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优等生崩坏日常》 第1章 小模特的场合（1） 阳光总是一如既往的明媚。 下午的阳光是刺眼而带着无可奈何的情绪的，很快阳光将被地平线吞噬下去，连耳边现下如此呱噪的蝉声都会被落日的孤寂彷徨而吓得寂静一会儿。 这个季节空气里总弥漫了淡淡的樱花香气，仿佛掺入了少年人恋爱的甜腻一样，又是垂垂暮已的老人缅怀青春的良药。 碎碎落落的光打在一支队伍上，这是一支气势最高昂的队伍，旁人会不自觉后退两步，如仰视神明般的眼神，渴望而仰望。 “那就是……帝光啊。” “这一次，又是大比分赢了对手，对手可也真的是不弱呢……” “几乎是……儿戏一般，对方毫无挣扎……” 如今还没扬名天下的少年们刚打完一场球，昂首踏步又略微有些散乱地走在回校路上，一路还算是气氛不错。 “啊，黄濑君，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桃色发丝的少女走在最前面，步伐轻快，手指缠绕一根发丝，眼里带着淡淡的狡黠，“就赌接下来这个转弯口出现的第一个人是哪个学校，怎么样？” “啊？”黄濑凉太看了看四周的队友，他情绪比边上的人还是要高涨一点，兴奋得让原本便俊秀的眉目熠熠发光，毕竟这是他成为正选的第一场比赛，“为什么是我啊小桃。” “因为你是新人嘛，”桃井五月拍了拍手，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怎么样，输的人要请大家吃饭哦。” “唔，”黄濑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笑着道，“可是各个学校这么多人，只有我们两个人猜怎么猜得准啊，而且说不定根本不是学生呢。” “哎呀，别想那么多，总之，请猜一个吧！”桃井五月在转弯口生生停住脚步，并且拦住所有人的去路。 “啊又来了……”紫原敦懒洋洋地含着嘴里的糖果，“可是我只想快点去吃饭啊。” “又来了？”黄濑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表情微妙的伙伴们，瞳孔缓缓扫过面前的少女，“看来是个圈套啊，真狡猾啊小桃。” “不不不，”桃井五月摇了摇手指，笑得一脸纯真，“路是人随便过的，什么几率都有，如果我们都猜错了，那就一起请饭。” “啊，这样吗，”黄濑弯了弯嘴角，“虽然知道有不对劲可还是忍不住想试试啊，那样的话，我猜就是……帝光吧，你们是不是安排了啦啦队什么的啊？” 桃井五月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淡淡道：“没有什么啦啦队哦！” “唔，那小桃猜哪里？”黄濑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女孩狡黠的笑意和其他人叹息无奈的表情，“真的这么准吗？” “我猜的话，当然是——”少女拖长了吊子，卖足了悬念才肯缓缓道，“立海大！” “立海大？”黄濑怔了怔，“啊，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神奈川的院校啊，而且他们的篮球部并不是豪门吧？唔……我记得立海大的网球才是豪门中的豪门啊。” “噗，”少女笑够了，才指着路口道，“因为啊，每次我们打比赛的时候，立海大女子剑道部部长都会恭候在这个路口，来迎接我们的胜利。” “剑道部？”黄濑凉太眯了眯俊秀的眉目，显然依然十分好奇迷茫，“这和我们什么关系啊？” “是这样的，”没什么存在感的蓝发少年开口道，他肤色很白，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和淡淡的烦恼，“立海大女子剑道部部长是青峰的球迷，每次比赛都会特地跑来祝贺。” “啊，这样啊，”黄濑凉太扫了一眼黑子哲也，又冲着一脸不耐烦的青峰大辉眨了眨眼睛，多半还是好奇，“小青峰的魅力竟然这么大？” 桃井扬了扬眉头，嫌弃似的看了一眼她的青梅竹马：“呐，因为立海大女子剑道部部长向来是由学院的第一恶女担任，都是暴力狂啦。” 青峰大辉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斜了一眼边上的女孩：“……你是嫉妒吧。” “哈哈哈，”桃井笑了三声，“我可是有阿哲的人了，况且那个剑道部部长有两个我那么大好吗？” 青峰扬了扬眉毛，显然不以为然：“你是说胸吗？” “我是说脸！” 桃井有些害羞地咬牙切齿地别过了头。 “第一……”黄濑歪了歪头，“恶女？唔，是说不良吗，立海大那种出了名的好院校的不良恶女啊，听起来还蛮好玩的。” “哪个学校都有那么一批人吧，”黑子想了想，然后惴惴然道，“总之……长得也很可怕。” “不要抱有期待，”旁边一直翻看着书籍的绿发少年也开了口，他眉目平直，轮廓俊逸，缠满绷带的手指轻轻扶了扶镜框，难得有些心有余悸，“是我见过最……壮硕坚实的女孩。” “嗯，而且……很吵，因为实在是太妨碍了，”黑子仿佛也对即将见到的女孩有点烦恼，“要不是赤司出面，她们大概会一直在赛场口等我们的。” 身为队长的红发少年回头扫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大概是……默认了。 黄濑忍不住笑出了声，难怪青峰脸上看起来一点都不期待甚至黑着脸，唔，即使他的脸已经黑到看不出是不是黑了。 他抱着有点恶劣的好奇，有些懒洋洋地扫过那个即将走过的转角。 那正好是樱花的季节，甜腻的花香扫过少年们的每一缕发丝，温柔的风如同吻过湖面的落花，美好得贯穿青春记忆的始终。 就好像看见樱花落地，多年后黄濑凉太始终记得，那年他的视线扫过那个懒散的阳光下的转角，迎面转来了和九间花里绯的初见。 初见是个不好言说的东西，深也不深，记忆或淡化或美化或丑化，只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大概总能铭记于心。 果然是……立海大的校服。 那是黄濑凉太的第一感受，明晃晃的立海大三个字似乎格外灼人眼球。 再然后是很……漂亮。 他怔了怔，脑补的壮硕相扑手型少女和面前的女孩撞了车，并且直接报废然后滚入万丈深崖爆炸。 他甚至能听到爆炸时的噼里啪啦声。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就是觉得有些触目惊心的漂亮。 从校服下纤长的四肢，到抬头阳光下温柔耀眼的眉目，仿佛蒙了一层光漾，黑色的长发没有束起，懒懒散散地垂在后方，卷起一片墨色的浪，却又露出了一边的耳垂，看起来干净而清澈。 然而她的眉目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温柔，甚至因为迎着光有些看不清楚，只是阳光温柔，樱花也太温柔，于是理所当然地温柔。 “……咦！” 这一声惊疑是由现在神情略微有些呆滞的桃井五月下意识喊道的，她愣了愣，然后眨了眨眼。 “立海大……剑道部……部长……减肥了吗？” “理论上来说，”绿间疑惑着上下打量了一遍，“不太可能。” “啊，我知道不是啦，”桃井五月合上自己的嘴，然后有些怔怔地看着走过来停在他们面前的女孩，小声道，“我只是表达我的惊讶。” 黑发的女孩嘴角似乎含着笑，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 于是黄濑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相貌。 刚才惊鸿一瞥中，并没有发现女孩的相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乖巧清纯，反而是有一些过分的漂亮，只是被校服修饰得很好。 他眼神一动，看见对方睫毛纤长如花上蝶。 “下午好，”女孩微微歪了歪头，定定看了一会儿，朝向赤司眉目弯起，“大家，想必是帝光篮球部各位了吧。” 赤司略微点了点头，视线也略微在女孩身上停留。 “啊，”桃井应道，她对于漂亮的女孩既有一点与生俱来的敌意，又有一点忍不住的喜欢亲近，她笑了笑，努力委婉问道，“唔，这一次你们部长因为有事没有来吗？啊，那真是可惜了，毕竟某些人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很在意的。” 青峰大辉：“……你这是在搞事啊桃井。” “嗯？”女孩歪了歪头，像是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嘴角弯起一条流畅的弧线，“啊，你是说松下吗，并不是呢，她现在就在后面。” “后面？”桃井有点好奇，“平时你们部长可是……唔，非常热情喜欢第一个上来呢。” “因为松下虽然看上去很粗犷，但是其实是一个非常尊上爱幼又懂礼的女孩子。”女孩笑了笑，解释道。 被骚扰数次差点被强上然而还是凭借武力轻松镇压但因为对方毕竟还算是个女孩所以依然总是时不时感到头疼的青峰大辉：“……” “啊，这位就是青峰同学吧。”女孩扬起脸，阳光透过樱花林碎落成淡粉的光打在她的脸上。 她眉目纤长，这光一照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懒倦。 青峰大辉有些头疼地向后面看了看：“……我说不是可以吗？” “这次……那位剑道部部长打算走委婉路线了？”桃井挑了挑眉，偷偷和黄濑八卦着，“可是她以前从来不带比自己好看的女孩啊！” “啊，这样一想，”桃井想起记忆中的那群剑道部成员，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她说不定在剑道部过得很惨吧，这次大概也是被整了吗……” 黄濑侧过眸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过他脑海一转，又好奇地看向桃井：“可是她看起来还蛮喜欢那位部长……” “我是九间花里绯，剑道部新任部长，”女孩顿了顿，仰面在那个高大而不耐烦少年面前绽开一个有些慵懒的笑，她笑起来眉目也纤长，又多了一分惬意，“代表部员松下沙子向您致歉，对于松下三番五次的纠缠帝光正选的行为，我已经给予了她惩罚，非常抱歉在过去的日子里扰乱了大家的心情。” 少女轻巧地弯腰，黑色的发丝慢慢垂落在腰间。 青峰大辉：“……” 桃井五月：“……” 黄濑凉太：“……” 以及后面的少年们：“……” 啊，好……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九间花里绯身后很快走上了一名身形壮硕的女国中生，她昂着比身前女孩大两个的脸，难舍难分地看了一眼苦恋的男神青峰大辉，又跟看着封建家庭顽固大家长眼神似的哀怨地看了一眼身前的纤长少女。 然后绝望地低下了头致歉。 “很抱歉！这些天来对于青峰大辉同学的骚扰！” 那粗犷的声音让周围的人不由得心头一震。 “小桃……”黄濑动了动喉咙，有些艰难地看着同样一脸懵比的桃井五月，“你刚才说剑道部部长一般都是由什么担任的来着？” 桃井五月又重新扫了一边九间花里绯，确认面前的是一位纤长但不过于长，四肢并没有坚实的肌肉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并且相貌上等举止温和彬彬有礼一看就是绝对优等生的女孩……然后缓缓道。 “一般由……校内第一不良……恶女担任……吧？” 少年微微怔了一会儿，等到少女走远了才回过神来，他嘴角却又忽然微微笑了笑，少年的笑容好看得让日光为之失色。 九间花里绯……嗯，是个有点奇怪的女孩呢。 第2章 主上的场合（1） 石原亚希子懒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向来不怎么听课，但凡老师一开始讲课，她的眼皮子就开始向下掉。 然而今天不一样，她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仅仅是因为坐在她左上角的那个家伙。 对方脊梁挺直，黑色的长发垂在后面，偶尔一侧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背影纤细修长，如浮世绘中古人钟爱的松鹤之美。 这个家伙…… 她微微咬了咬牙，有些忿忿不平。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九间花里绯是谁上辈子根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辈子，她好像忽然就窜了出来？ 是的，上辈子。 石原亚希子以前是个标准的不良少女，家境优渥，每天只会吃喝玩乐，和那些骑着机车的男孩子飚在花市各个巷口，任凭父母老师如何苦口婆心她也不听，那是自然的，因为她当时觉得这才是潇洒，才是青春，便更加纵情享乐。 然而她很快就尝到了苦果，甚至未婚先孕，糜烂的生活让她变得一塌糊涂，最糟糕的是父亲生意失败，生活益发艰难，而后姣好的容颜随着生命逝去，最终一无所有颓败而死。 然而从死亡之后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受到了神的眷顾。 重来一世，她绝对不要再走原来的老路，更不要毁了现在手里的这一副好牌。 不过重生的兴致过去了，她一开始的决心也慢慢湮灭了，认真读书实在不是适合她的事，她制定的计划很简单，一就是拿下从前便暗恋了好多年的国中男神幸村精市，二来便是到时候提醒父亲的生意陷阱便好。 人的性格其实并不可能因为一场重生就有多大的变化，因为那是很难很难的东西，石原亚希子在后来只学会了自怨自艾和无尽的懊悔，她的灵魂已经定型，始终没有办法去做完全不一样的雕刻。 不过目前为止，至少在九间花里绯出现之前，一切都比较完美。 她转了校，利用上辈子的记忆很快就得知了幸村精市常出入的几个地点，利用这几次的偶遇她坚信自己已经混了个眼熟。 直到那个九间花里绯的出现，这个上辈子她几乎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家伙，现在似乎总是正好出现在她和幸村会面的时候，并且看起来她和幸村的关系更加熟稔，完全没有她插嘴的地步。 一个有些漂亮的乖乖女……石原亚希子微微垂下眼眸，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屑，她从来就看不上那些最喜欢读书的女孩，尤其是她后来经历了太多苦难以后，这些女孩子只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白花，她们愚蠢而天真，对肮脏的现实总是一无所知。 之前说道，石原亚希子是个标准的不良少女，并且容颜秀丽出手阔绰，在之前学校里还是很有一群拥护者的，虽然她如今转了学校并且努力伪装成好学生的样子，可是她骨子里始终还是带着娇纵般的恶。 她的眼睛从九间花里绯的身上刮过，然而看向窗外，嘴角轻轻挑了一抹笑。 这么喜欢妨碍我吗……呵，好啊，那就准备好妨碍的后果吧。 …… 少年从花店出来，手中捧着一盆车矢菊，柔软的花瓣清淡柔和，他的视线在花上停留了片刻，微微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然而便是这样一分笑意，也仿佛照亮一片天地。 幸村精市便是有这样的容貌和温柔。 “欸……是幸村君吗？” 旁边有个眼神清亮的女孩微微捂着唇，眼里是挡不住的惊喜。 他微微点头示意，嘴角含着一点的笑意。 “没、没想到在这里可以看到您……”女孩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看来的确是兴奋雀跃得过头了，“我……我是二年级c班的……” 而少年其实并没有怎么在听女孩的絮絮叨叨，他只是秉持着一贯完美无瑕的微笑，而后眼神缥缈去了远方。 他新买了一盆车矢菊打算放在学校的画室里，花色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一点点的枯态，有一片花瓣的边缘带着小小的卷，可他便是觉得……仿佛和自己很像。 被枯萎……褫夺的生命啊。 他暗叹了一声自己太过多愁善感，日头已经微微落下了，一片孤鹜缠绕着亮眼的红。 学校已经放了很久了，冷清得吓人，樱花铺就了一地，也遮不住少年人去后的淡漠情形，不过也算别有一番寂静味道。 他一路走进去，偶尔又遇到几位因为社团活动才出来的女孩们，然后又是一如既往地点头微笑，因为女孩子们都是美好柔软的，即使注定会辜负她们的厚爱，也不该辜负她们的微笑。 他从网球部绕了一圈，远远看了一眼那些还在竭力训练的后辈们，嘴角淡淡勾了勾，随后才去了画室。 他其实也不常来画室，到底最中意并献以热爱的还是网球部。 他将车矢菊放在画板后面的窗台上，落日的余晖将花照得潋滟生光，灼目而柔软。 “喂……你是非要和我做对吧……”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像是女孩们争吵的声音，看上去不是很和平。 他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时候被打扰清净平和的他有些苦恼，也有些好奇。 是什么人…… 他将窗户开了一点，然后微微一怔。 画室后的转道里，果然有一群女孩子，分成了两拨，一边大部分都穿着外校的校服，约莫有十来个人，另外一边就单薄多了，只有一个挺直的背影。 ……九间？ 是九间，他记得她，也会偶尔来画室这边，她性情挺温柔的，画风也柔和，清丽而自成一派，他们不是很熟，不过一个画室总也算是认识。 她这样的女孩，怎么惹到了外校的人？ 嗯，不对，不止是外校的人，其实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外校那一拨人为首的也是立海大的一个女孩，也……有点眼熟。 好像是前两天经常看见，不过他倒是不记得对方的名字。 果然是吵了起来，对方看起来果然盛气凌人得很，幸村微微想了想，虽然是女孩子之间的问题，但是由外校插手就有些过分了。 不过他刚刚打算合上窗，过道上的情形似乎就有了转机。 黑发的少女似乎本来逼到了角落里，然而手肘微微一转，手中的黑鞘长剑已经挡在自己面前。 剑鞘？嗯……他这才发现女孩身上穿的也是剑道服。 剑道社……幸村微微一怔，脸色有些微妙，剑道社最出名便是部长松下沙子了，他不喜欢评判女孩，不过松下……而且虽然他不太清楚剑道社的情况，但也知道剑道社风气一直不太好。 九间是什么时候加入剑道社的？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呢。 “哟，”石原亚希子也是一怔，扬下的手掌被剑鞘一抽，疼得她微微一怔，然而她还是色厉内荏地笑道，“怎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剑客了？” 不过她也有些疑惑，立海大剑道社那群疯子……饶是她颇有闻名，远远见了那些体型……也觉得有点吃不消。 她望向面前的女孩，黑色的发丝垂落在腰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垂摆，她的脸很白，晚光一照有些红润，她眉目狭长，到现在为止脸上没有露出过半分慌乱，只是微微眯着眼眸看着她。 睫毛纤长如蝶。 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意。 这让她益发恼火。 “你是没见过真正的不良吧，”石原亚希子强装着不屑，她身后的女孩们也笑得恶劣，“拿这么一把剑就以为……” 话音未落，一片清冷之光划过她的眼前，那光夹着落霞灿然，灼人视线一片潋滟，生生让她神情僵住。 一根发丝轻轻落在石原亚希子的手腕上，众人的笑声仿佛在这一瞬间寂静了下来，呆滞地看着黑发的女孩手中不知何时出鞘的剑。 剑刃清澈如水。 直直抵在石原亚希子眼前一寸。 “啊呀，”面前的女孩微微歪了歪头，修长的发也跟着动了动，衬得她穿着剑道服的腰纤细，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声音略微带着沙哑和软糯，好像暧昧的黄昏一样，“请——小心一点哦。” 一滴冷汗顺着石原亚希子的额头落下来，在那一滴汗水落在剑刃之前又是一道剑光闪烁，对方已经收剑入鞘，像是怕弄脏了剑刃。 石原亚希子感到腿有些发软，她刚才甚至能感觉得到覆在眼球上那森冷的剑意，和面前温暖慵懒的女孩正正相反。 远方似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石原亚希子一行人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队喘着粗气的剑道服女生已经跑了过来。 石原亚希子怔怔地看着那个她都有些畏惧的松下沙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毕恭毕敬地向她这边的位置鞠了一躬。 “我们来迟了！请部长见谅！”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这个方向。 部长？什么部长，剑道部部长？ 没有别人了……只有那个懒散擦拭着黑色剑鞘的少女，对方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起她狭长深黑的眸。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黑呢，那种死寂的、无波澜的黑，又像是那种……向死而生的深渊一样。 石原亚希子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耳边还要传来身后女孩们不安的声音。 “石……石原，你不是说，只是……” 女孩重新将剑鞘束在自己腰间，那种黑色仿佛和她的长发融为一体。 “没关系呢，”她听到她随意地笑着说道，“松下。” 她轻松地绕开人群走过，石原亚希子带来的女孩们僵着那张还保持着傲慢的脸，任由她走过而不自知。 不过她最后又顿了顿，微微瞥过头向后面看了看。 然后嘴角似乎一勾。 幸村精市微微愣了愣，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 虽然很远，但是仿佛知道她……就是在看他。 九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3章 小模特的场合（2） 俊秀的少年推开高楼大厦的门走了出来，天气微微有点冷，他带了一条驼色的围巾，那颜色看起来十分暖和，质感也很舒服，好像秋日的枫叶，春日的光。 模特的工作今天结束的还算早，不过时间也不早了，家离得也近，他想了想，决定先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去练练球。 少年颀长而俊美，即使面目还稍显稚嫩也让整个人都看起来像阳光般耀眼，偶尔路过的旁人已忍不住频频侧目。 “是模特吧……你看他的气质……” “好看！快拍照快拍照……” 虽然有点烦，不过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走得依然悠哉悠哉。 夜色微亮，旁边是点点星光璀璨，很难得在这样繁华的不夜城中能看到这么纯粹的天空了。 “黄濑君！” 黄濑凉太正想着，却被身后的姑娘喊了一声。 他转身回头看了看，也笑了笑：“啊，是井上啊。” 他的笑其实略微有一点的敷衍，倒也不是针对面前的女孩，而是单纯觉得这样美好的夜色不该被打扰。 女孩则并没有意识到，她轻快地走到了少年的身边，眼神闪烁发亮。 “刚想着，说不定会遇到黄濑君呢！然后就真的看到了……好高兴。” 黄濑笑了笑：“那真是我的荣幸了，不过井上也来这里面试模特吗？” 井上莞尔的确是个高挑明媚的女孩，是帝光中学出了名的漂亮女孩，被称作“帝光玫瑰之一”，家境殷实成绩优秀，而且性格淑女而大方得体，一直是很多男生心中的向往。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忍不住地看向黄濑，显然眼里都是惊喜。 “是呢，没有想到收到了面试，兴奋了一整个晚上，啊！黄濑君对于走台一定很有经验了吧？今天他们问我的时候还真是不好意思呢，因为完全没有经验啊……黄濑君能不能教教我呢？” 黄濑抬头看了一眼星光，随口应道：“这个听上去有点麻烦呢，毕竟男模特和女模特完全不一样啊。” 女孩微微愣了愣，顺着黄濑的目光看去：“黄濑君……在看什么呐？星星吗？” “是呢，”黄濑轻轻应道，眉毛微微挑了挑，“今晚的星星很漂亮呢。” “呵呵，”井上莞尔笑了笑，“没想到还能看到黄濑君这么多愁善感的一幕。” “……多愁善感？说我吗，”黄濑凉太不以为然地轻轻笑了笑，但是又忍不住想或许有一点吧，可惜这么好的星光他并不想分享啊。 “今晚的月亮君也很耀眼啊，真美，”女孩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一拍手，“啊，黄濑君听过月亮的故事吗？” “月亮？”黄濑愣了愣。 “对呐，就是啊……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女孩脸颊微微红了红，“如果耻于告白，要么就可以委婉地说出今晚的月色真美对方大概就能懂你的心意了。” 黄濑愣了愣：“还……还可以这样吗？” 她垂过头，晚风照在她的身上，和心仪的少年并肩走在樱花筑成的月色下，这实在是美好柔软得难以想象。 她心里一颤，终于鼓起勇气似的刚要开口：“黄濑君，今天……”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欸？井上莞尔脸色微微扭曲了一下，是谁抢了她的台词？ 不过那显然是一个男声吧，听得这么清纯……她循声望去，似乎就在边上那的街口，那里确实站了一对男女，看上去也不过是国中生的样子。 那校服看上去还蛮眼熟的…… 她微微笑了笑，对着也听到了的黄濑说到：“啊，看起来还真的有人在告白呢。” 黄濑凉太依然没有怎么在意，不过这种告白方式倒显得诗意而有趣，让他觉得有些新奇。 他刚刚要走过，耳边刮来了一阵轻柔的风，伴随着一个略微软糯又沙哑的声音。 “这个……有点突然呢。” 他脚步一顿，目光下意识向不远处望去。 离得远，有那么一点地看不真切，但是对方挺直的背和修长的发还是让他很快地认出来了。 九间……花里绯。 “黄濑君在看什么？” 讶异于少年的回头，一丝女孩特有的不安袭上她心头。 “没什么，”黄濑轻轻回道，不过他又忽然喊了一声，“啊井上，我忽然想起我还有点东西忘带了，你先走吧。” “……” 女孩愣在原地，晚风吹得她有些无措，不过她很快还是反应了过来，然后下意识地悄悄跟在了男生后面。 …… 其实黄濑在此之前对九间花里绯只是纯粹地有点好奇，那样一个女孩打败了立海大的第一恶女荣登剑道部部长，这怎么听起来都有些古怪和有趣。 之前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跟了过来。 他走在不远处的自动售卖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边上的情形。 对面的两个人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尤其是那个正在告白的男生，看起来不是一分半点的紧张。 九间花里绯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回以一个有些慵懒似的笑。 告白的话黄濑向来是听得耳根起茧了，果然男生除了之前那句月色真美外再挤不出什么，匆匆两句就被打发了。 不过他看起来依然心甘情愿地一塌糊涂，最后从书包里掏出都快被压扁了的玫瑰花束。 “……请，请收下！” 黑发的少女微微侧了侧头，接过了那束花。 “很感激你呢，让我觉得我是一个还算美好的人。” 男生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样攥紧了拳头：“九间……九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了！” 九间微微怔了怔似的，然后抿嘴一笑，月色的光辉仿佛流出她黑色的瞳孔。 “谢谢。” 少年浑然不知自己被三两拨千斤地打发了，旁边的黄濑默默叹了口气，莫名对他抱了几分同情。 兄弟啊，追女孩可不是这样的。 黄濑笑了笑，不过看起来九间确实是个挺美好的女孩，这似乎是所有人对她的印象吧……他这么想着，刚要转身走人，眼尾余光又兀然扫到黑发少女身上。 她伸出握着花束的手，那只手修长纤细，骨节微微泛白，十分漂亮。 然后她看都不看一眼，轻巧地将花束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 鲜艳的玫红色被随意地丢弃在灰败的地方，如此格格不入。 月光和街灯都扫落下来，照亮她的侧脸。 那是一个……弧线惊人的美，但是又很凉薄的侧脸。 那一瞬间……黄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被一种浓郁的黑色的汁液浇灌进了血脉。 夜风轻轻扫过，樱花扫落无声。 女孩将手收回来，侧脸却依然保持着，可是却轻轻开口了。 又是那种……软糯而慵懒，又带点沙哑的声音。 “好看吗，黄濑君？” 黄濑怔住。 女孩的眼睛微微侧过来了半分，她的眼睛过于漂亮了，而且很深，像是月光流溯，又像是……月光永远照不进去一样。 好看吗……黄濑君。 黄濑耳边还紧紧缠绕着这句话，以及对方那漂亮得过分的眼睛。 好看……吗？ 第4章 大爷的场合（1） “黄濑君，好看吗？” 少年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对面的少女，她撩起一边的发，嘴角掀起一角的笑。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任由对方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月色煌煌，街边的光也照不进她的眼，她的眼带着蛊惑似的东西，望一眼就像是……就像是什么深渊似的，和她沙哑的声音有些莫名的相似。 为什么，他怔怔想，为什么会觉得有些熟悉。 然而他刚刚想转眼，九间花里绯已经与他错身而过。 他转过身，少女声音依然纤细，发丝纤长昳丽，慵懒得散落在下面……哪怕那只是，毫不引人夺目的黑色。 她说的好看……是什么？是说那场毫不意外的告白，还是说她自己本身？ 她知道……他一直看着她吗？ 他下意识地拉了拉驼色的围巾，转身又兀然看去，然而街角车水马龙，对方早已消失在一片喧闹之中。 九间花里绯……真的是个美好的人吗。 …… “喂——” 没什么好气的声音在后面叫住她，她眼睛微微一抬，然后轻巧地回头笑了笑。 她的身后站了一个高挑明媚的女孩，妆容十分精致而用心，的确是挺高的……嗯，大概有一米七的样子，对方轻轻扬着下巴，大概是打算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微微侧了侧头，轻声问道：“有什么事呢？” “什么事？呵，”对方嘴角扯了一个笑，上前了两步，直直地看着她的脸，“你——是谁啊？” “这个啊，我是，”九间花里绯了然地笑了笑，顿了顿，然后又抬头看着对方，“九间花里绯。” 大概是她的眼眸太深，睫毛狭长而瞳色摄人，井上莞尔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良久才兀然反应过来。 “九间花里绯？”她强装轻笑了一声，然而下一秒脸色又拉了下来，“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愿闻其详。” 九间花里绯垂了垂眸，她垂下眸子的时候的确柔弱了不少，那凌厉凉薄的地方瞬间柔和了下来，不再那么处处夺人心魄似的。 看上去果然像是个再温柔美好不过的少女，知书达理到对着明显来找茬的人依然没有任何不悦。 然而井上莞尔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更是冒出了一股无名的气焰。 不服气，不甘心…… 她轻轻咬了咬唇，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样一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色的女孩能吸引住黄濑的注意，漂亮……或许是有些漂亮的，可也不过如此吧……她，她又哪里比不上她了？ 她甚至都不是帝光的学生。 “我是井上莞尔，”她扬着眉毛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加重道，“是黄濑凉太的正牌女友。” “那恭喜啊。”九间花里绯又是了然地轻声和道，给予了对方一个微笑。 大概是这个微笑太过随便和不在意，井上莞尔的火气便更大了。 其实井上莞尔的性格倒是算不上过于差劲，她在学校里也向来是以温柔亲切闻名的，不过……没有什么比扰了自己和暗恋的男神更讨厌的家伙了。 “你——” “嘟——” 井上莞尔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旁边忽然驶过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强烈的光芒闪烁过她的眼睛，她一时没有看清，耳边却听见了对方沙哑而软糯的声音。 “井上小姐，恕我失陪了。” 她用手臂挡了挡眼睛，一瞬间瞄到了那辆车的型号。 sj4900的新款车……她愣了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开走了。 sj系列是最近有名的豪门新宠，拥有着昂贵和精美两种属性，因为那流畅精致的造型所以造价不凡而且设计不菲，她家境虽然殷实但也还根本不到开sj的程度，倒是她一个好友经常提起家里最近新进了一辆，才让向来向往上流生活的她有些关注。 那个……九间花里绯，能坐这么贵的车？ 明明身上什么牌子的衣服都没有啊，她咬了咬唇嘟囔了一声，微微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清姬吗。” …… “……她回来了？”声音懒倦的少年卷了卷袖口，厚重的钟声敲了很久，他的手指还紧握着球拍，随意地接过对面发球器的球，然后随口问道，“今天这么晚吗？” “唔……是的，”和蔼的管家轻轻笑了一声，手中还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听说九间小姐今天的社团有课。” “社团？”少年微微扬了扬眉，球拍一挥又接过了下一个球，“她能加什么社团？绘画社跳舞社那种吗。” “唔……这个啊，在下就不知道了。”管家依然和蔼的面目，并且在少年休息时尽职尽责地送上干净的毛巾和清凉的水饮。 少年用毛巾擦拭了一下有些潮湿的发丝，轻轻呼了一声，嘴角还扯了似有若无的笑。 “……说起来，感觉倒是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的确，管家在心里应道，虽然是寄住在同一间屋子，因为院校时间不同等原因，两人似乎确实不常见。 哎呀，大概是这屋子太大了吧，年迈的管家先生抬眸望了一眼过于空荡荡的屋子，虽然仆人不少，他微微有些感慨着，但未免少了一点人情味啊。 “那就偶尔去看看她好了。” 少年轻笑着，随意将白色的毛巾放在边上的架子上，紫灰色的头发还微微有些散乱，不过他显然不太在意，少年俊朗的眉目已经十分凌厉了，随意一瞥便是上位者的气息。 管家微微笑了一声。 年轻的小主人这么优秀，实在是让人欣慰啊。 颀长的少年步调还是慵懒随意的，只是无论是气势还是模样，都实在是一等一的出挑，旁边的年轻女佣轻轻红了脸，冲着少年的背影忍不住漾起了笑。 他走到对方的门口，脑海里想的只是……这房子的确是很大啊，要不是今天闲得慌，还真是懒得过来。 他刚打算敲门，却敲了个空，少女漆黑的发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啊……”似乎有点惊讶，少女微微眯了眯眼睛，“是迹部啊。” 迹部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带着散漫的笑意：“什么叫是迹部啊，面对长辈的时候难道不知道要用敬称？” “唔……说的也是呢，良好的礼貌是一个人基本的素养。” 女孩的脸被外面的灯光照得越发白皙，唔……也可能是她头发太黑的缘故，今天的确是出了奇的黑啊，他瞥过视线，似乎是洗过还没有彻底吹干的缘故。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香气萦绕出来，大概是……迹部心里莫名觉得被什么爪子挠了挠似的，大概是头发上的味道吧，漆黑得有些…… “多谢指正，迹部——叔叔。” “……咳，”这一声叔叔非常好地将思维莫名开始发散出去的少年拉了回来，他抿了抿唇，十分满意这个称呼地笑了笑，“知道最好，小鬼。” 九间花里绯的确是寄住在迹部家的外侄女，算是外戚，不过还是有那么点关系的，最近似乎是家里两位长辈在闹离婚，而且……谁都不想要她的样子，毕竟嘛，各自也都年轻，拉着拖油瓶没意思。 家里年迈的祖母倒是心疼……于是面前这个同龄的少女就被暂时寄住在了这里。 九间……花里绯。他似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温温顺顺的，漆黑的发和白皙的脸，然后眼睛……十分好看。 大概是父母即将离异……让他莫名对对方抱了两分好感，而且对方显然低调而温和，既没有打算转校，也没有打算宣扬她和他的关系。 还算……乖吧。 迹部大爷对向来自己可以掌控并且乖巧的东西有一定的容忍度，即使对方勉强算是侵入了他的地盘。 九间花里绯轻轻笑了笑，狭长的眉目轻轻扫过对方的脸颊，声音放低，沙哑而……蛊惑。 这种感觉……他微微怔了怔，总觉得放在九间花里绯身上实在是过于违和。 “唔……夜很深了啊，叔叔——” 嗯？他轻轻一愣，忽然又闻到一股清淡的香。 对方轻轻凑过来在他脸颊边轻轻碰了碰。 “晚安吻哦。” 那个沙哑深洌的声音暧昧还停留在他耳边……如是说道。 第5章 九间花里绯的场合（1） “那个……石原亚希子，就彻底打算不管了吗？” 灯已经熄了，黑色的猫蜷着身子蹲在窗户上，懒散地舔了舔舌头，从窗外既可以看到远山，又可以看到城市最繁华的那一段，大概没有比这栋别墅更好的位置了。 “石原亚希子？” 九间花里绯挑了挑眉，手中凭空轻捏出一张字符来。 那字符刻着古老而晦涩的文字，黑发的少女看了那么一会儿，那字符便无火自燃起来。 她微微挑了挑嘴角，那笑容还算柔和，声音也是，但是显然她出来的话并不似她的脸庞那样。 “她啊……真是太没用了。” 石原亚希子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了，也许是在筹备更加完善的复仇计划，也许是真的被吓怕了。 不过她都无所谓，顶多有一些失望，石原亚希子不过就是个消遣中的消遣，基本等同于废物。 “难怪上辈子不到三十岁就死了，”她垂下一点眸子，还维持着那温温和和的笑，“大概就是蠢吧，这样的人啊，就算重生一百次……还是蠢。” “嗯？”黑猫打了一个哈欠，它的声音偏向于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听上去有些分外任性，“她是最弱的一个吗？” “也许吧，”字符很快就燃尽了，九间花里绯在心里已经把这个名字剔除掉了，不过她话锋又一转，深色的眸莫名划过了一片潋滟之色，“哦……也不是吧，最弱的还是松下沙子。” “松下……啊，是呢。” “石原亚希子……好歹能捞个重生玩玩，显然松下沙子只是凭白地多了一身力气，毫无用处，不过她毕竟比较听话……” “重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黑猫转换了一个躺着的姿势，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时空吗，连……绯也不能掌控吗？啊，到底是什么东西造就了这群莫名其妙的少女啊……” 九间花里绯没什么神色，黑发的少女赤足走到窗前静静地看着那只猫，黑瞳里只是干净纯粹的黑，顶多从里面看到一丝嘲弄。 “说起来……你只会喵喵叫的时候比现在要可爱一些。” 黑猫瑟缩了一下脖子，大概是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下意识地喵了一声，然后没有说话立刻就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她住在四楼，四楼的位置对于猫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不过这只显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猫。 它跳下去那一刻周身浮起了赤色的火焰，不算亮，但很浓。 于是很快那一团黑便在这样一团赤火中消失殆尽。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窗台，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这么跳下去。 不过……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 她手中又凭空捏出了另一张字符，女孩轻巧地瞥了瞥头，然后嘴角温柔地翘起来。 可是她的眼睛太过凌厉了，那狭长的眉眼和张扬的睫毛都让她看起来多了三分艳色。 “井上莞尔，重生。” 哎呀……既然先遇上了你，就拿你开胃好了。 …… 正如同刚才念叨的一样，重生过的井上莞尔小姐本质上和同样重生过的石原亚希子小姐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她至少比石原亚希子聪明上了两分，上辈子不过是一个平民家庭相貌平庸的女孩在重生之后飞快地帮父亲抓住了许多机遇，一下子便平步青云。 虽然还和真正有底子的家族相差甚远，但是也算得上是暴发户一类了。 相貌平庸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只要花费一定的费用稍微调整一下容貌再给予完美的妆容，很快一个温柔而平易近人的大小姐就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甚至还被冠上了“帝光玫瑰之一”的称号，她对于重生这件事情的满意程度不是石原亚希子能比的。 对于恋人的抉择她最近也一直在烦恼，虽然学校里的话其实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十分好攻克，但是……真正处于最优秀那一块的，好像就比较棘手了。 赤司君……说真的她肖想过，然而现在已经直接放弃了，虽然他几乎是最完美的标杆了，但也因此她不抱有什么希望，尤其是有另一个过于完美的情敌东伏见清姬，她没有必要自讨苦吃。 剩下的话……黄濑君，家世什么也不错，最主要还是那张脸蛋和身材……真是让人忍不住日思夜想。 井上莞尔对自己颇有自信，黄濑也不是没有交往过女孩子，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风流的大男孩一样，和女孩子们*没有半分阻碍。 然而等她真正进行的时候才猛然发现，黄濑虽然看上去又浪又风流，花边新闻在女孩群里一个接连一个，然而真正交往过的女孩却少之又少。 似乎对于他来说，*和嬉笑都可以有，然而跨过这最浅显的一幕后……就完全看他的心情了。 或者说……根本就是该死的刀枪不入。 她甚至都不能把黄濑凉太约出来，即使费尽心思去了他所在的模特公司，对方似乎也没有多高看她一眼。 实在是……遭心透了。 想到这一点，她连午睡的心思都没有了，匆匆翻了两页新时装的刊物，也依然打不起精神，只随意地向窗外瞄了两眼。 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她轻咦了一声，挑着眉划开那个电话。 “啊清姬啊……是我。” “昨天报给你的车牌号……没记错啊，我拍了照的。” “……谁？你说，迹部……景吾？那是谁……” “冰帝那……那个迹部？！” 井上莞尔心里讶异着，下意识地往隔壁院校看了一眼。 帝光和冰帝相邻，因此总是被拿来做比较，所以一直都是不太对头的学校，双方也各有显摆的王牌，譬如帝光的篮球部和冰帝的网球部，好在这最出名的两门不在一科上，否则非要斗得你死我活不可。 不过冰帝那个迹部……实在是……太有名了。 就好像但凡喜欢亮的东西会知道太阳，但凡说到有钱人的名门弟子，即使是在帝光也没办法阻碍迹部景吾这个名字。 没办法，对方实在是太张扬……也太闪耀了。 井上莞尔心里忽然弥漫出一股不是滋味来。 “那个九间也不姓迹部啊，难不成还真是女朋友？” “……等等，我……我看到她了。” “不，她穿的不是冰帝的校服，但是……我看到她了。” 井上莞尔垂着眼眸，走到自修教室的窗前。 没有看错啊，她用眼睛细细地探究着现在正要走入冰帝大门的少女。 隔得很远，但是那个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深刻得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哦……你也想见见她吗？好啊。” “也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呵。” 井上莞尔挂了电话，眼眸微微垂着，漂亮的脸蛋看上去有那么一丝的……狭隘。 这样可不好啊，女孩。 第6章 小队长的场合（1） 高挑的少年回头望了一眼窗外，有些惊讶地略微挑了挑眉毛。他手上拿着刚泡好的咖啡，日光恰好，校服慵懒地披在身后，好不惬意。 九间花里绯坐在外面的座椅上等了一会儿了，看到他看过来，眼里似乎带着笑，不过也看不太清楚，只是立海大的校服放在外面有些扎眼。 漂亮的黑发少女迎着樱花走过来还是挺养眼的。 网球部很大，不时有人侧过头去看她，看得迹部大爷有些觉得心烦。 “哎呀迹部……”旁边带着眼镜的俊秀少年嘴角含着意义不明的笑，声音打趣，“似乎有美人找你，艳福不浅。” 迹部景吾瞥了一眼过来搭话的忍足侑士，嘴角只是轻轻勾了勾。 “不过是一个有点可怜的……小野猫。” 不过他刚出口又觉得有点古怪，可怜这个词……似乎并不怎么贴切，虽然九间花里绯按照正常情况下来说，现在属于爹不疼娘不要，不过从她的吃穿住行和精神层面上看起来都好得很。 “迹部……”旁边一个相貌秀丽的女孩有些耐不住性子，也过来微微扬了扬下巴，指着正在走过来的黑发少女，“她是谁啊，立海大的也敢来冰帝？” “来者是客，纯子。”忍足侑士抬了抬眼镜，笑容可亲，“尤其是一个腿很漂亮的姑娘。” 千岛纯子是冰帝网球部的副经理，一般负责拉拉队和后勤事宜，她对于网球部的热爱一直都很明朗，面对网球豪门的立海大她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尤其是一个，和部长看上去有些熟稔的漂亮姑娘。 九间花里绯微微垂着眼睑，大概是日光很亮的缘故，她看上去永远是有一点慵慵懒懒的，包括那纤长的眉目。 “差点进不来了呢，”她几乎没什么阻碍就走到了迹部身边，尾音略微绵长了一些，不经意间听到会觉得略微带了一点撒娇的味道，“不过还好有这个。” 迹部大爷轻轻地抿了一口咖啡，然后看到了九间花里绯手中的……学生证。 今天确实是忘记带了，他伸出一只手接过，对于九间花里绯的行为显然有一些意外，不过倒也没有什么表露出来。 九间花里绯已经在他家住了将近一个月了，家里的官司一直沸沸扬扬，上流社会的丑闻总是让人吃惊……不过因为院校不同，两个人平时的交流少得可怜。 九间花里绯对于迹部的态度也一直处在点到为止的水平……除了昨晚那个有点以下犯上的晚安吻。 一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声音……迹部大爷的咖啡微微起了一道涟漪。 那声音实在是……太不端庄了，他心里微微有些懊恼，大抵是觉得昨晚那个因为那声音怔愣住的自己有点愚蠢，一点都不从容优雅，也不符合“迹部景吾”这个名讳。 不过学生证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并不值得对方亲自送来，她今天穿着立海大校服大摇大摆进来的样子，这个目的……还真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九间花里绯看上去对于迹部家的钱财也没什么兴趣，迹部大爷打了个响指，内心好不羞愧地揣测着九间花里绯大概对他比较有兴趣。 虽然说……有点血缘吧，不过—— 他可是迹部景吾啊，他生来高贵，即是万千光彩，小女孩爱慕这种小心情可以理解。 “只是为了这个？”他将一只手微微侧着支在下巴上，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点调笑，迹部景吾的容貌俊秀而昳丽，却极高傲，尤其是眼角下的那刻泪痣，不经意就夺人心魄。 “不，当然不是。”九间花里绯笑了笑，黑色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她的瞳孔在日光下也深得不可见底似的，“我今天本来是要去帝光的，只是恰好路过。” “喂——”旁边被忽视得过于彻底的千岛纯子显然并不怎么愉悦，迹部看上去对待她的态度也只是“不是陌生人”这种水平，“不管和部长什么关系，外校请不要随意进出网球部好吗？” “哎呀纯子，”忍足侑士好心地提醒道，“显然两个人是同居关系，我们还是不要搅局得好。” 千岛纯子愣了愣，脑海中这才注意到刚才那张学生证……这种东西，的确一般只会落在家里吧，而且听他们的语气…… 千岛纯子觉得有一点的……不能呼吸。 “同……同居？”她下意识地跟着念道，然后不敢置信地看向忍足侑士，“不，不可能吧，那可是迹部……” “这位就是网球部的经理小姐吗？”九间花里绯轻轻开口，千岛纯子还在懵比状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细细地放在面前的女孩身上。 一开始只是乍一看的漂亮，不过细细看去眉眼似乎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可是……可是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啊，她呆呆地看了一眼迹部，等着迹部反驳。 然而迹部并没有，他依然懒散地用一只手拖着下巴，轻轻地抿一口咖啡。 他甚至都没有理会千岛纯子的震惊或者疑惑。 “帝光？”他有点疑惑，“你认识帝光的人？” 帝光和冰帝的感情并不怎么好，和立海大也没什么往来……难道是朋友？说起来在迹部家住了这将近的一个月，还没有看到她有什么朋友往来。 虽然看上去性子很温和，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 “是呢，”九间花里绯抬手捻下落在发丝上的一片花瓣，语气简单地像是决定了自己的晚饭似的，“要去拜见一下自己的未婚夫呢。” 迹部景吾非常……不优雅地呛了一口咖啡。 “……未婚夫？” 他对于九间家并不熟稔，并不经常地走动，所以的确是不太清楚九间花里绯的家务事。 不过……未婚夫？以国三生来说实在是……小了点。 九间花里绯又笑了笑。 “虽然，马上就是前未婚夫了。” …… 黄濑凉太斜跨着书包，午休快要结束了，这让他心情不是特别好，还不如去篮球场练球。 虽然是绝对的天才，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上了心也老是垫底的项目，不过他一点都不气恼，反而无限憧憬。 对于天才来说，很多东西都轻易得很无趣。 旁边陆陆续续也有人走来，不过这个点基本上在校内午休的人比较多，难得没有把他围成一个圈。 这样也好，女孩子虽然有时候很可爱，但是有时候也很烦人啊。 他正想着，旁边便正好从角落里走出来了一个女孩。 那个角落过去就是冰帝的后门，倒是离帝光的正门挺近的，所以他一眼便看到了。 郁郁苍苍的翠叶挡住少女一半的身影，不过光凭那个侧脸他就可以认出对方。 然后就来了一点兴趣。 接二连三地遇到一个……他自己都总结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女孩子，是一件难得引起他注意的事儿。 大概是九间花里绯实在是过于……嗯，他想了想，过于神秘莫测了。 是啊，似乎整个人都是一种完全无法揣测的样子。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乖巧的优等生，从模样穿着没有一丝不合，但是就是……怎么说呢，太怪了。 神秘古怪又漂亮的东西真是……太让人忍不住去一探究竟了。 他想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然而已经有两个女生迎了上去。 “咦……”他微微轻咦了一声，没有看错的话，其中一个女孩恰好是昨天和他走了一半路的井上莞尔。 她……认识九间花里绯？ 这条小道有些偏，往来的人群都不会注意到，黄濑凉太微微想了想，轻轻地靠了过去。 对于女孩的事儿比较了解的他其实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情。 果然刚一走近，就听到那个向来温柔可亲的井上莞尔声音带着并不温柔可亲地笑道。 “昨天没有找你麻烦，今天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黄濑对于女孩子们转眼两个面孔的行为其实还……蛮见怪不怪的，不过他对于这样的女孩也还是忍不住敬而远之。 九间花里绯没有后退，然而另外两个女孩越走越近，手里似乎拿着一点彩漆的喷枪。 啊，有点恶劣啊，就这么喷人家一身实在是不好，又难洗又让人难堪。 虽然不太爱管女孩之间的闲事，但是他今天难得…… “黄濑？” “……啊！”身后忽然出声的感觉吓了黄濑一跳，下意识地便喊出了声，看清来人后轻轻抱怨了一声，“什么啊……小赤司干什么吓我。” 这一声让两个不是什么好心思的姑娘也吓了一跳，井上莞尔略微有些慌张遮掩地将彩漆瓶子放在后面的书包盖里。 “黄，黄濑君，赤司君，这么巧啊……”井上莞尔一边让自己镇定一点毕竟什么都还没做呢，一边心理素质又实在不行，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身为“帝光第一玫瑰”的东伏见清姬就好多了，嘴角漾着不深不浅的笑，对着心仪的赤发少年笑得洁白无瑕。 “呐，午好，赤司君。” 赤司征十郎也温和地点了点头：“午好。” 黄濑见自己惊动了对面有点尴尬，不过他还是很快扬起了笑容，眼神若有所思地压在井上莞尔和东伏见清姬身上。 “午好啊，漂亮的姑娘们。” 他又下意识地扫了“被拯救了”的九间花里绯身上，又怔了怔。 黑发少女直直地看着他这边，嘴角还是一如既往地懒散勾起。 不过那黑色的瞳孔太……耿直了，他瞬间就意识到对方不是在看他。 “午好，赤司君。” 赤司的目光扫在黑发少女身上。 “午好，绯。” 东伏见清姬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九间花里绯似乎还和赤司认识，不过她很会转话题，也很会搬倒黑白。 “啊，没想到你们也认识呢，我和莞尔无意间看到九间的头发好黑好漂亮，忍不住就上来来问是怎么保养的呢，正好，今天又多了一个朋友。” “是呢。”井上莞尔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倒是从善如流了。 东伏见清姬目光不动声色地看着九间花里绯，脑海中模拟了各种对方的反应，如果她反驳也不怕，毕竟没证据也没干什么。 然而九间花里绯甚至都没看她一眼，表情也没波动半分。 “咦……小赤司和九间认识吗？”黄濑扬了扬眉毛，有些意外，“上次我们比赛完见到的时候你们完全没有打招呼啊。” “因为，”这次九间花里绯倒是开口了，黑发黑瞳的少女尾音软糯，不经意就带了点撒娇一样，但是细细寻去又没有了，“上次还在和赤司君冷战呢。” 东伏见清姬名门淑女式的笑容有点保持不住。 黄濑愣了愣，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冷战？” “一直没有和你们说过，毕竟是家里的事情，”他声音温柔，温文尔雅地拿捏着世家公子一切应有的风度介绍道，“这位是九间花里绯。” 黄濑下意识地觉得这么正经一定有什么大事情：“啊……我知道呢。” “是我的未婚妻。” 第7章 小模特的场合（3） “是我的未婚妻。” 赤发少年的语调温柔平缓，嘴边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似乎只是在诉说一个多么平淡的事实。 然而黄濑凉太还是被惊到了一下，下意识地向九间花里绯看去。 九间花里绯的瞳孔也是无波澜的黑，她看上去既不得意，也不张扬，黑色的发和白色的肤质在春日里分外分明。 九间花里绯……很漂亮，这是黄濑凉太一开始便有过的体会，他向来受到众多女孩的青睐，眼里自然从不缺少漂亮的女孩们。 这个年纪的姑娘正处于青涩向绽放转变的年纪，只要稍作打扮，施以干净的眉眼和浅绯的唇，都不会出错。 九间花里绯乍一看，也不曾跳脱出此间之外，诸如东伏见清姬，皆是唇红齿白笑靥如花的姑娘。 但是……但是细细看去又还是很不同的，常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当年发掘他的星探也是这么说的。 他初时还不以为然，然而今日让九间花里绯和东伏见清姬站在了一处，他似乎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一点。 东伏见清姬是“帝光第一玫瑰”，相貌自然不用说，加之家境优越，身上穿戴装扮无一不是最精细的，小巧的脸廓配着精致的五官，珊瑚红色的唇在阳光下发亮，眉毛画得也很出彩，柔美之外又多了一丝娇俏。 她还染了浅灰绿的发，中分长卷发被打理得恰到好处，一半垂在前面，衬得她又多了几分大气。 东伏见清姬绝对是个美人，在这个年纪几乎挑不出刺来。 但是她站在九间花里绯边上……就是换了个味道。 九间花里绯似乎没怎么往脸上倒腾得太精细，眉眼和唇色有些淡了，一眼望去是没有东伏见清姬浓墨重彩的扎眼，但是……竟意外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她的五官没什么好拿出来说的，但是那种眉眼轮廓和各种角度的味道就是说不出来，总之她只要黑发黑瞳的颜色就够了，她辗转过眉眼的时候……旁人绝对会不会记得边上那朵艳丽的红玫瑰。 她不是寡淡的美，而是从那种淡里硬是调出了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大概就是……所谓淡极始艳吧。 一向没什么脑子黄濑凉太难得在脑海里蹦出了这个词来。 唔……至于井上莞尔，她在东伏见清姬面前已然黯然失色，她毕竟只是会打扮一些而已。 “未婚妻？”东伏见清姬努力让自己继续保持着名门淑女的微笑，越是这种时候，他她就更不能露怯了，说来也真是讽刺，她原本不过是听井上莞尔的话觉得有些有趣，玩玩没想到对方存在威胁到最大的竟然是自己，“的确是没有听赤司君说过呢，呵呵。” 黄濑凉太垂了垂眸子，他原本大概是应该觉得好笑的，因为东伏见清姬说得再温柔也让人觉得是从牙尖蹦出来的，不过他难得有些不想笑。 说不好的感觉。 勉强来形容大概是……自己意外发现了一株很漂亮的花，珍稀的未知种，兴冲冲看了很久，旁人随手就拿走了。 因为那原来是别人养的花啊。 说不上是惋惜还是什么……只是心情不大畅快罢了。 “这毕竟是家事。”赤司眉目依然温柔。 这一句家事让东伏见清姬彻底哑口无言，枉她做了这么久的功课，现在失望羞赧的可不是一点点。 “赤司君，我来找你是有事想和你聊聊的。” 一直很沉默的女孩开了口，这一回她的身份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旁人诸如东伏见清姬根本插不进去。 “好，”赤司点了点头，轻声道，“只是快要上课了，抱歉要你等一会儿了。” “哦，说起来，这位九间小姐是哪个学校的，今天没课吗？”东伏见清姬微微扬起眉毛，温柔得咬牙切齿。 “是呢，立海大学园祭，今日白天免课，我趁着有空就出来了。” “立海大？！”东伏见清姬看上去颇为吃惊，她愣了愣仔仔细细地瞅了一遍九间花里绯的校服，才讷讷道，“原……原来立海大竟然也在。” “嗯？”九间花里绯偏过头，黑色的发微微摆动，“这么说立海大院校可有些不礼貌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东伏见清姬话都略微糊了一下，暗自又抱怨自己为什么偏偏在九间花里绯面前失了从容，连气势也不知为何短了三分，“我只是……久仰其名。” “清姬……”井上莞尔自听到未婚妻三个字之后已经许久不敢插话了，只是东伏见清姬脸色实在不好，让她忍不住开口试探着安慰。 “时间快到了，”赤司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冲黑发的少女安抚似的笑了一下，温柔如春日的光，“我们先走了。” 黑发少女没任何怨言，微笑目送一行人走远。 她想了一会儿，兀自坐在了小道上的长椅上，双腿交叠起一个惬意的弧度。 春日，樱花，林荫小道。 她双手划过手机，深神色慵懒，脖颈修长洁白，掩映长发深漆。 然而她刚摆弄着手机没多久，面前又罩了一个阴影。 她眸子不动声色地微微一垂，然后轻轻抬起。 来人是去而复返的黄发少年，白皙的五官逆着光，俊朗得像自带光效一样。 黄濑凉太原本就打算逃课，回头的时候又恰巧想到在这里等待的女孩，心思也不知怎么就拨动了两分。 “小赤司还要两个小时才下课呐，”他笑得人畜无害，光芒无瑕，“让漂亮的未婚妻坐在这里实在是不像样，正好，不如就让我代劳，让阁下感受一下帝光的美景吧。” 他看到黑发女孩难得愣了愣，她狭长的眉目很快变得柔和。 “那真是很感激，黄濑君。” …… 说是感受帝光的美，但是黄濑凉太毕竟是逃课，也不敢真去教室面前晃悠。 “这里是篮球部，”俊朗的少年提起篮球部的时候眼睛里似乎会发光，“小赤司就是篮球部的队长，他可真的是非常厉害呢。” 九间花里绯了然得点了点头，旁边有人笑着和黄濑打招呼：“黄濑，又逃课了啊！” “嘘，”好看的少年总是分外讨喜，他眨了眨眼睛，“不要告诉老师，也不要告诉小赤司啊。” “这位是……”其实大老远就看到了黄濑身边带着的姑娘，他朝黄濑挤眉弄眼了两下，笑着调侃道，“新女朋友了吧，你这小子……” 黄濑举起一只手以示清白：“这次真不是啦……” “少来，先陪我来一局……我倒想看看我和一军到底还差多远。” 黄濑想了想刚要拒绝，毕竟边上还带个女孩子不好冷落，然而九间花里绯似乎对篮球也很好奇，于是便欣然应允。 观看少年的表演几乎是一种享受，他流畅的动作和颀长的身材交错着，偶尔回头边便是他极好看的五官。 她微微扬起头，黑色的瞳里忽然闪过一丝恶劣的笑。 “呼……”一场1v1很快结束了，对方精疲力竭地喘着气，坐倒在地上，“我不行了……” 黄濑没出什么汗，看上去只算热了个身，一根手指转动着球，嘴角带着真心喜爱这项运动的笑。 真是美好啊。 …… “这里就是最好吃的甜品店了，”少年递给她一支冰淇淋，“打完篮球就是要有甜品才好。” 她微笑着感谢。 “说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送你过去吧。”黄濑低头看了一眼表。 “黄濑君。” 她忽然开口。 “嗯？”黄濑咬了一口香草味的冰淇淋，专心致志得让人不认打扰。 她眼里又闪过那丝不动声色的恶劣，笑意一如既往。 “从刚才就觉得，真像约会啊。” 黄濑愣了愣，嘴角都蹭到一点冰淇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概是……” 然而他还没有说完她又打断了他。 “刚才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忽然暧昧拖长了起来，漆黑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黄濑。 “……嗯？”少年好奇地扬了扬眉。 她几乎没有任何前奏地踮起脚来，伸手搂住了地方的脖颈。 少年的唇柔软得和他的身高一点都不相思，带着柔软香甜的香草味。 甜得腻人。 她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其实略微僵了僵，瞳孔怔怔地看着她。 “你……” “黄濑君，是什么味道的呢？” 她嘴角的笑看起来还是礼貌得毫无波澜，然而并不是，她甚至不端庄得凑上前去舔走了少年唇角残余的冰淇淋。 “果然，好甜。” 第8章 小队长的场合（2） 黄濑凉太嘴角僵着，少年人的面容俊朗得十分好看，他向来不算是一个多么正经的男孩子，但是鲜少有身体僵得这么厉害的时候。 他一直都很受欢迎，无论是模特的外表和身份，还是他温柔开朗的性格，似乎走到哪里都有女孩子追逐着。 他也知道自己很受欢迎，但是他的确是没有想过……九间花里绯会对他……？ 嗯……为什么觉得九间花里绯不会呢，难道是因为前两次的相遇她都显得十分地……难以捉摸？不，不止这个。 她的的确确是小赤司的未婚妻，小赤司家境严格他也略有所闻，从小接受着精英制教育的赤司征十郎的未婚妻想必也应该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九间花里绯，就外貌而言还是有很高的匹配度的，看上去也的确像是个全方面都很优秀的优等生。 虽然之前总觉得有些地方很古怪，但是这一切还是没有现在这个吻让他……震撼。 她喜欢他吗？ 他犹疑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得到一点的肯定。 他是不太清楚人心是怎么回事的，但是他知道女孩子喜欢的那种情绪。 但凡是喜欢他的，与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必定会带着三分的笑意七分的羞涩，不夸张地说，几乎一眼就能看破。 但是很多时候他能看破，不代表他会说出来，大概正因为在花丛中走了太多遍，忍不住就想保护姑娘家的自尊心。 因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美好而浅显的，少有九间花里绯这样……刀枪不入又滴水不漏的。 所以九间花里绯应该不喜欢他。 在对方舔走他唇边冰欺凌后怔愣的几秒里，黄濑凉太还是很好地调整了思路，并且得出了结论。 不过那她为什么…… “绯。” 赤司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身后传来，黄濑身子又僵了僵，觉得自己遭受了双重打击。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嬉皮笑脸一点，然而始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遮掩，显得有那么一点手足无措。 不对啊他心虚什么，黄濑内心忍不住委屈地咆哮了一声，又不是他勾引（？）九间花里绯的，好吧他也承认本来对九间花里绯有那么一点的兴趣，但是刚才他真的只是闲的没事逃课然后好心带人家熟悉一下帝光啊。 ……所以说逃课是不对的是吗qaq 黄濑觉得自己要委屈哭了。 不过没关系，显然对方也没有要他解释的样子，因为赤发的少年看起来并不愤怒的样子，并且不仅仅不愤怒，而且看着黄濑的样子显然还有一点歉意。 “抱歉给黄濑造成困扰了。” “没关……”黄濑哭着脸正想着如何解释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然而还是怔住了，迟疑地重复道，“等等，你……小赤司这么相信我吗？！” “不，我只是习惯了。”赤司征十郎抬起眼睛，俊秀的少年平时的表情总是温柔的，连与黄濑道歉的时候都是温文尔雅没有破绽的，不过黄濑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是未婚妻……但是赤司对于九间花里绯看起来也过于客套了，“绯向来喜欢如此呢。” “……嗯？” 黄濑凉太被这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黑发的少女微微歪了歪头，似乎也并不觉得被赤司征十郎看到有什么不好……实在说起来的话，不如说她是故意让赤司征十郎看见的。 黄濑凉太心里漏了两拍……虽然知道对方似乎并不是真的喜欢他，但是这种被突然吻上的心情还是让他很……很不知所措。 就是……总之难以描述。 “绯的性格还真是恶劣呢，”赤司平静地叙述道，声音似乎有些无奈，“似乎每一次，都要和我闹得不欢而散。” 九间花里绯笑了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声音悠长。 “好嘛，毕竟我只是觉得没有感情的婚约，还是趁早取消了罢。” 赤发少年脸色微微有些迷茫，不过很快恢复到正常的神色：“婚约，并不是我愿意解除就能解除的。” 他和九间花里绯算不上是青梅竹马，也的确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是某一年父母带上了他们一同上了餐桌，然后大概是父辈之间达成了某一个皆大欢喜的协议，要知道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似乎利益总是大过于感情的，更何况只是孩子的利益。 然后他们就订上了婚约，为了父辈更加繁荣的未来。 他只能暂且地忍耐着，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干脆等到自己更强的时候。 等到父辈再没有办法一手遮天，他的强大足够让所有人不能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为止。 说实话，这么些年来他都没有见过九间花里绯几次，印象里也不过是浅浅淡淡模糊的记忆。 而且只不过是近些年来的几次见面，九间花里绯就已经闹出了不少事儿了。 每次，几乎都是一样的性质。 她似乎对于他身边的男孩子们有着独特的青睐，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乖巧的女孩子，但是内心似乎出了奇的恶劣。 虽然隐藏在那副好看的伪装性的面容之下，但是面前的女孩，确确实实拥有着并不温柔的性格。 她勾引那些男孩子，其实大部分似乎都并没有什么，但是就是要在他面前做得极致暧昧。 他一开始也有些不明白，不过后来大概是知道九间花里绯对这门婚事也不够满意，想方设法地想要解除。 可惜这并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如果可以，其实他也并不是怎么愿意让九间花里绯成为他的未婚妻。 九间花里绯在他的印象里永远只是一个浅淡的影子，她的一切悲喜都影响不到他的本身，他只需要对她温柔的浅笑就够了。 不过这一次，九间花里绯……看起来格外浓烈。 怎么说呢，从前的九间花里绯似乎不管怎么作死，他始终对对方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何便是有些浓烈。 仿佛她的存在，就显得有一种莫名的触目惊心。 就像是从纸片，忽然越到了他的眼前。 “啊没忍住呢，不过原谅我吧，这毕竟也是最后一次了。” 黑发的少女微微扬了扬眉目，她笑得也很温柔，是那种名门子弟的温柔，哪怕那种温柔里，带着恶作剧得逞似的恶劣。 “我的父母马上就要离婚了，而九间花里绯的存在很快就会没有丝毫意义，想必我们的婚约也可以就要变成一纸废约了。” 赤司征十郎微微怔了怔，之前似乎听到过消息，但是没想到是真的。 上流社会的夫妻不管家里撕破脸皮到什么地步，一般还是会保持着表面的和谐的，很少闹到真的要离婚的地步。 因为他们的婚约，往往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妥协。 “好像吓到你这位朋友了，”九间花里绯转身抬眼看了一眼黄濑凉太，“真是抱歉呢，总觉得最后不这么来一次……就不是九间花里绯了。” 黄濑凉太……的确依然还是没有听懂他们两人的对话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既然双方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要么他好像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但是……总觉得很……很不爽啊。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女孩，正好对着女孩那个凉薄的侧脸，那侧脸的确是很好看的，日光照落下来，有那么一半被照得有些发光似的透明。 但是太……太凉薄了。 她的嘴角明明是扬着的，可是大概真的是眼眸太深的缘故，看上去那笑容看起来比没有还显得凉薄。 ——“真的很难过啊，明明不想分手的，可是不分手大概会更难过吧。因为黄濑君……是一个很薄情的人呢。” 耳边忽然闪过不知道是哪一任的女朋友说过的话，他微微有些怔愣。 其实他也不太懂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他也算是喜欢对方的，至少对方笑起来甜美的样子让他觉得心情愉悦。 可是始终全都是无疾而终的，而且理由也似乎都是“感觉根本没有被爱护的感觉，自己有没有男朋友似乎都是一样”，诸如此类。 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薄情啊。 那么……九间花里绯这种给他凉薄的感觉，也只是他以为的吗。 总之也不知道他的脑子怎么转了转，最后竟然也不觉得气恼了，只是觉得有点……无从思索起。 “这么些年来，带给赤司君的困扰真是抱歉了。” 九间花里绯向上次见面一样地鞠了一躬，赤发的少年心里忽然想到，似乎每一次见面，对方都在道歉呢。 从前的九间花里绯，其实是不会道歉的。 所以这一次……是真的彻底斩断瓜葛再也不见了吗。 他疑惑地抬头看去。 “但是最后，还是有几句话想要说，黄濑君方便回避一下吗？” 黄濑下意识地含住剩下的冰欺凌转身就走，不过嘴边尝到冰欺凌味道的时候耳边仿佛又过了那句“好甜呢”让他耳边一麻。 ……真是诸事不顺，乱七八糟的一天啊！ 他埋怨着，心里却又想着。 所以说……在得知九间花里绯是小赤司未婚妻的同一天，他们的婚约好像就已经……解除了？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又微妙得很是怎么一回事啊……好烦啊。 ……果然是不应该逃课的啊。 “还有什么事呢？”虽然说对方做的一切他并不能理解，但是他还是给予着最温柔的微笑，“社团还有安排。” 黑发的女孩忽然收敛了笑容，歪着头细细地开始打量他，声音也变得像风般缥缈一样。 “你的前未婚妻啊……”她这么说道，就好像她根本不是九间花里绯一样，“是真的很喜欢赤司君呢。” 赤司征十郎微微一愣。 这句告白，自他们定下婚约的这些年间他都没有听过。 如今婚约要取消了，他却忽然听到了……他的确微微愣了愣，因为他一直觉得，对这段婚约更加不满的是九间花里绯。 “她总是刻意地想要惹怒赤司君呢，”九间花里绯微微垂着头，声音软糯糯的，她平时也是软糯的，但是那种软糯总是温柔带着撒娇气似的，现在这种软糯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可惜赤司君的眼里从来都没有过她啊。” 她微微抬起头来，这次的微笑看起来比之前的所有微笑看起来都要生动一些。 因为这个微笑透着……难过的味道。 “哪怕是你的未婚妻，可是无论如何，甚至去和别的男孩子暧昧，也完全引不起赤司君的注意，实在是让她意难平啊。” ……是这样吗？ 九间花里绯从前的那些做法，不是为了解除婚约，而是单纯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吗？ 这实在是……有点幼稚，但是他却似乎……并不觉得讨厌。 人总是不会讨厌认真喜欢自己的人的。 “可惜梦还是要醒的，”黑发少女又懒洋洋地歪过头去，声音的微笑又变得不痛不痒，“只能这么结束了呢。” “再见，赤司君。” 赤司征十郎一时说不出话来，任凭少女走过他的身侧。 九间花里绯微微打了个哈欠，慵懒纤长的面容看上去只是有些疲倦，没有任何困惑和悲戚。 “你不是她，你是谁？” 少年温柔又坚定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她瞳孔微微一缩。 第9章 九间花里绯的场合（2） 九间花里绯轻轻转过头，黑色的瞳孔微微张开，看着对面的少年。 那黑色的瞳孔里微微带着一点的疑惑和讶异，她的睫毛不算太长，但是很黑，紧紧地贴着她的眼睑。 “不知道为什么，”赤发少年轻轻开口道，“总觉得你并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呢。” “是吗，”九间花里绯轻轻笑了一声，那眼神里的惶惑很快就消失了，她只是有一些好奇罢了，“可是我就是九间花里绯啊。” 赤司征十郎眉宇间似乎有那么一点的遗憾，但是还是不肯定。 没有一个人会好端端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不是吗，这种事情太古怪了，不是他能够随意断然的。 人的记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但是似乎对于自己未婚妻九间花里绯这一段格外的奇怪，像是隔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一样，风怎么也吹不开，也完全想不起来。 雾里看花，总不真切。 所以总觉得……九间花里绯，九间花里绯给他的感觉那么地……违和呢。 如果他一直对九间花里绯这么漠然，为什么忽然之间，九间花里绯在他心中的存在感忽然这么强烈。 强烈的像是一道黑色的浓光。 九间花里绯却转过身，没有再和他说些什么。 很难得，有人可以感受出她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呢。 赤司……征十郎。 她勾了勾嘴角，神色又懒散地张了开来。 她终于离少年越来越远了，对方渐渐成为她的背景，亦或是她成为了对方的背景。 正好还是春日里樱花飘落的日子。 九间凉，也似乎是在这样一个春日里樱花飘落的日子死去的吧。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放学的日子，她懒散地从学校走出来。 周围的学生嬉笑盈盈地从她身边路过，哪怕是她的同班同学，也不曾和她打招呼。 因为他们都看不到她，不，也不是看不到，而是将所有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的名字是绯，似乎是活了挺多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这个世界内的看护神明，她没有很敬业，但是也没出过大差错。 平日里的工作也很简单。 世界有大有小，但是她有一份主角手册，虽然她也不懂主角手册是什么意思，不过大概就是这个界内被选中的那些孩子吧。 她伴随他们一起长大。 是他们路边偶尔遇见的戏弄猫咪的女孩，惊鸿一瞥的柔软；也是书店边上偶尔遇见躲雨的女孩，目不暇接的忙碌；也是茫茫街道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仿佛千万丈遥远。 他们的生命中交叉着所有她的影子，可是却不会有任何人记得她。 这正是守护神明所存在的意义。 然而那一天，她所一直认为的这样的意义被打破了。 她轻巧走过最后一栋教学楼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落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九间凉，她穿着一身校服，可惜上面沾满了血迹。 她是从高高的楼台上一跃而下的，摔得支离破碎，血色纵横。 但是出乎意料的，她的面容并不狰狞，哪怕看上去已经碎落了一半了，却出乎意料地祥和。 那是一个眉宇里总是飘落着愁苦和戾气的姑娘，也并不是长成她这个模样的，反而似乎是恰好相反的。 她是个性格十分乖张的女孩，大概是家庭的缘故，父母貌合神离的婚姻状态一直让她十分痛苦，尤其是两人从小就对于九间花里绯的疏离和漠视，更是自小养成了她恶劣冷漠的性格。 她自小有一个十分喜欢的少年，有着完美的一切和温柔的眼，可是那双眼睛里……又切切实实地从来不曾有过她。 于是她的性格越发乖张，并且因为赤司征十郎未婚妻这个身份，她受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和欺凌。 她死的时候，没有人为她哭泣，也没有人为她送上一束白花。 九间凉的魂魄就这么迷茫地飘散在空中，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忽然喊了一声。 “啊，我记得你，你叫……咦，你叫什么来着，竟然完全想不起来。” 是的，所有人面对她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状态，也不是不认得，只是像一团雾，记不清楚的。 “我好像已经死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尸体，又拿灵体状态的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看得到我吗。” “看得到呢。”她手指间凭空捏了一张符咒，顺便还抱怨着渡魂使的失职，竟然没有带领死去的生魂引渡黄泉。 然而她捏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这是一个，不该在这个时间点死去的魂魄，也就是寿命未到却强行夭折的魂魄。 “……我好像，都不记得我死的理由了呢。” 迷茫的少女魂魄这样说道。 也是在那一瞬间，她才发现界内的秩序忽然变得混乱不堪。 “井上莞尔——重生，东伏见清姬——穿越……”她面无表情地念着这些符咒上的名字，这才发现界内秩序的混乱点因何而起，“大概就是她们了，间接造成了你寿命非正常的终结。” 的确，这些天来她确实感受到了一些奇怪的违和感，但是她并没有在意，因为大部分的秩序依然一如既往地维持着。 直到九间凉的死。 她其实并不在乎一个小女孩的死，她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讨厌……一个存在感不强的女孩子，性格也不讨她喜欢。 但是她毕竟是属于她地盘里的孩子，竟然被一群外来的又或者是混乱秩序的女孩们生生逼死了性命。 这就让她很不爽了。 “这是我的失误，”她扬了扬眉毛，黑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向什么浮出了水面，她撕开了女孩的寿命簿，“你的寿命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不……等等，”女孩忽然看着她道，“虽然有些冒昧，但是你是……神明吗？” 她想了想，随口回了一句大概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讨回我的寿命了，”九间凉垂下了头，“我活得……很疲惫，就算再给我性命的话，我大概也……”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向来乖张的女孩忽然间的柔软疲倦戳到了她，她破天荒道。 “不会的，我可以帮你，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可以帮你，那些不乖巧的女孩，我啊——”她顿了顿，眉目狭长懒倦，“早应该收拾掉了。” “那就……没有我存在的意义了吧，”女孩像是释然般地笑了笑，“我既然选择了自己了结性命，想来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追求……不过还是很感激您愿意替我这样做。” 她瞥过头，声音慵懒：“无所谓，就算你不活过来我也打算去收拾她们了。” “这样啊，那么如果真的可以报复的话……”她想了想，“不如……就接替我的身份活下去吧。” 她愣了愣：“我可不喜欢用死人的名字。” 名字这种东西对于神来说……是很忌讳的。 她叫绯，这是她的名字，却又不是她真正的名字。 “不用我的名字也不要紧……只是这个假装我还存在的身份就好。” “因为还想以这个身份……和一个男孩子告白，但是又不想亲耳听到结果。” “请务必……转告他。” 第10章 大爷的场合（2） 等到赤司家的总管拜别迹部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黑了。 也不算太晚，只是早春的时候天还黑得快，也没有明亮缭绕的夕阳，不知道为什么，傍晚的时候突然阴了起来。 ——“九间小姐的年纪果然还是太小了，为了她现在的名誉和将来着想，和赤司小少爷的婚事果然还是很不合适啊。” 对方彬彬有礼地笑着。 迹部景吾嘴边也微微笑着，少年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处理这种琐事倒是很无所谓。 这不是他第一次用上等的红茶招待并配不上这个茶水的客人，也不是第一次想将茶水泼到对方的脸上。 但是果然还是非常让人不爽啊。 有利益的时候就利用，没有利益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真是明白的人做法，说得好听点，大概就是只有优秀的人才能走到最顶端吧。 其实很多时候迹部都不反对这样的做法，但是…… 九间花里绯回家的时候正好和赤司家的总管擦身而过。 那个老头衣冠楚楚地昂着头，看了一眼她，竟然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 真是不留余地的决裂呀，九间家还没有垮呢。 被九间家抛弃的是九间花里绯。 “那是赤司府上的总管先生，”迹部景吾将身上披着的外套脱下，嘴边轻轻抿着一口茶水，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虽然觉得对方做得不好的，但是他并不觉得隐瞒会有什么用处，“他是来退婚的。” 九间花里绯轻轻笑了一下，傍晚的少女头发显得颇为漆黑，她将书包轻轻放下，微微挑了挑眉。 “真是麻烦叔叔了。” 果然，她看起来既不惊讶也不伤心，从今天中午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门亲事很快就要告吹。 对于一个女孩来说，不管喜不喜欢对方，这都是一件没有什么礼貌并且羞辱的事。 九间花里绯……迹部景吾将手指微微托住脸颊，声音有些散漫而突兀地问道。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你在意的呢？” 问完他就有些后悔，这个问题听起来太中二太蠢了，但是帝王是不会后悔的，他已经开始准备做一个大家族的大家长了，虽然他年纪尚且稚嫩，但是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越早拥有越好的。 “这个问题……”她笑了笑，但是只是礼貌性地笑，她的脸上从来都是这样的笑的，“当然了，比如说今晚的晚餐，我就十分在意呢。” 迹部景吾低声忽然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眼眸浑然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本大爷就是喜欢有趣的东西，”他眯了眯眼睛，嘴角弯着，说话也忍不住道出了平时的感觉，“所以你今晚想吃到的食物一定会得到满足。” “那真是我的荣幸。”九间花里绯走到他的面前。 偌大的会客厅因为迹部的安排空荡荡的，他原本想打个响指叫人进来的，但是扬起的手指却被人握住。 他轻轻愣了一下，眼眸微微眯起。 对方的手指很凉，至少比他的体温凉上些许。 但是被对方摸到的地方，却莫名有一种烧灼感。 九间花里绯的手指非常漂亮，大概是因为她白的缘故，不仅仅是手指由宽到窄尖的形状，还有指甲的形状也十分完美。 他想到了浮世绘里的古代美人，一双手握着浓花簇的团扇，嘴角扬起一个典雅而矜持的笑容。 大概……就是这种美人吧。 一想起她的手，干脆就想到了整个人。 与其说是手完美……倒不如说，九间花里绯身上还有哪里是不完美的呢。 这么一想……好像真的几乎找不到瑕疵，他心里微微一惊，仔细扫过对方的外貌，脸上还不动声色着。 他扬起瞳眸看着对方盈盈笑意，折射在他深邃的眼底。 “既然说了要满足我所有的要求，”她笑了笑，“那不如就听我的吧。” 她的声音……怎么说呢，久经花丛的迹部大爷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不怎么属于正当叔侄关系的味道。 这样不太好……他提醒着自己。 面前的黑发少女就像是撒网的蜘蛛，拥有着美丽但是危险的网。 他嘴角挑起一个从容的弧度。 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张不动声色的网下。 “随你愿意。” 第11章 小队长的场合（3） 鸣鹤汀坐落在东京大厦的最顶端，千代岛绫一直坚信着这里拥有着最精心且别具一格的烹饪手法，也坚信着鸣鹤汀靠窗的位置具有东京最好的视野。 鸣鹤汀是座复古式餐厅，全楼模仿的是平安时代的建筑。 和风写意，一眼望去，亭台鹤莲无一不精致典雅。 然而推开窗望去，却又回到了此世间一样，高楼大厦自然自成一色，然而登高俯瞰的感觉可不是好了一星半点，当她手拿着精致的料理和悠闲的下午茶时，绝对是她觉得最享受的时候。 大概就是所谓上等人的感觉吧，她总这么沾沾自喜着。 今天也不例外，她今天约了重要的人吃饭，特地将位置定在这里，一来是因为这里位置并不好订，可以彰显出自己的能力斐然，二来这里的价格也十分地符合这个最顶端的位置，可以显示出她财大气粗。 一切原本都很完美的，在她的计划之中她会先和约定的人在这里用餐，这种享乐式的用餐方法往往会让一个约会成功一半的。 她是这样想的，直到—— “真的十分抱歉，千代岛绫小姐，这里的确是已经被包场了呢，”服务生文质彬彬，努力措词以防惹恼了面前这位脾气实在是算不上好的小姐，“我们餐厅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向所有的高级vip用户发送消息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千代岛绫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她年纪不大，不过脾气倒是不小，果然是和服务生想象中完全一样的反应，“我怎么不知道了？”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等等，千代岛小姐，您不能进去。” 千代岛绫向来没有什么自己身为豪门淑女的准则，她的人生法则里向来都是拿钱说话的。 她的确是收到了短信，可是她还是来了，如果这样就怯场，实在是让自己感到窝火。 旁人不太敢阻拦千代岛绫，经理微笑着拦住有些忧心的服务员劝慰道。 “不用太担心，像我们这个地方的，自然是让顾客自己解决更好。” 千代岛绫推开和风长廊的时候微微愣了愣。 精致的浮世绘长廊总是让人眼花缭乱，竹管轻轻往池塘里滴着水声，显得里面更为安静，水池里面栽了京士白莲，这种白莲十分珍贵，白色的花瓣中央带着淡淡的红色花蕊。 透过层层白莲尽头，最深处是一个挺拔的少年，一袭白衣，盘腿而坐。 其实说实话她更想用男人来称呼他。 他微微斜坐着，十分应景的穿了一身白色和衣，长袍阔袖，几无花纹，微微带着一点对方独属的慵懒。 然而他穿得如此素净，大概是因为他的容貌太昳丽了。 大概是看到了粗鲁的来人，他微微挑了挑眼角，伸出一只手不经意地抚了抚眼角的泪痣，声音慵慵懒懒。 “你是……新来的服务员吗？” 这一声将沉湎在少年容貌中的千代岛绫弄得又羞又恼，显然她穿着精致，根本不可能是服务员。 她刚想要大声反驳一声，可惜她方才的来势汹汹都被刚才的惊鸿一瞥吞了下去，她脸颊上不自觉过了两抹红晕，大概是对方容貌过盛让她心猿意马起来。 对方的眼神甚至都没有放在她身上，这让她微微有些恼怒，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输气势了，勉强昂着头道：“你开价吧。” 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似的眯起了眼睛，嘴角轻轻嗤笑一声，没有作答。 没有得到回应反而像是被羞辱到了一样，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但是千代岛绫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十分的难堪。 她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么无视过了，真是好极了。 她又急不可耐地想要说些什么，她身后的门和少年身后的门都忽然开了。 于是赤司征十郎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挡在他前面的千代岛绫，而是同样因为开门垂着头的九间花里绯。 对方穿了和衣，大概是为了应景，也是一袭白色，纹着淡淡的花路，她将发丝轻轻垂束在后面，长发黑得旖旎，垂下一缕。 她抬起头来，微微扬了扬眉，大概是觉得有些惊讶。 于是她的眉目又弯了下去，他这才意识到九间花里绯没什么神情的时候整张脸都看起来太过冷淡了，只是如今弯起眉目来，好像才多了几分人气。 ……人气？他被自己这个形容弄得微微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他就没有空再去看他了。 千代岛绫显然都已经要气炸了，赤发的少年眉目温和，只是心里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温和。 千代岛绫的脾气他略有耳闻，今日不过是第一次相见，也的确是名副其实。 “你是谁？呵，”她现在是彻底失了风范，刚才至少还有华美的外皮包裹着，“我看你是不知道我是谁吧？” “也许吧，”迹部景吾微微应了一声，并不在意，“毕竟本大爷穷得很剩下钱了。” 千代岛绫自然知道能包下鸣鹤汀的但凡都不会是穷人，但是对方目中无人的态度还是让她完全受不了。 但是奈何不了迹部景吾的她很快将目光放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她带着十分挑剔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对方一眼……一时没挑出什么毛病来，大概是因为对方穿得太过简单，只是一身白衣黑发，可是她自然还是不服气的。 “你们啊，我劝你们……” “可以了，千代岛小姐。” 赤发的少年微微闭上眼睛。 虽然知道千代岛绫确实是这样的人，但是亲眼所见还是觉得有些烦人，而且似乎在……九间花里绯面前，显得格外丢人。 他其实并不觉得他会和千代岛绫怎么样，虽然他的父亲很希望他和千代岛绫怎么样。 不过今天显然并不是一个愉快的一天，鸣鹤汀虽然精致，但是也只是精致在了和风上，并非真的就是最好最精致的，况且别人既然已经包了场，闹起来就实在是太难看了。 “我……”千代岛绫张口又要说什么，但是又被这么一堵，一下子泻下气来，转身便走，“走就走，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赤司征十郎回头冲少年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同样三分上位者的味道，他俊秀的眉眼和对方的眉眼相视一过。 隐隐有三分火花。 “这便是赤司征十郎……”白色和服的少年微微挑了挑眉，抿了一口手中的清茶，目光又转到旁边缓缓坐下来的人，“你知道他会来？” 九间花里绯眼眸落在旁边的白莲上，但笑不语。 外面的门又敲了三声，迹部景吾有些不耐烦地放下了刚刚才拿起的筷子，似乎有些被打扰的不悦。 于是她只好亲自去开门。 “您好！我……我叫德川三郎，这是我的名片。” 来人是一个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看上去神色有些激动。 她将目光放在那张递过来的名片上。 第12章 大爷的场合（3） “刚才在对面那层楼顶看到的九间小姐，”在闲聊过两句之后对方毫不吝啬对于面前少女的赞美，“在下不才，是恒星的一名经纪人，虽然比不上最有名的几位，但是收下也带出过不少颇有名气的偶像，那也都是些很可爱的孩子啊。” 他措词了一会儿，便很快道出了他的目的：“说起来呢也巧，前几天我们公司召开了一个新人选赛，我收下正好缺几名新人，刚才在那里看到九间小姐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忍住，虽然说有些冒昧，但是九间小姐不妨考虑一下。” 女孩子总是会对赞美自己容貌的人产生好感的，况且面前的经纪人说得的确十分诚恳，九间花里绯抿了抿嘴角，但是也没有立刻应下来。 “看样子，九间小姐年纪应该不大吧，放心，我们公司其实有很多这个年纪的孩子，我专门负责的就是年轻一代的人气偶像这一块，”德川三郎不留余地地推销自己，毕竟面前的女孩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一般都是不妨碍学业为主的，虽然会有些辛苦，但是这正是偶像的意义啊。” 黑色的长发，雪白的和服，眉目狭长，眸深而内敛含光。 这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打扮，可德川三郎刚才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找对人了。 人气偶像这种东西在日本很常见，尤其是美少女偶像组合，往往拥有着超高的人气，她们拥有着甜美的嗓和温柔的眼，还有青春洋溢的美好味道。 九间花里绯的长相其实说不上来有多甜美，但是她弯着眸子抿起嘴角的时候还是让德川三郎都为之一亮。 他看过很多甜美的姑娘们，其实大多数女孩只要五官秀气包装一下都是十分不错，面前的九间花里绯却难得给他一种特殊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掀起的嘴角不仅有温柔，而且有疏离，明明黑发白服分明，到最后刻入脑海里的反而只有那样一双眼睛。 九间花里绯有一种特别的美，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传统又隐晦的美吧，犹如浮世绘里那些遥远的美人，明明还有几分稚气的容貌却偏偏给予了一种时间的悠远感。 这是一种很难得的气质，虽然德川三郎并不确定以这种不同方式包装出去的孩子会不会受宠，但是他心中就是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让他签下她。 他便是隐隐觉得，对方会带来很不一样的东西。 他再一次递出名片，九间花里绯刚要接过，她身后兀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因为少年高大，从她背后伸出，一贴近似乎仿佛在后面搂着她似的。 这种姿势有些暧昧，让德川三郎微微愣了愣。 面前的少年是个长相十分逼人的少年，眼神微微向下，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点上位者的味道。 他不用低头就可以闻到九间花里绯发丝的味道，这种味道说不上来多香多甜，反而有些寡淡。 但是正如同九间花里绯这个人一样，这种寡淡里回过来的味道好像千丝万缕一样的说不清楚。 真是……真是让人有一点点的烦恼啊。 他离得对方确实有些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九间花里绯挺直的背，不算消瘦，但是很纤细。 “偶像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慵懒道，说实话后来他也没有想过自己当时怎么就顺口那么说了，“是不允许谈恋爱的吧。” 德川三郎又是愣了愣，在面前这对少年少女面前看了看，刚才有些激动，似乎确实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少女人气偶像的话，公司的确是不允许谈恋爱的，女孩子们的名声非常重要，她们本身代表着美好纯洁，如果她们中出了这样的绯闻也已经够受的了，更有甚者出了什么有损形象的负面多半是难以东山再起了。 因为少女偶像总是在更新换代的，更加温柔可爱的面容永远在后方虎视眈眈。 他刚才过于冲动，一开始完全没有想到面前这两人是恋人关系，说实话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在这里他还以为是大人们的聚餐所以带着孩子来的缘故，两人穿得差不多他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刚才还以为是兄妹。 现在两人仔细一看，确实五官皆没有太过相似的地方。 这就有些难办了，德川三郎心里想了想，但还是有些不舍得地看着九间花里绯。 他的确是带出过几个还算出名的人气偶像，但是前两年他搞砸过一次重要的艺人，这两年他手里根本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资源，虽然经纪人的能力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偶像本身，如果本身没有天赋，实在是难以大红大紫。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十分符合心意的，却小小年纪德川三郎还是不舍，最后在极为复杂极为艰难的思考下道。 “这个其实只要不公布，私下里的来往还是可以掩饰的，偶像嘛，本来就应该……”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退步很艰难了，一般的新人根本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和这么好说话的态度，不过德川三郎还是找错了人，毕竟九间花里绯不在乎，身后的大爷似乎也不是很愿意答应。 “不公布？”迹部大爷轻轻笑了两声，为了表示亲昵感他还真就将下巴轻轻枕在九间花里绯的头顶，他又上前一步，一只手环着对方，这一次是实实在在搂着的暧昧姿态了，“显然，本大爷觉得偷鸡摸狗的恋爱非常地不有趣，感谢你的建议，不过我也有一个建议就是——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他说话的时候因为下巴靠着，所以有一种不舒服的古怪感，但是他乐意。 显然迹部大爷已经忘这完全是九间花里绯的事情，他似乎并没有资格去插手对方的事情。 显然在他看来他不愿意的事情就应该干净利落的拒绝掉才是。 至于为什么要不愿意呢，大概就是纯粹地不想让其他人都看到她的样子吧。 可是为什么不想呢……迹部大爷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并且涉及到一些他也不愿意去细究的地方，于是干脆就不想了。 德川三郎面色就有些难看了，面前的少年虽然容貌稚气，但是显然他家世十分不错，隐隐有着某位常出现在杂志上首富的影子，况且能包得下这个地方……显然不是看中钱的。 这可就很麻烦了呀，他心里有些失落，又最后看了一眼九间花里绯，叹了口气，刚想说不勉强之类的，然而九间花里绯却轻巧地抬起手抽走了少年手中的名片。 对方的手指凉得过分，迹部大爷微微眯了眯眼，下意识就觉得九间花里绯大概会说出一点他不喜欢的话来。 果然。 “吓着您了吧，”九间花里绯轻轻笑了一声，“我这位叔叔就是喜欢戏弄人呢。” 迹部大爷心情也不知怎的一落，嘴上轻轻喊了一声无趣，转身走开了。 少年的怀抱是很温暖的，乍一离开九间花里绯竟然觉得有点凉。 德川三郎眼里一亮，大刀阔斧地和九间花里绯讨论着如果签约的话以后发展的路线争取的资源。 九间花里绯一律以“考虑”应下，笑得滴水不漏地送别了地方。 德川三郎笑得喜气洋洋，然而一转身就看到迹部大眯着眼睛，嘴角虽然扯着，但是颇为不爽。 她走到对面坐下，伸出筷子夹了一片刺身，站了特质的酱料送入嘴边。 筷子是打磨光滑的玉石，夹着肉色剔透的刺身时看上去变已经十分享受了。 这里的手艺确实好，配着酱汁一点都不腥气，甜□□滑口感特殊，含着鱼肉本身最新鲜的口感和隐隐桃花的味道。 看着对方吃得这么开心，迹部大爷更不开心了。 他伸出一只手下意识又摸了摸眼角的泪痣，声音缓慢：“看不出来你这么热衷于抛头露面的事业。” 九间花里绯漫不经心地嚼完刺身才开口：“抛头露面？显然这里已经不是一百年前的日本了，还是说——” 她拉长了调子，声音软糯，因为她也微微垂着眼眸看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暧昧姿态。 “叔叔想做我的男朋友吗？” 她这声叔叔叫得极好听，又极不好听。 迹部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伸出了手，等到他一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蹭到了对方的唇角。 他假装漫不经心地擦拭过她嘴角的酱料，声音也颇为嫌弃。 “住在迹部家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礼仪啊。” 其实他觉得自己尾音带了颤，但是他掩饰得很好。 不过那样了也没用，因为在他抽回手之前对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柔软的指腹微微搭在他的脉搏上。 “嗯……叔叔心脏跳得好快呢。” 她歪了歪头，纯黑的眸混着雪白的和衣，又连通了边上那株荷。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第13章 大爷的场合（4） 不可告人的秘密？ 少年眸里光芒微闪，他轻轻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女孩，她好整以暇又漫不经心，微微眯着她狭长的眉目。 坦然地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太过坦然，果然衬得他心里有鬼似的。 而他的手指指腹还按在对方的嘴角边。 “我——”他慢慢道，眼神也索性坦然开来，他上半身向她倾去，声音喑哑下去，拉着丝似的绵长，“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哦？”她没有后退，两个人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了，高挺的鼻尖似乎下一秒就能碰到，对方微微一呼气她也能感受到，“可是叔叔心跳得越来越快了。” 他不习惯别人碰他的身体，也不喜欢别人揣测他的心意。 他还感受到了一种荒谬的情绪，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对面的女孩眼眸纤长的，这个角度斜着看过去似乎带出了一点媚。 但她又是极寡淡的，是那种黑发白衣的寡淡。 他没有思考，指腹用力地摩挲过对方的唇角，他有意识地摩挲着，直到嘴角那块沾了酱料的地方慢慢发红。 他们靠得很近。 他感受着对方的呼吸，觉得这是一件非常……荒谬的事情，更荒谬的是，在对方喊着叔叔的时候，他下意识并么有加深这一层关系。 而是觉得刺激。 九间花里绯是故意的，他意识到了。 九间花里绯绝对不是什么温柔又寡淡的存在，她是埋藏在柔软白色花朵下的尖刺，又或者说她用着那温柔又寡淡的样子伪装着自己。 显然她不仅很聪明，还很会运用自己的一切……来吸引一个人。 迹部大爷将眸光死死地锁在对方身上，得出了两个结论。 她是故意的，她在吸引他。 甚至用勾引也不为过。 哪怕她看起来一脸温柔无辜的样子，但是从抽走他手中的名片时，她显然就已经是故意的。 连那么甜甜软软的那两声叔叔也故意得像是…… 好吧，迹部大爷这么想着，抬头看着对方，我已经看穿你的把戏了，不过糟糕的是，看穿了把戏……但是似乎并不想拒绝。 这是荒谬的，他提醒自己。 他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迹部景吾不需要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唇边传来的对方的呼吸竟然让他有一种不想离开的错觉。 靠得太近了。 近到似乎一瞬间就可以吻上去的感觉。 “真是恶劣的性格。” 他紧了紧喉咙，轻轻开口道。 九间花里绯嘴角抿得更高，眼波如水。 “叔叔在说什么？” 他豁然起身，九间花里绯的手指也轻轻滑落了下来，擦过了对方的袖口，滑柔的面料十分舒服。 她需要仰视着对方，她不是很习惯这种感觉，所以她正打算低下头来，然而对方的手指兀然擒住了她的下巴。 她微微扬了扬眉，对方力气不大，但是正好到她抬起来看他的力度。 “赤司征十郎，”他垂着眉目俯视着她，眼角的泪痣看上去更冷艳，“喜欢你吗？” “显然不，”她飞快地答道，还冲他眨了眨眼睛，“不然他会那么干净利落的退婚吗？” 九间花里绯的下巴不算太尖也不算圆，看上去不算刻薄也不过于逼人。 “那你……”他声音低下来，也弯腰了两分，“喜欢他吗。” 九间花里绯眼睛像是又亮了两分，不过她的眼似乎再亮也是黑色的，而不是常见的琥珀色。 “喜欢……” 他心轻轻漏了一拍。 “不喜欢很重要吗，叔叔？” 她又恶劣地加重了那个读音，笑得称得上甜美，她将手指抚上掰着她下巴的那两根手指，轻声道。 “你弄疼我了叔叔。” 迹部忽然侧过脸去，手也收了回去，他的声音还有一点喑哑，但是因为他背过了脸，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如果喜欢，显然迹部家已经足够让你重新回到对方的身边，本大爷啊……向来不喜欢自家的人被欺负。” “是这样啊，”她像是了然地笑了笑，“不过自家人，我倒是还算不上呢。” 迹部微微顿了顿，这才转过脸来重新看她。 “你不知道吗，祖母有意让你过继。” 她直直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像是褪去了一些。 迹部眸光微微一闪，怎么说呢，虽然说他和九间花里绯还算有那么一点八竿子打得到一块去的血缘关系，但是毕竟不算同姓。 如果过继过来，那大概真的要算是亲叔侄了。 有些荒谬的东西，借此掐断也未尝不…… “叔叔——”她拉长调子，漆黑的眸里看不出情绪，“希望我过继过来吗？” 答案似乎在他喉咙间呼之欲出，但是在看到对方眼眸的一刻又像是被掐灭了。 “我就非常不希望呢，”她垂下眸子，“那样的话，很多事情就真的做不了了。” 他心里又兀然漏拍一下。 她也站起身来，虽然少年比她高大许多，但是和刚才比起来也算是平视了。 他下意识竟然有一种后退的冲动，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是迹部景吾啊，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是后退的一方。 对方眸里似笑非笑着，好像又在询问他。 ——叔叔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他眼神中还有片刻的迷茫，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微缩，女孩的身体已经软软地靠了过来， 对方温热的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上。 “比如说，这样。” 他呼吸骤停，一瞬间不知道是推开还是继续。 “我……” 她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继续的手机铃声打断。 很显然，那是他的电话，手机就放在他衣服的内衬里，这身衣服有些麻烦，但是做得又挺贴心。 然而他没有用，因为九间花里绯的手已经滑了进去。 她甚至都没有看，就接通了电话。 “迹部？学校网球场这边出了点事情，我忙不过来，这边的资金……” 似乎是个女孩子，她打断了对方的话。 “不好意思啊，”她声音软糯带着一点的哑，“迹部现在可能接不了电话呢。” “……” “不过资金显然不会有问题，请先放心用吧，辛苦了。” 对方沉默了很久，才忽然将电话挂断。 迹部大爷任由面前这个不省心的性格又恶劣的家伙心满意足地扔掉电话。 后来他回想起，只记得从这一天起，迹部大爷就有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真是一个不华丽也不有趣的秘密。 但是似乎让他有一种甘之如饴的冲动。 这本来就是……荒谬的冲动啊。 第14章 主上的场合（2） “赤司不肯见我？”千代岛绫在沙发上等了很久了，她努了努嘴，装作无所谓地划拉着手机，眼珠子却往旁边扫着，“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面前衣冠楚楚的大管家叹了口气，手掌握做拳在嘴角轻轻咳了一下。 “千代岛绫小姐，赤司少爷课业繁忙，此外还有社团活动，大概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所以回话请您先回去。” 千代岛绫咬了咬唇，显然十分不服气：“以前他和九间花里绯也这样吗？” 管家和蔼地笑了笑。 不过他心里倒没有看上去那么和蔼，他虽然觉得九间花里绯人品不好，但是至少算不上这么跋扈嚣张。 “九间小姐几乎是不会来主动找赤司少爷的。” “我不管，”千代岛绫将包往身边一扔，手上继续不停地发着信息，“反正我也空的很，那就等他回来好了。” 管家微微弯了弯身子，彬彬有礼地退下，刚刚转身耳边就掠过对方轻飘飘的话语。 “三德先生，有劳您了，您的债务我也替您会解决好的。” 管家身子僵了僵，回礼道。 “千代岛小姐十分优秀，千代岛家和赤司家也一定会……” 千代岛绫撩了撩耳鬓垂落的碎发，不在意也不耐烦地摇了摇手。 管家理了理领结，眼眸微微垂下。 …… 一笔一划落下来，她手上落得不算快，颜料用到后来没有早前那么湿润了，但是并不影响，暧昧的黄昏色倒下来，色泽润丽。 门刷得开了。 “幸村君！诶……不在吗？” 一个略带疑惑的女声，听上去颇为娇俏，与声音主人的样貌也很般配。 那是个看上去也分外乖巧的姑娘，眸子熠熠生辉，黑色的发顺下来干净温柔，长相却灵气两分，和杂志上的人气偶像非常相似。 而这种精巧漂亮的长相让她在学院里也非常有人气。 长川优子微微皱了皱眉，觉得有些扫兴，她兴冲冲地来找对方却没有找到自然心不甘情不愿的。 她刚才还听到有人说幸村似乎是往画室这个方向来的了。 幸村喜欢画画，但是他并没有经常性来画室，因为不管有意无意，只要幸村精市出现的地方往往人满为患，大概也是为了画室清净吧。 不过长川优子并不清楚，她并不是立海大的学生，身上穿的校服只是暂时找人借的。好不容易学校学园祭放假才得空溜了出来，神奈川离东京实在是太远了。 她说叹了口气，刚想走人却才发现画室尽头原来有人。 那也是黑色长发的女孩，侧脸对着她，外面的春光洒在她脸上，有些看不到清楚。 不过还是挺好看的，她嘴角微微下拉了一下，虽然知道幸村是不会有女朋友的，但是还是莫名觉得有些不悦。 大概总觉得有潜在的危机吧。 “请问，有看到幸村君吗？”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 对方却没有理她，本来心情便不太好的长川优子更加不好了，不管是什么人，这样傲慢也不太讨人喜了吧。 她眼珠子微微转了转，上前两步走到她的身边，手指毫不客气地在那画布上弹了弹。 手上虽然黏到了颜料，但是也成功地在对方的画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印子。 她嘴角轻轻上划了一下，等待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 “同学，不如让我来教你什么是礼貌吧？” 对方终于转过了头，然后将手上的两只手套取了下来，洁白的手伸向耳边取下了耳机，然后微微疑惑地看着她。 长川优子这才看到她带着耳机，一下子就觉得无趣起来，如果是对方故意挑衅她她还能陪对方玩玩，然而现在失去了理由也就没意思了。 长得倒还真挺好看的，她匆匆一瞄就不打算再看了，只会惹自己更加生气。 “抱歉啊。” 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转身欲走，然而手上却一凉。 “你干什么？！这是什么恶心味道！” 她看着自己手上被甩上的不明液体，怒火一下子就蹭了起来。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手上还拿着泼她的罐子。 “油画颜料用水是洗不掉的，要用这种松节油洗哦。” 长川优子咬了咬唇，恼火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然而脑海里刚刚一过就转出了了另一个念头。 “你，喜欢幸村吧，”她伸过手夺走对方的耳机放到耳边，嘴角冷冷一笑，“果然根本没有歌，从刚才就在挑衅我，就是因为幸村吧？” 少女抬着黑色的眼珠看她，嘴角只是轻轻地笑。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其实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幸村的确很优秀，和他画了几次画就忘乎所以了吧，”长川优子嘴角笑得好不盛气凌人，“我啊，虽然不在这个学校，但是你们根本不可能和我争得过幸村，知道吗？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有两分颜色就能痴心妄想了，因为啊——幸村喜欢的只有我，知道吗？” 长川优子并没有在撒谎，虽然国中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是在幸村家搬家之前两人的确是青梅竹马，也的确再亲密不过。 而且，幸村君的确是喜欢她的。 说到最后大概越来越有底气，她昂了昂头：“你们啊，再怎么费尽心机也没什么用，因为只要我愿意，我就是幸村君的正牌女友，知道吗？” 对方垂着眉目，一直没有说话，长川优子默认对方被气得说不出来了，心里越加高兴。 “实话和你说吧，我之所以还不愿意是因为我打算做另外一个人的女朋友了，不过就算这样呢，你们还是抢不过我的，因为喜欢这种事情是说不好的。”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不过长川优子也发现对方似乎看上去也不是很恼火，这么能忍，她微微翘了翘嘴角，决定再加一把火。 “幸村君很可爱，不过我呢其实还是更喜欢……” “那个啊，”对方终于开口了，出乎意料，对方声音很软，软中又带一点点的干咧，似乎天生带着暧昧气一样，她眸子狭长又轻轻眯着，“我还是建议你亲自和幸村说呢。” 说完对方漆黑的眸子指了指她的身后。 长川优子愣了愣，脖子微微有些发僵，她有些艰难地咬了咬唇，然后转过了身子。 俊美颀长的少年披了一件外套，神色微微有些苍白地看着她。 “幸村……”她有些恼火自己的过于得意，但是幸村从来没有怪过她，她心里只是微微有些心虚，“……我说着笑的，你别当真了。” 少年嘴角微微扬了扬，让他微微有些苍白的神色瞬间亮丽了许多。 “优子来了呢，绯不要介意，优子说话就是这样的，你不用当真，优子只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长川优子愣了愣，这话说的……也太像避嫌了吧。 可……可是这种解释也是专门对女友的吧？ 其实不光她愣了愣，如果她发现的话，连旁边的九间花里绯都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介绍一下吧，免得有误会，”少年声音温柔而坚定，“这位是长川优子，我小时候很好的玩伴。” 长川优子心里一落，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这位是九间花里绯，我现在的女朋友。” “别开玩笑了！”长川优子失声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咬了咬唇，“生气了吗……这次是我不好，不过幸村君不是说过不会和我生气的吗？” “没有生气，优子，”幸村没什么神情，淡淡道，“我很喜欢绯，大家都知道的。” 长川优子身子微微颤了颤，擦过少年的肩膀跑了出去。 幸村没有回头，但是脸色其实并不太好看，等到女孩的脚步声走远了，他才向九间花里绯致以一个抱歉的笑意。 “没关系，”她很快反应了过来，站起身轻笑道，“我……” 然而她的话也戛然而止，并且临时一转。 “也很喜欢幸村君，这种心意，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幸村精市愣了愣，心有灵犀地转过头。 