。 “你好……钟小姐。”门外,一身居家打扮的少年看到她后愣了愣,下意识扯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叫我珀瑟就好。抱歉我没注意到,给你们添麻烦了。”钟梓星飞快地扯平有些褶皱的袖口,一边盘算着修水管需要多少钱,美帝的人工出了名的贵,她要不要自己自学如何修水管orz。 这个叫彼得的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过出于人种优势,身高已经超过她一截了,他应该是发现漏水之后就急匆匆上来了,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宽大的t恤下是,呃,印满y的粉红色睡裤。 ……钟梓星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正好和彼得的视线对上。 彼得的脸顿时爆红。 他干咳一声,迅速转过身去,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撩起额发,目不斜视,“总之,你知道的,需要帮助的话请来找我就好。” “……好的。”钟梓星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由于人生地不熟,加上此前完全没想到会遭遇这种突发事件,钟梓星对于怎么处理还是有点苦手。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你知道怎么联系修水管的工人吗?” “嗯,梅姨那里有电话,我可以帮你找找。”彼得尴尬地对她挥了挥手,目光死活不和她对上,钟梓星很怀疑是不是得等他换身帅气的衣服再上来他们才能好好对话。“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目送彼得火急火燎地冲下楼梯,钟梓星张望一会,关上门,打算重新去处理她的早餐。 今天的课程不算太满,所以她才能惬意地煎鸡蛋切沙拉,平时都是撕开一块三明治叼在嘴里狂奔着赶去学校,生怕迟到一秒出勤分掉得哗啦哗啦。 刚走出一步,钟梓星的眼前突然一阵模糊。 太阳穴传来针扎一样的剧痛,心脏像是被攥住,骤然紧缩,她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急忙扶住沙发,才撑住没直接倒下去。 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气,平复了一会,钟梓星的视野才慢慢清晰起来。 抬起头去看墙上的镜子,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 ……她是突然患上什么绝症了吗??? “珀瑟?” 彼得动作很快,没多久就跑回来敲门,钟梓星只能西子捧心状挪过去开门,所幸症状消退得很快,没走到门前她就不用捂着胸口了。 她低头去看门把—— 然后愣住了。 门把变成了一个马赛克。 是的,一个马赛克,或者准确点,它从一个圆形的物体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正方体,颜色还是门把的颜色,只不过一切细节都被立方体的形状剥夺了。 看起来就像是一堆马赛克堆起来的门上凸起的一个马赛克…… 等等。 钟梓星瞪着这个马赛克,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懵逼地转过头去看房间。不出意料,她的房间——窗帘是马赛克,沙发是马赛克,料理台上的鸡蛋是颜色特别鲜艳的马赛克——她视线所及范围内的一切都变成了方方正正的马赛克,就剩下她自己看起来精细精致精美和整个世界画风都不对。 就好像她误入了八十年代的像素游戏,而她是电影级画质一举一动都宛如真人。 ……等等,她就是真人好吗??? 想想迪士尼的那部发生在游戏里的动画电影,再想想那部海报是主角被吃豆人追着狂奔的电影…… 所以现在是外星人入侵地球了吗? 钟梓星有点方。 “珀瑟?你还好吗?”彼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 “我没事……没事。” 钟梓星被他的敲门声唤回神,颤颤巍巍转过身去,将手放在四四方方的门把上。 她内心有点忐忑,有点不安,有点慌张,生怕一开门就能看见马里奥蹦蹦跳跳。 伸手一拧,钟梓星听见“噗”一声轻响。 她低下头。 门把就这么被她拽下来了。 钟梓星:“……” 钟梓星:“?????” 她死死盯着手里的门把,不对手里的马赛克,如果说门板是很多马赛克堆起来的平板,那么门把这个凸起的马赛克显然和整体衔接不太好,很容易脱离…… 个鬼啊!为什么门把会被轻轻松松地拧下来啊!照这么想她一掌拍在门上—— “哗啦。”令人惊恐的声音在钟梓星愤慨地一掌拍上门扉时响了起来。 死寂。 一秒之后,堆积成门板的马赛克哗啦哗啦洒了一地,有几个立方体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过道另一边,门外的彼得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钟梓星看不出来他是不是神情惊恐,因为—— 猜测成真了。 钟梓星一脸冷漠。 完全由马赛克构成、整个脑袋就是一个马赛克、五官都被压成奇奇怪怪的二维图像、看起来好似一只乐高的彼得缓缓合上张大的嘴,视线在一地马赛克和钟梓星身上来回切换,好半响,他才嗫嚅着开口。 “……你刚得到这份力量是吗?” “拜托拜托别害怕别报警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幸好走廊里没什么人,钟梓星难掩尴尬,只能胡乱点点头,手足无措。 马赛克彼得安慰地拍拍钟梓星的肩膀——具体就是一只马赛克手碰了碰钟梓星,然后帮助钟梓星把滚得到处都是的马赛克扫进家里,“别担心,我一开始也不会控制,多练习就好了,我可以帮你。” “???”钟梓星惊讶得说不出来话。 难道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能看到马赛克吗? “不过你……这扇门碎得好整齐。”彼得神情古怪地举起一块马赛克,“你怎么办到的?” 哦……听起来不是。 钟梓星木然地接过马赛克:“我想我还得把它们重新搭起来。” “呃……”彼得迟疑地扫了眼一地马赛克,“管用吗?它们已经碎了。” 钟梓星捡起两块马赛克,对准一拼,然后把两块马赛克递给彼得,全程面无表情。 “……”彼得掰了半天,眼睛越瞪越大。 “这真是……太神奇了!”最后他承认放弃,但是盯着钟梓星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像迷妹看到了美国队长,肉眼可见的小星星从他的眼中发射出来,撞在钟梓星的脸上。“你怎么办到的!这是你独有的能力吗!天,太让人羡慕了,我也想有这种能力,不仅能破坏还能修复……” 钟梓星:“……???” 等等,这种现象超奇怪的好吗?为什么你看起来见怪不怪啊?这个世界有问题吧??? 彼得把一块马赛克放到她手上,庄严道:“我们开始吧。” 钟梓星:“……猴。” 就当搭积木啦哈哈哈哈,谁还没玩过呢哈哈哈。 ……钟梓星觉得她需要静静。 他们齐心协力把马赛克重新搭回了门框的位置,几分钟后,一扇不怎么平整且色块诡异的门重新出现在了门框里。 彼得手里抓着门把马赛克,一脸迟疑:“……这扇门看起来不怎么好推开。” 钟梓星表示无所谓:“下次出门它还是要塌的。”如果那时候她还是能一掌碎门的话。 “所以你要学会控制,”彼得认真地看着她,“不然光是维修费用……”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肉痛的神情——虽然因为五官挤在同一平面上,看起来有些滑稽——显然对此深有体会。 已经准备深有体会的钟梓星心有戚戚然地点头。 门把被重新安回门上,彼得站在门前,引导着钟梓星把手轻轻地放到门把上,“慢点,温柔点,用给试剂移液的力度……” 钟梓星按着他的指示,轻轻,轻轻地拧了下门把。 门把不负众望地再度被拧了下来。 “……” 彼得扶额叹了口气,“好吧,我给你示范一下。” 今天她就要和门把耗上了是吗……她快到上课时间了啊orz 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钟梓星乖乖让出门把,就看见彼得的马赛克手放在门把上,然后,“咔”一声,门把被轻松摘了下来。 钟梓星:“……” ……说好的示范一下呢?说好的温柔一点呢?还有怎么你也能空手摘门把啊??? 第026章 来美帝留学第三个月,钟梓星就不幸地发现,自己便宜租下的房子浴室水管坏了。 最开始她没听到水管爆裂的声音——她正在料理台前打鸡蛋,忽然身后传来门铃声,一个清爽的少年音挤过嘈杂传进她的耳中。 “你好,我是你楼下的彼得,呃……”似乎是看了看门铃上贴着的姓名,“钟小姐?你家的水管好像出了点问题,我家浴室天花板一直在渗水,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钟梓星:……还能更倒霉一点吗。 房子位于皇后区,离学校所在地距离不算近,不过钟梓星早起惯了,不介意每天早上起早点赶去学校,而且周围邻居都很友善,房东收的价格也不高——最后一点尤其重要。 重要到让钟梓星万分感动之下忽略了房子堪忧的质量。 “抱歉抱歉,请等我一下!”放下搅拌了一半的鸡蛋碗,钟梓星在围裙上擦去一手水珠,顺便解下围裙扔到沙发上。 开门前回头扫一眼室内,很好,还算整洁,没什么奇奇怪怪不能被人看见的东西。 “你好……钟小姐。”门外,一身居家打扮的少年看到她后愣了愣,下意识扯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叫我珀瑟就好。抱歉我没注意到,给你们添麻烦了。”钟梓星飞快地扯平有些褶皱的袖口,一边盘算着修水管需要多少钱,美帝的人工出了名的贵,她要不要自己自学如何修水管orz。 这个叫彼得的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过出于人种优势,身高已经超过她一截了,他应该是发现漏水之后就急匆匆上来了,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宽大的t恤下是,呃,印满y的粉红色睡裤。 ……钟梓星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正好和彼得的视线对上。 彼得的脸顿时爆红。 他干咳一声,迅速转过身去,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撩起额发,目不斜视,“总之,你知道的,需要帮助的话请来找我就好。” “……好的。”钟梓星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由于人生地不熟,加上此前完全没想到会遭遇这种突发事件,钟梓星对于怎么处理还是有点苦手。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你知道怎么联系修水管的工人吗?” “嗯,梅姨那里有电话,我可以帮你找找。”彼得尴尬地对她挥了挥手,目光死活不和她对上,钟梓星很怀疑是不是得等他换身帅气的衣服再上来他们才能好好对话。“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目送彼得火急火燎地冲下楼梯,钟梓星张望一会,关上门,打算重新去处理她的早餐。 今天的课程不算太满,所以她才能惬意地煎鸡蛋切沙拉,平时都是撕开一块三明治叼在嘴里狂奔着赶去学校,生怕迟到一秒出勤分掉得哗啦哗啦。 刚走出一步,钟梓星的眼前突然一阵模糊。 太阳穴传来针扎一样的剧痛,心脏像是被攥住,骤然紧缩,她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急忙扶住沙发,才撑住没直接倒下去。 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气,平复了一会,钟梓星的视野才慢慢清晰起来。 抬起头去看墙上的镜子,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 ……她是突然患上什么绝症了吗??? “珀瑟?” 彼得动作很快,没多久就跑回来敲门,钟梓星只能西子捧心状挪过去开门,所幸症状消退得很快,没走到门前她就不用捂着胸口了。 她低头去看门把—— 然后愣住了。 门把变成了一个马赛克。 是的,一个马赛克,或者准确点,它从一个圆形的物体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正方体,颜色还是门把的颜色,只不过一切细节都被立方体的形状剥夺了。 看起来就像是一堆马赛克堆起来的门上凸起的一个马赛克…… 等等。 钟梓星瞪着这个马赛克,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懵逼地转过头去看房间。不出意料,她的房间——窗帘是马赛克,沙发是马赛克,料理台上的鸡蛋是颜色特别鲜艳的马赛克——她视线所及范围内的一切都变成了方方正正的马赛克,就剩下她自己看起来精细精致精美和整个世界画风都不对。 就好像她误入了八十年代的像素游戏,而她是电影级画质一举一动都宛如真人。 ……等等,她就是真人好吗??? 想想迪士尼的那部发生在游戏里的动画电影,再想想那部海报是主角被吃豆人追着狂奔的电影…… 所以现在是外星人入侵地球了吗? 钟梓星有点方。 “珀瑟?你还好吗?”彼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 “我没事……没事。” 钟梓星被他的敲门声唤回神,颤颤巍巍转过身去,将手放在四四方方的门把上。 她内心有点忐忑,有点不安,有点慌张,生怕一开门就能看见马里奥蹦蹦跳跳。 伸手一拧,钟梓星听见“噗”一声轻响。 她低下头。 门把就这么被她拽下来了。 钟梓星:“……” 钟梓星:“?????” 她死死盯着手里的门把,不对手里的马赛克,如果说门板是很多马赛克堆起来的平板,那么门把这个凸起的马赛克显然和整体衔接不太好,很容易脱离…… 个鬼啊!为什么门把会被轻轻松松地拧下来啊!照这么想她一掌拍在门上—— “哗啦。”令人惊恐的声音在钟梓星愤慨地一掌拍上门扉时响了起来。 死寂。 一秒之后,堆积成门板的马赛克哗啦哗啦洒了一地,有几个立方体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过道另一边,门外的彼得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钟梓星看不出来他是不是神情惊恐,因为—— 猜测成真了。 钟梓星一脸冷漠。 完全由马赛克构成、整个脑袋就是一个马赛克、五官都被压成奇奇怪怪的二维图像、看起来好似一只乐高的彼得缓缓合上张大的嘴,视线在一地马赛克和钟梓星身上来回切换,好半响,他才嗫嚅着开口。 “……你刚得到这份力量是吗?” “拜托拜托别害怕别报警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幸好走廊里没什么人,钟梓星难掩尴尬,只能胡乱点点头,手足无措。 马赛克·彼得安慰地拍拍钟梓星的肩膀——具体就是一只马赛克手碰了碰钟梓星,然后帮助钟梓星把滚得到处都是的马赛克扫进家里,“别担心,我一开始也不会控制,多练习就好了,我可以帮你。” “???”钟梓星惊讶得说不出来话。 难道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能看到马赛克吗? “不过你……这扇门碎得好整齐。”彼得神情古怪地举起一块马赛克,“你怎么办到的?” 哦……听起来不是。 钟梓星木然地接过马赛克:“我想我还得把它们重新搭起来。” “呃……”彼得迟疑地扫了眼一地马赛克,“管用吗?它们已经碎了。” 钟梓星捡起两块马赛克,对准一拼,然后把两块马赛克递给彼得,全程面无表情。 “……”彼得掰了半天,眼睛越瞪越大。 “这真是……太神奇了!”最后他承认放弃,但是盯着钟梓星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像迷妹看到了美国队长,肉眼可见的小星星从他的眼中发射出来,撞在钟梓星的脸上。“你怎么办到的!这是你独有的能力吗!天,太让人羡慕了,我也想有这种能力,不仅能破坏还能修复……” 钟梓星:“……???” 等等,这种现象超奇怪的好吗?为什么你看起来见怪不怪啊?这个世界有问题吧??? 彼得把一块马赛克放到她手上,庄严道:“我们开始吧。” 钟梓星:“……猴。” 就当搭积木啦哈哈哈哈,谁还没玩过呢哈哈哈。 ……钟梓星觉得她需要静静。 他们齐心协力把马赛克重新搭回了门框的位置,几分钟后,一扇不怎么平整且色块诡异的门重新出现在了门框里。 彼得手里抓着门把马赛克,一脸迟疑:“……这扇门看起来不怎么好推开。” 钟梓星表示无所谓:“下次出门它还是要塌的。”如果那时候她还是能一掌碎门的话。 “所以你要学会控制,”彼得认真地看着她,“不然光是维修费用……”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肉痛的神情——虽然因为五官挤在同一平面上,看起来有些滑稽——显然对此深有体会。 已经准备深有体会的钟梓星心有戚戚然地点头。 门把被重新安回门上,彼得站在门前,引导着钟梓星把手轻轻地放到门把上,“慢点,温柔点,用给试剂移液的力度……” 钟梓星按着他的指示,轻轻,轻轻地拧了下门把。 门把不负众望地再度被拧了下来。 “……” 彼得扶额叹了口气,“好吧,我给你示范一下。” 今天她就要和门把耗上了是吗……她快到上课时间了啊orz 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钟梓星乖乖让出门把,就看见彼得的马赛克手放在门把上,然后。 “咔”一声。 门把被轻松摘了下来。 彼得:“……” 钟梓星:“……” ……说好的示范一下呢?说好的温柔一点呢?还有怎么你也能空手摘门把啊??? 第027章 “咳,这是失误,现在我再示范一下怎么轻轻拧开门。”彼得咳了声,把门把递给钟梓星。 钟梓星用不信任的眼神幽幽地盯着他,看得彼得一阵心虚,过了会,她才接过门把重新装上去。 门把被摘下来八次之后,钟梓星终于学会了怎么开门。 她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一把握住彼得的手死命摇晃:“太感谢了,我请你吃饭怎么样,中餐西餐任选!” 早饭肯定是报废了,算算时间她离第一节课开始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小时,以她平时的速度这点时间只够堪堪赶到学校。 “先等一下,”彼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我的手好像脱臼了……” “脱臼……等会。” 他们面面相觑几秒,钟梓星松开手,后退一步。 看看彼得的马赛克手,再看看自己的手,钟梓星握住那块马赛克,用力一推,抬起头谨慎地问:“现在好了吗?” 彼得默默甩着手,眼神——好吧怎么从马赛克上看出来眼神真的是一个问题——有些飘忽:“呃,没错,好了。” 他看了看钟梓星的脸,语气古怪:“这是传说中的气功吗?” “……不,这是中国功夫。”钟梓星还在神游天外。 握手差点把马赛克,呸,是差点把别人手给摘下来还能不能好了。 “哇哦,酷毙了。”彼得极为羡慕地看着黑发少女,深深觉得能够认识这样一个楼上真是太幸运了。 …… 所以,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她家水管炸了之后她误入了什么里世界吗…… 想到这里,钟梓星忍不住想要捂脸,她低头看看马赛克的瓷砖地面,看起来这是视野变异之后唯一没怎么变化的事物了,“不管怎么说,呃,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钟梓星,叫我珀瑟就好。” “你之前说过一次了。”彼得摸了摸鼻子,这次他们都没有试图握手,“彼得·帕克,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那么我先去上课,晚上见。”钟梓星抓起书包,纠结了一下怎样把方方正正的马赛克背在背上,顺便还要小心别把它捏成一堆马赛克,忽然她动作一顿。 她猛地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刚刚自报家门的少年看。 “我也要去上课……怎么了?”彼得已经很自觉地开门走出去,一转头看见钟梓星盯着自己,有些奇怪。 钟梓星死死盯着彼得,开始回想此前他们对话中他透露出来的信息。 皇后区,梅姨,彼得·帕克,无法自控的力量,大力出奇迹…… 组合起来就是一个蜘蛛侠嘛哈哈哈哈哈! ……笑个鬼啊!为什么楼下的y少年会突然变成蜘蛛侠啊! 话说她来各种大片里群魔乱舞的纽约留学又不是第一天,从来没看到斯塔克大厦啊!? 不对,彼得·帕克这个名字也很常见,不一定是蜘蛛侠…… 钟梓星反复自我安慰,然后抬起头,看着依旧不明所以的彼得,忍了半天,才忍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我特别喜欢蜘蛛侠你喜欢吗哈哈哈”,无力地摆摆手:“没事,我觉得你长得很像我素未谋面的远房表兄。” 被这句话的奇妙逻辑绕得愣了下的彼得:“……哦。” 送走了疑似蜘蛛侠的楼下少年,钟梓星独自一人满心沧桑地踏上了摸索着前往学校的道路。 放眼望去,街道上尽是马赛克,行人是马赛克车辆是马赛克楼宇是更多的马赛克,所有人都长着一模一样的正方体脸,看不出一点个性。 钟梓星尽量捡人少的地方走,一路上左顾右盼,想要看看曼哈顿有没有多出一座斯塔克大厦或者复仇者大厦,来判断一下自己是想太多还是次元壁哗啦啦碎了。 “小心。” 走路不看路的后果就是钟梓星险些撞到了人,在撞上前一刻对方伸手拦了一下,而她也猛然醒悟,急忙跳出去一步,避免再造成彼得手腕脱臼那样的惨剧。 “抱歉,我不小心!”钟梓星急忙道歉。 “没关系。”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魅力十足,然而可惜的是,在钟梓星眼里他就是一堆比较高的马赛克……她只得胡乱点头,一面克制自己不要因为这种蠢萌的反差笑出来。 男人松开手,刚要转身,忽然他身后不远处飘来一道悠悠的男声:“时间不等人,里瑟先生。” “我知道。”里瑟先生对着钟梓星微微颔首,随后转身离去。 钟梓星回头看了几眼,直到没办法从一堆马赛克里分辨出他们的身形,才打算继续赶去学校。 然而刚转过头,钟梓星就错愕地发现有哪里不对。 天空……出现了一片黑色的马赛克。 是的天空也是马赛克只不过相比之下马赛克比较小所以钟梓星一开始没看出来——无论如何,现在的事态显然有别于以往。 