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 第一章 暴雪 赵轻很郁闷,他在这片草原上已经游荡了三天了,可是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他粗略估计了一番,自己漫无目的地行走了至少有上百里地了,别说人了,连任何人的活动痕迹都没看到,这以2016年大热河草原的人口密度分布情况来看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可这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赵轻身上。 难道是遇到鬼打墙了?赵轻头疼不已,寻了一处勉强可以落脚的地方歇息起来。 一月的草原很是寒冷,生活在暖冬现象愈发明显的二十一世纪的赵轻明显还没有适应这般寒冷的冬天。 这里的野草在冬季泛着一种褐绿的色彩,而且足有半人高,饶是赵轻来自南方水乡也隐隐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随着人类的开垦活动,草原生态愈发恶劣,之前跟着导游游览时看到的草场里的草,都只是勘勘盖过脚面,哪有这般旺盛光景。 尤其是当赵轻发现了一群无人管理的羊群之时,这种疑惑便愈发浓烈。 他跟了羊群足足半天之后,才终于确定,这是一群野生绵羊。 “苍天哟,这人恨不得吃空大自然的时代居然还会有野生羊群,我到底是闯到什么地方来了。”赵轻无助地看着不远之处停下来吃草的羊群,不由得后悔当日私自脱离旅游团去追寻大自然了。他本来是就读大学生,在舍友的邀请之下才来到这热河草原上旅游,却不料发生了这种意外。 “我失联了也有三天了,救助队应该已经在找我了吧。”赵轻看着那些憨憨的绵羊,自我安慰道。手机在第一天的时候就没有了信号,比起头两天的孤独,现在至少还有它们陪着自己。赵轻决定在救助队找到自己之前都跟着羊群。 天色逐渐变的昏暗起来,饶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的赵轻也有些受不了草原上的寒风刺骨,感到脸上一阵柔和的触感,赵轻抬头望去,入眼尽是柳絮飘散,连风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下雪了。 还未来得及欣赏美景,赵轻却是感觉到了一阵危机感,独自一人身在野外,降雪绝不是如同落在城市中为人们提供乐趣与新鲜感那么简单,这绝对是真真实实的危险,况且观其天色,这雪隐隐有向暴风雪发展的趋势。 羊群也不再继续吃草了,而是聚在了一起相互取暖。 寒风继续呼啸起来,夹杂着雪花威力更甚,原本只是静静降落的雪几个呼吸之间便发展成了漫天大雪,暴风雪来临了。 草原很快便覆上了白白的一片,暴雪仿佛要将全世界都吞没一般,赵轻眼看着离自己不过百米的羊群逐渐消失在暴风雪中,不由得害怕起来,不管不顾地趁还能看得见羊群向那边跑去,也不怕惊扰了羊群。他知道,自己能活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的唯一希望便是和羊群依偎在一起取暖。 艰难地穿过这短短的一百米的距离,赵轻终于靠近了羊群,摸到了外围的一只羊的背部,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心里松了口气,然后便厚着脸皮向羊群中心挤去。 感受到了异类的入侵,羊群有了一些骚动,但是暴风雪愈发猛烈,这些本就温顺的物种选择了妥协,毕竟赵轻没有露出狼一样的爪牙威胁到它们的安全。 赵轻挤到羊群之中,顿时感到一阵温暖,虽然一阵浓烈的羊骚味让他几近呕吐,但这总比一个人在暴风雪中冻死的要好。 耳边满是呼啸之声,还有不知是羊还是他自己的心跳,赵轻把自己裹在羽绒睡袋之中,和羊群互相依偎取暖,一阵阵困意涌了上来,赵轻咬着舌尖,拼命抵抗着睡意,这种情况下睡着了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呜呜的风声不知持续了多久,这场雪仿佛下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赵轻哆嗦着蜷曲起来硬是没有昏睡过去,开始时支撑他的是意志,到后来便只剩下求生的本能,赵轻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到现在还没有睡着,他感觉自己如同狂风中的一支烛火一样,随时会熄灭。 风仿佛停了,世界安静地可怕,不知道雪是不是依旧在下,赵轻不敢贸然探出脑袋,霜前冷雪后寒,现在或许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再撑一会就好。”赵轻取出被焐的温热的苹果手机,自从下雪之后他就一直后悔为什么没有支持国产使用传说之中供热一流的小米。若是能够活着回去,他一定第一时间把手机换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凌晨四点,这场雪已经足足下了十六个小时了,赵轻只感觉手脚冰凉,再也抵不住睡意,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赵轻醒了过来拉开睡袋,看着天空之中那一轮并不刺眼,显得极为遥远的太阳,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天空终于放晴了。 他艰难地从厚厚的积雪当中爬了出来,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被积雪覆盖了,银装素裹,真是危险的美丽。 羊群已经不见了,赵轻看着自己周围雪地之上显得极为散乱狼藉的脚印,有些惆怅,这些救了自己的性命的牲畜,还没等自己致谢就溜走了,真是没有人情味。看着那些散落在雪地里的羊尸,显然为了从这场暴风雪中生存下来,羊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赵轻也不由得有了一种负罪感,自己挤进了羊群,同时也挤占了极为珍贵的生存空间,那些被冻死的羊里面或许便有那么一头替自己死去的倒霉蛋。不过很快这种负罪感便消失了。 “真是对不起,不过既然救了我一次,那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赵轻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极不规范的祷告,便挑了一只看起来比较肥壮的羊,奋力地把尸体从积雪中挖了出来,取出生存刀,准备切下一小块羊肉烤了吃掉。 他背包里的食品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自己前途未卜,还是节省一些比较好,自己脱离旅游团不就是为了体验大自然么,不吃点野味怎么能叫体验大自然。 可惜这只被冻死的羊肉都被冻硬了,赵轻费了老大的劲也没能切下一块来,只好停了手,准备先生个篝火,到时候先把羊肉化冻再说。 他从背包中取出一块压缩饼干,很节省地啃了一口,然后拿着水壶想要喝口水,却发现倒了半天水也没下来,估计是冻上了,便只好作罢,随意啃了两口雪,感觉身体有些力气之后,便把羊尸放在睡袋上,当成一个简易雪橇,在雪地上拖行,他准备找有个有足够柴火的地方落脚,不然连火都生不了自己不是冻死也会被饿死在草原上的,所以要趁着现在还有体力赶紧出发。 他记得自己来的方向上有一片树林,那里柴火肯定很多,可惜一场大雪便把所有参照物都毁了,赵轻一时也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好把手机取出来,确定了一下方向之后,便拖着肉食在雪地上行走起来。 走走停停数个小时之后,赵轻终于看到了那片树林。大雪的破坏相当彻底,树林里到处都是被积雪压断的树枝数干,这正好给赵轻提供了足够的柴火,忙忙碌碌了半个小时之后,赵轻终于在一颗勉强在大雪中保留了树冠的松树下生起了一堆篝火,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把羊尸整个都放在篝火旁边化冻,然后自己也伸直了手脚烤火,不时揉揉肩膀,若不是自己平时注重锻炼,他恐怕早就在草原上被那只羊给搞散架了,好几次他都想放弃羊尸,但是草原上食物获得不易,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在添了数次干柴之后,羊尸在火烤之下发出阵阵羊毛烧焦的味道,赵轻暖好手脚,吃了块巧克力之后浑身又有了力气,再次拿起生存刀在羊尸上捣鼓起来。化冻之后的羊肉显得柔软无比,赵轻很轻松地便砍下了一只羊腿,抓着羊皮一撕,像是撕包装纸一样撕了下来,然后在上面戳了几个洞,用一根比较直的树枝串了起来,放在自己用树枝搭好的烤架上烤了起来。 很快,一阵阵肉香便飘荡开来,赵轻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充满骚味的生物变成烤肉之后会有这样的肉香,这也是他太久没有吃到热的肉食的原因。 看着羊油从羊腿之上滴滴落下,在篝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赵轻顿时食指大动,理智告诉他这肉还没熟,他也只好强忍着,慢慢翻烤。 天色渐渐变暗,赵轻用树枝捅了几下羊腿,发现能够轻易捅穿之后,便确定这肉终于烤熟了,把羊腿从烤架上取了下来,避开那些被自己拙劣的烧烤技巧烤焦的部位,切下一块烤的肥嫩的大腿肉,取出食盐细细撒上,闻着近在咫尺的烤肉,赵轻再也忍不住,就要大口吃下,却突然感到背后一阵毛骨悚然,连忙转身用生存刀护在身前,寻找着那让自己不自在的存在。 一阵类似于野兽一般的低声呜喉传来,赵轻看到树干背后冒出一双黄澄澄的眼珠子,不由得冷汗连连。 “该死的,这是遇上野兽了?这种地方怎么会还存活有野兽,不应该都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嘛。”赵轻抱怨着,身体却是害怕地抖了起来,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遇到野兽。 他缓慢的后退,从篝火中取出一个火把,企图照亮前方看清到底是什么野兽,火把再手,赵轻也顿时有了些自信,老祖宗就是这样驱赶野兽的。 那双黄澄澄的眼珠明显被火光惊吓到了,可是饥饿却让它不甘离去,却也不敢上前,只是更加频繁地发出低吼声。 赵轻举着火把小心地靠了上去,待到火光照明之后,他才发现,那只吓了自己一跳的野兽居然是一只手臂大小的野猫一样的生物。这只野猫一样的生物长的和猫很像,全身毛发暗黄色,但是爪子却比一般的猫大很多,耳朵也和一般的猫不太一样,尖端有一簇细长的黑色毛发。 “这不是猞猁嘛!”平时爱看动物世界的赵轻观察了许久之后才终于确定了这只猫一样的野兽的种类,不由得有些心惊,这种地方居然会有这样稀少的野兽。不过想到这里连野生的羊群都是存在的,有只猞猁也是不算很奇怪。 那只猞猁只有手臂大小,明显是一只幼年猞猁,像猞猁这样的哺乳动物一般都是由母亲陪伴着度过幼年时期的,这只猞猁和自己对峙了这么久也没有其他猞猁出现,显然它的母亲在那场大雪之中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小猞猁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不安,不再低喉,而是威胁一般地不停地对赵轻叫着,听在赵轻耳中却像是猫叫一般,让他哭笑不得。他平时特别喜欢猫咪这种可爱的动物,对肉球更是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可惜家里不许他养猫,如今遇到一只和猫一样可爱的小猞猁,赵轻也不忍心用火把把它赶走,没有母亲的庇护,在这种环境下,小猞猁显然是存活不了的。 不过外表再可爱这也是一只野兽,不像家猫一样温顺,刺激到了肯定是会伤人的,赵轻缓缓的退了回来,然后取了那块切好的肉,扔在小猞猁面前的雪地上,然后小心地坐会篝火旁,一边观察着小猞猁,一边继续处理剩下的羊腿。 小猞猁警惕地看着篝火旁边的赵轻,又看看地上的那块逸散着肉香的肉,在原地踌躇,它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那块肉对它有着致命的诱惑,片刻之后,终于忍耐不住,扑向了那块肉,大口地咀嚼起来,同时身体依旧出于紧绷状态,只要赵轻有所异动,它必定会迅速作出反应。 肉只是闻起来香,赵轻拙劣的烧烤手法使得肉质很是不好,熟肉中间还夹杂着半生不熟的肉,加上佐料只有盐,去除不了羊肉本身的膻味,可以说相当不好吃,但是赵轻和小猞猁都是吃的很香。 赵轻又分给了小猞猁几块没有撒盐的羊肉,每次都扔的离自己近一些,小猞猁毕竟只是幼崽,抵不过美食的诱惑,离赵轻也是越来越近,很快便被赵轻用美食俘虏了,最后吃的肚皮圆鼓鼓的,被赵轻摸着脑袋也只是眼睛眯成一条缝,显得极为享受,躺在雪地上四肢朝天撒着娇。 看着在篝火旁边吃饱喝足睡去的小猞猁,赵轻不由得自得地笑了起来:“天下猫咪都是一副德行嘛。”说着摸了摸小猞猁柔软的背部,然后往篝火里添了些柴火,便钻进睡袋里沉沉睡去。 第二章 穿越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赵轻从睡袋里探出半个身子,呼吸着冰凉的空气,感觉精神十分良好。 篝火已经熄灭了,仍旧冒着青烟,赵轻揉了揉眼睛,四下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小猞猁的身影,心里不由得空荡荡的,然而下一刻,他就发现睡袋里有一些奇怪的动静,拉开拉链,发现小家伙正像只猫咪一样趴在自己的肚皮上,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可爱。 原来昨晚小猞猁就偷偷钻到自己这个温暖的被窝里来取暖了,相当的机灵。它还只是一只幼崽,没有成年猞猁那样的野性以及对人类的警惕,只是知道赵轻这里很温暖,有吃的,便很自然地亲近赵轻。 “真是不怕人啊。”赵轻笑骂一句,拨弄着猞猁独特的毛耳朵,心情大好。 他有些庆幸,落难在这荒郊野外还能有个同伴,便用双手捧着小猞猁的脑袋,说:“小家伙,同是天涯沦落人,难得共患难一场,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我脱难之后一定带你去玩最好玩的毛球,最漂亮的玻璃珠!对了,给你取个名字吧,猞猁猞猁,就叫雪莉吧。” 赵轻很满意这个洋气的名字,他也顾不上去考虑国家允不允许饲养野生保护动物了,他只知道在自己最困难最孤独的时候陪着自己的,无论是谁,他都一定会珍惜一辈子。 从温暖的睡袋里爬了出来,打发走缠着自己裤腿的雪莉,赵轻重新生起了篝火,并且把自己已经空了的铁水壶灌满雪,放在篝火上烤,然后走向剩下的羊尸体,用生存刀切了一大块肋排下来,准备烤着吃。 原本很有活力地在雪地上打滚的雪莉闻到了血腥味,立马乖巧地在赵轻身边趴了下来,不大的尾巴不停地摇着,显然知道马上就有有食物吃了。 赵轻温和地揉了揉雪莉的脑袋,把羊肋排串到树枝上,放在用树枝随意搭建的烤架上烤了起来,翻动的同时,脑中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做。他本来指望救援队回来救助自己,可是过去了这么久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再加上这一场罕见的大雪,救援队的车辆肯定也会受到限制,若是自己还是这样在原地等待救助,恐怕食物吃完了,自己和雪莉就得双双饿死在荒原上了。 既然等不来救援,那就自己去寻找一条活路吧。经历过那一场大雪的生死考验,赵轻内心成长了许多,他本就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有了求生的欲望之后,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次的羊肋排烤的比昨晚的羊腿成功了许多,虽然那股子膻味还是挥之不去,但是火候掌握的相当不错,肉质烤的非常嫩。 雪莉还在幼儿时期,不宜吃盐,赵轻只给自己的肋排上撒了盐,这样羊肉才有了些味道。盐对于人体机能太重要了,如果不是自己当时被舍友检查出行行李时提醒了一番差点就忘了,想到自己的舍友,赵轻不由得一阵黯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文明世界,父母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失联快五天了,会不会焦急的快要发疯了。 摇摇头,把这些杂念清理干净,美美地享用了一顿烤羊排,赵轻很克制地只吃了个七分饱,雪莉可就没那么理智,又是吃的肚子圆鼓鼓的。 吃饱喝足之后,赵轻便开始收拾行囊,把剩下的羊肉全部用生存刀处理了一番,直接扔到睡袋里面,然后看了看手机,手机已经只剩下最后百分之五的电了,赵轻心里一沉,迅速地确定了时间和方向之后,便把手机关机,然后拖着睡袋朝东方前进。赵轻认为,只要自己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总归能看到人烟,到时候就能获救了。 雪莉吃的太撑了,走路都走不动,赵轻只好把它抱到睡袋上一起拖着走,看着雪莉眯起眼睛极为舒坦的模样,赵轻不由得摇头苦笑,所有猫咪都是主人的主人,这句话真是太对了。 一月的太阳非常遥远,可是光亮不弱,周围全是雪地,被照的通亮,幸好赵轻带着墨镜,不然肯定会得雪盲症。 走了许久,在赵轻都感觉自己快要麻木了的时候,突然的发现让他脑中一个激灵,前方的雪地上出现了一排整齐的来自人类脚印,在赵轻确定不是自己的脚印之后,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兴奋地怪叫了一声,自己终于发现人类活动的踪迹了,这些脚印说明,自己离人类活动的地方已经不远了。 他迫不及待地沿着这些脚印追寻下去,想要立刻找到这些脚印的主人,寻求援助,可是追寻了不远,地上的一滩血迹就让赵轻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那滩血迹触目惊心,在雪白的雪地上显得极为醒目。 “也许只是牧民在这里杀牲口吧。”赵轻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却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寻下去,他有些不好的预感,这血很有可能不是来自牲口,贸然前进有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危险,毕竟这里荒山野岭,出点意外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他继续观察雪地上的脚印,发现在这里脚印开始混乱起来,还出现了大量类似于马的脚印,从另一个方向来,和自己原来追寻的人类脚印重合在了一块,不难推测出,自己原来追寻的那个人遇上了一伙骑马的,然后发生了点什么。 犹豫再三,赵轻还是沿着血迹往前搜寻去,发现后续的滴滴血迹一直延续到一片树林当中,当赵轻绕过一颗树之后,他看到了自己出生到现在看到过的最为可怕的一幕,当时便感觉肠胃之中一阵翻滚,就要呕吐。 那颗树干之后,血迹的尽头,一个没有脑袋的尸体瘫倒在那,显然那些骑马的人袭击了这个人,然后把他带到这片树林之中,执行了斩首,至于脑袋去哪了鬼才知道。 反正赵轻是不想知道,他背过身去,疯狂地吐了起来,知道呕出了黄色的胃液之后,才有所好转。 他感觉这个世界太疯狂了,一个法制社会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是赵轻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他一直生活在治安良好的城市当中,从来没见识过这样残忍的事情,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头脑,像恶心,又像别的什么。 雪莉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不停地呜呜叫着,却不是对那个尸体感兴趣,在它看来那坨肉远没有赵轻烤的羊肉好吃。 赵轻终于在听到雪莉的叫声之后从恶心中挣脱出来,看着那个尸体开始冷静下来,这样的可怕场景第一眼确实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冲击,但是赵轻强行克制了下来,开始冷静地思考。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那些骑马的人很有可能还会回来,若是自己碰到那些人,赵轻可没把握自己会比这具尸体结果好多少。但是好不容易看到了人,虽然他没有脑袋,但他身上肯定有线索,赵轻虽然没心情帮他申诉,把那群凶手绳之以法,但是赵轻或许能从这些线索之中找到脱困的方法。 强自镇定下来的赵轻以无比的勇气走近了那具无头尸体,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个人的衣着极其古怪,穿着仿佛古代人一般,而且观其材料还是丝绸缝制的,价格不菲。 “这是在演戏嘛,也太真实了点吧。”赵轻强忍着恶心,开始在尸体的衣服内摸索,找来找去只找到一个包裹,没有其他任何现代人应该有的诸如手机啊一类的东西。 “这家伙不会是穿越来的吧。”确定找不到其他东西之后,赵轻将那个包裹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卷轴一样的东西,还有一枚铜制印章。铜制印章上刻着辽西环河县守的字样。辽西赵轻知道,只是现在早就没了这个说法,至于这个环河县,赵轻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里,可惜手机没电了,不然就可以找找看自己现在到底在哪。他现在相当后悔没有带一本实体地图。 将铜印收好,赵轻打开那个卷轴,卷轴很是柔软,是用羊皮制成的,现代很少存在这种东西,上面的字是用楷书写的,古色古香,一看就知道写字的人书法功力深厚,好在赵轻在书法上颇有研究,不至于看不懂。 羊皮卷轴上只有寥寥数字:“女真入侵,环河县失,赵齐为县守,未尽本责,死有余辜,尤怜环河百姓,求节度使大人兵援。” 赵轻看完,完全是一头雾水,满族就满族,叫什么女真呢,北伐之后这个民族不就没落了嘛,还入侵,分分钟被解放军叔叔教做人啊,现在还有县守节度使这种官吗,环河县到底是哪里啊。 一肚子疑惑的赵轻看着地上无头尸体的古装,那古代风味十足的羊皮卷轴和铜印,终于开始怀疑一件事情,自己穿越了。难怪这早就被人类开垦的毛都不剩的热河草原还会有那么丰沛的草场,还会有野生的羊群,还会有野生猞猁,还会百十里地不见人烟,原来自己是穿越到了古代吗? “女真入侵,自己莫非是穿越到了明朝吗,还是辽西这块是非之地,真是倒霉。”赵轻还是没有接受自己穿越的事,毕竟自己接触的太少了,也许一切都是意外罢了。 此地不宜久留,赵轻看着地上的无头尸体,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挖了个大坑,将这个可怜的叫赵齐的县守埋了,毕竟他和自己同姓,没看到也就罢了,既然看到了,自己怎么能任由他这样曝尸野外。若是自己真的穿越了,像自己这样的没有根源的人总要有一个身份,赵齐的家属就很不错。 处理完这一切,赵轻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树林,再也不想多待片刻。 出了树林,赵轻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回到文明世界了,雪地上到处都是脚印。但他没有盲目地去寻找人的踪迹,万一遇上那伙骑马的人,自己绝对是凶多吉少。 小心谨慎的沿着其中一条有车轨的路线走着,那种两个深深车辙印子的路线很是好认,而且这条路线上的脚印非常多,却没多少马蹄印,自己或许能和这批人接触。 终于在夜色即将降临的时候,赵轻追上了那批人。但他没有贸然上前寻求帮助,而是远远地观察,越是观察,心就越是往下沉。 那些人数量大约有二三十个,有男有女,但更多的是老少妇孺,而且各个衣衫褴褛,像是乞丐一般,没有任何现代化的产物,只有一辆马拉着的木车。由于已经入夜,他们停止了行程,在一片树林边停下来休息。 现代社会的草原上可是绝对不会有这样大又落后的流民群体。赵轻已经肯定,自己穿越了。 第三章 治病 穿越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必然得万分小心,赵轻在心中考虑了这群流民对自己潜在的种种威胁之后,终于是毅然决然地打算和他们接触。 他毕竟是个群居生物,连着五六天孤身一人实在是快要将他逼疯了,而且他也很需要从这些流民当中获取一些信息,比如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时代,如何才能逃脱这片让人感觉无边无际的荒原。 他尽量使自己放松,然后一步一步向着那群流民走去。 “什么人!”一个在外围的看起来脏兮兮的青年看到了赵轻,大声叫了起来。整个营地都有些骚动。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汉人!” 听到熟悉的汉语,赵轻激动的热泪盈眶,恨不得马上扑到营地当中去,然而两三根削的尖锐木叉挡住了他的去路,赵轻只好举起双手连忙解释。 一个裹着皮草,看起来十分沉稳的中年人走了上来,拍了拍那个举着木叉浑身发抖的青年的肩膀,那个青年看到中年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中年人指指木叉,青年立刻收了起来,其他两个人也收起了简陋的武器,但是仍是警惕地盯着突然出现的赵轻。 “小兄弟,别误会,这兵荒马乱的人都有些紧张兮兮的,看小兄弟衣着独特,又是孤身一人,才会一见面就刀剑相向,还望见谅。”中年人很有涵养,礼貌地向赵轻道歉,可是却没有让开的意思。那句孤身一人便指出了突然出现的赵轻的可疑,若是不解释清楚,看来是不会接纳他的。 赵轻早就想好了说辞,拱手说道:“在下环河县赵轻,县里遭了兵灾,不得已才和家人一起逃了出来,可惜家人都没有逃过那些女真蛮人的追杀,如今只剩在下一人,还望大哥能够收留在下。”他没有直接把铜印和卷轴取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他本就是无根之人,说的越是详细漏洞就越是多。 “环河县!?”中年人和那三个手持武器的青年都是惊呼出声,看向赵轻的眼神多了一些柔和,但紧接着便被疑惑替代。 赵轻仔细观察着,这种变化让他心里一沉。 “环河县为塞外新县,百姓多为陈王二姓,姓赵的可只有一家,但是小兄弟你可是面生的很。” 中年人摸着下巴,眼神显得很是睿智,充满怀疑,其余几个青年听完,面色愈发不善,又悄悄举起了武器。 赵轻心中大呼倒霉,从中年人和那三个青年的反映来看,这些流民八成就是从环河县来的。所谓塞外新县,便是关内的汉人举族迁徙到塞外开垦定居的,肯定都是知根知底的,想来那只有一家的赵姓应该就是朝廷派来的县守,那个丢了脑袋的赵齐。从那封卷轴中的内容来看,这赵齐八成是一个少见的父母清官,与百姓之间关系肯定也是极为融洽,那县守的家庭估计也是为百姓所认识的,赵轻这样一个没根没底的人,想要冒充赵齐的家人,不说直接漏了陷,肯定会让人极度的怀疑。 不过赵轻扯谎的能力可是从小学便锻炼起来的,一时间便有了各种思路,实在不行,就算私生子难听了点,自己也不是不能当啊。 “家父赵齐,在下久居山林,前不久才回到家中,各位觉得面生也是应该的。” “一派胡言!”中年人终于露出了怒容,“赵县守夫人当年难产而死,幼子也不久夭折,此后一直没有续弦,哪里冒出来你这个儿子?还久居山林,怕是鸡鸣狗盗之辈,我等流民而已,连一口热食都吃不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还是赶紧滚吧!” 