赤发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门口，手上似乎提着什么东西。 第15章 小队长的场合（4） 15. 关于九间花里绯的印象，怎么说呢，大抵还是模糊吧。 赤司征十郎对于自己未婚妻这个角色，一直没什么太大的感慨，不管对方是谁……好像都与他无关一样。 但是看到对方以最快的速度移情别恋之后，唔……还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这种情绪一点都不深，只是丝丝缕缕地融在血液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过还好，并不会影响到他。 可见这些并不是必要的甚至说重要的。 他是这样想着的。 “午好，绯。” 虽然解除了关系，但是还是这么叫着，大概是因为习惯了。 “午好，赤司。” 对方也温柔着眉目，声音软糯地拖长调子，也是一如既往。他们之间看上去没有发生任何不悦的故事，既没有什么婚约之类乱七八糟的纠结往事，只是一对旧友罢了。 赤司征十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原来的九间，是这个样子的吗？ 那种隐隐的违和感。 “绯，这位是？” 幸村精市微微垂眸，非常配合地问道。 “赤司征十郎，”她从容道，“是我以前的朋友。” 幸村精市眸子扫过对方，即使他脸色有些苍白，眉目温润，然而眼神中利落而逼人的气质却是不改的。 朋友？也许也的确只算是朋友，大人定下的婚约，本来就不应该怎么当真的。 关于眼神这一点，其实他们还算相似。 大概……是不败之子的自信吧。 不过他今天不是来讨论这一点的，他只是轻轻提了提手中的一个纸袋，微笑道：“有些事情，方便单独说吗？如果不方便，也没有关系。” 九间花里绯转了转眼睛，放下手中的笔，冲着旁边颀长的俊美少年轻轻笑了一声。 “幸村不会介意吧？我很快就回来，在此之前你可以把它画完呢。” 幸村精市微微愣了愣，大概是对方调子总给人一种暧昧撒着娇的错觉，恍惚听来似乎就真的有种她便是自己女友的错觉。 他接过女孩手中的笔，笔杆上犹有余温，有些事情仿佛天生就会，又或者是和她说话时总有一种一气呵成的感觉。 于是他坐下来，手指和对方轻轻交错。 “嗯好，早点回来，我怕画不好它。” 能够惊艳时光的少年侧坐在画板前，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不过他的心思其实并不在画上，那两人的关系显然这么一出后难以不让人揣测，等到两人的声音淡去之后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调整好画笔打算调整一二。 九间花里绯画的似乎是夕阳下的山景，色泽如同她这个人似的，总有一种暧昧胶着状的粘稠。 明明看上去是个很乖巧的优等生，记忆里也的确如此呢。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果然很多东西是不能随便下定论的。 他将画笔调整好决定细化远山上的树丛，然而笔触刚下纸就觉得有些不对。 不是画布的感觉……他犹疑着将手指放在画布上摸索了一下，然后轻易地将上面那层薄薄的画纸掀了下来。 向来从容淡定的少年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副半身像，三分之二侧脸，里面那个紫色鸢尾花发色的少年微微垂着眉目，眼神坚定，嘴角也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十分俊美，却又显得有一两分脆弱。 上层画纸上透下来的暧昧黄昏色正好印下来。 画的……便是黄昏下的幸村精市了。 …… “昨天整理桌子的时候，发现了这些东西，是从前的你留下的，想着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恰好今天学院校园祭，正好有空。” 赤发少年递过纸袋，九间花里绯接过，那纸袋不算沉，一接过有些响声。 她下意识地打开纸袋，其实这些并不是她的东西，不过不管了，现在大概就是算她的了吧。 都是些十分陈旧的玩物了，说真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扫出来的，和面前精致的精英少年格格不入，难得他有这份心思。虽然不是她的东西，不过拿着它们似乎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时间沧桑感。 她又觉得好笑，她度过的岁月分明悠长得多，这些玩物的年岁也不过是从前的她弹指一挥间罢了。 可能是……入世的感觉和从前果然不大一样。 “也没什么别的好说了，”赤司征十郎想了想觉得无话可说，最后也只能平淡温和道，“以后也请要幸福啊。” 对面的少女看着纸袋有些出神，下意识他也有些感慨，无非就是物是人非的伤怀，不是什么大事情，时间也不太早了，他低头看了看表，转身便打算告辞。 “真讨厌啊，赤司。” 他转身的动作愣了愣。 九间花里绯的声音一直都是那种软糯的，像没什么主心骨的声音，但是这一次……像花凋零，狂风作罢后的冷冽。 也没有很冷吧，人的声音还是变不到哪里去的，可能是她从前太软，才有这种错觉。 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黑发女孩直直地看着他，向来温柔的眉眼忽然没了几分人气。 人气……是啊，就是这种东西。 她嘴角微微抬了一点起来，虽然还是同样的角度，但是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真的很讨厌吧，温柔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是这么温柔，就太残忍了。” 她歪了歪头，黑色的发垂在脸颊前，有些不找边际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讨厌这样温柔的赤司呢。” 他皱了皱眉，总觉得九间花里绯有些不大对劲。 “没有错吧，毕竟出身于这样的名门望族，”她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就只剩下一个纸袋的距离了，“从小就被教导着什么都要最好，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风度礼仪，还是成绩……看上去那么温柔那么美好，实际上压抑得快要疯了吧。” 名门子弟，听起来优雅又高贵吧，说不定比想象中晦暗很多呢。 他神色微微动了动，却还是很好地掩饰着，他没有生气，哪怕对方语气并算不上好，他只是垂着眸子静静看着对方，语调平稳。 “绯，我比你想象得要强大一些。” “是吗……那真厉害啊。”对面的女孩似乎嘴里轻轻咀嚼了一句这样的话，然后又笑了开来，似乎想要再上前一步。 然而他们已经挨得很近了，只消弯一弯腰板就能离得更近。 他觉得自己应该后退，但是他没有。 对方那双深得惑人的黑色瞳孔紧紧地锁在他身上，晶润深邃的深色瞳仁古井无波地映出他自己的样子，修长的睫毛根根可数。 对方声音松了下来，似乎又恢复到平常那软糯的样子。 但是他似乎没怎么感受到。 那双瞳孔太深了，仿佛一瞬间将人拖到深海里溺毙似的。 海水覆没自己的身体，五官，温柔……也窒息。 直到对方已经靠在他耳边了，他才微微缓过神来。 温热的气息穿过耳垂和脖颈。 “不累吗？不打算休息一下吗，如此温柔的你睡去……大概会有更强大的你出现吧？” “既然如此，不打算休息一下吗。” 对方的声音是如此蛊惑人心，哪怕眼前没有了那双瞳孔也让他有些沉溺。 “反正，你心里藏着……” “九间花里绯——” 蛊惑声戛然而止。 九间花里绯一愣，想干点坏事没干成所以难免有些没好气，但是她又有点莫名心虚地转过了头。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一步。 “啊，真巧呢，叔叔。” 迹部大爷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哪怕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笑得优雅一点，显然忍耐并不是他的必修课，非常之不熟练。 大概在迹部的人生中并不怎么需要忍耐这两个字，所以它们被驱逐出字典很多年了。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划过眼角的泪痣，微微垂着眉，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 “不巧，冰帝和帝光的校园祭向来是一起举办的。” 神也难免会有失策的时候。 九间花里绯难得安慰自己。 第16章 长得不太像修罗场的修罗场（1） 叔叔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九间花里绯抬头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迹部大爷，假装看不见然后依然笑得不疾不徐。 迹部景吾避过这个问题，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袋子上，然后像是玩笑般地扬了扬眉。 “噢，本大爷才半天不见你，定情信物都有了啊，真厉害啊。” “只是一些旧物而已。” 九间花里绯还没有开口，身后的赤发少年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毕竟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是抹不去的。” 听起来并不像是解释而是挑衅，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刚才面对幸村精市的时候他还能温文尔雅，并无波澜，然而面对迹部景吾时就不行了。 大概是面前的少年光彩过于夺目，气势过于逼人，让他不大喜欢。 而且对方对于九间花里绯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也不让他舒服。 明明是叔侄吧，怎么就有点古怪呢。 “噢，那真是可惜了，”迹部大爷扬上嘴角，眼神看上去却无半点喜悦，“要是婚约没有解除，大概本大爷以后又要做叔叔了，是不是啊，桦地。” “是。”背后高大的长得一点都不少年的少年低声一如既往地应着。 赤司征十郎轻笑，四两拨千斤。 “是呢，那样称呼说不定很有趣吧。” 九间花里绯沉默了一下，才忽然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了。 幸村精市推开门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略微有些诡异的景象。 看上去大家的表情也不是特别凝重，反而好像努力在营造出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十分不安的错觉？ 所幸另外一个来人他十分眼熟，他略微有些讶异，冰帝也是东京的院校，怎么好端端来立海大。 显然，似乎也是来找九间花里绯的。 迹部景吾给他的印象一直都很深刻，虽然他们似乎并没有怎么交过手，但毕竟不是随便一个国中生都能有迹部景吾这样的气质的，这位凌驾于冰帝之上的王者，也许说出来有些夸张了，不过大概正因为他是迹部景吾，所以就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那赤发少年眉目俊朗温和，虽然没有迹部景吾仰着眉目的逼人，却自有一派贵公子的从容不迫，难得的分庭抗礼。 今天立海大的外校生，还真是出人意料地多啊。 而且长得都有些过于出彩了，再加上立海大校园人气第一的网球部部长也在，旁边已经陆续“很巧”地路过了十来个女孩子，两两结伴过来，都捂着嘴巴朝这边瞅着，似乎在细细讨论些什么。 他还犹疑着想要不要开口，另外两人的目光已经转到他身上了，他眨了眨眼睛，看向九间花里绯。 九间花里绯嘴唇微微动了动，然而迹部景吾已经先叫住了他。 “哟，幸村，好久不见。” 虽然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但是他还是落落大方地上前打招呼。 相对于不是对手也不太熟稔的赤司征十郎，他对于迹部景吾的态度更加谨慎一些。 “嗯，好久不见迹部，期待关东大赛的交手。” 迹部大爷微微昂了昂下巴：“那是当然，不过现在不用这么紧张，我啊只是来找人的。” “找九……绯吗？”并没有忘记现在自己身份的幸村精市十分敬业，临时转口非常顺，叫得颇为亲昵，“看不出来你们还认识，真是很有缘分。” 九间花里绯嘴角继续微笑，然后默默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绯？”迹部大爷脸色又不动声色地冷了两分，皮笑肉不笑地笑道，“我这位侄女的人缘果然很好，和幸村也这么熟啊。” 身后的赤发少年一点不温柔地温柔笑着补刀：“呵呵，不仅是熟呢，说不定很快就可以满足刚才的期待了。” 九间花里绯……好像还是插不上嘴。 迹部景吾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的什么期待。 “虽然和绯已经解除了婚约，但是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好友，看到她那么快能找到真正珍惜她的人真心觉得欣慰。” 假的吧，赤司征十郎的第一人格应该是温柔无害的，她记得应该没错……吧？好吧，既然对方已经这么说了，九间花里绯也只能顺着开口道谢。 “非常感谢，赤司君呢。” 赤司征十郎点了点头：“这些祝福是我应该做的。” “啊，”于是迹部大爷也了然地笑了笑，微笑着将目光剐在面前的少女身上，“真是个大惊喜呢，九间花里绯。” “那，”本着做戏绝对要全套的观念，九间花里绯演得仿佛看不到迹部大爷风雨欲来平静下的恼火，“叔叔千万不要告诉爸爸妈妈，我们是一国的吧？” “是呢，”虽然有些诧异迹部景吾和九间花里绯的关系，但是看起来果然一派和谐，赤司征十郎和九间花里绯的关系他也早有揣测，果然刚才那种古怪的气氛只是他想多了吧，于是他也笑着看向迹部，“没想到和迹部能有赛场以外的联系，果然很有缘分。” 为了防止被拆穿，他还敬业道：“我和绯虽然认识不久，但是都很珍惜彼此的感情。” 说到最近一句，他兀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副画，他眼中微微动了动，垂着看向边上的女孩，心里一时惊起层层波澜。 九间……为什么会画他呢？ 于是以外人看过来的角度，果然是十分温柔深情。 如之前所说迹部大爷的人生之中没有忍耐两个字，但是他人生中也不允许有狼狈和恼怒，至少在外人看来，于是他只是冲幸村大方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本大爷当然不是那么无趣的人，可惜今天家中有急事，人，我就先带走了。” 在另外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点不在意旁人意见地直接伸出手拉住边上少女的手腕大步离开了。 画室的位置离校门还有些距离，一路被拉着往外走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不过迹部大爷向来是目光之首，不会在意任何无关者的眼神。 等到不是特别温柔地被扔进车里的时候，九间花里绯才有了开口的机会。 她揉了揉手腕，声音有些抱怨。 “你弄疼我了，叔叔。” 迹部景吾没走，居高临下地在车外看着她，然后同样自作主张地拿过了她手中的纸袋。 往后一扔，无比准确地进了垃圾箱。 九间花里绯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 “叔叔吃醋了吗？” 第17章 大爷的场合（5） 吃醋？迹部大爷微微挑了挑眉，向前一步搭着车门，十分具有侵略性地看着对方。 “你一直在挑衅我啊，绯……嗯？他们都是这么叫你的？” 九间花里绯转了转眼睛，下巴却又被对方伸手捏住了。 “这个动作很暧昧哦，”九间花里绯眼睛微微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黑色的瞳孔掩映着黑色的光，“叔叔？” 少年并不是很在乎旁人的目光，但是他还是松了手，神色有些不耐烦起来。 “祖母今天找你回去。” “嗯？祖母回来了吗，”九间花里绯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喜的消息地笑了笑，“不过有什么事情呢？” 有什么事情？迹部大爷不爽地轻轻啧了一声。 还能有什么事情呢，不过就是想要九间花里绯过继过来的这一点破事而已。 他回头看了一眼桦地，目光微微闪了闪，虽然桦地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司机也不会，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回家说会比较方便。 于是他安排桦地做到副驾驶后，自己坐到了九间花里绯身边，然后轻快地打了一个响指示意司机开车。 “你的父亲——” 车子刚刚发动的一瞬间，他忽然轻轻开口。 九间花里绯转过脸，眼睛里微微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恩？” “他也要来。”迹部大爷将手臂枕在背后，动作悠闲地看着窗外飞过的景色，不过显然他的眼睛并没有那么悠闲，不肯看九间花里绯的位置大概也是因为 “是吗。” 因为看不见九间花里绯的神色，所以他也不知道九间花里绯说出这句话时候的心情，单凭九间花里绯几乎万年不变懒散的语调……算了，大概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性格。 但是真让人恼火啊。 非常。 去的不是平常住的别墅，而是市中心的另一套，这里几乎是东京最为繁华的地点了，在这里占地而起的一座别墅也只有类似迹部家这样的财阀才能供得起了。 九间花里绯来过这里一次，就是她在迹部家寄住的第一天，心疼她的祖母邀她和迹部一起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宴，并且希望在这段日子里他们能够好好地相处。 自然有人帮迹部大少爷开门，他微微整了一些衣服，然后将手掌递给了九间花里绯。 九间花里绯微微愣了愣，但是很快将手递了过去，一出来她就看到了九间淳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嘴角的笑容非常官方化又略微能看出一点谄媚。 九间淳和迹部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只是他娶的是迹部幸子而已。 虽然他要和迹部幸子离婚，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和迹部家闹翻，说到底也只是迹部幸子在迹部这个大家族中实在是太无关紧要的缘故。 虽然说九间家也并不差，但是有权有势的是他的长兄九间悠介，不然他当时也哄不成和赤司家的婚约。 但没有想到九间花里绯在迹部家似乎还比较受青睐，只是一个外侄女而已……他的目光在接触到迹部景吾挽着九间花里绯的手掌时微微闪了闪，脑海里涌过了别的思绪。 “绯……”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九间花里绯，“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爸爸很想你。” 迹部大爷微微挑了挑眉，心里为九间淳演技之高超感到赞叹。 要是真的担忧的话，也不会这么久了从来没有来探望过吧。 “我很好爸爸，”九间花里绯眉目温和，声音也柔弱，但是似乎带了一点哽咽，“我也很想你们，我很想念我们家依然能在一起……但是我知道，我不应该为了我的要求来阻拦你们的幸福。” 她的声音温柔而懂事，哪怕带着轻微的颤抖，放在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女身上显然更加让人感到心疼，任谁都能感受到她的诚挚。 哦，迹部大爷改变了想法，果然还是九间花里绯更胜一筹。 他手指微微用了一点力，九间花里绯便斜过眼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别说难过了，还是那么一副懒洋洋的情绪。 发色雪白的祖母手中拄着拐杖，那是非常精致的一根拐杖，正如同她这个人的气质一般，她嘴角微微笑着，眼睛里似乎依然含着高贵而得体，时光有时候是不会为难这样的女人的，哪怕她的的确确已经衰老了。 “绯来了，真好……还是这么漂亮。” 九间花里绯应了一声，离开父亲的怀抱然后搂了搂年迈的迹部夫人。 “祖母。”旁边的少年微微点头，迹部大爷向来是很大爷的，但是在祖母面前并不是那么敢放肆，这既是对长辈的尊重，也是对于自己的修养。 “小景也来了呢，”祖母笑了笑，虽然喜爱九间花里绯，但是她心中最疼爱的还是从小看到大又颇为优秀出彩的长孙，“这段日子没有欺负绯吧。”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自然很快就落座了，菜色一路都是由曾经迹部家的女主人负责，自然精致华美。 “其实今天来也没有什么事情，”老夫人将目光扫在九间淳身上，“九间离婚案已经快要结尾了吧，我记得法院是将绯这个孩子判给父亲的。” “的确如此呢，”九间淳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感慨，“虽然孩子失去了母亲，但是我依然会加倍做一个父亲的职责。” 迹部景吾轻轻笑了笑，大概笑的是分明离婚案上百般不要这个孩子，但是依然在这里睁着眼睛说瞎话，并且自然无比毫不虚心。 果然大人们的世界都很有趣啊。 不过迹部大爷还没有笑完神色就微微怔了怔，他垂着眸看向对面的少女，她低头切着肉排，看起来动作优雅，并且非常专心。 如果她没有把腿伸过来的话。 对方细滑的小腿摩擦过他的腿间，迹部大爷脸色微微一怔后又变得滴水不漏起来，他的脸说不上难看也说不上好看，不过眼睛还是象征性威胁似的看向对方。 九间花里绯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好吧，她是不可能感受不到的，毕竟她是始作俑者，然后她只是抬头轻轻笑了笑，眉目纤长笑得温柔，甚至微微歪了歪头。 “……真是太放肆了。” 迹部景吾无声道，他说得十分清楚明白，九间花里绯绝对不会看不懂。 然而她的动作并没有任何的收敛，正如同她这个人一样，想来没什么顾忌的那种……无畏吧，她根本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罪行，反而像是在示威，大概就是你奈我如何的意思。 ……是不是最近太宠她了？ 迹部大爷想着今天三番两次九间花里绯的造次，有些不悦，但是又有些悦。 “景吾？” 少年回过神来才听到祖母在喊他的名字，很快将目光收了回来。 “绯过继过来的话，你应该是不会有意见的吧？” 年迈的祖母和蔼的笑着，一时让他愣了愣。 果然是这件事情，不然也不用得着特意叫上他了，迹部老夫人在家内颇有威信，一般的决定是旁人都不会插手的。 但是她特地询问迹部景吾的心意，是的确十分疼爱他。 “这件事情……”自有主意的少年顿了顿，嘴角微微挑起，双手慵懒地叠在下巴上，“我不同意。” “恩？”迹部老夫人显然愣了愣，她并不觉得九间花里绯的过继对于迹部景吾有什么影响，“九间先生这边也没有什么问题，幸子也自然是愿意的，怎么小景不同意吗？” “是啊祖母，”迹部景吾笑得有些不在意，“因为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询问当事人的意见，你觉得呢，绯？” 九间花里绯切鲑鱼肉的动作顿了顿，大概是没想到迹部大爷又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她。 “绯难道不愿意吗？” 迹部老夫人显然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是啊，绯之前和我提过呢。”少年的嗓音低沉缓慢，“是不是啊，绯。” “是呢，谢谢叔叔，”九间花里绯抬起一个勉强的笑，不过这个叔叔喊得十分情真意切正气凛然，仿佛她的腿现在没有碰在对方身上一样，“我的确并不想过继过来。” “能问一下为什么吗？”迹部老夫人非常好说话，但是似乎有些失望，“我觉得和绯真的很有缘分呢。” “虽然爸爸妈妈即将离开了，但是……我依然深爱着我的家庭，”九间花里绯的眼神中似乎还隐隐有泪光，“谢谢曾祖母的心意，但是这些年来我……我依然愿意做九间家的女儿。” 九间淳抹了一把眼泪，看上去十分感动，虽然现在他心里觉得十分莫名，毕竟他和迹部幸子的婚姻向来平淡得很，似乎也没有做什么让这个女儿感动得事情……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也愿意留在迹部家里照顾曾祖母，”九间花里绯微微低头，声音诚恳，“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奶奶之类的情绪，曾祖母让我觉得真的非常地亲近呢。” “哎呀，这是当然的，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嘛，”迹部老夫人显然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反而照顾起九间花里绯的情绪来，“我也觉得和绯真的很有缘，那这件事就算了吧，曾祖母自然是希望你一直住下来的，小景也要好好照顾绯，在绯面前可是长辈了呢，知道吗？” 迹部大爷轻笑着扬了扬眉，眼角泪痣迷人。 “我自然是会好好照顾绯，做好叔叔的本分的。” …… 和父亲深情告别之后九间花里绯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别墅内，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迹部老夫人找她拉了很久的家常，她自然是哄得对方很高兴。 不过长辈一走，就有人要来找他算账了。 她的手刚刚碰到卧室的门把手，身后便有人逼近，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门上。 “我们该算账了，对吗？” 九间花里绯转过身，瞳孔漆黑而不自觉，像是白色花朵下的阴影。 “我做错了什么吗，叔叔？” 少年的声音本来就十分动听，低沉磁性又带着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他微微低下头，附在对方耳边，热气扑在对方的耳垂上。 “先转学过来吧。” “恩……这个可不——” “你要知道，这是命令，可不是请求。” 第18章 小模特的场合（4） “好了这段结束了，辛苦了，先补个妆吧。”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然而拍摄棚里正好是最热闹的开工时候，放眼望去有不少新人模特都在赶工。 镁光灯反射的光其实很刺眼，井上莞尔笑了笑，手指蹭到额头抹了把汗。 “莞尔真的很漂亮呢，身材也很棒，这一期说不定排版的时候会把你放在特别推荐处！” 化妆师笑着替井上莞尔抹着粉，右手上拿着的化妆刷灵巧地划过井上莞尔的眼眸处。 井上莞尔其实长相并不出彩，不过她的身材倒确实是维持得不错，加上她的确也很努力，拍摄时候的平面照都很有感觉，在大部分新人的水准之上。 “谢谢艾莎姐，”井上莞尔笑了笑，手里翻起上一期的杂志，“今天这一期是下个月发行吧，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个大版面呢……不过说起来二十周年刊也是下个月，应该会添加特别版吧？” 艾莎手上一顿，嘴角挂着神秘的笑轻轻道。 “是的呢，周年刊可是个大动作，听说上面要好好地打造一个新人偶像团体，想想看吧，借我们这样一流的杂志出道绝对能吸睛。” “哇，那还真是运气好啊，”井上莞尔眼睛动了动，然后又有点叹气，“可惜像我这样的新人没有什么办法吧。” “那可不一定呢……啊，”艾莎像是说漏了什么轻轻捂了嘴，不过她向来不是什么能保守秘密的人，扫了一眼边上似乎没有什么人注意她们，她才小声道，“听说那个新人偶像团体因为有一个女孩子出了车祸，现在急需找人代替呢。” 井上莞尔其实也听闻过这个消息，但是她现在却装作愕然地看着艾莎，眉目间满是于心不忍。 “这也太倒霉了吧？” 艾莎耸了耸肩：“是呢，说起来本来是约好今天来拍组合照的，不知道出了这种事情还能不能过来，上面好像也没有通知。” 井上莞尔转了转眼睛，状若不在意道：“那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运气这么好，能正好顶替哪个位置，用这么好的资源出道的新人团体，一定背后很有来头吧？” “还没有确定呢，”艾莎随口道，“我听说里面有个经纪人倒是蛮有名气的，带出过几个很出名的偶像团体，说不定……里面还有人有金主呢，这些女孩子哦，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简单，我就觉得莞尔很棒呢，身材和动作都练习得非常刻苦吧，真正努力的人却没有办法得到更好的资源……” “请不要这么说艾莎姐姐，”井上莞尔心里对这种恭维自然颇为得意，可是她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承认了，“她们一定也有自身的努力，不过到底是哪个经纪人呢，一定很有名气吧？” “似乎是姓德川吧，啊，就是上次还夸奖过你的那一名，莞尔也应该去联络一下啊，说不定会很有机会呢！” 井上莞尔弯了弯，谦虚道：“这样的事情可不太好呢，感觉真是太……” “黄濑来了啊！” 她话音未落，拍摄棚外便传来一阵淡淡的骚动。 “啊，才一个礼拜不见感觉又长高了呢！” “黄濑真是越来越帅了真是受不了，来，让美芝姐姐给你换个发型吧……” “凉太还是先来我这边换套衣服，这条领带不太配哦。” 引起骚动的站在中心点的少年有些无奈地笑着，然而应付起来依然得心应手。 “一个礼拜不见美芝姐姐也变得更好看了，眼妆非常合适呢，沙叶子姐姐气色这么好，又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哈哈，凉太总是这么会说话。” “好了，还是先让凉太工作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缠着人家一个国中生！” “讨厌，你先把搂着凉太的手放开吧……” 说到底大家也不是真的互相嫉妒，而是少年实在是太受欢迎又会说话，刚才大家还怨声载道的加班活动一下子变得热闹活跃起来。 “啊，凉太来了啊，”替井上莞尔补妆的艾莎也笑了笑，“黄濑真是太帅了，又这么有人气，他一来感觉整个拍摄棚的氛围都好了很多，可惜呀他对于模特这份工作不是太上心，否则应该还要火吧。” “黄濑君真的很受欢迎呢。”井上莞尔也跟着笑道，并且有些得意地冲那边的少年挥了挥手，“好巧啊黄濑君。”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她今天可是特意看了篮球馆的训练安排，果然没有特训黄濑还是会来拍摄棚的。 黄濑循声望去，见是井上莞尔，微微愣了愣，才想起上次就已经和她在模特社外相遇的事情，虽然上次的事件让他对于井上莞尔有些不大喜欢，不过还是有礼地应了一声。 艾莎愣了愣，笑着捂嘴：“原来莞尔和黄濑认识啊，哦对了，好像都是帝光的学生呢，是同学吗？” “是啊，”井上莞尔笑了笑，旁人的目光也聚了过来，她向来很喜欢享受众人的目光，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是这样，然而再模特的事业上她毕竟只是一个新人，没什么人搭理她，“平时也经常能看到黄濑君打球呢。” “好棒啊，”旁边有个女孩子摸了过来，“黄濑平时都做些什么……” “这个啊……”井上莞尔笑了笑，开始慢慢叙述黄濑在学校里的一些小事情。 黄濑凉太微微挑了挑眉，他其实并不太喜欢过于把私人的事情说出来，就好像他的性格一样，看上去不过只是一个又帅又可爱还没什么心眼的男孩子罢了，然而不见得内心也和外表一样可爱，说不定是恰然相反的冷淡呢。 “黄濑看起来不是很喜欢她？”旁边为黄濑上妆的是一位私下里和他关系非常好的化妆师，年纪也有些大了，在圈子里很有资历，显然一眼就看出了少年的情绪，“是呢，好像有点吵。” “可不止是吵呢，”他轻轻道，脑海里污染转过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或者说是那双漆黑的眸子，他难免想起那天他要是没跟上去九间花里绯是不是真的会被欺负，应该也不会吧，毕竟小赤司也去了嘛，就算小赤司不去，九间花里绯看上去好像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人品不是太好。” “长得不算出彩也没什么天赋，小圈子倒是组建得很快，好多消息我看她打听得比我都快清楚，”化妆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会做人也不错，可惜不是做一行的料。” 黄濑笑了笑，也懒得搭理他。 然而眼眸轻轻扫过门口就是一怔。 还真是……想到谁谁就会出现？ 黑发的女孩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一堆人簇拥着进来的，不过怎么说呢，大概有些人就是那种看上去没有特别出彩，可是一扫就能映入眼帘，深入脑海的。 她难得把头发扎了起来，这让她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不再是平时那副慵慵懒懒的样子，现在低着头把弄着手机，大概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啊，是德川先生来了，”旁边的化妆师姐姐笑了笑，“果然是有新人组合要来呢，真是大手笔的资源，能占用我们杂志周年刊头版，估计背后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吧。” “新人组合？”俊美的少年眼眸微微有些诧异，不过想来会来这种地方肯定不是来观光的，后面摄影师就跟了有三四个，了不起的背景他也下意识地想到了赤司，赤司的家世虽然因为他低调的缘故大家知道的都不是很清楚，但是平时接触比较多的黄濑还是比较明白的，能和那样大财阀联姻，想来出身应该也很不错才对。 不过九间花里绯看上去更为低调，也不是低调……怎么说呢，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离开视线和脑海一样，彻底消失了无踪迹，有点像小黑子呢，但是又和小黑子完全不一样。 九间花里绯忽然抬眼看了过来，她之前一直很专心地在摆弄手机，黄濑便看得有些肆无忌惮，她这忽然一眼瞧了过来，难免让他心下漏了一拍。 每次都忍不住感慨那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也真是一副漂亮的皮囊。 九间花里绯似乎一点都不诧异在这里见到他，反而冲他笑了笑，张开唇说了一句话。 “黄濑君……” 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他心里跳得出奇地有点快，好像有点心虚，可是他也没什么好心虚的才对，大概是因为他下意识知道她接下来的话。 “很甜呢。” 果然。 井上莞尔正和边上的女孩聊得兴起，乍一见到九间花里绯的时候也很诧异，不过经过上次那么一吓她显然对九间花里绯颇有忌惮，赤司的未婚妻……那得是沈来头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两天东伏见清姬心情差得不行，或者说自从知道赤司有未婚妻之后，她的计划全部翻船了，九间花里绯还是立海大的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去弄她，让她这个跟班也十分火大，毕竟东伏见清姬那种动不动就将怒火发到别人身上的公主病真是糟糕，可惜她又不太敢和东伏见清姬翻脸。 没想到新人偶像组合里竟然还有她，不过她现在更在意的可不是九间花里绯的问题，而是这个新组合少了一个人的问题。 果然少了一个人，传闻这个偶像组合是五人的，现在的确只有四个人，也的确都是生面孔，平时没有见到过的那种，长相无一不甜美精致，气质斐然显然做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了，看来资源优秀也有资质优秀的原因。 还差一个人，井上莞尔心里偷偷笑了一声。 这么好的资源，她怎么可能不争取呢。 说实话她一点都觉得九间花里绯的气质适合做偶像，虽然长得是很不错，也有一种特殊的味道，但是她坚信在同等资源之下，她也不一定会差。 偶像都是靠包装的，天赋？别开玩笑了，在那种资源之下，天赋什么的其实根本不重要。 “说起来，德川先生今天来这里是不是也是来选新人顶替的？” 这句轻飘飘的话落进她的耳朵里，可就出不来了。 工作照常结束之后她并没有离开，德川三郎今天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要出道的偶像忽然来了无妄之灾的缘故，她小心翼翼地躲在会议室的一边，想着该怎么把自己推出去才好。 钱的话，对方不是很需要，而她的家庭除了钱拥有的也不多。 不过再三思考，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抛下这个一步说不定就能大红大紫的事情，她打听到了德川三郎今晚入住的宾馆，犹豫再三后决定单独赴面。 她打的是什么算盘，其实也不好说，虽然说委身潜规则什么的让她有些不悦，但是要真是有机会，她并不介意一试。 和大红大紫的机会比起来那些也没有那么重要，才踏入模特圈几个月她就知道了里面那些肮脏的事情，当然也不见得非要那么做，最好自然是对方也赏识她的资质嘛，之前德川三郎不是还夸奖过她努力吗。 为了防止被人看见她还特地找了小路，然而刚摸到宾馆的一边，背后便兀然接近了一个影子。 “唔……！” 她挣扎了一下，然而没多久过量的□□已经让她失去知觉。 …… 她是在一片混沌之中醒过来的，脑海还非常混沌，可是她似乎感受到了周围的声音。 消毒水的味道？ “啊哟……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啊……” “看上去也还是个蛮清纯的小姑娘啊……没几岁吧？” “真是丢脸……” 面前的灯光刺眼，好像镁光灯一样，虽然大脑还是一片迷蒙，但是她下意识地感受到了一种恐惧。 什么意思……她们在说什么？ “外面好几个媒体记者都在报导了吧，新人模特少女为出头下海援|交吸毒，估计又要被人觉得我们圈子多乱了……” “散了散了，人家还没醒呢……” “活该，第一次就吸那么多能受得了嘛，就算是□□也不成啊……” “好了，够可怜了……” 很快她就又失去了意识，不过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确实将病房弄得一塌糊涂。 “我没有做那些！”她身子愤怒地在颤抖，手指拨电话的动作都有些不连贯，“这种事是违法的！是谁造的谣……我，我怎么可能出在那里？我当时是没有意识的我——” “别开玩笑了，都在宾馆被警方当场抓获了还能狡辩什么，”经纪人的声音冰凉，“我早就和你说过年纪轻轻心思不要那么多，现在弄成这样，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前途吗？！” 吸毒，□□，当场抓获。 她当时完全是无意识的状态，怎么可能解释得清楚。 是谁用这么肮脏下流的卑鄙手段…… 井上莞尔咬着牙挂断电话，心却已经在快要崩溃的边缘了，除了她的模特事业，这种事情……很快学校里的人都会知道吧！ 要怎么办，为什么忽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井上莞尔散乱着头发，一边咬着牙抱着头思考，然而病房的门兀然开了。 “艾莎姐姐？”井上莞尔红了眼眶有些语无伦次，看上去分外柔弱可怜，“艾莎姐姐……我，我要怎么办，我根本没有干过那种事情……” 手上捧着百合花的化妆师看上去依然那么温柔可亲，和那些转眼翻脸不认人的小人态度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她只是摸了摸井上莞尔的头发。 “我相信你，莞尔。” 井上莞尔猛然抬起头来，沉默在海底兀然抓到一根稻草仿佛是唯一的希望，她哽咽了嗓子。 “艾莎姐姐……谢谢你，我……我要怎么办。” “因为那个即将要出道的新人组合，其实一直都是四个人啊。” 温柔可亲的化妆师微微笑着，平淡地叙述道。 井上莞尔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刚刚抓到浮萍的心脏兀然倒落了下去。 “艾莎……姐姐？” 她愕然抬头，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 艾莎替井上莞尔整理了一边的发丝，然而井上莞尔却觉得她手指说不上的冰凉。 “有人要我问你——” “你记得九间凉是怎么死的吗。” 九间……凉？ 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更何况是九间凉这个……似乎从来没有再她记忆中存在的人。 …… 黑发的少女口中似乎在轻轻哼着什么调子，手下捧着一大束百合花走在有些荒芜的小道上。 是一条前往墓地的小道上。 樱花快落尽了啊，这个季节要过去了呢。 她散漫地思考着，将第一束百合花放在一个墓碑面前。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转过眼珠，兀然看到身后颀长的少年。 “黄濑君，在说什么呢？” 少年的神色看起来很严肃，显然和平时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非常不同，他低垂着眸子，静静地看着对方。 “我都……看到了啊。” 黑发少女微微笑了笑，嘴角依然是那个波澜不惊的懒散样子。 “那，要保密哦。” 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黄濑恍惚间意识到这是一首非常古老的民谣。 “啊，我知道了叔叔，”她看上去一点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似乎还在和长辈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声音软糯调笑，“至少等下学期再转过去吧……好了，我会早点回来的，我在哪儿并不重要啊……想知道就来找我啊。” 怎么办呢，原来根本完全不是什么温柔的小女孩啊。 看上去像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可为什么好像是个很漂亮……又很吸引人的恶鬼呢。 第19章 小模特的场合（5）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九间花里绯轻轻眯起了眼睛，手指尖还染着百合花的味道，这种味道很好闻，但是算不上是她热爱的，九间凉倒是很喜欢这种花。 为什么呐，其实理由也非常简单吧，从一开始也算是她的罪过。 虽然为人懒散，但是看护这个世界毕竟是她的职责，一个小女孩莫名其妙地死了，还是因为自己没有注意，最后到了被那些外来者迫害自杀的程度，绝对是她的失职吧。 九间凉已经死了，让她复活也不愿意了。 为什么执着地想替她复仇呢，其实说起来死后的她看起来很解脱，反而没有那么强烈的怨恨的心脏吧。 可是忍不住，看着那些外来者侵略的目光、肆意改动的人生轨迹，这让她们看起来鲜亮极了，可明明是对旁人的不公平。 当然最重要的导火线依然是那天九间凉在她身前支离破碎血肉的身体。 有些伤害一旦产生了就再也消不掉了，伤口总会留下伤疤，做的再好看，那块伤疤也烙在心里了。 这些都让她忍不住平白生出了几分忏悔的味道。 “说起来，其实我并不是喜欢井上莞尔，”黄濑凉太的眼睛似乎有一丝的彷惑，还有一丝的执拗，“她那样的女孩子其实我也见的多了，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是内心很复杂，所以行事起来会有很多小心思，那天在帝光外面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们大概是在找你茬了，可是即便如此……” 他顿了顿，眼睛直直地看着九间花里绯。 “这样的惩罚比之她的行为是否过头了呢，既然你也已经半只脚跨进了这个圈子，那你应该知道‘吸毒’、‘援|交’这种污点对于一个艺人来说的重要吧。” 九间花里绯抬头看他，眼睛依然是没掺什么颜色的黑。 “好吧，黄濑君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想知道，那么告诉你也没有关系。” 黄濑凉太一怔。 九间花里绯的手指轻轻触到墓碑上。 “你知道这是谁的墓碑吗？” 少年将视线放在那块墓碑之上，又是一怔。 “……九间凉？” “九间凉，”她重复了一句，眼眸微微落了下去，“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黄濑凉太转了转眼睛，心中似乎有了结论。 “是……井上？” 九间花里绯没有应声，眼睛还是懒洋洋地挂在那里。 他忍不住追问道：“虽然不认识她，但是你和她……” “是我的姐姐呢，”她像是喟叹了一声，“是我的姐姐。” 他怔怔地看着女孩的神色，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井上她们……真的做了这种事？” “她是自杀的，”九间花里绯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在祷告些什么，“自杀于校园暴力和很多因素之下。” “被排挤，被拍裸|照，诸如此类……其实以她来说不应该是欺凌的对象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那些女孩子的手段，实在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家庭不幸，亲情淡薄如纸，心灵彻底失去依托，怎么可能还有活下去的*呢。” 她又兀然转过脸，少女的脸在墓碑面前看起来分外悲凉。 “没有保护好她，我很后悔。” “怎么会……”少年愣了愣，虽然心中似乎又饿这样一个差不多的想法，但是剧情真正走了下去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校园暴力？难道不会管管吗……她，她们……” 俊美颀长的少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停了下来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的脸色有些微的茫然，却只能欲言又止。 他其实明明知道九间花里绯的行为是错的，但是在有了这样一个源头之后又忍不住觉得……觉得仿佛理所当然。 这种强制性的正义其实是不容于法律的，他心下仿佛生出了厚厚的青苔，冰凉潮湿。 九间花里绯……九间，花里绯。 “她啊，说起来也很黄濑君也一面之缘呢，”九间花里绯侧过脸来，淡淡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嘴角是平直的，没有一丝弧度，但是眼里似乎又有一丝怀念，“黄濑君应该不记得了吧，她死前决定去最喜欢的奶茶店喝一杯奶茶，却不小心打翻了溅在黄濑君的身上，你轻轻对她笑了笑。” 黄濑瞳孔微缩，这种小事……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的确没有想起来。 “但是没有用啊，她还是选择死了。”她嘴角这时候才上扬了一分，看起来苦笑得有些落寞，“她当时，一定还是很绝望的吧。” “那个时候她说回教室拿点东西，让我在下面等她……我就那么等着等着，前面就落下了一块巨大的阴影。” “见到坠楼而死的身体吗，没有一个女孩子是不喜欢漂亮的，可是最后我已经分不清楚她的脸和地面了。” 不得不说，少女的话像刀一样刻在了他的心里，如果不知道大概不会有这种情绪吧，虽然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是当知道那一面的女孩死去，那种……鲜活的少女的笑容，实在是……难免让人觉得压抑。 “可惜——”她的手指还摩擦在粗糙的墓碑上，“可惜直到最后，还是没有人拉她一把。” 果然还是有点愧疚啊，如果自己早点注意到的话……也不会发生这些失误吧。 九间凉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人物，可是她是和那些外来者关系最密切的纽带一样。 她只是很可怜地沦为了那些人眼中的炮灰，大概在她们眼中，九间凉这样的女孩子就是阻碍她们成为女主角的垫脚石吧。 真是自以为是……又肮脏的家伙们啊。 “她的死不是你的错……还有，我感到很抱歉，”黄濑凉太抬头看着她，眼神闪烁，声音也柔和了一些，“很抱歉让你回忆起这些过于悲伤的事情，如果知道……我……” 九间花里绯将发丝捋向耳后，面容平静地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坟墓。 这个里面自然是没有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自己已经彻底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取代了九间凉，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为她留下一丝痕迹。 “那你以后……”少年显然还是有些挣扎，理智和感性似乎一块地冲进了脑海，复仇实在是一个过于恰当的理由，这个年纪的少年虽然本能觉得这是错误又扭曲的行为，但是……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实在是觉得不公平吧。 “其实黄濑君也猜到了，”九间花里绯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神色平静得有些让人觉得害怕，“是她们，而不是她。” 是她们，不是她。 “井上莞尔只是一个开头而已，”九间花里绯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像是在想些什么，她眉目本就纤长漂亮，这样一看似乎又多了一分高深莫测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能摆满百合花啊。” “你这样，”少年眼睛里还在挣扎着，语气却平静了一点，叹了口气，又追问道，“和她们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不是吗？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 听到这话，九间花里绯显然并没有生气，不仅如此，她嘴角还上扬了起来，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那微笑应该是很美的，尤其是安在这样一副好皮囊之上。 “嗯也许吧，不过事先说明，我是不会改的，”她歪了歪头，眼睛紧紧地看着对方，嘴角的笑容又忽然变得懒散松懈下来，“如果觉得我不对，尽管来阻止我吧。” 阻止…… 黄濑思绪一滞，阻止？怎么阻止，九间花里绯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她复仇的计划看起来也似乎并不是一天两天了，每一步都看起来滴水不漏，让人防不胜防。 他知道她是错的，可是能怎么办呢，难道……去举报她吗。 不，他心里早就拒绝了这个答案。 这种自作主张的正义是错误的，可是真正的受害者，难道受得了所谓的公平公正吗，就像……那个他完全没有印象被迫害到死的女孩一样。 如果放任那些凶手们，说不定他们未来更加光彩照人吧，单以井上莞尔来说，她看上去那么温柔可人又懂事，未来的前途自然也会是一帆风顺，谁会知道她背后默默无闻地，用无形的匕首割开了一个少女的心脏呢。 她们说不定以后都会很好很好，那些光鲜亮丽之下的被掩盖的痛苦说不定永远都会被掩藏在角落里，到时候……又要交给谁来承担呢。 “其实我也希望你能阻止我呢，黄濑君，”九间花里绯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昂起脸来，少年一低头就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百合香，“要不试试来阻止我吧，用什么方法都好。” “……” 对方看起来懒散又脆弱，他从质问到如今哑口无言……难免心绪万千。 “如果不来阻止我的话——” 她笑了笑，那笑容很温柔，一瞬间让他想到他们初见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的黄濑还不知道九间花里绯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或许现在也知道的不清楚，但是总归是非常美好的微笑。 那种一瞬间心动的美好啊。 “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这种行为真肮脏啊，仿佛一下子……就让人深陷泥潭了。” 他的呼吸轻轻地屏住。 “而且我啊……已经被这种可怕的情绪控制住了，也许——”她平淡地叙述道，“等到这里彻底摆满百合花的时候，我也会选择和她一样的结局吧。” 黄濑心脏骤然一停，猛烈的情绪涌上唇齿间，然而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已经伸手将少女兀然地带入怀里。 女孩的身体纤细得柔若无骨似的，他当然不是第一次拥抱一个女孩，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心脏跳跃得如此剧烈过分。 “我会阻止你的，我——” 因为这不仅仅是拥抱着一个女孩的的那种美好情绪，而是那仿佛自己在拯救什么一样，那种正在拉住一个前往深渊的人的责任感……当然也夹杂着之前似有若无的心动。 “绝对不会让你变成那个样子的。” 少年的胸膛温热宽厚，身上也有着少年人好闻的特殊味道，九间花里绯微微转过眼睛。 真好骗啊。 怎么可能阻止呢，死亡消失这个结局，是从她一开始决定参与这个剧本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啊。 第20章 九间花里绯的场合（3） “啊，天已经快黑了，这么晚了啊，我送你回去吧。” 他们在一间奶茶厅里坐了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黄濑抬头看了一眼几乎快要落下的夕阳冲对面的女孩说道。 这个时候街上人来人往，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虽然这边的治安一直都很不错，但是让女孩子一个人回去显然是不绅士的。 九间花里绯捧了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懒懒散散地托着腮看着外面华灯初上，高挺和鼻子和精致的下巴使侧脸变得很漂亮，只是她垂着眼睛的时候，明明嘴角是弯起的，可还是依然给人一种凉薄的味道。 她大概是看得入神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 “……九间？” 大概是觉得对方没有听到，他又重复了一遍。 “辛苦黄濑君了，”她才恍然回过神来笑了笑，“不过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想再坐一会儿。” 这大概是他难得想送一个女孩回家还被拒绝的，而且总觉得九间的情绪不太稳定，他有些担忧。 “在看什么？”黄濑凉太有些好奇地跟着她的视线转了过去。 可是外面人来人往，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 “在看人呢，”她忽然道，“人真是最有趣的东西了。” “啊，这样说好像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他低头应道，也跟着笑了笑，“不过确实是呢。” 沉默一会儿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黄濑感到有一点不自在，只能有些生硬地转过了话题。 “说起来……你和小赤司，婚约是真的解除了吗？” 问完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口渴，大概是又有点心虚又有点紧张的缘故，于是他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可是咖啡入口醇香并不解渴。 “啊，是啊，”九间花里绯拿勺子漫不经心地搅拌着咖啡，暗色的液体里似有若无地倒出了她的眸子，“反正本来，也不是什么多正式的东西啊。” 这段时间他也大概地了解了九间花里绯的一些事情，但是也不算多。 即使知道了这些，但是九间花里绯这个人啊……还是如同雾里看花，怎样都不真切。 不过人大概就是会被这种神秘的东西吸引住吧，他这样想着，眼神又转过去看着对方。 说起来，虽然美貌的外表向来是吸引人的第一项，但是于九间花里绯来说，她的外貌其实并不是最吸引人的，因为她是那种淡极始艳的容貌，一瞬间最吸引人的大概还是她的笑容和眼睛……那种一看就有说不尽故事的眼睛，总是难以让人抗拒。 他脑海里又忽然浮现过刚才抱着女孩的时候，当时义正言辞地喊着“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现在想想真是觉得莫名中二和羞耻啊，不过这本来就应该是一个男子汉应该承担的嘛。 不管是内心的正义还是对柔弱女孩的心生不忍，不管是哪一个男孩子都会在那一瞬间忍不住做出这种承诺的。 他挺了挺胸，模特出身让他就算穿着一身高中制服看起来也十分出挑，而作为模特来说，他的模样确实无可挑剔，一双桃花目侧过来实在是让人难以抵抗，脸的话也是真的帅气，甚至都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了，但是不是那种女气的漂亮，而是一种精致又英气的感觉。 虽然年纪还小了点，但是现在大家知道他已经是模特社的新宠了。 他现在恰好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眉目既有了几分成熟的味道，但是又有着少年人的青涩和朝气。 “九间……我，”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忍不住顿了顿，哎呀……这样可不行，黄濑凉太可不是那种对着女孩子会这样窘迫的人啊，不过大概还是九间花里绯看上去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才让人这么心神不定吧，他重新舒了一口气，这次看着对方的眼睛，正正经经道，“我刚才的话是认真的，我会阻止你的。” 九间花里绯愣了愣，大概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认认真真的重复这么一句。 她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咖啡杯，低下头笑了笑。 “谢谢，也许吧。” “哎呀我果然还是……”少年咬了咬唇，看上去有一点纠结，不过最后还是开了口，“所以，和我交往吧。” …… “她的态度也太差了，现在大家都不想去那间病房啊，谁愿意看到她的脸色啊。” “瘾君子都这样吧，好了，也没办法啊，她又是割腕又是哭诉，就算没什么人理可还是要看护啊。” 