尽管距离还比较远,钟梓星依旧能看出马赛克区域不断扩大的迹象,由于范围太大,尽管这片区域是由马赛克构成,依旧能清晰地看到诸多细节,比如马赛克中心细细的蓝色光柱,以及黑□□域边缘翻涌起伏的暗蓝电光。 看起来……就像一个洞口。 周围的路人都注意到了纽约上空的异常,原本川流不息的街道陷入了静止之中,一辆辆马赛克车的车主走下车,所有人都充满疑惑地望着天空中的大洞,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沉甸甸的不详预感压迫在心头,钟梓星咽了口唾沫,忽然发现自己快要被人流堵住,她愣了愣,急忙找了个空当钻出来,正好边上是一条小巷,便想也不想地钻了进去。 要是在挤挤蹭蹭里不小心撞上什么人可不是好玩的……钟梓星心有余悸。 小巷里没什么人,也不够宽敞,只足够一辆车勉勉强强挤过,钟梓星扶着墙壁走了一段,喘了口气定下神,才开始回忆刚才看到的末日景象。 光柱,大洞,以及纽约……联系一下刚刚认识的疑似蜘蛛侠…… ……holy*. 钟梓星默默翻出手机,想要解锁屏幕翻翻新闻,证实自己的猜测——做这个动作时她格外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把手机屏幕戳个洞出来。 一秒之后,她看着手中名副其实的“马赛克板砖”,眼角抽了抽。 ……心好累。 钟梓星倚着小巷的墙壁,举着没什么用的手机对准天空,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好吧,现在的事实是——次元壁破了,超英出现了,反派开始搞事情了,然后自己眼中的世界,变成马赛克画风了。 ……想想这之中似乎有什么谜一样的关联。 钟梓星回忆了一遍曾经看到过的剧情,试图找出自己能够做到什么。 如果她的记忆准确,这次事件会被顺利解决,但是奇瑞塔人的入侵也对纽约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并且引发了之后钢铁侠,托尼·斯塔克深陷ptsd的剧情……但是她能做到什么? 不及多想,钟梓星忽然听到小巷外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尖叫。 “天哪……” “上帝!上帝!谁能救救我们!” 似乎有谁在混乱中和自己的孩子失散,小孩子的哭泣声被淹没在尖叫和呼救声中,紧接着是更大的惊呼声,以及越来越近的扫射声。 钟梓星一个激灵,身体下意识动起来,冲向巷口。 刚冲出巷口,她就看到一队形貌狰狞的外星人从远处向着街道俯冲而下,手中武器发射出的光束掀翻一路堵塞的车辆,被点燃的油箱爆炸出簇簇火光! 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道路中间哇哇大哭,她手里抱着奇怪的黑色玩偶,头上歪歪斜斜扣着巫师帽。 钟梓星瞳孔紧缩,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拽起她就跑。 几乎同时,她听到了一束光束向她的背飞来的尖锐声响—— “盔甲护身!”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钟梓星紧紧抱着小女孩,讶异不已地回头望去。 在她身后的街道上,一群衣着普通,丢入人群里也毫不起眼的马赛克人们纷纷举起了一根小棍——由于过低的像素钟梓星其实看不太清那是棍子还是什么别的——挡在了撤离的人群和蜂拥而来的外星人之间。 淡紫色的马赛克薄膜从钟梓星身前不远处千疮百孔的道路上升起,一道道闪烁着火花的炫目射线向着天空激射而去,构建成了绚烂夺目的火力网,嘶吼声与火花声交织成诡异而华丽的回旋曲调。 有几个人从钟梓星身边经过,淡紫色的光束从他们举着的木棍顶端飞出,融入钟梓星前方的薄膜,他们一边释放魔法,一边互相抱怨。 “神盾局从来都是这样,只管搞事不管疏散……” “不知道麻鸡政府和魔法国会达成什么协议,傲罗居然要负责修缮被他们破坏的城市……” “总比上个世纪拉帕波特法还没被废除的时候好吧?还记得那次默然者事件吗?那时候傲罗不也负责修复城市了……” “话虽如此……等下,这里有个麻鸡。” 钟梓星还在呆愣之中。 仅凭这些信息,她就已经理解了这群人的身份——他们是美国的巫师群体,而且是最优秀的一群巫师,也就是打击黑巫师的先锋,傲罗。 但但但但——这是什么情况?巫师走上街头抵挡外星人的入侵?这还是她所知晓的纽约吗?喵喵喵? 钟梓星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就看见傲罗们转过身,上下打量着她,其中一个巫师对她举起魔杖:“我来消除她的记忆。” 第028章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由塞姬做出来,总给莉塞特一种莫名的古怪和熟悉感。 就像她们接受过同一个礼仪老师的课程,同样曾经顶着茶杯优雅地坐在桌边,无论手指弯曲的弧度还是颔首的角度都恰到好处,无一不差,只是莉塞特更习惯男士行礼的方式,而塞姬则是完美的淑女模板。 但更多的,莉塞特还是被她的话吸引去了心神。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睫毛颤了颤,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害怕吓跑空气中的精灵。 “我有……天赋?”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习魔法的。莉塞特很早就清楚。 最开始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没有成就,没有技能,没有武器,没有经验,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倒在污水四溢的暗巷里,蜷缩成一团,嘴唇冻得青紫,一遍遍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吹吹就不疼了。 视网膜上依然残留着炫目的火花光效,哪怕闭上眼,被刺痛的感觉依旧存在。 回忆着至尊法师的手势,用颤抖的右手在空气中固执地一遍遍描画。 一次,又一次。 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引路人,对魔法一无所知,只是见识过那种力量的浩瀚之美,于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磕磕绊绊试图模仿,抱着微弱的希望,祈求自己能够拥有那样的力量。 自然什么也得不到。 一无所知,一无所有。 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追杀,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冰冷,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那么发自内心地想要去爱,世界却从来不喜欢自己。 现实里被无法割舍的感情桎梏于囹圄,自然而然向往更广阔的世界,于那时的她而言,每晚如约而至的梦境是独属她一人的小小天堂,让她能短暂地离开她避之不及的现实。 每天晚上,她躲在麦田里,听风声和自己捉迷藏,在田埂上撒野一样乱跑,把笑声洒满梦境的每个角落,无拘无束。 然后血月升了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莉塞特还不知道他们是至尊法师时,她一直很向往他们。 镇定,从容,无所畏惧,从不逃避。 她想成为那样的人。强大到让人想要依赖,温柔到让人想要亲近。 即使后来随着经历得越来越多,自己也越来越游刃有余,向着她曾经渴望的形象靠近,但莉塞特还是忍不住会回想起最初的弱小,以及那一刻的无助和渴望。 对于莉塞特来说,能否学习魔法已经不再具有原本的意义,她也不再执着于能否学会魔法,面对法师也能够坦然面对,不会有多余的情绪。 不会再觉得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 “对,”塞姬不太理解莉塞特为什么忽然露出了那样奇怪的笑容,但还是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冒昧地说一句,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导……至尊法师的影子。” 从看到莉塞特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很可惜。和她不一样,莉塞特是真的有学习魔法的天赋,却始终没有人引导,以至于一直求教无门,空自蹉跎——而不像她,享受着最得天独厚的条件,却只是把魔法当做好用的工具。 或许是选择的不同……但是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莉塞特和她……似乎都更适合对方的宇宙才对。 如果莉塞特能成为导师的学生,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是故事不是这么讲的,过去早已注定。 过去早已注定。 莉塞特知道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 但。 “为什么是现在呢?”她轻轻地问。 为什么不是一开始呢。 短暂休息后,他们一鼓作气翻越了这座雪山,站在山巅俯瞰远处的平原,瑰丽的金红色夕阳披着玫瑰红的晚霞沉下地平线,高耸的沙岩石柱被晚霞的光辉照亮,在紫灰色的天空下闪烁着天堂般的金光。 飞扬沙尘腾起游龙,蜿蜒在光泽炫丽的跑车身后,车轮碾过粗粝砂石,直直向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来了。”琴提醒其他人。 虽然这么说,几个人依旧没有什么即将战boss的紧张感。快银随手折了根毛簇簇的野草叼在嘴里,琴还有闲心嘲笑斯科特现在的狼狈——刚才的雪仗里她几乎是大获全胜,心灵感应势力一登场就掌控全局,控场能力绝佳,除了快银还好点,其他两人都只有挂彩的份。 ……到最后库尔特被逼急了,搞得满场都是黑烟,找不到目标的大魔王们对视一眼,阴笑瞄准了躲在树后一脸警惕的斯科特—— 鉴于莉塞特现在的状况,虽然她觉得自己身体倍儿棒围着山脉跑一圈都不会累——话说她本来就不会累——还是被几个人强硬地镇压,只能扮演病弱公主的角色,被热情的“骑士”们簇拥在中间,一脸生无可恋。 有塞姬在,好像没有什么难处理的事。 作为一个法师,塞姬学得很杂,感觉上就连印第安巫术她可能都会点……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法师都是挂逼,着眼地球的话地球早给玩坏了。” ……被她这么一解释,几个人纷纷理解了为什么至尊法师不干涉现实了——没有搞头。 “魔法就是法则浮出水面的部分,所以只有魔法才能对抗魔法。” 从那个仿佛黑洞的背包里抽出雪白的油纸伞,塞姬指尖在伞骨上轻点,大大小小的赤金阵纹交叠浮现,她手动调试了几个,随后做了个类似上膛的动作,只听见“咔”一声,她端起油纸伞,像端着□□那样瞄准了山下疾驰而来的车队。 “要射吗?” “等下,”斯科特不确定地望着远处的车队,最后指着其中的银白庞蒂亚克,转头问同伴:“这就是昨晚那辆吧?” “认识?”塞姬唔了一声,端着伞枪的手指依旧稳定。 琴想了想,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属于可以沟通的那一类……” 她熟练地切进那群塞伯坦人的内部交流信号,听了会,神色渐渐起了变化。 “他们说火种源原本存放在一个叫第七区的地方,但是他们去找的时候火种源已经被抢走了,然后一个叫威震天的……应该是他们的敌人一直被冰冻在第七区,因为火种源失踪的混乱得以苏醒,正在召集部下向这边赶来。”她努力整理清楚她听到的信息,尽量排除听不懂的词汇。 “山上那个被我们放倒的家伙是他们一起的吗?”快银吐出草杆,摘下一侧耳机,问道。 “不是,应该是那个威震天的手下。”琴继续听情报,一边尽可能简洁地复述:“他们在担心能不能赶得上,因为霸天虎——这似乎是个党派名?霸天虎扫描的载具……唔,就是他们变形后的伪装形态,好像霸天虎的载具都是能飞的。” “所以他们为什么不扫描飞机。”被迫柔弱的莉塞特“公主”默默吐槽。 快银异想天开:“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种性别划分?你知道的,说不定扫描和之前不同的载具相当于异装癖呢。” “……”这个说法莫名其妙地有道理。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听起来这些载具是陆地交通工具都是男性——假如他们也和地球一样将自身种族划分成两.性的话——那么被他们撂倒在山上的那个…… …… …… …… 他们决定忘记这个想法。 “总之,他们是帮不上忙了,我们接下来要面对两个反社会恐怖分子,威震天和红蜘蛛,他们应该都是飞机,所有人注意天空。”因为快银那个谜一样的类比,琴现在的神情十分微妙。 莉塞特闻言,立刻扭头深情地拍拍斯科特的肩膀:“英雄,远程日天日地的时候到了。” “……知道了。” 斯科特拍掉她的手,默默抬头望天,其他人扭头看他。 几乎只是一闪念。 天边远远出现了两个小黑点,紧随其后的是两道撕裂长空的空轨,一架造型与地球科技格格不入的狰狞战机俯冲而下,紧随其后的是一架看起来更具有伪装性的战斗机,气流在他们身后凝聚成音锥,迟了一步的音爆从远方轰隆而至,瞬间两架战机就近在咫尺—— 塞姬猛地双手一合! 斯科特眼疾手快地摘下眼镜,两道红色射线从他眼中射出。 猝不及防的攻击成功击中了那架异星战机,然而对方反应很快,两架战机迅速分散开。 ——随后撞上了镜面空间的边界。 “追哪架?”斯科特头也不回地问了句。 无形空间化作实质,撞击中心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随后龟裂成片片边缘锐利的碎片,折射出万千道璀璨光线。 “那边那架外星战机,”莉塞特指点他,一面留心那架战机被击中的外壳,当发现对方几乎毫发无损后她皱了皱眉,“另一架飞行技术更高超点,你现在准头不太好。” 比起一看就是为了战斗而成型的异星战机,那架伪装的地球战斗机飞行轨迹更优美诡谲,难以捕捉,仿佛生来就是天空的王者。 ……当然逃跑时也一点不含糊。 这边塞姬已经端起伞枪对准了行踪鬼魅的战斗机,莉塞特看她行云流水的动作,迟疑了下,才问:“你准头怎么样?” 他们的缺点在于没有重型武器,输出全靠斯科特,自己的情况不用说,没了武器想秒她根本不用费劲,而塞姬看起来也更像是控制系…… “准头普普通通,”塞姬回答得很快,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意思,“不过没关系,子弹是范围的。” 她托着伞骨的食指略微一抬,他们身后的山脉蓦地弯曲翻折,天空倾覆,荒原如同万花筒一般旋转,重力的骤变让两架战机都失去了平衡,向着地面坠落。 与此同时,塞姬猛地扣动伞柄上的按键。 赤金阵纹从伞尖激射而出,脱离枪口后便开始迅速扩展,当两架战机恢复平衡重新升空时,已经扩大到将相隔甚远的两架战机都覆盖其中的程度。 接下来的瞬间仿佛慢镜头。 绚丽繁复的阵纹猛然震荡,一震之后消失破碎在空气里,无形的冲击波气势汹汹地向着两架战机冲去,携着不可匹敌的气势,把他们像拍苍蝇一样拍在了镜面空间的边界上。 “咣当”两声。 几秒后,两架战机平平地沿着镜面碎片滑下去,砸在地上,顿时烟尘弥漫。 空气激荡。 “完工。” 塞姬放下伞枪,故作姿态地对着伞尖吹了口气,理了理没染上半点灰尘的袖摆,就差把“轻松写意”写在脸上了。 小伙伴们齐齐为新队友鼓掌。 莉塞特第一次觉得如此神清气爽。 血月下的第二层哪一次不是拼死拼活,然而自从勾搭到了队友之后,她简直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现在剩下的威胁就只有那个至尊法师了…… 莉塞特还在默默盘算,忽然身边掠过一阵风,快银突然出现在了她身边,一脸的惊魂未定。 “他们没事!”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 下一刻。 光滑的金属外壳瞬间沿着平直缝隙滑开翻转缩合,细小的合金组装成精巧的零配件,齿轮顺畅旋转迅速拼装组合—— 巍然身影自弥漫的烟尘之中缓缓站起,光学镜的暗红光芒穿透硝烟,仿佛酝酿着骇人的雷暴。 “你激怒我了。” 第029章 “抱歉,朋友找我有点事。” 安娅正靠在由藤条悬挂的木质秋千椅上,咖啡厅里乐声悠扬,流水玻璃墙模糊了人来人往的街道,少女握着刚挂了电话的手机,妆容精致的脸上浮现出歉意。 餐桌对面的人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甚至有些不开心地撅起了嘴,她长着清纯标致的娃娃脸,这样的神情做起来尤为可爱,“没关系,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们下次还可以约。” 安娅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听到最后那句话时,又头疼起来。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基友推荐来的“同好”抱有希望,毕竟不是随便两个网文作者都可以成为小伙伴,要不是早就让基友在外面给自己打电话解围,她真的是要崩溃了。 “再见了。” 没等她走出两步,身后又传来少女甜甜的声音:“学姐,我回家就看你的小说,你也别忘了看我的哦~” “……”人类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基友抄着手站在咖啡馆门外,单薄吊带衫掩饰不住胸前的壮丽风景,已经收获了无数行人的目光,这才见到安娅逃命般三步并作两步跳出来,“不是你的菜吗,才几分钟就让我打电话。” “菜你全家,”安娅恼火地伸手就在基友的胸口撸了一把,“胸太小,怎么能像你一样满足我。” “卧槽,”基友冷不防被偷袭,立刻一把勒住安娅的腰,抬手就去蹂|躏她那同样波涛起伏的部位,“你们不都是写小说的吗?!” 安娅一边去掰基友的手臂,一边阻止她的野蛮行径,“你的脑子都被肌肉塞满了吗,你早告诉我她在潇x写后宫言情啊!你造她想见我是因为我和她书里恶毒女配同名,见了就盯我一直看,肖蛋你个二百五坑死你爹了!” 两个身高接近一米八胸大腿长的姑娘,在街上如此打闹,眼见着就要有人围观了,安娅赶紧正色示意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见真章。 基友:“贵圈乱,不懂,噫你的睫毛膏有点花了,我们去游泳吧?” 安娅:“……”这个傻缺! 当天夜里,和基友在健身房折腾半天的安娅身心疲惫地回到宿舍,犹豫了五秒钟,还是手贱搜了那本书。 这是一个神奇的故事,全球第一杀手被朋友害死,穿成魔法世家里没有修炼天赋还有智商问题的废柴,脱离人不如狗的悲惨生活,扶摇直上大展威风,最终征服四大位面,圣兽神器成堆,后宫人满为患。 与安娅同名的女配是主角同父异母的妹妹,颜好胸大,天赋优秀,心性恶毒,被萝莉读者们喷的狗血淋头。 看了十多章,安娅就开始打哈欠,除了语言功底勉强过关,这小说完全没有亮点,她昏昏沉沉地跳着章节,忽然看到同名反派女配死了biddingx 丑妃倾城,王爷给我滚远点。 安娅头晕脑胀地瞥了一眼,整本书已经过了大半的进度,这女配活得时间够长,怪不得那么多脑残萝莉都在喊让她快点下地狱,看着自己的名字和许多污言秽语共同出现,真是相当糟糕啊。 安娅本来想倒回去看看这段剧情,却困得连眼都睁不开了,又跳了几章,发现女主好像成为魔法之神了,她终于闭上了眼睛,就那么举着手机靠在枕头上渐渐睡着了。 “妈的,破书。” …… 霜月历780年。 奥特雷斯,东大陆。 奥特雷斯位面被克里姆多海分为东西大陆,诺恩帝国是东大陆最为强盛的国家之一,帝国贵族中有少数的魔法世家,洛忒菲斯正是其中之一,其领地坎帕斯坐落于西南沿海,气候温和湿润,风景优美秀丽,距离帝都凯伦也只有两天的路程。 洛忒菲斯城堡位于坎帕斯地势最高的西部,紧邻常年有魔兽栖息出没的海拉斯群山,但是数百年来,这片山脉从未给洛忒菲斯家族带来任何困扰,归功于城堡外围被年年加固的防御魔阵,以及这个家族最核心的传承。 魔法。 “……” 安娅猛地睁开眼睛,惊悚地打量着华美如宫殿的房间,天花板上浮雕细腻,天鹅绒床幔高高卷起在帐顶,黄金床柱上花纹飞舞,脑袋陷在蓬松柔软的巨大羽枕中,她迷茫地支起身子,看到了床上睡得香甜的红发萝莉。 卧槽。 安娅愣了几秒钟,萝莉似乎被她的起身弄醒了,小姑娘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拱到安娅的胸前蹭了蹭,她刚觉得这动作有种诡异的熟悉感时,脑际一阵刺痛,铺天盖地的记忆就带着大宇宙的恶意滚滚而来。 安娅栽回床上,她希望自己晕过去,醒来就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 可惜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坚|挺,所以安娅只能接受自己穿越,还穿成了昨晚那本书里恶毒女配的事实。 而且就在昨天早晨,前身已经在和异母姐姐的“玩闹”中,把那可怜的孩子骗到河边一跤滑进水里,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 除非她现在去把应该尚在昏迷中的人掐死,否则真女主的到来已经无法阻止。 ……不,更有可能的是,女主恐怕已经醒了。 但是,她心里还有一些期待,也许这只是和书中相似的世界,或者自己既然已经存在,女主也就不会魂穿过来。 安娅无声走下床,踩着温暖松软的手工地毯来到镜子前,银质穿衣镜花纹精致繁复,巨大清晰的镜面中倒映出女孩儿骄阳般灿烂的金色卷发,翡翠般光彩明媚的碧绿眼瞳,玫瑰般娇嫩的唇瓣,尚且稚嫩的五官已经显示出深邃漂亮的轮廓。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里不得不提,小说用了abo设定,智慧生物被分为六种性别,第一性别的男女之外,还有a和omega三种第二性别,omega是最罕见的,通常身体脆弱,生育力却很强,到一定年龄后,每月会有发情期,而与之对应的alpha是领导者,体质最为强悍,富有攻击性,可以标记omega,会被omega引起发情,beta是最常见的劳动力,生育力较低,没有发情期。 女主和安娅都是毫无疑问的alpha,然而比起无法学习魔法,还有智商问题的前者,洛忒菲斯自然应该由安娅继承,当然,这都不是问题科技大崛起。 