赵轻顿时哑口,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了解赵齐,不过这时候绝对不能认命,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圆谎:“大哥是污蔑在下了,当年在下虽然先天不足,却未夭折,一位世外高人正好在家父那里做客,不忍见妻亡子故之悲剧,便将还是婴儿的我带到山中用药物续命,久不出山林,终于才保得一命。那世外高人,在下的师傅,却是在不久之前去世了,在下出山,却正好遇到女真入侵,未与家父团聚多久,便又是生离死别。如今是真的无亲无故了。”说着,还抹起了眼泪,这随口编的故事凄惨无比,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那三个青年已经是泪流满面,中年人也有些触动,可是眼中的那股怀疑却从未消去。 “这么说赵大人已经落难了?”中年人还在思索,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连忙问道。 赵轻面色凄惨,极为艰难地点点头,显得十分真实憔悴,然后从怀中拿出两个事物,正是那枚铜印和羊皮卷。 “这便是家父的遗物了。” 看到那个铜印,中年人瞳孔猛的一缩,接着却是第一个放声痛苦起来:“赵大人啊!多好的官啊,怎么就死的这么惨呢!啊!赵大人--!” 无论赵轻身份是真是假,这个铜印出现在赵轻手中,那么赵齐便肯定是真的死在女真人手中了。 三个青年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这几日来他们经历了家破人亡,很需要宣泄一番,连赵轻也被感染的真的哭了出来。 “熊爷!熊爷!老祖宗快不行了,熊爷快想想办法啊。”一个带着哭丧的声音从营地方向传来,一个同样是脏兮兮的小女孩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一步一瓣蒜,显得极为狼狈和惊惶。 “什么,老祖宗怎么了?”那个叫熊爷的中年人立刻便停止了哭泣,猛的起身,抓着小女孩的肩膀大声说着,脸上涕泪纵横,表情却是紧张无比,显得十分喜剧。 但是谁也笑不出来,小女孩努力地止住眼泪,哽咽着说:“老祖宗之前还一直睡着,可是突然就发起高烧来了,嘴里还一直说着胡话,无论怎么用冰水擦都降不了烧,就要不行了。” “快,快带我去老祖宗那。”熊爷一把把眼泪鼻涕都擦掉,然后跟着小女孩就要进营地,却突然停了下来,指着赵轻对着那三个青年说:“给他一个营地外围的落脚地,时刻盯着,不许他乱走。”说着就要离去。 赵轻立刻发觉事情不对劲了,自己明明是来求助的,怎么就突然被囚禁了,显然熊爷完全没有相信自己的话。这样可不妙,说不定之后还要拷问自己是如何获得铜印和卷轴的,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情急之下,赵轻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连忙大喊:“熊爷,我有治疗高烧的方法,我师傅乃是医药大师,我能治你们老祖宗的高烧!” 熊爷停了下来,看着赵轻,面色显得十分狰狞,却还是没有停下,匆匆地离去,小女孩看了赵轻一眼,也立刻离去。 “熊爷!熊爷!”赵轻有些绝望地喊着,可是熊爷很快消失在了营地当中,那三个青年缓缓围了上来,却没有一点之前被赵轻感动了的模样,显得很冷漠,用木叉威胁着赵轻,赵轻只好无奈地在木叉的挟持下来到一棵树旁,然后索性坐下来,把睡袋里的羊肉取出来,走到篝火旁准备烤肉。 雪莉从之前就一直很安静,它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显得十分害怕,一直窝在赵轻旁边。 赵轻取出羊肉的一瞬间,便感觉到数十道眼神齐齐聚来,动作却没有半点停顿,用手工刀继续处理着羊肉,只取了自己和雪莉的分量,就轻驾熟地用树枝串了烤了起来。 很快,肉香像是瘟疫一样在营地里散播开来,那三个青年早就放下了武器,吃惊地看着赵轻那鼓鼓的睡袋,咽着口水,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吃到肉了。而周围,还有更多被肉香吸引过来的人。 等到赵轻烤的差不多了之后,他发现自己和篝火已经被人密不透风地包围了起来,每个流民都垂涎欲滴地看着赵轻手上的羊肉,眼中充满了渴望。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举动,就像用鲜血去挑逗饥饿的鲨鱼一样,很容易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但是赵轻已经无所谓了,等到那个熊爷回来,自己的这些羊肉肯定留不下来,还不如现在大大方方地分享出去,在其他流民当中留下一个好的印象,让自己能够融入这个群体。 所有人都盯着那小块羊肉,眼中都露出一种危险的光芒,像是即将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被这样一群野兽包围,赵轻很不好受,就要把羊肉都分享出去之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原本围的密不透风的人群开出一条道,熊爷从那之间穿了出来,第一眼便看到赵轻手中的羊肉,吃了一惊,但是很快便冷静下来,沉声道:“你真的能治愈高烧吗?” 听到这话,赵轻心里轻松了不少,也不急着回话,开始大口咀嚼手中的羊肉,雪莉也吃的不亦乐乎,仿佛没有那么多人在围观一般。 人群变得愈发蠢蠢欲动,熊爷却没有打断赵轻,而是耐心地等待赵轻将一整块羊肉吃的干干净净。熊爷显然在这批流民当中声望极高,他没有动手,那些蠢蠢欲动都只能被压制下去。 “当然可以。” 自己被需求了,不再被无视了,这种感觉很舒服,赵轻舔了舔手指,然后站了起来,也没有费更多口舌,直截了当地说:“带路。” 熊爷拱了下手,然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等到赵轻走过之后对着周围的流民说:“谁也不许动这位的东西,一旦被我发现,就等着被我赶出营地吧。” 所有的流民都战战兢兢地退去了,再也不敢打赵轻那个睡袋的主意,显得十分沮丧。 赵轻看着这些可怜的流民,叹了口气说:“睡袋里有一些羊肉,你们拿去分了吃掉吧。”之前那些流民没有丧失理智为了羊肉攻击自己,他决定回报他们,这样能让自己更好地融入这个群体。 流民们又欣喜若狂地回头,羊肉不是很多,对十几个人来说不过是塞牙缝而已,但是却没有出现哄抢的情况,几个妇人小心地掀开睡袋,将里面的羊肉取了出来,然后手把手递下去,尽头有一口大锅烧起了雪。 人性战胜了欲望。 熊爷深深地看了赵轻一眼,拱手道:“陈熊替这些流民多谢赵公子,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都是华夏子民,理应互相帮助。别说客套话了,你们老祖宗应该很危险了吧。”赵轻说着。 熊爷脸色一变,加快了脚步。 赵轻跟着一路小跑到营地的另外一边,那座唯一的马车此刻被围的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哭泣的声音。 “都让开,这位赵公子是来给老祖宗治病的。” 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妇孺立刻让了开来。 赵轻快步走上马车,马车里只有之前的那个小女孩和一个躺着的老人,此刻小女孩正用一块麻布在铜盆中沾湿挤干,然后放在那个老人头上,表情显得焦急又害怕。 看到赵轻闯了进来,小女孩吃了一惊,正要阻拦,发现正是之前那个穿着奇怪,说能治愈老祖宗高烧的年轻人,而之后跟进来的熊爷对她点点头,小女孩便乖巧地让了开来。 掀开湿毛巾摸了摸老人的脑袋,果然烫的厉害,赵轻当然不是什么神医,但是敢来野外探险,药物怎么可能不带,这些才是自己敢说能够治愈高烧的凭仗。马车里只有一根蜡烛,光线很昏暗,赵轻快速地在背包里摸索着,终于找出一个纸盒子,随手把纸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锡箔板,然后轻轻一扳,一粒胶囊便落到了赵轻手中。 “拿水来!” 赵轻一抬手,那个小女孩立刻便取出一个木杯,然后在赵轻的示意下把老人小心地扶起来,将胶囊塞到老人嘴中,小心地喂起了水,看到老人的喉结上下翻动了一下,赵轻才松了口气。那枚胶囊是抗生素药剂,用来治疗感冒高烧的,照理来说只有一粒这种药肯定是治不好这么重的高烧的,但是这是在古代,人体还没有接触过抗生素,也就不存在抗药性,这一粒抗生素药剂便能起到救命的作用,赵轻也不敢多喂。 赵轻示意小姑娘将老人放下去,摸了摸盖着老人的被褥,是很粗糙的麻布,都没有棉花或者羊绒,皱了皱眉头,便把自己的羽绒服外套脱了下来,盖在老人身上,然后再把麻布被褥小心地盖上去,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满头大汗。 “赵公子,这样就行了吗?”熊爷有些奇怪地看着赵轻,尤其是他手上的锡箔板,这种东西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或者说这种看病方式他从来没见过,一般的郎中看病都是要望闻问切,然后再开单子,他都已经做好了把仅存不多的草药都交出去的准备了,却只看见赵轻摸了摸老人的头,便给他喂了粒药丸一样的东西,然后把他那件奇怪的衣服盖上去,就结束了。 哪有这样看病的? “放心吧,明天一早应该就会退烧了,你们老祖宗是被冻伤身子了,这马车里阴飕飕的,还不如送下去烤烤火,不过现在算了,我这件衣服很保暖,这药你们先拿着,明天一早等你们老祖宗吃过东西再喂一粒,千万别喂多了。” 赵轻吩咐着就下了马车,那个小女孩接过锡箔板,连忙点头。她看着老祖宗似乎真的舒服了许多,吃惊地看着手上锡箔板里的胶囊,紧紧地攥在手里。 回到自己的篝火处,林子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羊汤味道,貌似比自己烤着吃的羊肉美味的多,每个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善意。 睡袋中还留了一条羊腿,赵轻轻轻一笑,将羊腿取了出来,随意地丢在外面,然后钻了进去,拉上拉链,雪莉很激灵地在拉链合上之前钻了进来,又是那股熟悉的羊骚味,赵轻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四章 大周 自从流落荒野之后,赵轻难得睡了个好觉,睡眼惺忪地从睡袋中撑起身子,发现周围都是忙碌着的人,虽然整个营地都被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着,但是赵轻却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人总归是群居生物。 雪莉极不情愿地被赵轻从睡袋中拎了出去,像只小猫一样的叫着,惹来周围许多小孩的关注。 把睡袋收拾好,赵轻下意识地去寻找自己的羽绒服外套,找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已经把它借给那个虚弱的老头了。捧起一把雪粗略地搓了把脸,这是他从下雪那天起就养成的习惯,非常醒脑,之后一阵寒风吹过,赵轻顿时感到一阵哆嗦。 “是不是要把衣服要回来。”只穿着两件针织毛衣衫的赵轻心里嘀咕着,却是没好意思拉的下那个脸,看看周围那些流民,虽然不至于衣不覆体,但都是穿的破破烂烂的,自己已经好了不少了。 “嘿,赵公子,过来烤烤火呗!” 赵轻回头寻找着那个热情的声音的来源,却发现是那三个负责看守自己的青年,此刻他们挨着大树后的一处篝火,起了口锅子正在煮着什么,顺便烤烤冻僵的身子。 赵轻也没客气,在他们对面就坐了下来,用自己的铁水壶装满了雪在旁加热。 “赵公子,昨晚真是多谢了,我陈陶儿好久没吃过肉了,唉,都怪那帮挨千刀的蛮子。”为首的那个青年一脸憨厚,全然没有昨天的那种警惕,另外两个青年也跟着赞美昨晚的羊肉的美味,显然赵轻那点羊肉已经成功地收买了他。 赵轻添了几根柴火,笑着说:“叫我赵轻就行了,我也没当过几天公子,一直在山野待着,听着怪难受的。” 锅里煮着一些谷物一样的东西,黏稠稠的看上去一点食欲也没有,陈陶儿却满不在意,一边用勺子舀起一勺倒在自己的瓷碗里,一边有些好奇地问:“莫非你真的是一直跟那个世外高人活在山野生活吗?” “当然。”赵轻凑了上去,只是闻了一口便下定决心不去尝试那种糊糊,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块省下的压缩饼干,干槽槽地吃了一口,然后喝点温热的雪水。 “你们山里人穿着都是这么奇怪吗,那些世外高人是什么样子的啊,真的能腾云驾雾吗?”陈陶儿继续问着,世外高人的弟子可不多见。 “哪有,不还是一个脑袋,俩胳膊俩腿,腾云驾雾那是神仙,我师傅可不是什么神仙,就是个老头。”赵轻不屑地笑笑,虽然穿越了,但他是最坚定的无神论者。 几个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地问这赵轻的山野趣闻,赵轻为了和他们打好关系,耐心地回答着,同时给雪莉切了点剩下的羊腿肉,边烤边喂。 赵轻本就性格开朗,又精通各种时代的荤段子,和这些同龄人很容易就打成了一片,很快便以兄弟相处。 “真哒真哒,北边真有那么大的熊?还浑身雪白?那皮子得值多少钱!”陈陶儿一脸热切地看着赵轻,他家就是猎户出身,当然对这些充满兴趣。 “嘿嘿,你这身板就别想了,大白熊一巴掌就能把你拍死。”赵轻毫不留情地打击着他。 “哼,那熊再大又有啥,等我回到幽州本家,叫熊爷帮我搞支猎火铳,还怕猎不了大白熊?就怕那熊不够大!到时候我陈陶儿就要披着大白熊的皮,去找那神秘无上的冰封王座!”陈陶儿一脸牛气地说着,完全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其他两个青年都是一脸嫌弃地离陈陶儿远了一些,赵轻却是一口水喷了出来,连着咳嗽了好几下,才艰难地沙哑着问道:“你说啥?冰封王座?你从哪里听到这个的。”他心里简直就是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难道在古代也有魔兽玩家?等等,这中二青年貌似说的是要亲自去寻找,难道冰封王座在古代中国就有传说了? “当然是万三爷说的那个冰封王座,位于极北之地,相传谁能够登上冰封王座,谁就能称霸天下!”陈陶儿一脸的憧憬,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幻想当中,另外两个青年则往远处再挪了一点。 “万三爷,沈万三?”赵轻下意识地就说出一个人名,果然猜测不错,自己是穿越到了明朝。 陈陶儿听到赵轻说出那个名字,眼中一亮,露出一种崇拜之意,就像积极的知青听到毛爷爷的大名时一样,说:“万三爷果然神通广大,连你们这些隐居山林的人都听说。” “这么说果然是明朝了,现在的皇帝是哪个了啊,明成祖朱棣?还是朱元璋?”赵轻试探性地问着,像极了一个久不闻世事的隐居人事,就算现在那俩已经死了百来年了自己也能含糊应对过去。 “什么明成祖,猪啥?现在可是大周,皇帝当然是熙宗柴康了。”陈陶儿一脸嫌弃地看着赵轻,才想起这土包子一直躲在山里过日子,没见过市面,很快拍拍赵轻的肩膀表示理解。 “大周?”赵轻这下可是彻底震惊了,中国历史上貌似只有一个大周,难道自己穿越到三千年前的那个蛮荒时代来了? 不过很快,这个猜测便被赵轻否认了,那个羊皮卷轴上的字是用楷书写的,汉末才出现,流传广远,不可能在周朝那个时代出现,而且皇帝也是秦始皇之后才出现的称谓,周朝那会叫周天子。 赵轻头脑飞速运转着,他是一个理科生,历史知识少的可怜,终于在把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走过一道之后,才通过柴姓皇帝,国号周这几个关键字眼锁定了一个时代,不过在得出答案之后,他的心里更加疑惑了。 符合这一切的时代只有一个,那便是五代十国末期的后周,君主乃是著名皇帝,周世宗柴荣。不过这个朝代十分命短,世宗在三十九岁那年病故,之后发生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开创了大宋王朝。 这个周熙宗难道是柴荣的遗孤?马上赵匡胤就要篡位?这个猜测更加荒唐,那个时代,后周还只是拥兵一隅,辽西辽东这片地方还在当时另一个帝国手中,那边是坐拥燕云漠北的大辽,这样陈陶儿他们口中的朝代应该是大辽,皇帝也是辽主耶律啥啥的。 还有那个沈万三又是什么鬼,他不该要么是元朝要么是明朝的吗。 赵轻感觉自己头都快炸了,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历史,这回穿越了,连自己处在什么时代都不知道,那这样自己这个穿越者连先知先觉的优势都没有了。 就在赵轻快要抓狂的时候,熊爷出现了,他看见赵轻,连忙一脸笑容走了过来。 “赵公子,托你的福,老祖宗总算退烧了,大恩在上,赵公子受陈熊一拜。”说着便夸张地行了一个拜礼。老祖宗的高烧昨晚后半夜的时候真的神奇地退了,这让熊爷喜出望外,对赵轻的身份再也不怀疑了。 赵轻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熊爷扶了起来,说:“熊爷何必如此,在下才要感谢熊爷收留呢。” 熊爷这才发现赵轻脸色不是很好,眉头很快便皱成川字形,吊睛斜眼中充满威慑往那三个小青年身上一瞥,那三个小青年顿时感到一阵不自在,连忙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立着不敢说话。 “你们可知道这位赵公子是什么人物,他昨晚才救了老祖宗的命,你们居然敢仗势打压?还有没有把老子放在眼里!” 熊爷积威已久,一经爆发,那三个小青年哪里受的住,连忙跪下,周围的流民也都受到影响,整个营地都安静下来。 赵轻也是被熊爷的吼声吓了一跳,才看到陈陶儿三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立刻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样的误会,连忙上前把陈陶儿三人扶起来,笑着说:“熊爷,你可是冤枉他们了,刚刚是在下听闻人间变化,不由感慨物是人非,才显得有些低落,熊爷可莫错怪了他们。” 赵轻好不容易和他们打成一片,可不想这样之后就有了隔阂,陈陶儿三人很是感激地看着赵轻。 “当真如此?” 熊爷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陈陶儿他们也是松了口气。 “那是,对了熊爷,老祖宗醒了没有,在下想见一见老祖宗,问一些事情。”赵轻心里怀着一堆疑惑需要解答,这批流民当中,要论谁见识最广,肯定是那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岁的老祖宗。 熊爷立马完全舒展了眉头,朗声道:“看我这记性,本来我就是来叫你去给老祖宗复查病情的,赵公子这边请。” 说着又回头对那三个青年说:“你们传话下去,再过半个时辰启程,让乡亲们赶紧收拾收拾,准备赶路。赵公子的行囊一会给他送到马车上来。” 陈陶儿三人立刻点头,然后下去忙碌。 赵轻又来到马车上,老祖宗已经醒了过来,精神看上去不错,至少在那个小女孩的帮助下能喝得下一些小米粥了。那碗小米粥颜色很好,显然是这批流民拥有的最精贵的食物。 看到赵轻上来,老祖宗慢条斯理地把那碗粥喝完,才满脸微笑地看着赵轻,显得十分和善,只是脸色还是很苍白。 “赵轻见过老祖宗。”赵轻很有礼貌地拱手问候。 “叫老头子陈述坤就行了,赵公子救命之恩,老头子没齿难忘啊。”老头子咧嘴笑着,当真没剩下几颗牙齿。 “陈前辈。”赵轻终究是没直呼其名,在马车里面坐了下来。 陈述坤看了熊爷一眼,熊爷拱了下手,便退了出去,小女孩也把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羽绒服递给赵轻,然后低着头退出了马车,轻轻拉上了门,马车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听闻赵公子乃是世外高人之徒,久居山野,且精通医术,这一出山便救了老头子的命。”陈述坤从怀中取出那板仍装着数枚胶囊的锡箔板,在手上反复把玩着,满是玩味表情地看着赵轻。 赵轻也感觉气氛有些古怪,却没有啥反映,只是等着他的下文。 “只是这代价却是有点大,为了老头子这条贱命消耗了两枚仙丹灵药,实在是可惜,可惜啊!”陈述坤如获珍宝一般抚摸着锡箔板,脸上露出痛心的表情,看得出来是真的十分痛心。 赵轻一阵莫名其妙,这些药虽然在现在十分珍贵,但是搁在现代早就烂大街了,在赵轻心中远远比不上一条人命,只是这老头子好不容易获救,为什么不是感激涕零能够吃到这种灵药,反而显得这般痛心呢? “陈前辈言重了,哪怕真是仙丹灵药,若是不能救死扶伤那便毫无意义,救了前辈的命,这药才显现价值,哪有可惜的说法。”赵轻满不在意,他正考虑着如何开口,询问一些现在这个时代的情况。 陈述坤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赵轻,眼睛微微眯起,让赵轻好不自在。 这老头子不会是脑子烧坏了吧,赵轻心里嘀咕着,陈述坤眼睛眯着眯着,却是彻底闭了起来。 “却是不知令师名号,若是老头子所料不错,这灵丹妙药定是出自令师之手,能够炼制此药之辈,必然不是无名之辈,说不定老头子还有所耳闻呢。”陈述坤又睁开眼睛,微笑说道。 “师尊名作逍遥子。” 赵轻早就考虑到了自己编纂的这个身份的任何一个细节,有所准备之下当然不会露出马脚。 陈述坤盯着赵轻看了许久,没能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出什么问题,微微点着头,眼中出现一丝期翼之色,说:“逍遥子?老头子见识鄙陋,却是没听说过令师之名,却是不知你们师徒出自哪个山门,还有其他门人吗?” 活到了陈述坤这把年纪,早就看穿人间百态,唯一能让他动心的也就那些虚无缥缈的隐世传说了,如今有一个携带能治百病的灵丹妙药的隐世中人出现在他的眼前,怎能不引起他的好奇。他活了一把年纪,对自己的身子很是了解,在他看来,昨日那场病,他本该命数已尽,可那药却活生生把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不是灵丹妙药那是什么。 “在下也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叫啥,只知那是塞外一座偏僻山谷,且常年被迷雾笼罩,在下头一次出山,便再也寻不到回去的路了。至于其他门人,却是没有见过,那山谷只有师尊和在下生活。”赵轻说的滴水不漏,断绝了去他们去探查根底的可能。 陈述坤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又扬起眉头,说:“那这灵丹妙药的制法,令师可曾传授于你?” 赵轻苦笑,说:“在下天资一般,这制药一途,却学不到师尊的十分之一,况且这药成分复杂,诸多药材外界都十分罕见,只有那座山谷之中才有,在下便是知道些许药方,也没有药材啊。” 陈述坤扬起的眉头又垂了下去,不断地叹着气:“是老头子想多了,这等灵丹妙药如何能在尘世流传,老头子病已经好了,这药自然要归还,还请赵公子收好。” 说着便颤颤巍巍地把锡箔板递给赵轻。赵轻没有客气地接了下来,这药他本来就打算要回来的,孤身在外,还是在这医学条件落后的古代,难保感冒发烧这种小病不会要命,他可是把自己的命看的比什么都重。 接过药之后,赵轻感觉老头子应该絮叨完了,便清了清嗓子,准备问自己的酝酿了好久的问题 “陈前辈,晚辈自小在闭塞山谷中长大,师尊只教授在下学识,却从未对在下讲过外界的事,在下除了对父亲和环河县有些了解之外,对于现在世道一窍不通,连哪朝哪代都不知道,不知陈前辈能否对在下好生讲述一番。” 陈述坤听完有些差异,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居然连现在是哪朝哪代都不知道,不过想想他的出身,也就释然,当下捋了捋胡子,说:“那是自然,老头子虽然不才,但见识学识那却还是有一些的。既然赵公子想要知道,那便听老头子叙叙道来。” 外面嘈杂了许多,营地里仅剩的一匹马嘶叫了几声后,赵轻感觉马车动了起来,小女孩轻轻拉开马车的门,在几个妇人的帮助下把赵轻的行囊放了上来。 流民们开始拔营,本该跟着底下的流民们一起步行的赵轻此刻却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上听老头讲故事。eb 第五章 女真 陈述坤虽然语气老喜欢拖着调子,但是却说的极为清晰,赵轻也对这个世界有了基本的认识。 一切从唐末军阀之祸说起,中华大地四分五裂,地方权政交替不断,局势混乱不堪,史称五代十国,五代十国末期,后周崛起,君主周世宗柴荣南征北战,大有一统江山之势。 原本赵轻的那个世界的历史上,柴荣在即将商议兵取幽州之时病逝,随后赵匡胤黄袍加身,开创大宋。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历史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偏差,柴荣奇迹般地并没有病死,而是遇得高人,治愈顽疾。小小的偏差带来的后果就是,中国的历史进程被完全改变。 随后世宗柴荣没有犯赵匡胤的错误,畏北先南,错失进取幽燕良机,从而导致中原王朝失去北方屏障,两宋期间无休无止的北夷入侵的主要原因之一便是如此。世宗柴荣不愧是一代明君,他坚定地执行先难后易,先北后南的战略方向,在契丹最为弱小之时大破幽瀛,随后尽收燕云十三州,统一北方,最终一统天下,结束了兵祸连连,饿殍遍地的乱世,开创了繁华无比的大周王朝。 如今大周王朝已经存世一百九十余年,这个原本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到处都有着大宋的影子,五代兵祸之乱使得朝堂上下不再信任武将,武将地位一落千丈的之际,士大夫地位达到了历史顶峰,而空前繁荣的商业发展到了一个让赵轻都咋舌的地步,尤其是航海商业,遍布大洋彼岸,这个国家富庶的只剩下钱了。于此同时,商人也取得了极大的政治地位,在军国大事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当然大周也有着和宋朝一样的麻烦,那便是北方异族的侵扰,虽然拥有燕云十三州作为屏障和养马地,但这块贫瘠的土地似乎有着无休无止的麻烦,军事上的不重视,加上大周的傲慢攫取导致的尖锐的矛盾,使得辽东这块地方自从收复之后便始终没有平静过。 封建王朝发展的过程当中,土地兼并无可避免,陈述坤的族群便是在灾年之中失去了自己的土地,不得已才举族北迁开垦土地,加入塞外新县的建设,以及促进贸易,但是这必然会引起和原住民的矛盾,于是便引发了频繁的战争。眼下这批流民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这辽东漠北哪里是贫瘠之地,山里的熊皮鹿茸,人参麝香,哪样不是珍宝,未必就比南海香料差,若是朝廷能够重视,投入大量兵力用以镇压这些塞外异族,乃至于彻底驱逐,何至于此。”陈述坤不知不觉便讲到了辽东局势,失去家园的悲愤一下子就发泄了出来。 赵轻却是心里暗自诽腹,还不是你们跑到别人的家园上来掠取别人的资源引起的,当然这话他不会明着说出来。他知道,就算不这样,那些狼子野心的异族也会觊觎南方丰饶,锲而不舍地南下入侵,对华夏子民造成无比沉重的损失。这种事情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他是炎黄子孙,必然要站在自己的族群立场之上。 赵轻甚至暗暗下定决心,要用自己超前的眼光和知识,消除这些北方蛮族的威胁,阻止在他那个世界发生过的悲剧重演。