井上莞尔苍白着脸色站在窗台边上，看着楼下的护士门轻声抱怨着，她的眼神也没有什么怨毒，只是有些茫然和空洞。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拿剪刀割开手腕的时候她的脑子里也是一片恍惚，可是她其实还是不想死的，或许她只是想试试看，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把自己洗干净。 可是不行，就算如此，还是没有人相信她，除了父母拉住她抱着她哭泣外，他们只当作她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这种事情，染上了怎么洗的清呢。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为什么…… 她攥紧了手掌心，还没有愈合的手腕似乎又要裂开了。 疼痛让她的意识稍微恢复了一些，她叹了一口气，如果继续这么下去，转学是必须的了，现在这件事情大概已经传遍学校了，模特的合约大概也会被解掉，她毕竟也没什么名气，这种事情很快会从群众的面前消失。 他们根本不在乎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个国中生模特女孩吸了毒，他们只是想要看点新闻解乐，当作茶余饭后的说料罢了。 可是还是不甘心，还是难受……这种屈辱的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日子根本不是她能够承受的，再这么下去，只能出国了。 好在家里还算殷实，至少出国两三年再回来，一切都会淡化下来了吧。 真是……好不甘心。 病房的门轻轻开了，她没有转头就冷冷地开口道。 “出去！我不需要你们！不管是谁都出去！” 背后的人愣了愣，但是似乎并没有离去，她恼怒地转过身来想要继续发泄点什么，可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就哽住了。 黑发的女孩静静地看着她，微微笑着，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她的恼火，漂亮纤长的眉目微微扬起，依然从容又温柔的样子。 “哎呀，看上去过得不太好呢。” 井上莞尔的身体僵了僵，然后飞快地颤抖了起来。 “是你！你怎么敢来，谁让你进来的—— “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 她虚弱的神色瞬间狰狞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 也的确是不共戴天，九间花里绯没有闪避，就静静地站在原来的位置，她从容地站着，井上莞尔走到一半双腿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失血过多，毫无心情进食嘛毕竟，身体自然就虚弱到这种地步了。 九间花里绯反而还上前走了两步，井上莞尔虚弱地倒在她身下，恨恨地看着她。 “好生气的样子啊，”九间花里绯微微歪了歪头，“可是要怎么办呢，似乎已经没有机会了啊。” 井上莞尔不想和她多说，抬手就打算按不远处的呼叫器。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但是呢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第21章 大爷的场合（6） “剑道比赛？”他手中捏着那张门票，眉毛一弯，少年人的侧脸线条已趋于硬朗，他天生有种上位者的味道，于是静静注视你的时候才会让人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你会这种东西？” 九间花里绯坐在他的对面，脊背挺得很直，黑色的发垂落到一边，发丝看上去有些乱，她是走着回来的，大概是淋了雨的缘故。 “是啊，”她轻轻开口道，掏出一张纸巾细细地擦拭着弄湿了的裙摆，睫毛纤长如翼，眼神认认真真地看着手上的动作，“叔叔有空，也可以来看哦。” 他的眼珠微微动了动，细细地看着对方。 对方头发也弄湿了一些，黑色的发看上去更黑了，衬着奶油白的脸愈发白，垂着眼睛的时候看上去像只慵懒柔弱的猫，几若无骨的柔软。 但是九间花里绯肯定不是这样看起来的样子的，虽然有点狼狈，但是他并不觉得对方这样的狼狈不好看，他想了想，伸出手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扔在她头上。 “为什么不坐车子回来，你今天——”他的手有些恶劣地在她头上揉了两把，忽然就是想看看她并不那么严谨从容的样子，“到底去哪里了呢？” 这么简单粗暴的擦拭肯定让对方的发丝起了卷，她也没有皱眉，只是有些抱怨似地从他手里拿过白色毛巾。 “叔叔猜猜看啊，不过猜得到也没有什么奖励。” 她半眯着眼睛，开始仔细地抚平被擦乱了的发。 “本大爷……才懒得猜这些呢，”手中的毛巾被拿了过去，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肌肤相处的微弱感觉，有些痒，他莫名又有些不悦，人的心情总是非常古怪的，虽然说懒得猜，但是他还是看上去非常不乐意地夹杂着试探问道，“和你的小男朋友在一起吗？” 九间花里绯抚平头发的动作顿了顿，眼珠兀然抬头看着对方。 她的眼珠一直都是很黑的，瞳孔那一圈似乎总觉得和常人不大一样，一眼望进去总有种无边无际的感觉似的。 “是呢。” 他还在那双眼睛里游离着，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大脑一时愣了愣，有些当机。 “是呢？”他半倾过腰，脸庞和她凑得更近了，那种上位者的味道更加逼人了一些，像是在逼仄的窄道里被生生堵住的感觉，“幸村并不是你男朋友不是吗。” 上次，她可是信誓旦旦这样喊着，才同意让她下个学期再转学的。 “是呢，”她眼睛也直直地看着少年的眼睛，对方的眼睛微微上挑着的，眼珠看上去像是通透的玻璃珠，十分明朗漂亮，“我的男友当然不是幸村君了，说了只是让他帮忙演戏的呢。” “……还有一个？” 迹部大爷微微挑了挑眉，声音低了下去，低沉得像是降低了一个气压似的，任谁都能听出他口气中的风雨欲来。 唯有九间花里绯不闪不避，从容挑衅，像个恶劣的孩子。 “恩呢，是个长相很漂亮的男孩子，打篮球非常棒，性格也可爱。” 迹部景吾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捏了捏对方的脸。 这动作算不上粗暴，甚至还有点温柔。 “别捏脸，听说会大的哦。” 她散漫地笑了笑，伸出手似乎就要拿开对方的手指，然而只是刚刚触到对方的手指，手指的余温轻轻掠过她的指腹，下巴就被什么东西飞快地挑了起来，唇上覆盖过一片混乱温热的气息。 对方的吻有些粗暴，和刚才手指划过脸颊的触感截然相反。 她听到外面有人忽然在敲门，大概是女佣询问饭点的声音，对方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但是没有停止。 敲门声还在反复，九间花里绯心里不知为何悬了起来，无理由地乱了一分。 敲门声停止了。 对方却在这个时候放开了她，不疾不徐地直起腰，伸出手抹了一把嘴角残余的味道。 她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似乎有些吃惊，但是却没有反抗，然而虽然有些冲动，这到底也只是一个戛然而止的吻。 他大概还是觉得有些恼怒，她感受到了唇舌上一丝尖锐的疼痛，大概是被咬破了，一阵一阵轻微的钝痛。 淡淡的铁锈味似乎弥漫了开来，她神色微微有些迷茫。 “少爷？” 这次是管家来询问了。 “饭点到了。” “好。”他低哑着声音回复一句，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的少女。 良久，才轻声道。 “不要对我撒谎，知道吗。” 她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扫过了尘埃堆积的烛台，但是毕竟只是那么一瞬间，那轻柔的东西始终只是一阵风，懒懒散散地吹过，没有什么力道。 烛台上依然灰尘堆满，蛛网暗结。 “我没有撒谎，”她也伸出手抚过唇角的湿润，白皙的面容上涌上了一层淡薄的红，“这次是真的有男朋友了。” 迹部大爷这次是真的不说话了，眼睛微微垂着，想了一会儿，手指卷过旁边散落的外套，一言不合地绕过她走了出去。 “叔叔生气了吗？” 她还坐在椅子上，说完这句话，手指轻轻伸入刚才被咬破的舌尖，微咸的血液在指腹上染了淡淡的一滴。 他的身影顿了顿，心里没好气地想当然能会生气了。 男朋友那种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在九间花里绯嘴里听起来实在是过于随意了，可是随意得又不像是真的开玩笑。 只是如果那样的话，为什么还要百般地撩拨他呢？还是儿戏。 啊，真是要被气死了，这种不像话的小女孩，真想扼住她柔软的脖颈，然后……嗯，然后应该怎么样呢。 他自己似乎都有些疑惑。 “叔叔在怪我吧，”她两根手指的指腹轻轻搓揉着那一滴血，“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呢。” “叔叔其实说到底，也是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不是吗？”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僵。 “你也清楚得很不是吗，虽然看上去很在意，不过也只是像是对什么喜欢的猫猫狗狗一样，图个有趣。” “毕竟是叔叔啊，所以，又不可能真的发生什么。” 她转过脸，嘴角带着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就算刚才那一个吻，也不会改变什么不是吗？” 第22章 大爷的场合（7） 网球部的练习这两天辛苦了不少，他伸手抹了抹顺着额角落下的一滴汗水，弄得眼睛有些微微的痒，另外一边的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滴了下来。 最近……总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迹部——” 女孩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思绪，他愣了愣，眼前忽然划过了什么画面，有些不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情绪才深入眼底，然后缓慢地转过了头。 千岛纯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一只手撑着膝盖，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啊，”他微微有些焦躁地开口道，手上的网球拍不耐烦地划拉在了柔软的联系场地上，“有什么事吗？” 千岛纯子又大声地呼了两口气，然后抬起脸直直地看着迹部。 面前的少年身材颀长，完美比例和肌肉分布，□□在阳光下的部分总是轻而易举地散发出荷尔蒙。 “我，我……”千岛纯子下意识地垂下了目光，有些羞涩，“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学生会主席似乎是想要找你商量什么事情，好像是跟网球部招新有关的。” 迹部景吾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说不想去理会那些烦心的事情，但是现在情绪实在是有些失控。 他将目光放在自己举起的网球拍上。 网球应该是带给他最多满足的东西了，带着这种情绪实在是太不优雅，也太不从容了。 可是—— 他烦躁地将打回对面一个球，高速转动的网球狠狠地回击在了墙壁上，陪练的忍足侑士无奈地摊了摊手。 “迹部最近心情很差呢。” 他放下网球拍，沉默地拿过边上的一条白色的毛巾，然而才刚刚触到那条白色的毛巾，心情似乎又有些暴躁了，手指像是被回忆里的画面烫伤了。 “……迹部？”千岛纯子有些担忧地上前了一步，少年懒散地仰坐在长凳上，眼眸微微眯着，像是在思索什么。 ——“毕竟是叔叔啊，所以，又不可能真的发生什么。” ——“就算刚才那一个吻，也不会改变什么不是吗？” 千岛纯子刚想还要说什么，迹部一只手却扔开了手上的毛巾。 不会改变什么？ 应该改变什么呢？ 应该怎么做呢……九间，花里绯。 “啊呀，”绅士的蓝发少年双手插袋地坐在他边上，揣测着，“怎么了，这可不像是你啊。” “就是啊，”千岛纯子担忧地咬了咬唇，“到底是发什么了什么事情啊，难道连我们都不能说吗？” 迹部大爷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接过女佣递过的饮料，眼眸还是微微垂着，似乎的确是不想说话。 然而千岛纯子似乎看不太懂颜色，还是喋喋不休道：“无论如何是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们不是吗，我、我也很关心你……” “闭嘴。” 少年头也不抬，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他的声音其实不大，说上去也似乎不算严厉，再说迹部本来也不是什么多温柔的人，但是……很冷漠。 这种冷漠怎么说呢，真的是非常让人觉得受伤。 千岛纯子神色僵了僵，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眼睛微微有些发红，然后才脚一跺，往后跑了出去。 “纯子……”蓝发的少年刚想温柔地叫住对方安抚一下，然而对方已经走远了，他才叹息似的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扶了扶眼镜，“哎呀，让女孩子生气可不是什么绅士的行为。” 迹部大爷没有说话，无论是神情还是声音都和他手中冰镇过的饮料没有二班，忍足侑士微微转了转眼睛，嘴角轻轻上扯，今天的迹部果然气压已经低到一个程度了，真是让人不敢劝啊。 算了，不过如果迹部连这些都没有办法调整的话，那他肯定也不是迹部了。 迹部景吾是站在冰帝顶端的男人，无论从哪一方说起，都是完美无瑕的。 他刚打算起身，对方却忽然问道。 “喂，忍足，”对方声音还是高傲懒散的，但是带了几分疑惑，很轻巧，他努力拿自己的傲慢掩饰着，“你和现在的女朋友进展在哪一步了？” 忍足侑士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摊开双手。 “您也许可以关照一下社员的基本信息，比如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女朋友，如果有的话，我现在大概就不在这儿了，风和日丽，总是要陪女孩子去逛……” “好了，”迹部大爷叹了口气，抬起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那，总有上一个吧？”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不过的确是个美好的回忆，”忍足侑士笑了笑，蓝发的少年有一种十分温柔绅士又有些狡黠的感觉，“我现在还能想起当时她向我告白时候发丝上的味道，。” “本大爷没问你这……” “忽然问起这个问题的话，”忍足侑士张开眼睛，眼镜却划过一道精光，“难道是为情所困了吗？” “……烦死了。” “这个反应，”忍足侑士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竟然是真的？” …… “幸村有女朋友了？别开玩笑了，那可是幸村啊。” “谁想看玩笑啊，我自己也不想相信啊，可是上次听到有人听到的，幸村亲口和别人承认的。” “什么？那……” 门忽然开了，正在讨论得激烈的两个女孩便成了忽然的哑巴，微微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两步，像是瞬间熄灭的炮仗。 迎面进来的是个黑发的女孩，她穿了一身的剑道服，雪白的剑道服将她的头发映得太黑，像是宣纸边浓厚的墨，粘稠绵长。 她的长相也总给人一种模糊的错觉，但是其实白皙的脸和发是黑发分明的，明明瞬间就能夺人目光。 她似乎对她们微微笑了笑，然后很快地错开步伐走开了，黑色的发拂在身后，并没有什么香气，但是总觉得空气像是笼罩着些什么似的。 “剑道部的人……” 其中一个女孩有些畏惧地后退了两步，拉了拉另外一个女孩。 “剑、剑道部的人怎么样了，她看起来也不是很厉害啊，别那么怂嘛，听说也只是部长比较吓人吧，下面的不过是些小喽啰，真是的，谁不知道是剑道部一直在捣乱我们学校的风气啊。” “可是……”女孩嗫嚅了一下，指了指她身旁的一个包，“上面写的就是……剑道部部长啊。” 九间花里绯听得清清楚楚的，脸微微侧了侧，但是她对于这些小姑娘没有任何兴趣，也米有任何搭理的价值。 至少，还是些遵纪守规的好孩子。 “部长！总算来啦！比赛，快开始了啊，” 身材庞大的前任部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见到了从天而降的救兵。 “没有来迟呢，”九间花里绯解下腰间的剑，微微笑着，“我从来不迟到哦。” 这次的剑道比赛在立海大举行，与女子比赛一起开始的男子比赛在第二天，来自神奈川各院校的剑道社都将在这里论剑试道。 然而她刚打算跟着队伍上前，一道清冷的光兀然划过她的耳侧。 那是一道没什么杀气的剑光，但是看上去有些隐隐的愤怒，刀刃吹过她耳边的一缕发丝。 对方显然那有些惊讶她不闪不避，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九间花里绯转过脸，剑刃在她耳畔，有种冰凉的触感。 “有什么事吗，真田君，看起来还真是吓人呢？” 神色严肃的男人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看呢，他冷冷地扫着面前的女孩。 “德行如何，剑道便如何，如果想要剑道更上一步，还是管好自己的品行吧。” 九间花里绯愣了愣。 “什么？” 真田弦一郎的声音似乎永远低沉，像是被海浪打磨了多年的百年礁石。 “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意思吗？” 第23章 一个黑脸的场合（1）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少女的侧脸纤薄而精巧，她眼眸狭长，漆黑的眼珠微微转过来，眼皮垂下，像是在看他，又像是不在看他。 “部、部长……” 松下身材庞大，但是看到真田弦一郎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 对方有一种十分强大的压迫感，那种压迫感是基于他本身的，况且外表本来也生得十分有压迫力。 虽然松下从前好歹也是纵横立海大剑道部的部长，但是她实则还是欺软怕硬的性格，除了一身肌肉力气也没什么脑子和心眼，不然也不会对九间花里绯言听计从。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目光继续放在九间花里绯的身上。 “先过去列队吧，松下，”九间花里绯轻飘飘地说道，“我和真田部长大概是有什么矛盾吧。” 松下战战兢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直到看见九间花里绯似乎真的十分从容的时候才离开了。 逼仄的通道里气氛有些古怪，九间花里绯眼睛瞄到脸颊边的剑刃，轻巧道。 “真田部长，考不考虑先把这个东西放下去呢，”她的声音本来就软糯了，这样的语气听起来更加软了，“刀剑无眼。” 真田弦一郎手上一用力，长刃如水光的剑已经收鞘，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对九间花里绯做什么，他也向来对自己的剑术十分有信心。 不过九间花里绯这一点说的还是没错的，至少他这样冲动并不是什么准确的行为。 “如果真的有误会的话，”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很难想像一个这个年纪的少年能如此老成，眸光如炬似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我会向你道歉。” “好呢，”九间花里绯慢慢道，眸光转向不远处的会场，“剑道比赛就快开场了，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真田弦一郎顿了顿，大概是在组织语言，很快就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她，大概是想看出她眼睛里的情绪，可惜对方看上去的确毫无破绽，也毫不心虚。 人的眼睛总是很重要的，他向来看一个人喜欢直视一个人的眼睛，眼睛清澈明朗或者狡猾闪烁都是可以看出来的。 但是他很久没有看到一个人的眼神，这么……让人一眼望不到边了。 大概是瞳孔的颜色太深了，和普通人茶色的眼眸不容，她的眼眸深得太厉害了，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大概是人对于未知难言的抗拒。 但是她的眼神很直白，坦坦荡荡地看不出任何情绪。 ……难道，是他想错了？ “幸村进医院了，”真田弦一郎单刀直入，“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听到消息……似乎和你有关。” “进医院了？”她显然看上去很惊讶，下一句才问到自己，“为什么，会和我有关呢？哦……是因为，现在都有传闻说我是幸村君的女友吗。” 对方实在是太落落大方了，脸上似乎还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哭下，这让他又觉得更加不确定了。 她抬起眼睛，嘴角笑了笑。 “不过真田君真是不应该听信那些谣传啊，因为我根本不是幸村君的女友呢。” 真田弦一郎愣了愣，说实话，他其实也不是很相信幸村是为了感情困惑甚至引发病情住院的人，但是他对于九间花里绯是幸村女友一事已经深信不疑了。 因为他当时……也亲眼看到了。 “你不是？”真田显然有些难以相信，追问道，“可是当时我明明听见幸村和你说的那些话，他不是……” “那只是演戏啊，”九间花里绯似乎是苦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垂下，当她那双侵略性的目光垂下之后就会显得柔弱可欺很多，“当时那里，有抛弃我的人在呢。” 她这一说看上去果然楚楚可怜，真田弦一郎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若是说什么像是自己在欺凌女孩似的。 “当时还真是感谢幸村君能够配合我，”九间花里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真的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呢……我十分感激他，不过因此传出了那些谣言，实在是十分抱歉。” 真田弦一郎又顿了顿，总觉得再这么下去就不是他兴师问罪，而是安抚九间花里绯的情绪了。 “不过，”九间花里绯话锋一转，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对方，像是无边无际的夜里的海，“真田君并不是那种相信谣传的人不是吗，幸村是个好的人，认为是因为被玩弄感情这种可笑的理由病倒的话，也太不尊重他了。” 神情严肃的男人微微愣了愣，其实他一开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幸村到现在迟迟不醒，他难免一时冲动。 好话赖话九间花里绯都说到了头，他发现自己果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真田君，现在还认为是我的错吗？”九间花里绯继续开口道，“虽然很担心幸村君的病情，但是我毕竟是立海大剑道部的部长，我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我的意愿，也是我的责任。” 似乎是为了响应她的话，远远地传来了剑道比赛第三方主持的声音。 “我也希望幸村早点醒来，”真田弦一郎抬手示意她过去，他的确是被说服了，这本就是一个冲动的选择，“我也说过，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会道歉。” 九间花里绯淡淡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少女纤细的背影挺直，她顺手又将头发束了一遍，黑色的发尾摇晃在她雪白的剑道服身后，像是摇曳着六月的栀子香。 这种通感的味道让他微微愣了愣，然后耳边又忽然传来对方的声音。 这一次倒不是那么软糯的声音了，不，也不能说不软糯了，她的声音像是含着刀刃的棉花。 “真田君，剑道的修行我相信你比我更深。” “方才刀刃架在我身上，实在是有违剑道了呢。” 他微微愣了愣，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的确，剑道修的不仅是剑，也是人。 …… “所以说……还是来了啊。”忍足侑士忍不住笑了一声，有些调侃地看着身旁的少年，“不是说真是烦死了吗？” 迹部景吾伸手抚了抚眼角的泪痣，扫向忍足侑士的眼神里带着凌厉的光。 “我为什么不能来，是吧桦地。” “是的。” “哎，”忍足忍不住笑了一声，“桦地永远在你这边，可不能算是票数。” 旁边有女孩在看着迹部大爷这边窃窃私语，来观看剑道部的人数并不多，剑道虽然古老，但是真正研修的人并不多。 “真是寒酸，”扫视一圈后迹部得出了非常符合他个人审美主义色彩的评价，“是吧桦地。” “是的。” “哎，”忍住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这可毕竟是十分古老并且正式的项目啊。” 迹部景吾充耳不闻，非常嫌弃并且屈尊地坐到了一个狭小的位置。 “实在是委屈您了。”好不容易让迹部停歇下来，忍足侑士才想起来，这不对啊，又不是他求着迹部来看的，反而迹部非要带上他才对，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当着迹部大爷的面说，不然又是一场漫长刻薄的演讲，“说起来还没有看到那位迹部小姐。” “她不姓迹部。”迹部微微皱了皱眉，顿了顿，似乎这句话戳中了他心里某个地方。 “啊，原来不是嫡亲的关系，”忍足侑士继续道，“那真是位漂亮又有气质的姑娘。” “谢谢。”迹部大爷很受用，难得地道了谢，“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忍足侑士：“……”他好像，并不是在夸他吧？ 第24章 九间花里绯的场合（4） “这是你的刀吗？” 九间花里绯转过头看着那个女声的来源，那是一个相貌十分英挺的女孩，有着乌黑的眉和坚毅并不柔软的沦落。 “是的，”九间花里绯微微拔出一截刀刃，清澈如水的微光在她脸上微微一闪，“不过只是佩剑罢了。” 比赛正式用的竹刀是统一发放的，平时练习的竹刀则在剑道部的仓库里。 “真是非常漂亮的刀，”女孩看上去非常钦羡，不过却没有尝试着触碰，毕竟刀对于一个选手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那样的话就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了，“你一定很强。” “好笑，带着这么花俏的刀，能强到哪里去。” 九间花里绯刚想要道谢，却被一个女声打断。 “我的剑道，绝对不是这种半路的花架子能比的。” 这女孩的声音颇为骄傲，最先开始说话的那个英挺的女孩脸色有些难看地看着来人，但是却碍于修养没有说话。 那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正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剑道比赛并不是大众化的比赛，虽然说这次的比赛并不是十分专业，毕竟也不只是国中生罢了。 不过真正有实力的都是家族世代都修研的，例如面前的这个女孩，虽然语气骄傲了些，不过看她不施粉黛的脸颊和满手指的薄茧也可以看出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 对于这样基本功十分扎实，看上去就是在日日夜夜苦修的女孩来说，对比之下九间花里绯果然十分“花架子”，想来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 等到这个女孩过去，原先过来搭话的英挺女孩才忿忿道：“那是冰帝的小津川啊，果然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也还好，”九间花里绯收回目光，“她说的倒也没有错呢，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凭借实力说话的。” “啊，这么说也没错啦，可是这样说也真是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她虽然强可是我们也不一定弱嘛……”她看着小津川的身影还是有些愤愤，不过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有些心虚。 其实她倒是不算弱，至少从小到大的修行让她在这样的国中生里还是十分有实力的，不过正如小津川所说，九间花里绯看上去实在是过于柔弱漂亮的样子……实在是像学校凑名额上来的。 “说起来你性格真好呢，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她回过头来想再和女孩打个招呼，然而声音却停了下来。 毕竟是剑道比赛，人也不算太少，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女孩已经消失在人海了。 “啊，”她遗憾地轻轻说了一声，“还没问她的名字啊。” …… 小津川在活动手腕，她的心情其实很不错，她对于剑道颇有天赋，又一直苦心修习，今日夺冠也是她的目标。 不过每每看到那些并不是真正热爱剑道的人来比赛还是觉得很生气啊，她回想着刚才那个女孩纤长的眉目，不过心里倒也不见得在意。 反正这种女孩子，遇不遇得到都无所谓吧，弱得总感觉一根手指就撂倒了，还用得着她出刀吗？ “部长，名单已经下来了。” 小津川转身将单子拿到手，心里一轻。 第一场的比赛都是些并不怎么强的学校，立海大的网球部一直都很有名字，剑道社也很强，可惜强的只是男区。 “立海大的女子剑道社一直都不怎么厉害，不过我刚才远远地看了一眼，有个特别高壮的女孩，应该就是她们今年的部长了，看上去并不是很好对付。” “我们的目标是夺冠，”她握紧了手中的纸，显然跃跃欲试，“这些不过是我们的垫脚石而已啊。” “是，部长！啊，说起来，”女孩的声音似乎有些害羞地往边上指了指，“今天好像还有我们学校的人来看呢，那边那位……是不是网球部的迹部学长啊。” 小津川愣了愣，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 交叠着双腿却依然姿势优雅，不过是看个比赛排场却也一点都不小的，的确是那个一直风靡着冰帝学院的网球部部长迹部景吾。 这种家世优越的学校男神身边总是有众多的莺莺燕燕，小津川向来不愿与那些庸俗的女孩为伍，她向来自命不凡，对于这些虚华的东西也并不在乎。 不过……她心里还是微微动了动。 为……为什么来看剑道比赛呢？这个有着无限可能的问题一直缠绕着她。 “部长，要开始了，你一个要对的就是立海大剑道部部长九间花里绯，啊……真是奇怪的名字呢……” 裁判已经在报名字了，小津川却还在出神，大概就是这么一瞬间，她忽然发现那个正在观看比赛的男人将目光转了过来。 ……没、没有错。 小津川心脏微微动了动，喉咙也微微紧了紧。 的确是在看她没错，迹部景吾是在看他没错。 她握着竹刀的手掌又兀然用力了两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但是那个向来目中十分无人的迹部景吾，似乎的确是在紧紧看着她没错…… 她心中微微有些羞赧，如果真的是迹部景吾这样男声生的爱慕，任凭是哪个女孩子都忍不住有所憧憬。 一定……要赢。 她心中凭白又多了一股勇气，挺着背走向赛场。 “哎呀，真是不巧啊，”忍足侑士借过旁边一个女孩送的饮料，“第一个对阵的竟然是我们学校，我们学校的女子剑道部非常厉害哦。” “我们学校还有剑道部么，”迹部大爷微微挑了挑眉，然后漫不经心道，“她对的是哪一个？” “其实是在担心吧，”忍足侑士扶了一下眼镜，但是见好就收，不敢挑战迹部大爷的威信，看了一会儿赛场指道，“就是那边在做活动准备的那一个了，好像叫小津川，是学校的特招生，非常厉害，还真是有点担心呢。” 迹部大爷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那个看上去虽然不算健硕但是至少还是比九间花里绯健硕得多的小津川，内心的确有些忧虑，还不忘刻薄地得出结论。 “这种身材比例和猩猩还有什么区别吗，不如还是去动物园工作吧。” 说起来完全不知道九间花里绯是什么水平的，但是……那个家伙，他看着小津川便开始出神。 九间花里绯啊……会输吗？ 忍足好不容易憋住笑才忍住没有不文雅地将饮料喷出来。 迹部大爷真是一如既往啊。 …… 相貌英挺的女孩在结束自己第一天的赛程之后一直对刚才邂逅的女孩耿耿于怀。 有着那么漂亮的剑，还有那么温柔的性格，真的超想认识啊，正好……她扫视了一圈，虽然方法有点蠢，但是一点点找过去的话，还是可以找到的吧？ 她正想着，有一边似乎有些骚动。 “啊，真的吗，小津川要输了？” “开……开玩笑吧，她可是最热门的种子选手啊……” 她愣了愣，看了看旁边的比分，瞳孔一缩。 小津川一分……都没有得吗？ “真的不行了，你看她的步伐都乱来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啊。” 她好奇地看着赛板上的名字。 这个九间花里绯……到底是何方神圣？ 再将目光放在塞台上，小津川果然已经到了最后挣扎的地步了，对方的攻势并不凌厉，显然带着漫不经心的从容感。 ……好强。 她的嘴唇微张，也有些不敢置信，小津川虽然性格讨人厌了一些，可是，真是很厉害啊…… 正好对应着这个思虑，小津川最后的步伐也已经乱了。 “比赛结束——” 随着这一声最后的判决，对面的选手的面罩终于掀了开来。 纤长的眉目和漆黑的瞳，黑色的马尾从宽大的剑道服落下来，高挑纤细的身影让她彻底怔住。 ……开玩笑的吧。 她就是……九间花里绯吗。 大概没有什么比小津川现在的情绪更加难受的了，她怔愣地看着对面那个站着的，高高在上的女孩。 输了吗……竟然会输，输给谁都好，为什么……输给她啊。 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惊讶，再到最后的落败，她咬了咬牙，直到下了赛场之后依然觉得那些刺人的目光如影随形，让她身体僵住。 她握紧了手指，屈辱在她的身体内发酵，迎面却忽然走来了一个熟悉的人。 迹部……迹部景吾。 她心头又是一颤，要被看到了吗，这么狼狈的时候，对方会……对方会安慰她吗？ 她心中还在犹豫着自己该说什么好，毕竟她和对方并不相熟，不过这个时候，还是要像从前的自己吧。 我下一次，绝对不输的。 她酝酿着，等待着对方来到她面前，几乎不用等待，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我下——” 她抬起头，话音刚开，身材颀长的男人已经直直掠过了她的身侧。 “哎呀，嘴上说着不要，叔叔还是来看比赛了吗？” 第25章 大爷的场合（8） “刚好路过。”迹部大爷懒洋洋道，双手还插在裤兜里，眼睛微微垂下，但是依然似有若无地放在九间花里绯身上。 “打的真不错呢，”忍足侑士笑着，毫不吝啬夸奖，“真的完全看不出来九间小姐有这样的实力。” “过奖了。” 九间花里绯微微垂头。 “说起来真没想到是叔侄啊，之前有些失礼了，你们叔侄的关系还真是好啊。” 听到这句话，迹部景吾眼睛微微动了动。 其实还不真是，他们应该算是……在冷战才对。 那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毕竟是叔叔啊，所以，又不可能真的发生什么。” 说出这样混帐话的九间花里绯，现在还这样笑着和戴着眼镜的蓝发少年调侃着，看上去好得很，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嘛，那之前干嘛又那副样子呢。 总是这样一副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真是烦死人了。 他这样想着，觉得和九间花里绯这样说话是没有作用的，于是又十分大爷地伸出手拉过少女纤细的手腕，也不在意是不是打扰她和旁人的对话。 “哎呀，真是，连话都不让我说吗。” 忍足侑士微微扬了扬眉毛，手中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纯子？我在……立海大啊。” “啊，也没什么事情，主要是陪迹部来的，之前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他现在看起来，倒是心情很不错。” 心情很不错？ 当他把纤细的少女拉进无人的休息通道口时，倒是真的心情还不错。 “叔叔看起来有话对我说？” 九间花里绯的眼睛黑白分明，眼里似乎蛰伏着什么情绪。 不，应该说是他眼里正蛰伏着什么情绪，九间花里绯的眼睛大概就是镜子吧，完美无缺地反应出对面人的情绪来。 “是啊，本大爷……”他靠近了对方一分，忽然想起来很多天前，九间花里绯就是这样慢慢靠近他的，真是……混账啊。 对啊，真是混账啊，九间花里绯。 说靠近靠近了，脑子里永远不知道在想什么，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也完全不知道，就这么若即若离的。 明明就是在勾引他嘛，但是男朋友那种东西又接连不断的，好像在找茬一样。 真是让人恼火啊。 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他的眼睛落在对方身上，从她纤长而深的眉目，到她微微扬起的下巴，那是自然的，她还其实并没有很高，要这样仰着头才能看他。 没有谁是不喜欢被仰望的感觉的，尤其是当知道自己是被九间花里绯仰望时候的感觉……可能单单，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是特定的她吧。 “当然有话要对你说。”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眼睛，然而手指在伸上去的一瞬间就转了方向，捏上了对方左耳的耳垂。 耳垂柔软而洁白，小巧的……只有一点点，看上去有点可爱。 “女孩子的耳垂不能随便碰哦叔叔。” 她的声音似乎喑哑了一些，还是那么软糯的样子，不过他算是看透了，九间花里绯才不是真的那么软糯呢，她那副软糯的棉花样子下面藏着刀枪不入难以捉摸的磐石。 最糟糕的是，好像连那磐石具体的位置都碰不到，触手的皆是绵软无力的棉花。 “所以，”他又靠近了一步，人有个安全距离的，在安全距离以外绝对不会有这么强大的压迫力，而现在这个距离，现在这个几乎能感受到对方鼻尖呼吸的距离，应该是充满着侵犯性的吧，“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什么？” 九间花里绯像是愣了愣。 “本大爷可是没有兴趣再陪你玩那种暧暧昧昧的游戏了，”他声音低低地沉了下来，外面比赛场的声音还很鼎沸，休息通道里这么安静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感，“说吧，到底想要什么呢？” “欸，”她声音的尾调微微上去了一些，却好像不是之前那种含笑的味道，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我想要什么，叔叔难道不清楚吗？” “是啊，根本不清楚，”他直直地看着对方，略微带着一点居高临下，“要本大爷的爱吗，做这么多，就是要我的爱吗？” “叔……” “够了，”他声音微微冷下来了一点，“别再玩叔叔的把戏了，嗯……当然偶尔听着也不错，不过现在我不想听到。” 九间花里绯沉默了一下，神情才慢慢认真下来。 “迹部，”她还是难得这么认真地喊着对方的名字，这个称谓从她口中说出口的一瞬间他还愣了愣，“你是觉得……你可以给我爱吗？” 这种中二病的情话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人生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叔侄这种东西啊……他才不管呢，如果只是因为这方面做不到就放弃的话，他怎么会还是迹部景吾呢。 就算可能有点麻烦，可又不是真的解决不了。 他的手指顺着对方的耳垂轻轻下来，划过对方的脸颊：“想要一个答案吗，好啊，那我告诉你。” 他的头微微伸下了一点，嘴唇蹭过她的耳朵外廓。 “算你赢了一小把，所以就给你好了。” “本大爷……全给你。” 低沉沙哑的男声在耳边徘徊着还真是让人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啊，她这么想着，身体也很诚实地乖巧地僵着。 “外面有人会进来哦……” “害怕了吗，”他轻轻笑了笑，声音好听得果然让人酥掉，“勾引我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不是呢。”她的手掌攀附在他的腰侧，顺着衣服下摆伸了进去，冰凉的手指让他微微一怔。 “我是害怕叔叔害怕哦。” 他又怔了怔，唇下蹭着的耳垂已经向后退了两步，取而代之的少女温软微凉的唇。 第26章 九间花里绯的场合（5） 亲吻的感受其实对于她来说并不算熟稔，她其实对于这种事情都十分陌生，至于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稔，大概还是要归功于看得太多吧。 很多东西，如果真的知道了成百上千遍，真正做起来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然而要是认真说起来，到目前为止，她接触最深的恐怕也的确只有迹部景吾的吻。 与其说亲吻，其实她对于大部分亲近的举止在此之前也是绝缘的。 她与他们的距离，大概就像是真真切切的人和水中倒影，水中花月触手皆碎，不可能为任何停留。看似一模一样，却隔着漫长的不可能相触的距离。 像是一道漫长而真实的幻象长廊，无论走得多深，都是一如既往的虚妄。 手指下微热的皮肤似乎在轻轻颤抖，下面是少年人真实的血肉，混合着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 唇舌上似乎也是，无论是轻轻嗫咬的力度，但是唇瓣上扫过的味道，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她这是在和一个人无比相近的接触。 真是的，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饶是她向来漆黑古井不波的瞳孔也微微掺入了一些迷茫。 她正在和一个人以一种从前无法想象的亲密姿势接触着，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对方仰下头吻她的时候似乎也已经感受到一点了。 以一种，从前都没有想象过的姿态。 这是一种象征着美好味道的感觉，就算是她也感受得到这其中的美好，她独自一个人走在漫长孤寂的世界的另一端，却从来不曾真正感受过这种美好。 怎么说呢，与其说是没有感受过，不如说是不需要吧。 人类都是群居动物，当他们孤身一人太久的时候，语言会退化，思维会僵硬，会觉得孤独恐惧。 可是她不会，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特殊的意识，她天生就是失去感知那种孤独恐惧负面情绪的能力的。 但是又正因为如此，她同样无法感受到什么美好干净的气息，对于她来说，也都是感受不到的。 只是现在……为什么忽然感受到了呢？ 她的手指顿了顿，没有再向上抚摸。 守护神这种东西，其实是根本不应该和人接触的，这大概也是长久以来她被告诫过的最深刻的一个道理了吧。 虽然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神明是根本不应该去音响世界的，正如同那些肆意闯入世界的女孩们，她虽然是为了修正这些错误而来的，但是她本身才是真真正正在影响这个世界最大的存在。 所以尽管她进去了这个世界，有意识地想要撩拨撩拨从前只擦身而过的少年们，可是她的出现和死亡，都是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的剧本。 然而现在她却忽然有些惊慌地意识到，难道是因为和人类相处过久之后，自己的身体也即将会掺染这种情绪吗？ 正如同她现在，她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情绪的起伏、心脏的跳动都在因为一些特殊的外在缘由而发生着无法控制的改变。 不……她的身体微微僵了僵。 如果真的感染了这种情绪……如果身体真的会被同化的话，那还谈何神明呢。 她选择了神明失格，采取了这种直接又粗暴的方式来修正那些错误，但是这不代表着她会一直失格下去。 到底位置的话，一切还会依然按照她的想法走下去，而不是走向一个她似乎也看不透彻的深渊。 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僵硬，迹部大爷微微愣了愣，停下了明明是由对方开始的吻。 他感受到了自己情绪的跌宕，然而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她算是发现了，九间花里绯从来都是这样，细致缓慢地来撩拨你，像是品尝着什么大餐的开胃菜之后。 可是之后，又似乎总是一副概不负责的样子。 这种性格真的是糟糕透了吧，自己一开始的时候到底是为什么觉得对方是个乖巧的小女孩啊，除了外表上看起来的那样，她到底还有什么像是乖巧的小女孩啊。 可是撩拨之后就概不负责，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又怎么了，我说了是时候结束那些游戏了。”他掰过对方的下巴，声音继续低哑好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波动的瞳孔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瞳孔，“你还想要干什么呢，嗯？” 然而在他看到对方的瞳孔的时候却微微愣了愣，九间花里绯向来是坦率地回看着他的，也不管是他还是谁，总之就是坦率又从容。 可是现在，她微微垂着眼睛，却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双漆黑的眸子总觉得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清明。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是让人苦恼的问题啊，如果说真的对一个人有所感觉，并且想得到有所回应的话，他的态度和回应应该很明确了才对。 可是似乎又好像是要戛然而止的样子一样。 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样。 九间……一个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到底该死的想要些什么呢，她会想要些什么呢，美貌、爱情、梦想、所有人的关注。 这些她也正在一点点地实现不是吗？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到底该死的还想要些什么啊。 “我想要什么吗？”九间花里绯忽然后退了一步，其实她本来就已经贴着墙了，只是刚才凑过去吻他的时候向前了一步，现在退后也只是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嗯……真是一个难解的问题呢。” “迹部。” 她又忽然开口叫到，被忽然叫到名字的少年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刚才你说，你觉得可以给我爱那种东西吧。” 他微微愣了愣，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但是这种时候也只能轻轻咳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然后继续满不在乎无所畏惧道：“是啊，给你又怎么样呢，本大爷……” “不可能的。” 迹部大爷难得被打断话，还是这样斩钉截铁地被打断，一时还真说完刚才的话。 “不可能的，”她一字一字斩钉截铁说着，刚才那双喂喂迷茫的瞳孔又聚合了起来，像是一把黑色锋利无往而不胜的尖刀卡着对方，“我是很想要那种东西，可是不可能给我的，因为我完全没有反馈还给你的能力。” “……什么？” 他微微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其实你也发现了吧，”九间花里绯抬头看着他，嘴角又像是之前那样轻佻无谓地笑了笑，“我其实，根本没有你们正常人的感情，就算努力地想要试试看……但是果然还是不行，所以说，还是算了吧。” 他加深了眉间的褶皱，静静地看着对方。 “听不懂吗，”九间花里绯加大了言语中的重量，“简单来说，就是我真的糟糕透了。你说的也没错，我就是想要你的爱，也是在认认真真地在勾引你。” “但是我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她心脏似乎微微一刺，不过她很好地掩饰过去了，“就算你给了我我也接收不到的，我是天生的……无论是父母，友人，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们说得好听的情绪，我是不存在的。” 迹部微微一怔。 虽然说听起来……但是他想起她对待父母的态度，也似乎真的没有任何朋友。 单薄到了极点的人际关系。 “一切都是装的，也不是以我的意志可以转移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变成这种东西吧。” 她声音几不可见的一抖，大概是因为最后那句……不算是谎话吧。 不过无所谓了，她现在最清楚的一个词就是及时止损。 “既然你厌倦了那种暧昧的把戏，那不如就算了吧。” “我们就到此为止了吧，叔叔。” 第27章 三合一 小模特的场合（6）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有点疲惫，于是半倚着站在角落的某个门后面。 剑道服已经换下了，今天的比赛也已经结束了，正常来说这个时候她应该回家才对。 回到迹部家。 然而显然现在她并不是很想回去。 说起来，大概是和迹部景吾太过亲近的缘故，从前远远地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等到真正开始接触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对方是个气势很足的少年人啊。 是一个似乎一旦小瞧，就会发生一些不可控制东西的少年。 虽然说一开始是故意的，也是她占主导权的，但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无意识之中就靠得太近了。 既然会离开，还是不要太近的好，如果甚至为此影响到自身，虽然说她不觉得自己会被完全地同化，但是她也不想发生什么意外。 及早地暴露，让对方对自己敬而远之，似乎是现在最好的政策……就这样吧，迹部景吾身边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修正的对象，唯一那个女孩子几乎不堪一击。 迹部景吾……她微微转了转眼睛，耳边下意识地浮出对方低哑的嗓音。 及时止损，在事情发展到更加无法控制之前就结束，将损失的降到最低。 人是不能后悔的，后悔是疯狂生长的荆棘，只要攀附上来了一点点，很快它就会缠满你的身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人窒息。 只有及时止损才是最正确的方法。 她垂下睫毛，瞳孔慢慢静下来。 “……绯？” 门忽然开了，少年略微有些吃惊的喊道，兀然被喊到名字，九间花里绯身子微微颤了颤，然后才恍若无事似的回头冲对方笑道。 “黄濑君。”九间花里绯张了张手中的纸袋，“训练完了吗，特地来看看你。” “啊……嗯，刚训练结束呢，一直等在这里吗，怎么不进来和我说呢。”少年脸上显然有些懊恼，十分贴心地接过对方手中的纸袋，“是礼物吗，真是让我更加愧疚了呢。” “没关系，黄濑君已经很贴心了。”九间花里绯点了点头。 “真是的，这样可一点都不能体现出我的贴心啊。”黄濑笑了笑，不过笑容中显然有一丝忧虑，不过还是温柔道，“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女孩子等这么久呢。” 她眼尖，轻声问道：“黄濑君有什么烦心的事吗，看上去心情好像不是很好呢。” “啊不是……”黄濑顿了顿，然后才如实回答道，“其实，的确是稍微觉得有点奇怪呢。” “奇怪？” “不是我奇怪，怎么说呢……”少年顿了顿，声音像是微微有些迷茫，“不知道绯有没有听说过，我们帝光的篮球部一直都是非常出名的。” “听过呢，”九间花里绯转了转眼睛，“从前也听说过，毕竟赤司君也是我的未婚夫呢。” “嗯，”黄濑将视线转到女孩身上，见她似乎确实一点都不在意赤司的事情才放心地说道，“我虽然是最后一个进篮球部的，但是我们真的很强，而且这些天……大家好像真的变得越来越强了。” “怎么说呢，好像都开始，不来训练了，”黄濑虽然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上心，但是还是会忍不住说上两句，“先是小青峰，绯知道小青峰吧？哦哦，对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你们那个剑道部前部长一直纠缠着的青峰大辉，小青峰打篮球真的非常强，我十分憧憬他的实力，从前大概是天赋的缘故，不论什么我都可以很快地到达很高的层次。” “但是只有篮球……真的，大家真的都很厉害，我竟然到现在还是最差劲的。” 九间花里绯歪了歪头：“你看起来好像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是啊，”少年俊朗的眉目说起这个的时候简直有些眉飞色舞了，“我很久都没有遇到这么有挑战性的东西了，真的让我一直都很动力。” “是啊，”九间花里绯转回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人就是要有目标才行，不过，奇怪在哪里呢？” “啊啊扯远了，”少年有些懊恼地不好意思道，“总是忍不住讲得太多。” “没关系，”九间花里绯抬起脸笑着注视着对方，“黄濑君这样的一面出乎意料地可爱。” “啊被女孩夸可爱一点都不开心，”虽然这么说，但是少年看起来笑得还是很高兴，然而随即神色便稍稍正经了下来，“奇怪的地方大概就是……忽然变得太强了，小青峰看起来没什么动力，开始经常不来训练，不仅是小青峰，小紫原也是，而且为了光明正大不训练，今天他竟然开口顶撞小赤司了。” 九间花里绯微微愣了愣，声音抬高了两分。 “顶撞赤司君？” “恩呢，”黄濑似乎到现在还有些吃惊，“小赤司看上去挺生气的，后来就提出一对一，谁赢谁做主吧，结果小紫原竟然真的差点赢了……” “赢了？”九间花里绯又是愣了愣，“赤司……会输吗？” “没有，小赤司还是赢了，”黄濑摇了摇头，面色又有点古怪，“但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了。” 他们路过了一个街头篮球场，旁边飞过来了一个篮球，少年似乎像是呼吸一样轻松地接过了球，一根手指就转上了球。 “那边麻烦把球抛过来！” 黄濑顿了顿，一只手向前面的篮筐一投，手中的纸袋几乎都没有颤抖得多厉害。 空心三分就这么进了，旁边似乎传来了几声惊呼。 “小赤司，”黄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虽然并不是很擅长三分，但是那是相对于绝不会失手的投手绿间真太郎比起来的，“小赤司他……好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样一样。” 九间花里绯步伐顿了顿。 “绯以前和小赤司认识了这么久，也有见到小赤司那个样子吗？”黄濑转过头看着对方，眉宇间似乎有一分深深的困惑，“看上去气势太强了，远远站在那里的时候……我似乎都感受到了那份压力了。” “这样啊……”九间花里绯叹了口气，看上去也不知道是喜是忧，“我也没有见到过那样的赤司君呢。” “啊，所以说，果然还是觉得有点在意啊，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样呢，虽然说大家还是在一起，还是很强……”他看上去果然还是有些迷茫，不过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不过没事，果然还是赢吧，反正，我们还是会赢的，我也还要努力啊。” “那……要加油哦。” 九间花里绯声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黄濑凉太转过眼睛，微微带着撒娇似的抱怨道。 “其实我也已经很厉害了哦，只是比起他们来说还是差了点，绯真的不夸奖一下我吗。” “是呢，黄濑君很厉害了。” 九间花里绯笑容微微轻松了一些。 黄濑凉太和迹部景吾还是很不一样的，至少他们之间的距离现在刚刚好，好看的少年只会带来美好的心情，而不是让自己迷茫的情绪。 “啊，好敷衍啊，不过——” 少年声音顿了顿，旁边开过了一辆似乎要擦着他们过的汽车，黄濑眼疾手快地就将身边的女孩拉到了怀里。 少年的怀抱温暖而舒服，九间花里绯微微有些出声，耳边便是少年温柔好听的声音。 “不过只要绯这样能开心，这样笑着就好了。” 九间花里绯心里微微一颤。 “上次的事还是我鲁莽了，其实和绯还没有那么熟呢，”黄濑虽然还是笑着，但是看上去正经了很多，漂亮的桃花目轻轻地注视在女孩身上，“怎么说呢，我是很希望绯能够幸福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其实和绯从前在哪里就见过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是从见第一面的时候起，就觉得绯应该是个很温柔美好的女孩子呢。”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旁边柔软的路灯轻轻照下来，将少年的眼睛照得波光粼粼般绚烂。 “就像是邻居家的温柔小姐姐或者小妹妹，总之，都是非常美好的感觉，这句话虽然可能没有那么公平，但是我想过了，人总是含着自私的情绪的，所以我希望绯……可以抛下过去，变回那个样子。” 九间花里绯心中带着不可名状的柔软。 这种看上去放荡又漂亮的男孩子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么温柔的话，还真是让人觉得无法抗拒啊。 虽然上次不能说全是瞎编，但是对方能够这么上心，实在是…… “今天看上去也已经晚了呢，送绯回家吧。” 他低头看了一眼表，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很征求她的意见。 “黄濑君……一定是个完美男友呢。” 她忽然道。 “欸，这么说的话当时就不应该拒绝啊。” 黄濑嘴角笑了一下。 她顿了顿，转头和对方挥了挥手。 “今天就到这里了，我还有事，晚好，黄濑君。”