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掀起了自己的睡裙,打量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下半身。 安娅诡异地想着,这样确实很奇怪,然而比起变成有某些女性特征的男人,或者是得以维持纯粹的女性身体却要受到发情期的支配和社会里条条框框的制约,她倒是宁愿保持如今这个状态。 她看了许久,才从镜子前挪开目光,坐到了书桌前,深吸一口气,翻开插着书签的厚重典籍,从昨夜前身所阅读到的章节继续看下去。 当以魔晶为能量源的摆钟第一次报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几个穿着黑丝绒长裙的年轻少女走进来轻声询问安娅想吃什么,她从书海里抬起头,按着前身的习惯报了几个菜名,苦中作乐地庆幸着她们口味相差不多,然后就听见床上闷闷地传来一声:“我也一样,奶茶多加一颗糖。” 直到安娅的贴身女仆蕾拉说主菜已经端到了隔壁餐厅时,安娜才顶着一头乱毛坐起身,毫不意外看见安娅坐在成堆的大部头书籍后面,捏着羽毛笔埋头苦读,红发萝莉睡眼惺忪地走过来送给姐姐一个熟悉的吻:“安娅,早安。” 安娅站起来低头亲在萝莉的额前:“早安,宝贝,去吃饭吧。” 侯爵的第二任夫人,也就是安娅和安娜的生母,来自克里姆多海彼岸的亚兰帝国,格里兰斯家族数千年来沿袭着西大陆的许多法师传统,譬如魔法塔。 魔法塔最初只属于那些七阶以上的高位法师,它的好处有许多,譬如内部嵌入防御甚至传送魔阵,更容易聚集元素精灵,甚至主人可以塔楼的每个角落,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都像是地位与力量的象征。 后来贵族们也开始为他们拥有魔法师身份的儿女建造,因为这其中需要大量魔晶与特殊材料,所以千百年过去,几乎只有贵族们可以承担这其中的花费。 虽然洛忒菲斯地处东大陆,但是她们的母亲坚持了这项传统,再加上侯爵阁下对两个天赋优秀的女儿极为宠爱,又坐拥富饶的坎帕斯城,自然也为她们造了专门的魔法塔。 虽然她们各自拥有自己的塔楼,但是安娜经常不愿单独过夜,就跑来和她一起睡,她们是同胞姐妹,而且安娜又是beta,她的性格并非不够独立,只是更喜欢对母亲和姐姐撒娇,想到这里安娅倒是忍不住翘起嘴角,她一直想要个可爱的妹妹,这算是唯一能让人感到欣慰的事了。 然而,想到穿越到一本被自己骂过的狗血后宫小说里,安娜还是个比自己更恶毒但是实力稍逊所以死得更早的反派,安娅就有种当即跳楼试试能不能回到以前世界的冲动。 于是安娅盯着她的青豆鱼蛋烩饭出神,甜点端上来的时候,安娜问她的贴身女仆丽莎:“母亲起床了吗?” “夫人正在吃早餐,刚才传话来说如果您不想学习,可以在上午过去找她。” 安娅也抬起头来:“大小姐怎么样了?” 第030章 “大小姐昨天夜里醒了,不过……”丽莎并没怎么掩饰目光里的不屑,只是这话却有点难以启齿,“她好像,不太一样了。” 安娜把最后一块烤饼干塞进嘴里,露出极度厌恶的神情,“又怎么了?” “她能正常说话了,还将所有的佣人赶了出去,后来又跑进了海拉斯山,”安娅的女仆蕾拉接口,她看向安娅,“您是想去见她吗?” “……” 安娅想起原著里“自己”初见真女主,因为对方态度狂妄而想要用魔法示威,却被卸了两条手臂的惨痛遭遇。 走下高塔里层层叠叠的旋梯,就来到了外面修葺精美的花园,以及目睹整片华丽壮观的洛忒菲斯府邸,巴洛克风格的城堡坐落在中心位置,三座哥特式尖顶塔楼分布在四周,后方就是有着茂密森林的海拉斯山。 海拉斯绵延数百里,其中一部分就占据了整个坎帕斯的东部,那里常年有低阶魔兽出没,对于普通人,或者说三阶以下的修炼者来说,都称得上危险璧合 神秘席少盛宠头号妻。 “她这种废物恐怕会死在那里吧,”安娜扬起头,“你都已经二阶了,还不敢轻易进去呢。” 正常人确实会觉得废柴女主是在作死,面对安娜的冷嘲热讽,安娅却只是沉默不语。 她不记得原著自己身亡的细节,但有印象确实是死在女主手里,似乎还是战场上,但总之,不厚道地说,她真的有些希望女主就这么死在海拉斯。 可惜,女主只是去那里锻炼而已,那些一二阶魔兽还不够她虐的。 这种烦闷心情在见到赛琳后好了许多。 查尔斯.洛忒菲斯侯爵在与女主母亲的失败婚姻之后,妻子私奔的丑闻让他陷入窘境,出身高贵的omega们许多都有所顾忌,何况洛忒菲斯的族长配偶必须是魔法师,这让他的选择范围大辐度缩小,在这时候,格里兰斯家族却对他抛出了橄榄枝。 这个家族远在大海彼端的亚兰帝国,在西大陆魔法界极有名望,作为剧透党,安娅只是隐约知道,查尔斯答应过赛琳的父亲,赛琳和他的第一个alpha子女,会回到亚兰参加格里兰斯的继承人角逐。 原著好像也有所提及,不过这些内容却也在安娅的记忆里,查尔斯和赛琳从没有在这一点上隐瞒她,也算是某种激励她学习魔法的动力。 赛琳如今只有三十岁,已经是九星大魔法师,相比同年龄的alpha而言,这都是非常值得骄傲的成绩。 她有着金色海浪般的长发,眼眸如同清晨雨后的蓝花楹,她身材娇小,带着几分法师特有的纤弱,曲线却异常丰满,完美地诠释了大多数贵族alpha心中的理想未婚妻形象。 当然还有许多alpha更喜欢未婚夫。 不过这个时代对于omega的审美,基本上是大同小异,男女其实都差不多,只是从人数比例而言,男性omega更为稀少,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更珍贵。 结合后的o通常都能百分百控制信息素,而且贵族们对于肆意乱开信息素这种行为向来非常鄙视,所以安娅并不奇怪为什么感觉不到便宜母亲的气息。 “好久不见了宝贝,我甚至开始怀念你还没有住进塔里的小时候……”赛琳亲了亲安娅的脸颊,“最近还好吗,我觉得你应该多吃点,你在长身体,不用在乎体重。” “我依然还处于‘小时候’,我的夫人,”前身还没过十岁生日呢,“以及我还好,理论上讲,我可能升阶了。” 安娅的已认证阶位是二阶九星见习魔法师,魔法师有九阶,魔法学徒和见习魔法师都是入门阶段,三阶才算是真正成为了魔法师。 至于自己可能已经成为魔法师这件事,她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而且三阶标准也不过是一个像样的三级魔法。 有天赋的普通人通常在十二岁才开始学习魔法,毕竟他们大部分没有家族传承,只能通在校学习获得相关知识,除非天赋极其优异,否则要达到三阶,最快的也不过是成年以后。 不过,即便是像洛忒菲斯这样的家族,十岁的魔法师也并不多见,足以让这个年龄的孩子骄傲炫耀了。 安娜已经欢呼起来,赛琳的喜悦溢于言表,却也没有非常惊讶,当她询问安娅是否要去魔法公会进行认证,以尽快获得魔法师的身份时,后者犹豫了。 “实际上,我只是完成了一个标准程度的连珠火球,但是在稳定性和控制力方面还有些问题,比如说在吟唱期间……” 这时安娜已经明白她们将要对这个话题进行详细讨论,她的年龄还小,玩心重,又觉得自己是beta,不需要像姐姐一样刻苦,因此检测出魔法天赋后就放松下来,她对魔法并非没有兴趣,只是觉得安娅喜爱的理论知识太过枯燥,因此打了个招呼,就在女仆的陪同下四处去玩了豪门盛宠之老公是只猫。 安娅看到妹妹离开,刚想转入正题,就听见赛琳说:“你不用担心,海拉斯那么多魔兽,你姐姐不会魔法不会武技,就这么孤零零跑进去我怎么放心,已经派人去保护她了。” ……卧槽,这就去杀女主了。 安娅努力回想,原著里赛琳多次想对女主下杀手,其中原因并不简单,但具体内容她是真的没仔细看,只能隐约知道,这其中涉及到女主的身世,以及格里兰斯家族的某些秘密。 为什么没有认真读那本小说,为什么! 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群仰天长啸的咸鱼狂奔过沙漠。 如果重来一次……擦,如果重来一次她就根本不该和那个人见面,说不定也没有这种神一般的后续! 说好的都是久坑不填的作者才穿书呢qaq 话说回来,表面上看,赛琳是怕女主和自己抢夺继承人位置,毕竟这世上alpha也不是大白菜,一般人家里要是能有个alpha孩子,估计都会高兴疯了,即使许多家族没有继承人必须是alpha的规定,但前妻留下的alpha女儿这种存在,恐怕没有人会完全不当回事。 虽然洛忒菲斯家族继承人不论性别必须是魔法师,而女主无法修炼魔法。 事实上,女主刚开始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她不知道洛忒菲斯的规定,但类似的事在这个世界堪称常识。 几乎每个魔法世家,无论有没有爵位,都有这样底线般的要求,甚至为了传承魔法,让omega继承爵位的事情也屡见不鲜,洛忒菲斯也有许多这样的先例。 所以很快女主就懂了,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赛琳要对自己赶尽杀绝,但这不妨碍她记下来,日后有仇报仇。 因为是小说开头,这部分安娅看得还算认真。 女主穿越后在海拉斯山脉里的经历,安娅一清二楚,她还知道,女主之所以明白谁派了那些魔法师去杀她,是因为赛琳在第一次失败之后,并没有放弃,接二连三派人去找她。 第一次尚且可以理解成见财起意见色起意或者其它什么原因,第二次第三次,偌大的海拉斯山脉,总不可能都那么巧合。 唯一和她有仇的,不就是那位一直视她为眼中钉的继母吗。 安娅眼珠一转,淡定地开始请教魔法上的问题,直到赛琳的契约魔兽六阶金羽蜂鸟飞了回来。 这种鸟战斗能力远逊于同级魔兽,但是非常聪明,可以和主人进行清晰的精神交流,而且体积很小,飞行速度快,用于传递信息极为方便。 金黄色羽毛的小团子在主人手心里蹭来蹭去打滚,看上去更像一只毛茸茸的黄鸡,安娅被戳了萌点,刚想伸手去摸摸,就被赛琳有些阴沉的脸色吓到了。 这次杀女主行动是失败了。 安娅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赛琳冷哼了一声,脸色复杂地摸着自己的魔宠,“你姐姐回来了。” 小姑娘撇了下嘴,尽量表现地不屑一点,“我想请她去我那吃顿饭,顺便向她致歉。” 赛琳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也明白这意思,“嗯,毕竟昨天你们发生了争执,等你父亲回家,如果听说了这件事……也会有兴趣知道细节的势擎天。” 安娅当即起身,走了两步又皱着眉回过头来,“让安娜别去胡闹,不然这饭可不容易吃好。” 赛琳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挥手:“去吧,就你聪明。” 安娅吐了吐舌头招呼女仆妹子们陪自己回去换衣服,她倒是知道,这次根本不是女主大发神威把那群人打败,实际上即使曾经是各种逆天的杀手,以女主现在那副身体,恐怕也未必能做到。 所以女主其实只是提前发现来者不善,所以藏得好,人家有专业的隐蔽技巧,没被找到罢了。 安娅也明白,赛琳的话并不是和女主交好的意思,查尔斯侯爵外出多年准备魔导士的进阶,等他回来时就已经进入六阶,看见女主性格大变估计怎么也会问两句。 不过说起这个,等到便宜爹回来以后,洛忒菲斯家族的成员将会齐聚坎帕斯,主线剧情也会有新的进展————关于女主的未婚夫,菲尔皮乌斯亲王的小儿子将会来退婚。 暂且不说那场面如何狗血俗套,以及将来那孩子会被女主整得欲仙|欲死,安娅倒是为自己的任务而忧虑,赛琳答应让她来试探女主,这事没什么问题,但架不住安娅对那人先入为主的印象,她首先担心的竟然是怎么才能掩饰住对女主的恐惧。 女主的住所是靠近树林的小楼,以现代人眼光来看,除了有些老旧,这还是一栋很不错的双层别墅,前方还有个规模不大的小花园,虽然看上去年久失修,秋千和喷泉都坏了,而实际上,这也就是一个通用魔法的事。 然而秋千是“自己”弄坏的,原因无他,就是某一天看到女主前身坐在上面玩得开心,所以一道闪电砸断了支架。 既然是她亲自动手,除非安娅或者她的父母发话,否则没人敢去修。 安娅走进小楼的时候,等在门口的女仆们都向她鞠躬,只有一个中年女人低着头,极力隐藏着眼里的愤怒。 这个叫珍妮的女人曾经为女主的母亲服务,而且非常忠诚,女主醒来后是失忆状态,以前的许多事都是珍妮告诉了她,不过安娅并不着急,她知道原著里女主是在安娜来找茬之后,才从珍妮那里得知以前“自己”和安娜的斑斑劣迹。 现在的女主很显然不信任珍妮,根本没让她站到房间里面,与安娅所想完全相同,她向蕾拉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让人把珍妮拉走了。 安娅见到女主时,后者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出神,十四岁少女身形高瘦,黑发如同春风里摇曳的风信子,眼瞳犹如午夜里闪烁着璀璨光辉的寒星。 那副五官极为精致,像极了前世所见的亚欧混血长相,眼眶深邃,鼻梁高挺,轮廓清晰深刻,嘴唇很薄,带着点天然的上翘,哪怕是面无表情,都给人一种似乎正在微笑的错觉。 只是,狰狞的暗色胎记从她的左眼蔓延开,像是一团黑藤蔓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 她只穿了袖口绣着家徽图案的衬衣和宽松的丝质长裤,就像街边酗酒赌钱的没落贵族子弟,上衣不过是胸腹处随意系了几颗扣子,领口大敞着几乎露出半边胸膛,她靠在窗边,略显纤细的瘦长手指摩挲着一枚不起眼的古朴银戒指。 第031章 凛冽砭骨的寒风呼啸着冲下山峦,寒意凝结出的霜花无声蔓延,被撕裂的云层罅隙里漏下晴朗日光,曲线圆滑的炮口在光线里流转光华。 看着男人天神般从天而降,莉塞特几乎要热泪盈眶,要不是还记得当初那枚倒霉的石子,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抱住万磁王的腿喊“爸爸”。 ……然后她就真的喊出来了。 她话一出口,快银猛地扭头看向她,墨镜之后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起来竟然还有点可爱。 “你爸爸?”他狐疑地问。 莉塞特:“……不,只是表达一下感激仰慕的心情。” ……快银如释重负地放松下肩膀。 虽然已经知道那个叫做莉塞特的女孩和当初吃掉天启的白发女孩有着一样的相貌,但真正看见时,万磁王还是挑了下眉,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几眼。 ……几个人瞬间噤若寒蝉。 想起那块倒霉的石头,莉塞特就觉得牙疼,忍不住心虚地避开了万磁王的目光。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但是…… 莉塞特还没来得及想下去,脑海内忽然响起了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嗓音:“你们还好吗?” “教授!”那边,琴他们已经惊喜地叫出声。 这样,事情的发展就一目了然了。 莉塞特终于放松下来,但余光瞄见爵士他们几个快被按进地面了,顿时一个激灵,急忙小声道:“教授!有几个机器人是友军!” 脑内的声音消失了片刻,不知道教授对万磁王说了什么,对方扫了眼一地的机器人,轻描淡写地抬手,放开了对爵士他们的束缚。 莉塞特:……妈妈这个人好帅。 “你是谁?”爵士身边一个体格更大的铁灰色涂装机器人粗声粗气地问。 万磁王没有理他们,莉塞特则是被他们的光镜盯得有点发毛,想想自己吸收了法师丢过来火种源,而且听起来火种源还是这群机器人母星的圣物……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打圆场。 “我想,我可能不小心吸收了你们口中的火种源……” 汽车人:“……” 爵士试图活跃气氛,哈哈大笑道:“至少没被威震天得到不是吗?我们也不要费心如何销毁它了。” 救护车:“也没办法带回塞伯坦了。” 爵士:“……” 莉塞特:“……” 吃下去的东西能吐出来吗? 尝试数次后,最终莉塞特和汽车人都只能接受了火种源就这么没了的事实,擎天柱的态度极为坦然,比他的同伴适应得都快,并且表示感谢莉塞特所做的一切,虽然莉塞特自忖自己并没有做什么…… ……主要是,在他们交流的时候,万磁王一直飘在空中拆霸天虎。 控制金属的能力对上金属构造的塞伯坦人不要太好用,在莉塞特费尽口舌和汽车人们交流火种源如何处理的同时,万磁王毫无同情心地拆了一个霸天虎,直接把他的零件揉成五张飞盘。 他控制飞盘分别飞到莉塞特他们面前,让他们踏上去,随后操控着飞盘飞向方舟号,接着进行自己的回收垃圾事业。 莉塞特最后看了眼,只看到威震天试图变形,然而万磁王只是缓缓握拳,霸天虎首领的机体就在毛骨悚然的喀啦声响之中扭曲变形,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进入方舟号后,他们很快找到了位于舰桥的x教授。 棕发男人穿着厚重的宇航服坐在轮椅上,端详着眼前数量众多的显示屏,当听到舰桥入口传来的声响,他回头望去,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欢迎回来。” 看到他的笑容的那一刻,莉塞特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就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们需要尽快离开。”查尔斯言简意赅道。 “可是强退的话第一层会和现实重叠。”琴咬着唇,回想起之前重叠时发生的事,不禁担忧道。 查尔斯的眉眼舒展开,看起来并不担心:“只是不能传送,那样的重叠不可能持续太久,不用担心。” 他看向莉塞特,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嗯。”莉塞特嗫嚅道。 她似乎在想什么,过了会才说:“如果第一层和现实重叠,时间被拉到和现实同步,按照流速比,重叠现象大概只会持续三天多一些。” 只是不确定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上次强退后她昏迷了接近二十小时,只不过最后八小时是在第一层度过的,而那段时间之前的记忆则什么都没有,不知道那时候她的意识在哪里晃悠。 “教授,你们……”斯科特看看他们不敢探索的飞船,眼神敬畏地望着查尔斯。 被学生用从未有过的敬畏目光看着,查尔斯愉快地笑了笑,指指身上的宇航服,“因为来之前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所以我假设了很多种可能,上次没能将轮椅带进去提醒了我,然后……” 他优雅地摊手,示意自己猜测到了身处太空的可能,“我和艾瑞克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得不说,我没想到会有这么有趣的经历。” ……几个人看教授的眼神都充满了敬仰。 “我们很幸运,没有遇到什么难处理的情况,只是没办法抵达地面,我没学过驾驶星舰,也看不懂文字,”对于之前开着飞船撞雪山的经历,查尔斯显得并不在意,“所以艾瑞克直接控制这艘飞船降落了。” 莉塞特:“……”教授年轻时一定很会玩。 “等艾瑞克把这艘飞船修好送回近地轨道,我们就回去。” 对于借用了其他人的东西这点,查尔斯心知肚明,也没打算丢下烂摊子就走,只不过他没想到苦主一照面就被他的老朋友按趴下了…… 尽管说了这么多,莉塞特还是不清楚为什么教授会突然跑进她的梦境,她斟酌一会,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吗,教授?” “我恐怕这个要等到出去再说了。”查尔斯微微皱眉,但立刻又松开,笑着安慰莉塞特,“没关系,相信我。” 他的平静给了莉塞特信心,她松了口气,暗自为自己鼓劲,心想能坏到哪里去呢,还能比被至尊法师追杀糟糕吗。 带着这样的轻松心情,她跟在教授身后,和同伴们一起,目送着飞船慢慢升空,冲破云霄,随后他们围聚在库尔特身边,伸手抓紧他。 巧合的是,莉塞特身边就是万磁王。 莉塞特默默看了眼男人线条硬朗的侧脸,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下移,下移…… ……应该没事吧。莉塞特自我安慰。 下一刻,渺渺黑烟充塞视野。 梦境在轰然巨响中再度与现实碰撞。 …… “他们总是乱搞,对吧?” “但是这次结果很棒,这就够了。” 褴褛的荆棘长裙前襟被胡乱撕碎到腿根,遍布荆棘伤痕和细小血痂的长腿自然交叠,血珠顺着圆润如玉的脚趾一滴滴向着地面滴落,鲜红的小红帽斗篷在身后飞扬,烈烈如血。 伊底坐在断头的天使雕像肩上,双手套着袜子玩偶,有一下没一下地自演自导着小短剧,一会儿模仿红袜子粗嘎的声音,一会儿模仿白袜子尖细的声音,她的唇瓣染着鲜血的妖冶色泽,脖颈的曲线柔美如同天鹅,微微上挑的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万般旖旎。 干枯树枝被踩碎发出短促声响,伊底漫不经心地抬眼望去。 绣着桃花的白袍袍角撞入视野,来人拨开丛生的荆棘与刺灌,走进森林深处的荒诞乐园。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伊底的眼睛愉快地弯起来,笑嘻嘻地问:“伊莎?” “……你认识我?”伊莎愣了愣,平静的假象乍然破碎。 伊底用套着毛线袜的双手捧住脸,夸张地叹了口气:“这不就是我存在的目的吗?” 她扑朔着卷翘的睫毛,声音天真甜蜜:“你想做什么?” 凝望着对方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上的妩媚神情,伊莎微微抿唇,眼帘垂下,像是一个刚刚露出痕迹又收住的苦笑。 “我来和你做个交易,”摩挲着指甲光润的表面,伊莎轻声说。 “不要再驱赶她了。” “这个很难。” 因为套着毛线袜,不方便去绕头发玩,伊底的手指在毛线袜里动了动,最后只能放弃,有些气鼓鼓地说:“虽然你给我带来了大餐,但是还是不够,没有足够的力量我根本没办法违抗他的命令,所以莉塞特必须下到第二层,你知道,对吧?” 伊莎点了点头,于是伊底继续说道:“你看,你太弱小,而我是残缺的,你又让我借用了他的能量,我们马上就会被发现的,那时候谁能逃得过去呢?”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后轻得几乎像是耳语。 过了会,伊底抬起头,望着伊莎的眼睛,眸子里慢慢盈满泪光,哽咽着开口。 “时间太少了,伊莎。” “不,时间是足够的。”伊莎轻声否决了她的话。 伊底眨了眨眼,“你想怎么做?” “对我开放礁石,”面对她的疑问,伊莎的神情平静无波,她像是早就想好了一切,此时所做的只是把一切娓娓道来,“既然我们的本质是同样的,那么把烙印和契约转移到我身上应该很容易。” 伊底的眉慢慢扬了起来。 她古怪地望着伊莎无波无澜的眼眸:“你确定吗?” “我确定。” 她们对视了一会,谁也没有说话。 森林深处忽然传来木偶关节运作的僵硬声响,伊底回眸望去,眸光冷淡。不知想了什么,片刻,她回过头,对着伊莎颔首:“可以。” “你会帮助她吧?”伊莎确认了一遍。 伊底爆发出一阵大笑:“你真是……我为什么不帮她?” 