看着窗外形容凄惨的流民,赵轻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也许老天爷让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是赋予了他这样的责任。 “不知道陈前辈知不知道沈万三这个人?”了解了历史之后,赵轻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名人十分好奇,他不认为柴荣没死的蝴蝶效应会使得这个本该是明朝的人早出生几百年。 “咦,赵公子也知道沈万三!”陈述坤从悲痛中出来,十分惊奇地问。 “之前听陈陶儿他们说到过这个人,听起来很了不起。”赵轻随口回答。 “很了不起,当然了不起,名满天下的万三爷谁人不知。呵呵,说起万三爷,他和赵公子还有些联系之处呢。”陈述坤哈哈笑道。 赵轻却是动容了,连陈述坤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头子都得叫沈万三一声爷,这家伙得混的多好,而且还和自己有联系,到底是什么联系呢?赵轻静静地等着陈述坤的下文。 陈述坤也不卖关子,似是讲到了兴头上一般:“说起这万三爷啊,他和赵公子一样,都是隐世门人。当年世宗的病,就是刚刚出山的万三爷出手治愈的。嘿嘿,这和赵公子还真是像啊,赵轻献药治述坤,万三信手愈柴荣,妙哉,妙哉。今后赵公子肯定也会像万三爷一样名满天下的。哈哈哈哈。”柴荣在大周百姓当中地位极高,堪比毛爷爷在新中国的地位,能和世宗扯上些关系,陈述坤不由得开怀,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个流民。 “沈万三是隐世门人?他出自哪个山门,做过些什么,不至于就是救了世宗一命就名满天下吧。”赵轻眉头一皱,隐隐发现了点什么。历史偏差的一切原因居然是这个人。联系到陈陶儿提到的万三爷口中的冰封王座,赵轻有了一些猜想。 “那当然不会,万三爷救世宗那只是刚刚开始啊。此人乃是经商奇才,白手起家闯下偌大家业,世宗后期的南征北战总少不了他的资助。而开国之后,在万三爷的影响之下,加上世宗也是商人出身,力排众议颁布了《商法条令》,确定了商人的地位,不再是士农工商之末。同时宣称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便是皇上也没有这个权力。” 陈述坤滔滔不绝,赵轻感觉自己的那个猜想愈来愈真实,要说到中国封建王朝的商人阶级,那可真不是一个惨字就可道尽的,以农为本的小农思想始终贯彻,商人逐利为人不屑,哪怕钱财再多也如同浮游之萍,经不起权势的一丁点动荡。从明代那个真正的沈万三的下场就可以看出来。可是那个自称沈万三的人却扭转了这一点,让得商人这个资产阶级登上了政治舞台。 “万三爷眼光独到,加之出身隐门,拥有常人难及的知识底蕴,于是便处处先于众人。他创立了万三钱庄,用纸钞代替银两流通市场,同时提供借贷服务,用以资助那些没有本钱的商人。同时他是第一个把眼光放到海外之人。。。”之后陈述坤便巴拉巴拉讲了一个奸商的发家事迹,语气之中满是崇拜,这也难怪,这样一个了不起的有钱人不受人崇拜才怪了。 “可惜最后万三爷乘舟东去,消失在万里大洋之上,谁也没有再见过他了。”陈述坤说完之后,无比惆怅地看着远方,仿佛也要跟着万三爷去了。 “原来如此,万三爷真不愧是我隐门中人的典范啊。”赵轻内心里呵呵笑着。 他这下子可是真正的确定了那个猜想,那个沈万三肯定是一个穿越者,来自他的那个时代。陈述坤所说的事迹当中有太多神奇之事,仿佛沈万三有先知先觉之能,处处都能先人一步,想常人所不敢想,行常人所不敢行。陈述坤理所应当地将这些归咎于沈万三背后的隐门底蕴,赵轻可不相信这种东西。哪来的隐门,那样闭塞的地方能够想得出《商法条令》这种跨时代的法令?那样一个不敢示于众人的小群体能够创建出万三钱庄这样一个完整的庞大金融体系?这分明就是一个拥有现代资产理念思想的奸商!而且还窃取了赵轻的偶像财神爷的名号,鬼知道他本名叫什么。赵轻感觉心里别扭极了。 就好像吃了个苍蝇,或者在新婚之夜知道自己老婆不是处女一样。自己好容易穿越一次,居然穿的也是个二手的世界,天知道那个自称沈万三的家伙给这个世界灌输了多少东西,自己这点知识还有没有时效性,还翻不翻的起浪来。想到这里,赵轻一脸的苦涩。不过很快赵轻就释然了,至少抗生素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普及开来。沈万三虽然来的早,但总不可能把未来所有知识都灌输过来吧,赵轻可是一名优秀的在读大学生,许多专业知识还在清清楚楚地在脑子里呢,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在这个世界闯出名头来。 “劳烦陈前辈说这么多,真是幸苦了,陈前辈大病初愈,还是多多休息的好,在下有空再来拜访。”知道了时势之后,赵轻也没兴趣继续停留了,虽然流民们都默认他可以呆在马车上,但赵轻可拉不下那个脸死赖在马车上,连那个十来岁的小女孩都在雪地里走呢。 “唉,好久没这么畅快地说过话了,族里那些毛头小子一个个都没有耐心听老人讲话。也罢也罢,赵公子有空再来吧。”陈述坤确实有些累了,之前一直有些小亢奋,这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赵轻穿上羽绒服背着包和睡袋便下了马车。流民还在行进中,这辆马车成为了这群流民的依托,被包围在中间,艰难地在雪地上行走着。看到外面的凄惨景象,赵轻不由感觉有些惭愧,下了马车加入了步行的队列当中。 “赵公子为何不继续在马车上,难得见到老祖宗有这般兴致,陈熊在这谢过赵公子了。”熊爷十分有礼节,便是在逃难当中也没有失去分毫,这或许便是这个流民群体坚持到现在还保有组织性的原因。 “我一个年轻力壮的人,哪好意思赖在马车上,问题问完了,自然就下来了。熊爷,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哪?还要这般走多久”赵轻说。 “这附近最大的军城便是宁江州了,听说节度使大人和卫边禁军最近便在那里,整个辽东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便是那里了,我们就是要去那里避难的,算路程应该还有四五十里地吧,队伍里有妇孺,走不快,大概得到明天才能到达。”熊爷望着天色说着,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这么大一个队伍,大部分还是妇孺,在这兵荒马乱的辽东荒野行进,可以说是危机四伏,怎能不让熊爷担忧。他们不仅要对抗寒冷,对抗饥饿,还要对抗凶残无比的女真人。 “节度使大人真的在宁江州吗,家父的信件便是指明要交给节度使大人的。”赵轻想到了那具没有脑袋的尸体,脸色苍白了些。 熊爷也是眼神暗淡,他拍了拍赵轻的肩膀,安慰说:“赵县守不会白死的。” 整个队伍重又归于安静,寒风吹了起来,不时便有人默默地掉了队,没人发现。 临近夜晚,熊爷终于命令队伍停了下来,在一块长着林子的小土坡底下安营扎寨,这里有一个宽大的洞穴,可以遮挡寒风,是相当不错的落脚点,流民们生起了篝火,拥簇在一起,吃着粗糙的谷子煮的粥。 赵轻也皱着眉头喝了一勺子,他剩下的那根羊腿也被他送出去给流民们分享了,妇人的巧手熬制的羊肉汤比赵轻粗鄙的烤制美味的多,但人太多,每人只能分到一碗汤,运气好的分到一块肉,赵轻的那块给了雪莉,若是不喝这种粥,赵轻就得饿肚子了。 整个营地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赵轻和几个负责警戒的青年靠在偏洞口的位置烤火,陈陶儿不知道去了哪里,虽然没有了早上的说笑,但赵轻感觉,这一刻,自己才真正的融入了这群流民。 洞外传来一些动静,几个青年立刻警戒起来,赵轻也跟着望去,发现居然是陈陶儿,他一脸喜意地拖着什么往洞口走来,速度不快,显然拖着的东西很有分量。 “陈陶儿回来了!”一个青年大喊一声,然后冲着洞口外挥着手。 熊爷制止了青年们的骚动,满脸阴沉地守在洞口,看着陈陶儿。 陈陶儿终于拖着重物走进了洞口,把那重物往众人眼前一扔,然后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得意地看着众人。 那是一只羊,虽然膘不是很肥,但足够诱人,此刻被木叉戳穿了身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流民们都充满惊喜地看着那只意外的肥羊,几个妇人就要走上来拖走去处理,但是熊爷挡在前面一言不发,没人敢动那只羊。 等到人群的骚动平静下来之后,所有人都看着脸色阴沉到极点的熊爷,不由自主地退了退。 “你从哪里打到的这只羊?”熊爷声音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露出这种表情的熊爷已经怒到了极点。 陈陶儿本来还得意洋洋地想要向大家炫耀自己的战利品,这才发现熊爷的不对劲,他平时最害怕的就是熊爷,当下缩了缩脑袋,小声说道:“就在树林对面几里地,我之前收集柴火的时候发现的,没有看到有人牧羊,应该是一群野羊。” “应该?野羊毛是灰色的,这羊颜色白,腿短,明显就是有主的。”熊爷声音越来越沉,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赵轻也发现这羊和之前自己遇到的那群真正的野羊不太一样。 “可是我真的没有看到牧羊的,也许是被女真人劫了。。”陈陶儿还想辩解,可是说着说着便住了口,他发现了事情真相的可怕,眼睛瞪的老大。 有羊群没牧羊人,这当然是遭了祸,但是羊群就是草原上的财富,女真人会只杀人不要羊? “东子,蛋生,你们两个快去清理血迹,其他能拿得动武器的人都拿起武器守着洞,赶紧把篝火灭了!”熊爷猛地一拍陈陶儿的脑袋,把他拍的一个踉跄直接倒在地上,陈陶儿也知道自己闯了什么样的祸,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跟着几个流民一起迅速地扑灭篝火。 熊爷和仅剩的几个壮汉拿着木叉守在洞口,里面的妇孺知道女真人要来了,一个个都害怕地缩在一起。 雪莉也突然毛发全都立了起来,喉咙中发出低吼,显然野兽的直觉感受到了什么。 东子和蛋生就是一直和陈陶儿在一起的另外两个青年,他们十分勇敢地走出洞口,想要去清理一路流来的羊血,但是刚一出去便听得飕飕两声闷响,蛋生直接被一直箭洞穿了胸膛,一声不吭地便倒了下去,东子运气好一点,却也被射中了腿,赵轻只看见一根箭羽在东子小腿上不断颤抖。东子面色苍白,凄声惨叫。 女真人怎么可能让陈陶儿这样一个青年毫发无伤地偷走自己的战利品,他们一早便发现了这个偷窃者,却没有直接拿下,而是一路尾随,终于找到了这批流民。 陈陶儿看到自己的亲密伙伴一死一伤,几近崩溃,他呜咽着吼着,拿起木叉就要往外面冲,却被熊爷一巴掌拍了回去。 “还嫌自己惹的祸不够大吗!”熊爷看都不看陈陶儿一眼,怒吼着,拿着木叉守在洞口,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东子!蛋生!呜呜呜。。”陈陶儿已经泣不成声,身后的妇孺们也都跟着哭泣起来,战争带给他们的痛苦与绝望一瞬间爆发出来。 熊爷愤怒地回头吼了一声:“都给我安静下来!” 哭泣声音立刻便弱了下来,哽咽着的陈陶儿爬了起来,拿起木叉,眼中满是怒火。 其他人虽然也拿着木叉,但是眼中却尽是畏惧,连熊爷这个壮汉也不由自主地发抖,他们已经被女真人吓破了胆,早在家园被毁灭的时候就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东子还在惨叫,但是却没人出去救他回来,不远处,三个魔神一般的黑影逐渐显现,那是三个全副武装的女真骑兵,是这片草原上最可怕的存在,如今掌控着这批流民的生死。他们相互用赵轻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不时怪笑两声,充满了轻蔑,听在洞内的流民耳中却如同魔鬼。 东子几乎就要绝望了,他艰难地向洞口爬去,平时只有几步的路程此刻却仿佛咫尺天涯。洞里是他的族人,他身上插着箭,魔鬼在一步一步靠近。 “救我!”他哀嚎着,明知道得不到回应,就算他能回到洞内,也躲不开这三只魔鬼,就算逃过这一劫,失去一条腿的人也已经失去了在荒原上生存的权力。 就在东子将要放弃之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揪住他的背部的衣领,迅速将他往洞内拖去。 飕飕! 又是两道箭羽,准心却不如之前,插在身后的土地上。 东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赵轻拖着自己进入洞穴,周围是他被吓怕了的族人,就在咫尺距离,救他的居然是一个外姓人。 陈陶儿第一个冲了上来,抱着东子嚎啕大哭。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是我把族人害死了。”陈陶儿不住地责备着自己。 “够了!”赵轻低声一吼,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熊爷心里也很是吃惊,这个隐世少年刚刚做了自己都不敢做的事情,若是东子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哪怕他们能够逃脱这一劫,以后东子的死状也定会缠绕在他噩梦当中。 “只不过是三个女真人而已,我们着能拿起武器的男人足有九个,你们拿着武器却在发抖,如何能够保护自己的妻儿,难道我们就这样任人宰割吗?”赵轻推开陈陶儿,一声怒吼,他的命运已经和这批流民绑定在了一块,若是任由害怕的情绪蔓延开来,今晚必死无疑。 所有男人都低下了头,握着木叉的双手逐渐发力,紧到抖动,身体的抖动却逐渐平静了下来。身后就是自己的族人,他们没有退路。所有男人的眼睛都瞪了起来,其中布满了血丝。 见到激起了这些人的血性,赵轻松了口气,他不希望自己这些人毫无抵抗地便被三个女真人杀光,虽然现在武力还是落于下风,但是他们拥有地利人和。 “谁会说女真的话!”不知不觉,赵轻替代了熊爷在发号施令。 “我会!”熊爷立刻回答。 “我们这样。。。” 赵轻和九个变成战士的男人低声交流着计划同时,那三个女真人已经来到了蛋生死掉的地方。他们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叽里呱啦地喊了起来。从来都只有女真人抢别人东西,既然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偷女真人的东西,那么他们必须付出血的代价。n 第六章 战斗 赵轻听不懂女真人讲些什么,不过猜都猜得到内容大致是什么你偷我的羊我要你的命之类的狠话。 熊爷和赵轻对视一眼,赵轻轻轻拍着熊爷的肩膀,点点头,熊爷点头回应,猛地吸口气,然后站了出去,高举双手用女真话不停地说着什么,一副被吓坏了的牧民模样。 三个女真人被突然从黑洞洞里冒出来的熊爷吓了一跳,怒骂两声,发现这个人居然说的是女真话,便没有动手,而是拿着武器狠狠地拍了熊爷几下泄愤。 双方交流了几句,赵轻完全听不懂,但是知道内容,这是他让熊爷对女真人说的,他的计划是让熊爷出去示好道歉,让女真人放松警惕,然后引到洞内,剩下八人乘其不备将这三人一举拿下。这时目前情况下最好的方案。 其中最难点便是要让熊爷取得女真人的信任,若是女真人恼怒之下直接杀了熊爷,然后再闯入洞内会让赵轻他们十分被动。以这些流民的武器几乎很难洞穿防备之下的女真人的皮具。 也不知熊爷说了些什么,那几个女真人一个个都怪笑起来,笑声当中充满****,一脸淫笑地看着洞口,然后就将手中火把扔给熊爷,让熊爷带路。 让赵轻心里一沉的是这些女真人完全没有下马的打算。在马背上的女真人和不在马背上的女真人那战斗力可是天差地远。 洞口虽然不算很宽敞,但是完全容得下女真人骑马进来,不过还好一次只能进一骑,狭小空间能大幅度减小女真骑兵的杀伤力,但是也加大了计划的难度。赵轻的目标是将三个女真骑兵一网打尽,一旦逃了一个,对于流民来说就是灾难。到时候迎接流民们的就远远不止三骑了。 背对着女真骑兵的熊爷满脸凝重,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表现极为关键,自己绝对不能把埋伏在洞口的手持武器的男人暴露出来,但是还要把洞内照亮,消除女真人的顾虑,否则女真人说什么也不会进洞的,哪怕他把族中妇人说的再漂亮也无济于事。 熊爷故意把火把举的很高,紧贴墙壁的男人们不进洞内不会被发现,为首的一个女真人看见洞内果然有几个妇人,虽然脏兮兮的,但是很有几分姿色,尤其是一副小绵羊一样惊恐的样子特别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他没有多想便驭马走了进来,自从阿骨打大头领出兵以来,除了辽东禁军,其他汉人每次遇到他们都像懦弱的绵羊一样任他们宰割,不敢反抗,这让他从来看不起这个民族,他自然也不相信眼前这批流民敢对他做什么。马蹄哒哒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紧张地憋紧了气,若是这时候露了馅那就完蛋了。 马儿毛躁地挤了进来,一下子把领路的熊爷顶开,熊爷吓了一跳,却仍是稳稳地高举火把,已经进来的女真人完全没有看到身后墙壁上憋着气的男人们,眼中只有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妇人,口中叽里呱啦地就怪笑了起来,八成是些粗俗字眼,后面的女真骑兵哪还忍得住,其中一个居然还嫌洞口窄下了马,最后一个倒是谨慎,还是骑了马进来,他进来之后没有急着去看女人,而是环顾一周,立刻便发现了埋伏,一声大吼。 蛰伏已久的男人们哪里还按捺地住,这些夺走自己家园的恶魔就在身前,他们恨不得把女真人挫骨扬灰。 冲突瞬间爆发,妇人们尖叫着跑开。那个下了马的女真人第一个倒了霉,数根木叉向着他捅了过来,其中两根运气极佳地插进了皮甲的缝隙要害,他一瞬间便发出一阵无比凄厉的惨叫,手中弯刀无力地挥了几下便倒了下去。 但这并没有结束,前面还有一个骑在马上全副武装的女真骑兵,他发现自己被骗之后立刻把刀拔了出来四下挥舞,嘴中大声咒骂着什么,双腿夹着马儿在狭小的空间内上下翻腾,竟是让得一众举着木叉的流民无处下手。 血性起来的女真骑兵无比疯狂,弯刀肆意地挥舞,掀起阵阵血花,但被困于山洞之内失去了绝大部分威力,人高马大的熊爷冲了几次靠近不得,举起火把瞅准了机会对着马的下体狠狠戳去。 马儿要害受袭,发出阵阵凄厉惨叫,蹦达几下之后便轰然倒地,那个女真人下半身还被倒霉地压在了马的身下,动弹不得,只能不停地咒骂,弯刀翻转,砍断数根木叉不让人近身,最后还是熊爷拼着挨了几刀,然后用第一个死了的女真人身上的弯刀砍断了那个女真人的手,然后数根木叉结束了他的性命。 至此完全进入洞内的两个女真人都被杀死了,被赵轻和陈陶儿两人缠斗在洞口的最后一个女真人见情况不妙驾着马儿便转了身,眼看就要狂奔离去,他会带回更多的同胞,将这些阴险的人杀个干净。 陈陶儿已然杀红了眼,手中的木叉被砍断了两截,依旧缠斗不休,不然就凭两人完全不可能和精于马上战斗的女真人周旋。他身上不知挨了多少刀,好在那个女真人无心恋战,没有命中陈陶儿要害,不然他早就死了。眼看女真人就要逃走,蛋生东子的惨状就在眼前,陈陶儿哪里肯罢手,抓住马尾巴就抱了上去。战马后蹄狠狠地踢在陈陶儿的肚子上,陈陶儿一口血吐了出来,几乎就昏了过去,松开了马尾巴瘫倒在地痛苦呻吟。 赵轻一直用生存刀偷袭着,他的刀太短,没法攻到女真人身上,只能一下一下地捅在战马身上。生存刀设计十分先进,有很宽的血槽,造成的伤口必定鲜血直流,那匹战马身上全是鲜血,可就是不倒下。 追了几步,赵轻也被甩倒在地,眼看着女真骑兵骑着战马远去,几乎就要绝望。 不过还好,马儿跑了没多远就开始晃悠,然后轻飘飘的倒了下去,焦急冲出来的熊爷等人原本也是心里一沉,都已经准备好要连夜跑路了,突然看到那匹马倒了下去,大喜过望,仍有战斗力的五个人包括赵轻都一起追了上去。 不得不说赵轻他们运气真好,那个女真骑兵也被倒下的战马压住了一条腿,连步行逃跑也做不到,只能不停地咒骂,看到围上来的一群带着血腥气的人,立刻便尖叫起来,似是在求饶,熊爷干净利落地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赢了,赢了!”流民们不可思议地看着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倒在自己手上的女真骑兵,一个个或喜极而泣,或欢呼出声,然而很快便被赵轻喝止了。 谁也不知道附近还有多少女真人,他们没有时间庆祝,必须马上清理现场,然后等到天明之后迅速离开。 流民之中的气氛瞬间不一样了,之前是死气沉沉,在这一场血战之后又重拾了信心。他们能够活下来,通过自己的努力。 伤亡很快统计出来了,第一个进洞的女真人发疯之下砍死了三个人,几个妇孺围围着尸体默默流泪。 陈陶儿用他的勇猛获得了族人们的原谅,他被马后蹄踢中了肚子,不知有没有伤到内脏,赵轻检查了一下,见他脸色还算红润,稍微放心了点。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挨了刀伤,尤其是熊爷,脸上也挨了几刀,赵轻反而是伤的最轻的。但是没人指责他不出力,是赵轻让这些流民鼓起了反抗的勇气,也是他捅伤了那匹战马,才没让那个女真人逃出去。所有流民对赵轻的态度都从友善转变成了敬重。 女真人的皮甲很快便被妇人们扒了下来,穿在自家男人身上,除此之外还收获了三把弯刀,三把弓和若干狼牙箭,这让流民的武装力量强大了许多,尤其是弓箭,塞外男人都会使这玩意,无论汉人还是胡人。 最大的收获还是那匹完好的战马,本来的三匹,其中一匹被赵轻捅伤,已然奄奄一息,还有一匹在众人围攻之下也已经死掉,最后一匹因为那个女真人弃马入洞得到了保留,此刻显得温顺无比,完全没有因为主人死掉而有什么情绪。这匹马可以帮流民们负担很多东西,而另外两匹让流民们果腹了一顿。 然而,最最让赵轻意外的是,他居然在第一个进入洞穴的女真人身上发现了一把造饰古朴的火铳! 陈熊他们知道这种威力巨大的先进武器向来只有禁军才能拥有,至于猎用火铳那也不是一般猎户能够获得的,所以他们十分吃惊野人一般的女真居然会配备有大周的火铳,幸好他们之前没有和这三个女真骑兵正面硬刚,而是设计阴死了他们,使得这把恐怖的火器没有发挥出威力,否则后果如何真不敢想,现在一个个都是后怕不已,看向赵轻的目光更加充满了尊敬。 当然这个在熊爷眼中如同神器一样的东西在赵轻眼里不过是一堆垃圾。说是造饰古朴,不如说是结构简单,设计理念落后,身为业余枪械迷的赵轻满是好奇地小心地将它拆卸开来仔细研究,得出结论过后大失所望。枪管只是粗铜打制的,内壁粗糙不已,更别说有膛线这种精细玩意了,没有膛线的枪管那也叫枪管?弹道不知道会偏成什么样子,鬼知道怎么才能打的中人。而且这种火铳还是极为落后的前填充式,需要先将火药垫进去,然后再塞层薄片,再把铅制弹头装进去,效率极为低下,用之前还得用一根头部裹着棉布的杆子反复擦拭枪管,一分钟能够射一发就不错了。幸好火铳内用了火石摩擦起火装置,而不是最最落后的那种要用火把引根棉线点燃的玩意,不然赵轻真想把这个垃圾扔了。 “沈万三啊沈万三,真是白瞎了你是个先知先觉的人,就不能设计些先进点的火器,这玩意能抵挡胡人才有鬼了。”赵轻怒气冲冲地指责着,虽然历史上的运用于战争的火器起源于北宋,与这个世界的大周时间一致,但那都是些更加低端的东西,火铳绝对算是个超前的东西,所以肯定是沈万三设计的。 熊爷等人听到赵轻诋毁伟大的万三爷,而且神情真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纷纷选择了沉默。赵轻也是隐门中人,说不定来头不比沈万三小呢。 不过这火铳终究还是比弓箭强了不少,虽然准头差些,但是威力极大,近距离战场上的杀伤力远不是弓箭能比的,而且只要有弹药,枪管耐久在承受范围之内,理论上就能一直射击,不像弓箭,臂力再强大的射手一次战斗也拉不了太多次弓。在这荒郊野外,赵轻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垃圾,陈熊等人当然没有意见,他们完全不会使这东西,至于赵轻会使用,他们一点也不意外。 赵轻从那个女真人身上找到了几包东西,里面有一些铅制的弹头,还有一些黑色的粉末,赵轻用手指撵了撵,果然是黑火药。这贵为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宝贝其实也是很落后的东西了,虽然杀伤力是有的,但是相比那些现代化学火药那就差的太远了。恨恨地装填了一次计量的黑火药,再塞入一颗铅丹,这样一旦再遇到女真人,赵轻便可以直接发射攻击。 “以后我一定要做出点真正的武器,让你们这些土包子见识见识。”赵轻看着熊爷等人羡慕眼光,恨恨说着。 天才蒙蒙亮,多了一匹马,少了几个人的队伍就继续出发了,他们把所有的痕迹都埋葬在了那个洞里,敌人,亲人,包括怯懦,匆匆离开。 陈述坤的马车里多了两个人,伤了腿的东子和陈陶儿。陈陶儿原本执意要走路,但是却被赵轻拖上了马车,被马的后蹄在肚子上踢一脚,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还是很有情绪,认为昨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低着头一声不吭。东子的腿被赵轻处理过了,但是那根箭赵轻却不敢拔下来,只能等到宁江州再说了。至于熊爷他们,都是处理了伤口之后便继续上路,跟没事人一样。还好赵轻身上携带了许多云南白药,不然以熊爷这样的伤势,怕是撑不了多久便会伤口感染而死。 至于赵轻能拿出这么神奇的伤药,熊爷也只是吃了一惊,没有太过见怪,隐门中人有太多不可知之事,他只庆幸自己这批人遇到了赵轻这样一个好心又乐于助人的。 陈述坤默默地看着帮陈陶儿处理伤口的赵轻,重重的说了句:“多谢赵公子,以后幽州陈氏和赵公子便是性命之交。” “在下也只是希望能活命而已。”赵轻有些虚弱地说,他之后就一直在帮流民们处理伤口,根本没休息。 “你那句不能任人宰割救了我的族人,我甚至看到了辽东汉人的希望,若是这块大地上的炎黄子孙们都谨记这句话,女真契丹室韦高丽根本就不足为惧。”陈述坤的声音很低沉,“赵公子,你忙了一晚上了,马车上还有些地方,你就在这休息吧,大不了老头子出去把地方让给你。” 赵轻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拉上马车门,走了下去。 虽然一夜无眠,但是队伍多了许多生气,流民们难得吃了一顿马肉,肚子填满了,话也多了起来,不时还传出妇人小孩的笑声,看的熊爷乐的合不拢嘴。其实流民之间最可怕的敌人不是寒冷不是饥饿,而是两者带来的绝望和死气。 “唉,原本我还以为得到的这把女真弯刀相当不错了呢,可是和你这把匕首比起来简直就是垃圾啊,这匕首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莫非是传说之中的寒魄精铁?” 熊爷和赵轻交谈甚欢,两人已是生死之交,当熊爷向他索要那把生存刀之后,赵轻也毫无顾忌地便交了出去。原本只是好奇这把刀的锋利,当他试着用自己缴获的女真弯刀和那把刀对砍一阵之后,发现自己心爱的女真弯刀上满是豁口,不由得一阵肉疼。 “寒魄精铁是啥玩意,这把生存刀是用不锈钢做的。” “不锈钢,不会生锈的钢?天哪,那岂不是神器了。” “屁的神器,就是控制了碳含量的铁,熔了点其他金属而已,难道沈万三那货没有搞出高炉炼铁吗?” 听到赵轻提到万三爷,且不是那么尊重的时候,熊爷突然压低了声音,说:“赵轻,熊爷这有句话得提醒你一下,你和万三爷都是出自隐门,所以话语会对万三爷不那么尊重,但是在外面可要注意,千万别再说这些话了,虽然万三爷神游海外百年了,但是门人无数,他们都自称是万三爷的弟子,乃是万三爷出身的隐门,鬼谷的正统传人,傲慢无比却又偏偏有权有势。若是让他们听到你对万三爷这般不敬话语,会招来麻烦的。” “啥?硅谷?沈万三已经连电脑芯片都做出来了!?”赵轻这回可是真正的震惊了,这是穿越到古代百来年应有的进度吗?这也太逆天了吧,赵轻实在无法想象在这个时代会出现计算机这一类人类科技顶端的玩意,如果是真的那他穿越过来还能干啥,又要当一辈子的平民老百姓吗。 