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还是温柔地回应着。 “晚好，绯。” 小队长的场合（5） 最后一个人，也已经在刚才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这个点，他也应该回去了才对，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篮筐下面，手中无意识地原地拍着那个篮球。 有窗忽然被风吹开了，今天的风并不怎么温柔，没能被束住的窗帘被凌乱地吹开，像是不整齐的线条，也像是没有灵魂的亡灵，孤独地游荡在窗口。 这下子显得篮球馆更加空荡荡的了，似乎真的像是没有一个人的那种孤寂一样。 他手中的球慢了下来，手一扬，直接将球往前面投了进去。 “吱呀——” 他愣了愣，外面的门忽然开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手感，球很快完美地穿过了篮筐，然后落在了地上。 球碰在地上的声音也总是让人觉得孤寂。 风，吹乱的窗帘，三三两两的球声。 他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缓慢地转过头看着门口的来人。 是一个很熟悉的人，不，也很陌生。 不…… 的确是一个很熟悉的，活在自己记忆中的人。 他很快推翻了自己一重又一重的想法，最后才缓缓地盯着来人，轻轻开口道。 “好久不见，绯。” “哎呀，真的能认出我来吗，那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九间花里绯叹了口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得有，好多年了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赤司君还是没有输过吗？” 赤发少年冰凉的神色微微一怔，然后很快答道。 “是的，我是不会失败的，也不会有谁能够阻止我。” “真是一如既往的语气呢，”九间花里绯垂下眼睛，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语气带着回忆似的开口，“那个时候见到的你，还只有这么高吧。” 她比划在自己肩部以下的位置。 “还是个小鬼呢，不过和现在也差不多，反正你做什么都是最出色的，什么也都是最优秀的。” “是吗，”他轻轻开口，也像是在回忆似的，“好像的确是这样子的。” 九间花里绯上前了两步，但是还是和少年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赤司征十郎是个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孩子。 很多年前的某一天，穿戴精致的赤司小少爷衣角沾了泥土，微微有些狼狈，但是他的神色还是很镇定的，哪怕他面对的那些混账少年们比他高几个头。 她不过是偶尔路过，嘴里还叼着一根冰棍，远远地看着他。 是个早熟的孩子，生命线很亮，一看就是世界的主角之一。 这种时候她原本是不应该搀和的，但是当看到少年那双眼睛的时候，她还是潜意识地走了过去。 一个双重人格的孩子，一边温柔而优秀，一边凌厉而优秀，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站在优秀顶端的孩子。 他垂着眼睛，手上被那些落荒而逃的恶劣孩子手中的刀划开了一小道。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落下，疼痛的感觉好像是被麻痹了，大概是因为疼痛这种感觉只能阻碍他的力量，所以直接被身体下意识地屏蔽了吧。 即使是这种时候，他也是最强的。 是了，他的瞳孔轻轻缩着，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最强的。” 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谁，他轻轻地喃喃道，不过这里没有别人，他当然还是对自己宣誓着。 然而却有人接口了。 “什么都是最强的吗，这么厉害吗？” 那个声音软糯而有些缥缈，他微微愣了愣，猛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刚才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的人。 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仿佛一瞬间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黑色的发和黑色的瞳，狭长的眉目和淡绯的唇，看上去和路边随便遇见的漂亮女孩没什么区别。 可还是下意识地，深深地映入了他的眼睛。 那个孩子眼中带着对她的警觉，不过无所谓啦，她伸出手将一方柔软的绷带包扎在对方的伤口上，一抬头那个看上去就有点厉害的小鬼还在静静地看着她。 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眉目已经十分精致漂亮了。 只是与这份眉眼不同，他的神情凌厉而冷漠，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不过无所谓，她的存在就像是空气，她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她现在蹲下来替他包扎着伤口，他的一瞬间也的确是很警觉地在看着她。 但是很快，这个世界的规则就会发生作用。 她是空气，是绝对会被人遗忘的空气，被当作理所当然的一处风景一样。 她这样想着，偶尔也微微有些遗憾。 怎么说呢，虽然说没有什么必要，但是偶尔被记住一次的话…… “你是谁？”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孩子的声音还有几分稚气，但是语气却已经很成熟了。 那孩子的眉目那样坚定地看着她，声音也是那样坚定。 “你是谁？” 他重复了一遍，让几乎以为是幻觉的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被，看到了？ 怎么会，被看到呢。 她微微错愕着，然后微笑着弯起了眉目。 “问名字吗，我是，绯。” “绯？”他重复了一遍，然后也回道，“我是赤司征十郎。” “很高兴遇见你呢。”她嘴角微微上扬，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虽然说被看到了有一种微妙的满足感，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你真的是看上去就很强啊，但是还是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手下的头发柔软而温暖，对方看起来并不是很乐意被摸头发，但是还是顺从了。 “那就这样了，”她站了起来，冲着还年幼的孩子挥了挥手，“下次再见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肯定不会有下次了吧。 “等等。”他声音不疾不徐，看上去果然一点都不像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我是不是见过你。” 如果说刚才只是微微有些错愕的话，现在她的确是切切实实地怔住了。 “啊，想起来了，”甚至都不需要她的回答，也没有什么思索的时间，他静静地开口道，“好多次，都见过你。” ……被，记住了吗。 她回过头，黑色的发丝散落了一把。 怎么可能，被记住呢。 “小时候你帮我弹过一次钢琴，还帮我妈妈摘过一朵花，在二楼的阳台上，那两天天气都很好，我妈妈还夸奖了你的琴声，谢谢，”他轻轻开口道，叙述得清晰有条理，“但是很奇怪，我竟然会忘了你。” “哎呀，”她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双重人格吧，这个人格看上去有点危险啊。” “危险？”他笑了一声，“这是个不太准确的形容词，不过我只要最强就好了。” “真是，难怪可以记住我，”她叹了口气，又俯下身子看着对方，漆黑的眼珠紧紧地照着对方的身影，“原来是这么厉害的孩子啊，果然生命线那么亮。” “生命线？”他微微愣了愣，显然没有听懂，不过他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询问道，“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我是绯啊，”她笑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对方的额间，“记住了吗？”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这个年纪，”她顿了顿，然后看着对方，“你还是不要出来了，等到长大一点，再出来吧。” “不要。” 他斩钉截铁地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不要？” “要变强，那样的我，不够强。” 她的头发轻轻地滑下来，落在那孩子的前面，他微微怔了怔，闻到了上面似有若无的味道。 “知道了，但是，我可不是在遵循你的意见啊。” 那孩子沉默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对方这么无赖，而他似乎也完全没想到为什么潜意识就认为对方就是有那样的本事，可以让他想回去就回去。 “就算如此，我还是会出来的。” 他静静地看着她。 “是吗，”她轻轻笑了一声，手指上传来的温暖感觉已经让他开始昏昏欲睡了，对方的声音也在耳边变得遥远起来，“希望到时候，也没有忘记我哦。” 没想到，真的没有被忘记啊。 之前在立海大的时候就想要试验一下，因为那种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了，即使不是那个人格的少年，好像也已经开始可以意识到她了。 这怎么说呢……好像一种羁绊。 一种，似乎只有你能看到我的羁绊吧。 小队长的场合（6）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还是这个样子，没有变过呢？” 赤发的少年看起来有些疑惑，这听起来也的确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依然是这个年纪的样子，甚至似乎连头发的长短都没有改变。 可是放在她身上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受。 “这个啊，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她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对方这个人格出现的的一瞬间就想赶过来，也许是因为当年的那个约定。 ——“希望到时候，也没有忘记我哦，” 她或许只是想来看看当年那个有点古怪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有遵循这个规定，也是不是真的有那个能力能够记住她。 其实在立海大的时候就想要试一试了，不过……最后即使没有人打扰也会放弃吧。 除了修正那些错误，不管是谁干扰这个世界的进程都是错误，她不可能亲手犯下这种事情。 她静静地看着那个孩子，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如果只是想被看到的话其实很容易，正如同她现在所做的这样，光明正大地以一个身份出现在世界的面前。 所有人都看得见她，并且记得住她。 但是这种心情是不一样的，只有在旁人都看不到的情况下，被看到才显得让人觉得……微妙吧。 “九间……花里绯，”少年迟疑地念出对方的名字，然后抬头直直地看着她道，“这不是你的名字，对吗。”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是语气十分肯定。 赤司征十郎的这个人格就是这样的性格呢，之前那个温柔的男孩子似乎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对方，心中略微有些复杂。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偏执而凌厉的性格，这种性格太强势了，连她都觉得面对面起来并不是那么轻松。 “是啊，”九间花里绯很痛快地就承认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妨来猜测一下我是什么好了。” 少年顿了顿没有回答她，而是开始了另外一个话题。 “你什么时候是我的未婚妻的，为什么我毫无记忆的，还是这段记忆本来就是假的？” 人格的转变让对方的语气很快上了一个台阶，他的声音微微抬高，听起来不容置喙。 九间花里绯叹了口气，笑着道：“真厉害，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格可以这么无视规则和我的能力，还记得九间凉吗？” 少年沉默了一下：“我的记忆中没有这个名字。” 她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道：“只记得我是假的却不记得被我取代的人吗，好吧，果然规则还是有些作用的。” “为什么之前会忘记你呢，”少年显然对这个问题还是很执着，“还是说他们全都，看不到真实的你呢。” 九间花里绯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退了两步，笑着摆了摆手。 “也许吧，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抬起头来，“怎么说呢，如果还记得小时候的恩情，那之后我要做的事情，就千万不要来妨碍我哦。” 只是单纯地想要来见一面确认一下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格可以无视那样的能力看到她，但是莫名地像是看到了什么旧友一样。 旧友，她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人总是生来就是与这个世界有这个千丝万缕的联系的，父母关系，社会关系……太多的关系了，虽然说有人会孤僻，也有人在漫长的过程中因为意外失去这些关系。 但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是不会变化的，哪怕会被毁灭、遮掩、消失，但是那一瞬间是的的确确存在着那种痕迹的。 就是那种关系。 她是全然没有的。 等到她死亡，所有人对于九间花里绯这个名字都会逐渐淡忘，就如同之前的那样。 她或许替他们弹过一次钢琴，包扎过一次伤口，可是就如同镜子的两端，触手可以摸到，但是始终相差太远。 赤司征十郎的这个人格，似乎是她在人类社会中留下的唯一可以称作是关系的关系。 这就很微妙了。 实在是忍不住想来看看。 不过这些关系都是注定要消失的，漫长的岁月中她始终不可能和他们同行，这是似乎什么都无法修改的规则，也是她一直恪守的准绳。 “等一下。” 少年清清冷冷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篮球馆，她有些微怔地看着自己手腕上旁人的手掌。 “怎么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对方的手掌温热。 对方的眼睛已经很快出现在她的面前，如果说她的瞳孔是镜子的，对方的瞳孔像是反射镜子的光。 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人格好，看起来似乎毫无破绽，但是真是给人太危险的感觉了。 他伸出一只手掌握在对方的手腕上。 对方的手腕纤细，微微有些凉，但是似乎和人类的没有什么区别，他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微微有些迷茫。 面前的人，实在是太古怪了，怎么说呢，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似乎让他联想到了什么精怪。 人类……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偏差的话，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样子的呢，好像时间对于她来说毫无作用，又或者说是脱离于这个时间的。 人类，是不可能这个样子的。 但是手下这个实体的手腕也切切实实地告诉他，没有什么不同。 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类。 人对于小时候的记忆总是支离破碎的吧，但是他不是，他几乎过目不忘，也几乎能够记住所有的事情。 母亲死前的那段日子，窗户上花瓶里养了很久的花也谢去了，仿佛在映照着什么一样。 病重的母亲没有办法再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她的喉咙只能微微地的动着，却似乎并不能发出什么声音。 哪怕她的眼神还是温柔而慈爱的，但是还是让他感到很痛苦也很迷茫。 他来到窗前，想要将那束枯萎的花换下来，然而似乎已经有人在那里了。 那个黑发的少女一只手拿着一枝新鲜的鸢尾花，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调子，看到他过来了，也似乎混不在意自己闯了别人的屋子，只是不在意地冲他笑了笑。 “希望早点好起来哦。” 红色的鸢尾花和少女狭长漂亮的眉眼像是那段时间里难得落下来的光，很温柔也很亮。 笔直地落下来的光，但是转瞬即逝。 他总是忘记她，就算等到他能够记住她了，对方也依然是他无法抓住的，甚至都未曾停留下来一刻。 抓不住。 是因为不够强吗，所以抓不住。 那么现在，抓住了哦。 他感受着手掌下的手腕，第一次有了这种已经抓住了的感觉。 而他也如实的说出了。 “抓住你了。” 少年说着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话，但是似乎也不需要他理解，少年的气息已经横亘在她的身边了。 啊，少年的怀抱总是很温柔的，大概是因为姿势，又或者是因为对方气势太盛，她下意识地需要抬头看着对方。 “抓住你了。” 他执着地重复道。 像是抓到了一只求而不得的蝴蝶一样。 “啊，真是的，这样可不太礼貌哦。” 她这样喊着，心底却像是被对方的气息烫到了一样，脑海中不禁转过了另外一个气息强大的少年，真是的，现在的这些小孩子都这么厉害了吗。 “你是我的。”他这样说道，红色的异瞳缓缓地盯着她，声音坚定地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真的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什么？” 她微微怔了怔，这个人格的赤司征十郎真是……让她没有什么思绪。 “我说的都是对的，”他开口道，声音孤高得像是王座上的人，“所以你是我的，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从现在开始，你都是我的。”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 “未婚妻什么的反正也是你弄出来的，既然如此今后你也会一如既往地继续担任着。” 第28章 长得不太像修罗场的修罗场（2） 在拨通那个电话的时候，迹部大爷今天晚上也是一脸烦躁。 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啊，好不容易想要找到对方说说清楚，九间花里绯却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没有常人的感情这种听起来就中二得不行的话，偏偏好像就是事实，真是让人恼火啊。 可是就算如此也不可能对他的决断有什么动摇，他想要做的事情没有谁可以阻拦的不是吗。 “嘟——” 虽然还没有忙音，但是这缓慢的声音还是让迹部大爷的脸变得越来越黑了。 这么晚了，还没有接电话。 她这是又要开始搞事了？ 旁边的巨大的电视屏幕里在放着哪一期的职业网球联赛，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边上的管家非常明白地关掉了电视，年轻的少主人现在看起来似乎更需要一个安静一点的状态。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 当甜美的系统女声响起的时候，迹部大爷还是非常有修养地没有将手中的杯子捏碎，而只是将里面的冰水一饮而尽了。 管家先生叹了口气，旁边的女佣们左右相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略微有些惶恐。 其实伺候迹部景吾是一件并不算太难的事情，年轻的少主人虽然骄傲又自恋，但是同样优雅又有修养，即使有些事情上比较难搞，但是有时候养眼都是一件旁人求不来的事情。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伺候一个年轻俊美的名门少年和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土豪老头，高下立现。 难得这些天心情看上去都不太好呢。 “九间小姐应该不会有事的，如果少爷不放心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出去找一找。” “找？”少年俊美又覆了层寒霜的面容沉默了一下，凉凉地开口，“不知道在外面快活什么呢。” 管家：“……” 哎呀，少主人这样一副明明很着急但是看上去又偏偏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真的是让人不好办呀。 不过，年迈的管家微微叹了口气，眼睛静静地看着少主人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迹部小少爷忽然对九间小姐特别在意，也不是说平时都黏在一块，只是偶尔两个人之间的视线交融，莫名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呢。 他微微垂下眼睛。 应该……不会吧？ 不过迹部小少爷现在这个状态，还真是……有些在意过头了呢。 迹部大爷跟赌气似的看着手机，心里默念着如果对方在一分钟之内没有打回电话来的话，他就让九间花里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虽然说也不可能真的干出什么事来，但是关个小黑屋什么的迹部大爷觉得自己也不是干不出来。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迹部大爷只能对着手机干瞪眼，毫无办法。 他压下心里的暴躁，刚想起身就这么撒手不管了，然后手指又不听话地拿起了那个手机，又非常不听话地再次开始拨打了那个电话。 只是顺手而已，万一真的出事就不好了。 他才不在乎呢，一点都不在乎—— 迹部大爷这样想着，努力地让自己心情平静一些。 “嘟——” 啊，果然又是没有人接，他正烦躁地要将手机挂断，然后告诫自己明天一定要把九间花里绯关个小黑屋试试。 如果她还敢回来的话。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电话通了。 在对方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迹部大爷心里不得不说狠狠地跳了一下。 之前在那个无人的通道里，对方说着冷淡又无所谓的话，今晚又迟迟不归……他真的差点觉得对方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就算是和父母感情不怎么样，但是也不至于回家都做不到，至少也有容身之处。 那种似乎是说开了的语气…… 不过现实显然没有比他的猜想好上多少。 电话的那头并没有传来那个软糯的熟悉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冷的男声。 “喂，您好。” 迹部景吾在确定自己没有打错电话之后……脸色真的是快要黑到底了。 “让九间花里绯接电话。” 他冷冷地开口道，既没有问对方是谁，也没有问九间花里绯在哪里。 “她现在不是很方便讲电话，请问你是？” 对方的声音不紧不慢，虽然这么问了，但是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乎他是谁。 大概是电话里的缘故，迹部景吾听到第二句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一点耳熟。 “让九间花里绯接电话。” 迹部大爷微微眯起眼睛，加重了这一句话。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方才开口道：“哦，是迹部叔叔啊。” 哦？迹部大爷觉得自己都快要气笑了。 哦什么哦，迹部叔叔是他能叫的吗？ 这次还没来得及等他说话，对方继续开口了。 “您是担心绯吗，没关系，我们已经到迹部家的门口了，劳您费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对方的声音里充满了挑衅。 管家先生忧心地看着自家的小少爷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然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少爷？” 迹部景吾想着他似乎真的有掐死九间花里绯的冲动，不过他的嘴角还是扯出了一个笑容：“没关系，九间已经到了，我去看看是谁这么好心送她回来好了，应该遵循礼仪感谢一下。” 好心两个字被迹部大爷咬得很重。 啊呀少爷，以这么多年来的经历来说，忍耐这两个字真的非常地不适合您呀，您这样笑起来，说句不恰当的比喻，简直像是出去决斗的。 不过管家先生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他只是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只是笑着然后敬业地走在少爷的身后。 外面没有下雨，但是似乎像是有了雾气一样，地也是湿的，显然刚才或许下过一场小雨。 这个季节的天气总是很古怪的，所以因为这层武器，即使灯光很亮，但是远处而来的两个人看上去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色。 迹部大爷似乎也发现了果然忍耐这两个字是不应该存在自己的世界里的。 他的轮廓有些锐气了，名门贵族之后的气质在他身上显得淋漓尽致，以至于他这样面无表情，微微眯着眼睛看过去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对方并不是走来的，只是车停得远了，明明雨已经停了，却又偏偏撑着一把伞。 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面，自然显得十分亲密。 还不用走进迹部大爷显然已经从那个身影中看出对方是谁了，对方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像是通过回忆飞快地在他的脑海中定型。 赤司征十郎。 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的功夫，远处二来的两个工人已经走了过来。 “您好。” 对方的神色看起来也十分疏离冷漠，不过看上去依然十分彬彬有礼，从礼数上来说挑不出任何的错误。 迹部景吾依然轻轻地眯着眼睛打量着地方，下巴略微地扬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天见到的赤司征十郎和之前见到的似乎有很大的区别。 之前见到的赤司征十郎似乎看上去只是一个十分有修养的少年罢了，气息看上去并不凛冽，反而温煦得犹如春光。 现在的气息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刚刚开刃的刀锋，上面潋着清澈如水的光。 不过他现在的重要点显然不再赤司征十郎的身上，他将目光打在旁边伞下的少女身上。 九间花里绯的裙子似乎被打湿了一点，眉目微微敛着，并没有看他。 “九间，下次不要这么晚回来，叔叔有照顾你的义务。” 话虽然说的温柔，但是迹部大爷的表情一点都不温柔，语气也更像是“下次敢这么晚回来的话本大爷就打断你的腿哦”。 九间花里绯今天出乎意料地沉默，反而是旁边的少年开口了。 “辛苦了，不过绯是我的未婚妻，照顾好她也是我的职责。” 在场的气氛似乎微微凝固了一点，连旁边的管家都看起来有些惊讶。 “未婚妻？”迹部景吾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显然有些不悦，“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的婚约早就已经解除了吧，赤司家的大管家亲自登门拜访，赤司君不是还很遗憾没办法叫我叔叔了吗。” “啊，是呢，迹部叔叔，现在正好弥补了这个遗憾，”赤发少年面不改色地改口，不过他之前在电话里就已经承认过了，“毕竟那只是一个误会而已，现在这个误会已经解决了。” “我做出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赤司征十郎继续道，“绯是我的未婚妻，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啊，正巧。”迹部景吾轻笑了一声，然后伸出手将九间花里绯拉出了黑伞下方。 “我做出的决定，也是不会更改的。”他已经懒得再维持一开始的礼仪了，只是冷淡地看着对方，“退婚迹部家既然已经同意了，那就不会更改了。” 赤发少年看着迹部牵着女孩的手腕，瞳孔微微一缩。 他沉默地抬起眼睛看着对方。 “这样说来，您——是在违逆我吗？” 第29章 大爷的场合（9） “违逆？” 灰紫色发丝的少年高高在上地挑起了眉目，右手慢慢地抚摸起眼角的泪痣，尾音带了一丝笑意，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我希望你弄清楚，”他抓着女孩的手指用力的三分，九间花里绯眉间轻微一蹙，“这里可不是本大爷违逆你，而是你在违逆本大爷啊。” 赤司征十郎的瞳孔微微一缩，嘴唇轻轻开合，看来是正要再说些什么。 “够了哦。” 沉默了许久的九间花里绯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听起来不似平常那么软糯从容的平和，音量很小，不过正好可以让周围的两个人听个明白。 两个少年便还算有默契地停了下来，那种在针锋相对的气息也渐渐地停息了下来。 九间花里绯抬起眼，沾湿了的刘海显得益发得漆黑如墨，她的眼睛掀起来一点，有些无神地不知道看向哪里，不过最后还是将视线定格在了迹部景吾身上。 “叔叔的声音好大，好像吓着我了。” 迹部大爷面对这种没来端由的指责显然恼火更加上了一层，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又将目光转到了赤司征十郎身上。 “十分感谢赤司君送我回来，夜深了，也请早点回吧。” 赤司没有说话，黑伞微微向上抬高了一些，视线似乎执着地放在九间花里绯的身上。 “我就不送你了。” 九间花里绯的声音重了两分，不过始终还是轻微得像是垂垂将落的幼叶露珠。 逐客令让迹部大爷的心情微微好上了一分，大概是之前的行为实在是太让他生气了，以至于仿佛尝到了一个小小的甜枣就能灭下之前大部分的火气。 赤发少年顿了顿，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收回了视线，然后随意地勉强行了个礼告辞了。 “真是个过分的小子啊。” 迹部大爷看着对方黑伞下的身影发表了最后自己并不善意的看法。 哎呀，少爷其实你和对方并没有什么区别呀。 管家先生这样想到，然后附议着微笑。 不过也没工夫再去管那个家伙了，九间花里绯已经挣脱了他的手指径直地走了进去。 “站住。” 显然，送走了讨人厌的家伙，迹部景吾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发作就毫无威信可言了。 少女纤细的背影微微顿了顿，那一瞬间迹部景吾脑海中凭空生出了一种九间花里绯始终还是十分柔弱的感觉。 “叔叔还有什么事情吗？” 少主人在闹脾气，显然大家都不敢说什么，旁边几个女佣向管家先生投来了求救般的眼神，然而管家先生也只能是无奈地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他看着少主人炽热直白得有些过分的目光，心里总也还是十分不安啊。 他又望向九间花里绯的身影。 “寄住在别人家里又这么晚回来，会给主人家造成多大的困扰不知道吗？” 迹部景吾显然还没有消气。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管家先生默默地想着，看起来果然还是非常的生气。 九间花里绯稍微地转过了头，露出小半个侧脸，迹部景吾心中微微一愣，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对方的神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哎呀，九间小姐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啊。”管家先生关心道，“要不要先喝点热茶呢，也许是刚才在外面受了凉呢。” 九间花里绯的眼睛似乎都没有转动，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开口。 “给大家造成了困扰，真的十分抱歉。” “一点诚意也没有吧，”迹部景吾上前了一步，他的话其实软上了两分，大概是被对方脸上触目惊心般的苍白吓到了，略微迟疑地上前想要挽住对方的手，“如果真的出了意外怎么办呢？” 九间花里绯似有若无地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将要开口的时候，身体忽然软了下去。 没有什么征兆，不，也不是没有征兆。 他下意识地接过了对方的身体，脑海一时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九间花里绯不是什么脆弱的人，虽然看上去像是，但是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来说，九间花里绯……实在是个太不动声色的人了。 她看上去很柔弱，然而身手却出乎意料地吓人，柔软的花朵下面藏了尖锐的刺。 大概就是这种对方有着太过不动声色的神秘感让他一直觉得九间花里绯刀枪不入，这么一瞬间的倒下让他一时脑海放空，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虚虚地靠在他身上，身体柔软，苍白得让人内心惶恐。 “少爷，不如先叫伯德先生来吧。” 还是管家先生的话让他恢复了理智，伯德先生是迹部家的家庭医生，少年点了点头，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干净利落地将九间花里绯打横抱起。 …… “……绯？” 九间花里绯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一时有些虚，但是很快还是聚拢在了一起。 身体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轻盈感，她愣了愣，从柔软的床上坐了起来。 手中穿透了原来的身体。 “……绯？” 那个声音又喊了她一声，她将目光放在声音的来源上。 黑色的猫踱着轻盈的步子，慵懒地坐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她略微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床上那个依然陷入沉睡之中的九间花里绯，“为什么……” “绯的力量在削弱哦。” 黑猫站了起来，轻盈地跳落到她的身边。 “守护神不该被人注意到是世界的规则，”黑猫的竖瞳含着冷漠的光，“失格就会被削弱力量哦。” “我知道，”她垂下眼睛，“但是没道理忽然变得这么弱，弱到连人类的临时躯体都维持不了。” “这说明，绯已经影响到世界的主线了。”黑猫蹭了蹭她的手指，但是并不是在撒娇的意思，“这是规则对你的警告哦。” “……主线。” 她轻轻喃喃了一声。 原来是影响到了主线，是规则的惩罚啊。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而已，”黑猫打了个哈欠，又跳回到阳台上，“绯最好还是尽快解决这些事情吧，长此以往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能再这么长时间地停留下去了，这个……她也知道。 应该早点解决完这里的事情才行，不能再这么一直拖沓下去了。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脑海中却闪过了与那些少年们相处的画面来。 果然都是一些很好的孩子们呢，她这样想着，太过影响他们果然还是不好吧，还是早点…… 外面的门忽然开了，漆黑的房间里仿佛被一道圣光点亮了一样。 九间花里绯下意识地想要躺倒，忽然意识到她现在的形态是不会被人看见的。 被人看得到的九间花里绯还安安静静地在那里躺着呢。 少年修长的身影逆光而来，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开灯。 她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挂钟上面，那里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这个时间点，迹部景吾过来想干什么呢。 “睡不着。” 九间花里绯愣了愣，伸出手在少年的眼前摆了摆，确定对方看不见之后才意识到对方可能只是在自言自语。 “啊，真是，”他似乎有些懊恼地喃喃了一句，“本大爷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她看到他坐在了她的床沿边，借着外面走廊微弱的灯光，静静地看着一会儿。 “之前还像是什么一样得不可一世，一转眼就跟个玻璃瓶一样，”他喃喃道，最后还是轻轻开口道，“大不了，本大爷下次说话声……小点就算了。” 她心里兀然像是被杨柳枝轻拂的水波。 少年顿了顿，忽然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女孩的额头。 “不然能怎么办呢，真是……喜欢你啊。” 第30章 小队长的场合（7） “赤司——” 娇纵的少女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没有听清楚。 “什么叫做，我以后都不必来了呢？” 赤司征十郎井井有条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眼角甚至没有往边上的少女瞥一眼。 “说清楚啊。” 千代岛绫伸手打落了他正要拿起的书籍，拦在少年的面前。 “看着我，说清楚啊！” 少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懒散地看了她一眼。 千代岛绫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这种眼神……其实她平时也颇有自知之明，赤司征十郎对她的确有反感，但是她是并不在乎的，因为对方很温柔。 即使反感，但是还是会保持礼仪的……那种温柔啊。 她总觉得，只要在他身边，一切自然都是有机会的，可是现在……可是现在对方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仿佛……不再是平日里那个赤司一样。 “让开。” 似乎是终于被她耗尽了所有的耐心，赤司征十郎的瞳孔静静地盯着对方。 “……不要！” 千代岛绫后退了两步， 可还是执着地抬着头看他，她本来就是这样娇纵的女孩，平时顺着她都且还要闹出点事来，别说现在这样。 “我可是……你将来的妻子啊！”千代岛绫喊着，一边想要毫不示弱地注视着对方，可是对方的眼睛压迫力实在是太大了，她的眼皮还是恐惧似的往下掉着，或许是因为这种恐惧，她的语调也软了下来，“赤司……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即使是娇纵的少女偶尔目光也是含着希冀和热切的盼望的，坦露少女心情的时候也依然含羞带怯，哪怕她看起来只是一如既往地娇纵而已。 “是的。” 少年垂下目光，声音冷淡得没有一丝犹豫，恍若无事地绕开了身体僵硬的少女，捡起地上的本子。 “为什么？”千代岛绫转过头，怕是因为羞愤眼里带上了几抹水光，“九间花里绯也很过分啊，她比我更过分啊，谁不知道她以前那种不知检点的行为，为什么她……” 赤司征十郎微微怔了怔。 说实话，他总觉得九间花里绯和绯是个十分矛盾的存在，九间花里绯似乎是存在在他的记忆里的，可是又分明似乎不是她记忆里那个人。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现在他知道谁是谁就好。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他轻轻道，眼中依然没有看向那个少女一分，“你真是太狂妄了。” 千代岛绫怔在原地。 “况且你那么处心积虑地想要成为我的未婚妻，也不过是因为想要成为赤司家未来的女主人吧，”他越过对方，声音不疾不徐地慢慢向门口走去，“我怎么可能……” 他忽然愣了愣。 处心积虑。 好像有什么划过了他的脑海。 处心积虑……是啊，千代岛绫处心积虑地想要取代九间花里绯，她似乎……做了什么事情。 做了什么事情呢，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安。 可是九间花里绯，看上去似乎完好无缺啊。 不，她要取代的那个人，似乎根本不是绯啊，那是谁……那个呼之欲出，但是始终被雾气阻碍捆绑的名字，是什么呢。 “别把我想得那么肤浅，”千代岛绫的声音又缠了上来，似乎比刚才冷静了两分，冷得出奇，“我知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你昨天……和九间花里绯在一起吧？” 少年手上的动作没有继续下去，似乎被这句话说中了。 当然是说中了，千代岛绫咬着唇，谁让赤司家的大管家儿子偏偏是个废物赌鬼，又正好让她知道了呢。 “九间花里绯哪里比得上我吗，呵，”她轻轻笑了一声，目光在少年的身后变得更加嫉恨，“不过真可惜，说不定她很快就会消失了。” 年轻的女孩子会说出这种话实在是有些吓人啊，可是有时候，有些事情年轻的小女孩也并不是做不出来。 “随便你好了。” 赤发的少年打开了门，声音悠远。 “只要你不再踏入赤司家半步就好。” “什么嘛，这么无所谓，”千代岛绫仿佛不知道适可而止一般，“也不是很在乎她嘛，果然也还是我想太多了，毕竟她……” 她顿了顿，脱口而出的仿佛是愚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愚蠢这两个字似乎和九间花里绯这个人设……不是很搭配。 她看就九间花里绯不顺眼很久了，之前似乎也是在谋划什么的，尤其是在她父母的离婚案之后，她似乎……准备了很多东西。 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她的计划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了。 她微微有些疑惑，不过显然她是想不到更深层的地方去的。 那是规则的力量啊，怎么可能让她深入呢。 毕竟真正因为她计划受伤的九间凉已经死去了。 她回过神，对着少年的背影信誓旦旦地开口。 “我绝对，不会放弃这个位置的，就算你真的讨厌我，可是伯父显然不会这么想的。” 少年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她微微一愣，赤司家这么大的财阀，自然是以利益为第一要求的，之前的九间花里绯也是因为这个缘由才…… “我……我会成为你的妻子，”她努力让自己抛开那些不对劲，勉强开口道，“我一定会。” “那你就试试看吧。” 赤司征十郎正要头也不回地离开，但是最后还是顿了顿。 千代岛绫眼里兀然闪过一丝希冀，至少……至少赤司并没有阻止她这一点。 “话我先说在前面，我不管你是不是要对她做什么——” 他回首，赤色的瞳孔高高在上地盯着对方。 那种眼神，仿佛意识被什么冰冻住了。 “但凡她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 千代岛绫看着对方的背影，紧紧地咬着唇，不甘心和恼怒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翻滚着，几乎要让她失去理智。 九间花里绯……九间花里绯…… 赤司，不是根本不喜欢九间花里绯的吗？ 之前那么多年的生活都没有任何的火花，她知道的，所有人都知道的。 难道偏偏在解除婚约之后才有了感情吗？ 她不信……她才不信呢！ 再说，就算赤司这么说，难道她会害怕吗？ 她想做的事情至今为止还没有做不到的呢。 她飞快地在手机上拨打下了一个人的电话。 “啊，你说服我了，合作吧。” “无论如何，我都要她下地狱。” “不要装出那副白莲花的样子了，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对面轻轻笑了一声。 …… “啊，绯。” 温柔的少年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手中的书籍翻到了一半，细心地夹上书签。他的视线落在了边上来访的女孩身上，虽然有些苍白，但也还不失颜色。 “真是抱歉，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了呢。” 黑发的少女微微笑了一下，将手中的矢车菊放到病床上的窗台上，才回头道。 “别这么说，无论如何，幸村君依然是最好看的男孩子了。” “好看的男孩子这种词，”少年微微怔了怔，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还真是让我有些尴尬呢。” “不必尴尬，是真心实意的夸奖。”九间花里绯站在他的身边，“幸村君，请务必早点好起来啊。” 少年的脸色仿佛露出了一些迷茫，他真的是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即使这样苍白，可俊朗的五官依然让人舍不得离开视线。 “是呢，为了大家，我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轻轻笑了笑，少年的笑容比窗台边的矢车菊更为温柔，也更为坚强。 “幸村！” 房门很快被人打开了，随即而来的声音倒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忧虑。 不过很快这种忧虑就被恼火取代，长川优子愣了愣，有些敌意地看着对方。 “你来这里干什么？” 黑发少女转过头，阳光落在她狭长漂亮的眉目上。 “探望自己生病的男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啊。” 幸村轻轻笑了一声，真是，还记得呢。 “长川小姐声音还是轻一点的好哦，”九间花里绯看着她，“不要吵到病人了。” 长川优子刚想开口说什么，然而她想起了刚才的短信。 啊，就这样吧，笑吧。 长川优子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笑容，眼里带着不由自主的优越感。 和我们全部为敌的你，还能笑到什么时候呢。 第31章 小队长的场合（8） “我和优子的确是从小就认识的，但是小时候也只是很好的伙伴而已，”幸村精市叹了口气，女孩走后他忍不住开口想要倾诉些什么，“但是后来有一天，总觉得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开始被吸引。” “我一开始，总以为那是喜欢呢，”少年笑了笑，不过笑容有些迷茫，“但是似乎只有看到她的时候会有那种喜欢的情绪，如果看不见她的时候，想起她内心也不会变得柔软充实，怎么说呢……正如同我喜爱绘画，拿起笔的时候总觉得内心很祥和。” 说到画，他微微愣了愣，脑海中赫然浮起九间花里绯曾经的那张画。 九间画过他。 九间……是带着什么样的情绪画他的呢。 他当时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哦，是这样吗，”黑发的女孩低头看着阳台上的矢车菊，蓝色的花瓣被光照得很透，投下的阴影也浸染了那种颜色，“的确呢，人一旦喜欢一种东西，一定是向往并且觉得美好的。” “嗯，”少年点了点头，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都没办法确定那种感情，但是优子问我的时候身体似乎没办法拒绝一样，说实话虽然好像是被吸引的，那种内心总是有点抗拒。” “反正我也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子，”少年低头想了想，“除了网球，仿佛没有什么能让我更热爱的了，所以在那天之前，我也一直是觉得自己是喜欢优子的。” “唔，听起来好像很矛盾，我好像没办法理解呢。” 九间花里绯微微垂着眼睛，这种感情听起来的确很难理解，似乎被吸引，但是内心又有所抗拒，不过身体却无法拒绝。 不过对于旁人是这样的，但是她其实再了解不过啦。 长川优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带了万人迷的体质，可惜这种体质只是她出现在对方面前的时候才有效果。 “那天她来找你茬的时候，忽然就想通了，”少年眼神似乎从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如果那就是喜欢的话，那实在是太浅薄了。非要说情爱这种东西，虽然对于我们这个年纪小了点，但是，至少也不能输给我最热爱的东西吧。” 想到长川优子的时候，他的内心几乎无所波动，甚至还不如那个下午他兀然间看到自己画像时候的心跳加速。 “说起来有些可笑，但是我一直相信，”他转过头看着阳台上的矢车菊和花，“爱情应该是最美好的吧。” 浅薄……是啊，这种万人迷体质带来的喜欢当然是浅薄的。 真正的爱情，总归不可能全是第一眼就定下的。 “爱情呀……”九间花里绯喃喃了一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温柔地吹过窗帘。 “绯，”少年忽然抬头问道，“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 她心里一落，迷蒙间似乎从心底升起了一个影子。 然而那个影子还未曾清晰，就被打散了。 …… “总是喜欢这么晚来找我吗？” 依然是空荡荡的篮球馆，赤发的少年身影看上去依然有些落寞，但是那并不是真的落寞，只是太过孤傲的影子。 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总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像是心底某根弦接到了指令一样，他甚至还没有转过头来，仿佛就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哎呀，”少女笑着地开口，“今天来找赤司君，可不是像上次那样简简单单的问候了。” 赤司征十郎转过身，径直走到她的对面。 “身体好点了吗，上次，是因为生病吗？” 等到额间触到一阵淡淡的柔软温和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还是有些惊讶。 少年看起来没有什么多大的表情变化，从前的赤司征十郎是一个温和着眉目的名门贵公子，但是这个人格的赤司征十郎眼睛里从来都是没有旁人的。 那种过分的高傲眼神让他的表情看起来也是生人勿进的。 他现在的表情看上去也一点都不温和，俊朗得有些冷漠，但是从这样冷漠的面容下说出那么关心温柔的话，还是让人有些意外。 “啊呀，真是想不到的温柔。” 九间花里绯嘴角划起一个微笑，瞳孔却微微向下，并不看着他。 “这是对未婚妻应该有的礼仪。” 他看上去还是有些冷淡，不过他的手掌却没有那么冷淡，大概是常年的一些练习带着薄薄的茧，不过还是很温软。 靠得真近啊，九间花里绯隐隐闻到了少年身上好闻的味道。 男孩子总喜欢这么近的距离吗？嗯……也不是呢，她心里默默想着，似乎只有迹部和赤司这样占有欲和侵入感特别强的男生才喜欢这么近的距离。 因为有压迫感吧。 就好像是猎人对着自己的猎物的那种压迫感。 “上次和叔叔闹得不愉快了呢，”她岔开话题，“迹部景吾可不是好脾气的男孩子啊。” 赤发少年顿了顿，眼神兀然锋锐了起来，或许之前便是锋锐的，只是被这句话开了刃。 “只是叔叔吗？” 九间花里绯愣了愣，抬头轻轻疑惑地“嗯”了一句。 大概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少年像是更加逼近了一步。 从这个角度，她仿佛可以看清楚灯光落在少年的睫毛上扫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男孩子修长的睫毛仿佛根根可数，但是又丝毫不女气，只是一种天生的精致感而已。 “绯是个我看不完全的人，”静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赤色的瞳孔深深地映下对方的面容，“肯定不会看不出，连我都看得出的东西不是吗？” 九间花里绯沉默了一下，然后后退一步。 她其实不喜欢被那种压迫感侵入的感觉，虽然说也算不上讨厌，这种力量也不至于让她觉得难受。 但是也实在称不上喜欢。 不过她还是笑了笑：“是吗，看出来了什么吗？” “绯是我的未婚妻不是吗？”他没有上前一步，瞳孔却依然锁定着对方，捕猎的时候偶尔也要给猎物适当的空间，等到对方放松的时候也许会事半功倍。 “我叔叔也说过了，那毕竟是以前的事情了呀，”九间花里绯像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他还是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对方并不遗憾，“我也没有办法呢。” “撒谎。” 他轻轻开口，声音不大，清洌如冰。 九间花里绯又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少年。 真是个优秀又危险的家伙，现在的这些男孩子怎么都这么不好对付呢。 “迹部景吾，很喜欢你吗？” 他继续问到。 ——“怎么办呢，真是喜欢你啊。” 深夜里少年无奈高傲的低叹声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混合着现在赤发少年的声音。 真是分外让人不想回答。 九间花里绯像是投降般举起了一只手，笑眯眯地继续岔开话题。 “我今天来找你，可不是来被问这些问题的哦。” 赤发的少年转过身投了一个篮球，这才像是压抑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 “啊，那是什么事呢，连迹部景吾做不到啊。” ……九间花里绯有一瞬间觉得对方似乎是在面无表情地闹别扭。 啊……会吗？应该不会吧，看上去那么冰冰凉凉的少年啊。 “就是借用这个东西了，可以吗？” 虽然是这么问的，但是她其实很笃定对方会把东西借给她。 赤司征十郎的这个人格是很危险的，但是对她是没有敌意的，大概是年少时候的羁绊的缘故，有时候那么一点小小的温情的确足以消弭一个人的戒备心。 尤其是在对方最柔软的心底的某个角落。 “这个？”赤司征十郎愣了愣，果然还是拿了出来，似乎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你有用吗？” 九间花里绯接过对方手中的手机，声音软糯带着轻轻的哑。 “借用一小会就好，要做一些坏事呢。” 赤司征十郎兀然想起之前九间花里绯说过的，要他不要妨碍她的事。 那是什么事……九间花里绯，想要做什么？ “这是，很私密的东西哦。” 他强调了一句，看着已经上手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对方。 “是呢，十分感激。” 九间花里绯头也不抬道，漆黑的瞳孔似乎还能更深下去，果然一眼是绝对看不到边的。 “那应该也有报酬吧。” “……报酬？” 她手上动作微微一停，刚要开口问道，下巴却兀然被对方的手指轻轻转了过去。 对方的力度很轻，只是也很快，让她没有反应过来，少年柔软的唇和冰凉高傲的神情是截然相反的，她瞳孔轻轻一缩，没来得及反抗，也下意识没有反抗。 但是即使是柔软的唇也能感受到对方手段里的杀伐果断，这种吻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的，让人会不自觉地想要后退。 譬如唇上传来的淡淡刺痛和微咸的血味。 但是也容易臣服于这种侵略之下，因为实在是……太强烈的感觉，仿佛让人难以挣脱一样。 “这个，就是报酬了。” 第32章 小模特的场合（7） “啊，很漂亮。” 倚靠在栏杆上的少年毫不吝啬地给出赞赏，天台的栏杆上面风很凉，但是这两天天气在慢慢回暖了。 是啊，天气都已经在慢慢回暖了，当时刚认识九间花里绯的时候还是三月的天气，樱花还开得恰到好处，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樱花了。 偶尔还有寒流，但是主体已经变得很暖和了。 樱花那么温柔，可是却是长在没有那么温暖天气的月份呢。 “谢谢夸奖。” 九间花里绯歪了歪头，靠在少年的身边静静地看着这个季节的月色。 “不下去吗，毕竟好歹过几天就是你出道的日子啊，下面的小女孩们都闹得很高兴呢。” “出道？”九间花里绯说起这两个字的死后语气有些古怪，不过很快就转头看着少年，“黄濑君当时出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欸，我吗，”少年仰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不过还是比较兴奋的吧。” “黄濑君真的非常地受欢迎啊。” 她低头看去，少年俊朗的轮廓在夜色下十分分明。 “说实话，我可是从小到大都非常受欢迎的类型哦，”黄濑凉太回头看了女孩一眼，桃花眼里略微有些得意，不过却不讨人厌，只是觉得分外有朝气。 “当了模特以后就变得更加受欢迎了，说起来这么受欢迎偶尔可是很麻烦的呢，绯以后说不定也要注意，少女人气偶像很容易受到骚扰哦。” “啊呀，听起来有点吓人。” 她转了转眼睛，虽然这么说，但是看上去倒是没有一分害怕的样子。 “真的不下去和她们一起玩吗，好歹以后可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同伴呢。” “不哦，我可是关系户呢。” 九间花里绯隐秘地笑了笑。 “……关系户？” 少年微微愣了愣。 “我可是从来都不去训练哦，虽然说正式的训练也还没有开始，”九间花里绯思索了一会儿，“我甚至都不记得她们叫什么呢，当然大家都会觉得是关系户啦。” 她回头笑了笑：“她们可是一点都不欢迎我呢。” 