她擦了擦眼角的生理泪水,愉快地笑着说:“天哪,我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伊莎抿了抿唇,飞快移开目光,不去看伊底笑意盈盈的面孔,“你让我保管的剑现在在卡玛泰姬,记得让她去取,导师不会为难她的,还有……” 她深吸一口气,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胆怯,像是第一次去上学的孩子那样,怯生生地拉着父母的衣角,想要一个不会抛弃她的承诺。 “……记得来接我。” “我会的。”伊底懒洋洋地挥手。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伊莎才低下头拉上兜帽,在伊底打了个响指之后,她转过身,向着来时的小径走去,原本被荆棘勾刺的袍角垂了下去,像是不再和荆棘处于同一世界。 ——走向她选择的道路。 第032章 “我说一二三,你进里层世界,直接冲下楼,明白吗?”西尔维娅说。 她眼帘微垂,额前垂落的鬈发浮动霓虹灯的光泽,搽着淡淡唇彩的唇抿得笔直。 “不,我不能抛下你。”詹姆斯尽力不让自己声音里的紧张那么明显。 西尔维娅挑了下眉。 “或者你开枪。”她慢条斯理地说,上扬尾音撩起一丝淡淡的火药味。“还是说,你想得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 “不过,有件事,我想还是蛮符合现在的场景的。” 没等到对方的回答,西尔维娅也不以为意,随口略过这个话题。詹姆斯暗自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她毫无征兆地伸手,拽过他的衣领,倾身吻了下来。 她的吻和她一样携着惊人的烫度,谈不上温柔或是凶狠,像是火焰撩过焦枯的烟叶,燃烧的哔剥声响强硬夺去胸腔里残存空气,短短片刻他便几近窒息,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唇齿间弥漫着的灼热气息和唇彩的清甜柠檬香气。 须臾后西尔维娅意才犹未尽地松手,瞥了眼看起来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她的青年,漂亮的眉眼漾出一点醉人笑意。 “和我想的一样,你甜、极、了。好的,现在我只有一个请求——别告我性骚扰好吗?” * 四个小时前。 纯白t恤,红黑格子衬衣,水蓝牛仔裤,黑白运动鞋。 半长不长的栗发,冰绿瞳孔,纯黑方框眼镜,瘦削,苍白,算不上英俊的清秀容貌。 斜斜背着的深蓝双肩包,拉链上挂着的超级英雄公仔,超人标志的鸭舌帽,细瘦手腕抬起时露出的棕色细绳。 青年抬手挡住初夏刺眼的阳光,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去,匆匆扫过楼宇表面屏幕上播放的广告后不自在地拉低帽檐,避开行人无意间掠过的目光。 他迈步向着桥面走去,帽檐下难掩局促的目光一个个点数过桥上停驻的行人,当扫到地面上的老式录音机时他呼吸一窒,睫毛轻轻颤了颤,视线沿着录音机边那双牛仔蓝帆布鞋一寸寸向上望去。 约定好的,辨认标志。 入目是鞋帮和挽起的牛仔裤裤脚间露出的一截纤细脚踝,再向上是包裹在牛仔布料里笔直纤长的双腿,宽松的白衬衣外面是深蓝色的牛仔外套,锁骨的轮廓在解了两颗扣子的衬衣领口里若隐若现。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 鸦羽般的漆黑鬈发垂落在胸前,挡住了白色的耳机线,她背靠着栏杆低头盯着左手的手机,右手吃了一半的鸡腿汉堡停在唇边,漂亮的脸藏在帽檐落下的阴影里,手腕上彩色珠串析出一线耀眼光线。 他慢慢挪到这个姑娘身前,犹豫着不知从哪句话开始说起。 几乎是光线被挡住的同时,年轻姑娘蓦地抬起头。 目光触及的刹那,火星点燃了她的碧蓝眼眸,女孩把汉堡塞回纸袋,用指间夹着的纸擦了擦手指上沾着的沙拉酱,摘下耳机将手机插回左胸前的口袋,伸出手扬起明亮笑容:“你是詹姆斯,对吧?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凯瑟琳派来辅助你的特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搭档了。能见到你我真的是太开心了,特别是在考虑到我很久之前就听说过你,只可惜当时在苏黎世有事耽搁了没能及时赶回来,以至于之后一直没能有机会认识你……” 她的声音规整圆润,听不出丝毫口音,飞快的语速如同机关枪扫射,嗖嗖嗖直接把詹姆斯打懵了,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到对方换气才轻声开口:“克丽丝女士告诉我,她决定派来协助我的应该是……” 他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下,才在女孩的笑容里继续说道:“卡罗先生。” “是的,没错,原本是这样的。只不过我想见你。well,我还以为这件事整个部门都知道呢,没想到这个职务还是被阿历克斯抢走了。凯瑟琳不允许特工之间交换任务,是的,这是规矩,所有特工都不可以违抗,所以即使我对这个职务梦寐以求,我也只能向守则投降,不是吗?不过,庆幸的是,这个世界还是会给梦想行点方便的——” 女孩笑容不变地望着詹姆斯的眼睛,变幻莫测的情绪在那抹天空色里翻涌,而她没有半点掩藏的意思,只是望着他,眼神专注虔诚如同凝望神祗。 直到詹姆斯眼底浮现出些许混合着羞怯和惶惑的窘迫,她才低低地笑出声:“所以我还是见到你了。” “为什么想见我,小姐……?”詹姆斯攥着双肩包肩带的手指紧了紧,低声问道。 “umm……很多理由,绝大多数出自毫无价值的妄断和过剩的自我意识,百分之七十比百分之三十?这种情绪的比例谁能说得清。或者,还有一点自大?ugh,我不喜欢这个形容词,不过暂时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总之,你可以看做一个自大狂的任性之举——不,这是谎言,我现在还不想说,可以吗?不过如果你想知道,那我也并不是真的不能告诉你,所以,告诉我,你想知道吗?“ “……” 詹姆斯迟迟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陌生人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哪怕是她要求的,对他来说依旧是无法完成的难事。但是不知道这个理由詹姆斯根本无法安心,更别提和她共事。 (甚至!他焦虑地想。她甚至没给他看身份证明!) “我……想知道。”他说。 女孩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早有预料的意味,她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身子——詹姆斯才发现她居然比他高一点点(不穿高跟鞋!他想。)——说: “因为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 詹姆斯的思维有一瞬间停滞了。 然而女孩好像真的就是这么认为的。她的眼睛里闪着火焰的光彩,语速因为激动已经奔赴失控的边缘: “你真的、真的太可爱了,百分之百的可爱,无法用言语的可爱,可爱到我除了重复这个词找不到别的东西能够形容的可爱。像花朵,像蜜糖,像冰淇淋,像星星——我说了星星吗?不,星星怎么能形容得出你的可爱,你是天使,我得找一个独一无二的词语来称呼你,我绝对不会用来称呼别人的词语——” 她深深地吸气,在语速如同失控的马车冲下山崖之前,然后绽放出一个明艳至极的笑容。 “世界,怎么样?” 她的眼眸犹如燃烧着狱火的深渊,被她富有侵略性的视线盯着,詹姆斯只觉得喉咙发干,心跳完全不受控制,逃跑的念头几乎要强行夺取对身体的控制。 他要哭出来了。 怎么会有人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 ……而且还是对他。 他来不及多想,女孩已经向前迈了一步,近得好像要吻上他的唇,詹姆斯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甚至忘记了呼吸,只祈求着能让他蜷缩起来,不用面对她眼神里灼人的热度。 “我的世界……我的殿下。”她轻声说。 “……我们该走了。”詹姆斯猝然转身,低着头拉下帽檐。 他冲出去两步,又猛地停下,半响缓缓转过头,声音发颤,透着点哭腔:“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吗?” 女孩意味深长地看着眼神飘忽始终不愿意对上她的詹姆斯,轻飘飘地开口。 “西尔维娅。我可以不说姓氏吗?” * 对于很多人来说,那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除了那场全世界范围的小地震,和过往的千年来的每一天并无差别。 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那天被称为命运之日。 地震停止后,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些奇妙的变化,这些变化中的某些让人惊喜万分,而某些让人恐惧不已。其中之一,就是在这场地震后,某些人可以看见并进出和他人不一样的世界。 世界像是分出了许多层次,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眼中的世界,他们拥有着超级英雄一样的能力,穿梭在两个世界之间,却只能远离人群,隐藏秘密,背负孤独。有些人无法承受这种压力,性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异,甚至憎恨这个不理解他们的世界。 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cia组建了全新的部门,pw,吸纳这些有着特殊视野的人,借助他们的能力解决人力难以解决的事件,让他们重新找到自身的定位。迄今为止pw已经吸纳了数名这样的人。 詹姆斯便是其中之一。 和西尔维娅会和之前,詹姆斯已经看过了这次的案宗,调查纽约街头的连环失踪案。这次比起他在过去两年里经历的事件简直可以说是轻松写意,大约是为了让他和新搭档磨合。 为了配合他,他们说他的新搭档擅□□械,侦查,交际,格斗……反正是一切他这个常年宅在宿舍里的普通学生不会的事。 想到这里,詹姆斯小心翼翼地抬眼。 他不敢让西尔维娅发现自己的视线,只是瞄到牛仔衬衣外套的一角立刻低下头,默念着“不要发现不要发现不要发现”。 然而他的新搭档观察力很敏锐。 几乎是下一刻,西尔维娅笑了一声,抬手把詹姆斯的鸭舌帽掀起一点,大大方方地将散落的黑发捋到耳后,把她那张漂亮的脸露出来,“看看我。好看吗?” 詹姆斯立刻护住帽檐,只瞥了一眼就飞快低下头,可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还是清清楚楚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偏偏耳边还响起了西尔维娅意义不明的笑声,他反手捂住发烫的耳尖,闷着头快步越过西尔维娅。 没走几步就被追上,西尔维娅双手揣在牛仔裤口袋里,悠然地和他并肩漫步在纽约的大道上,目光在被聚光灯下光华璀璨的橱窗里流连。 见此,詹姆斯略微放下心来,提着的肩缓缓放了下去,才敢仔细看她的脸。 毫无疑问,西尔维娅是个美人,是在他已经忘却的过去里不太可能接触到的那类漂亮女孩,年轻,善辩,朝气蓬勃,无论是微微翘起的眼尾还是嘴边噙着的隐约笑意,都流露出一种属于漂亮女孩的傲气,明媚张扬,让人很难联想到她的真实身份。 既然能够代替预定的搭档,西尔维娅的能力恐怕并不比卡罗特工差。 至少她不会像他一样,晕车,晕血,跑两百米就会喘不上气,拿着上膛的枪不敢扣动扳机,跳伞前哆哆嗦嗦抱着教练语无伦次吓得想哭……每一个瞬间都让他觉得自己比上一个瞬间更怂。 “詹姆斯。” 正暗自沮丧,西尔维娅忽然叫住他。 詹姆斯急忙收回视线,战战兢兢地在原地站定,装出一幅淡定老练的姿态:“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走错路了。”西尔维娅说。 “……” 第033章 前所未有的愤怒像是火山濒临临界点,冲破了地壳的阻隔,冲破岩层的缓冲,骤然爆发。 莉塞特有点想笑。 哪怕得知她有天赋时也不曾这么愤怒,哪怕被塞姬逼着感知空间时也不曾这么愤怒,她曾经在深海囚笼里看着愤怒一点点冷却成荒凉,她曾经在至高之巅上发誓把一切愤怒都封存,她曾经在给笔友的信里反复自我催眠愤怒毫无意义,告诉他也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总有什么是无法违抗的。 如同黑暗。如同罪恶。如同命运。 如果七宗罪确有其事,那么她每天都在被暴怒支配。 “我无法摆脱梦境。” 呼吸渐渐平复,莉塞特低声开口,声线柔如游丝,偏偏透出淬了毒般的冷意。 她笑道:“我没办法,教授。” “你的确办不到。”出乎意料,查尔斯微微颔首,赞同了莉塞特的判断。 他话锋一转:“但是伊底可以。” 莉塞特缓缓挑眉。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她慢条斯理地搅动早茶,垂眸看着杯口里的暗红液体翻滚起漩涡和白沫,“或者她就是制定游戏规则的那个存在呢?” 不需要调动能力,查尔斯也能察觉到莉塞特的平静之下暗涌的阴冷情绪,淡淡的忧虑浮上眼眸,他缓声道:“不,她不是。” “我记得你一直在自学心理学?” 莉塞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勾了勾唇角,“所以我知道她不是我的第二人格,教授。” 她嗤笑一声,摊手的动作显得流里流气,语调懒洋洋的,那若有若无的一点慵懒和性感让她和伊底渐渐相似起来,“虽然客观来说我的童年的确挺糟糕,但人格分裂终究是罕见的例子,并不因为文学作品里用滥而变得常见,不是吗?” “……” 查尔斯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而问起另一个话题:“看过弗洛伊德吗?” 莉塞特想了想:“看过《梦的解析》,不过我不喜欢他的理论,其他涉猎不多。” 查尔斯十指交叉置于膝上,慢慢措辞:“莉塞特,伊底其实从来没有掩盖过她的身份,她的名字就已经把她的身份挑明了。” “弗洛伊德有一个理论,他把人格划分成三部分……” “本我,自我,超我。”莉塞特回答得很快。 这是经典中的经典,就算她对弗洛伊德的学术理论不感兴趣,只要她对心理学有所涉猎,就不可能一无所知。 查尔斯微微颔首:“没错。” 代表*和兽性的本我,代表自律和人性的自我,代表道德与神性的超我。 本我只遵循本能行事,渴望快乐和*,不受理性驱使,自我则更接近于人格的外在表现,是个体最终行为表现的决策者,作为理性的化身,负责在本我与超我之间寻求平衡,超我则是自我发展的最高层次,追求道德与理想的完美。 不是人格障碍,不是精神分裂,按照常理来说,三个部分共同组成了一个人人格结构,不可分割,紧密相连,互相制约,才构成了完整的人格。 提示已经给出,莉塞特自然顺着提示想下去,不禁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伊底是我的本我?” 说到这里,莉塞特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甚至觉得可笑。 英文中的id,拉丁字文中的it,德文中的es,*与欢愉的化身,纯粹的荷尔蒙怪物,她还漏了什么? 伊底。 查尔斯苦笑:“在中文里,本我的翻译是伊底。” 他用字正腔圆的古怪读音缓缓念出那个词汇,在莉塞特的眼中,和血月初升时,白发女孩踏着荆棘,拖着连枷,欢笑着向她走来,自我介绍时的场景渐渐重合。 她说,我是伊底。 莉塞特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她的喉咙深处无法控制地发出奇怪的低笑声,颈部皮肤因为声带震动而隐隐震颤。 “……教授。” 莉塞特举起自己的右手,给他展示它神经质的痉挛和盘踞其上的狭长伤疤。 她的面部肌肉抽搐着,尽力维持着越来越大的笑容,不让它变成一阵克制不住的狂笑,却无法不让这个笑容看起来不那么狰狞。 “这是她留给我的礼物。”莉塞特面带笑容,“就在我问她是谁的时候。” 过往记忆如同蒙太奇一样在眼前飞快剪切拼接,定格的画面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她惊喜地伸出右手。伊底挥舞起连枷。右手被连枷击中时瞬间扭曲。她的表情骤变成惊恐。她转身逃跑。伊底大笑着追赶她。她狂奔至田埂尽头。隔离带上印着的“今日特价:本我”。伊底的连枷飞了过来。她撞过隔离带扑进深渊。 那是她第一次遭遇血月,那是她第一次进入第二层,那是她第一次解锁成就。 雪山上空的坠落,依靠技能堪堪没有摔死,独自在暴风雪中艰难跋涉,幸运地在冻死之前被人发现送去医院。 低温冻结了血管,让她的伤势没有继续恶化,还没有【埃尔的吐息】的她活了下来,但是她的右手也就这么废了,哪怕之后拥有了治愈的技能,经历过科技发达的副本,体会过魔法的神奇力量,也再也无法修复。 绝大部分骨骼碎裂再加上严重冻伤,没有被截肢都算是上天垂怜。 为什么不愤怒?莉塞特笑着想。 怎么可能不愤怒?每当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足够操蛋时,都会发生更操蛋的事,就像是命运亲自来抽她耳光,嘲笑着她想得太美。 四岁,六岁,九岁,最俗套的说法永远不过时,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场惨烈的连环车祸,无论她能不能逃脱,糟糕的事都已经发生了。 哥谭那个紫西服绿头发的疯子为她鼓过掌,问她你为什么还没有变疯。 这真是太好笑了,你很幸运,能够早早死掉。他饶有兴趣地和她用纸笔交流。在死之前,你在想什么? 他以为她是个早逝女孩的鬼魂,不止一次地笑着和她说她有多幸运,得以早早进入死者的世界,不用活着经历更操蛋的人生。 莉塞特总是在纸上画个笑脸,然后告诉他她也这么觉得,自己居然还没疯,的确挺好笑的。 然而莉塞特没有告诉他的,是这个故事里最好笑的一点。 她其实还没有死,还在经历比别人漫长太多的操蛋人生,甚至她活得已经比他更久了。 这难道不好笑吗。 哈哈哈哈哈哈。 该从哪里说起呢。 莉塞特想,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丑陋吧? 但她快要笑死了,她甚至不再感到愤怒了,她沉浸在仿佛嗑药的轻飘飘的愉悦里,伊底在她心里含情脉脉地低语,于是莉塞特放弃了自我约束,让她的本我占据人格的主导地位,轻松愉快地听着自己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教授。” 简单的单词被她含在娇艳的唇瓣间,无端染上了柔媚与性感,她天真地舔着唇,身体前倾,潋滟盈盈水波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仿佛含着无限的欢喜和深情。 为什么要自制呢?只遵循本能行事不好吗?想要笑时就欢笑,想要哭时就痛哭,喜欢谁就去亲昵,讨厌谁就去驱赶,什么都不用想,不用隐瞒,不用控制,只去追求快乐—— 什么样最快乐? 思维短暂地暂停了片刻。 对了,交.配,繁衍,做.爱,人的本能不就是这样吗?矜持和优雅有什么用?想要就去追逐,去诱惑,去抢夺,为什么不让一切变得简单一点呢? 爱是什么?有生理冲动就好了,对象是谁根本无关紧要,是不是人类都无所谓,可惜她是异性恋,那么选择范围就仅限男性了,不过无所谓,她这么好看,只要她想,任何男人都不会拒绝她,对吧? 可惜自我会约束她的行为,让她不能去追求快乐,讨厌,用连枷砸她怎么样? 不对,她就是莉塞特,她现在很清醒…… 她只是不想控制。 又不是人格分裂,她为什么会被分离出来?因为不需要?因为感性妨碍理智?因为她需要活下去不需要受到本能操控? 为了……保留记忆? 目光不经意扫到了查尔斯手底下压着的文件夹,莉塞特的视线刚要掠开,忽地一顿。 带着隐形眼镜睡一晚的结果会很惨烈,所以昨晚睡前她取下了隐形眼镜,而今早…… 好像忘了。 几乎这个念头刚一萌生,视野再度转换,世界被分解成线条,随着她的意念一层层上色,接着是单独剥离某一部分,透过窗帘看到窗外的飞鸟,透过书皮一页页翻看书本上的文字,透过墙壁看到每个房间里的景象。 世界仿佛是图层构成,而她的视野能够分离出一个个图层。 就像是技能忽然变成了她自身的能力。 ——真正意义上的透视。 如同冷水劈头浇下,莉塞特忽然被拉回了现实。 “……教授。” 她的声音颤抖着,连自己也不敢相信说出口的词句。 “我昨晚没有做梦。” 查尔斯按住文件夹的手指一紧,脸上浮现出错愕神情。 莉塞特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在她的眼中,皮肤,脂肪,肌肉,查尔斯的脸像是3d建模一样层层剥离,最后只剩下森白骨骼,又在她眨眼的瞬间猛地变幻成担忧神色。 “……” 莉塞特猛地闭上眼。 这个世界变得疯狂起来了。 在此之前她从未体验过能力失控,她的技能从来都像是早就规划好效果,如同预先被设定好的游戏技能,不会出现问题,更别提所谓失控。 有什么不太对劲。 莉塞特现在甚至开始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感到惊讶了,在此之前,自己的心理状态已经糟糕到濒临崩溃,虽然她不会失眠,但是基本上其他抑郁症前兆都已经出现,所以她才那么迫切地想要自救。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她的bmi已经跌破15,上次对彼得提及的体重已经是加了一些的结果,不管算不算体脂比都已经称不上健康。 但是现在?她今天都知道了哪些真相? 她的人生一直被人操控,毁掉她右手的人就是她自己,早已熟悉的能力忽然失控,还有…… 一段刚刚瞥见的文字在莉塞特的脑海中浮现。 被查尔斯压在手下的文件夹里,第一页。 玛丽安娜·莱恩(1854~1937) 1892年进入圣玛丽精神病院疗养。 “莉塞特?你还好吗?” 教授一贯温和的声音染上几分焦急,他匆匆移动轮椅,想要来到莉塞特身边。 莉塞特睁开眼,缓缓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很好。” 她用左手盖住不断痉挛的右手,沉默片刻,忽然问:“母亲去世的时候,是一个人吗?” 查尔斯起初没有回答。 过了会,他深吸一口气,说:“莉塞特,我很抱歉……” ……是真的。 莉塞特觉得有些眩晕。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查尔斯看着她的眼睛,一边观察一边慢慢说:“可以和我讲讲,我很乐意倾听。”