熊爷很适时地闭了嘴,他第一次看到赵轻这样阴晴不定的表情,不是很明白这些隐门中人的想法,当然也不知道其中的可笑误会已经让赵轻惶惶不可终了。 他继续去研究赵轻其他有趣的东西,比如那个坚固的铁水壶,还有那个奇怪的黑色东西,戴在耳朵上,周围一切都变暗了,用来挡阳光真是太合适了,隐门中人也真是小气,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拿出来造福百姓,而是守在自己的山洼洼里,一群迂腐之人。 阳光很好,流民们的运气也不错,没有遇到女真的追兵,由于伤病原因,一群人走走停停,终于在多花了一天的时间之后,远远地能看到一座城池的影子了。 “哪里就是宁江州了!”熊爷充满豪气地喊了起来。 第七章 禁军 宁江州乃是大周拓边大城,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可谓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和东边的长春州一起组成了大周的边境防守前线。 可是万里辽东,两座军城如何能够镇守,连远在这道防线之后的环河县都被女真灭了,可想而知这两座军城组成的防线有多么稀疏薄弱。 大周这些年过快的对外扩张导致的根基不稳当然是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军队太少,驻守辽东的守边禁军加在一起一共才三万人。 军队在大周的地位和其他朝代比起来很是特殊,虽然大周也有征兵徭役,但是条令很是疏松,越来越精明的百姓学会了各种方式逃兵役,毕竟在这个全民经商的时代,连种地百姓都觉着亏本,怎么还会愿意让自家劳力去做当兵那种更加亏本的事情。于是乎大周征兵越来越难,但是朝廷方面却满不在意,如今海清河晏,连那些大人物都不高兴将国力浪费于军费之上,对于民间各种逃兵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逃掉兵役的青壮往往能通过经商来为国家创造更多的财富。 然而一个国家想要行使政治权能,军事力量也是必不可少,该有的防御力量还是得有,而且海外,塞外各种资源很多时候也需要武力掠夺,按照后世的说法,这叫做资本的原始积累,于是乎各种佣兵机构便出现了,总有一些人空有发达四肢却没有商业头脑,他们可有的选择便是将自己的武力当作商品卖与这些佣兵机构,这些佣兵行事方式十分简单,谁有钱便为谁卖命,而且通过从雇主那里获得的先进武器往往能够欺压那些化外蛮夷,这些伴随着巨大利益的血腥掠夺极大的激励着他们的勇猛,所以这些佣兵有时候反而比禁军更加好使。 当然为了避免有人图谋不轨,光明正大地招兵买马,这些佣兵的行为和规模也受到了各种限制,而且和雇主的协议必须交由官方机构审核,所以对大周政权的威胁很低,毕竟大周掌握着真正的军队,大周禁军。 佣兵说白了就是有着雇佣性质武装力量,国家对其掌控力很差,虽然很多,但是除了开拓蛮夷,有时兼职镖师以外难堪大用,真正的起到保家卫国作用的乃是大周禁军。 大周禁军人数不多,乃是开国遗留的将门百年苦心经营的,不论一个朝代如何重文轻武,作为一个封建王朝,核心武力却是必不可少,只是禁军人数可以说非常少,每一支都只有三万。大周禁军一共只有四支,分别为羽林禁军,安南禁军,安西禁军,以及卫边禁军。四支禁军各守一方,维持着国家的稳定。相比起人数以百万计的佣兵,禁军人数实在是少了点。 虽然人少,但是这些禁军都是精兵中的精兵,全部都是通过非人磨练训练出来的,而且装备精良,全部来自于军工厂第一研发序列,至于那些佣兵们所谓的先进武器,全都是禁军淘汰下来的,所以这样一支军队战力惊人,远不是凝聚力低下的佣兵所能比拟的。禁军也是熊爷等人的希望与信仰。他们坚信,只要有禁军的存在,女真蛮族都不过是土鸡瓦狗之流。 赵轻在和他们谈论之时对于那支强悍的卫边禁军好奇不已,但对于熊爷他们的盲目推崇与自信不置可否,他可是清楚的知道女真这个民族的潜力与可怕。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便是历史上对于这个击败了庞大的辽国和北宋的民族的评价,作为惟一一个两次问鼎中原的少数民族,赵轻可不认为他们会是土鸡瓦狗,就算是沈万三给这个时代提前带来了火药科技,赵轻也不对大周军方有太多看好,特别是他发现在女真人身上也拥有火器之后。 不管是不是少量的缴械,拥有了火器的草原骑兵才是最最可怕的。都说成吉思汗是用弓箭打下了大半个欧亚大陆,可是赵轻可是清楚地了解过,那支战无不胜的骑兵配备有两宋期间创造的各种强大火器,这才是他们所向披靡,成为古代最强军队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两宋的悲剧会不会在大周身上重演,沈万三为这个时代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却也留下了极大的隐患。当然赵轻暂时也考虑不到这些,他们遇到了一队骑兵。 这队骑兵统一穿着青色铁铠,比之女真人那些不入流的皮甲货简直好了太多,熊爷等人几乎就要欢呼出声。 卫边禁军! 这里离宁江州已经不足十里,而整个卫边禁军如今大半主力都集结于此,将要对那些兴兵起乱的蛮夷进行清扫,能够遇到一队禁军骑兵可以说是毫不意外。 意外的是,那群骑兵此刻正向赵轻所在的这批流民策马冲锋着,各种咒骂大喝不绝于耳,而骑兵队的前面不远处,孤零零的一骑正在疯狂的挥着马鞭,企图甩开身后追兵。 当那个逃跑的人发现那一伙流民之后,立刻策马向着流民冲了过来,企图利用这伙流民拖延追兵的速度。 “呔!快让开!”熊爷大骂一声,连忙让身后的流民让开,免得收到了波及,自己则拿起弯刀,准备拦下那个胆大包天的冲阵者,能被禁军骑兵追的哪有好鸟。 只可惜那人骑术着实精湛,一拉缰绳,那匹健壮的马儿直接就越过了高大的熊爷,还把身后几个也想阻拦的流民撞开,然后便在妇孺们的惊声尖叫中穿过流民,带起一阵烟尘就欲扬长而去。 禁军骑兵足有十来骑,可没法直接穿过慌乱的流民群,只能绕道,这样一来好不容易就要追上的奸细就又拉开的距离,况且那厮骑术好的出奇,一路上禁军们的弓箭都射完了都没能命中一次,而准头更差的火铳在马上简直不能用,惊扰了马儿不说还打不中人。他们已经没有能够阻拦那个奸细的办法了,若是绕道再被拉开太大差距,这个奸细就再也抓不到了,而他身上偷来的情报若是被那些蛮子知道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领头的校尉简直快要疯了,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出现一批流民!就在他准备调转马头,绕开这些流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所有马儿都被惊吓到,挣扎着嘶鸣起来,校尉连忙安抚下身下坐骑,回头直接就骂了出来:“谁放的火铳,活腻味了吗!” 马儿受惊的嘶叫连绵起伏,终于被众骑兵安抚下来,其中一个惊喜地大叫:“校尉,那厮落马了!” 那个校尉本来已经绝望了,想要发泄一通,突然听到这句,连忙回头,果然,那个奸细在穿过流民之后十几步的地方居然从马身上栽了下去,大喜过望,连忙策马过去,发现那个奸细后脑勺上有一个烧焦的大洞,混着黑的白的红的,一片狼藉,十分恶心,可是看在校尉眼中却美妙无比。虽然活着的比死了的好,但是能够抓住这个奸细简直就是万幸,他的命算是保住了。他连忙从奸细身上搜出一个锦囊,终于是松了口气,然后就听到身后手下的声音。 “校尉,刚刚的火铳不是咱的人放的,是这伙流民中的人放的。” “什么?”校尉面色不善地看向这批流民,尤其是发现熊爷和另外两个流民穿着的居然是女真骑兵的皮甲之后,眉头立马就立了起来,怒斥道,“你们是什么人?莫非也是女真奸细。”把奸细安插在流民之中,这是那些蛮子惯用手段。 “军爷,千万别误会,我们是环河县难民,环河县被女真人攻破了,不得已才来投奔宁江州的!”熊爷连忙摇头,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引起的误会。 “哼!”校尉却是怒哼一声,说,“刚刚是哪个家伙放的火铳,给我出来!”他对火铳太了解了,绝对不会听错。而且,除了火铳,还有什么玩意能造成这样子的伤口。 人群之中,一个穿着怪异的青年走了出来,双手捧着一把火铳,面带微笑地说:“这位校尉,放火铳的是我。还请你不要误会,我们真的是流民,至于这把火铳和这三套皮甲是我们用计杀死了三个女真骑兵缴获的,若是不信,我们可以提供完整的通牒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个青年的不慌不乱让得校尉眉头舒展了一些,他一把取过赵轻捧着的火铳,说:“这把火铳名作轰鸣小将,是我大周禁军的最先进的配置,如何能从女真人手中缴获?你们最好还是从实招来。” 十几个骑兵已近缓缓散开,将这批流民包围起来。 “女真人为什么有我也不知道,但这确实是从他们那里缴获而来。”赵轻淡淡说着。 陈熊等人终于发现问题所在,连忙把身上的皮甲脱了下来,跪在地上求饶说:“军爷,这位赵公子说的没错啊,我们真的是从女真人手上缴获来的啊!”若是不能解除误会,他们这批流民恐怕不会被宁江州接纳,到时候就是灾难了。 校尉脸上表情逐渐转为冷笑,他见惯了狡猾的蛮子,自从出现奸细事件之后就下定决心不会再信任任何流民,宁杀错不放过。就在他举起手,要下令屠杀之时,流民群中让开一条道,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在一个小女孩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待看清那老头子的容颜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曹子林,你看老夫像不像奸细。”陈述坤面无表情地看着马上的校尉,老气横秋地说了一句。 “陈夫子!”曹子林认出人之后惊悚地险些从马上掉下来,不过他还是下了马,颇为恭敬地走到陈述坤面前行了一礼,面色颇为古怪。 周围的骑兵们也都是面色古怪,纷纷收回了武器。 赵轻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尤其是陈熊他们,他们的老祖宗以前在汴京当过几十年的讲师,退休之后才回到族中,所以在听到那个不可一世的校尉喊出陈夫子之后,便明白了,这位校尉也曾是老祖宗的弟子。误会就此化解,当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赵轻也庆幸不已,若不是自己救了那老头子,今天自己也要遭殃。 “陈夫子,您怎么会出现在这。”曹子林问候完之后,便好奇地问道。这陈述坤乃是他的启蒙讲师,就相当于是小学校长那一类的存在了,虽然绝对说不上喜欢,但是那用竹笞一板子一板子拍出来的敬畏可真是刻在了骨子里,一辈子也忘不了,所以乍一看到可怕的陈夫子,曹子林都忘了自己现在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校尉了。 看到平时不怒而威的校尉如今这般畏首畏脑的模样,周围的骑兵们都纷纷忍住笑意。 “唉,当真是一言难尽啊。”陈述坤面色黯然,“这些都是我的族人,受尽了磨难,还请校尉能够通融通融,接纳我们入城。”之前的老气横秋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副颓然老人模样。 “夫子言重了!”曹子林长拜在地,“夫子的族人弟子怎能坐视不管。” 然后起身上马,对着其他骑兵大喝一声:“护送夫子族人入城!” 第八章 入城 这一次的胡夷入侵范围很广,女真室韦高丽渤海人全部都有动作,连最为强大的契丹遗部也不再龟缩,悍然入侵。一时间,辽东大地的汉人城县几乎都遭了秧,而墙高城深的宁江州和长春州有着卫边禁军镇守,胡人不敢觊觎。于是乎,坐落在三山临江之地的宁江州一时之间如同草原上的一颗明亮星辰,吸引着失去家园的汉人流民前来投奔。 众人一路走来,宁江州的城外平原上几乎都是稀稀拉拉的流民,一时竟是数不清有多少。这么多的流民不可能一次性都塞到宁江州城内去,宁江州是一座军城,容不下这么多流民,况且天知道这些流民里面混着多少异族奸细,所以流民大多数只能被拒之城门之外。好在宁江州城内的大佬们在鸭子江边给这些流民们建了营地,而且每日都发放粮食,让这些流民不至于饿死。 但是这些帐篷并不能给这些流民安全感,自从从南方海外引进三季稻等优质粮食之后,加上粮商的勤恳,大周百姓百余年来几乎没受过饥荒,所以他们并不畏饥饿,他们畏惧的是那些野蛮的胡夷,只有那高高的城墙才能让他们感到心安。 所以当他们看到赵轻这伙流民被骑兵护送着可以进城之时,立刻便围了上去,而远处从帐篷里钻出来更多流民,几乎就要将队伍围的水泄不通。 “都给我让开,找死吗!”曹子林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不耐烦地举着手中的火铳,所指之处人群避让,一片混乱。 “大人,求求你让我们进城吧!为什么他们能进城,这不公平!” “对啊大人,你们不能把我们丢在城墙外头啊,女真人会把我们杀光的啊!” 畏惧于火铳的威慑,流民们不敢上前,只能缀着队伍哀嚎。 “哼,城里那帮商贩把你们喂这么饱就是让你们来骚扰禁军的么,都给我让开!”曹子林对着天射了发火铳,轰鸣之声回荡,将那些胆小的流民吓的四处逃窜。 赵轻走在队伍里,看着那些流民的仇恨目光,无奈地摇摇头。对比下自己这批流民,他们已经幸运太多。至少个个衣着干净,面色红润,想来江边营地里的待遇其实不差,大周的富裕由此可见,仅以一城的储蓄除了养活几万人的军队,居然还能供给这么多流民。 只可惜人之本性如此,或许在荒原上饥寒交迫之时,他们想着有一口热食吃,有衣服可以保暖就很满足。当宁江州的商贾们满足他们之后,便是觉得这些简易的帐篷已是天堂。然而不患寡而患不均,当他们发现有流民居然被接纳进城之后,内心的不平衡让得他们站了出来,想要索取更多。 当然,面对他们的是铁色森森的长枪,等到赵轻那批人彻底进入城门之后,流民们才悻悻散开。 进入城墙之后,赵轻眼前一亮,街道十分干净,地面居然是水泥铺成的,走在上面很是踏实,而城内的建筑也大多都是砖瓦修建,都是些棱角分明三层建筑,显然整座城市是经过精心规划建设的,而且用了大量的现代建筑技术。至少在宋朝,百姓建屋子离不开木材,而只有宫殿才用得上大块青石,不过里面的柱子也必然是巨大木材。而眼前这座城市完全就是钢筋水泥的产物,这想必就是沈万三的杰作了。 相比外面的杂乱,宁江州城内却显得十分整洁而井井有条,一队队铁甲禁军井然有序地换班,街边依旧开着各种铺子,以皮草店子居多,再有便是酒家,不过在这战时,整座城都封闭了的情况下,生意显然不好做。 赵轻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古今结合产物的城市,一副乡下人第一次进城的模样,周围的流民却是见怪不怪,赵轻据此推测,大周的城池估计都是这幅样子了。 曹子林不愧是一个校尉,虽然官不大,但是人缘很好,一路上总能遇到打招呼的军官和商贾,他们都是十分好奇这伙流民,却没有人多问他们的来历。 进城绕了会,曹子林将队伍带到一个院落处,然后下马,很是恭敬地来到马车边,说:“陈夫子,这间院子乃是学生故友所有,荒败已久,正好腾出来,如今战时,有诸多不便,还请不要嫌弃,等到战后,学生必定安排更好的地方给夫子族人安身。” 陈述坤在小女孩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有些恍惚地看着那个荒凉的院落,对曹子林说:“其实能在城外和那些流民一起住在帐篷里就不错了,多谢子林了。子林能不能寻个郎中来,我这有两个孩子伤的很重,其中一个腿上中了箭,现在还没拔下来。” 曹子林有些为难地挠挠头,说:“如今城内的郎中都被集结到城主府中,据说是节度使柴大人生病了,正集合城中郎中在治呢,怕是找不到郎中了。不过箭伤的话,学生倒是认识几个军中兄弟对于治疗箭伤很有一手,学生这就去请。” 说完领着骑兵们便要离去,又回头嘱咐:“柴大人生病乃是机密,夫子可千万约束族人不要到处乱说。” 熊爷推开那扇发朽的木门,顿时一阵灰尘迎面而来,冲得众人一阵咳嗽,连忙避让。进到院落之后,才发现这是个小四合院,房间着实不少,完全能够容纳十几二十个流民。只是到处都是蛛网灰尘,看来是真的荒败很久了。 不过除了赵轻,没有一个流民露出嫌弃的眼神,能够在这兵荒马乱之时寻到这样一处安全的安身之处,实在是太过幸运。别的不说,如果遇到的追杀那名奸细的校尉不是曹子林,他们就算不被当作奸细杀死,也绝对进不了城,更别说能够在城里拥有一套院落了。 妇人们都欣喜地四下收拾起来,用巴掌驱使着孩子们帮忙打扫,男人插不上手,几个伤重的人被安置在正中那间已经收拾好的大厅内。 很快,曹子林便带着一个看上去很老成的士兵过来了,那个老成的士兵没有多说什么,径直来到东子身边,检查了一下,便取出工具,用一根绷带将东子大腿根部狠狠扎紧,再取出一根木头,让东子咬上,之后取出刀子将已经被血染的漆黑的布料小心地切除。 东子紧咬着木头,脸色却越发苍白,熊爷和陈陶儿都紧张地盯着拔箭过程,赵轻却是偷偷瞥向曹子林,发现这个校尉此刻眉头紧锁,似有阴霾挥之不去,虽然也是看着手术,但明显心不在焉。 “呃!” 东子一声闷哼,赵轻连忙看去,却只见地上多了根被血染的通红的箭矢,而那个老成的士兵开始不慌不乱地给两边伤口抹药包扎,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东子的伤口奇迹般地止了血,面色苍白的东子忍受不了巨大的痛楚,昏厥了过去。 连后事都没有嘱咐,那个老成的士兵只是对着曹子林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 “多谢曹校尉,陈熊替东子,替族人,在此感谢。”熊爷单膝下跪,敬重地行了一礼。 曹子林却只是挥了挥手,他的恭敬只会对陈夫子,不会对夫子的族人。 “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就去前锋营找我,我能帮就帮。外面不太平,你们需要食物可以去万三钱庄排队领取,其他时候不要在城中乱走。”曹子林简单地交代了几句,紧锁着眉头就要离开。 “等等,曹校尉。” 曹子林回过头,看着那个叫住自己的人,发现是之前用火铳射死奸细的少年,脸色好了一些。这个少年给他的印象很深,沉稳冷静,且枪法准,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果断开火,不是一般的少年人能够做到的。 “枪法不错的小子,有事吗,如果你想加入我们前锋营的话我很是欢迎。”曹子林嘿嘿笑着,不管他是不是蒙的,能够在十几步开外一枪击毙马上的目标,连他都不是很有把握做到,这个少年绝对有当神枪手的潜质。不过他也不报太大的希望,如今百姓都将兵役视若猛虎,当兵的意愿太差了,除了那些将门之后,很少有人愿意当兵。 赵轻没想到曹子林居然会直接就招募自己,他本就想着该如何融入这个世界,在陈熊这批流民当中肯定是没有前途的,能够进入禁军貌似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多谢曹校尉看得起,如果可以,我确实有当兵的意向。”赵轻拱手说着,“不过。” 曹子林听完一喜,没想到对方居然不排斥当兵,连忙问:“不过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赵轻。我很愿意加入禁军,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见一见节度使大人。”赵轻双手一拱,请求道。 曹子林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这个少年是陈述坤的族人,没想到却是姓赵,又听到他的请求,好奇说:“为何要见柴大人?” 赵轻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印,一张羊皮卷轴,恭敬地递给曹子林。 “这是家父遗书,女真来袭时,家父身为县守,以身殉国,仍是只能看着环河县落入女真蛮人之手,只留下这封遗书,在下只希望能将这县守铜印和羊皮卷轴亲手交付节度使大人,完成家父遗愿。”赵轻低沉说着。 曹子林看着羊皮卷轴上的内容,心里很是复杂,却仍是为难地摇了摇头,说:“现在柴大人见不了任何人,我身为校尉也不够资格接取这两件事物,我还是引你去见都尉大人吧。” “为何,若是节度使大人真的病重到无法见外人的地步,在下刚好懂些医术,希望曹校尉能够引荐,让我去看看节度使大人的病。”赵轻面色坚定,不愿轻易放弃。 “这。”曹子林面色更加为难,不是他不相信少年模样的赵轻,而是城主府中那些人不会相信,他一个小小校尉,引荐这样一个少年人说要给节度使大人看病,谁会让他通过。 “相信他吧,老夫前两日在荒野上发烧,险些便病死,就是赵公子用灵丹妙药将老夫救活的。赵公子来自隐门,拥有不外传的医药底蕴,不是那些走门郎中可以比的。”陈述坤拄着拐杖走进了大厅,说,“况且赵齐县守不是一般的县守,他官位虽低,但是出自邺国公府上,十余年前犯了重罪才被贬斥到塞外,邺国公府你总该知道,那是将门,你的都尉上司也接不了那枚铜印。” 曹子林听完心惊不已,他原本只是好奇少年姓赵不姓陈,却没想到这个赵姓居然是这般来历,隐门二字虽然神秘,但是历来神棍居多为人不齿,可是牵扯到邺国公府,他就不能不重视了。邺国公府,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将门之一,祖上赵匡胤那可是开国功臣,地位显赫,虽然当年被世宗赐轻舟蓑笠,暗夺军权,后又有赵阔环庆之耻,邺国公府地位一落千丈,但依旧位列将门,远不是曹子林这种小虾米能够得罪的。 曹子林脸色阴晴变化,终于深吸口气,说:“赵公子,我这便引你去见柴大人。” 赵轻眉头一跳,喜道:“多谢。” 第九章 柴易 宁江州城看似平稳,实际上暗地里波涛汹涌,最高指挥官病倒了,城主府已然乱作一团。 杨再兴便是宁江州州治,也就是俗称的城主,不过辽东节度使掌控整个辽东的军政大权,权势巨大,如今柴易大人亲临宁江州城坐镇,杨再兴自然就失去了城主的权力,但他从来没有,也不敢抱怨什么。 柴易的身份极不简单,柴姓乃是国姓,这位节度使大人便是当今皇帝的第三子,也是最为出色的一个皇子,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军事才能,师从鬼谷,研习各种先进火器战术,个人武力也是百里挑一,堪称柴姓皇族历史第二人,十六岁就入伍带兵,于大周西线战场四下征战,大小百战,竟是无一败绩,在剽悍的西夏人中也打出了赫赫威名。 柴康极为喜欢这个儿子,若不是早已定下储君,又不愿意废长立幼,他真想即位于柴易。按照规矩,皇子弱冠之时就要封藩为王,成年之后必须迁往藩地,但是皇帝柴康却迟迟没有确定柴易的藩地。就在天下朝臣猜测帝王心思之时,柴康终于在柴易从西夏战场班师回朝之时决定了柴易的封地,将万里辽东这块土地册封给了柴易,却没有封他为辽王,而是封他为辽东节度使。 从辽王变成辽东节度使,看似降了个等级,明眼人却看出其中名堂。藩王不过是个称号,没有任何是指权力,相当于被圈养的皇室宗族,除了帝王血脉断绝之后需要从宗族引进新皇之外,只能在皇帝的监视下混吃等死了结余生。柴易可是有大能耐者,柴康哪里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庸庸碌碌,于是便封柴易为辽东节度使。 前唐五代,节度使制度造成的兵祸之乱仍历历在目,大周立国之初不仅削弱了武将兵权,同时也逐渐架空节度使的权力,百年之后,这个官衔已经沦为皇帝封赏勋贵的虚衔,没有任何实权。可是柴易的这个辽东节度使可完全不一样,乃是真真正正的集辽东军政大权为一体的大官,堪称是国中之国。 无数大臣有心反对,可在柴康的坚决面前却无可奈何,辽东多事之地,如同一座泥潭,内中局势无比复杂,乃是官员最怕去的地方。大周虽然名义上统治着这块土地,但是掌控力并不强,女真高丽侵扰不断,契丹室韦虎视眈眈,可谓是内忧外患,需要一个拥有魄力的人去打理巩固。身份特殊又极具才能的柴易自然是最佳人选。 柴易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待,掌控辽东五年时间,便在将门的支持下,在辽东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卫边禁军,黄龙府一战,大败契丹十万大军,将契丹遗族驱赶至鸭子江北,断绝了他们复国的美梦,同时修建宁江、长春二州,巩固边防,打压异族,使得辽东建设逐渐走上正轨。一时之间,柴易在辽东声望显赫无二。 然而这样的一位在辽东享有至高权威的节度使大人,如今却在异族蛮人挥兵反扑之际病倒了,这让杨再兴如何能够淡定。他虽然勇猛不下节度使大人,可终将不是个帅才,如何能够替代柴易接过这最高指挥官的旗帜。只有他们这些少数军政高层才知道,如今辽东的局势有多么危险。契丹蛰伏三年,休养生息,早已不甘蛰伏,而这次兵乱爆发的范围太大,女真室韦高丽同时出兵入侵,协同契丹遗族,数十万异族将战线拉的很长,而卫边禁军总共才三万人,疲于奔命之下,已是极为被动。如今龟缩宁江州,连长春州都已放弃,更是无奈之举,不出数日,在辽东腹地洗劫抢掠的各族蛮人就会齐聚于此,与卫边禁军决一死战。危难之间,柴易的病倒似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杨再兴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绝望。他焦急地在柴易的病房之外来回踱步,期待着奇迹。 又一个郎中摇着头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杨再兴猛地冲上去揪起那个郎中的衣领,焦急询问:“怎么样,柴大人的病治的怎么样!” 郎中本就压力极大,如今被人高马大的杨再兴一拎衣领,整个人都快昏过去了,挣扎着喘气说:“州治大人,小的医术浅薄,柴大人寒毒入骨,实在是没有办法。” “什么!”杨再兴眼冒金星,瞪的像牛眼一样,愤怒至极,揪着衣领就把郎中甩了出去,可怜的郎中重重地摔在地上,却不敢大声叫嚷,只能闷着头龟缩到一边,上一个被州治大人扔出去嘴里还嚷嚷着的已经被州治大人下令砍了,人头还挂在门外头呢。 “废物!一群废物!平日里一个个自称在世华佗,辽东扁鹊,如今却连一个小小的伤寒都治不好,要你们何用!若是治不好柴大人的病,你们都得死!辽东数十万百姓也得跟着你们陪葬!”杨再兴的怒吼回荡在城主府内,让得一屋子的郎中各个眼观鼻鼻观心。 “州治大人,老夫早就说过,柴大人积劳已久,心力疲惫,若是不能静心静养,肯定会累出毛病来,这次风寒就是积劳成疾了,不是简单的风寒那么容易治的好的。”一个精瘦的老郎中抹着眼泪哭丧着说,听得杨再兴一阵恼怒却又无可奈何。没办法,郎中的嘱咐不听,现在出了毛病难道还能去怪郎中吗。 “莫非天要亡我辽东百姓啊。”杨再兴一声叹息,坐到椅子上捏着眉头,满屋子的郎中也是或沉默或抽泣,柴易病倒了,辽东百姓或许会遭殃,可是最先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郎中。 “州治大人,宁江州商会的人还有万三钱庄的掌柜都在城主府外求见。”一个军官上来轻声禀报。 “不见!”杨再兴冷哼一声,“让他们滚回去,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宁江州实行戒严,没有行令者再敢在街上乱走一律当作奸细当场处死!” 杨再兴面上暴戾之色一闪而过,将门和这些商人集团始终不友好,但很少正面冲突,可是这次他们却触及到了杨再兴的底线。 “这些掉钱眼里的奸商还真是看不清局势,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利益,真以为自己手下那批松散的佣兵顶得上什么屁用么,还想用这个来讨价还价,大周军事疲乏就是这些奸商害的!” 城主府门口,赵轻奇怪的看着各式精美坐轿停满了府门口的广场,里面多是些肥头大耳衣着华丽之辈,此刻都挤在城主府门口,不耐烦地等着。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赵轻疑惑地看着这一幕,对着曹子林问道。 “这都是些商人,手里有些佣兵,想要以此为筹码向节度使大人换取一些好处,嘿嘿,还真是不知所谓,不知道柴大人最最痛恨的就是佣兵么,怎么可能答应。若是真的答应了,我也绝对不会和那些佣兵并肩作战的,柴大人来辽东之前,我便是禁军中的一卒,当时和佣兵一起作战过,人数远超对手女真好几倍。可是你猜结果怎么着,刚打没多久,那些见了血的佣兵便开始逃跑,战场上出现大量士兵逃跑绝对会引起极大的恐慌,整个战线本来还占优势的,结果一下子就溃败了,失去士气的几万军队被女真几千人追着杀了大半。”曹子林一脸的冷漠,显然对这些佣兵头头极为痛恨。 “还真是活久见,这些奇葩是哪来的自信呢,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就会杜绝才是。”赵轻皱着眉头。 曹子林觉得奇葩这个词很新颖,却是嗤笑一声:“他们是觉得卫边禁军龟缩于宁江州城内,便是强掳之末了,这时候提供佣兵协助就像雪中送炭,我们还得求他们呢。实际上就是趁火打劫。” 那些等待许久的商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杨州治,我手下有三千佣兵,各个装备精良,如今异族大军将至,还望能够提供一份薄力,只要今后宁江州能免了远同商行的商税就成了。” “对啊,柴大人,我手下也有五千佣兵,就驻扎在三田县,只要免了我顺风牙行的税务,我马上调兵进入宁江州协助禁军!” 商人们都提出可以出兵援助宁江州,前提是免去宁江州的商税。大周的商税很重,到了十抽一的地步,若是能够免去这笔商税,他们将会多赚很多。 就在商人们熙熙攘攘的同时,一个军官出现在了城主府门口,手里领着一个袋子,面色严厉,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商人们立刻便安静了下来,都有些小激动,在他们看来,柴易杨再兴再也顶受不住压力,开始向他们求援了。 “州治大人说了,让各位回到各自府中,并且从现在开始不要随意出门走动,城内即将实行戒严,任何没有行令出现街道上者,斩!”那个军官大声宣布着新的条令,立刻便有士兵围上来,准备驱赶这些商人。 原本期待着好消息的商人们一个个都懵逼了,当下便有几个胆大的大声喊了出来:“杨再兴,我们也是大周子民,有保家卫国的权力,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们!”其余商贩也都跟着起哄,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聒噪!”那个军官一声怒吼,围上来的数百禁军也齐声三吼,立刻便把商人们的声音压了下去,让得他们再不敢出声。 “有谁阻止你们去保家卫国么,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你们居然还把这些你们应当做的事情当作筹码来换取好处,还要脸面吗!想要打蛮子那就自己领着佣兵去打,卫边禁军不会接纳任何一个佣兵!”军官威严怒斥,说的那些商贩面红耳赤,“还有,我是客气才说请各位回府,杨州治的原话是,让你们滚!所以现在,都给我滚,再敢逗留者有如此人!” 说着,军官便把手中袋子扔了出去,里面圆滚滚地滚出一个人头,鲜血淋淋,正是那个倒霉地被砍了脑袋的郎中,此刻被这个军官借用来威慑这些商贩。 见到那个人头,那些肥头大耳的商贩一个个吓的脸色苍白,再不敢多说,麻溜地上了轿子,数百顶轿子一起走,场面一阵混乱,不时便有轿子坠下来,有人摔的头破血流。 然而却没有一个士兵出来维持交通,他们都只是冷漠地看着这可笑的场景。 “别看热闹了,赶紧去给柴大人治病!”曹子林一拍看的起劲的赵轻的脑袋,拉着赵轻便走到了城主府门口那个军官面前,行了个军礼。 第十章 鬼谷 “杨都尉。”这位军官正好是曹子林的顶头上司,所以曹子林恭敬地行了个礼。 “子林?奸细怎么样,抓到了没有。”杨都尉看了眼二人,面无表情地问道。 “杨都尉放心,奸细已经被击毙,情报也夺了回来。”曹子林恭敬地将情报递了上去。 杨都尉看到失而复得的情报,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说:“做的不错,记上一功。这位少年是何人。”军队只讲究结果,过程如何没人在乎 “他叫赵轻,乃是环河县县守赵齐之子,环河县失,县守赵齐身殁,他便带着铜印和求援遗书前来。”曹子林介绍着,只字不提隐门治病之事,他要让杨都尉先接受赵轻将门身份,才能继续引荐,不然定会引起都尉的怒火。 “在下赵轻,见过杨都尉。”感觉到杨都尉看来,赵轻恭敬地拱手。 “什么?赵齐死了?你是他的儿子?”杨都尉有些吃惊,眼中明显有了波动,他和州治杨再兴都来自另外一个将门,杨家,就是戏曲作品里十分出名的那个杨业杨老令公之后,杨业在这个世界里得以善终,却没了民间的巨大名气。同为将门,他自然对辽东将门之后极为了解,也知道那个被贬谪的县守。 “家父保卫环河县时死于女真人之手,只留下遗书,希望节度使大人能够出兵增援。”赵轻递上那枚铜印和羊皮卷轴,沉声说道。 杨都尉接过铜印,确定是真物,又打开羊皮卷轴,读着上面寥寥数言,叹息一声,说:“不愧是将门之后,赵齐是一代人杰,这铜印我便收下了,你就留在城中吧。”将门中人十分团结,他这是将赵轻当作后辈一样保护。 “多谢杨都尉。”赵轻再拱手,说:“赵轻此次前来,除了交归铜印,还听闻节度使大人病重,在下不才,出自隐门,师出逍遥子,略懂一些医术,希望能救治节度使大人。而且,家父遗书,在下想要亲自交于柴大人。” “隐门中人?”杨都尉皱起眉头,又把目光投向曹子林,充满询问之意。 “是末将将柴大人病重的消息告诉他的,赵轻确实医术高超,末将在流民之中偶遇启蒙先生陈述坤陈夫子,陈夫子也是环河县人,逃亡途中险些病死,就是赵轻救治的。所以末将才会大胆举荐赵公子。”曹子林解释着。 “真是如此的话,我可以向杨州治推荐。”杨都尉紧紧盯着赵轻的面部变化,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陈述坤在汴京很有名气,杨府的一些后辈也在他那里读过书。曹子林敢用这个佐证,那便必是不怕调查。 “千真万确。”赵轻点头,“节度使大人乃是辽东顶梁支柱,在下必然会竭尽全力救治。” “唉,好吧,你们跟我来。”杨都尉选择了相信,便不再拖延,他是少数知道柴易病情的人之一,如今州治大人快要为此发疯了,那些庸医没有半点法子,让这个少年试试也不错,就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杨再兴烦躁地将所有郎中都赶出了出来,那些郎中都十分庆幸,纷纷落荒而逃。杨再兴此刻只能期待老天能让柴易的病情有所好转了。就在这时,杨都尉领着赵轻和曹子林走了进来,很快说明了情况。 “隐门中人!”杨再兴腾地站了起来,看着赵轻,发现这个少年心性极为沉稳,至始至终都没有紧张的表情,再加上他的古怪衣着,心里多少相信了一些赵轻的来历。 其实杨再兴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这个隐门少年不送上门来他都想找个道士帮柴易驱驱邪了,反正现在所有郎中听到城主府三个字,都像听到瘟疫一样避之不及,这个少年却敢于自荐,也给了杨再兴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也罢,你就去治一治吧,若是治不好,这柴大人病死的责任也一并担了吧。”管你是啥隐门中人,若是真有真才实学治好了柴易的病,那当然皆大欢喜,若是这时候敢来招摇撞骗,那杨再兴也不介意佩服下赵轻的勇气,顺便送他一路。 曹子林和杨都尉都大气不敢吱一声,毕竟赵轻是他俩带进来的,若是出了问题他们也不会好过。 “是,还请州治大人带路。”众人注视之下,赵轻背手而立,显得十分轻松,杨再兴立刻指引着赵轻来到柴易的房间,轻轻地敲了敲门。 “杨再兴,不要再让那些庸医来了,根本一点用也没有,只会让夫君的病更加严重,别再让他们折磨夫君了。”一个女声从房内传来。 杨再兴大声说:“妹子,莫要胡闹,谁也不希望妹夫出事,这回来的是隐门中人,且医术高超,治好过陈述坤陈夫子的病,你快快开门。” 门霍地打开了,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面带泪痕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一眼就看到了赵轻,皱眉说:“就是这个小孩?杨再兴,你怎么不干脆找个神棍老道来做法事呢,真是一点脑子也没有!夫君需要的是休息,你们赶紧离开。” 杨再兴老脸一红,对着跟出来的两个丫鬟说:“把夫人拉下去。” 两个丫鬟交流了一下眼神,便一左一右架起那个女子,那个女子立刻就挣扎着吵闹起来:“杨再兴,我要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场面顿时一阵混乱,两个丫鬟招架不住,杨再兴只好上去帮忙,却被他妹妹在脸上抓出一道道血痕,看的赵轻头皮发麻,都想转身逃跑了。看来医患关系从古时候开始就不好了,真是危险。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莲妹,不要闹了。” 那个女子立刻就消停下来,又回到了屋内,过了一会又出来,指着赵轻说:“你进来,其他人出去。” 杨再兴等人都是松了口气,曹子林轻轻拍了拍赵轻的肩膀,把他送到了房间之内。 赵轻只感觉屋内有一股很好闻的檀香味道,跟着女子来到窗前,看到了床上那个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 “真是年轻。”赵轻心里暗暗吃惊,他在来到城主府的路上听曹子林说了很多关于这个节度使大人的故事,对于这个传奇人物充满了好奇与敬佩,只是没想到柴易居然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人,此刻躺在床上异常虚弱,虽然清醒着,可是面色苍白的可怕,完全看不出节度使大人叱咤辽东的风采。 那个女子异常温柔地握了握柴易的手,片刻之后才让了开来,坐到窗口。 “坐。”虽然病的很重,但是赵轻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子上位者的威严。 “在下赵轻。”赵轻拱手,然后在床边的一张圆凳上坐了下来。 “听闻赵兄出自隐门,不知师从何人。”柴易并没有让赵轻治病,而是饶有兴趣地询问起了赵轻身后的隐门,只是语气十分吃力。 “在下环河县守赵齐之子,自幼先天不足,险些夭折,幸好师尊逍遥子当年在我家做客,不忍见我死去,便将幼年的我带入山门之中,用药物滋养续命多年才得以存活。师尊生时教与我许多,但从未对我透露过山门来历。后师尊去世,在下离开山门,回首却见一阵云雾飘荡,自己已然回到环河县,再无山门踪影。随后与父亲重聚,没有多久便遭遇女真入侵,家父战死,在下侥幸逃出生天,路遇陈述坤陈夫子,用山门中带出的药物治愈了陈夫子的高烧,随后随其一同逃到这宁江州,因家父遗书中有节度使三字,本想将家父遗物交由节度使大人,后知节度使大人病重难愈,便自荐来为节度使大人治病。这便是家父遗书。” 赵轻不想柴易浪费体力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干脆一口气把所有的故事都讲了出去,也不管一脸迷糊的柴易能接受多少。同时也把赵齐的遗书递给了柴易,算是了了赵齐心愿,这样赵轻才能心安理得地借用他那早就夭折的儿子的身份。 那具无头尸体一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赵轻头上,羊皮卷上寥寥数言,背后却是道不尽的屈辱与痛苦,如今终于交于正主,赵轻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柴易接过羊皮卷,扫了一眼,然后闭眼思索了片刻,睁开眼睛,说:“原来是这样,不知赵兄能否给本王看下你从山门中带出的药物?” “当然。”赵轻取出放在口袋里的锡箔板,递到柴易手中。 柴易接过锡箔板之后,顿时面色一变,然后紧紧地盯着赵轻的眼睛,说:“这真是你从山门之中带出的药物?” 赵轻和柴易对视,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连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说:“对,这是师尊遗留给在下的药物。” 柴易沉默地盯着赵轻看了许久,赵轻不敢动弹,连那个女子都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回头向两人看来。 许久之后,柴易才收回了目光,努力让自己平躺下来,口中却是喃喃说着:“没想到啊,时隔将近两百年,终于又有鬼谷门人出山了。赵兄,你那师尊逍遥子乃是鬼谷中人,你以前不知道自己山门的来历,现在该知道了。这药能治本王的病,本王在此多谢。待本王病愈,定会为乃父报仇。莲儿,送赵兄出去,好生招待。” 杨莲儿瞪着美目看着赵轻,显得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少年居然是传说之中的鬼谷门人,但是她的夫君从来没有判断失误过,他断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不过这么说来,岂不是夫君的病真得能治好了? 杨莲儿满脸的欣喜,迫不及待地就想给夫君喂药,但还是先对着赵轻款款行了一礼,想要送客。 赵轻此刻有些糊涂,为什么柴易会一口断定自己的山门叫做鬼谷。但药已经送出,他多待无益,然后跟着杨莲儿出了房间,杨莲儿在门口招来那两个丫鬟,然后对着丫鬟耳语几声,便让丫鬟带着赵轻离开,自己又回到房间内。 “原来是鬼谷,不是硅谷!”赵轻沉思许久之后才终于想明白其中关系,大声喊了出来。柴易说话不像熊爷那样带口音,所以赵轻这次没有听错。当年沈万三自称的是鬼谷门人,而不是硅谷,献给世宗的药应该跟自己的药一样,是现代抗生素药剂,也许成分不太一样,可都是锡箔板装着的。柴室皇族肯定流传有关于当年万三献药情景的传说,锡箔板包装对于皇室成员来说就是鬼谷灵丹妙药的标志,这是一种无法伪造的防伪标志,难怪柴易在接过锡箔板之后脸色会变,之后就断言赵轻是鬼谷门人,且确信那药能够治愈自己的顽疾。 自己终究还是借了沈万三这个先行者的光,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鬼谷门人,听起来就很拉风,而且以沈万三的声望,这个身份应该能让自己顺风顺水。 想明白这些之后的赵轻终于长呼口气,却发现杨再兴,杨都尉和曹子林都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 “天哪,你真得是鬼谷门人,!”杨再兴听到刚刚丫鬟的汇报之后,惊得下巴都合不拢,又听到赵轻刚才的大呼小叫,几乎不敢相信地大声说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杨都尉和曹子林也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赵轻,眼中隐有膜拜之色。 要知道在大周,最受人尊敬的或许是世宗,但是最具传奇色彩,最让人神往的人物,那绝对是沈万三,而最让人神往的地方,那便是神秘飘渺,底蕴无比深厚的鬼谷。而如今终于又出现了一个正统的鬼谷门人,如何能够不让人吃惊。这可不是那些满大街都是的自称鬼谷传人的沈万三门生,而是一个来自真正鬼谷的人。 “这么说来,妹夫有救了?妹夫有救了?”杨再兴兴奋地摇着赵轻肩膀,癫狂一样地问着。 “应,应该能吧,唉,别晃了。”赵轻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赵轻和杨再兴坐了下来在前院大眼瞪小眼地等着,曹子林和杨都尉军务繁忙,先离开了。终于等到入夜的时候,一个丫鬟才走了出来,喜冲冲地说:“大人烧退了。” 赵轻顿时松了口气。 “哈哈哈,真是天不亡我辽东,契丹女真那些蛮子们,你们等死吧!哈哈哈哈!”杨再兴自从柴易病倒之后第一次开怀大笑了起来,搂着赵轻的肩膀,粗狂地说,“赵兄,我杨再兴这辈子还没见过活的鬼谷门人呢,来来来,今天高兴,我们喝不了酒去吃肉,一饱方休!” 赵轻挣扎着被兴奋过头的杨再兴揪走了,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当年穿越之后的沈万三向柴荣献药,然后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到来。如今自己居然也走了他的老路,只不过献药对象换成了柴荣的子孙。 那么,这个世界,你准备好了吗,我赵轻来了! 第十一章 食肆 赵轻对于古代食物很是憧憬。 杨再兴带着赵轻走进一家挺偏僻的小店,吼了句:“上肉。”蹲在门槛上的小二就懒洋洋地走进了小店。 城内实行了戒严,不时便有一队队的禁军从街道上踏着整齐的脚步路过巡检,街道上连一个路人都看不到,商家也大多关了门,小店内这时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好在虽然小二态度有些懈怠,但是上菜速度是真快,赵轻看着这有些熟悉的食肆布置,柜台旁边就是一口大锅,煮的咕噜咕噜的,奶白色的汤汁间一块块煮的熟透的羊肉翻滚冒出,看着很是诱人,就是一股子羊膻味让赵轻不太习惯。 只见小二熟稔地抄起一把大叉子,准确地戳中了一大块羊肋排,然后放在一个大盘子里,便端了上来。这是最正宗的白煮羊肉,什么佐料都没有放,为了防止羊肉细胞在煮制过程中被破坏,都是吃之前才撒盐的,再辅以各种酱料,确实是人间美味。 赵轻忍着口水老老实实地坐着,杨再兴却是拿着两个盘子就轻驾熟地在小店一角的一排罐子前捣鼓,很快便盛满了各种酱料,摆到赵轻面前。那些罐子里都是各种酱料佐料,很像赵轻后世见过的火锅店里面的调料台,不知道这是古代本来就有的还是沈万三传过来的。 “来,赵老弟,快来尝尝这宁江州最最正宗的手抓羊肉。”杨再兴哈哈一笑,就抄起刀子把那已经煮的熟透的羊肋排切砍成块,然后又对着那个小二说,“光吃肉怎么成,叫你们老板娘出来唱个曲子啊。” 店小二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显然杨再兴是这里的熟客,他对这个州治很熟悉,所以没有半点尊敬的意思,扣着耳朵说:“老板娘身体不适,已经睡了,要是州治大人实在想听,小的唱也是一样的。” “你个小兔崽子,就你那破嗓子谁要听,让你去叫你就去呗,你知道这位小兄弟是谁嘛,你们小店可怠慢不起。”杨再兴满大不高兴地用油腻的巴掌在店小二脑袋上拍了一下。 店小二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终于收敛了些,老大不愿意地就要上楼,却听到一个娇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哟,州治大人不是才大发官威,下令全城戒严,胡乱走动都要砍头,妾身那东家就是在路上被堵了会,就被州治大人手下打破脑袋了,吓得妾身呀闺房都不敢踏出去了。这世道做生意真难啊,小店还是老老实实打烊关门得了。” “柔娘,我那是对付商行那些人,跟你搭什么介。还不是那群奸商举重闹事,若是京城,那随他们横,可这里是辽东,你啥时候见过我那妹夫向商人们低过头。”杨再兴抓了块嫩肉,蘸满了酱料就往嘴里塞,语塞不清地说,“快给这位上个曲子,就你最擅长的那几个曲子。” 只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妇人扭着腰肢从楼梯之上款款走下,脸上只着淡妆,却很是娇媚,赵轻只看了一眼,就被那一对遮掩不住的波涛汹涌紧紧吸引,立刻呼吸紧促脸色涨红,不敢再看。他还只是个小处男,上了大学连恋爱都没谈过,那里抵挡得了这种搁后世实战利器一般的美女的诱惑,只好非礼勿视,低头胡乱吃着羊肉,那韭花酱非常地道,吃到嘴里麻麻辣辣的,比他以前从网上买的好吃多了。 女人对于男人对自己身体的反应最是敏感,所以在感受到赵轻的局促之后,柔娘不由得用扇子掩着嘴儿一阵娇笑,媚眼如丝地看着赵轻,说:“这位小兄弟没见过啊,不知道小兄弟想听什么曲子啊?” 赵轻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便被胸前的一道沟壑吸引,这回是真的不敢再看了,啃着羊肉支支吾吾地说:“随意,随意。” “咯咯咯。”柔娘笑的花枝乱颤,显然十分喜欢这种调戏不经人事的小青年,得意地挺了挺胸脯,“杨再兴,这少年是你府中后辈吗,从来没见过你带过除了柴大人以外的人来这里啊,难道是你的私生子?” 杨再兴险些一口肉喷出去,被呛到后连忙喝了几口水,咳嗽了几下,说:“柔娘,你可别胡说,这位小兄弟名作赵轻,乃是鬼谷门人。” “鬼谷门人?”柔娘在二人对面坐了下来,脸上却是露出不屑,“哼,这大街上随意泼盆水都能浇到几个鬼谷门人,妾身也怠慢过不少了,莫非这位辈分很高?值得你这样对待。” “那些都是传人,这位可大不一样,是从真正的鬼谷山门中出来的。你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城主府内都乱糟糟的吗,那是因为我妹夫病了,积劳成疾,一般郎中都治不了,就是他献药,我妹夫的病才有好转的。”杨再兴有些严肃说。 “哦?”柔娘媚眼如丝在赵轻身上打量着,“这真正的鬼谷门人自从万三爷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了,小兄弟是从哪里出来的,莫非鬼谷现世了?” 赵轻只好耐着性子把自己的来历再说了一遍,杨再兴没有听过,此时也是直着耳朵听着。 “这么说,你其实不知道自己山门叫什么了?又为何自称鬼谷门人?”柔娘有些疑惑问道。 “在下确实不知,只是柴大人在看见过我献的药之后,就断定在下山门叫做鬼谷。”赵轻解释着。 “这么说来,赵小兄弟真的是来自隐门鬼谷了。”柔娘看向赵轻的目光顿时就变的充满兴趣,目光灼灼,十分具有侵略性,赵轻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生怕自己被吞了。 “问那么多作甚,我妹夫说他是鬼谷门人,那绝对就错不了,快点来首曲子。”杨再兴打断了交谈。 柔娘娇笑一声,让小二取来一架古筝,屈腿坐下,一双纤手缓缓抚上琴弦,这一刻,她仿佛变成了一个端庄的大家闺秀,而不是食肆中卖羊肉的半老徐娘,有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气质。 “柔娘以前可是汴京鹊来楼的名角,当年一手古筝不知道迷倒了多少才子,可惜便宜了个短命秀才。”杨再兴偷偷对赵轻说着,这显然是个有故事的女人。赵轻顿时就提起了兴趣,侧耳聆听。 古筝音色很好,缓慢的调子很有感觉,赵轻感觉这个前奏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明月几时有,把酒。。。” 果然,第一句词出来之后,赵轻就知道了这首曲子的名字,原来是苏轼的《水调歌头》,这首词流传有千年,到了他那个时代已经是经典。难道这个世界也有苏轼?看来沈万三也不是什么都改变了,至少这首本就该流传千古的词依旧顽强地出现了。 词句凄婉,让赵轻也生出了一丝思家之情,虽然他离家不过十日左右,但是相隔千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去,想到最后和父母在一起的一幕,他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由自主,他便跟着把这句词唱了出来。 柔娘有些惊奇地看着赵轻:“赵公子隐居山野,居然也知道沈万三的这首《水调歌头》?” “啥?你说这《水调歌头》是沈万三所作?”赵轻忍不住怪叫一声反问,自己好不容易勾起的一点思乡情怀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当然,当年中秋词会,沈万三一首《水调歌头》技惊四座,传扬天下,还开创了豪放派词人先河,万三爷不仅是一代巨商,同时还是一代文豪呢。”柔娘眼中露出一丝神往,想象着某个伟岸形象。 赵轻立刻便反应过来。哪个穿越的人不会窃取点前人佳作呢。无耻啊,真是无耻,沈万三你这个卑鄙小人。赵轻内心痛骂,这种被捷足先登的感觉实在是糟糕。 “听赵公子所言,莫非这《水调歌头》作者另有其人?难道是鬼谷中不出世的文人?”感觉到赵轻的异样,柔娘敏锐地问道,她对于鬼谷秘闻很有兴趣。 赵轻轻轻咳嗽了几下,对于柔娘的诱惑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说:“这首词只是师尊给在下背过的,至于作者是谁,在下真不知道。不知道沈万三还有没有其他著作呢?” 这必须得问清楚,这样窃取他人佳作出风头的好事赵轻怎么能错过,他得先问清楚沈万三已经用过了哪些,不然到时候和他用重了,那可就身败名裂了。 “沈万三虽为一代文豪,但是词作稀少,只有十余首,可每首皆是佳作,妾身这里有一本万三词集,若是赵公子有兴趣,妾身可以送与赵公子。”柔娘娇笑道。 才十余首,赵轻松了口气,还好沈万三没有动不动就“作词”,不然他这个后来者连汤都喝不了了。 后来,柔娘又唱了几首,都是万三词集里面的内容,赵轻听着这些熟悉的诗词,对于它们的作者不能是自己感到一阵惋惜。 盘子里的肉很快就吃完了,锅里的肉叉上来一块又一块,赵轻和杨再兴吃着肉,赏着美人,听着曲子,好不自在,只可惜军中不能饮酒,整座宁江州城都算是军中,杨再兴绝对不会自己触犯戒律,只好不住地抱怨不过瘾。 吃饱喝足之后,饮着消食用的酸奶,赵轻挺着肚子,面红耳赤地从笑吟吟的柔娘手中接过一本书和几块打包好的羊肉和羊骨头,骨头他打算拿回去给雪莉啃,肉分给熊爷他们。 再回到那个破败的小四合院,赵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昨天自己还在荒原上和流民们一起求生,今天就有了个安稳的落脚点。 “轻哥儿,你回来啦!”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赵轻看去,正是那个一直服侍陈述坤的小女孩,她是陈述坤的孙女,叫陈可,此刻已经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十分清丽可人,哪有半点之前脏兮兮的小花猫的模样,让赵轻差点认不出来。 “小可啊,喏,这是轻哥儿从外面带来的羊肉,去给族人们分了吧。”赵轻只是对她笑了笑,把羊肉塞给了她,提着骨头去找被孩子围起来的雪莉。 感觉被冷落的陈可小嘴委屈地厥了起来,自己还精心打扮了一番,想要改变一下自己在赵轻眼里的形象,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她哪里知道,赵轻之前被柔娘那如火的身材勾的邪火难耐,现在对她这种平平坦坦的小丫头片子实在起不了兴趣。 雪莉现在可是孩子们中的大明星,不管大人怎么警告那是只野兽,要孩子保持距离,可就是不管用,一捡到空档,孩子们就会围着雪莉抓摸揉挠,弄得雪莉十分舒服。 闻到赵轻的味道,雪莉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孩子们的小手当中挣脱出来,围着赵轻的裤腿打着转,很快又将目标对准了赵轻手里的肉骨头,谄媚一般地喵喵叫着,真像只猫一样。 赵轻也不逗弄它,把带着大块肉的骨头扔给了雪莉,雪莉立刻就叼起骨头躲到角落里啃了起来,对靠近的孩子们发出低吼,动静十分吓人,孩子们还想去逗弄,却被赵轻拦了下来,就是乖巧的猫狗吃食时被人打扰也会显得很狰狞,雪莉可是野生猞猁,万一伤到了孩子们可不好。 小四合院已经被妇人们打扫的干干净净,房间也都分配好,除了孩子们都各自忙碌着。 看到赵轻回来,熊爷脸色有些不好,赵轻看的一惊,连忙问:“怎么了?是东子的伤口出问题了吗?” “不是东子,是陈陶儿,从下午开始他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捂着肚子都起不了身,可是也找不到郎中,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什么?