黄濑凉太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说起来，从一开始的时候在录像棚看到九间花里绯的时候，就觉得她对于这份工作似乎没有什么热情。 怎么说呢，九间花里绯是个聪明得总觉得有些不动声色的女孩子，如果说对一项事业有野心，怎么都不应该是这么漫不经心的状态。 “……不喜欢吗？那为什么还要签合约……” “其实也无所谓啦，”她抬起眼睛，“反正，很快就要结束了。” ……结束？ 少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微微扯了扯。 这个词，仿佛带给他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九间花里绯之前说过的目的。 这么些天来九间花里绯一直都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他总觉得对方似乎已经放下那些事情了，但是这个词一旦说出口，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惊惧。 那种事情，是不可能随随便便放下的不是吗？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少女的胳膊。 九间花里绯微微扬起眉，显然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举止。 “有什么事情吗？” “绯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他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急切，不过看起来有些徒劳无功，“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九间花里绯笑了笑，然后岔过了话题。 “听说楼下的刺身非常好吃，要去尝尝吗，这个季节果然就是应该吃刺身嘛。” 她岔开了话题就仿佛坐实了她的想法一样，少年微微垂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有些僵硬道。 “我不喜欢……刺身哦。” “唔，那真是可惜……” “绯和小赤司和好了吗？” 既然九间花里绯不愿意回答上一个问题，那么就换一个他也想知道的问题好了。 她微微怔了怔，似乎是在思索：“也不算和好，怎么说呢……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啊。” 一起长大这句话，倒也算不得假。 不过不光是赤司啊，这些少年们的过去或多或少都有她的参与。 “怎么突然这么问？” 少年顿了顿，然后才开口道。 “我们学校里有个喜欢我的女孩子，上次大概看到我送你回家不愿意了，”少年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前两天大概看到你和小赤司见面，然后就跑来和我告状了呢。” “这样啊，也是没办法的吧，”九间花里绯转过头，忽然来了一阵夜风将少年的头发吹开，黄濑凉太俊朗的容貌在夜色下说不出的温柔亮眼，“女孩子，对喜欢的男孩子占有欲都是很强的呢。” “那绯呢，”少年上前一步，他身材颀长，要轻轻低下头才能和她靠得很近，“如果是绯的话，对喜欢的男孩子，也会有非常强的占有欲吗？” 少年的瞳孔清澈而漂亮，顺着那漂亮的桃花目。 “我的话，”她想了想，最后也只好说，“当然也是了，不管是谁，对喜欢的男孩子，都会有很强的占有欲的不是吗？”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最后也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少年的手掌温柔得如同他的性格。 “真是，有时候想到绯的时候，会有很多话，”他感受着手下柔顺的发质，轻轻地笑了笑，“不过可惜一旦见到了，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呢。” “这个样子的黄濑君，已经非常温柔了啊。” 她对于少年的举止没有什么多大的反应，只是对于一般的玩闹而已，含着笑地想要后退两步。 然而少年的眼神忽然凝在了一起，目光仿佛有实体一样，手上抓着她的力气刚刚好到她挣脱不开，却不重。 “真是的，”他的鼻梁非常高挺，显得他的容貌非常立体，月光落下的阴影错落有致，“我其实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黄濑凉太长得太好看了，眼睛也是。 九间花里绯被那双桃花目注视着，一时没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 他是非常有人气的模特，长得好看嘴又甜，看上去便像是那种好脾气又好接触的人啊。 其实不是的，他远远没有他看上去那么温柔。 黄濑凉太是个天才，很多意义上的天才，只有他不想擅长的，没有他不能擅长的。 即便是旁人说得多厉害的奇迹的时代，他不过是寥寥几月的训练便挤了进去。 天才，换个角度来说便是聪明吧。 虽然看上去非常好接近，但是这一类人其实比想象中的要疏离得多，有时候对着人微笑可并不代表就是接纳别人啊。 他其实没有特别喜欢过的女孩子，大概是他思虑的角度总是和旁人不太一样，就算是交往过的女孩子们也总是不见得太过上心。 不然也不会总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在乎她们而提出分手了。 其实不是她们觉得，而是真的不够上心吧。 没有挑战性的东西总是很快枯竭了，不论是恋情还是什么活动，对于他来说总是太过轻松。 偶尔也会觉得喜欢这种情绪很迷茫吧，九间花里绯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形象撞进他的世界，这种心情和从前的喜欢有着一些差别。 但是偶尔也没有办法就将它定义为喜欢，反而想要拯救对方的怜惜感更为强烈一些吧。 但是，九间还是不一样的—— “我可不是……对谁都温柔哦。” 不过这句话刚说出口的时候就有些懊恼，绯这样的女孩子啊……根本就是刀枪不入的嘛，就算说这些，似乎也没有用。 他像是叹息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过很快还是收回了他的手掌。 “绯看上去不矮，但是这样子个子还是不高呢。” 少年转过眼睛，一边掩饰着眼里的情绪，一边轻轻开口笑道。 “是黄濑君太高了啊。” 少年兀然收回手掌，竟然觉得有些凉，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眼神微微向下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来，今天其实是来告别的啊。 她的手机适逢其时地响起来。 “嗯，好呢，知道了……马上就回来。”、 “啊，上次都已经道过歉了，叔叔别像个小孩子总是扯着不放啊……” 她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不过并没有不耐烦。 “要回去了吗？”少年问了一声，然后温柔地朝她摆了摆手，“要今天再见了哦。” 九间花里绯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手也摇了摇。 “再见，黄濑君。” 再见……啊，其实可能是再也不见了呢。 九间花里绯笑着转过身，但是过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一眼少年。 “嗯？” 黄濑凉太，是个很好的男孩子。 不管怎么样，都是很温柔很好的男孩子啊，这种男孩子，带来的情绪实在是太美好了。 但是，好像也只能辜负了。 “再见哦，黄濑君。” 少年微微愣了愣，或许是面前女孩告别的姿势太过认真，弄得他也认真起来。 “嗯，再见，绯。” 仿佛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她这才轻笑地转过头。 第33章 大爷的场合（10） 人总是没有办法预知未来的故事，未来的丝线紧密地缠绕着每一个人，迷茫就像是白茫茫的云层里穿梭的白线，或许是一只迷途的白鸟，不知归乡。 但是偶尔有时候，对于某些不安的未来心神不宁。 于是人将这种情绪定为第六感，从无意中感受到的线索得知风雨欲来的气息，这种下意识的形态的确总是灵得出奇。 当迹部景吾今日摔碎第三个杯子的时候，并且食指被碎片划破的时候，他确实觉得自己仿佛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血色总是红得心惊肉跳，被白色的瓷器衬得分外触目惊心。 总之，就是心神不宁的感觉。 “啊怎么能让少爷做这些事呢，请交给在下吧。” 年迈的管家忍不住心疼，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仿佛已经融入自己的骨血里了，哪怕受那么一点小伤也让人舍不得。 旁边的女仆们蜂拥而上，将地上小小的碎片淹没。 少年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间，轻轻吮了一口，然后懒散道。 “原来本大爷的血，也是这种味道啊。” 这个问题像是摸不着头脑一样，这段日子以来少爷的行为总是有些反常，管家眼里闪过一道晦暗的光。 管家大人年纪大了，总是半夜容易惊醒，自从那天晚上听到外面细碎的声音醒来，到看到年幼的少主人吻了吻少女的额头。 这种事情，对于年迈保守的管家大人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惊吓。 不管怎么说，九间花里绯在名义上是迹部景吾的侄女，这种几乎称得上是荒谬的情感，还是应该及早地被扼杀的。 年幼的少主人还年轻，很多东西他还考虑不到，很多时候……应该由更加靠谱的长辈决定才好。 “今天，少爷要练球吗？” 迹部景吾想了想，微微挑了挑眉：“当然要了。” 少年又皱了皱眉，他现在的愁绪还在于之后的关东大赛，冰帝最大的对手是青学，最大的强敌是青学网球部部长手冢国光。 手冢……很强，强得让他忍不住皱眉。 不想输，也不能输。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脱下外套，又接过旁边女佣送上的球拍，步伐优雅地向私人网球场走去。 “今天晚上少爷的同学们都被邀请了，希望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啊，是啊，还是您用心，”迹部想了想，“关东大赛就快开始了，的确要让他们有一个更好的联系环境。” 迹部大爷非常满意今晚的安排，不过走到一半又顿了顿，没好气地问道。 “还没有回来吗？” 被提问的女佣没有发愣，经过这么些天来她们都已经习惯少爷随口问的是谁了，低眉顺目地回答着。 “九间小姐还没有回来。” 少年看了看表，略微有些不耐烦，不过手指只是抚摸了一下眼角的泪痣，并没有说什么。 九间花里绯的事情暂时缓一缓吧，毕竟关东大赛也十分要紧，他可是立于冰帝网球部顶点的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可不能用柔寡断啊。 …… 九间花里绯微微低着头，神色似乎有些发白。 “绯，你们……这样真是太胡闹了。” 年迈的老夫人垂着眉目，之前和蔼温柔的样子全然没有了，现在她看上去威严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那毕竟是多年前迹部家族最大的女主人啊，那种后期的培养让她的气势非凡，即使是这个年纪雪白着发，她盯着人细细看的时候，还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九间花里绯沉默着，睫毛微微颤了颤。 “这样，是胡闹，知道吗？” 她挣扎似的眨了眨眼睛，但是最后还是重重地垂了下去。 “……知道。” “我这么些年来，总是觉得亏欠了幸子，她小时候是我非常喜爱的女孩子，可惜后来……我看到你的时候，总会想到幸子。” “……” 老妇人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乖巧坐着的少女，始终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摇了摇头。 一时寂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出来。 “迹部家族一直扶持着英国一间学校，我的儿子也是其中的名誉校长，如果绯愿意的话，不如就去外面散散心吧。” 她说不出重话来，说得十分给台阶。 不管如何，她大概还是顾忌到面前少女的自尊心的。 九间花里绯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很茫然，像是迷途的白鸟。 但是最后，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 “啊，部长家在这里的别墅也真是让人惊叹不已。” “这么迷人的地方，果然也拥有着迷人的姑娘们。” “……” 少年人的讨论总是很有趣的，不过只要迹部轻轻一个眼神就够了，不会有人敢在部长面前造次。 迹部大爷斜坐在一张椅子上，旁边的茶饮被温柔的女佣冲泡着。 他刚刚打完一场，短袖被汗水浸染了，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了，露出的少年人的身体完美得让人找不到形容词。 “说起来，没能见到九间小姐，真是让人失望啊。” 忍足笑着打趣道，也只有他总是这么喜欢打趣部长，不过也只有他聪明得知道收放，什么时候可以说，什么时候最好不要。 “还没回来吗？” 迹部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又有些不悦了，这种占有欲和控制欲是他生来受到的万千宠爱养成的，生来光芒璀璨总是立于顶点的人当然自然而然地喜欢占有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没有呢。” 女佣低头回答着。 自从少爷越来越在意九间小姐之后，现在已经专门有人会来回报九间花里绯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间是谁？”旁边的凤微微皱了皱眉，“说起来，纯子为什么突然请辞了，她之前……” “九间小姐是部长的侄女哦，”忍足非常绅士地解释着，并且不吝啬地夸奖，反正每次夸奖九间花里绯的时候迹部大爷似乎心情也总会挺好的，“是位见之便不忘的名门小姐。” 迹部大爷果然受用，嘴角的弧度下意识地加深了。 “算了，你们先练习吧，本大爷出去看看。” 不过迹部大爷显然还是在意，忍不住走出去看看。 “啊，侄女啊，那不是年纪很小吗？” “部长的侄女是什么性格，难道也和部长一样吗哈哈哈哈哈哈那不是很……” “部长还没有走远哦，日向。”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好心地提醒道，“还是快点练习吧，还有，把慈郎推醒，不要再让他睡了。” 偌大的迹部家虽然仆人也不少，但是偶尔还是会觉得空旷，尤其是在黄昏时刻，虽然光芒很温柔，但是容易给人一种迷失其中的感觉。 “少爷要去哪里呢？” 旁边的管家慈蔼地问道。 迹部景吾双手插着袋，心情似乎也还不错，虽然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但是也不影响他的心情。 “去九间的房间看看，”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今天是她的生日嘛，看起来自己好像也完全不记得了，得亏有本大爷……” “九间小姐，”管家先生总是很和蔼的，这次却难得地打断了少主人的话，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开口道，“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少年心脏微微抽了抽，这话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一瞬间没有意识到是什么意思。 “英国的紫鸢尾高校一直由迹部家族赞助着，老夫人思虑很久，决定给九间小姐一个更加平稳的学习环境。” 管家的声音静静地传荡在空旷的长廊。 少年似乎不敢置信地僵硬地转过头，一时千般思绪转上他的心头。 他毕竟还年轻，很多东西的确不是一手可以直接掌握的，但遇到这种措手不及的事情，才会愕然到半天没有发出声来。 “……祖母，”等到他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已经知道发生了最坏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管家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垂首向年幼的少主人鞠了一躬。 “这样做，更适合九间小姐，也更适合您。” 错愕和惊慌过后，少年忽然快步地走了过去，他难得有这么不华丽优雅也不从容傲慢的时候，那速度几乎都可以称得上是跑了，他跑起来并不算狼狈，只是一种惶惶。 直到渐渐接近那个房间的时候，他的脚步才骤然放缓。 他的手指轻轻放上门把手，心头跳得太快，脑海却是一片空白。 空白，他怔怔地想，不应该这么空白，应该想些什么。 今天是她的生日，虽然今天他似乎没有做什么事情，但是晚上他已经准备了很多东西。 ……也有很多话。 他的心脏忽然不可抑止地颤栗着，颤栗得有那么几丝疼痛。 ……真是不华丽啊，迹部。 他轻轻地对自己说，然后手指用力地打开了那扇门。 风好像忽然来了，门开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对面窗帘吹来的空荡，暧昧的黄昏色落下来，此刻在他眼中竟然觉得有些无情。 空荡荡的衣柜和早已收拾干净了的房间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房，等待着下一位主人的入住。 他的手指太过用力，以至于门把手发出了颤栗的声音。 ……不，他不允许。 少年垂下头，任由过于用力食指的指甲扭曲破碎，慢慢渗出了血丝。 决不允许。 第34章 九间花里绯的场合（6） “嗯，准备好了？” 千代岛绫拨弄着自己刚做的指甲，顺便看着自己新买的包，漫不经心地和对面人谈话道。 东伏见清姬不见得喜欢千代岛绫，不过女孩子嘛，一旦有了一致的敌人，就会变得分外团结，亲如姐妹。 “准备好了，”她看着千代岛绫，千代岛绫和她其实有些相似，不过她至少看上去还温和一点，不像她浑身上下写着娇纵和傲慢，“跟踪她好几天哦，本来还有点麻烦，那可是迹部家啊出入都有人看着……还好这两天搬出来住在小旅馆，一下子好下手多了。” 千代岛绫勾起嘴角，满意地看了一眼东伏见清姬。 “哎呀，这是被迹部家赶出来了？”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女人现在也依然互相看不顺眼，正如同东伏见清姬厌恶千代岛绫的娇纵傲慢，千代岛绫也觉得东伏见清姬太过矫揉造作，总是把自己弄到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定位。 “说起来，”东伏见清姬顿了顿，忽然试探着看了一眼千代岛绫，“你……也是‘穿’的吧？” 千代岛绫愣了愣，惊愕地抬头看着东伏见清姬。 “你……” 东伏见清姬转过脸，心里一时有些惊疑，不过很快她还是接受了。 穿越这种东西嘛，果然不是单单落在自己身上的。 “哟，这还算是见到老乡了，”千代岛绫挑着眉，眼里不动声色地划过了不满，不过她现在还是不要表露出来好，毕竟两个人还算是伙伴关系，“这样说起来，你还知道谁吗？” 东伏见清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开口道：“优子也是，还有有一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退学了的井上莞尔啊，她好像是重生的。” “井上莞尔？”千代岛绫觉得自己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想了想，然后有些不屑地笑了一声，“哦，就是那个援|交吸毒的，真是丢脸啊。” “其实这件事我觉得有点古怪……”东伏见清姬低头想了想，“井上其实没有道理去做那种事……总觉得好像不会莫名其妙干这种事情。” “无所谓啦，这种小角色，”千代岛绫显然对这种小角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我本来还没想过，你这么一问，我倒是觉得九间花里绯也应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对啊，她的挂开得可比我们大多了。” 车门忽然开了，长川优子不耐烦摘下墨镜望着车内的两个女孩。 “她可真是厉害了，幸村、迹部、赤司那些可是一个都不落下……真不是到底干了什么事情外挂能这么碾压我们。” 千代岛绫听到“碾压”二字心里不落，不悦道。 “碾压不碾压你我不知道，反正我想要的肯定会夺回来的。” 长川优子嘴唇动了动，她性格可也算不上好，差点想要当场和千代岛绫吵起来，不过东伏见清姬拉住她的手腕，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可没必要和千代岛绫吵架啊。 “哟，真是个摇摇欲坠的团体啊。” 她耳朵里插着耳机，坐在天台的边角上不动声色地监听着这个小团体的对话，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天台冰凉的水泥地。 九间凉当时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是在想什么呢？ 天台的风总是很大的，虽然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 然而手机却忽然响了，她的目光落在发着光的屏幕上，电话虽然那没有备注但是十分眼熟了，之前但凡是晚回家了总会接到这么一两个。 她想了想，手指刚想划掉挂断，但是最后还是没有。 “迹部。” 她先开口了，她难得这么认真地喊迹部景吾的名字，平时总是漫不经心地叔叔那样喊着。 “你在哪儿？” 对面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只是有些疲惫，又有些焦急。 “啊呀，我看看，”九间花里绯抬头看着头顶影影绰绰落下来的两片月光，“我在飞机场边上的拉面店里，拉面店真温暖啊，给的叉烧好多，味增汤也非常棒。” “……别开玩笑了，”迹部显然有些无奈，“哪里有这么安静的拉面店呢。” 九间花里绯嘴角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兀然沉默了下去。 “祖母……和你说什么了吗？我……”少年叹了口气，向来无所畏惧的迹部大爷难得也有这么无奈的时候，“总之，本大爷会解决好这些事情，你不用在意。” 其实他心里是没有底的，祖母强硬的插手让他几乎无法动弹，但是他还是不甘心的。 也不愿意就这样结束掉啊。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少年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脸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迹部景吾那样强硬又傲慢俊美的少年，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留下浓墨重彩的颜色。 尤其是他留下了，还算青涩但也还真挚的感情。 “迹部啊，我要走了哦。” 通话对面的少年握紧了手机，眼神似乎有些茫然。 他站在偌大空荡荡的房间里，沉默得没有一个仆人敢进来。 “其实我……”她顿了顿。 啊，应该说什么呢，她应该说什么呢，反正都要离开了，说什么似乎都没有意义吧。 镜子两端的人，始终是隔着冰冷的镜面的，伸出手也是绝对摸不到彼此的，哪怕看上去那么近。 “什么？” 迹部景吾觉得自己的手掌有些粘稠，大概是出汗了，心底的不安似乎越来越重了，比之前知道她离开还要浓重。 “你想要做什么。” 背后兀然出现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九间花里绯一愣，将要说出口的话也收了回来。 等到她反应过来才下意识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冲着背后的赤发少年笑了笑。 “赤司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黑发的少女就坐在天台的边缘，那实在是太危险了，只要稍稍挪动一下，仿佛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赤司征十郎沉默地打量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九间花里绯的意图似乎很明显，但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要……做什么。” 赤司的声音听起来很疑惑，九间花里绯的出现和消失总是神秘得让人无从着手，仿佛触及到了什么未知领域一样。 她的视线放到了下面，隐隐看到了下面那辆低调的车，车里的三个女孩正计划着一些不善良的行为，像是蜘蛛结了一张网，只等着猎物出现。 后面的脚步声响起，她转过头，赤司征十郎正在慢慢地走近。 “哎，”她轻轻叹了口气，“赤司君，不会妨碍我吧？” “你所谓要做的事情，不会就是愚蠢地从这里跳下去摔成血肉模糊一片吧。” 赤司征十郎向来无所顾忌，但是这个时候却也停下了脚步，九间花里绯是个捉摸不透的人，虽然他觉得对方没有任何理由从这里跳下去，但是他就是觉得她做得出来，所以他也不想刺激对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嘛，”她耸了耸肩，然后站了起来，“我是一定要消失的呀，用这个办法只是想要……替九间凉以牙还牙而已。” ……九间凉这个名字已经从她的嘴里听到过很多次了，但是始终想不起来。 “……你会死吗？” 他忽然问道。 九间花里绯怔了怔，正常人从这里跳下去就算不死，也一定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偏偏赤司征十郎……好像的确没有把她当人看。 赤司征十郎实在是太过敏锐了。 黑发的少女站在天台的边缘，仿佛被风一吹就会落下，她的面容仿佛还是几年前看到的那样，没有一丝变化。 她忽然抬头，隐秘地笑了一下。 “猜猜看啊。” 少年的瞳孔微微一缩。 …… “按这个时间来看，她现在应该会出来才对啊。”千代岛绫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手机，也不信任地看着东伏见清姬，“你可没有骗我吧？” “我没有理由骗你。” 东伏见清姬也微微皱了皱眉毛，她们的计划其实也不复杂，简单粗暴地想要整治九间花里绯，从各个方面。 一个女孩子的破灭是很容易的，井上莞尔还不是因为那些丑闻就轻松地被毁掉了。 “千代岛都没出什么力啊，怎么好意思说这些。” 在几个女孩剑拔弩张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阵的骚动。 虽然车内隔声效果好，但是她们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颤动和几声尖叫。 “……什么东西？” 千代岛绫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慌。 大概也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呼啸而来的警车从她们身边穿梭过去。 “警察？发生什么了吗……” 东伏见清姬有些怔愣地看着外面的大骚动，下意识想要出去看看，然而还不等她出去，已经有人叩响了她们的车窗。 长川优子动了动喉咙，摇下车窗，外面露出一张紧皱着眉头严肃的面庞。 “警察，”对方掏出一张证件，声音低沉仿佛有些叹息，然后眉目锋利地看着车窗内三个穿着精致的少女，与手中的照片进行了一阵对比，“接到举报，你们涉嫌谋杀，请跟我们来一趟吧。” 千代岛绫缩紧瞳孔。 谋杀，什么谋杀……开什么玩笑…… 不管怎么说，都只是几个不知世事的富家少女，在命案谋杀这种事情上她们几乎惊慌失措，不知究竟就已经被带上了警车。 几乎只过了半个小时，像是轻巧的原子爆炸一样，蜂拥的媒体和镁光灯铺天盖地地在警车外闪烁着，网络上的热议也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她们淹没。 “长期欺凌，的车里有很多证据，手段下作，”井上莞尔坐在证人区的另一端，神色淡然，“我可以证明，是她们，逼死九间的。” 舆论的刀刃是不见血的，却是最凶恶的。 校园欺凌，仗势欺人，逼死同学。 死去的还是即将出道的偶像团体的女孩，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这种丑闻都够让她们承受最恶意的目光了，群众的声音比刑法都要可怕。 井上莞尔垂下头，想着当时自己孤立无援的状态，有些茫然地笑了笑。 第35章 九间花里绯的场合（7） “够了，我受不了了啊！” 长川优子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旁边站着的是同言脸色有些苍白的东伏见清姬。 欺凌的那些莫须有的证据一点点地披露了出来，说实话这种事情不一定会突然那么大的爆炸开来，就好像网络上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 她们在网络上像是被脱光了衣服，被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师一点点地凌迟着。 “那些东西根本不是我的，证据都是从千代岛绫手机流出来的，”她咬着唇，目光凌厉地看着千代岛绫，“是你的错吧，你的手机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什么时候被做了手脚你不知道吗？” “我的手机从来没离开过我，”千代岛绫大声道，然后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除了有一次……有一次赤司约我出去的时候，我……” “你看，是你吧！” “够了，”东伏见清姬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你们现在吵有什么用，现在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我们现在被保释出来了，但是我们的消息都早就被泄露出来了，我们现在在一根绳上。” “随便你们怎么玩吧，”长川优子兀然转过头，似乎突然冷静了下来，“我才不要这样呢，背负着这种乱七八糟的名声……啊，我要走了。” “走了？”东伏见清姬愣了愣，“你要出国，现在媒体控制着，我们根本办不了手续。” “出国算什么？呵，”长川优子转了转眼睛，忽然笑了一声，“当然是回原来的世界了，好了，算我输了，大不了走就是了，反正这本来就不是我的身体。” 千代岛绫忽然大声地喊道：“你不能走！” “不走？”长川优子冷笑地看着她，“被当作杀人犯一样留在这里？可笑，我才不要，回去就回去好了，反正幸村也不理我了……回不回去也没什么区别。” 东伏见清姬愣了愣，她忽然意识到长川优子这个决定也并非不好。 “你……怎么回去？” “我……”长川优子刚想什么，却又顿了下来，忽然像是知道什么地看着另外两人，“哦，你们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吧？” 东伏见清姬嘴唇发白：“优子，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如果回去的话，一起也并非不好吧。” “够了，你们两个！”千代岛绫大声地打算了这两人的对方，“开什么玩笑，九间花里绯已经死了，这种丑闻没两年就过去了，我们什么事都不会有，我们没输，九间花里绯已经死了！输的是她！” 像是抓到了什么，千代岛绫低声开口，像是在劝服自己似的：“是啊，九间花里绯做这些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啊，冤枉我们也根本不在点上，毕竟她是自杀的，大不了……大不了躲一段时间，过了这会儿很快这些消息都会被人遗忘的！” “不要，”长川优子轻轻开口。 “……什么？”千代岛绫显然没想到长川优子会拒绝。 “像败家之犬一样躲藏，简直傻死了，”长川优子盯着千代岛绫，眼神冷漠，“现在每天都有记者在我家门口堵着，我爸原来明年要进议员的，现在这个……这个丑闻足够让他五年的计划都完蛋了。” “我要回去，”她坚定道，“反正回去了我也是千金小姐，这里没有任何我留恋的东西。” 东伏见清姬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怎么说呢，她们两个原世界出身就不错，虽然没有这么显赫，但是现在这种狼狈的行为真是觉得恶心透了。 况且来到这个世界……本来最重要的不就是喜欢的那些男孩子吗，九间花里绯一死，光是迹部家对她家的施压就已经大得让她父母心烦意乱了。 千代岛绫眼睛微微红着，咬着牙死撑：“你们两个蠢货，没有远见，反正九间花里绯死了，我一定会……” “少做梦了，”长川优子冷笑了一声，“怎么了，你以为赤司会回心转意吗，我看他现在想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才不会！” 千代岛绫显然非常执着。 长川优子一走了之的心情已经十分十分明显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千代岛绫，嗤笑了一声，回头对着东伏见清姬道：“清姬你要是想走，我可以告诉你……” “砰——” 长川优子浑身震了震，整个人直接倒了下来，东伏见清姬身体僵硬地看着长川优子额头上的血色，微微后退了两步地看着千代岛绫。 “你……你疯了！” “谁都别想走！”千代岛绫神色反而冷静了下来，看着手中花瓶的碎片，眼睛木然地看着东伏见清姬，“我们应该一起，谁都别想走。” “优子……”东伏见清姬像是想要上前扶起长川优子，但是千代岛绫的眼神太过恐怖，让她不敢上前。 “你也想走吗？” 千代岛绫轻轻笑了一声，冷笑着看着东伏见清姬。 ……真是，千代岛绫真的疯了，这个废物，这样随随便便就受不了了，长川优子这个沉不住气的，早就该注意到千代岛绫情绪不稳定了。 东伏见清姬觉得自己果然是脑子唯一还在线的，她并不敢触怒千代岛绫，只是顺着她开口道。 “我……我觉得你说的对，九间花里绯已经死了，很快这件事就会被遗忘的，我们完全可以从头开始。” 千代岛绫盯了她一会儿，然后将花瓶扔在了地上。 “你知道就好，”千代岛绫低头看了一眼长川优子，“她还没死呢，别害怕啊。” 东伏见清姬僵着身体点了点头。 长川优子必须要救，不然她可不知道回到原世界的方法啊。 “你知道就好，如果你觉得死了就可以回去的话，可以试试啊，真不巧，这里是我家啊。” 千代岛绫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的手指打着颤，但是她并不害怕，反而有一种同归于尽的冲动。 她们有退路，可是她没有，从一个……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没有任何光彩，身材矮胖，容貌丑陋的女孩忽然变成了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女，她是绝对，不能回去的。 名声算什么，她还有脸，还有钱，一切都会过去的，怕什么？！ 脸……她的脸。 她慢慢地走进浴室。 她现在娇纵又傲慢，那是以前的她无法想象的，绝对不要再变回那个样子……死都不要。 镜子上似乎起了雾，她的眼神忽然颤了颤。 镜子上的那个人……怎么好像变胖了，不，是她的错觉吗，怎么会…… 她的手指颤抖地抚上镜面，抹开雾气。 无神的眼睛，臃肿的身体，满脸晦暗的雀斑……不！这是她原来的样子，可是不……这不应该是她现在的样子！ 她后退了两步，忽然慌张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真的变胖了……什么时候，为什么忽然…… “嗨。” 温柔的招呼声忽然回荡在她的耳边，她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着忽然出现在她房间中的第二个人。 她的身体僵硬住动不了，只有眼珠还能轻轻地转动着。 九间……花里绯！ 不，她已经死了才对！怎么会……不，都是她的错觉，这一定不是真的。 然而身体却切切实实地无法动弹。 黑发的少女一瞬间出现在她的身边，清澈如水的刀刃刺进她的身体，没有血色，她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但是灵魂似乎仿佛要被那把没有实体刀刃拉出来一样。 “你的惩罚，是以原来的相貌永远苟活着哦。” 对方轻笑了一声，仿佛只是在说这花真好看似的。 疼痛扭曲了她本来就难看的样貌，她瑟缩着想要逃开，可是身体却一动不动。 她最后一瞬间闻出了少女身上的味道。 那种寡淡的味道，是灵魂枯萎的味道。 那种……深入灵魂的恐惧。 …… 真是，要不是千代岛绫家最隐蔽，她绝对不应该选在这里的，千代岛绫这个疯子…… 千代岛绫一走，东伏见清姬很快上前扶起长川优子，伤势并不重，但是长川优子还在昏迷，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优子！”她拍了拍长川优子的脸，但是果然没有什么用。 她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很古怪的味道，让她的眼前忽然迷蒙了一瞬间，然后轻轻倒了下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长川优子的脸慢慢浮现在她的眼前。 “优子！你没事吧……”东伏见清姬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四周，“千代岛绫那个疯子在哪儿？” 长川优子迷茫地看了四周一眼：“我不知道……我刚刚醒过来，这里好安静啊，啊别管了，疼死了，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吧，管她想干什么。” “好！”本来还有所犹豫的东伏见清姬当即就应了下来，在见识到千代岛绫的疯狂行为后她也一点都不像在这里留下下去了，“……该怎么做？” 走就走吧，一走了之谁还管这里的烂摊子。 长川优子解下自己的项链，璀璨的水晶里合着一张符咒。 “穿过来的时候我是有接引人的，她跟我说想要回去用血抹了这张咒就好，啊，现在也正好。” 长川优子忍痛摸了一把自己额头的血，轻轻抹在符咒上。 符咒很小，但是接触到血的一瞬间光芒大涨，等东伏见清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黑色。 黑色的桥和黑色的水，头顶挂着血色的灯笼。 “有点吓人啊……”东伏见清姬有些害怕，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是灵魂状态了，果然是原来的样子。 “别怕，这里大概就是黄泉之地了，”长川优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桥那边会有接引人的，过去吧。” 东伏见清姬舒了一口气，刚想道谢，然而一抬头声音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 见东伏见清姬没有跟上来，长川优子不耐烦地转过头来。 东伏见清姬死死地看着长川优子背后趴着的少女，恐惧地说不出来话来。 “九……九间……” 那是九间吧，那个黑色长发的，脸色苍白的女孩。 “九间？”长川优子愣了愣，“你疯了吧，这和九间有什么关系。” 长川优子显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背后趴着的少女，东伏见清姬耳边仿佛传来了她的笑声，黑发的少女猛然抬起了头，黑色的瞳孔注视着她。 “不！” 在这种场景之下她来不及思考地仓促后退着，猝不及防被脚下的东西绊倒摔了下去。 “你到底……”长川优子不耐烦地想说什么，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剧烈的撕碎灵魂的疼痛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倒下的时候仿佛听到了一声喟叹，黑发的少女懒散地跳下她的身体，手中的剑刃在血色柔光下依然清澈如水。 “这么直接以灵魂状态出现，真是省了我的工夫啊。” 长川优子的灵魂被那柄切入身体的长刀搅碎开来，她的意识越来越薄弱，直到灵魂薄弱到不再动弹。 东伏见狼狈地后退着，不敢置信地看着慢慢向她走来的黑发少女。 “九……你……你为什么……” 眉眼狭长的少女举起了刀刃。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灵魂也仿佛被破碎了，然而意识最后着落在地，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 那声音懒散又温柔。 “啊，修正结束啦。” …… “啊呀，就这样死掉了，觉得可惜吗？” 黑色的猫揉了揉鼻子，尾巴翘起来，看着她的方向轻轻问道。 她盘腿坐在自己的棺材上面，姿势懒散得没什么礼仪，不过没关系，人来人往寥寥无几，更不可能看到她。 葬礼除了吵吵闹闹的记着媒体，很快就和着夜色安静下来。 白色的花洒满了礼堂，她一回头就能看到她微笑的黑白照片，女孩子长相温柔漂亮，所以不太吓人。 她微微垂着眼睛，嘴角似有若无地笑着。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呢，”她想了想，“跳下去的时候果然还是感受不到九间凉的情绪。” “那是当然的，绯又不是……” “嘘，”她忽然竖起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间，似乎听到了什么脚步声。 紫灰色长发的少年脸色很苍白，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地越过她的身体看着灵堂上的照片。 他静静地看着，没什么神情。 “绯这段时间在人间胡来，规则的处罚可还没有结束呢，早点回去吧，反正大部分都修正好了啊……” “啊。” 她低头，轻轻应了一身，刚想转身离开，脚步又忽然顿住。 她脚步轻盈，轻轻跃下棺材，走到少年面前。 迹部景吾仿佛察觉到了面前迎来的一阵温柔的风，夹杂着某种熟悉的味道。 她踮起脚吻了吻少年的额头。 “啊呀，其实我也……” 少年的眼睛里轻轻迷茫着，只是那风来得快，去得快。 像是最后一缕香。 没能捉摸到什么，就已经消散了。 第36章 黑皮的场合（1） 这里是防盗章，八点左右替换，今天嫖黑皮啦开心转圈 —— 1.源时纥 源时纥一直都是个有些沉默的女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她的话却总是很少。 相比于热爱撒娇的小女儿，大女儿这样子的性格让他有些不安。 同理在学校里也是的，她的安静默然并不曾给她带来什么朋友，或者说，她并不怎么受欢迎。 这么说来，似乎仅有的几个朋友都是这样的。 她后来开始一个人回家，就更沉默了。 关于大家对她都带了一分陌生的警惕的解释，俚语倒有一句便是，咬人的狗不叫。虽然并不是非常恰当，但是莫名地贴切于源时纥这个人给人的不安感。 源时绘有时候也会颇有优越感地调侃两句，倒也算不上恶意，“呐，没朋友会很无聊吧，高中了我们同班的话可以一块吧，不过我朋友多，有时候会顾及不到你啦。” 周围老师也会偶尔开导她，“源呐，是因为不自信吗，并不需要这样沉默哦，大家都会渴望和源做朋友的，和大家一起会更快乐的。” 她对于老师大概还会点头表个积极的态度，对于源时绘并不会怎么理会。 源时绘便会扬扬眉，转身给好朋友abcd打打电话聊聊天，吐槽吐槽，有一次凑巧源时纥听了个大概。 “喏，我那个姐姐啊，也是不懂她……” “啊，谁知道，自卑吧，她那么怂……” “哈，我还不算照应她啊，我和我妈这么多年来哪里对她不好，成天我欠她的样子……” “呐，不说她了，上次问你的那个男孩子有结果了吗……有女朋友了啊，讨厌……” 源时纥听了没什么感觉，说她长得怂好像没什么不对，她也的确没怎么给过源时绘好脸色看，于是十分释怀地转身进了自己屋子。 周围人好像都习惯源时纥这个样子了，家里人似乎也都习惯了，没觉得多不好也没觉得多好。 于是源时纥的标签从来都是沉默了。 但是谁在意呢，她存在感那么低，没什么特别喜欢她的人，也没什么特别讨厌她的人。 所以当源时纥摔了那个相框的时候，其实源时绘的震惊是大于愤怒的。 新房子位于号称富人区的澶鹤町，父亲原本是打算摆一场宴席的，被向来低调温柔的妻子制止了，只邀请了源时绘一个极要好的闺蜜，也算是家庭聚会而已。 竹内和薰想做个合适妥当的继母，当她看见源时纥的房间里没什么好看的摆设时，提出要将她收藏中一件浮世绘瓷器送给源时纥。 源时纥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要。 但是竹内和薰十分坚持，源时纥向来不喜欢别人进她的屋子，推搡之下那件据说很珍贵的瓷器“呯呤”一下就碎了。 然后被那个一家之主看到了，简直怒不可遏。 这里要谈谈她的父亲了，标准的传统日本男人的大男子主义，他偶尔会愧疚于大女儿如今的沉默寡言，总觉得必然有他的一部分责任，但同时也不能不气愤于竹内和薰五年来的细心与温柔之下，源时纥依然油盐不进。 总而言之，源时纥惹恼了他。 他其实也不怎么发火，但发起来火来就不是一般的大了，源时纥摔了竹内和薰一件瓷器，他就扬言要摔了源时纥房间里所有摔得烂的。 最后他看到源时纥放在包裹底的母亲遗照收了手，气得说不出话来。 竹内和薰努力地上前劝阻，“纥还小呢，今天是好日子，就不……” “你别管！我今天就要管管她，你就看不得竹内一点好么，这么多些年来，她亏待过你一丝一毫么！她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呢！给过一个好脸色么！你妈死的时候你才几岁，她对你有竹内这样细心体贴吗，源时纥你给我听着，八年了！”他的面色都涨红了，被指责对象低着头，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眸，他有点心软，但话到嘴边还是说了出来，“就算是条狗，也该养熟了！” 彼时源时绘还在楼下滔滔不绝地和闺蜜介绍，顺便解释闺蜜的疑惑，“源家是不怎么缺钱，她虽然是我爸生的，但应该像她妈吧，我看过照片，也挺怂的。” 然后楼上就是一阵嘈杂的摔东西声，听得她一愣一愣的。 “怎么回事了？”她嘀咕了两句，交代一下闺蜜自己逛着玩，自己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 源时纥目光扫了一遍满地狼藉的房间，没说一个字，她向来是这样的。 于是那个□□的一家之主又心软了，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威严立得差不多了，就软了口气，开始□□脸了，“今天你给你竹内阿姨道个歉，这个事就算……” “怎么不砸了，”源时纥声音有点干涩，但并没有带着那种哭腔，干干凉凉的，“你不是说要砸完吗？” 一家之主一愣，没接上话来。 便听见源时纥说，“那我帮你砸吧。” 她便在其余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干净利落地拿出了母亲的遗照，又干净利落地砸了个粉碎。 她父亲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一个巴掌已经抽过去了，反应过来后望着前妻摔碎的遗照，手停在半空中抖了一会儿，“你……你……” 源时纥是个挺瘦弱的女孩子，他没控制好力气，于是她往边上趔趄了好几步才停住，眼镜被打飞到脚边，她也没有捡，抬头看了一眼她的父亲，也没什么表情。 源时绘在房间的边上偷看，从她的角度只看到源时纥一个单薄的侧脸，从前带眼镜没发现，源时纥的鼻子挺高的，侧脸被鼻子勾勒出一条弧线，撑得还挺好看。 她还在想着便听见她的声音响彻在耳边。 “啧，我是养不熟的狗，不都是学你的嘛，”她甚至想扯个微笑出来，但没做到，于是又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的母亲……不是跟了你十一年，啊那就是松井家就做了你十一年后盾吧，你的平步青云，你的荣华富贵……不是就没养熟你这只白眼狼吗。” 他又是反手一巴掌，这次打得狠了，源时纥稳了好一会儿，耳边都是嗡嗡地响。 “不过也没办法嘛，小三是真爱啊，多伟大，你的真爱……”那个男人说不出话来，她嘴里却不停，喃喃般又掷地有声，干干地“哈哈”了两声，大概是冷笑的意思，“你的真爱怎么生的不是你的孩子呢。” 竹内和薰脸色煞白，那个父亲神色僵硬，房间外偷听的源时绘瞳孔一缩，惊愕到捂住了嘴巴。 看，能咬人的狗从来都不是乱叫的，安安静静，沉默寡言的源时纥就是一击即中，毫不留情，弄的一家鸡犬不宁才好。 她嘴里都是铁锈的血腥味，她想早早逃离这个让她厌恶的地方，于是她直起身子，满意地看了两个成年人难堪的神色，伴随着轻快的“嗒嗒嗒”的脚步声地走了出去。 第37章 黑皮的场合（2） “这种……”桃井五月在确认少女脸上的伤痕之后怒而拍桌，“这是非常恶劣性质的事情了啊！” “我想他们大概不会想到我会忘了自己是谁，”她低着头，声音有些轻也有些迷茫，“但是，但是如果是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 “对方既然这么说，那应该不是单纯地唬人吧，不然我也、也不会身上这么多伤了。” 柔弱漂亮的女孩抬头看向桃井五月，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太过麻烦你们了，尤其是青峰君……我……” 桃井五月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应该安慰吗，可是这种事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啊，她只能温柔地看着女孩。 “那个没关系啦，反正阿大现在也是一个人住，要是有不方便的话一定要来找我！” “谢谢，”女孩眼神清澈地道了谢，可到底还是有些茫然，“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呢。” “我是桃井五月，”桃井五月嘴角扬起，瞥了一眼旁边还津津有味看着写真杂志的人一眼没好气道，“我啊和阿大一直从小到大都是邻居。” 女孩点了点头：“恩呢，桃井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桃井五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方性格看起来不错，又出了这么麻烦的事，让她很想照拂对方。 “真的对自己的名字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桃井不甘心地追问着，“校服上的名牌呢？” 女孩摇了摇头：“校服上的名牌好像弄丢了，一直都没有看到过。” “啊，怎么这样，”桃井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女孩的头，“这样吧，你出了事没来上学一定学校也会派人联系的，我替你去问一下吧。” “十分感谢。” 女孩看起来很欣喜，苍白的脸色上多了一分红润。 “真是，阿大就根本不会想到去问一下吧，”桃井又气鼓鼓地将目光放在青峰大辉身上，“人际一塌糊涂的自大鬼。” 青峰大辉不在意地掀过一页纸，全当耳旁风。 “啊啊，真是生气。” 桃井转过头对着女孩。 女孩轻轻笑了笑，手上替对方倒了杯水。 “桃酱和青峰君的感情真好啊。” 桃井心下忽然漏拍了一下，声音也微微抖了抖，连忙摆手。 “啊啊，怎么会，阿大那个笨蛋……” 女孩撩过耳边的发丝，墨色的发深得更加明显了，她的眼睛很黑，仿佛和发色融为了一体。 “好羡慕。” 桃井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道：“说不定你其实也有非常要好的青梅竹马呢，啊呀那个那个叫着好不方便，不如我先叫你优酱好吗，你和最近好火的人气偶像优奈里长得好像呢。” 女孩也愣了愣，然后眉目弯起。 “谢谢，好可爱的名字。” “那就这样了由酱，啊啊这个点了，”桃井看了看表拎起了书包，“那我就先走了！” 女孩点了点头，只是她腿上有伤，只能目送对方出门。 女孩一走，房间里仿佛就没有了声息，只剩下偶尔翻页的声音。 青峰大辉一时有些不习惯，其实原本都快习惯得差不多了，虽然家里多了一个人，但是只是一个行动不便的小瘸子，又因为失忆的缘故几乎不会说话。 方才桃井没来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桃井一走还真是…… 说起来，他其实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了。 青峰大辉微微挑着眉看了一眼杂志上漂亮的写真偶像，又低头看了一眼坐着安静不语的少女。 说起来……这篇写真还没有对面那个少女来得漂亮啊。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也有注意到……实在是太漂亮了，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这样远远看着，黑色的发和雪白的脸，光安静打落下来，越看……越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所以说，他干嘛还要看写真呢真是。 他正想着，对面的女孩眼睛便抬了起来，正好和她狭长漂亮的眉目对上。 他微微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孩便开口了。 “青峰君在看什么？” 青峰大辉有些心虚地掠过视线。 “啊，没什么。”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那声音软糯温柔，好像猫身上最柔软的一片毛发一样。 “为什么青峰君这么喜欢看写真杂志呢？” 青峰大辉手上兀然觉得一个不稳，写真杂志半掉不掉被他拎在手里。 “哈？这是什么问题啊，正常男生当然都是喜欢的嘛。” “这样吗，”女孩显然有些不解，顿了顿又开口问道，“那我做上面的姿势的话，青峰君也会喜欢吗？” 正打算喝口茶平定一下心神的青峰大辉噗得一声将茶喷了出来。 他低头捧住杯子，真是，每次都说这种话真是让人…… 女孩看起来没有想到青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道：“啊抱歉，说了奇怪的话吗？” “这种话不要乱说啦。”青峰大辉不耐烦地翻动着杂志，不过既然都这么说了，孤男寡女这个年纪确实很容易想起某些画面，少年苦恼地扶住额头，有些无奈地补充道，“对男生都不要这么说。” 女孩讷讷地点头应了一声。 屋里很快又一片安静，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青峰君。” 隔了一段时间，女孩又轻声开口道。 “啊，又怎么了？” 青峰大辉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锐利地看向对方。 “我只是想说，”虽然对方凶神恶煞有些吓人，但是她显然一点都不害怕，“青峰君的书看反了哦。” “……” 这也不能怪他嘛，有些事情忍不住浮现在脑海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压下去的。 从天而降昏倒在家门口的失忆美少女这种情节，凡是男生都忍不住肖想一下啊。 有点点恼羞成怒的少年将怒火发泄在写真杂志上，第一次将无辜的写真本扔进了角落里。 “青峰君不看了吗？” 女孩看着青峰大辉披上外套向她走过来，一时有些意外。 平常这个时候，青峰大辉基本就是在午觉和看写真杂志或者看写真杂志到入睡中度过的。 青峰大辉身高很高，人也很强势，性格也说不上好，就这样赫然站在她面前非常有压力。 不过这两天的相处，她倒也知道对方其实人非常好，虽然看上去不好相处。 想着对方便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微微愣了愣，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 少年有些别扭并且装作不耐烦地撇过头：“一直这么吵我很烦啊，带你出去走走吧。” 她又微微愣了愣，然后笑着递上自己的手掌。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只是怕她太过无聊吧。 果然是非常温柔的人。 “谢谢青峰君。” “站得起来吗？”青峰大辉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对方的伤势，那脚腕上的伤实在是不算轻。 “没事，这个平时还是没有问题……”女孩还算顺利地站起来，刚想回话脚下便一个不稳踉跄地往前倾倒。 自然是摔不下去的，青峰大辉下意识微微弯腰将对方抱住，女孩的嘴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 ……好近。 他微微愣了愣，上一次和对方这么近还是把对方抱进来的时候。 鼻尖似乎都是对方的味道，很寡淡的香气……很特殊。 对方的唇正好擦过他的脸颊到达他的耳畔。 他听到对方轻轻笑了一声，那声音软糯如最猫身上最柔软的毛发在挠着哪里。 “脸红了吗？青峰君。” 第38章 大爷的场合（1） “所以说，青峰君是逃课吗？” 她捂着嘴角弯了弯眼睛。 “啊，”青峰大辉往四周看了看，不在意道，“你也和我一样呢，有什么特别想去看看的吗？” “唔……”她微微歪了歪头，黑色的发丝垂到她的身后，“这样，就去书店吧，青峰君觉得怎么样？” “哈？”少年愣了愣，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那不如去买基本新的写真吧……” “说不定，”她想了想，“说不定看到教科书能想起什么来呢？既然青峰君都没有在学校里见过我，说不定我就是那种很乖的好学生吧？” “很乖的好学生到底是怎么会沾惹那种事情……不过算了，随你便。” 青峰大辉四周看了看，目光很快聚集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小书店。 “就那里吧。” 她点了点头，刚想颤颤巍巍地走过去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欸？” 她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对方的脸。 “啊，慢死了。” 青峰大辉转过头，毫不在意地横抱起对方。 “那真是多谢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了笑。 “青峰君果然……真的是非常温柔的人呢。” “少说这些无聊的话了。” 青峰大辉微微怔了怔，瞥过头眼神似乎并不想和对方对聚上。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对方已经摆了摆手走远了。 “半个小时后我过来。” 她的脚腕上的伤痕没有很严重，但是的确还是很不方便行走，好在书店很小，不会影响腿上的傻瓜很。 “欢迎光临——” 书店的老板是个看上去很懒散的男人，看不清楚面容，悠闲地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并不在意来的客人是谁。 “啊，谢谢了。” 她下意识地道谢，慢慢地走过对方。 对方却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微微愣了愣，纤长的手指将脸上的书本拿了下来，眼神不动声色地放在刚刚进来的女孩身上。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的一堆书籍。 怎么说呢……她根本连自己是几年级都完全不记得了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就先翻翻看好了。 “哇——大叔！这是黄濑的新杂志吗！” “啊，是啊。”书店的老板又躺回了躺椅上，声音慵懒。 “啊好棒好棒，黄濑君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呢！” “安静点啦芽衣，大叔脾气好差的。” “啊啊啊可是，看这里黄濑君的新杂志封面真的好帅气，我要买三本！” “啊这倒也是，真的是……好帅啊。” 她将目光侧过去，从长长的书架的一头看到了那两个女生手中的杂志。 封面上是个黄发的少年，这期的风格大概是儒雅风的，即使穿着禁欲又优雅，那少年的脸上依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少年人的不羁。 看上去，好像年纪也不大呢。 她不由得想到，脑海中下意识地浮过了什么画面。 她皱了皱眉，转过头。 “真是后悔啊，当时还在帝光的时候至少还能见到呢，现在真是离海常好远啊，海常的女孩真是比我们还疯狂啦完全挤不进去。” “哎，别难过啦芽衣，反正都是大明星啦也没有我们什么事。” “啊，可是还是好生气，你说他和优奈里的绯闻是真的吗？” “好啦芽衣，”显然两个女生中一个比较自说自话，一个比较温柔，温柔点的女孩显然有些无奈地劝慰着，“黄濑君以前不是说不喜欢黏人的小女孩嘛，优奈里那样甜得掉牙的女孩子肯定不是他喜欢的啦，而且他也说绝对不会谈恋爱的啦，不要多想。” “哎。”女孩难过地捧着脸。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小女孩真的是，”书店的大叔爽朗地笑了起来，眯着眼睛，“少在我的店里大吼大叫啦。” “……明明大叔笑得最大声了。”女孩撇过头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好啦芽衣我们进去看看辅导书吧，你妈妈不是说成绩要是再下滑下个月生活费又要削减了吗？” “说的也是……真是越想越难过。” 两个女孩有点垂头丧气地捧着黄濑凉太的杂志走到里屋。 她轻轻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还蛮可爱的，高中的女孩子偶尔也会因为偶像的恋情和成绩感到苦恼吧。 她翻开边上的教材书，眼睛里光芒晦暗不明。 她也是……这样一个女高中生吗？ 女高中生，大概都是这样的吧……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好像离她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呢。 不过教材上的题目都很熟悉，虽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和身世，但是竟然能记得这些真是不知道该哭该笑。 “啪——” 她愣了愣，刚刚进来的那两名女孩手中的书直直地掉落在地上，正好落在她的脚边，她将脚下的书籍捡了起来，微笑地想要还给对方，却兀然发现那两名女孩吃惊的面容。 “你——” 那名本来性格就比较大大咧咧的女孩下意识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另外一只手则捂住吃惊的嘴。 她愣住，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认识她是谁。 “诶……你们好。” 她有些尴尬地冲对方打了个招呼，那两个女孩身上果然都是桐皇的校服。 但是……怎么说呢，如果遇到的认识的同学，就算是对方无故没有来学校，也应该……不是这个反应改吧。 “是……啊，走吧芽衣……” 她张开嘴想要叫住那两个女孩，那两个女孩却跑得比谁都快，飞快地将杂志的零钱扔在了正在假寐的书店老板身上便跑了。 她手中还握着对方刚刚落下来的辅导书，有些犹疑地皱了皱眉头。 “啊这个小丫头。”书店老板的脾气果然不太好，他没好气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硬币，抬起头和走出里面书柜的她撞了个正着。 她这才看清楚老板的面容，已经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了，相貌平平无奇，性格看上去有些古怪。 然而对方有一双很亮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她。 “请问，”她没有回避，直直地对着那双眼睛，“你认识我吗？” 那男人嘴角扯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然后转过身继续躺在躺椅上，正在看的闲书盖在脸上。 “啊，不认识，要买书就付钱赶快走人。” 她垂了垂眼睛。 “不，你——认识我吧。” …… “啊，等等我啊迹部——” 女孩的嗓音很腻人，明明不是怎么冷的天气，穿得却很厚实，厚厚的墨镜和长长的黑发遮着对方大部分的脸颊，但是依稀可以从眉眼中看到对方精致的五官。 身材颀长的少年脸色冷漠，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更加高大的男人，虽然穿着校服，但是相貌十分老成。 “真是……”优奈里气得想要发火，却又不敢对面前的男人发火，只好跺了跺脚又腻着嗓音跟上去，“明明是迹部君约我出来的啊，我出来一趟可不容易啊。” “是吗……”少年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这丝毫不妨碍对方俊美骄傲的面容，他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虽然穿着校服但是依然给人一种贵气逼人的气质，“随便吧，呐，桦地。” “是的。” 优奈里耷拉着肩膀捂着脸。 果然，即使对方主动约她出来也完全没有什么戏码，关于迹部景吾这个超级难搞定的男人……她从高一开始就在努力了啊，果然还是太难了。 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她每次都这么想着，可是对方每次主动约她的时候又完全把持不住啦。 通告能推就推，练习能跑就跑。 但是……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搞不定。 她正想着，面前的男人却又忽然停了下来，她没有注意，惯性作用下直接倒在了对面的背上。 鼻子有点酸，她懊恼地揉了揉鼻子，迹部却忽然转过了身，静静地看着她。 迹部景吾是大财阀之子，从小就养成的逼人气势，即使是这么懒散地注视着别人，却总觉得对方的目光是具有实质性的。 “迹——” “别动。” 他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在离得这么近的情况之下，耳畔几乎都是对方温柔的气息。 优奈里的脸庞下意识地红了起来，刚才的骄傲又被抛弃到了一边，非常没出息地在此憧憬起来。 因为迹部景吾，就是一个人可以让人无限憧憬向往的男人嘛。 那注视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是因为对方太过专注了，所以她便觉得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微微低头，离她越来越近…… 这、这是要干什么，要、要吻她的头顶吗，不太好吧要是被拍到，可、可是那是迹部啊，说起来桦地还在边上好尴尬啊，啊算了不管了还是迹部最重要。 然而对方却在离她很近的时候停住了，冷冷地叹了口气，然后懒散地后退了两步，一下子离了她很远。 “算了。” 他的叹息听上去……懒散得有点难过。 优奈里心里一怔，显然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啊，迹部君真是捉摸不透。 “走吧桦地。” “是。” “啊！那是优奈里啊！” 优奈里愣了愣，有些无措地跺了跺脚，啊果然还是被认出来了啊好麻烦。 人群很快就聚拢了起来，优奈里这种新晋的少女偶像人气果然非常高，她只好无奈地冲粉丝们笑着，心里想着明天大概又要被经纪人训。 再怎么像……也完全不一样啊。 真是，要是真的沦落到找代替品就太可笑了嘛。 迹部景吾转过头优雅地冲陷入困境的女孩摆了摆手，看着女孩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微微笑了笑，眼角不经意地扫过街角的书店。 侧脸的黑发女孩兀然撞进了他眼里。 第39章 大爷的场合（2） 迹部景吾的一生骄傲任性却光芒璀璨得逼人无法直视。 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只要他想要的话，理应如此。 但是偶尔也的确会有那么几次不如人意的时候，输赢虽然是常事，但是对于如此骄傲的少年来说，每次都显得刻骨铭心。 他这前半生输过的重要的东西，一样是网球，一样是九间花里绯。 时间的长河总是能掩饰一些东西的，它冲刷过心脏的河床，卷走了或喜或悲的沙石，人类的自我保护意识总是那么强，如果那伤痕实在是深，那就用卷下来的沙石掩埋住吧。 掩埋住的话，就假装自己已经忘掉了好了。 时间过得不算太久，他偶尔也觉得自己或许也忘得还好了，九间花里绯的相处本来就是昙花一样短暂的，那么短的时间……没有什么是不能结束的。 可是那纤细深刻的疤用粗砺的沙石填满之后，始终还是会被磨到啊。 大概就是看到和她长得那么相似的优奈里忍不住想要去接近，忍不住想要去看看对方侧过脸那种熟悉的模样。 就好像……就好像那个人，还在他的身边一样。 这种明知的自欺欺人也让他觉得可笑，可是怎么办呢……如果实在是难过的时候，还能怎么办呢。 人是可以脆弱的，可是他从来就不允许自己脆弱，因为他是迹部景吾啊，这个名讳从一开始就带来的辉煌璀璨和光芒耀眼，怎么可以脆弱额。 就算当年手足无措，四肢冰凉地站在对方的葬礼前，也不能哭泣啊。 黑白照片上的女孩笑得不错，她一直都是笑得不错的，眯着狭长的眉目，黑色的瞳孔望不到边……以至于那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谁知道呢。 她不肯告诉他的……但是他原本以为，迟早有一天能够知道的不是吗。 难过的话，也只能垂着眼睛，沉默不语地俯瞰着外面的景色。 无论如何，都不能脆弱。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被要求的。 就像是绷紧了的琴弦，那么死死地绷紧了失去了弹性，便日益脆弱，直到某一天因为某些突如其来的契机断开。 就如同此时此刻。 车水马龙的街道，他背后有位漂亮可爱的人气偶像，所以被群众紧紧地包围着显得格外热闹。 他的面前却显得格外的寂寥，仿佛天地间失去了一角的颜色，他的瞳孔微微缩着，挚友面前那个苍白寡淡的侧脸还拥有着颜色。 那个人，那个人。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一瞬间的震惊摧垮了他心中的那根琴弦，包括由那根琴弦筑起的城墙，它们分崩离析，一瞬间便跌落到了心底最角落的地方。 她已经死了吧，她已经……死了吧。 他见过她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着，黑褐色干枯的血液紧紧地裹着她的面容。 但是他还是知道那是她的，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气息，那种气息是人无法忘怀，一眼便能认出来的。 那面前这个人呢。 面前这个熟悉到仿佛已经刻入身体最深处的身影，这个被沙石冲刷掩埋着一遍一遍的身影，这个原本应该永永远远地他埋在身体角落最深处的身影，怎么会……又好端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的。 人死不能复生，人死不能复生。 这句话祖母是劝慰他最多的话语。 “人死不能复生，如果真的是为了她好的话，还是请她安安静静地走吧。” 死亡，那是死亡啊。 那一瞬间身体冰凉的感觉又涌上了他的全身，仿佛被麻痹了很久的，那种黑色的疼痛再次席卷过他的全身。 那可是死亡啊。 死亡是什么，是再也看不到的脸，再也听不到的声音，再也无法触摸的气息。 是绝望啊……理应是绝望的。 那一瞬间才发现如果只是分别的话根本不算是什么嘛，如果只是分别的话，只是天涯海角的分别的话，至少还终有重逢之日。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死亡呢。 “景吾这个孩子如果能够发泄地出一顿火也好，可是他只是那么沉默地看着她的棺材，实在是……太让人放不下心了。” 那个时候心脏和大脑似乎都是麻木的，原来也只是因为那种绝望深深地刻入了他的骨髓，所以一直没有缓过来吗。 直到这一瞬间，直到这一瞬间，他才捂着心脏，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侧脸。 心中却崩塌成荒原。 当他第一次看到优奈里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微微失神，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大概缓过来了。 可是原来只是因为，不够像而已。 等到他真的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侧脸的时候，原来还是……迈不过去。 原来一直都，没有迈过去啊。 …… 她手中拿着书，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书店的钟表，时间似乎快到了，但是等待的对方并没有要到的迹象。 她心中忽然有些慌乱，但是大多数还是寂寥的，人如果没有记忆的话，就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没有连接的。 和这个世界没有连接的感觉大概就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吧。 她忍不住想起刚才那两个匆匆忙忙就离开的少女，她们显然是认识她的，虽然依然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是至少，她和这个世界还是有联系的。 她失神地想着，所以当她的手腕被一个人突然抓住的时候，她的神情都没来得及发生什么转变，只是微微张着唇看着来人。 那真是个好看的男孩子啊，顺着光，阳光那么耀眼，可是对方的五官和轮廓显然比阳光还要耀眼。 她下意识地将面前的少年和青峰大辉比较起来，没有办法，她对于这个世界似乎都是陌生的，接触过的存在于脑海的男孩子实在是少的可怜。 青峰大辉也是一个气势十分逼人的少年，但是他和面前的少年依然不同，面前的少年气势逼人得十分精致优雅，带着养尊处优的上位者的味道。 只是对方现在紧紧地抿着唇，瞳孔微缩着震惊地望着她，那是那不妨碍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下眼线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眼角的泪痣流光溢彩。 泪痣…… 她的心中微微一怔，破碎的画面似乎划过她的脑海。 可是，还是到底还是一片虚无的迷茫。 “您好……”她下意识地礼貌地回道，对方的气势很强，让她觉得有一瞬间的喘不上气，手腕想要挣扎，可是对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已经预料到手腕处应该会红起来。 对方显然……真的十分震惊啊。 她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皱眉道：“您……弄疼我了。” ——“叔叔，您弄疼我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僵硬着，如果只是容貌相像的话也就罢了，可是那种气息…… 女孩手中捧着书，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掩盖住了她一半的脸颊，脸色似乎有些苍白，黑色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他。 虽然看上去有些无奈，但是依然轻轻地礼貌性地笑着，狭长的眉目微微弯起。 她的声音似乎依然软糯，只是比从前多了一分迷茫，那种软糯里带着轻轻的沙哑，轻易就能骚动谁的心脏。 这个世界上，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 这……真的可能吗。 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晦涩地出口。 他向来是那么从容的，旁人眼中，不，甚至是他自己眼中的迹部景吾，从来都只会是从容又骄傲地微微抬着头，眼角挂着漂亮精致的泪痣。 还不是这样晦涩的声音，仿佛用尽了他大半的力气。 “……你是谁？” 他晦涩地开口，紫灰色的瞳孔死死地注视着她，手中的力气不受控制地变大着。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黑色的瞳孔似乎没有从前深邃了，从前仿佛是让人迷失的黑色森林，而如今带着让人一眼就看破的疑惑。 “我……这个，”她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笑了笑，“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的声音被打断了。 少年的怀抱猝不及防地将她包围着，果然是猝然不及，她根本来不及反抗，不过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也不是很想反抗。 大概是因为……少年真是温暖啊，尤其是在人彷徨无措的时候。 好像刚才还被这个世界抛弃着，这一瞬间又被人珍藏着的感觉。 她闻到了少年身上的味道，是一种十分精致又舒服的味道，她的脸正好抵在少年温暖的胸膛，毛衣柔软得让她的脸庞微微发痒。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只是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却完全不知道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被人抓住手腕，突然被人询问自己是谁，突然被人拥抱。 明明是她该更加疑惑更加不解，可是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面前少年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呢。 他抱得她那么用力，用力得甚至有些疼了，仿佛她是多么重要的存在，非常重要但是又虚无缥缈的存在，如果不这么紧紧地抱着，下一刻又要消失了一样。 他……认识她吗？ 应该是认识的吧……这么温暖的，仿佛就要让人落泪的怀抱啊，一定是认识的吧。 因为，她也觉得无比熟悉啊。 这样温暖的话，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吧。 被旁人认为是重要的人，真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啊。 “喂——” 她微微怔了怔，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少年桀骜不驯的脸庞微微抬着，似乎有些不悦地看着面前拥抱的一对，“是谁啊。” 然而青峰大辉刚刚上前了一步，面前却被人拦住了。 他扬了扬眉，更加不悦地看着面前拦着他的男人。 那是一个十分高壮的男人，甚至比他还要高一些，长得……也挺着急的，不像是国中生，但是又的的确确地穿着国中生的衣服。 校服上的校徽是……冰帝。 冰帝，离这里可不算近啊。 面前的怀抱慢慢地松了开来，少年伸出手摸了摸眼角的泪痣，转过头同样挑着眉不悦地看着来人。 “喂，”青峰大辉嘴角扯出一个挑衅的笑容看着对面的少年，显然面前这个才是主角，“你最好，放开她哦。” 第40章 大爷的场合（3） 人偶尔都是会失态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完完全全一样的两个人吗，他的脑海被这个问题疑惑地全部充斥着，直到现在身体似乎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实在是……太像了。 容貌相似也并非是不可能的，可是一模一样的额话，实在是不可思议。 好像连所有的细节都是一模一样地复制过来的一样。 连声音都是。 如果说声音和容貌还可以有相仿的话，会有这么巧吗，况且还有那种……一模一样的气息。 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存在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所有的人都是绝对独立的个体。 想到这里一盆冷水似乎又浇落了下来。 就算是再相似，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人的确是不能一直这么失态下去的，迹部景吾也不会，只是那一瞬间的震撼实在是太过让人失控。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面前似乎还有些茫然的女孩，回过头看着气势汹汹的来人。 “啊？你又是谁啊。” 迹部大爷微微抬高着头，眼角的泪痣益发耀眼。 “青峰君……” 她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地喊出对方的名字，迹部景吾的身体微微僵了僵，转过头看着她。 “是吗，你们认识啊。” 对方的声音那么随意淡然，仿佛和刚才那个绝望又晦涩的声音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可是他的眼神显然是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深邃地似乎迫切想要知道什么一样。 她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和对面的青峰大辉相视着。 青峰大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扬了扬眉，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认识她？” “嗯？” 迹部景吾微微有些迷茫，这种互相问你们认不认识的问题听上去似乎有些搞笑。 可是双方似乎都的的确确是一头雾水的。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出现得让人猝不及防的少年。 “您好……唔，”她琢磨了一下措辞，才抬着眼睛看着对方，“您……是不是认识我呢？” 迹部景吾微微一怔，有些迷茫地看着对方。 无论从哪里看……都和记忆中的那个模版一模一样，他皱着眉头，没有出声。 “抱歉，虽然说出来有点假，但是……”她慢慢撩开刘海露出上面的纱布，“的确是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啊，如果认识我的话……十分希望可以告知我呢。” ——人是不可能死而复生的。 ——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完完全全的两个人的。 这两句话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这样清晰地明白着，这样清晰明了地明白着……可是。 他望着对方的脸，心脏一抽一抽的在挣扎着。 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吗？ 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对方的过去是一片空白的，仿佛是上天替他选择好的—— 最完美的替代品啊。 如果一个溺水的人如果好不容易遇到一根浮木，要怎么拥有着理智地将那根浮木推开呢。 哪怕这根浮木根本不足以将他带出这片深海，只能带来一阵短暂又虚假的希望。 可是……溺死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的喉咙很紧，那两句话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脏。 “啊，我认识你。” 他还是开口了。 “我当然，认识你了。” 即使是浮木，即使是假的……他也想抓住。 青峰大辉微微一愣，怎么说呢，因为旁边那名高壮的似乎是跟班的男生看起来十分意外。 难道是……不认识？ 青峰大辉皱了皱眉，这种事情并不需要作假，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绝对是会有联系的，绝对不可能编造出来的。 如果是假的，对方看起来完全没有必要啊。 她也微微一愣，得知自己身份的机会来得这么快，让她忍不住心下一松，嘴角轻轻笑了笑。 “啊，我也觉的您的态度似乎……一定是和我认识的。” 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迹部景吾转过脸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真的浅了很多。 浑然真的生出了一股天真的气息，怎么说呢，九间花里绯那个人啊，就算看起来再乖巧再温柔，瞳孔始终深不见底。 “我这里可是书店不是什么你们喝下午茶的时候啊小子们！” 显然被打扰的书店老板不悦地开始嚷嚷起来。 迹部大爷从来没被人这么粗鲁地喊过，不，应该说他实在是鲜少出现在这种街角的书店里。 不过他这次没什么心情也没什么空去在乎这些，他只是轻轻地垂下眸子，摸了摸女孩的头。 “走，我们……回家吧。” 回家这两个字柔软地仿佛能触她心底一样。 “所以说，至少先说明你的身份吧，”青峰大辉扬着眉，似乎有些不信地看着对方，“可不能随随便便把你交给你啊。” 她微微愣了愣，转过头看着旁边的青峰大辉。 迹部大爷将目光放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本大爷现在可没心情搭理你。” 青峰大辉低笑了一声，眼角挑高地拉过少女的手腕，他眼睛微微一瞥，旁边那个大高个子这次显然没打算阻拦他。 “说吧，”他拉过少女的了手腕，目光撞上面前的少年，“她叫什么名字，家庭情况呢，就读学校，年龄……啊，这种事情实在是很麻烦啊，我从来都不喜欢管的，但是——” 他嘴角斜起。 “我对她现在有责任啊。” 迹部景吾的眼睛微微眯起，转头看向她。 “绯，她是谁？” ……绯？ 她愣了愣，这个，就是她的名字吗。 得知自己名字的感觉有些微妙，名字这个东西是有归属感的，通常都会陪伴人一生的。 有了名字就仿佛有了归属感一样。 “我……之前是昏倒在青峰君家边上的，这些天，一直都是青峰君在照顾我呢。” 迹部大爷眼睛里的光微微转了转，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一样地轻松笑了笑，转过头对着对方。 “是吗，这么说实在是辛苦你了，”他拔高声音，虽然客套但是不容置喙，“迹部家一定会送来报酬的。” 青峰大辉皱了皱眉，抬头不输气势地望着对方：“小子，语气不要这么随便啊。” 难得被用“小子”称呼的迹部大爷没有出声，也没有在意，他只是看着对方拉着女孩的手腕，挑了挑眉。 “放开。” “这句话，应该由我说吧。” 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显然都没打算放手。 她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青峰说的倒也不无道理，虽然面前的少年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名门子弟，这样的人应该是不可能对她撒谎的。 毕竟如果要骗她，那就是要凭空捏造出一个人身份，这是很难的，完全没有必要。 但是对方的行为……总觉得有那么点古怪的感觉啊，好像，好像一直避讳着说出她的身份一样。 两个人的性格又很相像，无论是青峰大辉还是迹部景吾显然性格都称不上多么温和啊。 “诶……”她想了想，看向身边的少年，“这样说来也并非没有道理啊，怎么说……还是先表明一下身份吧？” 她心头的确有些不安，不仅仅是因为面前少年的动作有些古怪，还有…… 她想起了那张纸条。 ——“敢报警的话你们全家都等着完蛋吧。” 这张纸条……实在是让人不能不在意啊。 刚才这人说……要带她回家，又做了那么亲昵的拥抱，那么……难道是兄妹吗？看上去，好像并没有相似的地方，而且……而且下意识告诉她。 他们绝对不是兄妹，而是一种……更加暧昧的关系。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出身不差的话，也不可能被发出全家的威胁吧。 实在是……很难办啊。 迹部景吾喉咙发紧，他下意识地知道要是真的说出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更加严重的后果。 可是…… 他还是毅然而然地转过头道。 “我是迹部景吾，你的叔叔。” ……叔叔？她愣了愣，这个结果，显然比哥哥听起来，还要意外啊。 “叔叔？”青峰大辉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一时愣了愣，但是这也并非没有可能，年龄差距很小的叔侄偶尔也是能遇到的。 虽然对方的语气很让人不爽啊，但是他心底也信了两分，拉着女孩的手腕也微微松了下来。 他的目光放在女孩身上。 “那她呢，叫什么名字？” 虽然说，这两天的相处只是因为实在不好撇下一个受重伤的女孩，但是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无论如何总还是有种特殊的情绪在的。 至少……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吧。 女孩白皙的脸和漆黑的发在他面前轻轻划过，甚至还能想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没想到也才一个小时，竟然就要分别了。 虽然说是甩下了一个麻烦的包袱，但是……意外地觉得有点不舍啊。 啊，有点烦啊，还是别想了吧。 他若无其事地撇过头。 “九间。”迹部景吾微微垂着眼睛，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这样可不好啊，迹部景吾。 这样很糟糕啊，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不可能……是一个人啊。 “九间花里绯。” 九间……花里绯。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这个名字……好眼熟。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一直注意着她表情的青峰大辉显然更信了两分。 “还没……”她轻轻摇了摇头，“但是……的确很熟悉呢。” 迹部景吾在女孩失神的片刻心里微微一紧，随后才放下心来。 “那就这样吧，”青峰大辉转过头，头也不回地冲她摆了摆手，“再见了。” 她下意识地也跟着摆了摆手。 “再见，青峰君。” 会再见的吧，毕竟都是桐皇的学生啊。 她想了想，心里也有了点着落，不过她现在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边上的迹部景吾身上更多一些。 他身上……就有她的过去和一切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桦地微微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只是静静地跟在少年身后。 “现在就……回家吗？” 她开口问道，对方却没有回答她，她微微愣了愣，转过头看着对方。 迹部景吾正微微抿着唇看着远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毕竟他心下现在实在是很不安啊，把女孩接过来之后应该做什么，他几乎完全没有头绪。 要怎么和家里说呢，那些……全都已经知道九间花里绯死讯的仆人们，会有什么样的态度呢。 真是一时冲动啊，迹部景吾心里对自己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一定是疯了吧，一定是疯了……才会想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叔叔？” 她下意识地这样喊了一句，少年的身体又忽然僵硬了下来，怔愣地转过头看着她。 “啊，”他这才反应过来，轻轻开口道，“我们……我们先去一个地方先住着，你……你和家里闹了不愉快，现在送你回去不方便。”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 “家庭医生很快就会替你找来的……你，”他愣了愣，这才注意到女孩走得有些艰难，“脚上的伤这么严重怎么不说？” 她笑了笑，微微弯了弯眼睛。 “其实也还……” 少年不容置喙地打横抱起了对方，她的心脏忽然跳得有些快，大概是因为对方的面容离她太近了的缘故。 迹部景吾实在是一个相貌十分俊美的少年啊，现在似乎成熟了一些，虽然还没有完全张开，但是和以前…… 她身子微微僵了僵。 和以前，以前……她皱了皱眉头，以前……果然是有印象的。 但是为什么……完全想不起来啊。 “……桦地？” 他刚刚抱起女孩，才突然发现桦地离他的距离有些遥远，让他微微愣了愣，挑了挑眉。 “怎么了？” 桦地一直都是一个十分沉默的男生，跟随迹部是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决定。 他不曾反抗他，毕竟他就是他的王。 可是这个时候，他难得地……想要去阻止他。 “九间……”他轻轻开口道，少年有些木讷的表情因为挣扎看起来更加僵硬了，“她已经……” 迹部景吾怔怔地看着对方。 他从来没想过桦地会反驳他……可是，这一次…… 怀抱着的女孩的温暖真是无比熟悉啊，可是……他只是想蒙蔽自己一会儿而已，依然有人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那都是假象。 “我……” 他忍不住地想要发火地开口道，却被怀中的女孩打断了。 “那看来真的是……假的了啊。” 他愣了愣，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之前那么软糯，反而像是笼罩了一层阴翳。 她轻轻叹了口气，他一侧头就可以看到对方的眼睛。 “我……果然不是九间花里绯吧。” 他的喉咙微微动了动，想要开口，却干涩地说不出话来。 “我……从刚才就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一开始还觉得一定真的是我的名字才会这么熟悉吧，可是我刚刚才想起来，”她慢慢垂下头，眼睛漆黑如墨似的，“因为那是我看过的一篇报道啊。” “九间花里绯……这个女孩子，两年多前就已经死了，我记得，没错吧？” 第41章 小模特的场合（1） “总之，先在这里住下来好了。” 她有些怔怔地看着这间普通的客房，对方看起来心情不太愉悦，准确来说是非常不愉悦。 “钥匙在这里，我会吩咐下人过来打扫的。”他交代了两声，背影颀长，影子于是也拉得很长，轻轻落在她的旁边。 她沉默了一下，才轻轻笑道。 “虽然说现在说起来可能显得有点晚了，但是就这么随便地居住在一个陌生男孩子家里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安。” “啊？”少年的声音似乎拔高了两度，他的决定总是说一不二的，不过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温和了起来，虽然口气上来说没有什么差别，“不论如何，本大爷是不会允许你顶着那样一张脸去住在别的男人家里的，懂吗？” 她微微愣了愣，似乎抓到了什么微妙的气息，但是又转瞬即逝。 “青峰君至少是我的同学，再怎么说……” “够了，”迹部大爷转头看向她，居高临下的昂着头，眸子淡淡地没有痕迹，“本大爷说不好就不好。” 对方的性格果然如同样子一样晃眼又强烈。 他顿了顿，上前一步看着她。 “我会替你询问最近有没有失踪人员的，如果交给我的话大概没几天就能知道你的身世了，这样才是不麻烦别人的最好模式，知道吗？” 她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对方有双漂亮的眼眸，如同他本人一样强势。 “所以说对我这么好的原因就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位……九间小姐吧？” 迹部景吾后退了两步，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又补充道。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已经掠过他出门了。 她叹了口气。 啊，真是，果然当时就应该发现的，如果现在再回青峰君家的话，会让对方很困扰吧。 她打开窗帘，夕阳落下来将整间房间填充得很温暖。 说实话她现在心中的情绪有点吓人，不过的确以她目前在迹部宅邸所见所闻来说，如果交给对方大概很快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是对方对自己的好，是基于一位死者的。 怎么想就难免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房门轻轻开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您、您好，我是来替您打扫房间的。” 她转过头看去，那是一个相貌很清秀的女仆，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岁的样子，在迹部宅邸即使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仆也拥有着姣好的面容和不俗的保养。 “您好。” 她温柔地冲对方笑了笑，但是对方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啊十分抱歉，”意识到自己盯着面前的女孩太久了，女仆匆忙地道了歉，然后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您实在是和九间小姐长得太过相似了，啊……我、我没有不礼貌的意思，啊呀，总之，很抱歉。” “没关系，”虽然对方看上去比她大但是出乎意料地胆小，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安抚道，“看来我是真的和那位九间小姐长得很像呢，唔……能和我说说她吗？” “……啊？” 女仆张了张嘴愣了愣，但是又很快反应了过来，一边打扫房间一边回复道。 “唔……怎么说呢，其实我对于九间小姐也不是很熟悉，不过因为正好我入职的时间是在九间小姐入宅的时候，所以印象才会很深。” “这样啊。” “九间小姐，是一位修养很好的女孩子，虽然接触不深，但是觉得性格很温柔，长相也出众，没有脾气，比迹部家的表小姐要温柔很多呢啊我不是说表小姐的坏话……那、那个……” “没关系呢，这里也没有别的人听到。” 她拨弄着阳台上刚刚放上来的一株花草，继续安抚着对方。 “总之，虽然九间小姐在这里居住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和少爷的关系真的很好呢，九间小姐发生意外的时候……大家都很不敢相信呢。” 她点了点头，想起那则旧报导，上面比较显然的也不过是校园欺凌和自杀事件，没想到即使是这样的大小姐也会有这样的困扰。 “少爷他……真的，很喜欢九间小姐呢。”女仆忽然感慨道，“虽然两个人其实相处的时间也并没有很多，少爷对九间小姐的态度也算不上多温柔，两个人的辈分也差很大，但是……总是能感觉到，他真的很珍惜九间小姐呢。” 她眼睛微微闪过，想起初遇时对方有些慌乱的拥抱…… 真的，这么相似吗。 “说起来，有没有那位九间小姐的照片呢，我也对和自己那么相似的人很好奇。” “这个好像……真的没有呢，九间小姐不喜欢合照也不喜欢自拍，几乎好像没有留下照片……啊，说句晦气的，好像只有她的遗照了。” 她低头应了一声。 “那这里……就是那位九间小姐曾经居住的地方吗？” “啊不，”女仆慌乱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那间客房在这间屋子的对面，少爷是不准任何人进去的，管家先生也因为觉得……不太好，甚至连定期打扫都没有呢。” “这样啊。” 她放心地笑了笑，如果真的是住在和自己相貌相似的逝者房间内，那可真的是让人很不舒服啊。 “嗯……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那位九间小姐的墓地……离这里远吗？” …… 她身上还穿着最开始的衣服，青峰君家里当然是不可能有这个年纪的女孩适合的衣服的，所以依然只是桐皇的校服而已。 到了夜晚显得有一点单薄。 九间花里绯的墓地也是位于有名的富人墓地区的，即使是夜晚也有人巡逻，远山薄雾被隐在黑夜里，即使是墓地也显得寂静得雅致。 不得不说，当她看到那张黑白照的时候，的确吓得不轻。 再怎么说，人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印象的。 虽然只是照片，但是已经很相似了，不知道真正的九间花里绯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将先买好的百合花放在墓碑边上，墓碑边上很干净，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的缘故。 “您好。”她轻声打着招呼，微笑地盘腿坐了下来，“有些冒昧地来拜访您了。” 真是，看着这种照片很有一种仿佛是在自己墓地的感觉啊。 她心里一愣。 “听她们都说我们很相像，忍不住过来看看，仙子啊看来的确是如此呢，”她轻轻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说起里不知道为什么真的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东京这么小，说不定以前我们见过吧？” 当然是不可能有人回应她的，她垂头想了一会儿，夜晚的墓地不管再怎么精致优雅也总觉得阴气重重，不过她却的确没有怎么觉得害怕。 不过当背后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她心里还是落了几个拍子，有些惶恐地转过头。 显然对方比她还要害怕得多，手中的花束都直接落在了地上。 “……绯？！” 对面的金发少年后退了两步，喉咙十分明显地动了动，瞳孔也不敢置信地紧缩着……显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说起来真的有点吓人吧，刚才领她过来的侍者都在看到墓碑上的遗照的时候一脸惊恐不敢说话呢。 她只能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地想要解释道。 不过还没来得说话，受到了惊吓的少年忽然上前抱住了她的身体。 ……啊，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反应啊……？ 面前的男孩子，总不可能又是她的叔叔哥哥吧……？ 这位九间小姐的旧债，真是出人意料地多啊。 她忍不住感慨着。 第42章 小队长的场合（1） “……绯。” 金发少年的拥抱和迹部景吾的拥抱很不一样，前者哪怕也是一瞬间将她拥入怀里，却也只是温柔地虚抱着。 她忍不住对比起来，后者的怀抱像是不可移的磐石，坚定不动，又轻怀颤抖。 而且……说实话，相比于迹部景吾这个所谓的叔叔，金发少年的怀抱给她的感受似乎更像是亲人间的温柔，而不是情人间的缠绵。 “唔……抱歉，”她被少年抱在怀里，有些尴尬地轻声开口道，“您……可能认错了哦。” 金发少年怔了怔，这才松开女孩的怀抱，他的眉眼有些惺忪，看起来像是有些疲惫，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 不过这依然是一个长得相当好看的少年，而且很眼熟。 唔，不过倒不像是从前的回忆，啊……她脑海灵光一现，才忽然想起那天在书店的时候那两个女孩讨论的。 就是那个高中生模特黄濑凉太啊。 她当时也匆匆地瞥了一眼那份杂志，真人比起杂志似乎更有气质，哪怕现在看起来有些疲倦，五官却似乎比杂志上的硬照还要精致上些许。 “认错？”金发少年怔了怔，眼睛略略放大了一点，“我这是在做梦啊，也会认错吗？” “……做梦？” 这次轮到她怔了怔，微微扬了扬眉。 金发少年嘴角轻挑，只是看上去并不算轻松，更像是有些无奈的苦笑。 “是做梦吧做梦，”他轻声嘀咕着，“偶尔有时候，的确会梦到绯呢。” “真是抱歉啊。”少年仰起脸，脸色真挚而温柔，看上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真是抱歉啊绯，我还是没有阻止你。” 她的表情微微一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面前的这位光芒环绕的高人气高中生模特，无论外表看上去多么温柔多么耀眼，原来也会对一个女孩子做出这样的表情吗。 就是这种，认真的难过。 又夹杂着无可奈何的味道。 那位九间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里的话，都是对着她说的吧。 她顿了顿，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本以为会吓到别人，这个漂亮的金发少年似乎并不觉得困扰，十分简单地将它定性为做梦事件了。 “不，不是做梦呢，”她向后退了一步，努力地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位九间小姐。” 黄濑凉太微微一怔，有些发愣地“欸”了一声。 “我不认识九间小姐，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得知了她，嗯……听说我们长得很相像，”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眼睛垂下了一点，看不出情绪，“现在看来，似乎的确如此呢。” “啊……”黄濑凉太显然还有些懵比，“真、真的吗？” 夜晚的墓地，和墓碑上一模一样的少女。 如果不是做梦的话……怎么想好像都有点，啊不，都很吓人诶。 脸色有些僵硬的少年俊美的脸皱成了一团，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不是做梦吗？绯就算在梦里也不要和我开玩笑啊。” 少年的性格也比想象中可爱很多，虽然似乎是被吓到了，但是也会自顾自地嘀咕着温柔地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人是不可能会喜欢做替代品的，况且在于她这种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情况下，就这么一直被错认，总觉得就要彻底迷失自我了呢。 “真的不是。”她坚定起眉目，绕过了少年打算匆匆离开，不过顿了顿，还是回头忍不住说了一句，“抱歉让您受到了惊吓。” 直到女孩离开，他还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不是绯吗？ 可是，好像明明是她啊。 墓地上干净地放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隐隐还有它的味道，慢慢溢出来的感觉，如果不是在墓地这种地方还是很美好的。 他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墓碑。 其实他不会经常来这里，怎么说呢……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想起当时他所承诺过的，要阻止对方的话语。 男子汉的誓言，没有做到的话……真的很让人困扰啊。 那女孩来得匆匆，走得也很快，风从他的脖颈间溜过，让他有一种这一切仿佛是错觉的感觉。 可是地上的百合花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十分真实的。 “绯，”他轻声开口，眼睛微微垂下来，认真地看着对方的墓碑，“好久不见。” 那墓碑也不过是这里漫长黑暗里的一处角落，死去的人不管长眠的地方修缮得再富丽堂皇，也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金发的少年静静地站在墓碑前，心情有些摇晃不定。 九间花里绯的死就像是一次忽然爆发的火山，原本不过是死寂的一座雪山，上面满是皑皑的白色，火星流焰张牙舞爪地吞噬过那些雪白，仍然不知餍足。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九间花里绯到底为什么会选择从那里跳下去。 这种荒谬胡来的死亡方式，怎么会合适她呢。 岩浆无论如何残忍地吞噬碾压过一切，到底还是会失去所有的温度，如同死寂的一坨废铁，尘埃落地后依然有温柔的幼苗肆意地成长起来。 那是错觉吧。 好像总觉得，她没有走似的。 总有一天，那个人……会以一种远游多年的旅人姿态风尘仆仆地放下行李箱，有些疲倦又有些安静地迎着盛开的樱花树，轻声冲他喊道。 “我回来了，久等了。” …… 回去的路上不出意外地下起了雨，其实这个季节的雨并不多啊，只是今晚的雾气就很深了，所以果然下雨了吧。 尽管已经预料到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带伞，她走得很慢，脚上的伤口偶尔会嚣张地冒出来宣扬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如果不来看看九间花里绯的话，她实在是觉得难受。 公交车的末班车可以路过迹部家，虽然那位可爱又热心的女仆一直在说完全可以让司机载她去，可是她还是拒绝了。 公交车已经到了末班车，外面的雨丝缠绵得不像是这个季节，分外落寞。 行人打着伞来去匆匆，她沉默地坐在公交车站台上，有些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雨色。 说实话，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回去。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是因为她的面容就为她铺好了接下来的路，只要顺着这条路，想来她很快就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没有过去的滋味，大概就也和这扑面而来的雨相差无几，多半都掩埋进了泥泞里，没有夕阳落下后的归乡，也没有长途漫漫的高山未来。 她只会觉得抗拒，那种抗拒的感觉就像是被人强行牵扯着走上最好的道路，但是还是会想要抗拒。 她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却又下意识地抗拒。 ……为什么？ 那一瞬间，她也难免有了一种下意识的感觉。 她啊，真的有过去吗？ 和这个世界上理所当然拥有的联系，她真的存在吗？ “嘟——” 公交车有些尖锐的喇叭声让她回过神来，心上也下意识地被这恍然的惊吓弄出了锐利的痛。 一眼望去几乎是空了的车，车门慢慢打开，风吹过去空荡得有些无情。 她有些慌乱地起身，脚下的伤口作祟着笑了起来，她脚下一个踉跄，有些狼狈地半跪在地上。 那公交车司机倒也和善，远远地问了一声有没有事。 她抬头望去，礼貌性地想要道一声谢谢，面前却兀然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很白，不算特别长，略微有些纤细，但是没有女孩的秀气，有一种骨节分明的硬朗和坚韧。 这显然是一双男孩子的手掌，而且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掌。 什么时候……她的瞳孔轻轻一缩。 面前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是在她出神的时候吗，她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她犹豫了一下，这双手的主人的意图显然很和善，只是想将她拉起来罢了，然而她还是笑了笑，打算抬头温柔地谢绝。 然而还没有等到她的目光向上看去，对方温柔的手掌已经直接托起了她的身体。 她怔了怔，才兀然发现这只手明明白皙漂亮又温柔，显然养尊处优，然而性格才强势得有些逼人。 她喉咙微微动了动，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 那是……怎么样冷静的一双眼睛啊。 一眼望去，似乎找不到里面一点涟漪。 她原以为迹部景吾是她见过这个年纪难得孤高的少年了，然而和这双眼睛比起来似乎就显得有人情味得多。 “冷吗？” 看上去也不过是个高中生的赤发少年轻轻开口，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冷吗？ 她愣了愣，才意识到刚才的踉跄让她露在了雨中，也才发现少年黑色的伞正遮蔽着她的身体。 “……谢谢。” 她几乎是有些茫然地道了声谢，旁边的公交车喇叭又响了起来。 “欸，还不上来吗？” 她应了一声，刚想和这名好心的少年道别，却看到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也上这辆公交车吗？” 她有些疑惑，毕竟面前的少年看上去家境优渥，衣服整齐即使在雨天也没有沾染到一丝凌乱似的。 身上唯一的雨迹，大概就是刚才为了替她撑伞时露出来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却见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这么巧啊。 第43章 小队长的场合（2） 公交车上空荡荡得没什么人气，最后座一排似乎还有一个人，不过头上正蒙着衣服似乎是在补觉。 安静得出奇，司机却没有什么反应，显然非常习惯末班车的安静。 她有些恍惚地坐下，步伐还有些发软，赤发的少年跟在她的身后，也走得很缓慢，期间他从容地收下黑伞放进一边的雨具收器，然后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她的边上。 他的外表十分俊秀，五官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皮肤很白，几乎比女孩子的皮肤还要细腻，只是神情却很冷淡。 按容貌来说，其实他的容貌并不强势，反而有一种名门子弟的温柔，但是他周身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凌厉了，甚至于能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迹部景吾也是一个气势极强的男孩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对方身边的时候，并不会有这种忐忑的情绪。 大概遇见迹部的时候，她的心思全在对方的情绪和口中那个不明所以的九间花里绯身上了吧。 迹部景吾是一个……能让人瞬间就将目光彻彻底底全部被吸引过去的少年，和面前的男孩子有些相似，却又泾渭分明。 赤发的少年安然地坐着，并没有说话，她下意识地看向刚才那双将她扶起的手掌。 那双手掌有些青白，上面还有淡淡的水渍。 “要去哪里？” 少年忽然出声，他的声音冷淡又冷漠，似乎没有情绪，却很好听。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但是又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我在冬花路下站。”她始终还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疑惑，不过少年只是冷淡了一些，并没有什么恶意，“啊对了，刚才十分感谢。” 听了她的话少年神情微微有些松动，转动过头发，眼眸淡淡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却没有什么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看着她。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但是算不上吵，反而把这里衬托得显然更加空旷。 温差窗玻璃上氤氲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她有些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色，就像她看不清楚面前少年的情绪一样。 对方的目光很透彻，仿佛想要彻彻底底地将她看破似的。 她莫名又有些紧张。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吧，怎么突然…… “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 少年又开口道，这一句话让她更加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在疑惑过后，她下意识地明白了过来。 “我们……是见过面吗？” 她有些迟疑地看着对方，之前几次遇到的男孩子虽然都似乎见过她的样子，但是显然他们见过的都是早就已经死去的九间花里绯，所以见到了她之后情绪才会如此激动。 可是面前的少年不是，她心里松动了两分，觉得对方应该是真的认识她。 少年瞳孔微微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她继续迟疑地眨了眨眼睛，还想要问些什么，不过少年垂下了眼眸，似乎不想回答。 这让她觉得气氛有些凝固，这个态度就算真的认识……大概也不是什么特别熟悉的人吧，看他身上的校服也是高中生吧，说不定只是从前普通的同学。 她不是很热衷于将自己的遭遇说出去，她现在本来就处在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情绪上面，失忆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宣扬得到处都是。 