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莉塞特直直地望向查尔斯,眼中的光亮如同野兽般慑人。 失控的愉悦感还残留在意识里,唇舌像是不受控制,只要她开口,就会倾吐出她保守了数年……数十年的秘密。 仅剩的自制让她嗫嚅着说出毫无保留倾诉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教授。” 莉塞特·伊丽莎白·莱恩木然地说,“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 ——玛丽安娜·莱恩。 是她母亲的名字。 第034章 记忆里,英国总是在下雨。 大概是四岁的时候,妈妈去世了。那也是个下雨天,男人们把她装在木箱里抬走时,她就站在狭小破旧的房间角落里看着。 看着那个箱子被人们抬着,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后来她在房东家住了两个月。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妈妈给父亲写了信,请求他接手他们一时贪欢的后果。小孩子是很烦人的,那么小的小孩子更是烦人,但她不一样。每天早上,她穿好衣服,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有人问她什么,她就睁着茫然的眼睛看他们,除了点头摇头很少说话。 不去问什么是天堂,不去问自己还要在这里住多久,不去问为什么妈妈再也不回来了。 不问就可以当做不知道了。 她不怎么记得那段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但是因为她不哭不闹,安静得让人心疼,似乎大人都挺可怜她,对她还算照顾,并没有着急把她送去孤儿院。 所以两个月后,她等到了父亲派来接她的仆人。 人幼时的记忆总是格外模糊,不可能清晰地记得每一件事情的发展,最后保留下来的更多的反而是一些奇怪的细节。这大概是她后来那么久都没有意识到时代错乱的原因。 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出生在十九世纪。 从美国到英国航行漫长得让人昏昏欲睡,再加上小孩子本来就贪睡,对于那段旅程她印象不深,能记得的就是那种奇怪的细节,乐队指挥衬衣领口的绣花,黑色手杖狐狸形状的杖首,走廊尽头的中国瓷器。 下船的那头,她睡得迷迷糊糊,只记得颠簸,颠簸,还有颠簸,等有人晃着她的肩膀提醒她到了的时候,她才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滚下马车,抬起头去看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这是你的父亲。”陪伴了她一路的仆人低声说,“莱恩先生。” 她不太懂,妈妈没和她说过这个,但她还记得要乖,于是顺从地小步走过去,怯生生地喊道:“父亲。” 她的父亲没说话,只是挑了下眉,抬起握在手中的手杖。 手杖杖首轻轻顶了顶她的下颌,她不得不抬起头,让他看清自己的脸,同时偷偷打量父亲的表情。 他看起来神情莫测,她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只是本能地感觉他并不期待自己的到来。 要更乖一点。她想。 “跟上。” 父亲没有表演一出父女情深的意思,措辞也足够简洁,并不因为她是他的女儿而委婉。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那座巍峨优美的古堡。 在穿过几道门后,最后一扇门在她面前打开,父亲大步走进房间,在沙发边站定,弯下腰。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玛丽,我回来了。” 沙发上的女人轻笑一声,父亲的表情又柔和了几分,他低下头,和她缠绵接吻,他们的吻热烈而克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时之间,没有人想起她还站在门边。 片刻后,他们分开,女人发出轻柔的喟叹,从沙发上站起身,望向门的方向,看见小小的她局促地攥着裙角,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美丽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查尔斯,这是什么?你给我的圣诞礼物吗?” 她的美像是被诸神亲吻过,只是轻轻一笑都让人移不开视线,深蓝色的眼眸里笑意盈盈,仿佛藏着浩瀚如海的星光。 “……” 她被对方的美丽震慑得说不出话。 “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孩子。”父亲低声说,并没有看她一眼,“想要吗?” 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容越来越大:“当然,她真可爱,不是吗?” 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到这边来,小小鸟。” 父亲这才在进这个房间后第一次将目光分给她,依旧吝啬言辞,用的也是命令式的口吻:“这是你的母亲。” “……母亲。”她说。 她慢慢走向她名义上的母亲,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称呼,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神情很是奇异,那双漂亮的眼眸睁得圆圆的,像是捕食前的猫。 她还没有走到母亲身边,母亲忽地一把捞过她,她猝不及防地扑倒在母亲的怀里,就立刻被紧紧抱住,她感觉到滑腻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瘦削的脊背,指尖若有若无地在她的腰窝划圈,让她忍不住战栗。 察觉到她的颤抖,母亲轻笑一声,用她柔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我的小小鸟,你真美。” 从那天起,她有了一个新家。 他们没有问她的名字,没问她是叫丽兹还是贝蒂,不关心她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是莉塞特·布朗。 她不知道该不该在意这个,没有人告诉她这个,仆人们总是避开她的视线,父亲从来当做看不见她,母亲则只会笑着把她拥入怀中,喊她“小小鸟”,心满意足得像是她真的是她的小小鸟。 她所能知道的是,母亲很爱她。 在父亲不在时,她穿着不及膝盖的羽毛纱裙,赤着脚站在一尘不染的楼梯上,花瓣似的脚趾甲被染成蔷薇的颜色,沉重而华美的珠宝压在她的额发上。 母亲为她编辫子,给她扣上铃铛,替她披上薄纱,然后着迷地盯着她的眼睛,在她惴惴不安的眼神里亲吻她的眉心。 她亲吻她的眼睛,亲吻她的掌心,亲吻她的肩窝,亲吻她的后颈。 “我的小小鸟。”母亲发出甜蜜的叹息。 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对,挣扎着想要脱掉那些奇怪的装饰,但母亲握住她的手腕,扑朔着浓密的睫毛,贴在她的唇边笑着问:“怎么了?” 然后她就忘记了那些异常。 她名义上的母亲有着惊艳的美貌,哪怕是懵懂无知不理解美的年龄,也依然会为那容光所倾倒。 母亲和她的妈妈不一样。她不记得妈妈的样貌,能记得的只有她指间夹着的香烟和红唇间吐出的氤氲烟雾,而母亲则是优雅的,在她不理解优雅这个词的意思的时候,母亲就是它的代名词,并且一直没改变过。 这样美丽的存在,会垂怜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珍惜母亲对她的每一次触碰,一心一意地对她言听计从,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真正意识一切出了问题,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我的小小鸟。” 说这个称呼时,母亲唇边浮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说不出是怜悯还是温柔。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里是白天的葬礼,她看着自己站在母亲投下的阴影里,荆棘的锁链桎梏在她的足踝上。 乌鸦的影子落进母亲的眼睛里,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像是餍足的猫,穿着的黑色长裙又像是渡鸦的羽毛。 被锁链锁住的人永远无法逃离主人的身边,她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那座城堡里,母亲教她礼仪,教她钢琴,教她跳舞。她教她一切淑女应该会的东西,也教她一切淑女不应该会的东西。她喘不过气,每次呼吸都像是疼的,却弱小到没办法违抗。 而每天晚上,她只能在那场葬礼上徘徊。 她感觉自己真的像是一只小小鸟,被锁在华美的金丝笼里,无法反抗,也无法离开,只能在每晚的梦境里短暂地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自欺欺人地躲进小小的伊甸。 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她不知道。 三年后,血月升了起来。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谢血月。她失去了右手,不得不日复一日逃亡,却也拥有了去触碰未来的渺然可能。 血月升起前,现实与梦境的时间是同步的,而那之后梦境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每天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她一无所知一无所有,她被求生*逼着放弃自尊放弃底线放弃人性,她愤怒于自己被命运玩弄,但她从没有憎恨命运对她太过严苛。 这大概也是后来她一直没有真正崩溃的原因。 ——因为她已经得到够多了。 原本她的未来只可能是被囚禁在城堡中,佩戴着黄金的枷锁,舔舐着主人的脚背,当母亲的小小鸟。 她还能对命运如何苛责?她原本甚至连选择都没有。 父亲去世三年后,她亲手斩断了束缚自己三年的枷锁,她还记得母亲那时惊愕的表情,她看着自己手里渐渐化作灰烬的契约书,第一次出离了愤怒。 “你怎么敢……” 那时的母亲毫不优雅,也不美丽,狰狞扭曲得像是哈姆雷特里的女巫,试图伸手来抓自己,而她则轻松躲开了那只手,连衣角都没被母亲碰到。 母亲瞪着她,她看着母亲,慢慢笑起来。 “我要走了。”她说。 母亲看起来那么难以置信,仿佛她在开玩笑,而在意识到她是认真的之后,她骤然崩溃了。 她的声音尖利得像是鸟叫:“不许离开!不许!小小鸟!……求你!” “我叫莉塞特。”她听见自己畅快地笑着说,“莉塞特·伊丽莎白·莱恩。” “我不会再回来了。” 然后,她真的再也没有回去。 哪怕独自逃亡再艰难绝望,哪怕知道母亲可能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她也没有想过要回去。她要活下去,她不会被逼疯,如果自己深陷险境,那她自己来拯救自己。 她会害怕受伤,会害怕孤独,会害怕死亡,会害怕太多的事情,每天都在和自我厌恶搏斗,岌岌可危地挣扎在疯狂的边缘,可她唯独不害怕自己的过去,哪怕它在常人眼中糟糕到提起都是羞耻,她也不曾逃避过。 从六岁起,从父亲去世起,从她的故事开启起,她从未害怕过那段记忆。 因为她知道那只是被时间践踏过的过去,而她相信自己有着纵马看尽缭乱纷繁尘世盛景的未来。 …… 故事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房间里都是安静的。 茶杯里的早茶早已冷却,莉塞特端起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 当她放下茶杯时,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低声说:“……你的确不需要同情。” 情绪随着倾诉慢慢平复,最初的惊诧褪去,莉塞特低头看着茶杯,忽然觉得有些累。 “所以,”她慢慢说,“在那之后,母亲疯了,是吗?” 莉塞特没有心情去想自己为什么能活这么久,为什么会被洗去这么多年的记忆,说真的,她都能被自己毁掉一只手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她只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过去早就湮灭在时光里,而她才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的反应让查尔斯几乎要忍不住叹气。 他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莉塞特,“或许你会想看看这个。” 莉塞特没说话,只是接过文件夹,沉默一会,说:“教授,伊底能帮我摆脱梦境,对吗?” “不出意料的话,她对你的了解应该比你更多,你们可以交流一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和她谈谈。” 莉塞特点点头,抓起文件夹,“谢谢你,教授。” 查尔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为她打开房门。 “好好休息。”他温声说。 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莉塞特夹着文件夹走出房间。 她在走廊里驻足片刻,最终看中了城堡的露台,径直向着那里走去。 时间已经不算早,似乎在她和查尔斯谈心的时候已经到了上课时间,露台上没有人,四顾一圈后莉塞特松了口气。 她背倚着栏杆,迎着晨光翻开文件夹。 微风暖融。 …… 不知过了多久,有谁走到她面前。 阴影落在白纸黑字的文件上。 莉塞特顺着阴影投下的方向抬起头,她的手指停在页脚,没有翻下一页或是合上文件夹的意思。 莉塞特有些疑惑。对方看起来是来找她的,但是她想不到原因。 “早上好?”她试探着问,一边看他眼神漫天飘,不知道在看什么。 总不能是专门来挡她的阳光。 “抱歉。” 过了会,飘飘荡荡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对方深呼吸,然后开口,说了句莉塞特没想到的话。 “我听到你和教授的对话了。” 第035章 “……”莉塞特瞪着他。 说这句话他看起来不觉得怎么尴尬,但是莉塞特已经快要为他尴尬死了。 听墙角,听到她的糟糕童年,还跑来告诉她自己听到了? 她瞪他,于是他眼神又开始飘,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跑掉。 但是最后他也没跑,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她判决,显得很没精打采。 要是敢跑…… 莉塞特心气顺了点,她嘴唇动了动,看着对方一脸的理直气壮,多少气闷最后只是融化成了一声叹息。 “你听了多少?”她挑高眉毛,质问道。 “全部,”对方回答得很快,“后来忘记要走了。” “………………” 怎么办,好想打他。 “……你为什么来告诉我?” 听墙角就算了,感觉也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但是这点莉塞特想不通。 按理说听墙角就应该听完就跑,还跑回来告诉她?仗着跑得快不会被她打吗?就算她弱鸡她想揍他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好吗? 快银抓抓蓬松的银发,犹豫着回答:“……我觉得你应该想知道。” 莉塞特:“……” 她为什么想知道他听墙角啊?她看起来很想找人揍一顿发泄一下吗? “如果我听到你的秘密,不告诉你好像不太好。”彼得补充道。 他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把手插口袋里,耳朵里也没塞耳机,讨好地对莉塞特笑笑,看起来认错态度不错。 这个解释比刚才的好一点点。 莉塞特斜他一眼,视线在他颊边的小酒窝上转了圈,想了想,干脆把这件事放过去,低头翻了页文件。 她既然不害怕自己的过去,自然也不介意被谁听到。 然而这次不依不饶地变成了快银,他睁大眼睛,看她不走心地低头看文件,忍不住问:“就这样?” 莉塞特纳闷地抬起头,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无理取闹的小孩子,疑惑有,但更多的是“乖别闹”的安抚意味,“你总不会还想找我谈心?”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十分笃定,说出口前就认定了回答只会说否定。 她的态度搞得快银气闷,他鼓起脸颊瞪她,看起来真的像个小孩子。 ……莉塞特被瞪得莫名其妙。 “你看起来不太好。”好半响,快银收回视线,低头盯着砖石,闷闷地说。 ……哪里不好了。 莉塞特皱眉,想了又想,最终觉得可能是自己的经历加态度的确有点容易招人同情,彼得大概是听得爱心泛滥,于是跑来关心她的心理健康。 这么想,有点感动。 虽然常人的态度应该是相反的……换个人被听了秘密,听墙角的还来关心自己,不打死他才奇怪。 莉塞特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于是态度也和善起来,合上文件夹,和他开诚布公,“我很好——不只是说给你听的,我的确很好,你不知道倾诉是件放松的事吗?” 她越说越纳闷,最后忍不住怀疑地望着他:“……你该不会觉得我应该哭一场才算正常吧?” “我没有,”快银矢口否认,挠了挠头发,又小心地看她一眼,“我本来想等个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你我听到了的。” 他把手按在莉塞特手里的文件夹上,毛茸茸的脑袋低下去,眼睛自下向上看她,欲言又止。 莉塞特忽然不说话了。 被按住的文件夹不再抖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快银抬起手,声响就又回来了。 哗啦哗啦。 莉塞特松开右手,只用左手握着文件夹页脊。 文件夹瑟瑟得像暴风雨里的芦苇。 他们都盯着抖动的文件夹看。 什么时候发现的。莉塞特很想问一句。 她现在真想为彼得敏锐的观察力鼓个掌。 “你看。”快银耸耸肩,要不是莉塞特状态太奇怪,他才不会跑出来让她瞪。 “……我看到了。” 莉塞特按了按眉心,随手把文件夹放在栏杆上,望着城堡下方的森林湖泊。 沉默一秒,她忽然叹口气。 她心不在焉地伸长手臂,递给身边站着的青年,“告诉你个秘密。” 莉塞特动作不快,原本就想着彼得要躲轻松就能躲掉,最多她尴尬点,不过她经历得多,不怕。 但是彼得只是犹豫了下,然后接住她的手。 她的身体反应已经把一切秘密都说完了。 她在发抖。 不只是右手,她全身都在抖,抖得像个筛糠,仔细听连声音都是颤的,尾音颤颤巍巍地,像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偏偏她还在笑,笑声从喉咙里传出来,笑得胸口闷闷地震颤。 “我真的觉得很放松。”莉塞特闭着眼睛,说话轻得像是在叹气,“但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人是有自我保护的本能的,无论她怎样开放地对待自己的过去,真正要将隐藏了太久的秘密说出口时,她的身体告诉她,她还是害怕的。 怎么能不害怕呢?那是她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她把自己封闭了太久,笑着笑着就当一切过去了。 但是事实是过去什么的都是开玩笑,就算梦里再开朗现实里还是社交障碍严重,敞开心扉不啻于用尖刀剖开心脏。 “不怕不怕,”快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视线从她递过来的手上收回来,胡乱地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毛,“你可以说得,嗯,慢一点,给自己一点时间缓冲。” “可是我已经说完了。” “……” 他们相顾无言,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过了会,莉塞特没忍住先笑出声。 快银这才松了口气。 被放在显微镜下解剖的赤.裸感随着笑声褪去,战栗也慢慢平息,莉塞特撑着栏杆,眺望连绵的森林,以及森林深处那座熟悉的城堡。 那里再也不会成为她的囹圄了。莉塞特想。 她望了一会,突发奇想道:“等会教授会去和伊底谈话,要不要一起看看?” “……我已经看过她了,”不知道为什么,快银忽然不自在起来,支支吾吾地,“你最好别去。教授也是。” “……” 莉塞特被他挑起了好奇。 伊底会做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本我不就是永无止境地追求快乐,随心所欲无所顾忌,现在她又不能—— ……等等。 以本我那个精虫上脑的设定。 莉塞特默了一瞬,有些恍然。 ……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明的,微妙。 “我现在有点担心教授,”她虚弱地趴在栏杆上,试图装死,“他应该已经去找伊底了?” “……” 如果快银脑海里有弹幕,他现在已经被“……”刷屏了。 泽维尔学院,湖边。 查尔斯沿着河流慢慢驱动轮椅,孩子们的嬉笑声从远方若有若无地传来,葱郁树荫因为微风晃出细碎声响,斑驳的光影在伊底的白发上晕出光圈。 小红帽打扮的白发女孩坐在树下,细白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发尾,猫样的眼瞳盯着河流对面车道上驶过的自行车,显得兴味盎然。 “我没骑过自行车。” 她头也不回,只是自顾自愉快地絮絮叨叨:“因为太慢了——以前我还是习惯跑的,或者开车,唔,摩托,跑车,飞机也会,坦克啊潜艇啊飞船啊星舰啊……” “奇怪的是我反而不会骑自行车。” 查尔斯等了会,见伊底没有开口的意思,才适时地接上一句:“我想无论什么时候学习都不晚。” “是啊,如果我想。”伊底随口道。 她左手轻轻一抬,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出现在他们身前,毫无征兆。 