快带我去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赵轻跟着熊爷走进了一间屋子,看着一脸痛苦,头上渗出豆大汗滴的陈陶儿,心里一沉。 第十二章 手术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赵轻眉头皱起,接过旁边一个妇人手中的毛巾,小心地帮陈陶儿擦拭脑门上的汗。 “今天白天你们走了之后就这样了,这孩子就是倔,明明伤到了,可还要装没事人一样,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赵公子,你想想办法救救他吧。”那个妇人是陈陶儿的嫂子,陈陶儿的哥哥在环河县就死了,现在小叔子又这幅模样,这个坚强的妇人终于抽泣起来。 赵轻叹息一声,当时他离的最近,眼睁睁地看着那战马的后蹄踢在陈陶儿的身上,当时看上去状态还算好,加上流民群中伤员很多,赵轻也一时没有顾及到,现在终于是压抑不住伤情了。他拔开陈陶儿捂住胸腹的手,然后轻轻解开胸前衣裳,在昏暗烛光下,只能看得到胸口部位一片淤青。小心地用手指戳了一下,神志有些不清的陈陶儿立刻嘶地吸了口凉气,然后像只虾米一样蜷曲起来。 “这肯定是被踢断肋骨了,骨头断在里面,现在发炎了。”赵轻面沉似水,当时陈陶儿执意说自己没事,不让赵轻检查,现在伤势居然是恶化到了这种地步,赵轻也束手无策。这已经不是吃药就能解决的伤势了,必须得进行外科手术,把断掉的骨头取出来,可是赵轻是一个工科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再加上这是条件落后的古代,他怎么敢在活人身上动刀子。 “那可怎么办,你们隐门之中就没有治愈方法吗。”熊爷没想到陈陶儿的伤势如此严重,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赵轻这个隐门之人身上。 赵轻看着陈陶儿,面色复杂,这个几天前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青年,此刻已经命在旦夕,自己却毫无办法,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 “师尊没有教过我这些,但是鬼谷中确实有方法,难道沈万三没有把外科手术技术传播开吗。”赵轻只能寄希望于沈万三已经把后世的外科技术带到这个时代了。 熊爷仔细思索,突然开口,说:“或许有,万三爷当年创立灵犀学院,就有专门的医学院,听说里面有专门的研究人身上骨头的人,可是这时宁江州,灵犀学院远在汴京,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赵轻眼睛一亮,说:“既然有人开始研究,那么百来年了肯定有成果吧,去问问曹校尉城中郎中有没有精通此学者。” “好!”熊爷立刻便去寻找曹子林。 “一定要活下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冰封王座打败巫妖王。”赵轻对着陈陶儿低声耳语,他知道陈陶儿还有些意识,希望能激起他求生的本能。 果然,陈陶儿眼皮子动了动,看向赵轻,虚弱地说:“冰封王座真的存在吗?” “当然,这是鬼谷秘闻,我也是才知道自己也是鬼谷门人,所以那日会那么吃惊。”赵轻肯定地说。 陈陶儿点点头,紧紧地握住了赵轻的手:“我想活。” 过了许久,曹子林和熊爷才过来,同行的还有一个精壮老头,若是杨再兴在这里就会认出这个当初忠告柴易要好生修养的老郎中。宁江州内也并非皆是庸医。 曹子林在听到熊爷的求助后,直接就把城中最好的老郎中请来,原因就是这个老郎中年轻时做过十来年仵作,专门解剖尸体,对于人体十分熟悉。 赵轻听了曹子林的说法之后,立刻升起了希望,连忙让开,说道:“郎中,你快给他看看。” 老郎中先是深深地看了眼赵轻,救不好柴大人的病让这个老人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若不是听曹子林说是这个刚刚治愈柴大人的病的鬼谷门人有求,他这时说什么也不会接诊。 看到陈陶儿的脸色之后,老郎中立刻表情立刻凝重起来,也顾不上和赵轻打招呼,开始检查陈陶儿的伤势。片刻之后才满头大汗地抬起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这是极为严重的内伤,怕是骨头都碎了,最要命的是还发了炎症,老夫医术浅薄,怕是救不了他了。” 连续遇到两次自己无能为力的病症,老郎中显得十分颓然。 “炎症是小事,我有消炎药,郎中先生你只要把他伤口切开,然后取出碎骨头就行了,您不是当过仵作吗,对于做手术应该有心得才是。”赵轻焦急地说,他感觉到陈陶儿已经越来越虚弱了。 “可是我只在死人身上动过刀子啊,活人哪能当成死人来治,怕是真下了刀,这个小兄弟会痛死。”老郎中摇摇头,显得十分无奈。 “谁说活人身上不能动刀子,鬼谷之中就有这样的医术,名为外科手术,只是在下没能学到,当年华佗还有刮骨疗毒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老郎中您就试一试吧。”赵轻几乎就要下跪,恳求说着。 “华佗那是有麻沸散,只可惜如今麻沸散秘方早已失传,这小兄弟若真能抗住,宋慈便敢真动刀子。老夫可不是那种怕坏名声就不敢接诊的自私之辈。”老郎中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宋慈?赵轻有些心惊,没想到居然会遇到一个名人,这位在原本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宋提刑官同时也是一名著名医学家,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却沦落为一个仵作出身的走门郎中。 “没关系,关羽不也没用麻沸散,我相信我这兄弟能撑住,还请宋先生出手,在下虽然未学得外科医术真传,但也多少知道一些,可以协助先生手术。”赵轻对宋慈充满了自信,真正伟大的光辉是不会因历史的改动而埋没的,他相信宋慈就是这样一个伟人。 “能和鬼谷门人携手治病,就算失手,若是能窥得一丝鬼谷真传,老夫也此生无憾了。老夫需要去取自己的那套仵作刀具,还请这位小兄弟多忍耐一会。”宋慈说着便出门而去。 曹子林本想骑马护送,却被赵轻拦住,说:“曹校尉,让熊爷去吧,你去寻找一些高度烈酒,越烈越好,我不相信沈万三会连这个也没造出来。” “嘿嘿,赵公子也知道高度烈酒,看来高度烈酒真是出自鬼谷了,那东西自从万三爷建造了三大酿酒厂之后,就流通大江南北了,这宁江州之内数量也不在少数,塞外之人最是喜欢,真是一口就醉。我这就去寻。”曹子林一直在一旁听着,自从知道赵轻是鬼谷门人且治好了柴易的病之后,他便对赵轻异常敬重。这时候问自己索要高度烈酒,他当然不会推脱。他也猜的到,这是为了接下来的手术准备的,若是陈陶儿喝的烂醉,那在他身上动刀子当然没啥感觉了。 很快,宋慈便被熊爷送回来了,身上多了一个卷着的布袋,打开一看,里面从小到大排了一列刀具,每一把都打磨的十分锋利,在烛光下甚至能够反光,显然宋慈对这套刀具异常喜爱,便是转行不当仵作了,自己也时时打磨擦拭,没有任其生锈变钝。 “那便开始吧。”宋慈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他在死人尸体上动过不少刀子,可在活人身上那还是头一次。 “稍等。还需要做些准备。”赵轻摇头。 话刚说完,曹子林就拎着两个酒罐进来了,放在赵轻面前,说:“这时最烈的二锅头,一碗就能把人放到。” 赵轻打开一坛的泥封,闻着浓郁刺鼻的酒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口中却说:“不错,度数够了。” 说着要来两只瓷碗,分别倒满,一碗递给那个妇人,让她给陈陶儿喂下,然后取过宋慈的刀具,准备消毒。 “以前这些刀子都是用在死人身上的,现在要用在活人身上,必须消毒。高度烈酒能够杀菌,若是酒的度数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变为酒精,酒精的效果更加好。”赵轻说着,便抽出一把小刀,在酒中浸泡之后,取过一支蜡烛,小心地把刀身在火上烤。 房间之中布满了蜡烛,赵轻还惊喜地发现院子的仓库之中有几面积了灰的玻璃镜子,这些当年让沈万三发了财的东西现在到处都有,让妇人擦干净了之后布在周围,模仿爱迪生的行为,一时之间烛光反射之下将屋子内照的通亮,降低了手术难度。 宋慈有些心疼地看着赵轻拿着自己心爱的刀具在火上烤,不过也学到了用酒精消毒这一手,觉得很有道理,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学着赵轻的样子开始消毒。 陈陶儿被烈酒呛的不行,但还是将一整碗烈酒都灌了下去,脸上一阵潮红,神志也不清起来。 赵轻还要了些针线,把针也消毒了,宋慈只会解剖,到时候还需要他把伤口缝好。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他就把除了宋慈以外所有人都请了出去,两人对视一眼,都深吸口气,压下自己的紧张。屋子里充满酒味,若不是需要保持清醒,赵轻都想喝口酒来壮壮胆。 在这个偏远边城的偏远小院,大周第一场有科学记载的外科手术开始了。 宋慈抄起了一把自己最顺手的小刀,小心地在淤青中心划了一刀。 为了不让血溅的到处都是,赵轻学着电视里看到的情景,也用一块中间减出一个洞的麻布把陈陶儿盖起来,手术全在洞内露出的部位进行。 第一刀下去,两人都是屏紧了呼吸,血慢慢渗了出来,两人都松了口气。陈陶儿已经醉的神志不清,只是叫嚷了两声,没有太大动静,赵轻为了防止他动静过大影响手术,用绳子把他绑在床上绑的结结实实,想动也动弹不得。 宋慈和尸体打过十几年的交道,很是清楚人体结构血脉,如果让赵轻来动这刀子,说不定第一刀就割破了大血管动脉,陈陶儿就得一命呜呼了。 宋慈的小刀继续游走,握着小刀的手也越来越稳,仿佛找到了当年的感觉,又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具简简单单的尸体。 不过活人和死尸还是有极大差别的,血渗出的越来越多,赵轻只看得到一片血肉模糊,感到一阵晕眩,而宋慈额头上也出现了豆大的汗滴。 “镊子。”宋慈轻轻说。 赵轻立刻便把一只镊子送上去,宋慈把手中小刀放到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盘子里,然后小心地把镊子深入到那一片模糊血肉当中,然后夹住了点什么,小心地抽了出来。 明亮烛光之下,赵轻清楚地看见,那是一块碎掉的骨头。 宋慈没有停手,而是继续用镊子工作着。赵轻的判断果然不如宋慈准确,那根肋骨是碎了,而不是断了。 这个工作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赵轻只感觉陈陶儿的血已经快流干了,没有血清支持,若是不能快点结束,陈陶儿很可能会失血而死。 终于,宋慈又夹出一快指甲大小的碎骨头之后,有些疲倦地说:“好了,把伤口缝起来吧。” 说着,便把那块骨头往盘子里一扔,赵轻手术时心里一个一个地数着,盘子里大大小小一共有七块碎骨头。 宋慈帮忙把血肉翻回用手压合,赵轻强自让自己发抖的手稳定下来,用带着棉线的针小心地穿插,终于将伤口缝合了,烛光之下,那一条像蜈蚣一样的伤口显得十分狰狞。 赵轻用烈酒擦洗着伤口,然后把最后仅剩的一点白药喷了上去,随后宋慈娴熟地用军用纱布包扎起来。做完这一切之后,两人才像虚脱了一般坐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 陈陶儿面色更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这是失血过多的迹象,不过呼吸还算平稳。手术过后他应该会有很长一段虚弱期,不过命应该是保住了。 “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宋慈显得十分疲倦,不过眼睛还是很有神,没想到自己居然真能在活人身上动刀子,他感觉自己踏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若是能够研究出成果,将会有无数人因此受益。哪一个医者不希望自己能够济世天下,他非常感激赵轻,让他获得了这样的机会。 “赵轻替陈陶儿谢过宋先生了。”赵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只是美中不足没有对应血型的血清供应,我们这次运气好,陈陶儿没有失血而死。” “哪里,若不是赵公子信任,老夫怎么真敢在活人身上动刀子。应该是老夫要谢赵公子才对,老夫回去之后便会把此次手术心得记下,若是能够将这门医术发扬光大,天下苍生受益无穷啊。”宋慈轻轻笑道,随后便起来收拾刀具。 赵轻也将在外面焦急等待的众人叫了进来,让他们把陈陶儿转移到一个干净的房间之内。 没人知道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他们只看到满床的鲜血和盘子里的那七块碎骨头,各个面色苍白。 “赵公子,小叔子的病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妇人有些焦急地问道。 “碎骨头都取出来了,就是失血过多,这段时间要多给他喂一些旺血的东西。还有这是消炎药,现在先喂一粒,以后每天餐后都要吃一粒。”赵轻一脸疲倦地说着,然后把一盒消炎药递给妇人。 “这么说,陈陶儿的病治好了?”熊爷一脸的惊喜。 “当然。”赵轻摆了摆手,说,“熊爷,你送宋先生回去吧,这次手术先生消耗太大,急需休息。” 熊爷满口答应。 赵轻感到困的不行,便寻到他们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倒头就睡。 第十三章 卫龙 赵轻睡的很沉,一觉醒来感觉头昏沉沉的,鼻子痒痒的,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搔自己,下意识用手一抓,然后就听见嗷呜一声,几只爪子一样的东西在自己身上抓来抓去,赵轻这下子清醒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雪莉在自己身上折腾。 “别闹,下去。”赵轻笑骂一声。 抽回自己尾巴的雪莉像只小猫一样叫着,亲密地用自己的脑袋蹭着赵轻。 摆脱雪莉之后,赵轻爬了起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看到已经当头的正午,立刻想到什么,推门而出,来到陈陶儿的房间。 “陈陶儿的伤怎么样了?” 赵轻一进门就看到陈陶儿的嫂子正在努力用勺子给陈陶儿喂一些东西,而陈陶儿依旧是昏迷不醒,不过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我熬了羊骨汤,给他喂下去一点,不过他喝不下去太多,药倒是吃了,昨晚还发热,不过早上就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妇人显得有些憔悴,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显然从昨晚就一直照顾陈陶儿,到现在还没休息。 赵轻走上前去,小心地掀开陈陶儿的衣服,掀开绷带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伤口有些结痂了,有两处地方化了脓,不过好在炎症是消了,赵轻在妇人的帮助下帮陈陶儿拆掉绷带,然后抹上一些曹子林供应的伤药。 这是沈万三从后世带来的一种配方,赵轻检查过,确定不是古代庸医做的那些带有石灰的垃圾玩意,又从曹子林那里得到此药效用颇佳的评价后,就放心地给陈陶儿抹上。 “现在炎症消了,伤口也在结痂,相信今天晚上他就会醒了,嫂子莫要担心了。” 换好绷带之后,赵轻闻着浓郁的羊汤味道,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妇人掩嘴轻笑几声,然后就从桌上盖着的砂锅内倒了一碗递给赵轻,说:“赵公子辛苦了,这羊汤里加了枸杞朱砂,是补血用的,可惜陶子喝不下多少,赵公子多喝些,莫浪费了。” 一口气把那碗羊汤喝干净,赵轻感觉浑身发热,瞬间就有了力气,还真是大补之物,看来陈陶儿不用担心血补不回来了。不过这宁江州城物资也太丰富了,连一批流民都能轻松获得这么好的补物。难怪外面那些流民挤破了脑袋也想进城。 其实赵轻是想错了,熊爷带着的这批流民虽然在荒原上混的很惨,缺衣缺食,但是得益于万三钱庄,他们存折在手,族中积蓄还在,而城中又有万三钱庄分号,这才能取出些许积蓄。不然那些表面上大方如慈善家一般的商贩们最多周济这些流民一些陈仓烂谷子,怎么可能会无偿供应枸杞朱砂这些高级货。 忍不住又多喝了碗羊汤,吃了块大炊饼,赵轻饱足地离开了陈陶儿的房间,在院子中遇到了熊爷。 熊爷正在和一个身着军甲的军人交谈着,这军人赵轻没有见过,不过在赵轻出现在院子之后,两人的目光瞬间便聚集到他的身上。 “这位就是赵公子?”那个军人有着一把茂盛的大胡子,加上粗壮的身材,显得十分粗犷。 赵轻和熊爷交流了下眼神,说:“在下正是赵轻,不知这位军爷如何称呼。” “哈哈,只听说有鬼谷门人出山,没想到居然这般年轻。不过赵公子救了柴大人的命,就是我们卫边禁军的恩人。我叫卫龙,乃辽东军器监监视,是来请赵公子去赴宴的。柴大人已经能够下床了,城主府如今正在设宴庆祝。”卫龙人高马大,十分豪爽。 赵轻却是一脸怪异地看着这个络腮胡大汉,说:“卫龙?额卫大人,请问你家是卖辣条的吗?” “辣条?什么是辣条?”卫龙摸着脑袋一脸疑惑,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没,没啥,只是鬼谷中的一种下酒美食,以后有机会在下可以亲手做给卫大人吃。”赵轻也意识到自己想错了,这位监视大人和后世某个著名品牌撞名只是一个巧合罢了,看来沈万三还没有把辣条带到这个世界来。 “当真?嘿嘿,出自鬼谷的美食那可样样都是精品,只是这辣条当真没听说过,不过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赵公子这般客气,那我就等着想口福了。”卫龙哈哈一笑,把赵轻的客套当了真。 “那是当然。”赵轻苦笑,也不好推脱,开始思索辣条的制作方法。 熊爷并没有受到邀请,所以只有赵轻和卫龙出门。 出了院门,轻装快马,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城主府,府门口已经是拥挤不堪,看着那些排了数百米的轿子,赵轻知道,戒严已经取消了。 这些商人是城中的重要力量,杨再兴可以不管不顾,得罪就得罪了,柴易身为辽东节度使,却不能意气用事,趁着这次设宴便是要和这些腰缠万贯的主冰释前嫌。商人如今已经是大周一支强大的政治力量。 看着城主府门的热闹场景,卫龙一脸不屑地怒哼一声,带着赵轻便从侧门进入了城主府中,绕七绕八的来到一个隐蔽的院子,走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一个会议桌一样的桌子,周围围坐着数人,柴易杨再兴赫然在列,同座的还有一个穿着军甲的老头,一个穿着文官服饰的中年人。集中了一帮军政大佬,显然这个会议等级不低。 “柴大人,末将把赵公子带来了。”卫龙恭敬说道,然后寻了个位子坐下。 柴易虽然仍然是一脸病容,但是精神好了许多,看到赵轻之后,露出一丝笑容,说:“赵轻,请坐。” 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凝重,赵轻感到浑身不自在,可还是在卫龙旁边坐了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柴易会让人把自己带到这样一个会议上来。 “这位就是来自鬼谷的赵轻赵公子么,我可是听说当年赵齐幼子夭折,怎么现在却是活了过来,还成了鬼谷门人,这实在是引人怀疑啊。”那个穿着文官服侍的中年人面色不善地看着赵轻,一脸微笑地说着,内容却是让赵轻皱起了眉头。 赵轻却没有辩驳,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柴易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药物的锡箔板,放在桌上,说:“他的身份没有问题,这药叫做盘尼西林,只有鬼谷才有。韩石,你若不信可以去汴京皇宫问我父皇,他那里还留着当年沈万三赠给世宗的药物包装,与这个一模一样,此材料非金非木,百年不腐,根本无法复制。而且这药也确实治好了我的病。” 哈,那药是盘尼西林么,赵轻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柴易为自己的辩解很奏效,韩石哼哼唧唧一番,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表面上算是认可了赵轻的身份。 “既然赵公子的身份没有疑问了,那老夫可以问赵公子一个问题吗。”那个穿着军甲的老人从怀中取出一把火铳,放在桌子上,正是当初赵轻从女真人那里缴获的那把火铳,说,“此物当真是从女真人手中缴获的么。” 老将军目光灼灼,赵轻坚定地点着头,说:“确实,此物乃是从女真人手中缴获,跟我同行的幽州陈氏一族可以作证。” 赵轻这话一出口,整个会议室顿时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赵轻当然不会出声大破沉默,他小心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脸色,发现除了那个叫韩石的文官,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十分难看,尤其是他旁边的卫龙。 “卫监视,这轰鸣小将是你军器监去年才研制出的项目吧,直到三个月前才装备到前锋营。而这三个月间前锋营却并无与女真人交战记录,更没有任何一宗关于轰鸣小将的失踪记案,你身为军器监不该解释一下,为何女真人手中会有轰鸣小将?”韩石阴仄仄地说着,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卫龙轰的一下就起身,退后几步跪倒在地,说:“末将昨晚连夜检查前锋营内轰鸣小将数量,与登记在案并无出入,这把多出来的轰鸣小将末将确实不知从何而来,请诸位大人明鉴!” “哈哈,要我们明鉴?那结果不就是你卫龙利欲熏心,将这国之利器出售于异族蛮人。你这是嫌女真人势还不够大,弓箭弯刀之利不足以侵扰我辽东军民么?”韩石字字诛心,卫龙跪倒的身体颤抖起来,都不敢为自己辩解。 “够了,军器监只负责研发和保养火器,难道军器监是把轰鸣小将工艺图泄漏给女真人了么,以那些女真人的水平能做出这样精细的火器?而且经过检查,这把从女真人那得来的轰鸣小将明显是多出来的,不在记录之内。这问题要出也出在大名府军工厂,许是工部户部某些人故意更改了出厂的数量,克扣了些火铳送给女真人也说不定。”那个老将军争锋相对,为卫龙辩解的同时把锅也甩了出去,极有水平。 “哼,潘熙成,你莫要血口喷人!辽东军械我户部向来只是辅助运输,哪次不是你们军方亲自过手?分明就是你们将门吃里扒外,助敌凶焰!怕的就是这天下海清河晏,没你武人用武之地!”韩石猛地一拍桌子,讥言出口。 这般侮辱话语一出,就像点燃了炸药桶一般,杨再兴性格火爆,眼中要喷出火来一般,险些就要抄起坐下椅子往韩石脑袋上砸,一口的脏话只来得及说出鳖孙二字就被柴易按了下来。 潘熙城就老成许多,可是泥菩萨也尚有几分火气,更何况他这样一个驰骋沙场一辈子,手中冤魂无数的将领,只压下了怒火,嘲讽说:“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清楚,我等将门中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要老夫来说,如今的士大夫早就不如开国之时那般洁身自好,沾染了太多商坊秽意,只要是能卖钱的都敢拿出去卖,也不怕被子孙戳脊梁骨!” “都给我闭嘴!现在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在这里互相攻讦!”柴易终于怒了,节度使一发威,剑拔弩张的场面顿时便烟消云散,德高望重的卫边大将军潘熙城也不敢不给面子。 “本来卫边禁军能与数以十万计的各异族军队抗衡,靠的便是军器之利。女真人身上我们只缴获了一把轰鸣小将,谁知道他们手中究竟有多少,更何况这些年来落入他们手中的其他火器已是不在少数。如今卫边禁军却是连军器优势都所剩无几,这一仗怕是凶多吉少。”冷静下来的杨再兴分析着,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起来,纷纷低头沉思,各有心思。 “这轰鸣小将如此落后,就算落入女真人手中一些,也翻不起大浪,各位为何如此紧张。”沉默许久之后,赵轻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是看了过来,尤其是跪在地上的卫龙,更是猛地抬起头,面上一阵通红。 “落后?轰鸣小将可是大周最先进的火器,威力惊人,已经足以扭转战局,赵公子何出此言?”卫龙第一个开口质问,轰鸣小将是他的心血,如今被人如此贬斥,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哪怕之前两人还交谈甚欢,如今却是如同仇人。 其他人也都看向赵轻,希望能从这个鬼谷门人口中听到一些有意思的话语。 “最先进那是对你们军器监来说,在鬼谷,这种火铳早就被淘汰了。若是我所料不错,这火器乃是沈万三传授给大周军方的吧。”赵轻从会议桌上轻佻地拿起轰鸣小将,然后在众人眼前熟练地把它拆卸成一个个零部件。 卫龙才想起赵轻鬼谷门人的身份,这火铳确实传自沈万三,乃是鬼谷绝学,语气平静了些,说:“确实是万三爷传授的,但是经过大周军器监两百年发展,如今的火铳早就不是两百年前的火器能比的了。” “可是火药还是两百年前的配方不是么。”赵轻打开了一包火药,捻起一撮,“一硫二硝三木炭,这么久也没些变通,这威力还不如我师傅放的炮仗威力大呢。” 卫龙极为心惊,这时军器监的不密之传,却被赵轻随口就说了出来,对赵轻对火器的理解再不怀疑。 “火药配方确实如此,军器监沿用的还是开国之时的配方。”卫龙有些惭愧地点点头,他的研究方向只有在成型器具上,从来没有试验过改变火药配比。 “以后改下吧,就以硝十五,硫二,碳三的比例配置,这才是最佳的黑火药配比,用的时候要么临时配置,要么用蛋清把粉末聚成颗粒状,那样的威力直接翻倍,而且储存也比你们现在这样配好后包纸里安全的多。”赵轻轻而易举地就把大周沿用了将近两百年的火药配比给改掉了,让得卫龙呼吸沉重,这可是鬼谷秘传,他恨不得立刻离开去做试验。 “再说这火铳吧,当初我遇到曹校尉之时,他们一队十余骑追逐一个奸细,各个怀揣轰鸣小将却不敢用,若不是遇到我们,那个奸细很可能就会跑掉。为何有这神兵利器却不敢用呢,就是这火铳缺陷太大,枪管内没有膛线,射出子弹没有准头,十步开外就难打中人,只有近距离才有杀伤,马上更没法使用,很容易便惊吓到马匹。况且这轰鸣小将换弹如此麻烦,一分钟才能射一发。怕是要用好这轰鸣小将,需要列成一个军阵,两人配一把,一人换弹一人射击,这样机动性又是极差,对于灵活的骑兵根本没有威胁。大周最先进的火器有如此多的局限,身为鬼谷中人,在下很是失望啊。”赵轻摆事实,讲道理,一一罗列了轰鸣小将的缺陷,听的卫龙一阵面红耳赤却无法反驳。 赵轻说的这些全部都是军器监的大难题,局限于古人知识,短时间很难有所突破。 其他几个大佬听了赵轻的话之后,也是纷纷点头,之前的毛躁减少了不少。他们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这些火器就算落入异族人手中,他们也有无数种方法对付,毕竟他们才是最了解火器的军队。尤其是柴易,他的诸多战术都是结合火器特点开发的,他不相信异族能有人有他那样的见识。