不过少年的气场本来就冰凉冷淡，这么一来让她有些不自在，她将前座后背袋里的地图摸了出来，下意识地问道：“唔，不知道您在哪里下车呢？” 她低着头，没有看到少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才淡淡开口道。 “东洋馆。” 她顺着地图慢慢找了一会儿，瞳孔微微一缩，像是被电到似的抬头看着对方。 对方神态自若，依然没什么情绪。 东洋馆是有名的财阀富豪区，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少年的举止和衣着都看得出来对方是名门出身，重要的是—— 东洋馆在现下他们所乘坐的这辆公交路线正好相反的位置。 她并不认为对方是无意中坐错了位置，面前这位连雨伞都收折得一丝不苟的少年，肯定不会做出乘坐了相反公交车的失误。 况且，这可是末班车。 如果一个真的要乘坐公交车回家，是不可能坐错末班车的，因为末班车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啊。 “你……”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对方，赤发少年却依然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仿佛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对方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从容不迫，竟然反而让她觉得有些大惊小怪。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 对方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真的认识她？ 这些念头一点点地冒出来，像是丛生的野草，偏偏又被巨大沉重的石块压着。 自从……自从遇到迹部景吾之后，她所遇到的男孩子，都是这么古怪。 “你……认识我吧？” 她忍不住追问道，哪怕少年看上去依然那么冷淡，但是这个时候……显然她更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 她的心莫名高悬了起来。 有一个瞬间，一种不太好的猜测在她的心底凝聚起来，见少年没有说话，她便继续追问道。 “不，你不是认识我……你是认识九间花里绯吧？” 她的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寒气，被认错一次就算了，可是被接二连三地认成一个死去的人的话，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况且……他看起来那么镇静。 仿佛觉得九间花里绯死而复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别开玩笑了，她就算再不通晓自己的过去，也对人死不能复生坚信不移。 少年还是没有说话，她安抚自己说不定只是猜错了，如果真的见到一个和死去的人一模一样的人，怎么可能这么镇定自若呢。 听到九间花里绯这个名字，少年看起来也没有太多的情绪。 她只能在心底告诉自己，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 “你……”少年忽然感慨似的开口道，语调依然平淡得像是窗面上蒙蒙的雾气，“变了很多。” 她的身体微微僵住，依然不知道对方说的是谁，是她……还是九间花里绯？ 她的瞳孔轻轻缩着。 “不过——”他顿了顿，静静地注视这她道，“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她的心里兀然一沉，这一句话让她觉得莫名有些惊慌失措，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公交车兀然停住，司机低声喊了一声，外面忽然飞过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约莫是在街上乱逃的野猫。 惯性作用让她没能注意就向前倾去，额头却没有撞到坚硬的背椅，而是一片出人意料的柔软。 虽然还是牵动的伤口，但是至少并不疼痛。 她怔怔地看着挡在背椅上的对方的手掌，少年的神情依然冷淡，目光却灼灼了起来。 那种灼灼……不是一种多么强烈炽热的情绪，只是注视的力道太过深了，才会有这种灼灼的错觉。 公交车上明亮的灯光被他的眼瞳尽收眼底。 “欢迎回来。” 他重复了一遍，她竟然从里面听出了一句近乎温柔的味道。 “你……”她叹了口气，最后只能有些无力地问道，“到底是谁呢？” “赤司征十郎。”他的声音懒散，仿佛那并不是他的名字似的。 “我……”虽然不确定，但是她还是决定先打个预防针，“我可不是九间花里绯啊。” “……是吗，”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垂下眼睛，淡淡道，“没关系，你是你就好了。” 第44章 大爷的场合（4） “迹部心情又不好了？”优奈里瞪大了眼睛，“心情不好的可是我啊！到底是谁逃了排练被约出来，又好端端地被扔在大街上啊！” “少爷现在，心情确实不太好呢。”管家先生笑了笑，顺便体贴道，“南风小姐请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南风优奈里气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也没有什么办法。 是啊是啊，还能有什么办法嘛，对方可是迹部景吾啊。 是她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了的男孩子啊。 无法拒绝对方的邀约，无法斩断对方的吸引力，南风优奈里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双腿在凳子上晃啊晃，手机上经纪人的短信都快将她的眼闪花了。 啊啊不管了。 她趴在椅子上，托腮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十分可爱。 “有事吗。” 少年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慢慢地从大门口走进来，看上去心情果然不是很好，连神色似乎都绷住了。 “啊你还问我有没有事啊！”南风优奈里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和一头河豚没有什么区别了，一戳就能爆炸，“把我丢在那个地方，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知道吗？！” “啊。” 迹部景吾难得没有反驳没有嘲讽，只是垂着眸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南风优奈里愣了愣，平时这个时候对方应该会同样笑着高傲地嘲讽回来，今天…… 真的是……心情不好啊？ 对方这么爽快地应了下来，一点都不像是迹部的作为，弄得她一时有些讷讷，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抱歉，”还是他先开口了，而且一开口还是道歉，南风优奈里觉得这个时间略显玄幻，“不过本大爷今天实在是没心情招待，今天已经很晚了，如果经纪人那边没问题的话在这里住下好了。” “我……我不是真的有责怪你的意思，”南风优奈里有些失措道，对方的态度真是让她摸不到头脑，“啊但是我也没有觉得你做得对啦，但是……但是……” 迹部大爷昂着头，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话。 “住、住在这里可以吗？” 她还是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轻声问道。 “嗯。”迹部点了点头，“客房有很多，小心点不要被拍到。” 今天温和的迹部还真的是……难得的温柔啊。 南风优奈里皱了皱眉毛，还是觉得今天特别玄幻。 “迹部你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她有些关切道，“今天，受了什么刺激吗，啊啊啊脑子没有被撞到吧？” 迹部景吾：“……” 迹部大爷面无表情地准备转身离开。 “哎哎哎，不要走啦……”南风优奈里的声音软下来，有些委屈又有些撒娇道，“我难得来找你一次啊，今天本来就是你先扔下我的嘛。” 迹部大爷向来对女孩子的要求置若罔闻，但是今天他的心脏还真的是出乎意料地温软。 “陪我聊聊好吗？”南风优奈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对迹部怎么都生不气来啊，“我……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迹部停下了脚步，背影颀长挺直，南风优奈里的眼里忽然闪过了一丝迷茫。 啊，迹部啊，好像永永远远留下的，挚友那么一个背影。 “我啊，”南风优奈里一咬牙，想着早死晚死都得死嘛，心一横脸都涨红了，“喜欢迹部君很久了啊！” 迹部景吾微微垂着眼睛，半侧过脸庞。 “我……”她的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以至于话都说不顺口，“我是认真的！” “虽然我一直都没有说过，但是、但是这些话我已经想说很久了，”南风优奈里见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会拒绝，权当是个机会将自己想说的都说完罢，“我知道很丢人啦，女孩子……女孩子最好不要主动，但是这些话放在我心里实在是太久了，果然一直不说的话，我——” “我真的很害怕迹部君被抢走啊。” 她的声音都微微打着颤了，少女偶像的声音是很甜美的，即使是这样颤抖着的，也依然很柔软好听。 迹部景吾依然垂着眸子，沉默着不发一言。 “……可、可以吗？” 这一次不止是她的声音打着颤了，连她的身体都打着颤。 而少年只是沉默着轻轻地叹了口气，半转过了头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偶像，是不准谈恋爱的吧。”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啊，这句话真的很熟悉啊。 ——“我这位叔叔就是喜欢戏弄人呢。” ——“叔叔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顺着那句话，那天另外的对话记录……那种啊，已经藏在心里很久的东西，莫名又被翻松了土。 土里埋着鲜红的尖锐的棘刺，轻易就能穿透心脏似的。 “不要！”南风优奈里涨红了脸，“要是被这种理由拒绝的话，实在是太可笑了。” “就……就算要拒绝的话，请拿出更好的理由来吧！”她继续道，瞳孔第一次那么直接又坚定地注视着对方，“这种话，才没有意思呢。” 她内心依然有着一种希望，迹部从来都是对女孩告白不多看一眼的男人，她现在已经是很特别的存在了不是吗？ 她一直……都是很特别的存在啊，迹部从来不会邀约女孩子的，她几乎是唯一一个。 虽然其实感受也没怎么感受得到对方的喜欢，但是……但是那也已经是，最特别的存在了啊。 他垂下眼睛，刚想开口背后却被姑娘的拥抱冲得差点一个踉跄。 女孩的双手环抱着少年的肩膀，紧紧地拥抱着。 “……要拒绝的话，也不要说出来，请不要说出来，至少现在。” 女孩的声音多么柔软啊。 “求你了……别说了啊。” 怀抱总是很温暖的，即使是这样被人从后拥抱着，那种温暖也是一个人无法企及的。 他的内心却出乎意料地冰凉。 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起当时拥抱着那个人的时候，他嘴上可是比优奈里说得理直气壮得多啊。 他说的是什么呢，啊……“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是啊，那个时候他说的可是这样的话啊。 是不是那些东西，在那个时候就全部给她了呢。 真是苦恼啊，怎么办呢，果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给掉了吧。 怎么可能拿的回来啊。 他昂起头，伸出手终究还是要掰开对方的手指，然而面前却偏偏这个时候映入一个人影。 她看起来有点苍白，好像和很多年一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黑色的发和白皙的脸，没什么特别多的神情，瞳孔被照得很深。 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僵住。 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对的南风优奈里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这才看到了门口的女孩。 “……欸？” 显然在另外两个人沉默得甚至有些僵硬的时候，只有南风优奈里有些吃惊道。 “三森……麻衣？”南风优奈里愣了愣，“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却没有理会优奈里说的，虽然那好像是她一直在寻找的自己的名字。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瞳孔深得似乎没有别的杂质。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倒了下去。 迹部景吾下意识地上前接住了对方。 南风优奈里有些尴尬地微微张着眼睛，通红的面容似乎也瞬间白了下来。 女孩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他只是下意识地接住对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而她只是倒了下来，眼睛却没有闭上，眉目狭长，黑瞳微垂着，嘴角却忽然扬起了一个弧度。 迹部景吾一怔，女孩忽然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啊……好累啊。” 女孩的声音软糯得有些虚弱，轻飘飘的却总觉得含了一丝撒娇。 “叔叔。” 她闭上眼睛，感受到少年彻底僵住的身体。 第45章 大爷的场合（5） “迹部……” 南风优奈里有些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情况，伸出手想拉住面前少年的衣角。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时候不拉住他……便早也拉不住了。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迹部景吾虚虚抱着那个女孩……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绝对是，三森麻衣。 “少爷……” 还在南风优奈里怔愣的时候，兀然看到了管家先生步伐凌厉地走了进来。 他已经不算年轻了，但是这次走得实在是快……仿佛在掩饰什么一样。 他看着南风优奈里的表情也没有那么温柔了，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的心情看过急迫，南风优奈里可以看到他眉间深深的褶皱。 迹部景吾没有说话，眼神直直地落在三森麻衣的脸上，显然刚才的信息听起来实在是太过于震人心魄，让他现在听到的时候心脏跳动的声音。 ……叔叔？ 他的手指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怎么会是叔叔呢……怎么，会是叔叔呢。 年迈的管家似乎还是来不及阻止他们的见面，现在当着少主人的面也不敢做些什么。 可是他现在还心有余悸，苍白的黑发女孩兀然给了他一个微笑，弯着眼眸静静地说着“我回来了哦，管家先生”的时候，实在是和记忆里那个影子太过相像。 相像得让人觉得实在是太过惶恐了。 年少的主人紧紧地抿着唇，神色不定，他心里有些忐忑，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 的确是不可能的，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复生的啊。 可是，心底的这份不安，是源自哪里的。 他的目光带上了审视的模样，对于死去的九间花里绯……他或许有过些愧疚，毕竟九间花里绯的自杀原因最后归咎成了校园暴力事件，但是谁都不知道她当时是什么情绪。 离开迹部家是不是压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谁都不知道。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从眼前的模样读出些什么东西的人啊，即使是这把年纪了，还是对于女孩那双眼睛有种莫名的敬畏。 可是面前这个女孩不一样。 就算那种感觉一模一样，也不可能真的是死去的人，九间花里绯不存在有什么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 面前这个陌生女孩来意不善，到底有什么叵测居心？ 他想开口询问，然而年轻的少主人将女孩静静地抱了起来，不发一言地走了出去。 他脚步一滞，话语到了嘴边如同被注入了烧红的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劝阻吗，说这个陌生的女孩来历不明，留在家里并不是好的选择。 但是年少的主人因为那个姑娘死去的……那段黯然失色的样子，又让他徒生了几分不忍。 南风优奈里想要上前一步，面前的情形让她摸不着头脑，但是他依然知道，这个时候，这个时候绝对不可以让他这么走了。 “迹部！” 她喊住对方，然而迹部景吾却充耳不闻似的。 这倒也没办法，刚才女孩在他耳边落下的话让他深深地又陷回了从前那个怪圈。 “迹……”她在原地又喊了一声，便戛然而止了。 仿佛心里已经清楚，他现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回头的。 她和迹部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从来没看到对方露出过那样的表情，不似喜也不似悲，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南风小姐，很抱歉，看起来少爷的心情实在是不怎么好。” 管家先生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又是那么一副温和慈爱的模样。 南风优奈里的身体还微微僵着，她还有些茫然，任凭谁在告白的时候莫名出现了另外一个女孩还能气定神闲的。 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很紧，鼻子也有点酸。 她从来都不是个怎么坚强的女孩子，也没有必要坚强，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喜欢她，有那么多愿意给她肩膀。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不想哭，如果哭了……就感觉好像真的输了一样。 “管家先生，”她的声音涩涩的，但是她还是竭力保持着冷静，“刚才那位三森小姐，和迹部有什么过往吗?” “三森小姐？”管家先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在称呼那个女孩，他沉默了一下，有些感慨地笑了一声，“不，她和小少爷没有什么关系呢。” “那怎么会……”这个回答当然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绝对不相信迹部是随随便便就会因为一个女孩那么失态的人，如果是的话，那他就不是迹部景吾了。 可是管家先生也完全没有必要骗她，她当然脱口而出便是不敢相信。 “这个……”管家先生愣了愣，其实关于九间花里绯的过去不算是个禁忌，但是大家都会很微妙地保持不提，他顿了顿，然后含糊不清道，“这位三森小姐，和九间小姐非常像呢。” “……九间？” 南风优奈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她和迹部相识的时候九间花里绯已经和烟雾一样散去了。 也不会有谁，好端端地想不开在迹部大爷面前提那个名字。 “是啊，”管家先生轻轻道，“九间小姐是小少爷的侄女……唔，虽然辈分差得大，但是两个人年纪相仿，九间小姐逝去之后小少爷难免会缅怀呢。” 死了？ 南风优奈里刚刚想着是不是又是一个新的情敌，然而答案又出乎她的意料。 不仅已经死了，似乎也不是那种关系啊，侄女……？ 南风优奈里却不觉得安心。 而之后她再怎么询问，管家先生似乎也不想再透露更多的事情了，只是有些深意地无奈地摇了摇头有。 “主人家的事，我们做下人的，是不好多言的。” 然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又有些感慨。 再怎么说，当年逼走九间花里绯的也有他的一份……但是这件事，他或许会有愧疚，但是不会后悔。 那份……畸形的禁果，始终还是及早地摘下为好。 …… ——“欢迎回来。” ——“你以为，你是谁呢？” ——“真的想不起来吗？” 她猛然间坐了起来，冰冷的汗水浸透了衣领，她直观地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冰凉。 梦中的一幕幕走马观花地路过，又像是横冲直撞破碎的玻璃片，搅得人心脏鲜血淋漓似的直接。 然而还没有等到她一个人思考的时间，就已经惊醒了她身边的另外那个人。 她转过头，身旁的少年沉默地睁着眼睛，外面走廊上温柔的光零散地照过来，落在他的眉目上。 她怔怔地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 是什么时候呢，是……什么时候呢。 啊，对了。 是那个时候啊。 是那个时候的某一天，少年沉默地走到她的房间里，温柔得不可思议地吻过她的额头。 ——“不然能怎么办呢，真是……喜欢你啊。” 真是……喜欢你啊。 她在心里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手腕猝然不及地边上醒过来的少年握紧。 他的目光炽热，他那么骄傲的一个少年啊，现在却有些疲惫。 “你，是谁啊。” 他喉咙艰难地动了动，有什么重于千斤的东西在心脏的下方垂坠着，耳边又迫切地在期待着。 不，又是期待又是让他惶恐。 那个不可能的名字，真的会再出现吗。 第46章 大爷的场合（6）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感觉到头晕目眩，直到现在醒过来脑海中依然有嗡嗡得回响。 一个人失去所有的回忆的时候，肯定是茫然而不安的，归属感对于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有那么一根线扯着你和这个世界，才不会丧失自己生而为人的感觉。 她茫然了很久，那种茫然的味道……置身于无人绝岛，无法落地的无根鸟。 无论旁人是如何扶持自己的，无论是青峰大辉还是迹部景吾，如果自身无法独立，那就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类，精神上茫然的痛苦所导致的。 但是现在她发现她错了，归属感和这个世界所连接的那根线，从来都是完完全全不属于她的。 她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她的孤独是从头到尾的。 密密麻麻的回忆，百川归海一样滋润着她的脑海，但是那记忆也太漫长了，仿佛快要将她的头脑撑破了。 仿佛在脑海中植入了无数的大树，又像是干涸已久的荒原忽然涌入了这世上最宽阔的海洋。 很痛苦，但是……她垂下眸子，但是她深切感受到了她自己的名字，但是很饱满。 名字，过去，如今。 这种似乎只是符号的东西，忽然变成了切切实实存在的东西。 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她。 这段丧失记忆的时间在现在想来似乎也只是一种特殊的经验而已，她深切地感受到了那种迷茫。 在那段时间她一直想象着自己应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会被人那么威胁，看起来家境不好，可是又不是家境不好的样子，她的心绪很平稳，没有大喜大悲，应该是个与人为善的人，相貌也绝对讨人喜欢，可这一切并不代表她是个好人。 她是想成为好人的，因为好人总是坏人来得好一点，至少在旁人眼中应该是好人，不用背负太多的痛苦。 她当然千百般地想过自己到底是谁，却根本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啊，当然不会想到啦。 以一个人类的角度来说，当然是不会想到的……可是现在呢。 她掀开眼睛，静静地扫视着面前的少年。 他看起来有些痛苦，的确是有些痛苦，她思索起当那个少年亲吻她额头时候她的想法。 她只想着早点离开吧。 于是她就离开了，偶尔也有点留恋，但是那种留恋也不会太过漫长。 因为那是规则，是绝对应该遵守的东西才对。 那现在呢，这种东西……还要遵守吗？ 规则的惩罚已经落下了，她感受着脚腕上的疼痛，额头上的疼痛，切切实实地感受着这种疼痛。 以一个人类的姿态，切切实实的感受着。 “真是……”迹部景吾低低地喊了一声，对方已经沉默了太久了，这种沉默已经吐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中了，“听着，你最好不要开玩笑，老老实实告诉本大爷——” “迹部。”她兀然打断对方的话，瞳孔直直地看着他。 迹部景吾的话果然停了下来，他只能等待着对方开口。 他最想知道的东西……他现在迫切的，最希望知道的东西，只有面前的少女可以告诉他答案。 得知答案的过程其实远比答案本身来得更加惊心动魄，他的心脏依然被重于千斤的石块碾压着。 然而对方又沉默了下去，迹部景吾从来都不是甘愿就这样等待的人，他咬了咬唇，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是恶作剧吗？”他还咬着唇，“得知了那个人的事情，所以对我恶作剧吗？” 她抬着眸子，静静地看着对方。 “如果是恶作剧的话，”他的声音兀然冷了下来，“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他这话说的很重，哪怕只是以一个少年的姿态讲出来，但是也重得让人害怕。 他实在是气势太凌厉的少年了，她这样想着，那个时候迫切地想要逃走，大概也是少年的气场实在是凌厉得让人吃不消吧。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笑。 “……你，”他愣了愣，对方笑起来的样子似乎也和记忆中重叠在了一起，这种看似乖巧又恶劣的笑容，但是最后他只是低头冷冷地喊了一声，“我最后问你一遍，是在恶作剧吗？” 她轻轻歪了歪头，黑色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相边上落了下来。 还好在对方彻底失去耐心之前，她有了动作。 “迹部，”她向少年倾去了两分，可以很近地看到少年眉宇间的阴影，他的五官生得那么好看，才让阴影都看起来浓墨重彩得好看，“不要再当我叔叔了哦。” 他怔住，显然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真是，好久没见了，”她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清透又深邃，但还是诚实地将对面的她也反应了出来，那是……她的倒影，“看来，是很想我呢。” 他的身体依然微微僵硬着，那块重于千斤的十块沉重地摇摆着，仿佛要敲破心脏的壁室。 “你……”他轻声开口，这次声音总算是无可抑制的颤抖了，“是谁。” “这个世界上，”她抿了抿唇，静静地看着对方，“是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的。” 这句话仿佛是彻底打破壁室的契机，他抓着女孩的手腕的力度无与伦比地重了起来。 “你……不要告诉我，”他垂着眼眸，这个样子的少年看起来一点都不温柔，不，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从各种方面来说，“你没有死在那个时候。” 啊，好像有点不太妙……她有些懊恼地想着，一死了之本来是最好的方法，如果不是她现在又切切实实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的话。 “不，我死了。” 她肯定道，然后嘴角却依然掀起来。 “所以我现在是在一个女鬼的床头？” 他忽然平静了下来，这种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还不如干脆当作一个梦来说。 然而他还来不及发怒，来不及将身体内的狂风骤雨剥离出身体，也来不及修复破碎的心室。 他的面前已经一片漆黑。 她倾向前，毫无预兆地吻住了他。 第47章 纳兹咩的场合（1） 死而复生这种理由让他觉得如果他要是信了那真的是见鬼了。 可是有时候似乎又不能不相信。 “恩……害怕吗？” 他想推开对方，对方却早一步地先离开了他，带着温热的皮肤和微妙的味道。 “啊真是……”她没有离得很远，依然似乎一摆头便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叔叔可是很想我啊，不是吗？” 外面走廊上的光算不上明亮，满是暧昧的光泽。 把面前的女孩照得都快人鬼莫辨了，他将发丝倒捋了一遍，不发一言地看着她。 看了很久，似乎是在思考很多东西。 “你……”他顿了顿，终于开口，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疲惫，这种疲惫源自于他内心的某些挣扎，“你到底，是什么？” “……啊，这个问题啊，”她拖长了调子，声音慵慵懒懒的，黑色的眼睛晦暗不明地在眼眶中打着转，她回答得很慢，似乎是在低头思考着什么，“这个问题果然很重要啊，一定要说呢。” “……”迹部大爷挑了挑眉，“你这种回答和废话又什么区别？” 她轻笑了一声，忽然抬头看着对方。 迹部大爷微微一愣，凝滞的心脏仿佛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微微发热。 “我说，叔叔啊，”她似乎是叹着气的，但是又是笑着的，“你就当我是借尸还魂吧，啊对……就是借尸还魂好了，虽然还是有点不太一样，不过也没差。” 她这句话说得真是漫不经心，她这样漫不经心只会让人觉得恼火罢了。 “是吗？”迹部景吾冷笑了一声，刚要开口却有被对方堵住。 女孩的面容仿佛一瞬间隔了一层雾一样，和当年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相信也无所谓啦，”她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钻进被子里，闷闷地传来的对方似有若无的声音，“就当我在撒谎吧，我是谁都无所谓好了。” “……” 真是，总是这样真的是让人……火大到没边了。 迹部景吾伸出手非常轻松地将被子整个都掀了起来，露出下面蜷缩成一团的身体。 “啊，刚才还很怀疑，”他低下头去，和她离得很近，近到能看到她装睡时睫毛微微的颤抖，“现在看起来这么混蛋果然就是你无疑了。” 她嘴角轻轻向上了一下，陡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这样啊，仿佛死黑，又仿佛清亮通透。 “叔叔真可爱。” 她这样说着，两只手缠上了少年的脖颈，形成一个仿佛要将少年拖下来的姿势。 “别再叫叔叔了啊，”他也不阻止这种行为，只是淡淡地看着对方，“就算你是她，可是九间花里绯这个身份不是早就死去了吗。” “……啊，好像是这样呢，”她思考了一会儿，懒洋洋地叹了口气，“说的是呢，我还是去拜访了我的墓地，修得真是漂亮啊。” 迹部景吾：“……” 啊好烦，她这种仿佛在说我的墓地好漂亮好自豪好想去住一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叫叔叔可是情趣啊，”她眼珠一转，眼角瞥到少年的面容之上，“对吧，叔叔当时也觉得很刺激啊。” ……这个确实是无法否认的。 迹部景吾微微挑了挑眉，不予否认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呐我说，”他看着对方的，脖颈上还缠绕这女孩的手臂，“你就这么打算，一直抱着本大爷吗，恩？” 少年的尾音真是好听，好听到她觉得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她软下声音，觉得很有趣地收紧了手臂。 “这有什么关系呢？叔叔不是也很喜欢吗……欸？” 少年猝不及防地起身让她在床上转了一圈，快地让人有点头昏眼花。 她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是吗，”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眼角的泪痣，“本大爷，什么时候说过了？” 她微微有些疑惑地转了转眼睛，但是很快轻轻笑着转过了头。 “叔叔真是翻脸不认人啊，好无情好可怕。” “……”迹部大爷叹了一口气，觉得认翻脸速度和无情程度来说谁都比不过面前这位，“还真是厚着脸皮说得出来啊？” “嗯呢。” 她将头盖在松软的枕头上，有气无力地应道。 “看我那样……”迹部语调忽然冷了下来，“觉得很有趣吗？” 她微微一愣，转过头来。 “看我……为你的死愧疚而难过，觉得很有趣吗？” 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有些苦恼地摸了摸头发。 少年的心情也是非常多变的呢，这样可使非常不好揣测的啊，不过她还是十分明白对方想要说的。 “欸……就是想问我是不是在骗你嘛，”她笑了笑，语调忽然低了下去，这样会让听起来变得很认真，“可不是哦，我本来啊，真的应该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死掉的呢。” 少年身子微微一僵，听着已死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我可不是故意的呐，”她声音拖地很长，大概是在思索什么的缘故，“我前两天，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迹部景吾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问为什么的人，对于迹部大爷来说，这个世界上未知的东西太少了，如果不知道，就找到方法知道。 未知的东西永远是裹着一层迷雾一样的不舒服，喜欢掌控一切的人在任何时刻任何领域都会想要变得更强。 就这样问为什么的话，就好像屈服在这个问题上了。 可是没办法啊，死而复生她都做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充满诡谲的事情都做到了，感觉已经突破他知识的范畴了。 这个世界到底还科不科学啊真是。 “为什么……恩，大概是……”她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她思索的时间很长，让人觉得备受煎熬，“啊，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吧，年纪大了记性就会变得不好嘛，这是常识啊。” ……常识个鬼啦。 果然和她沟通的话只能感到无力啊，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啊。 真是……气死大爷了。 迹部景吾这样想着，却没有办法。 也没有很生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没有那么生气了。 虽然说从前也真的幻想过如果她没有死的很多事情都立刻变得无关紧要起来了……但是她这样轻描淡写回来的时候，还是会让人觉得很火大啊。 不过忽然火气又这么降下了。 这是为什么呢，替她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他还这样思索着。 当那扇门合上的时候他恍然间似乎得到了答案。 果然还是因为喜欢吧。 ……恩，喜欢啊。 …… “这两天的天气……好像都不太好啊猫咪老师。” 淡茶色发丝的少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 “啊也许吧，”长得像圆球抱枕的招财猫整只都团在毯子上，“真是适合喝着酒睡着觉的日子……”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师你又偷喝了吧？” “……才没有呐，只有……” “真是，”发色温柔的少年小声地抱怨道，“我说怎么闻到了酒味呢。”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又放回了之前关注的地方。 明明只是下午四点，天色已经很黑很暗了，虽然也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但是…… “啊，贵志，有客人哦。” 婶婶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楼下传来，他有些疑惑地应了一声慢慢开门走下去。 “啊，是同学啊，真是难得又有新同学来我们家。” 婶婶热情地招待着对方，他抬起头，微微一愣。 没有见过的脸庞，连校服也很陌生。 女孩忽然抬头，眼神漆黑。 “呐，夏目君，又见面了。” 夏目贵志脚步一顿：“……又？” 第48章 纳兹咩的场合（2） “你好。” 她悄然抬高了头，容貌清秀，黑色的发散落开来，看上去人畜无害得像是什么温柔的邻家女孩。 然而边上身形圆润的猫咪老师却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古怪地看着对方。 他心里微微一凛，他所遇到的不请自来的女孩子，怎么说呢……不请自来的，都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呢。 阿姨看得她，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是人类吗？ 应该，是人类吧。 他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猫咪老师，女孩轻轻笑了笑，他只能也礼貌性地跟随着笑了笑。 “那个……” “夏目君。”女孩微微歪了歪头，“我是感谢上次你借我的伞呢，十分感激。” “……伞？” 对方手中伸过一把陌生的伞。 “可以，上去聊聊吗？” “啊，嗯。”少年微微一顿，其实面前的雨伞他的确十分熟悉，但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前两天似乎已经弄丢了。 她说的这个话……是有什么深意吗？ 为了这点好奇，他有些谨慎地将女孩迎了上去。 “好干净，窗台外的风景也很漂亮。” 女孩毫不吝啬地夸奖着，她的语速平缓温柔，正是如同她的容貌那般。 “谢谢，”他低头看了一眼猫咪老师，那只圆润的猫却又趴回了原地，他只能叹了口气，又看回女孩，“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唔……绯，”她顿了顿，“叫我绯就可以了。” “啊……好的。”他愣了愣，直呼其名的话是比较亲昵的做法，但是面前的女孩看上去不像那么简单，难道是……妖怪？ 可是妖怪，是不能被看到的啊。 “我看上去像是妖怪吗？” 她忽然回头，女孩的笑容在阳光下似乎微微闪着光。 他微微一愣，有些尴尬，不过他的神色很快镇定了下来，他俊秀的面容上也有了两分严肃，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孩子虽然看上去十分温柔，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潜在的危险。 “我记得那把伞我是弄丢了，并不是借给……绯小姐呢。” 女孩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却没有停下，她的眼神扫过少年清俊的面容，叹了口气。 “的确是呢，我这次，可是有事相求。” ……啊，果然是有事相求。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又放了点心，来历不明比起有目的的造访还是后者来得更光明正大一些。 “我，希望您能帮我和一只妖怪沟通。” 少年眨了眨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透露更多的消息……我这里，也并不是万事屋。” “啊，说的也是呢，有些冒昧了。”她笑了笑，抬起头思考了一会儿，“那……从哪里说起好呢，我啊，的确不是人类。” 这句话让少年的心陡然升上了一些，但是面前的女孩看上去实在是太温柔，不忍心让人苛责。 “但是，”她的眼神陡然清亮了起来，“也完全不属于妖怪这个范畴。” 的确，如果是妖怪的话应该不会是这样能被正常人看到的形态才对。 他有些疑惑地将目光瞥向猫咪老师，圆润的猫终于似乎上了一点心，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我……”她侧过头，脸上被光温柔的吻着，莫名看上去有些伤感，“是被放弃了的守护神灵。” “……什么？” 外面的风忽然拂了进来，窗帘在微微颤动，少年在一瞬间仿佛自己听错了。 她很快瞥过头，黑色的眼瞳仿佛照不进光，带着不动声色的漂亮。 “我现在似乎和凡人没什么区别，为了问明一些事情，我必须要……和一只有名的大妖怪沟通一下。” “它的名字，叫做灼。” “……神灵？”少年第一次遇到这种生灵，对方还是以一个人类少女的形象出现显然有些不敢置信，他只能把猫咪老师抱起来，好在老师并没有什么反应。 显然应该是对方没有什么恶意。 “灼？”圆润慵懒的猫这一瞬间眼神忽然利了起来，虽然因为那滑稽又柔软的面容让这目光看上去并没有那种气势，“那个家伙可不好弄？” “老师，真的有……神灵吗？”夏目贵志显然兴趣在这个身份上更多。 说起来，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了妖怪，那么也未尝不可有神灵，只是神灵……神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面前的女孩，看上去只是一个温柔又漂亮的邻家女孩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古怪的地方。 除了那双漆黑得过分的眼眸。 圆润滑稽的猫老师迟疑地考虑了一会儿，最后却只得出了一个棱模两可的答案：“也许吧，不过我们可从来不和那些家伙打招呼。” 它柔软地从少年的臂弯中跳了下来，有些迟疑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女孩俯下身来，白皙的面容和猫咪对视着。 “不过，”长得有些过于圆润而有些可笑的猫咪挑了挑似乎并不存在的眉毛，“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神格被剥夺的神灵呢。” 夏目愣了愣，一只手扶着额头，有些歉意地看着女孩。 这话说的其实也还好，但是……对方如果是神灵的话，也不知道怎么样就会惹怒对方。 神灵总是……高高在上的吧？或许。 他又有些疑惑，大概是面前的女孩看起来太过平易近人了。 “啊呀，”她似乎并不在意，黑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猫，“别说是你，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被剥夺神格的神灵听起来就有些不可思议，遇上了的确没有道理问一问，而且毕竟……对方有求于他。 “这个……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比较合适呢，”她站了起来，“其实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想起了大部分的回忆，但是那段被剥夺神格的记忆似乎还是想不起来，”她眯了眯眼睛，“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找到灼，它算是我的助手……然而连它现在也不见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这种感觉……这种力量全然被剥夺，脆弱得仿佛一戳就破的样子，真是久违了。 “嗯……你确定，它的名字也在友人帐里吗？” 看到对方说的含糊不清他并没有勉强，面前的女孩温柔又无恶意，身份离奇，他对对方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恩呢，”她笑了笑，手中的伞交还给对方，“我曾经不止一次听到它抱怨这件事情。” “好。”少年点了点头。 “好什么好！”圆润的猫忽然不满地喊了起来，“我才不要见到那个惹人恶心的家伙！” 夏目贵志：“……” “啊呀，”女孩歪了歪头，忽然道，“我刚才就觉得熟悉了，你就是……斑吧。” 圆润的猫咪歪了歪头：“……你认识我吗？” “也许呢，”她侧过头，看着远处的山峦，“很多年前你还是小妖怪的时候，我就注视过你了呢。” “……小妖怪？”少年微微愣了愣，打量了一发身形圆润的猫咪，想象着它变身后的样子，又想象着它从前小妖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不准笑！”圆润的招财猫转过头气急败坏地看着她，“不准随便乱说！” “欸，乱说吗，”她笑了笑，“那就当我是乱说吧。” “当然是乱说！本大人什么时候……” “那就请开始吧，”她转过头看着夏目，“请开始吧，我现在的心情，说实话有些迫切呢。” “嗯也好。” 这并不是多难的事情，最近并没有什么妖怪的委托之类的，几乎是难得的清闲，就好像是为面前女孩的拜访做铺垫似的。 不过……说起迫切的话，他看着女孩脸上的面容，怎么看面前的女孩看上去都从容极了，不疾不徐。 大概是掩饰得比较好吧。 淡茶色的发丝从他的耳边掠过，无名的风起在他的身侧，黑色的符字从白色的账本上漂浮出来，柔软的光照亮他的眉目。 就是这么一瞬间，原本滑稽可笑的招财猫忽然化身作了优雅漂亮的巨大白狐的形状，白色的毛发从从外面钻入的黑色毛发混为一谈。 “……果然是一见面就吵架呢。” 她似乎很有预兆性地拉过还有些迷茫的少年，怕他被波及到，但是两只大妖怪显然并不是真的想要动手，只是怒目相视着，不然这小小的房间显然那是绝对不会够它们行动的。 “夏目玲子？！” 被召唤来的黑色巨大生物嗅了嗅鼻子，有些迟疑地看着面前的人类，顺便给了旁边的斑一记白眼。 “我不是夏目玲子……”少年正要解释着，旁边的少女已经走到了那名为“灼”的妖怪面前。 “灼。” 她垂着眉目，夏目贵志微微一愣，方才那女孩还是温柔明媚的样子似乎随着她视线的低垂全都烟消云散了，很难想象这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来自同一个人。 灼显然愣了愣，它的形态也有些类狐，但是又有些猫科动物的模样，显然有些古怪。 看到女孩的一瞬间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绯？” “是我，”女孩明明是仰视着高大生物的，然而她的面色冷淡得有些吓人，反而像是她在上一样，“这段时间你都去哪里了呢。” 灼又愣了愣，它显然没有想到女孩是这种反应。 “去哪儿了？”它歪了歪头，“不是您让我们离开的吗？” “……什么？” 她难得愣住。 恢复记忆的瞬间她就发现了很多诡异的地方，其中最诡异最严重的无非是她的神格是剥夺了。 神格被剥夺的意义是什么呢。 就是她的力量全部消失了。 这简直荒谬……她迫不及待地寻找从前的部下了解情况。 然而竟然是这种理由。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道，“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里面一定有问题。” “灼”的体型瞬间缩小了下来，化作一只普通的黑猫蹭在她的脚边。 第49章 黑皮的场合（3） 她手中拿着伞，伞上面却是干，少年送别她的时候顺便将这把伞送给了她。 “既然是绯找到的那也是缘分呢。” 夏目贵志显然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失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于是只是那样轻轻地说道。 应该感激的，有哪位少年是很温柔的少年啊，她这样想着，脑海中却依然一团迷乱。 在寻找灼之前她都没有这么迷惑过，哪怕忽然想起记忆的瞬间发现自己失去了神格，可是她依然没有那么彷徨过。 和之前的彷徨可不一样啊，现在可是切身地知道自己是谁的情况下，知道自己来历过去和现在的情况下感到彷徨。 真是的，她嘴角勾了勾，她竟然也会感到彷徨。 有多少年，没有感受到这种情绪了呢。 她并不是生而为神的，为神之前的那段岁月……她在做什么呢。 那个时候的她才是真正的死寂吧，像是向死而生的黑渊一样，即使后来成为了所谓的守护神灵，她也是没有温度的那种生物啊。 神格没有道理说被剥夺就被剥夺……她蹲下身，眼睛静静地看着旁边那把雨伞。 没有道理说被剥夺就被剥夺的。 可是到底该怎么做呢，现在……她应该去哪里的。 她哪里都不想去。 灼说是她自己放弃神格的，而她成为三森麻衣这个身份并且失去记忆的中间那段怎么都想不起来的空白……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她会放弃神格。 她没有道理放弃神格。 她抿着唇，从来都是慵懒又从容的样子现在竟然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真是让人嗤笑啊。 她在心里嗤笑着自己。 可是身体却走不动。 这种不知所措的情绪深深地感染着她，这或许只是一时的失误，她暗自对自己道。 她是不应该慌乱的，即使被剥夺了神格，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她都不应该慌乱。 说实话，守护神灵这种东西她当的并不怎么上心，无非是偶尔游荡在这个世界，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哪里像什么守护神灵。 可是乍然失去了，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依赖着这个身份。 不……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喂——” 她置若罔闻，直到篮球重重地砸在她身旁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地抬起了头。 青峰大辉远远地看着她。 她愣了愣，才忽然意识到这里的确也是青峰家附近。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小了，何况是这样一个小地方。 她应该礼貌性地打一下招呼的，可是她现在不想说话，于是她只是垂下了眼眸，一言不发。 这次倒是对方愣了愣，怎么说呢，她一直都是个客气又温柔的女孩子，虽然说暂时地收留过她，但是对方并没有造成什么麻烦。 还因为漂亮的眉目格外赏心悦目。 前两天这家伙离开的时候……还让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似的，不强烈，但是的确是动了动。 以至于他这两天难得在学校里四处逛了逛，想着如果找到家了应该回学校上课才对。 可是却一直没有找到。 今天却在这种地方遇见了，而且似乎一个人在想什么心事，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这让他可不怎么愉快啊。 怎么说呢，他们的关系虽然怎么说也不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吧，这家伙对随便的路人都能点头微笑，今天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这家伙…… 更过分的是，在注意到他之后竟然……不发一言地又低了回去？ 不过这一次他倒不是不悦了，显然改成了有点担心。 因为对方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是太糟糕了，糟糕得让他心生不忍。 这家伙……这家伙不是说好回家了吗，跟着上次那个耀武扬威的家伙，不是说应该没错的吗。 那现在怎么又落魄地坐在这里。 ……被欺负了吗？ 少年心脏一动，喉咙微微有些发紧。 “抱歉，青峰君。” 她轻声开口道。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任何想要说话的心情呢。” 青峰大辉愣了愣。 即使是失忆的女孩也没有这样低沉过，像是一片陌生的黑云一样。 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女孩的身旁。 “那……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她眼睛微微动了动，显然她也并不觉得对方是那种会陪女孩排解心事的男生。 “看什么啊你这家伙……”他显然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他还是很快问出了心中的问题，“还没有找到自己是谁吗？” 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第50章 黑皮的场合（4） 她仰起头叹了口气，忽然道。 “我请青峰君喝奶茶吧。” 青峰大辉愣了愣，似乎不明白她的心思，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还是要谢谢你之前的照顾，”她敛过眸子，“其实我现在已经想起很多事情了，非常感激。” 青峰大辉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么甜腻的饮料，但是触手的冰凉让他觉得或许也还算不错。 “是吗，那真是恭喜了，害我还觉得你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边咬着吸管，一边看着手机，似乎是在和谁发着短信。 她低头在认真地看着新出的运动杂志，轻轻笑了笑，那笑声让他怔愣了一下，似乎不懂对方的情绪为什么变幻得这么快。 “喂，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青峰大辉挑了挑眉，“看上去，和傻了一样。” 她也挑了挑眉毛，嘴角轻轻翘着。 “傻了？啊，果然这么蠢吗，也还好，只是有件事情怎么都想不明白罢了，所以整个人都不太好。” 青峰大辉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刚才还阴翳的少女似乎忽然和想明白了什么一样，从容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有些慵懒地靠在一旁的座位上，上衣的校服有点短，隐隐可见一丝少女纤细的腰身。 他兀然将目光撇开。 “什么事情让你想不明白？” 九间花里绯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不仅仅是想不明白了，还像是一种失败一样，不过我刚才倒是忽然间想开了。” 女孩难得这么有斗志的时候，她通常都是懒散又温和，温和又疏远的，无论如何她身上都是一种不愿与这个世界相争的味道。 难得这么地……想要夺回什么似的。 这种感觉让原本给人感觉十分柔软的少女忽然坚硬了起来，不仅仅是坚硬了起来，而且像是浑身长满了刺。 不过也是美人刺嘛。 “失败？” “对，失败，”九间花里绯手指向后捋了一把头发，将头发干净利落地一把扎了起来，这让她看起来有精神气很多，而不是那副慵慵懒懒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与其自怨自艾我失去的东西，不如再去拿回来好了，刚才那种落魄的样子简直太蠢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可笑，我早该明白的。” 扎完头发她站了起来，似乎已经开始准备出发了。 “那个东西本来就是我自己拿到的，失去了就失去了，不过是再拿回来一次罢了。” 黑皮肤的青年微微怔愣地看着女孩。 怎么说呢，一个从来都是温和的人气势忽然锐利起来，就会让人觉得十分不习惯。 仿佛……忽然发光了似的。 “喂你……”他忍不住问道，“你想要什么？” 她转过头，逆着光对他轻轻笑了笑，手指在嘴唇中间竖起。 “这可不能说了呀，这可是秘密了。” 他轻轻嘁了一声，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一眼，觉得她实在是分外吊人胃口。 “不过还是要感谢青峰君了。”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啊？” 她笑得很高兴，两根手指拎起刚才那篇看的运动杂志，把她刚才在看的内容展示给面前的少年：“哟，看不出来青峰君是输了比赛还这么高兴地喝着奶茶的人呢。” 青峰大辉：“……” 他皮肤本来就偏黑，所以就算是恼羞成怒的脸红也看不怎么出来，这种的丢脸的事情被女孩子这么挑衅的展示着简直是让人……不爽得不行，然而他一边又不甘示弱：“不过是输了一次而已，下次能赢我的，还是只有我——” 话说到一半他又卡住了，因为少女俯下身，在他脸颊边似有若无地轻轻碰了一下。 女孩特有的软糯又沙哑的声音散漫地飘过。 “啊，青峰君这个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青峰大辉：“……” 他下意识地想要抓过少女纤细的手臂，一抬头女孩却已经后退离开了，她的头发不再是那么散漫地披散着了，扎起马尾的女孩露出了修长洁白的脖颈，甚至还有下面露出来的漂亮锁骨。 她的侧脸被光照着，也闪闪发光似的。 “不过真的是谢谢了，青峰君也要加油啊。” 散漫的少女很漂亮，可是偶尔这么有斗志的少女，也还真是别有一番感觉。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这么快就消化掉对方刚才的调戏。 虽然……其实感觉并没有那么糟就是了，他感受着刚才脸颊处的温热触感，心中悉悉索索有什么东西在生长着。 今天说不定—— “另外，身上实在是没有钱呢，”走远了少女回头摆了摆手，笑得分外灿烂，好似春风里温柔的野百合，“所以就麻烦青峰君了！” 青峰大辉：“……今天真是糟透了。” 九间花里绯手中还拿着坑来的伞，她静静地看着那把伞一会儿，忽然将那伞向前一刺。 这个中二的举动让她引起了旁边一个小男孩的注意。 不过她倒不怎么在乎，她回过头冲小男孩笑了一下。 漂亮小姐姐的笑容让小男孩脸一红，偷偷跑掉了。 她的眼眸微微眯起，看着那把伞的伞尖，像是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刀似的。 失去了什么，就拿回来好了。 本来就应该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