查尔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多少惊讶。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伊底,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和她对话。 和预想的一样,因为全凭本能行事,本我的想法很好猜测。她不会说谎,不会掩饰,一切反应都直白地写在脸上。 换句话说,不用读心就能套话。 自从推测出伊底的身份后,查尔斯就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有所预料,再加上之前看到过她是如何蹂.躏天启,所以此刻最多的情绪反而是有趣。 “是不是很有趣?” 伊底抱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兔娃娃,把脸贴在染血的娃娃身上,卷翘的睫毛扑朔如蝶。 “对。”查尔斯点点头,并不因为这种程度的展示感到失望,“修改现实?” 这个答案明显让伊底很开心,她放下兔子,仰起头打量查尔斯,眼睛慢慢弯起来。 “对呀,喜欢吗?” 她笑嘻嘻地站起身,把手搭在查尔斯肩膀上,歪着头凑近他,近到彼此都能看清彼此眼中倒影的对方的面容。 “你的眼睛很漂亮。”伊底又凑近了一点,微微睁大眼睛,像是惊奇,“像海。”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鼻尖几乎要碰上,查尔斯眨了眨眼,湛蓝眼眸笑意隐然。 “我该说谢谢赞美吗?” “当然。”伊底答得飞快,心思却完全不在回答上。 她又仔细看了查尔斯好一会,才直起腰,目光飘忽,像是在想什么。 查尔斯摩挲着轮椅扶手,神情坦然从容,“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他们并不处于同一个空间,所以伊底不可能对他做什么,如果这场对话发生在伊底的空间……刚才会发生什么就不一定了。 “你想知道什么?”伊底又抱起黑兔子,拍拍手,湖边的自行车转瞬消失,“学自行车也没有太多意义,不比冲刺速度快,想要更快的话可以选择其他交通工具。” “没意义的事为什么要去做?” 伊底望着湖水,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仿若回忆。 ——像极了莉塞特。 她忽然眨眨眼,噗嗤一声笑出来,提起裙摆转了一圈,语调依旧天真得像是孩子:“和她像不像?” 不等查尔斯回答,伊底又哀怨地叹口气,抱紧怀里的黑兔子,“我知道我是谁,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她嘛,正好,她也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告诉她关于礁石的由来。” 由来。 查尔斯定了定神,抬眼迎上伊底闪亮亮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写满了“你快来问我”,看起来就像是兜不住秘密的小孩子,于是查尔斯顺着她的意思试探着问:“那你能告诉我吗?” “当然!”伊底一口答应,血红色的眼眸愉快得几乎在闪闪发光。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远点的树丛,笑容越来越大。 不远处的树丛后。 莉塞特和彼得默默蹲在树丛里,从树叶罅隙里偷看不远处的两个人。 “你真的没有隐身的技能吗?”努力探头听了半天也只能听见只言片语的快银终于憋不住,转头问莉塞特。 “……没有。” 他身边,莉塞特盯着远处交谈的两人,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跑来偷看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虽然她知道,本我代表人的本能,所以伊底天然对异性好感度非常高,还必然是个颜控,还没有矜持的概念。 …… 但是这都是什么鬼? 简直没眼看好吗??? 第036章 大概是对于死者没兴趣——虽然莉塞特真不觉得这个态度叫没兴趣——伊底并没有表现得过于疯癫,虽然语气听起来还是更像小孩子多一点。 “你是想替她问我什么呢?嘘,先别告诉我谜底,让我猜猜?猜中了有奖励,对吧?” 纸牌在指间蝴蝶般翻飞,唯一的那一张红桃皇后被率先挑出,伊底拈起纸牌递到唇边,蔷薇色的唇瓣落在牌面上,视线轻得像是羽毛,飘向查尔斯的方向。 “黄月是什么?血月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出现?” 她的唇边绽放出暧昧笑意,甜蜜醺然如金秋出窖的蜂蜜酒。 “黄月代表自我,这种情况下礁石是纯粹意识的层面,进入时也只是进入意识,当然,这一层格外容易被侵占,毕竟她黏黏糊糊的,做一件事之前都要想好久,白痴。”伊底皱了皱鼻子,显然对对方很是不屑,“所以必须要借助外力才能让她去第二层——她居然在黄月下无所事事了三年!本来我们就没什么时间!” “血月代表本我——就是我,我拥有物质层,所以每个进入者都是真实的,在这里,嗯,从你的角度来看的现实,在现实里你的身体就会突然消失,砰!” “还有……还有什么要说的?” 伊底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皱着眉苦恼地思考了好一会,“其他的限制现在也没作用了……” 她看起来是真的不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说,查尔斯只能旁敲侧击:“那莉塞特为什么要去第二层?” 伊底眨了眨眼。 “因为他在看着我啊。”她随意道。 这个秘密刚一出口,尽管早有预料,查尔斯的呼吸还是猛地一窒。 “他是谁和你说了你也不懂,”伊底丝毫没有说出了一个惊人秘密的自觉,“我没办法违抗他——我们之间有联系,他一直在侵蚀我,从我还是种子的时候。所以……” 伊底忽地将一手纸牌向天空撒去,纸牌离手的瞬间破碎成枯萎的玫瑰花瓣,借助风声纷纷扬扬升上天空。 “我没办法违抗他,唔,这句话是不是已经说过一遍了?”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唇,随即就将这些抛之脑后,咯咯笑着继续说:“所以只能为他做事啦。” 伊底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眼前的空间,“知道我为什么叫这里礁石吗?因为它就是礁石。如果把无数的平行宇宙看做海洋,这里就是唯一一处浮出海面的礁石,当你身处礁石之上,你可以俯瞰每一滴水珠,进入任何一个藏在水珠里的世界——” “这里是时空海洋里的礁石,如果我想,我可以让任何人进入任何宇宙。” 说到这里,伊底斜了查尔斯一眼,目光掠过他眼中来不及隐藏起来的惊讶,很轻很轻地笑起来。 “当然啦,不然为什么要那么费劲地控制我呢?”她的笑声轻得像是羽毛,“但是现在没关系了——他已经不!再!看!我!了!” 查尔斯的声音也放得很轻:“但是……” 但是这样的话,莉塞特之前就不需要进入第二层了。 惊讶之后,更大的疑问在查尔斯的心中发酵。 ——为什么这么巧合?他刚刚来询问伊底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如果现在能脱离控制,此前的那么多年又是为什么不能? 按照莉塞特的说法……她失去的记忆超过百年。 “不不不,我刚刚脱离他的视线,”伊底不等他说完就纠正道,“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了机会——” 她又咯咯笑起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查尔斯没说话。他知道不用问,伊底也会自己炫耀出来——炫耀自己的优势用来讨好异性是人的本能,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来问效果会比莉塞特好。 虽然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有谁的本我被从人格中分离出来,但本能被无限放大后,思维方式都是可以推测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伊底就像个得到新裙子的小女孩那样,沾沾自喜地开口:“意味着我有了很多很多时间,我可以吃很多很多大餐,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然后——去吓他一跳!” 她猛地弯腰凑到查尔斯眼前,看着他的眼睛充满期待地问:“你觉得我也把他吃掉怎么样?” “向你之前对待天启——”注意到伊底的困惑神情,查尔斯及时改口,“之前那个蓝色皮肤的男人一样?” “对,他是个小甜点,不太可口的那种。”伊底耸耸肩,“还有问题吗?” 虽然这么说,伊底根本没有给查尔斯开口的意思,而是低下头掰着自己的手指一个个数下去。 “你想说梦境?那只是自我在自欺欺人,我根本不会做梦,只是她需要每天进来而已。” “为什么失忆?答案很没意思,你大概也能猜到,就那样。” “成就和技能?那是胡萝卜啦,吊在毛驴眼前的那种,所以说她是个白痴。”伊底看起来很是嫌弃,她翻了个白眼,又重复了一遍“”,“能力本来就是她的,不属于你的东西乞求就能得到了?她是个白痴。” “我为什么——”提及击碎莉塞特右手的事,她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又带点天真地说:“不这样她会记住吗?” 她的眼睛像是纯净的红宝石,一眼能够望到底,却偏偏能够像是谈论甜点那样轻松地谈论残忍的事。 或许是隔着空间的缘故,查尔斯并不能感知到她的思维,他略略移开目光,慢慢提出他的最终目的:“既然如此,莉塞特已经不需要去第二层了,不是吗?” 教育或是劝诫对于本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她不会思考,自然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作为人的*的集合,更是不会考虑道德底线这种东西。 就算如此,他还是不免感到挫败。 “当然——”伊底恶劣地拉长了声音,偷看查尔斯的反应,发现他并不显得惊喜才无趣地撇撇嘴,“不。” “她还要去。”她说。 这个回答让查尔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伊底对此一无所觉,她低头玩弄着手里的草叶:“这个宇宙没有至尊法师。魔法是规则的具现化,没有魔法存在的宇宙就没有大餐,在这里呆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正因为这个宇宙没有至尊法师,莉塞特才会将这里当做她的“现实”,否则按伊底的说法,她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 品味到伊底的言下之意,查尔斯垂下了眼眸。 伊底不会说谎。她说看着莉塞特的存在不再看她,这点必然是真的。但是查尔斯并不觉得在长久的注视之后对方会忽然放弃。 只有一个可能,对方只是暂时被蒙蔽了视线,无暇顾及这边。 危险并没有离开。 “是不是很矛盾?”伊底笑得像是全不知情,“只要不去往别的宇宙就不会有至尊法师,莉莉宝贝儿就不会被追得像只狗,但是不去她就只会一直这么……弱小,永远活在死亡的阴影下。啊哈,简直无解。” 她伸了懒腰,站起来拍拍裙摆上的草屑,“好啦好啦,你对她真好,回去告诉她吧,她可以自己选择进入的时间以及形式,不用提心吊胆了。” “伊底。”查尔斯叫住她。 白发少女身形一顿,转过头笑着看他:“嗯?” 正午的阳光落在伊底的身上,她的眼眸掩映在额发的阴影下,澄澈到空无一物。 “之前的那个宇宙里……” 伊底指尖绕着发尾,漫不经心道:“火种源?那就是我提到的大餐。” “你见过结冰的湖面吗?丢块足够大的石头下去才能敲碎冰面。” 查尔斯挑眉:“莉塞特的能力就是湖?” 伊底不在意地点点头:“按理说这种石头能够解锁一些新能力,不过你知道,因为冰嘛——它的作用只有破冰了。对了,这种石头砸下去之后湖水会震荡哦,所以现在莉莉的能力应该不太稳定?” 她期待地想了想,喟叹一声:“想想就有趣。” 查尔斯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谢谢,伊底。”他说。 “这样可不够。”伊底眉眼弯弯。 她又望了眼不远处的树丛,眼底慢慢浮现出恶作剧的笑意。 不等查尔斯反应,伊底忽地凑近他的脸。 这次她没有保留距离的想法,干脆地撞上了那一片空气。 ——从远处看,就像一个吻。 远处的树丛里。 “……………………………………………………” 死寂吞噬了听墙角的两个人。 莉塞特表情定格如同石膏雕像,快银则是为了看莉塞特的表情转头速度太快差点扭到脖子。 他看到莉塞特一脸空白:“安静。” “……我还没说话。”快银眨巴着眼睛。 莉塞特换了个姿势,继续一脸空白:“你在想。很吵。” 快银:“……哦。” 第037章 和教授一样,莉塞特对伊底的说法疑虑重重。 虽然知道本我不会说谎,但是一切都太巧合了,说真的——在谈话中知道自己忽然不用再面对生死危机?放在小说里莉塞特都不会信。 “试试不就知道了?”快银倒是没有多少心理压力。 莉塞特看他嚼着口香糖一脸惬意的样子,默默掰了掰手指。 好想把蛋糕糊他脸上。 “我有个问题,教授应该能发现你们吧?后来呢?”琴好奇地问。 说这话时,她和斯科特还有库尔特坐在一边啃甜甜圈,一边听听墙角二人组复述八卦。 他们几个在湖边的树下铺了张桌布权当野餐,林林总总的食物摆了一地,威彻斯特阳光正好,洒在浇了蜂蜜的布丁上,亮晶晶的像是艺术品。 泽维尔学院的伙食一向不错,就算以莉塞特的阅历也不得不承认味道绝对在水准之上。 她端着一小碟蛋糕,右手举着金属小勺子,听到琴的话,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尴尬神色,一个没注意右手就抖了抖,把撒了可可粉的蛋糕捣得惨不忍睹。 “……后来我们就被发现了。” “教授说没什么。”快银唯恐天下不乱地插话,“他说那毕竟是本我,不代表莉塞特,嗯,也想对他做什么。” 莉塞特:“……” 冷静,冷静,你打不到他。 现在想起来,之前那一幕依然……尴尬程度仅次于森林上方飞出万磁王,伊底刚走莉塞特就想拉着快银跑,然而下一秒教授就出声叫住了他们。 “这很正常。”面对尴尬得满地找地缝的莉塞特,查尔斯依旧淡定从容。 他甚至还笑了笑,“我觉得我现在能去写一篇关于本我的论文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有运气对本我深入了解,不是吗?” ……莉塞特只能庆幸查尔斯不计较。 “是教授的风格。”琴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八卦兴致越发浓厚,“嘿你们知道吗?我听说教授年轻时候可是牛津大学一枝花!” 莉塞特:“……你从哪里听来的八卦。”一枝花是什么鬼…… 琴双眼放光:“汉克教授!” 在几个人不信的注视下,她咳了一声,补充道:“……的脑袋里。” 哦豁,又读心,汉克教授知道不打死你。 莉塞特默默把这个秘密吞进肚子里,一脸正色:“意思是教授年轻时很会撩吗?” “据说只要他盯着哪个女孩的眼睛看就能把对方约到手,”琴一脸向往,“当时他是牛津最年轻的教授,也是最酷的。” 斯科特表示赞同:“教授对于跑车的品味的确够酷。” 库尔特看看他们,眨眨眼:“他现在也是啊。” 他们几个人臆想了一下教授年轻时的风采,纷纷心驰神往。 “……”见识过花衬衣胡茬不修边幅版本查尔斯·泽维尔的彼得·马克西莫夫小朋友看看几个人的表情,鼓了鼓脸颊,深深地后悔起自己当时怎么没有拍张照片。 不过想想教授当初挥拳揍他爸……虽然当时他还不知道万磁王是他爸,那一幕……的确挺酷。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坐在树下闲聊,想到什么说什么,从蜂蜜谈到啤酒,从深海谈到星空,宇宙万物似乎都浓缩在这一刻的光阴里,时光琥珀的色泽温柔得如同回忆。 仿佛一切都正好。时间,地点,午后暖融的阳光,空气里甜蜜的香气。 莉塞特托着腮有一下没一下捣着蛋糕,目光在周围的小伙伴身上转来转去。 她不会说他们有多好之类的,那样太煽情了。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每一个人都对她很重要。 已经不记得多久了。她想。 上次这么轻松是在多久以前? 这样的轻松又能持续多久? 伊底的话在她的脑海里重新清晰起来,莉塞特微微眯起眼,内心平静无波。 她还会进入梦境。她从未如此坚定地确定这一点。 因为她想要变强,因为她想要摆脱命运。 ——因为她,想要这样的时间再长久一些。 她坐直了身体:“库尔特,我们在极光晨星号上抢的石头现在在哪里?” “哦,在我房间里,”小蓝魔愣了下,急忙道,“等我一下,我去拿。”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在一阵袅袅黑烟里消散。 几秒后,库尔特抱着包裹石头的衣服重新出现在野餐桌布边。 “给你。” “你想做什么?”看着莉塞特接过包裹,琴好奇地问。 “看看伊底说的是不是真的。”莉塞特飞快解开包裹,一边解释道:“以九头蛇对这个的看重,这块石头应该有点特殊用处。我不太确定伊底口中的‘大餐’到底指什么类型的东西,所以试试看。” “可是你上次倒下去了。”快银在一边吐槽。 莉塞特:“……” 她默默瞪着快银,银发青年眨眨眼,改口道:“不过也没什么,多来几次你就习惯了。” “彼得,”莉塞特表情很冷静,“你想上天吗?” “……” 说话间,包裹已经被解开,莉塞特光顾着和快银互相伤害,还没看清那块石头长什么样,手指就碰到了石头—— 白光一闪。 衣服里瞬间空无一物。 “……” 半响,琴才拍拍莉塞特的肩:“怎么了?” 被她拍了下,莉塞特如梦初醒一样猛地回过神,原本空洞的目光也恢复了焦距。 她眨了眨眼,收回手,简单地说:“伊底说得没错,这样的确能强行激活能力。” 说到这里,莉塞特不由得回想起刚刚听到的提示——虽然想想教授的话这个提示变得很可疑,但是至少现在它还是很可靠的——暗暗惊叹这种方法未免太好用了点,一次就能激活一个多点的技能。 ……没错,一个多点。 完成成就【信仰之跃3】,成就奖励技能【天空之境】。 完成成就【信仰之跃4】,成就奖励技能【镜头诗篇】一次。 ……她第一次见到“一次”这种奖励。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莉塞特和小伙伴们再次站在了田埂上。 由于礁石与现实重叠,边缘变得不那么好找,不过伊底白天给出了副本入口的新位置,他们披着月色进入森林,最后在森林深处找到了伊底提到的被仙女圈围着的水井。 莉塞特站在井边向下张望,如镜水面倒影出血红月影,块块砖石上生满黏腻青苔,触手尽是湿漉漉的水汽。 “我先跳,你们随后。”她嘱咐其他人。 几个人都没什么异议,莉塞特收回视线,单手撑着井台一翻,坠入深井。 “噗通!” 入水溅起大片水花,瞬间打湿她的衣服,莉塞特只觉得冰冷井水骤然灌进耳朵,紧接着“哗啦”一声,她感到自己双脚踩上了地面。 由于下坠的力量太大,莉塞特踉跄了一步,好不容易才保持平衡。 四周一片安静。 头发在不住滴水,莉塞特拨开粘成一绺绺的额发,心想是不是到了什么无人的地方—— 她的思维忽然暂停了。 见鬼的没人。 她站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面前是四张长桌,每一张长桌边都坐满了目瞪口呆的孩子,张大了嘴巴看着她,他们穿着奇怪的黑色长袍,头上戴着女巫一样的尖帽。 成千上万支蜡烛在他们头顶飘荡,照亮了大厅,莉塞特看了又看也没找到悬挂它们的丝线,她抬头望去,高高的穹顶上漂浮着——一片星空。 不是天窗,不是壁画,裹挟着明亮星星的黑暗天幕静静地悬挂在穹顶之下,黯淡的云层在星空下缓缓飘动,让人毫不怀疑这方天空的真实性。 她大概……误入了一所魔法学校。莉塞特一脸木然。 这时有谁在她身后咳了一声。 “孩子,你需要帮助吗?” 莉塞特缓缓转过头去。不出意料,她身后也是一张长桌,桌边是一群穿着奇怪颜色长袍的成年人。和她说话的老人打扮尤其花哨,他穿着一身绣满星星的紫色长袍,长长的胡子上用丝带打了个蝴蝶结,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蓝眼睛从半月形镜片后探究地打量着她,显得古怪而神秘。 “我……”莉塞特刚想开口,忽地空气一冷,一片冷水兜头洒下,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跳,躲开凭空出现的水花。 不及多想,快银的身影蓦地从空气中闪现,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莉塞特下意识扶了他一把,两人站稳后琴也掉了出来,紧接着是斯科特和库尔特。 “……” 五个人浑身滴水地站在众目睽睽之下。 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来。 “看他们的穿着,他们是麻瓜吗?” “不可能,麻瓜怎么会幻影移形?他们应该是别的地方的巫师?” “但是霍格沃茨不是不能幻影移形?他们怎么进来的?” “嘿你看,那个人是易容马格斯吗?” 桌边的孩子们对于晚餐时突然出现的奇怪的人充满了好奇,指着他们议论不休,目光更多地落在了库尔特身上,不过不带半点恶意,更多的是好奇。 ……看起来不可能低调了。 莉塞特深吸一口气,将额发拨上去,诚恳地望着桌后的老人:“你好,先生,我们出现了传送失误。抱歉打扰了你们,请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英国,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老人温和又不失愉快地笑起来,“我想你们大概不是英国人?” “美国人。”快银抢先回答。 老人点了点头,笑道:“那么,欢迎你们来到霍格沃茨,我是邓布利多,这所学校的校长。”他看了眼他们还在滴水的衣服,“或许过一会你们愿意和我们共进晚餐?” 虽然还摸不清情况,但是知道这里是学校后,几个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抱歉弄湿了你们的地板。”莉塞特歉意地说。 邓布利多眨了眨眼,“我想你们不用介意这个。” 他抬起手,手里握着一根半臂长的细棍,看起来材质是木质,棍身上有着奇怪的木结。 莉塞特有些疑惑他的用意,就看见邓布利多挥动木棍,一道光芒从木棍尖端喷出,落在他们脚下的水洼上,随后水洼像是被橡皮擦擦除一样瞬间消失。 莉塞特:“……” 好吧,她也是在多少至尊法师手下摸爬滚打过的人,这一幕在她看来谈不上多惊人,但是这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平易近人的魔法。 