况且火药成分里的硝石硫磺都不是辽东漠北所产的,只要大周垄断这两物,女真契丹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火药来和大周打一场热武器战争。 “所以,在我看来,大周火器已经到了一个必须改革的地步了。而那些异族就算有了些火器也不用在意。只要大周的火器能够迅速发展,时时刻刻领先于异族,那么卫边禁军军器优势就会一直保持。”赵轻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得意地环顾一周,那副表情就像再说你们快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他脑中已经有了一堆改革方案,不过不可能一口气抖出来,鬼谷门人总得保持点神秘感才行。 “只是这火器改革乃不是短期能有成效的,但是女真契丹的大军却快要兵临城下了。”柴易叹息一声,无奈笑道。 “不,若是赵公子说的新火药配方真能威力倍增,那便能够立刻运用到火炮弹药,地龙雷和霹雳弹中,我大周的火药向来都是现用现配的,只有轰鸣小将这样的随身火铳才需要提前配置。”卫龙显得有些激动,他跪着对着柴易说,“轰鸣小将确实缺陷众多,但我大周的火器主力向来都是火炮,地龙雷和霹雳弹,若是能够在战前将这些都更换上新的火药配方,那卫边禁军肯定战力倍增!恳请柴大人许我现在就去试验新配方!” 柴易很快便想通了其中道理,大周除了军器监,没几个人比他更懂火器了,他不由得面色一喜,说:“准了,速去试验!” 卫龙跪谢一番,迅速起身离去,完全没有带上赵轻的意思。 赵轻一脸懵逼地看着卫龙离去,他发现自己只是提了几个建议,后续实事居然没有他一点屁事,不由得心里抓狂。你们怎么不问我怎么改革啊!怎么不问我膛线是啥啊!怎么一个黑火药配方配方配方配方就满足了啊,快继续问我啊,问我我就把鬼谷秘传的消化干油踢恩踢黑所金(防河蟹)告诉你们啊,威力不比黑火药那种垃圾强啊! 只可惜古人愚昧,没那种眼光,他们能把现有的火药威力翻倍已经非常满足了。 “柴大人,在下对火器研究颇深,何不让在下去协助卫大人。”赵轻仍是不放弃地问道。 柴荣却是摇了摇头,微笑说:“那些就交给卫龙去做吧,就算沈万三当年也不是事事亲为,待会府中还有宴会,不仅是为了庆祝我大病得愈,还有就是向诸位介绍你这个鬼谷门人啊。” 随后柴易微笑地宣布了散会,虽然轰鸣小将的泄漏没有找出罪魁祸首,但是经过赵轻的一番话,这几个大佬发现这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潘熙城和韩石就像一对老朋友一般并肩去前厅赴宴了,完全看不出之前两人冲鼻子蹬脸的模样。 赵轻感觉脖子被一股大力缠住,杨再兴那张老脸就出现在眼前。他笑呵呵地说:“嘿嘿,我还以为鬼谷门人只会治病和经商呢,没想到居然有那么高深的火器技术啊。那个卫龙,仗着自己是军器监老大,掌有独家技术,在军中除了潘老头和柴妹夫谁的面子都不给,好几次把我气的要死,今天却被你一阵说教头都抬不起来,哈哈哈,赵老弟真是给我出了一口恶气啊!” 都说人会很讨厌另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这杨再兴和卫龙都是那种粗狂豪爽之辈,连身材都有几分相似之处,却不料私交如此差,相互看对方不顺眼。 壮志难酬,又要忍受着杨再兴的亲昵搂抱,赵轻欲哭无泪,向外走去。bbe 第十四章 宴会 作为一座边境军城,宁江州城同样是一座贸易发达的城市,南方的丝贩茶商汇集于此,将绸缎茶叶换成东北辽东盛产的兽皮人参鹿茸等物,转售回南方,牟取其中差价,赚得暴利。 其中富裕从城主府富丽堂皇的正厅可以看出大概,赵轻昨日来时直接从侧门进入,没有来得及观察城主府中造饰,如今却是被这其中富丽堂皇吓了一跳。 偌大的厅室内装饰奢靡,地面上铺满红色的波斯地毯,踩上去十分柔软舒服,内里的几根支柱却是罕见的木柱,这样三人合抱的粗木得在近千里之外的大兴安岭深处才有迹可循,这样的柱子却足有六根,每一根上都雕刻着极为精美的花纹,其中耗费人力物力可想而知。穹顶之上挂着的是五颜六色的琉璃灯,在这大白天的日光里极为璀璨,还有那数之不尽的各种精贵小玩意,让赵轻目眩神离,不由得口中啧啧嘀咕,他本以为将门作风会相当低敛,没想到却是这般明目张胆地铺张,连将门都是如此,更不用想那些大腹便便的奸商平日作风会是如何的奢侈,可怜那城外还有几千流民饥寒交。。额好吧,好像也没饿着他们。 “有钱就是好啊。”赵轻将桌上一个十分精巧的小瓷器拿在手中把玩,玩着玩着就收进了口袋,随后面不改色地对旁边的杨再兴说,“杨州治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却不料是个这么能花钱的主,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哟。” “切,谁稀罕老百姓那点钱财,这都是那些商人的钱,你知不知道这宁江州每年的商税有多少,用都用不完,有钱总不能藏地窖里贬值吧,当然要花了。你别以为修这城主府是让我自己享受,就这一根寒杉木,从取材到运输,你知不知道养活了多少老百姓。”杨再兴毫不在意赵轻的嘲讽,大声说着。 赵轻却是暗暗心惊,没想到一个古代军人会有这样的经济头脑,居然懂得将余钱拿出来投资,提供就业岗位,在赵轻印象中古代地主都是一副爱钱如命的模样,辛辛苦苦收租子而来的银子都爱藏在地窖里,动不动还得取出来涂药水防发黑。要是钱再多就会去囤地,搞土地兼并,农民们被搞的活不下去了就会造反,最后平均分配,周而复始。这样的怪圈持续了两千年。 宴会已经开始了,让赵轻有些意外的是,这个宴会像极了后世的自助餐宴会,中间是一条长而宽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一盘盘的美食,大腹便便的商人政客们熟悉地穿梭其间,将自己中意的食物取到盘子里,然后或去一旁的雅座上就食,或端杯美酒与人交谈,跟赵轻印象中的,一桌桌酒席摆了一屋子的中国特色宴会完全不一样。不用说,这肯定又是沈万三搞出来的东西。只是就宴的人几乎全部都是男人,没有靓丽的社交名媛,女人只有台上舞女。 杨再兴那标志性的嗓子一开口,诸多商人便瞥了过来,面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许厌恶,但还是堆着笑脸一一上来给宾主敬酒。柴易紧随其后出现,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虽然柴易的病情一直被城主府极力隐瞒,但是这几日城中郎中界鸡飞狗跳,明眼人都猜得出某个大人物病的不清。昨日的商人闹剧便是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试探结果矛头直指柴易,顿时整个宁江州都人心惶惶。 将门和商人这两个集体始终相互看不对眼,甚至有些水火不容。虽然柴易和将门关系亲密,却从不亏待商人,所以这位节度使大人在商人们的心目中颇有些地位,毕竟他给辽东带来了一个较为稳定的商业环境。 所以在这大敌来临之际,谁也不希望这位辽东支柱病倒,不然兵马乱世,谁的日子也不好过。 从昨日那些城主府中被放出来的郎中口中得出柴易已然命不久矣,许多人是真的慌了,有的甚至已经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了,谁知道一大早就接到城主府的宴请,名义是庆祝节度使大人病愈。 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前来赴宴,直到面有病容,却十分精神的柴易出现,这些宁江州权贵才真正的将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纷纷敬酒祝贺。 “本王大病得愈,多谢诸位前来捧场,身子虚弱尚不能饮酒,还望诸位海涵。”柴易挂着微笑一一回应,“这场宴会不仅是为了庆祝本王病愈,同时也是向各位大商致歉,昨日大舅子行事过于冲动,造成了些许小误会,借这机会希望大家能够和解,毕竟大敌当头,人和为贵。” 人头都祭出来了,还真是小误会呵。几个头上挂了彩带伤出宴的商人心中冷笑,却不敢明言,见到万三钱庄龙掌柜和四海商行洪掌柜等几个大哥头都把酒言欢着揭了过去,他们也跟着“哪里哪里”的应和。 杨再兴这样一个粗人能做官做到州治,也是有两把刷子,能屈能伸,对着这些平日里瞧不上眼的奸商居然真的就单膝跪下,双手抱拳,态度端正,言辞恳切:“杨某人昨日被妹夫的病急昏了头,才出此下策,冒犯了诸位掌柜,还请诸位掌柜谅解!” “唉哟,州治大人这是哪出,快快请起!”龙掌柜面色痛惜地蹲下想要扶起杨再兴,另外几个行业龙头也纷纷伸手向前,杨再兴本欲长跪不起,终于敌不过各位掌柜的劝阻,为难地起了身子,场面无比温馨,逼真的演技看的赵轻几欲呕吐。 和好的结局是皆大欢喜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可是鬼知道各自肚子里怀的是什么心思。 不少商人听出了柴易话语之外的意思,暗喜不已。杨州治行事有误,肯定和几个商人挂了彩没有半毛钱关系,柴易的话外之意,就是禁军接纳佣兵不是不能商量。 柴易环顾一周,在诸多商人期翼的眼神之下,终于说道:“昨日诸位商人好意,愿意向宁江州提供佣兵援助,在此危难之际,本王很是感动。有志之士愿为国效力,许之以利又有何妨。本王宣令,从明日起由佣兵接管东门,西门防务,凡是提供佣兵援助的商行,从此以后免除宁江州商税!” 商人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沉静了几个呼吸之后纷纷欢呼起来。自从成为辽东节度使以来,柴易从未有过接纳佣兵协助作战的前例,更别说许下如此重的利益,这让赴宴的大商们欣喜若狂。 赵轻也很是意外,从曹子林的话语中,他知道禁军有多么厌恶甚至仇恨那些佣兵集团,曹子林甚至直言绝不会与佣兵并肩作战,为何柴易会答应商人这些出格的要求?这些商人明明是趁火打劫,却还夸他们有爱国精神,赵轻感觉十分别扭,偷偷向几个将门中的大佬看去,发现杨再兴和潘熙城完全没有意外的样子,显然这是高层商议过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的决定呢? 赵轻很疑惑,商人中的几个大佬也在猜测,高兴过后他们很快冷静了下来,分析情形,宁江州一共只有两个城门,东门和西门,柴易一下子全都交由佣兵接管,那卫边禁军做什么,难道柴易是打算让这些佣兵去当炮灰,保存禁军实力?这很快便否定,佣兵虽然战斗力远不如禁军,野外遭遇异族大军那肯定是全军覆没,可是背靠坚墙,这些佣兵也会成为难啃的骨头。 实在想不出柴易的心思,几个商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柴大人,城门守备全部交与佣兵,不知禁军如何行动。”换做平时,他们哪敢去问禁军行踪,可这次他们算是共同作战,问了也不算出格。 “禁军此次另有目标,边塞二城,长春州,宁江州成掎角之势,缺一不可,否则唇亡齿寒,如今长春州毫无军备,本王总不能对那些只知烧杀抢掠的蛮人玩空城计吧,所以这次卫边禁军全军拔营,前往长春州驻守。”柴易眼中露出寒芒,看向诸位商人,“不过既然选择了合作,各位就该守规矩,你们所有的佣兵必须听从杨州治指挥,若是犯了军纪,与禁军一般处理。” 禁军军纪,那便是一堆如何如何斩,知晓战略后,商人们也觉得非常合理,连忙点头,纷纷表示肯定约束自己手下的佣兵。 原来是这样,看来柴易这次确实是感觉无力了,才会向佣兵求援,不过也决不并肩作战,而是分守两城。只不过为何不让佣兵去守长春州呢,赵轻有些头疼,听了曹子林的描述,他对这些佣兵的战力很是怀疑,若不是陈陶儿一族还在宁江州,他都想跟着禁军跑了。不过此刻也只能期待这些佣兵这能依靠地利和先进火器守住此城了。 话谈完了,宴会回归正轨,不少权贵对于跟在柴易和杨再兴后面的那个陌生的年轻人十分好奇,猜测着他的身份。 “这位小兄弟老夫面生的很,不知道是哪位之后?”万三钱庄的龙掌柜温和地看着赵轻,问道。能够出现在这样一个层次的宴会上的年轻人不会太多,而且是跟在柴易之后,肯定极有背景。不过以龙掌柜的身份地位还不需要拉拢什么人,万三钱庄地位超然,乃是大周金融巨头,他这么问只是出于好奇。 “在下赵轻,环河县守赵齐之后。”赵轻不咸不淡地回道,要了个盘子开始从自助桌上取肉食。 成为万三钱庄宁江州分庄掌柜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这般态度,龙掌柜有些不喜,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在辽东混迹十余年,当年邺国公府的事也知道一些,很快便知道了赵轻的来历,自然不会在一个将门后辈身上自讨没趣,就要离开,却听到柴易说:“龙掌柜,这位赵轻赵公子可不只是这么简单,要说来历,跟你那大东家还颇有渊源呢。” 看着柴易充满深意的笑容,龙掌柜淡淡回应;“万三商行大东家只有万三爷一人,万三爷门生满天下,有渊源者数不胜数,不知这位赵公子有的是那条道上的渊源?” 鬼谷传人早就烂大街了,那些随便学了些买空卖空手段的小商小贩都敢自称鬼谷传人了,像这样想借用万三爷名声镀点金的年轻人龙掌柜见了太多,甚至有些不屑,认为这些好高骛远者玷污了万三爷名声。 “哈哈哈,龙掌柜,那你可想错了,这位可不是沈万三门生,赵公子和沈万三一样,乃是从真正的鬼谷之中出山的鬼谷门人,本王的病就是得助于赵公子献药才得以治愈的。”柴易大声笑着,引来许多人的关注,鬼谷二字天生具有魔力。 龙掌柜顿时瞳孔一缩,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他肯定会认为赵轻是招摇撞骗之辈,可却偏偏是从柴易口中说出,这让他一时难辨真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赵轻,前几日被强召入城主府的就有万三钱庄底下药店的郎中,那个郎中医术颇佳,被放出后透露柴易已病入膏肓,连他都无法治愈,此话不会有假。可是一夜之间,柴易的病居然神奇地好了,或许真是这个少年治好的。 看出了龙掌柜的怀疑,柴易拍了拍龙掌柜的肩膀,说:“龙掌柜不用怀疑,赵轻原本是不知道自己的山门名号的,是本王在见过他的药之后才确定他是鬼谷门人,那药和当年沈万三献给世宗的药一样,而且确实治好了本王的病。” 听到这,龙掌柜表面上像是相信了几分,头脑却是飞速运转,这个鬼谷门人出现的时期太巧,正好在柴易弥留之际出现并且献药治愈,和当年沈万三献药给世宗的情况实在太像了,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世间居然会有这般巧的事情,两次鬼谷门人出山都正好救治了将死的柴姓贵人,仿若冥冥之中天有注定。若赵轻身份是假,这一切都是柴易安排用以造势的,而熙宗垂垂老矣,太子中庸。。。龙掌柜不敢再往下想了,他的背脊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被冷汗浸透。 龙掌柜脸上淡然瞬间便被惊喜所替代,甚至有些狂热,说:“赵公子果真是出自鬼谷山门?”柴易的笑容愈发深不可测,让他压力倍增,他选择了相信,并且顺着形势让众人也接受赵轻的身份。就算是万三钱庄总掌柜,站错了队也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他这个小小的分掌柜,柴易在辽东手眼通天,他可选的选项很局限,赵轻必须得是鬼谷门人。 赵轻不置可否地笑笑,说:“柴大人都这么说了,你觉得呢?”他可没有龙掌柜这么复杂的想法,只是对于解释自己的身份实在是烦透了,这个掌柜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赵轻也懒得多说。可停在龙掌柜耳中就不是这么个味道。 “鬼谷学识向来一脉相承,如今终于又有鬼谷门人出山,实乃天下幸事。弟子龙檀,见过赵轻师叔!”龙掌柜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很是夸张地行了一个拜师礼。 “呃,请起。”赵轻也没想到这个老家伙怎么会这么夸张,直接就把自己的辈分订到沈万三那一辈去了,不由得有些局促。 龙檀身为宁江州万三钱庄掌柜,可以说是宁江州商业龙头,哪个企业不得给银行面子,大多数商人都是跟着一起行礼,连尺度都一模一样,既然龙掌柜都认定了这位就是鬼谷门人,那大概就是没了假,想想万三爷那一身鬼神般的手段,这位肯定也是如此。所以这些商人都拜的十分虔诚,像是拜财神爷一般。而一些官员也是跟着拱手行礼。 只有少数人眼中流过思索之色,不知道想明白了些什么。 柴易始终保持着微笑,显得十分满意。 赵轻则倒了霉,吃都没有吃好,需要不停地应付这些商人们来和自己谈论鬼谷学术,好在赵轻懂那么点经济皮毛,没有露陷,甚至扯的有些观点还真让这些久浸商场的老妖怪低头沉思许久。 通过这些闲扯,赵轻也对这个世界的商业体系有了一定的了解,可以说沈万三灌输了大量的现代经济学知识到这个世界中来,使得许多东西过早地出现了。借鉴钱庄借贷体系,许多商行向富户提供股筹出售,逐渐便发展出了证券交易的雏形。从这些商人的高谈阔论中,赵轻发现,这些商人皆是对万三爷买空卖空的手段赞不绝口,且各个都自诩其中高手。如今的商业活动中,这种手段几乎被滥用,赵轻总感觉这样哪里不好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的经济学简直是弱爆了,只是隐隐觉察到了某个高空阁楼的出现,将来这个高空阁楼的倒塌会给大周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这是后话。 在赵轻的局促中,宴会终于结束。龙掌柜热切地握着赵轻的手不肯松开,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赵轻这个鬼谷门人出山的消息很快便传递开来。 第十五章 火炮 “烽火佣兵团刘大勇率三千猛士请求登记,东家是四海商行!”一个粗壮的汉子举着把夸张的板斧,扯着嗓子喊着,身后,还算整齐的一块方正内,佣兵齐齐高呼:“烽火!” 杨都尉瞥了刘大勇一眼,着下属清点下人数,便把一个令牌丢给了刘大勇,说:“守东门左侧三里,营地教义坊六号到三百四十一号,下一个。” 刘大勇接过那个令牌,很有气势地冲着身后手下一声大吼:“烽火佣兵,保家卫国!” “烽火佣兵,保家卫国!”三千佣兵齐齐呼喊,非常有气势。 赵轻和熊爷挤在围观百姓中,饶有兴趣地看着这难得一见的点兵场景。那日宴会后,卫边禁军就开始撤防,两万五千名士卒无声无息地便撤离了宁江州城,只留下五千给杨再兴调遣。不过城中军力很快便大量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佣兵填充,几个在辽东颇有些名头的佣兵团都在三天之内出现在了宁江州城内,其中烽火佣兵团,战吼佣兵团,野狮子佣兵团,云海佣兵团都是人数超过三千的大佣兵团,各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战力不下于辽东禁军。 其余还有十来个大大小小的佣兵团,这些佣兵团的质量良莠不齐,有的装备甚至比那四个大佣兵团还要好上不少,比如有些神秘色彩的狼魂佣兵团,各个蒙着脸,一身锁甲刀具泛着冷光,一看就是高档货,而且每个成员都给人一种冷冽的气质,没人会怀疑这样一支佣兵的战力,只是人数实在少了点,才两百人。不过这两百人出现时,连杨都尉都是面色凝重了许多,居然没有直接发布防务,而是很客气地请那个佣兵头头去城主府中做客。 还有些佣兵团就实在是惨不忍睹,一个个穿的乱七八糟的,还有拿着锄头镰刀当武器的,这样的佣兵人数不在少数。 一下子涌入的宁江州城的佣兵足有四五万之众,当然这些都是记录在案的正统佣兵,野路子根本进不了城门,整个宁江州城都显得十分热闹。点兵一直从清晨持续到了日落,天黑以后,各位商家富豪纷纷设宴款待自家佣兵,开始了各自的动员大会。 赵轻接到了无数的邀请,都被他谢绝了,虽然那些商家们用很重的出场费诱惑这位鬼谷门人,但是赵轻没有兴趣赚这种钱。 “呵呵,这些佣兵现在叫的欢腾,就是不知道女真契丹兵临城下之时,有几个真肯尽力。”熊爷看着散场的人群,冷笑着说,他以前也组织过佣兵,清楚佣兵的尿性。 “柴大人这一手还是妙,这些佣兵野战不行,可若是守城就未必不行。安排他们守城,就是把他们和宁江州的命运系在一起,覆巢之下无完卵,根本没有退缩的余地,每一场都是背水一战,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们也会尽力守城的。”赵轻分析着,回头却是看到了一个络腮胡须的大汉,正是卫龙。 卫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像是熊猫一样,看样子这几天没睡过好觉,赵轻这几日不时便听到城中有人不分场合时间地放烟火,有几次动静让险些人以为是女真人打过来了。 “卫大人,看来这几日你们军器监很是忙碌啊,时时便听到你们放炮庆祝,怎么有空出来闲逛?”虽然卫龙当日和赵轻粗脖子瞪眼,但是赵轻对这个大汉还是很有好感的,觉得他有着将门中人的真性情。 卫龙听到庆祝二字,扯了扯嘴角:“那火药配方不愧是鬼谷秘方,按照赵公子提供的比例配比的火药果然威力惊人,特别是用蛋清搓成颗粒状后,真是威力倍增。不过那些炸响却不是庆祝,两位同僚遇到了意外,卫龙有一次也险些丧命,若不是一个工匠拼死将我推开,很可能卫龙就再也见不到赵公子了。”说完一声叹息。 “军器监的牺牲会被人记住。”赵轻肃然起敬,为牺牲的英灵默哀。 卫龙显然已经悲伤过了,现在显得十分平静,说:“这火药威力超出了卫某的想象,却是一时间没法运用,原先火器硬件配置无法承受这种威力,地龙雷和霹雳弹还好,但是火炮却完全无法使用,用则炸膛,我那两个同僚就是在测试火炮之时牺牲的。卫某来寻赵公子就是向赵公子求助,事关宁江州防务,还望赵公子不要藏拙。” 赵轻眉头一挑,说:“没有问题,还请卫大人引路。”说完便和熊爷道别,然后跟着卫龙来到了东门城墙。 东门现在依旧在禁军手中,通过一路禁军哨卡,赵轻终于在城墙上看到了那个惨不忍睹的炮管。 赵轻总算知道为啥炮管会被黑火药炸膛了,这是一个只有两米长左右的铜制火炮,可是观那炮管厚度,居然才两指厚,被火药炸的裂开数个口子,整个炮身重量不会超过两千斤,勘勘能承受原来的那种黑火药威力,这下火药威力倍增,当然会炸膛。 “宁江州城用以城防的火炮都是这种垃圾?”赵轻皱眉问道。 卫龙脸色一黑,却是低下了头,周围几个军装模样的官员听到赵轻这般狂妄语气,都是面露恼怒之色却又不得发作,毕竟现实如此,赵轻提供了威力倍增的火药配方,而他们没有能发挥这种火药威力的资本,若非如此,卫龙也不会去向赵轻求助。 “这才两指厚的炮管,不炸膛才怪,我看就是运气好不炸膛,这炮头在火药巨大冲力下也根本无法固定,会直接向后翻倒,怕是你那两个同僚不是被火药余波炸死的,而是被倒转的炮头砸死的吧。”赵轻淡淡分析着,军器监的几个官员却是逐渐重视起赵轻,对方分析的丝毫不差,鬼谷底蕴果然深不可测,当年沈万三将火器技术带到大周之后,双方的技术还在同一水准,同样是两百年的发展,鬼谷的火器技术却已经领先了大周如此之多。 “这么说,这种重量级的火炮不足以使用新火药吗?”卫龙暗暗心惊,这已经是大周最大重量级的火炮了。 “那是当然,想要配备这种火药,炮身至少得有四千斤,炮管要一掌厚,宁江州内有没有那种重量级的火炮。” “四千斤!大周可从未有过那种重量级的火炮!”军器监的各位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赵轻最低要求都有大周最大重量级火炮两倍,两千斤火炮已然威力不凡,那四千斤的火炮得有多大的威力! 看到军器监的反映,赵轻不由得摇头轻笑,不再抱有希望,四千斤的黑火药铜炮都能让这些土包子震惊不敢相信,那他们要是见到导弹坦克得是什么反映。 “那你们还是放弃在这种火炮之上使用新火药吧。” 赵轻开始打量起这座火炮的结构,却是越看越是失望,这个火炮居然连升降炮头的功能都没有,永远只有斜二十度的角度,想要调换炮轰点得挪移炮身位置和炮头朝向,真不知道这些炮手在交战之时是如何操作的。不过这些都是短时间改变不了的,他对于这些火炮实在是提不出什么改进建议了。 “宁江州城防都是这样的火炮吗,有没有床子弩一类的?”赵轻有了些新火药用法的思路,对卫龙问道,他对大宋时期的那种著名劲弩十分感兴趣。 “床子弩?内城中配有十余架,赵公子怎么会问起这些落后的器物?”卫龙有些疑惑。床子弩在大周军方还是兴盛过一段时间的,不过已经逐渐被威力更大的火炮替代了。 “你们不是苦于无法在火炮上使用新火药吗,若是有床子弩这类的劲弩,在弩箭上绑上你们的霹雳弹之类的有延迟爆炸功能的炸药,不就可以充当火炮来使用了吗?”赵轻一头黑线,这种宋人用烂了的技巧,这些大周军器监不会从来没有想到过吧。 果然,几个军器监官员都是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一般,对呀,床子弩穿透力和射程都远超火炮,只是破坏力远远不足,可若是在上面绑上霹雳弹,那不就完美结合了火炮和床子弩这两种利器的优点。这么简单的方法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过呢? 其实还是沈万三当年过早地给大周火器发展留下了模版,让发展火器的人都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远程火器发展的方向便是火炮和火铳,这才疏忽了许多火药的妙用。 “赵公子一语点醒梦中人,此法绝对可行,卫某替代宁江州禁军在这里谢过赵公子了。”卫龙脸上出现掩饰不住的兴奋,每次火器发展有新的突破他都会非常兴奋,当下就安排人去将床子弩从内城中取出来布置到外城之上,准备进行研究。 赵轻被两个士兵很客气地请了出去。 “看一下会死么。”赵轻小声嘀咕着,可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两个士兵离开了东门。虽然军器监采用了赵轻的新配方和几个建议,但是完全没有收纳赵轻的意思,这让赵轻很是怨念。 当晚,宁江州又放了一晚烟火,轰鸣之声吵的人心烦意乱。 第十六章 地图 被轰鸣声折腾了一宿的赵轻第二天精神不佳地起了床,来到陈陶儿的房间检查伤口。 陈陶儿十分幸运,他的伤口恢复的很好,赵轻拙劣的缝合并没有使得后续发生恶化,反而开始结痂,暗红色的一条,看上去像一只狰狞的蜈蚣。 在每天的枸杞朱砂羊肉汤的滋养下,他的气血也恢复的很快,这才几天就有了一丝血色,看来不超过一个星期就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了。 “还是要在床上躺个把月,不要乱动,伤口上的绷带和药要勤换,等过段时间我再来拆线。”赵轻嘱咐着,妇人连连点头,陈陶儿的伤情逐渐好转,她非常开心。 “真是多谢你和宋大夫了,不然我这条命就丢了。”陈陶儿躺在床上有些虚弱地说,“我这几日实在无聊,你什么时候给我讲讲那个冰封王座的故事呗。” 这期间宋慈也来了几趟,细心观察陈陶儿的伤口变化,还开了几计补血的药方子,每次离开都带着记录了满满几页的心得笔记,只可惜每次都和赵轻来的时间错开,两个忙碌的人那之后居然没见过面,赵轻也不知道宋慈的研究进行的如何,只是听说他已经开始在寻找下一个愿意让他进行手术的病人了。不过显然这样的志愿者不好找,不是人人都有勇气让别人在自己身上动刀子的。 “等你康复再说吧,那个故事太血腥,别把你伤口给吓裂了。”赵轻打趣笑道,其实是他今天没空,自从进了宁江州城之后,他就没有闲过。 今天他需要去拜访一下万三钱庄,那是沈万三曾经的基业,他需要去了解一下沈万三的人生轨迹,以及他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陈述坤讲的那些终究只是民间流传。 来到城中区域,这里离城主府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乃是宁江州最繁华的地段,万三钱庄就坐落其中。 万三钱庄是一座木制阁楼,和周围高大的砖房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又有种低调内敛的感觉。