似乎看出他们的惊讶,邓布利多不远处的黑发男人哼了一声。 他穿着紧绷的黑袍,面色蜡黄,头发看起来油腻得像是多日没洗,蛇一样冰冷的目光缓缓在莉塞特身上打转,神情阴沉得像是下一刻就会吐出什么尖刻的话语。 但是他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邓布利多,随后低下头。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露陷了。 莉塞特和小伙伴们对视一眼,望向邓布利多,破罐破摔地干咳一声,“请问您能烘干我们吗?” ……不久后,他们已经坐到长桌上,和学生们一起吃晚饭了。 邓布利多指给他们的是悬挂在金红双色旗帜的长桌,并告诉他们这是格兰芬多学院,虽然莉塞特并不知道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其他几张桌子上的学生都在往这边张望,只是银绿色那桌看的时间要短一些。 莉塞特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让人如坐针毡的晚饭。 她尴尬地玩着手里的刀叉,看着盘子里熟悉的英国菜式,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像是填满了石头,哪怕眼前的食物再诱人也吃不下东西。 魔法。 天哪。她想。 莉塞特整理了一遍思绪,呼出一口气,伸手抓了把不远处的薄荷糖,拈起一颗塞进嘴里。 冰凉刺激的清爽感在唇舌间蔓延开,她渐渐平静下来。 不就是魔法吗,她可是有着被塞姬惊叹过的“天赋”。 没什么好怕的。 她转过头望向身边,小伙伴们已经和这些孩子们打成一片了。 “你们是从美国来的巫师吗!酷!”一个红头发的雀斑男孩伸长了脖子两眼发光地看着他们,看起来恨不得翻过长桌坐到这边来。 “谢了。”快银推推额上的挡风镜,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男孩的视线立刻转移到他的防风镜上,好奇地问:“那是什么魔法道具吗?” 快银一本正经道:“对,保证我幻影移形的时候不会受伤。”他半点不脸红地现学现用刚听到的单词。 莉塞特:“……” 她决定不去看他,转而去看其他小伙伴。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张长桌边的学生们要热气活跃得多。琴闭着眼两指按住太阳穴,似乎在读心获取更多的信息;斯科特和他身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红发男孩愉快地交谈着什么——他们看起来是她对面红发男孩的哥哥;那边库尔特已经被身边一个棕发扎成马尾的女孩缠住了。 “你是易容马格斯,对吗?”她认真地追问,“我从书上看到过,你能够改变你的相貌?你们改变相貌时会觉得疼痛吗?我记得没有有记载的易容马格斯能够改变皮肤颜色,你是怎么办到的?” 库尔特几乎招架不住,支支吾吾道:“那是魔形女……” 莉塞特:“……” 行,孤军奋战吧。 她目光收回来,看看被快银骗得团团转的红发男孩,心想彼得真该把脸捡捡了。 ——欺负小他一半的孩子好意思吗??? “罗恩。” 眼看好友激动到几乎要爬上桌子,红发男孩身边戴着圆框眼镜的黑发男孩尴尬地拉了拉他的袍子。 终于有人和她一样尴尬,莉塞特莫名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抬头望向对面的男孩,对着他友善地笑了笑。 他们视线对上,黑发男孩脸霎时红了。 他不自在地扯出一个笑容,飞快地低下头。 莉塞特:“……” 她盯着光洁如新的餐盘,冷静了一会,才抬起头,低声对身边的快银说:“我出去一下。” “怎么了?”快银转过头,颊边的小酒窝还没收起来,“要我一起吗?” “……不用。”莉塞特艰难道。 她站起来,跨过椅子,在一众学生的注目礼中走向大厅的边门。 幸好没人来拦住她……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莉塞特无奈地想。 走出餐厅后嘈杂声渐渐减弱,莉塞特关上门,将杂音全部摈弃在厚重木门之后。 长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两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画像,远一点是盘旋的楼梯,每隔一会楼梯就开始旋转,拼接到另一处走廊上,看得莉塞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里真是太有意思了。 深吸一口气,莉塞特沿着装饰精美的走廊慢慢往前走,好奇地打量这座城堡的每一处细节。 从一副画像边走过时,她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声:“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莉塞特愣了愣。 然而这个女声像是开启了什么,忽然间音色不一的声音此起彼伏,充塞莉塞特的耳畔。 “新来的!你不是这里的学生!” “她什么时候来的?有谁看到了吗?” “马尔斯说他们是突然出现在大厅里的,现在的巫师真是没礼貌……” 原本寂静的走廊突然被说话声填满,各种奇怪的声响挤挤攘攘,甚至比餐厅里还要响亮,然而走廊上空无一人,看起来简直像是闹鬼。 莉塞特不怕鬼,自然不会被吓跑。她顺着最开始的声源扭头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抱着猫咪的贵妇人…… ……的画像。 “……”大晚上一个人能吓死吧。 但是……真的有趣极了。莉塞特想。 莉塞特对于这种英国城堡一向有好感,再加上这个世界的魔法有趣程度超乎了她的想象,原本因为塞姬沉寂下去的对魔法的向往渐渐冒头,蹭得她心里发痒。 她打量着走廊的墙纸和装饰,听着耳边画像们大惊小怪的声音,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甚至有闲心去调戏画像。 “我也没见过和您一样美丽的女士,”她故作惊讶地笑着说,“我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您的名字——”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老人惊讶的声音。 “莉塞特?” “……” 莉塞特顿时身体一僵。 怎么可能有人认识她? 她应该没来过这个宇宙,也不可能认识什么巫师…… 思维高速运转,最后归于平静,莉塞特深吸一口气,故作淡定地转过身,抬头望向身后的老人。 “你好,请问你是?” 穿着整洁的老人站在不远处惊喜万分地看向她,听到她的话也没有惊讶,反而笑了起来。 “纽特·斯卡曼德。”他灰蓝眼眸温柔透彻,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唇角牵出怀念的笑容,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重逢的喜悦。 “好久不见,莉塞特。” 第038章 ……在一所魔法学校里遇到一个认识自己的陌生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 才怪。 “我假设……你认识我?”莉塞特不动声色地提问,一边悄悄观察周边环境,以便不得已冲突时占据优势。 重逢的喜悦在起初的外露后稍稍收敛,但是笑容依旧没有消失,斯卡曼德温声道:“是的,你是莉塞特·莱恩。” ……如果是心灵感应类魔法,获得名字也不难,或者干脆就是读心类的能力。 “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莉塞特狐疑地问。 “啊,是1926的纽约。” “那时候我多大?” “你没有透露……但是应该和我差不多。” “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朋友。” 一连串对暗号一样的问答结束,莉塞特微微眯起眼,并不觉得有多少如释重负。 越来越多的疑惑在心底发酵。 考虑到她的记忆断层,假如在她丢失的百年里她来过这个宇宙……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但是…… “……奇怪吗?”她问。 “抱歉,什么?”她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斯卡曼德有些不解。 莉塞特看了他一眼。 她看过太多例子,从一个人身上寻找他人的影子,那种看往过去的怀念眼神——但是斯卡曼德并不是这样的。 他在看的是她,而不是某个过去的幽灵,她很确定。 琐碎思绪一闪而逝,莉塞特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奇怪吗?如果我们真的认识,你已经……我却从未老去。” 听到她的话,斯卡曼德先是愣了愣,可随即,他慢慢抿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纯粹而温柔,克制却又真诚,包含的感情全无杂质。 “我不感到奇怪,”他用柔和的口吻说,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莉塞特,“我们分离之前你告诉过我,下次再见时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还是你。” 凝望着眼前的老人,莉塞特的眼底慢慢浮上困惑,唇微不可查地抿了抿。 理智上,她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她右手的颤抖渐渐平息,肩膀也逐渐放松——尽管无法分辨的话的真伪,但是她的肢体语言还是放松下来了,完全本能地。 她的身体先大脑一步选择信任眼前的人。 然而这对她……对莉塞特来说是……不应该的。 噩梦模式下,莉塞特从来没有选择信任过谁,因为她无从得知他们对于她这样的“外来者”的看法,她也没有勇气去赌一把新认识的朋友会在至尊法师面前为她挺身而出,对于琴他们的信任,也是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他们和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上。 她深知如果她想要活下去,那么她必须比任何人都要谨慎,细心,封闭,不让任何人接近她的内心。 “……好吧,但是你要知道,我不记得了。”过了会,莉塞特慢慢说。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顺从自己的本能,弯出一抹笑,“纽特。” 用名字直接称呼一个年龄远远超过自己的人的感觉有点怪,虽然理论上自己比他更大……在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莉塞特还有闲暇这样想。 她的警惕鸣金收兵的速度显然不止让莉塞特一个人惊讶。 纽特的眼睛睁大了少许,目光在莉塞特的笑容上扫过,迅速收回视线,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是的,我知道。”他垂下眼睛,解释道。 ……好像并不是主动的类型。 莉塞特想了想,一手抓住因为烘干魔法变得蓬松的白发,走到纽特身边,“所以我对这个世界完全不熟悉,恐怕需要你的帮助……顺便问一句,你有绳子手绢之类的吗?” 想要套话态度要自然点……她想。 出乎意料,纽特习以为常地抽出魔杖,对着莉塞特的头发点了下。 他有念魔咒吗?莉塞特没听见,但是随着纽特的魔杖一点,她的白发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动编成发辫,交织盘成盘发发式,留下些许发丝柔顺地垂下来。 莉塞特:“……” 总感觉他认识的那个自己很习惯压榨劳动力。 虽然现在这个过于淑女的发型和她的牛仔外套牛仔裤不太搭,莉塞特也只能无视:“好吧,谢谢,我大概能理解我为什么是你的朋友了。不介意的话,能讲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虽然有“朋友”这一层身份在,但是纽特显然不习惯成为谈话主导方,莉塞特只能直接地询问了解自己想知道的事。 ……下一刻,莉塞特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接下来她听到了一个“如何在纽约追捕神奇动物并且大战格林德沃拯救默默然青年”的故事。虽然知道故事里的那个角色就是自己,莉塞特仍然很难有什么代入感,再加上纽特的确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大半时候她都是在听纽特滔滔不绝地讲关于神奇动物的事。 大概这是纽特更为喜爱的领域,或者说,不用大概,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对于那些动物发自内心的热爱。谈起他熟悉的领域时,这个老人的眼睛里焕发出动人心魄的熠熠光彩,神采奕奕如同他还是当年纽约的那个青年。 而这个故事里关于“莉塞特”的部分其实不那么多。 在纽特口中,“莉塞特”更倾向于当一个旁观者,她跟着他们一起追寻神奇动物的踪迹,从默默然的袭击中保护他们,在事件结束后与他们告别,约定有生之年必然再见。 看起来,那个“莉塞特”是个更娴熟的游戏玩家,把“如何融入陌生世界”这个难题处理得得心应手。她自称是来自较为保守的东方的法师——讲道理,是不是想隐瞒身份的人都可以自称来自东方?塞姬也是这个调调——来美国进行游历。“莉塞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避开了至尊法师的视线,至少她从没提到过她被追杀。她似乎在寻找一类特定的东西,莉塞特从自己的角度猜测,她在寻找的应该是魔法界传说中的神器,为此不惜从欧洲追到北美—— 但是这些消息对莉塞特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教授和伊底都证实了某个存在抹去了她的记忆,虽然莉塞特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只是猜测的话,最大的可能大概是她开始反抗那个幕后黑手,却因为自己处于对方的控制之下,所以才被一次次洗脑。 想来是很无趣的经历。 已经远离的过去,莉塞特没有重新捡起的*,曾经的“莉塞特”想做什么她不也关心,她只知道她想要的,然后她去得到。 但是这段故事……有什么地方让她觉得有些违和。 纽特应该不会说谎。莉塞特想。 这段故事发生的时候,故事里的主人公们都是什么样的? 他们在最好的年华里相遇,相识,并肩而战,他们切身经历一切的一切的一切,欢笑和泪水,约定下一次相见,就像是每个英雄故事的结局。 然而对她而言,这只是一个故事。 她不是故事里的当事人,她只是一个听众。 而这么多年后的现在,纽特又是怎么想的? 当纽特结束讲述,有那么片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会,莉塞特将脸埋在双手之间,呼出一口气。 “所以你知道的,对吧?”她抬起头看向纽特,问道。 纽特有些困惑地看着她,但莉塞特没有移开视线,过了几秒,他才舒展眉眼,轻声道:“如果你指的是我们没有下次见面的可能的话,我知道。” 莉塞特没说话。 “巫师的寿命很长,但是我猜,你应该并不会在霍格沃茨停留太久。”纽特的语气听不出来遗憾,在得到莉塞特的默认后,他不太好意思地笑笑,“所以……好久不见。” 时间总会将一个人打磨得截然不同,一个人年老时与年轻时差别会有多大?莉塞特不知道最初他们认识时彼此在彼此眼中的模样,自然也无从比较。 然而此刻,莉塞特忽然有些理解过去的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和一个梦境中的人建立联系。 她无声地弯起嘴角。 “好久不见。” “有件东西。”纽特似乎想起什么,急急地说,“你拜托我帮你保管一件东西,我想现在是还给你的时候了。” 他请莉塞特等一下,然后转身跑向走廊尽头的楼梯,步伐矫健得简直不像个老人。 莉塞特目送着他一路爬上楼梯,消失在楼梯尽头,伸手摸摸盘发,确认足够牢固后,她无奈地扯了扯唇角,着手解开发辫。 她刚刚从纽特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这个世界使用魔法的人类被称为巫师,他们普遍使用魔咒调动魔力,用魔杖帮助施展魔法,和变种人的力量体系截然不同。 刚刚应该问一下纽特这个世界有什么拥有庞大能量的物质的。莉塞特一边绑起马尾,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纽特提到他是来看望曾经的教授,也就是现在的校长邓布利多,顺便他的孙子也在学校里……这么一想真的蛮奇怪的,在自己的认知里她还没过十九岁生日,然而纽特已经当爷爷了。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个世界的至尊法师什么时候会来。 莉塞特想不出来之前自己为什么没有惊动至尊法师,她倚在墙边系好马尾,忽地气流一乱,身边多了个人。 “他拿了枚指环。”快银吸着可乐,瞟了眼莉塞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以前的你请他保管一枚戒指。” 莉塞特:“……” 又听墙角。 莉塞特让自己冷静。她扶着额头,陷入深思,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容忍了这个家伙到现在——她从来不算个友善的人,她尊重值得尊重的,关心值得关心的,照顾值得照顾的,除此之外?为她完成【白骨囚徒】成就的那些尸体对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的确有说法。 她冷静了一点,一抬头,快银的脸已经凑到了她眼前。 “你在念圣经吗?”他咬着吸管,含糊地问。 “……” “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怎么想的,”莉塞特心平气和地说,“但是现在想想,说不定他是我当初喜欢的类型。” 反正人不在,瞎说也没人管。 快银直直地盯了她好一会。 “你知道吗,”过了会,他慢吞吞地说,“我刚刚去看的时候他已经下楼了,所以,嗯。” 莉塞特:“……” 无论是谁,请告诉她她身后没人。 第039章 又不是谁都和彼得一样幼稚。在接过指环的时候,莉塞特面无表情地想。 “谢谢。”她说。 “能把它归还给你就好。”纽特手里拎着一个皮质旅行箱,闻言笑笑。 不知道纽特到底听没听到她胡说八道,不过他表现得像是没听见,莉塞特也不会傻到去问“当初我是不是喜欢你”——这位斯卡曼德先生的孙子现在就在刚才的大厅里坐着呢。 她低头摩挲着手里的指环——这是一枚纯金的指环,不过不是她的尺寸,戒指表面镌刻着奇妙的字符,在微弱的烛光中折射出隐秘的光亮,尽管看起来历史悠久,依旧闪亮如新。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枚指环,莉塞特心里忽然一动。 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尤其是快银还在一边看着,一脸的跃跃欲试,看起来眼睛都快黏在戒指上了。 莉塞特眼角一抽,干脆把指环丢给他:“看完还我。” “谢了,”银发青年身手敏捷地捞过指环,看看莉塞特,再看看纽特,眼睛眨了眨,才在莉塞特杀气腾腾的视线里挥了挥手,“待会儿见?” 所幸他还算说话算话,说走就走,走得干脆。莉塞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厅的木门后——这次快银没有无所顾忌地使用他的天赋——才收回视线,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这是我……现在的朋友。”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说出来让莉塞特觉得自己有点,薄情寡义。为了忘却这种感觉,她不等纽特回答,先一步开口:“纽特,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量富集的物质吗?” “你是指强大的魔法能量吗?”所幸纽特善解人意地略过了那个话题,顺着莉塞特的意思问道。 “不一定,”莉塞特想想那枚巨大的火种源,摇了摇头,“只是比较特殊的……一些东西,我其实也不太确定。” 说到这里,莉塞特的话忽地一顿。 ……她现在在追寻的东西,似乎就是“莉塞特”正在追寻的。 果不其然,纽特愣了愣,随后陷入深思。 “所以你没有找到魔法起源之地。”他慢慢地说。 注意到莉塞特的困惑神情,纽特直接和她解释:“那是你和我们分别前提到的,你说你要去寻找魔法起源之地。” “我还是从你这里听到这个名词的,你当时的推测是魔法起源之地应该在冰岛北方,深入北极圈的某个地方,被魔法的迷雾笼罩,”魔杖在空气中划出莹莹绿光,纽特给她简略地画了一幅世界地图,“后来我也试着寻找相关文献,但是……”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太擅长学习这些,所以我向邓布利多校长寻求帮助。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或许他可以帮助你。” “魔法起源之地。”莉塞特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这是哪里?” 从字面上理解,那里大概这个世界的魔法是从那里发扬的…… “那是一片不存在于人间的岛屿。”纽特说。 他努力措辞,一边用魔杖划出一堆奇妙生物的小图:“……是一切魔法的起源与归宿,每一寸空气都被魔力充斥,传说那里居住着早已消失的物种,是仙女和精灵的栖息地,那里没有时间和岁月,一切都不会老去,在世间灭绝的神奇动物在那里生存繁衍……”说到这里,纽特的眼中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向往和期待。 莉塞特越听表情越古怪。 “……这个描述,”她迟疑着说,“好像有点耳熟。” 纽特点点头,一挥魔杖,空气中的神奇动物图画炸成细细的光尘:“你更熟悉的应该是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称呼。” 他轻声说:“通常来说,巫师称呼它为阿瓦隆。” …… “阿瓦隆?”快银表情有些奇怪,“游戏里那个?” “……” 莉塞特就差没翻白眼了。 他们坐在塔楼边的窗下等其他人和他们会合,快银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蓝莓布丁和树莓汁,一边吃一边听莉塞特倒苦水——莉塞特不得不承认他对于如何找吃的很有心得。 “阿瓦隆,凯尔特传说里亚瑟王死去后前往的地方。”莉塞特耐心地给快银解释,说了两句又有些怀疑,“你知道亚瑟王是谁吧?” 快银乖乖地点头。 得到了肯定答复,莉塞特捂脸叹了口气,才继续解释下去:“这个世界里巫师信奉的魔法之神是梅林——没错,就是亚瑟王传奇里的那个。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这个世界的至尊法师,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快银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一侧脸颊鼓起来,声音也听不太清:“接下来我们要去有至尊法师在的阿瓦隆?” 莉塞特有些不确定:“其实也不是必须要去……你在吃什么?” 虽然作为魔法起源之地,阿瓦隆肯定存在能让她解锁技能的宝物,但是她还没做好正面对上至尊法师的准备。 “薄荷糖,感觉还不错,你要吗?”在莉塞特点头后,他低头去摸装薄荷糖的罐子,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是他总会来找你的。” 莉塞特把手伸过去,听着硬糖撞击金属罐子内壁的哗啦声响,不情愿地承认:“……对。” 至尊法师肯定会来寻找她——只要这点是确凿的,剩下的就只是选择怎样被追着逃。 这个认知让莉塞特越发挫败,她又叹了口气,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忽然意识到什么:“等等,琴他们呢?” 邓布利多建议他们现在格兰芬多的寝室住几天,他带着他们穿过壁炉燃烧着火光的公共休息室,顺着楼梯爬上塔楼。 寝室分成男女两侧,莉塞特和琴跟着邓布利多走上女生那一侧的楼梯。 格兰芬多学院的人数似乎比较多,塔楼又不算宽敞,看起来并没有空寝室。然而邓布利多只是走到一面墙前,客客气气地在墙上敲了敲,然后后退一步。 沉寂几秒,墙面后面开始传出奇怪的碰撞翻转声,听得莉塞特忍不住后退一步。 当一切动静平息,一扇方方正正的门从墙面上挤出来,趾高气昂地撑开砖石。 “希望你们喜欢。”邓布利多打开门,给她们展示门后装饰着金红色的四柱床,眨了眨眼。 ……叹为观止。 血月之下能有吃有住的情况太过难得,寝室的床又舒服得让人想来回打滚,莉塞特花费了极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爬起来,穿好衣服去约定的会和地点等小伙伴。 就算这所学校的人对他们都很友善,考虑到过去的惨痛教训,莉塞特也没办法住得心安理得,再加上白天听到的消息还没和琴他们分享,在城堡里又要担心被画像看见,于是睡觉之前,莉塞特和小伙伴们约定,晚上一起到城堡后面的森林里讨论。 ……然而他们在这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理应和他们会合的几人。 “我去找找?”快银提议。 因为跑去找吃的,他和斯科特他们分开了,所以现在他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莉塞特没回答,而是站起身,从窗口眺望城堡外的景色。 环绕城堡的湖水浮动破碎月光,如同人鱼长尾上银白的鳞片,森林的剪影婆娑繁茂,比鸦羽略前一些的黑暗融入浓得化不开的绿,吞噬一切误入的光亮。 ……这种时候莉塞特才觉得没有琴的心灵链接简直要命。 “我说……” 眼看莉塞特似乎在发呆,快银等了会,才出声提醒她。 他话音未落,莉塞特猛地伸手向空气中一拽,不带一丝犹豫。 像是扯掉了看不见的帷幕,银灰色的织物被莉塞特拽住之后显出了形状,失去的遮挡,两个男孩的身影顿时暴露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下。 “罗恩和……哈利?” 只是惊讶了一下,快银立刻就理解了事态,抱着手臂,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个尴尬的男孩。 “我们也是出来夜游……”叫做哈利的黑发男孩讪讪地解释,目光偷偷瞟向莉塞特。 白发少女站在窗前,手里提着他们的隐身衣,面孔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 “我们在等人,你们有看到他们吗?”快银嘴快地问了句。 他并没有抱着能听到消息的希望,谁知罗恩反而点了点头,“睡前弗雷德和乔治拐带他们去禁林了,哦,他们是我的哥哥,双胞胎那个。” “你们得小心点,”哈利说,“费尔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黑暗里跳出来……” 他忽然想起对方并不是学生,自己的解释没什么意义,接下来的话就卡了下壳。 莉塞特一直在盯着手里的织物看。 这样东西好像也是可以吃的……她漫无目的地想,一边把织物递给哈利,“谢谢,你们小心点。” “你们要去禁林吗?”哈利好奇地问。“海格说那里最近不太.安全。” “海格?” 罗恩解释:“他是禁林看守,住在禁林边的小木屋里,养了一条大狗。” “那里有什么危险吗?”莉塞特望了眼那片黑黢黢的森林。 两个男孩对视一眼,哈利吞吞吐吐道:“我们不知道……邓布利多校长开学时说那里很危险。” 罗恩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们:“你们要去吗?” “不带你。”快银拍了下他的脑袋。 红发男孩的脑袋失望地耷拉了下去,连雀斑都暗淡了不少。 莉塞特:“……” 送走了两个男孩,快银拍拍手上的糕点碎屑,手插.进夹克口袋,探出头向窗外张望:“这所学校结构很复杂,我觉得没人带着我们找不出离开的路。” 莉塞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快银还回来的指环,弯腰捡了根扎曲奇袋子的丝带,穿过指环,打个结当做项链挂在脖子上,“你恐高吗?” “不啊。”快银随口答道,随后意识到什么,有些警惕地盯着莉塞特,“怎么?” 然后他看见莉塞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向他伸出手。 视野猛地翻覆。 一把抱起银发青年,莉塞特适时调整重力方向,步履轻快地跃下城堡的露台。 只要用【地心引力】适时调整方向,跳楼都是小事。 “嘿,我们能不这样玩吗?”虽然被突然公主抱,快银只是不满地嘟哝了句,顺便调整了下别扭的姿势。 “不能,如果不加重量,想要靠‘地心引力’加速,嗯,会造成很奇怪的效果。”莉塞特心情不错地回了句。 “什么效果?” 重力方向永远指向前方会有什么效果? 回想了曾经年少无知干过的蠢事,莉塞特顿了顿,才幽幽道:“围着地球公转或者飞出地球。” 还很难停下来。 莉塞特努力试图忘记当初的蠢相。 那时候刚得到【地心引力】的技能,自由落体公式都没学就乱试,最后飞得停不下来才知道害怕,委屈得当场就哭出来。 想想看,一个小女孩边哭边在大都会上空兜圈,整个大都会的市民都在目瞪口呆地仰望着她洒泪花,讨论她是不是超人的女儿…… ……最后还是超人把她救下来的。 往事不堪回首。 莉塞特叹了口气,低头看向下方的草坪,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你觉不觉得,”她沉默片刻,说,“我们降落得有点慢。” 塔楼能有多高,不超过四十米吧?跳下去两秒不到就该到底,就算加缓冲也不可能够他们聊天。 感觉刚刚更像是她走下来—— 莉塞特意念一动,干脆停下脚步。 他们直接在空中停住了。 “……” 场面十分尴尬。 “是技能吧?”快银狐疑地看着四周。 莉塞特已经把他放了下来,在他双脚落地也没出现扑通掉下去的惨剧之后,才谨慎地松开勒住他手腕的手。 他们现在直接站在了空中,无依无凭依旧如履平地,仿佛脚下存在着透明的玻璃地板。 莉塞特显然和他想的一样。 “‘天空之境’,”她说,“应该就是这个。” 她尝试着向前走了几步,表情怪怪的:“看起来这个技能的效果就是……任意行走?”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地面,无论向哪个方向行走都可以,看起来她高兴的话一直走到太阳都没问题。 然而这样下去【信仰之跃4】的完成条件也不可能达成了……如果她不知道她可以吞噬高能物质掉落技能,这个成就走到三阶就是尽头了。 是不是其他成就也会有类似的限制?莉塞特想。 她没听见快银的回答。 “这个还有范围啊?”挺远的地方,快银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格外郁闷。 莉塞特抬头望去,发现他一转眼跑出去几十米,然而似乎【天空之境】的延伸范围也就那么大,快银窜得太快措手不及,差点从十几米高度摔下去——说是差点,是因为他最后一刻攀住了看不见的边缘,现在正靠着臂力悬挂在空中摇摇晃晃,怎么看都觉得很可怜。 莉塞特:“……” 她尽可能放松心情,不让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来,随后像下楼梯那样慢慢向下走,走到快银终于能踩到地面的高度才停下。 看起来玻璃地板对她来说的确是不存在的。 禁林离城堡不算远,他们老老实实在天上走了几分钟,确认进入森林中央才慢慢走下去。 一落地快银就跑得没了影,莉塞特没拦住他,只能瞪着黑暗,反复吸气吐气,让自己冷静,然后在原地老老实实等消息,免得等会快银跑回来找不到自己。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莉塞特等了半天,干脆找了棵树上去,坐在树梢上,捏起挂在胸口的指环反复端详。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莉塞特想。 不知道是不是这枚指环本身的缘故,它给她一种奇怪的、它属于她的感觉,就像是它一直是她的一部分,她们之间的联系比亲切更亲密,而且本不应该分开。 而除此之外……她本能地不想戴上这枚指环。 她可以吞噬的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确定的范围,火种源可以,九头蛇的石头可以,这枚指环可以,哈利的隐身衣也可以,只不过不像之前两样那样无需确认,只要触碰就会被她吞噬。 莉塞特想不到它们之间的联系,只能先把问题放在一边。 这时,禁林深处陡然扬起了几声尖叫。 莉塞特神情一肃,不及多想,快银的身影一下出现在树下,她翻身跳下去,“怎么了?” “……挺恶心的。”快银一句话还没出口,就被莉塞特的问题顶了回去,只能先回答她。 他和莉塞特并肩站好,一只手护住她的后颈。 眩晕感如潮水淹没她的视野,莉塞特还没来得及回味“挺恶心”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已经到了目的地。 琴,斯科特,库尔特,红发双胞胎,很好,人都没事。 莉塞特体质显然比普通人好,头晕也只是一下的事,神志清明后,她马上注意到几个人表情都不太对。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不知道是谁受伤了。 “怎么了?” 双胞胎抢着开口,两个人都是一脸的劫后余生。 “有个披着黑袍子的怪物杀了一只独角兽喝它的血。” “结果被我们撞上,非常不幸,他决定杀人灭口,然后——” “我只能攻击他。”斯科特脸色很不好,“然后琴试着控制它的思想。” “得了,哥们,你刚刚那手可帅了。”双胞胎其中一个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另一个紧接着问:“那是个什么魔法?” 莉塞特转头看看四周,他们前方躺着一只浑身银白的独角兽,这只美丽的生物即使死去也散发着荧荧微光,银白如珍珠的血液滴落在落叶上。 “然后?”她还是没理解快银说的“恶心”是什么。 她将视线投向琴,红发少女脸色苍白,看起来刚刚吐过,但是看不出受伤模样。 这次没人说话,过了会,琴才低声说:“它似乎寄生在一个人身上,我找到它的思想进去之后,只看到一片破碎和混乱的思维,没办法控制,只能强行搅乱它的思想,然后……” “它炸了。”快银说,“那个人的脑袋直接炸开来了,脑浆喷得到处都是。” “……” 莉塞特这才注意到四周喷洒的粉白物质,以及不远处那摊破破烂烂的黑袍子——一开始她根本没认出来那是什么,只以为是落叶——大概理解为什么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了。 “那个东西死了?” “我感受不到它的思维了。”琴说。 莉塞特:“……所以那是什么?” 双胞胎插嘴:“应该是魔法生物,比如伏地蝠。” “禁林里什么都可能有,这里可是黑暗地界——” 他们一唱一和地讲述了他们入学后是怎样探索禁林死里逃生靠着采集的资源卖给翻倒巷的商人赚零钱的经历,空气里充满了轻松快活的意味,几个小伙伴也放松下来,只剩下莉塞特在那边苦恼。 一晚上就不小心搞死了一只神奇动物……邓布利多校长会不会把他们赶出去啊?或者更惨一点,把他们投进监狱…… 莉塞特忍不住想了想他们在监狱里面黄肌瘦地用勺子刮汤底的场景,顿觉凄凉。 想到这里,她看向正在听双胞胎吹牛的小伙伴们。 ……算了,他们没事就好。 先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赔偿吧,不过听起来禁林里的生物不是学校豢养的…… 莉塞特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盘算如何赚钱赔偿,至少要在他们离开前赔偿完毕,不然他们就要开始当通缉犯了……虽然她也不是没当过,但是忍饥挨饿还是挺惨的。 她又看了眼地上那摊黑袍子。 莫名地,她的脑海里无端冒出一个念头。 ……纽特一定很心痛。 第040章 清晨。 莉塞特捏着张纸条,站在八楼的滴水怪兽前。 “蜂蜜滋滋糖……?” 略带犹疑地念出这个古怪的名称,莉塞特抬起头,后退一步。 伴随着砖石移动的异响,眼前滴水怪兽缓缓向后转去,螺旋形的楼梯出现在它的身后。 校长办公室就在这条楼梯的尽头。 莉塞特收起纸条,打量着眼前的楼梯,迟迟没有动作的意思。 玩恐怖游戏时知道有开门杀回头杀镜子杀,于是不愿意继续下一步动作——莉塞特现在就是这个心态。 【洞若观火】还处于溢出状态,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把眼前的墙壁从视野中剥离……但问题是这么做没什么意义。 莉塞特叹了口气。 好吧,想想她需要做什么。 告知禁林里的意外,询问关于阿瓦隆的细节,接下来是……准备旅行物资,纽特说幻影移形可以带他们去英国最北部的岛屿,但是他们必须自行跨越海洋,穿越魔法迷雾,登录传说中的岛屿。 换句话说,至少需要准备一条船之类的…… 要烦心的事情多如牛毛,莉塞特想了想,干脆站在墙边,直接把纸条翻过来,翻了半天口袋想找支笔,最终只是翻出来一根铅笔模样的糖果。 这是哪来的…… 莉塞特回忆了下,最终想起来好像是昨晚分别前,快银跑去和韦斯莱兄弟交头接耳,过了会捧着一堆糖果回来分给他们几个,大晚上吃糖也不怕蛀牙。 这支糖果好像就是那堆里面的,因为它的特色就是既能写字又能吃,莉塞特觉得有用才留下了。 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把纸片按在粗糙不平的石墙上,莉塞特站在墙边,匆匆写了几行字,写完后随手把糖果铅笔插嘴里,咬着笔尾,三两下将纸片折成一架飞机,顺着螺旋楼梯投掷出去。 有【加特林机枪】的加成它肯定会命中什么东西,然后纸飞机……就算因为【派瑞斯之箭】命中什么要害也没事吧哈哈哈。莉塞特有些心虚地想。 纸飞机划着歪歪扭扭的轨迹拐着弯飞上楼梯,莉塞特看着白色的影子消失在楼梯后,松了口气,看看四周没人,干脆在墙角不讲究地坐下,等着邓布利多的回信。 过了一会,一只纸鹤从楼梯上轻盈地飞下来,它像是能识别目标那样,围着莉塞特绕了一圈,才收敛翅膀,自动落在她的手心。 魔法真神奇…… 莉塞特暗自嘀咕一句,手上半点不停地拆开纸鹤。 映入眼帘的是圈圈套圈圈的细长字体。 “我很高兴你愿意询问我关于阿瓦隆的资料,以及我猜测你大概对阿瓦隆也有些了解。然而我选择了一张不够大的纸片,所以我不得不长话短说——我所知道的最后也是唯一一位从阿瓦隆归来的巫师是梅奥勒斯·德萨雷。在他的自传里,他描述他在前往诺尔斯那——现在称为冰岛的岛屿捕龙的过程中遭遇海难,德萨雷先生不幸丢失了他的魔杖也无法辨认星图,在海上漂泊了一个多月后他误入了一片迷雾,最终在迷雾中踏上了梦幻的精灵岛屿,在一段更像是幻想的旅程之后,他带着精灵的馈赠和他们告别,依靠他们的指引返回了挪威。” “遗憾的是,从海上返回家乡不久后德萨雷先生就发了疯,他的自传也被认为是精神失常之后的胡言乱语。我也是偶然拜访德萨雷先生的后裔时在桌脚下翻到了这本自传。考虑到有关阿瓦隆的资料之稀少,以及德萨雷先生详实优美的文风,我保留了这本自传,但是我恐怕我们只能部分相信他的叙述。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将这本薄册子送给你。” “我也曾尝试寻找阿瓦隆。如果进入阿瓦隆的标准是魔力强大与否,我可以毫不自夸地说,我应该是本世纪最有可能找到阿瓦隆的巫师之一。可惜事实上我似乎没有德萨雷先生的好运,不过我还是可以给你们接下来的旅行提供一些经验,希望你们能够代替我探索阿瓦隆的秘密。” 不长的羊皮纸被关于阿瓦隆的信息占去了大半,而关于禁林生物的事,邓布利多校长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直到最后,他才轻描淡写地提了句“禁林里的确存在各式各样的黑暗生物,但我恐怕你们遇到的生物并不是禁林居民”,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 莉塞特看得很仔细,然而一封信看下来,她的眉还是忍不住蹙了起来。 “不带任何指示方向的工具,全凭感觉在北极圈边缘徘徊?”她嘟哝了一句,眼睛依旧紧盯着信纸。 怎么听都觉得很不靠谱。 邓布利多在信尾还问了一句她是不是需要一些包含强大能量的特殊物品,以及为什么需要,会怎么处理。莉塞特大致讲了下她的情况,把纸鹤折回飞机的样子原路扔上去,不等纸鹤再飞下来,一骨碌爬起来,拍拍牛仔裤上的灰,往着塔楼的方向走去。 用问来的口令(“麦田”,不知道为什么)通过了门口的胖妇人画像,一进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莉塞特就看到小伙伴们零零散散分布在房间里,完全融入了格兰芬多略显闹腾的气氛。 由于他们不是学生,因此格外无所事事——琴在和昨天缠着库尔特的棕发女孩聊天,似乎找到了话题,两个人眼睛都在放光;快银在和罗恩下棋,显然罗恩的棋艺远胜他,银发青年按下头紧紧盯着棋盘,眼睛里燃起好胜的火苗;斯科特不见人影,库尔特倒是安安心心坐在壁炉边,和一个圆脸男孩一起观察一盆奇怪的植物,两个人脸上惊奇的表情几乎如出一辙。 “斯科特呢?”莉塞特找了个离几个人都比较近的位置坐下,随口问。 琴眼睛都不抬:“被弗雷德和乔治带出去玩飞行扫帚了。” 莉塞特:“……飞行扫帚?女巫那种?” 琴:“对。” ……她也想玩。 莉塞特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正经一点,“我大概知道如何前往阿瓦隆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她话音未落,快银从复杂的棋局中抬起头,语气格外真诚,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担忧:“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对吧?” 莉塞特:“……” 等等,她是不是产生了什么错觉。 彼得?担忧?啊??? 她缓缓扭头,强忍着内心的惊悚,上上下下扫了快银一遍,就差开透视——随后她发现了问题。 莉塞特对国际象棋略懂一些,刚刚她看得很清楚,快银的棋子早就被逼到了死路,几乎就是强撑着不认输了。 然而现在一边倒的棋局居然稍微有了点起色。莉塞特又看了看,发现罗恩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低级错误。 或者…… 看看好奇地转过头看她的罗恩,再看看一脸无辜的快银。 ……莉塞特大概理解发生什么了。 趁机偷偷悔棋,这棋品可真不错。 她面无表情:“好,找到船就出发。” “船?” 莉塞特犹豫了下,目光无意中和琴身边的棕发女孩对上。 棕发女孩福灵心至,跳起来就跑:“我有地图!” 她“噔噔”跑上楼梯,过一会旋风一样冲下来,一把把卷好的地图拍在桌上。 “谢谢。”莉塞特对她笑笑,小姑娘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接过地图,莉塞特一手捏住地图边缘,另一只手按住地图横扫铺开,头也不回地对着快银伸出手,手里立刻多了支铅笔糖果,她收回手,在地图上虚虚地比划几下,随后圈出英国最北的一角:“我们从这里出发,找一艘船乘船向北,途径冰岛。” 铅笔在地图上划拉出长长的弧线,莉塞特直起腰,咬着笔尾喃喃:“接下来在北极圈附近徘徊,时间不确定……运气好的话一个月左右就能找到阿瓦隆,不行的话到时间我们直接回去,怎么样?” “必须是船吗?”快银突然插嘴。 莉塞特疑惑地看着他。 “船太慢了。”在几个人目光炯炯的注视下,银发青年撇撇嘴,懒洋洋地倒回沙发里,“你都有了那么好用的技能,找一架雪橇就好了。” 琴有点懵:“雪橇?” “……也可以。” 莉塞特倒是已经理解彼得的意思了。 【天空之境】可以制造出一定范围的“玻璃地板”,类似于冰面,换句话说,只要她坐在雪橇上,前面再有一个牵引力,他们就可以直接在海面上行驶。 问题是…… 莉塞特皱起眉。 “我只知道狗拉雪橇。”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快银的脸,语气很微妙,“但是我们总不能带几只雪橇犬上路。” 被她看得毛毛的快银:“……我拒绝。” 莉塞特眼睛里满是小星星:“爸爸!求你了!” “……你见谁都叫爸爸吗?!”彼得难以置信地瞪着莉塞特。 莉塞特继续豪迈地挥洒节操:“你要愿意拉雪橇叫你‘我亲爱的’都可以!甜心!蜜糖!宝贝儿!美人!布丁!喜欢哪个?” 脸是什么,没听说过。 莉塞特一脸坦荡地咬着铅笔糖,顶着形形色.色的目光,无所畏惧。 “…………………………………………………………” 如果沉默有体积,大概能淹没整座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