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小瞧这间阁楼内制机构的能量,那是一个真正富可敌国的团体。 鬼谷门人的身份很好用,赵轻才一进门,就有一个小厮亲切的迎了上来打招呼,问明来意之后就安排了两个漂亮的侍女将赵轻领到三楼雅间。 虽然现在时处战时,诸多商坊几乎都没有生意,但这和万三钱庄明显没什么关系,前来办理业务的人排满了偌大的厅房。 见到那个始终对人爱理不理的小厮居然主动去接待赵轻,而且还有侍女服侍,还能去楼上雅间,一个大商行的人不由得愤愤不平:“那小子是什么来头,老子堂堂顺德堂二掌柜都得老老实实排队,他凭什么能直接就可以进去。” 立刻便有人用肘子顶了他一下,说:“你小子可别乱说话,那可是赵轻赵公子,冒犯了他你们顺德堂别想过好日子了。” “什么?他就是那个鬼谷门人!”那个二掌柜马上就掩上了嘴,看着楼梯方向,脸上愤懑之色一扫而空,变成了羡慕和向往。 赵轻坐在充满香味的红木座椅上,发现桌上居然有一叠花生米,立刻抓了几粒吃了起来,同时欣赏着正中那幅大气磅礴的山水画,心情不错。万三钱庄不仅外貌看上去低调,内饰也是内敛,到处都是古色古香的,很符合赵轻的审美。 这两个侍女不仅外貌美丽动人,举止也十分优雅,显然经受过严格的训练,此刻正娴熟地煮着茶。红泥小炉升着青蓝色火焰,不温不火地吞吐着一个尖嘴铜壶,桌上茶具齐全,显然主人很好这一口。待得铜壶发出呜呜之声之后,两个侍女一个提起水壶,另一个从一个精贵木盒中取出一小块茶饼,放入用沸水烫洗过的紫砂壶中,随后倒入半壶九成沸水,轻轻摇晃几下之后将壶中水倒掉,再倒入六成温水,静待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将那微微泛黄的茶水倒入一个陶杯之中,恭敬地递给赵轻。 这一套煮茶手艺显得十分繁杂,从那双纤纤细手中接过茶杯,赵轻尝了一口,只感觉茶香怡人,不浓不淡,却是没尝出其他什么名头,和那种几块钱一两就能泡一大壶的茶叶杆子好像区别不大。 “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是当年万三爷亲自去临安发掘的,赵公子感觉如何?”龙檀很适时地出现了,不然喝完茶赵轻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这侍女他倒是越看越心痒,从未被如此佳人服侍过的赵轻说不定就要做出什么禽兽事情。 “在下山野俗人,却是尝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般好茶给我喝着实是浪费了。”赵轻将茶杯放到桌上,笑着说。 “赵公子说笑了,鬼谷门人都是俗人,那我等之辈不得是野人了。”龙檀像是被逗笑了一般,坐到赵轻对面的座位上,“本该是我去请赵公子的,只是钱庄事务繁忙,一直拖到现在,居然劳烦赵公子亲自前来拜访,真是惭愧。” “哪里,龙掌柜言重了,赵轻一介闲人,前来叨扰已是不安。”赵轻看着这个精明的老头子,虽然那日宴会他是第一个认可赵轻鬼谷门人身份的,但赵轻总感觉他和自己心有嫌隙,对自己的态度表面上很热情,实际非常冷淡,“在下出世以来,听闻过许多自己那个同门前辈的事迹,这次前来拜访,就是想从龙掌柜这详细了解一番沈万三的故事。” “莫非赵公子在鬼谷山门之时从未听说过万三爷么?”龙檀显得有吃惊,随即好奇问道,“鬼谷中究竟身处何方,山门之内是什么样子的?” “那只是一处世外山谷,常年被云雾缭绕,山谷之中只有在下和师尊逍遥子二人,师尊逝去后,在下离开山门之时只感觉周身一阵变幻,就出现在了环河县外,回首再不见山门踪迹。可以说在下对自己的山门也是了解很少。”赵轻苦笑说着。 龙檀听着这个光怪陆离的故事,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表面上算是认可了赵轻的说法,随后就把沈万三的生平事迹如数家珍的叙述了一遍。 赵轻听完之后有点失望,龙檀叙述的内容和陈述坤所说差不多,只是更加详细写实了一点,少了点神话色彩。 “最后沈万三出海,是去新大陆了么?”没有得到自己有兴趣的信息,赵轻只好自己问。 “赵公子也知道东方大陆?”龙檀眼睛一亮,问。 “嗯,这个世界很大,是一个很大的球,大周所在只是世界一隅,除去大周所在的这片大陆,西边,南边,东边还有三块大陆。东边这块大陆离得最远,沈万三飘洋东去,消失海上,所以在下才会怀疑他是去了新大陆。”赵轻又抓了几粒花生米,眼睛微眯地看着龙檀。他透露一些这个世界的真实就是为了试探,看看沈万三有没有将这些知识传授出去。 龙檀脸上露出苦笑,说:“那块大陆真得存在吗,大周海船百年来东行无数,却没有一艘能够航行到大洋彼岸。” “确实存在,不过真得没有人寻到过那块大陆么,那这花生米是哪里来的?是沈万三种的吗?”赵轻又吃了几粒花生米,问道。花生原产地是美洲,在大航海时代新大陆被发现了之后才流传世界。龙檀说大周现在尚未发现那块大陆,这里却出现了花生,有可能是沈万三穿越的时候身上带的,像赵轻身上就有很多现代的东西。 龙檀听到赵轻的话之后,脸色顿时十分精彩,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赵轻,说:“这油豆真是那块大陆产的?” 赵轻表情也十分精彩,听龙檀语气,这花生名作油豆,却和沈万三关系不大。 “若不是沈万三带来的,那便必定出自那块大陆。”赵轻斩钉截铁地说。 龙檀脸色一阵阴晴不定,自顾自地在厅堂之中来回踱步。他认可赵轻的身份只是迫于柴易的压力,当日交谈之中也发现赵轻确实很有鬼谷思想,可是今天他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多。莫非他真是鬼谷门人? 许久之后,龙檀才看着赵轻说:“这油豆不是万三爷带来的,而是十年前四海商行传入大周的,他们说这是南海的一种作物,同时带来的还有一种叫土瓜的作物,以及烟草。” “土瓜应该是叫土豆,根茎可食,且产量极大,烟草点燃泛白烟,人吸一口如腾云驾雾,精神倍加,但容易上瘾,且对肺不好。这两种也是产自那块大陆。既然不是沈万三带来的,那便是那个四海商行发现了新大陆,从那里带来了这些,却谎称是从南海所寻。”赵轻分析道。 龙檀越听越是心惊,土豆已经在大周流传开来,这种切成块就可种到地里的东西很受老百姓欢迎,但是烟草那可是稀罕东西,寻常人接触不到,就是他也不是天天能用的起,原因是此物出产极少,且被四海商行垄断,四海商行这些年的崛起很大一部分就是依靠烟草这种奢侈品,而万三钱庄旗下的船队都快将南海搜遍了,也没发现烟草的踪迹,只能眼馋地看着四海商行独赚,却不料到这些都是从东方大陆传过来的。这么说十年前四海商行就已经发现了新大陆,却隐而不发,赚取了大量的好处,而大周商业巨头万三钱庄却毫不知情。 背脊被冷汗浸透,龙檀这才第一次重视这个少年,他说的很可能就是真相。 “你们两个出去,不要然任何人进来。”龙檀将两个侍女支开,侍女们微微欠身,便安静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随后龙檀走到那副山水画面前,轻轻挪了一下墙上的一个木制饰物,机括之声响起,那副山水画调转一下,变成了一张地图。 看着那熟悉的轮廓,赵轻一眼就认出了这张世界地图,看来沈万三留下的东西还挺多的。 看着那张地图,龙檀显得有些激动,说:“这是世界全舆总图,乃是万三爷所绘,只有在真正的鬼谷传人中流传,如今小半已经被大周船队发现而证实。我们大周所在的这块大陆,就叫做诺森德!乃是最大的一块大陆。” 正准备换一个姿势好好听龙檀解释这张地图的赵轻险些从椅子上掉了下去,他站起身来,说:“诺森德?这是沈万三起的名字吗,那那块大陆不会是叫卡利姆多吧。”他指着非洲的所在,问道。 “原来赵公子都知道,看来真的是鬼谷门人了,之前我还有所怀疑。没错,这块大陆就叫卡利姆多,大周商船五十年前就已经登上了这块大陆,并且在杜隆塔尔发现了万三爷所描述的那种叫金字塔的锥形建筑。”龙檀脸上的表情从激动逐渐变成狂热,又指向澳大利亚,说,“这块大陆潘达利亚是第一个被发现的新大陆,如今上面的野人都已经被汉人驱逐的差不多了,是大周海外的一块最大的飞地,每年都能给大周提供巨大数量的羊毛和肉食。” 最后,他又指向南北美洲,说:“这东部大陆,对大周来说却是一片空白,从来没有船队能够跨过中间的无尽之海,每每航行一月以上,船只或遭遇狂风,迷雾,浮冰,或物资耗尽都寻不到岛屿登陆补给,始终不能到达,却不料四海商行已经捷足先登,我等鬼谷传人愧对万三爷啊。” 说完他有些痛心疾首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他们身为沈万三的传人,一直自诩真正的鬼谷传人,将探索这张世界全舆总图作为己任,而四海商行这种外人居然领先他们发现了新大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如何能不失落。 赵轻感觉自己的内心在吐血,几升几升那样地吐。这沈万三肯定是个魔兽脑残粉,居然用魔兽世界中的名字来定义这个世界的大陆名,简直是那国际大事开玩笑。原来他一直住着的这块大陆叫诺森德,难怪还有冰封王座的传说。 不过沈万三作为先来者,如何命名当然他说了算,赵轻只是觉得太恶趣味,倒也不是太难接受。他看着面色颓然的龙檀,心里不是很好受,在另一个时空,发现美洲大陆的是哥伦布,他身处欧洲,和美洲大陆之间隔着的是大西洋,而大周和美洲大陆之间隔着的却是世界最大的太平洋,大周的船队想要跨越太平洋寻找到美洲大陆,难度高了好几倍,古代船只设计落后,以船帆或桨为动力,和一般都是沿着海岸航行的,那样可以及时补给,但若是真正想要穿越大洋,那航程越高,难度越大,尤其是到了后期,补给耗尽的帆船在无尽大海上只能等死。 “其实要想去到东部大陆,以大周现在的造船技术还造不出那种船,需要蒸汽动力,不知道大周现在的蒸汽机发展的如何?”赵轻打断了龙檀的自责,问道。 “蒸汽机?这个,貌似万三爷确实有提到过,当年也着手做过,可是结果不太理想,出了成品也是用在纺织业的,却被世宗禁止使用了,原因很复杂,之后蒸汽机的发展好像就停滞了,难道还可以用在海船上?”龙檀回过神来,陷入了思索,他对沈万三留下来的鬼谷知识钻研的很深,乍一被赵轻提醒,立刻便想起来了蒸汽机这个古老的东西,回忆着这玩意的特性,好像真能用在海船上,眼睛越来越亮。 “有就好,不过既然停滞发展了,那现在有的蒸汽机肯定还很落后,根本没法用于海船,估计要想发展到能够造出远渡重洋的蒸汽船得需要个几十年的时间了,倒时候四海商行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说不定了。我倒是有另一个方法可以去到东方大陆。”赵轻坐回座位,脸上露出玩味般的笑容。 “什么方法!莫非赵公子知道去东方大陆的航线?只要赵公子能够提供出来,万三钱庄必定许以重利!”龙檀呼吸顿时紧促起来,若是能够去到东方大陆,对于他的那个商业集团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航线我是不知道,但是你们可以步行过去。”赵轻指着那张地图上诺森德大陆东部的一角,说,“这张地图太过潦草,和实际地图出入很大,我在山门之中见过真正的世界全舆总图,这里和东方大陆相距是非常近的,中间只隔了一个海峡,而不是这张地图上这样是一片海洋。你们只要沿着这里一直走,穿过那个海峡,就可以到达东方大陆了。” “当真?那里可以走着过去?”龙檀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不敢相信沈万三留下来的地图居然会有这样的误差。 “当然,我想四海商行应该也是走的这一条商路而非坐船航行过去的,我可以给你们绘制详细的地图,至于好处,在下是个俗人,刚出山门,身无旁物,只要钱财即可。”赵轻微微笑道。 “没问题!只要确定能到达,赵公子这张地图,我万三钱庄出一百万贯买了!”龙檀猛地一拍桌子,咬牙道。 赵轻对古代货币没啥概念,但是一百万听起来就很多的样子,应该不少,也就没有讨价还价,直接就应了下来,然后要过笔纸,凭借记忆将那块区域的地图绘制出来,并且顺便把美洲的地图也画了出来,上面较为详细地标注了山脉平原,他小时候特别爱照着地图乱画,所以印象深刻,画的地图不是沈万三那随手画的草图一样的玩意能比的。 看到赵轻的地图的精细程度,龙檀对赵轻出自真正的鬼谷山门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了,知道卡利姆多大陆的人不在少数,并不能说明他就是来自鬼谷,可是能够将沈万三这张地图精画到这种地步,便是沈万三都做不到,更别说他们,只有真正的鬼谷门人才行。龙檀一拱手,请求说:“若是赵公子能够画一副这般详细的世界全舆总图,那万三钱庄愿意再加一百万!” 还真是财大气粗啊,赵轻心里乐的合不拢嘴,又取了几张纸,将他能画出的最详细的世界地图画了出来,看的龙檀呼吸沉重。 “赵公子,这万三钱庄是万三爷曾经的基业,有着诸多鬼谷传人,赵公子何不加入我们,相信以赵公子的鬼谷学识,必定能够将万三钱庄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龙檀面色极为认真地对赵轻说着,这才是对一个鬼谷门人应有的态度。 赵轻却是在思索了片刻之后就果断地摇摇头,拒绝了这个诱人的招募。他虽然被认为是鬼谷门人,但是也给自己塑造了个赵齐儿子的身份。赵齐出自邺国公府,那可是赵匡胤之后,在赵轻原来的那个世界是皇家子孙,在这是正统的将门,这几天他已经发现将门和商人之间有多不和睦,甚至是矛盾重重,他身为一个将门子弟,怎么能加入到商人集团之中。 “赵轻乃将门之后,龙掌柜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却是不能接受,还请见谅。”赵轻摇头说着,“地图已经画完,在下也该离去了。” 龙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是我唐突了,赵公子,一会我便让人拟张存折,里面有一百万贯钱,剩下一百万贯等东方大陆一行有结果后也会转到那张存折上。”说着将那几张地图极为小心地收起来,随后推开了们,叫来那两个侍女,对着她们耳语两句,就让她们领着赵轻下楼去,自己则在赵轻下楼之后从打开一道机关,带着地图消失在出现的一个密门之中。 第十七章 大钞 “赵公子,这是你的存折,请收好,凭此存折,加上密码,你可以在大周任意一个万三钱庄取钱,祝你使用愉快。” 龙大掌柜的话相当管用,只是吩咐了一声,很快便有相关人员将迅速办理手续,当那个小厮微笑着把一张鎏金卡片交道自己手上的时候,仅仅是过了十几分钟罢了。 相比起那些还在大厅内苦苦排队的诸多苦逼,赵轻不由感慨,这简直就是vip的待遇,以往去银行他哪里有这种机会。 “请问密码是什么?若是别人得到了我这张卡是不是也可以取走里面的钱呢?”赵轻很是欢喜地把玩着这看起来十分精贵的小卡片,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用担心,赵公子,钱庄有非常专业的保密手段,存折办理的用户需要在万三钱庄内留下画像以确定身份,以防冒领,初始密码由你现在确定,在办理存折地钱庄当日就可取钱,而要在全大周通用一般情况下需要办理手续,经过半年时间才可使用,但赵公子你的存折级别是最高级别,一月之后就可以在大周任意一个万三钱庄取钱了。别人若是得到你的存折,只要及时挂失,就可以冻结存折。”小厮微笑地解释着万三钱庄的存折业务,显得十分自豪。 赵轻却是不太信任,虽然这存折听起来使用很方便,保密性很好,但是在这没有网络的时间可以钻的空子实在是太多了。若是别有用心者精心设计,完全可以利用两个地方的万三钱庄通讯时间的空档,在冻结讯息从丢失地传递到取钱地的这段时间内从容取钱走人。所以赵轻决定立刻就把钱取出来,钱还是拿在手里踏实。 其实事实也确实如此,冒取存折的事件经常发生,虽然不多,但每年都有。所以一般存折使用者都只会在当地使用存折,不开通全国业务,而经商往往需要前往外地,携带银两很不方便,就会使用一种类似于支票的东西,叫大钞,那就是一种面值特别大的纸币,像支票一样,写多少就值多少,只用于和万三钱庄交易。至于纸钞,大周各地的纸钞其实并不统一,全国二十三路分区域足有十八种不同的纸钞,虽然一个地区的钱庄会接受来自其他区域的纸钞,但是会扣一定的手续费,而大钞则是全国通用的,大钞的出现就是为了避免缴纳这种不必要的手续费。 当然开通全国存折的使用者也不在少数,因为存折的优点很明显,出门在外肯定需要携带财物,带存折出行的话,就算遇到劫匪强人也不怕丢了全身家财,存折就算丢失了也是可以挂失重新办理的,虽然手续麻烦了点,需要各种证明,但总好过被抢干净。 所以大钞和存折各有用户。大门大户实力强,不怕被抢劫更怕被人冒取,所以会选择大钞,而小门小户就不怕冒取,他们那点钱实在不值得人花大周折去惦记,相比之下劫匪强人威胁更大,所以就会选择存折。 “帮我把钱全部取出来吧。” “没问题,赵公子需要一百万贯的大钞还是面值一千贯的河北路纸钞?”小厮微笑说着,一口答应毫不含糊。辽东地区虽然并不算在河北一路,但是沿用的纸钞却是相同的。 果然不愧是最高级别的存折,换做后世那些银行,一口气取这么大数量的钱肯定脸色给你使天上去,还会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烦不胜烦。 “大钞吧。”赵轻粗略算了下换成纸钞得有多少之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嗯,赵公子请稍等。”小厮很有礼貌地微笑着下去办事,不一会儿就把一张造型特殊的像飞机票一样的纸钞拿了过来递给赵轻,纸质很硬,上面有着各种复杂的防伪标志,还有一大串阿拉伯数字组成的代码,这些便利的符号早就在大周广泛流传,左上角台头用楷书写着一百万贯几个字,赵轻呼吸沉重地接过这张大钞,心跳加速。他不知道一贯钱是什么概念,但是底下还有分文厘这种货币单位,这贯的购买力肯定是比元要大得多的。 “我成为百万富翁了!”赵轻内心掩饰不住地狂喜起来,险些就把这句话喊出口,还好他强自镇定了下来,没有做出那么丢脸的事,很淡然地就把大钞放进怀里,然后淡定地走出万三钱庄,风轻云淡,不留下一片云彩,鬼谷高人的形象深刻人心。 走出万三钱庄之后,赵轻就感觉怀里大钞如若有千斤之重,偷偷掀开衣领确定一番大钞还在,随后紧紧抱紧了双臂,警惕地环顾一周,仿佛有人在窥探,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几步就要掀开衣领检查一番,这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引来许多人的围观。 最后赵轻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回四合院的,院子里人很多,都在忙碌,他谁都没打招呼,径直冲向自己的房间,狠狠带上门,引来一阵疑惑的目光。 赵轻以极快的速度把大钞放到了自己的枕头下面,然后赶走正睡觉的雪莉躺了下来,想想觉得不太靠谱,立马取了出来,找到自己的背包,把大钞塞到背包的最里面的一个夹层,拉上拉链,把包挂回墙上,终于算是有些放心了。 “嘿嘿,我有一百万了,我是百万富翁了!”赵轻是财迷,他从小就做着成为百万富翁的梦想,没想到穿越之后才几天便梦想成真,实在是太虚幻太不现实了,他又把背包取了下来,拉开拉链,将那张折都舍不得折一下的大钞拿在手里,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然后猛地亲了那张大钞几下,闻着上面清新的墨香,简直比龙檀的那些破茶叶好闻多了嘛。 闻着闻着,赵轻就控制不住自己,得意地怪笑起来,笑得像只乌鸦一样难听,雪莉被吓得蜷缩到角落里,冲着变得陌生而可怕的主人嗷嗷叫着,希望能唤醒主人。 “轻哥儿?你怎么啦,那是什么声音啊,你没有事吧。”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陈可的怯怯的声音传来,赵轻之前的模样有些吓人,现在屋子里又传出这么古怪的动静,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赵轻这才冷静下来,迅速地把大钞藏会包里,然后抚平了自己的胸口,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点,然后打开了门,看到陈可和那批孩子都紧张地躲在门外的柱子后面,生怕他们的轻哥儿变成怪物冲出来。 “哈哈,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情呢。对了,你们吃了没,轻哥而请你们吃好吃的,想吃糖果吗。”赵轻哈哈笑着,流露出一股暴发户一样的气质,完全没想过自己那么大面值的大钞在哪个糖果店花的出去。 什么,要零钱?拿去,不用找了,你们这个店都归我了,别问为什么,爷就是有钱,就是任性!赵轻满脑子都是这种念头,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让孩子们觉得很陌生。 “我们不要吃糖,只要轻哥儿变回来就行了。” 孩子们都是怯怯地说着,当过流民的经历让这些孩子都非常懂事。 赵轻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吓到孩子们了,他揉了揉脸,弯下腰去抱起一个女娃子,说:“轻哥儿没变,只是太开心了,不吃糖就不吃,我给你们讲故事,上次那个小矮人的故事还没讲完,我给你们讲好不?” 看到轻哥儿变回来了,而且还有故事听,孩子们顿时都欢呼起来。 到了晚上,快要开饭的时间,杨都尉出现在了四合院中,赵轻只好打发走缠着还要听故事的孩子们,来到杨都尉面前。 “杨都尉,有事?”赵轻讲了一下午故事,有点口干舌燥,但是被金钱刺激到的神经已经松了下来。 “州治有请。”杨都尉话向来不多,只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看来今晚有加餐了,赵轻苦笑。 赵轻坐上了马车,宁江州涌入了大量的佣兵,也有了些夜景,不再像前一段时间那样冷清,各种酒店赌场人满为患,这些成天和刀剑打交道的汉子们似乎精力过剩,很容易就被激起血性,不时便有斗殴事件发生,围观者才叫一声好,随后立刻就有执法者出现,将两人分开,不由分说各打二十大板。 当日柴易话说的很重,所以大商们非常严厉地警告了自己的手下,这些执法者也不是禁军中人,而是各个佣兵中的头头,被教训的佣兵们发现揪住自己的都是自己的长官,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挨了板子,其他佣兵也都收敛了不少,恶性事件越来越少。 很快,马车便驾到了一个有些偏僻的地方,赵轻下车一看,果然是自己上次来吃羊肉的地方,看来杨再兴真的对这家店的肉情有独钟啊,也不知道是那些白煮羊肉,还是老板娘有意无意露出的胸前白花花的肉。 店门口有两个禁军守卫,杨都尉也在门口停了下来,没有进去。 “哈哈,赵兄弟,你有口福啦,今天宰了头百日羊,这时的羊肉最为鲜嫩,片了之后涮着吃简直是美味,快来尝尝!”杨再兴正吃的火热,满头大汗,看见赵轻之后抬抬脑袋哈哈笑道。 赵轻看着桌子上那个熟悉的铜炉火锅,中间是个烟囱一样的口子,里面点着炭火,边上锅槽里,沸腾的浓汤飘着热气,让人食指大开。 “居然有火锅,你也真是会享受,我好久没吃过涮羊肉了,这阵子羊肉吃的不少,都是烤的煮的,实在是腻了。”赵轻也不客气,取了碟子去那边瓶瓶罐罐里头取了一大堆酱料佐料,然后坐到杨再兴对面,用筷子夹起切成一片切的很薄,颜色如红里带白,如雪花状的羊肉,然后用筷子夹着放到锅里涮上几圈,带血色褪去之后就夹上来,蘸上韭花酱,一口吃下,羊肉确实十分弹嫩,口感极好,配上麻麻辣辣的韭花酱,称得上是人间美味。 涮羊肉是在忽必烈南征时的一个厨子发明的,当时战事吃紧,才上桌子的忽必烈接到了战报,就要出战,只来得及匆匆吃了几口干粮,只可惜肉是生的,一时煮不熟。厨子心疼大帅空腹出战,盯着大块的羊肉突然想出个点子,凭借上好的刀工将羊肉切成薄薄的一片片,放入锅内涮上一下就熟,撒上盐就给忽必烈端了上去,忽必烈吃了几口,便对这涮羊肉赞不绝口,称为美味,随后出战,大胜而归。 这个世界忽必烈他爹有没有出生还不一定呢,所以这涮羊肉肯定也是沈万三的杰作。 本来还想看赵轻笑话的杨再兴沮丧的发现人家吃法很标准,根本不会闹洋相,只好冲着一旁的小二发火说:“再上一点羊肉啊,没看见赵公子饿着呐!” 那店小二懒洋洋地起了身子,来到案桌上那头宰好的百日羊前,用刀子比划几下,就切下来一块完整的肉,随后刀身贴近手掌,对着那块肉轻轻一抚,便片下一块薄薄肉片,卷成肉卷放在一个盘子里,手哗哗哗地挥着刀子,很快便片了一整盘子的羊肉卷端上来,刀工让人叹为观止。 “快把你们老板娘叫下来唱曲子,我的面子她不给,鬼谷门人的面子她总得给吧。”杨再兴剔着牙间肉丝,埋怨般的说着,活生生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店小二抠了抠耳朵,也不嫌刚刚切完肉手上油腻,说:“老板娘身体不适,已经睡了,要是州治大人实在想听,小的唱也是一样的。”嘿,这搪塞的话内容都不高兴改改,也不知道店小二和杨再兴这样没营养的对话重复过多少遍。 赵轻却是感觉一阵恶心,仿佛自己吃进嘴里的都是耳屎一般。 “哟哟哟,杨州治这说的,赵公子难得来一次,我不得好生打扮一翻再出来见人。”柔娘翻着白眼出现在了楼梯口,当真是打扮过的,显得十分妩媚,扭着腰肢款款走了下来,丰满的身材随着下楼动作一颤一颤的,让赵轻和杨再兴直咽口水。 “快上个曲子,再来些酒,最烈的那种二锅头。”杨再兴被柔娘瞪了一眼,讪讪收回盯在那一片花白上的贼眼,嚷嚷说着。 “怎么,今天不禁酒啦。”柔娘有些吃惊问道。 杨再兴丢了一大把羊肉卷下去涮,用筷子搅拌着汤水,面无表情地说:“胡人就要来了,马上要打仗,以后有没有机会喝酒还不一定呢,今天我是不管了,定要一醉方休。” 听到胡人二字,柔娘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不再做声,从柜台后面取出两个酒坛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上次曹子林带来的那种低端货。 “嘿嘿,居然是东京酿,今天可以喝个痛快了。”杨再兴看到那两个酒坛子眼睛一亮,抱起一坛对着口子就是一记手刀,十分精准地拍掉了上面的泥封,然后先给赵轻倒了一碗,然后给自己也来了一碗。 “来,赵公子,我先干为敬。”杨再兴很豪爽地就把那一碗酒灌了下去,然后把酒碗狠狠砸在桌子上,大喊一声痛快,面色通红,捞起煮的泡起的羊肉解解口。 赵轻其实酒量不错,可是一般都喝啤酒,哪敢像杨再兴那样把白酒这样子灌,只好端起酒杯先呡了一口,发现还算能接受,然后就慢慢加大了酒杯的倾斜角度,也是把一碗酒干了。酒一下肚,赵轻就感觉喉咙火辣辣的,肚子像在烧一样,连忙抓两把花生米解口。 “赵公子好酒量,倒是杨某小看了,来,继续!”杨再兴再次给两人酒杯满上。 赵轻连忙推脱,却扭不过,只好说:“州治大人,酒可不是这么喝的,总得聊些什么,酒就是开人口用的,干喝酒那谁吃的消。”他这是在问明杨再兴请客之意了,总不能是为了听老板娘弹琴才把自己拉过来的吧,这酒都喝上了。 柔娘听到打仗二字之后,显得情绪异常低落,自顾自地抱起了琴弹了起来。 “今日赵公子去拜访万三钱庄龙掌柜了?”杨再兴红着脸问道,却看不出醉意。 赵轻眼睛微微一眯,夹起一片肉涮着吃了,心思却是转了几圈,举起酒杯说:“是的,去问了些沈万三的事迹,我对这个同门很是感兴趣,来。” 杨再兴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呡了一口,说:“那龙掌柜怎么说,是不是邀你加入万三钱庄做东家了?说起沈万三的直系传人,那大半都在万三钱庄以及其手下几个商行之内挂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官场之中也是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你这个正统鬼谷门人和他们应该互相都很感兴趣。” “确实。”赵轻喝了一小口酒,微微一笑,已经知道杨再兴请客之意。 “那赵公子如何回应?”杨再兴放下酒杯,身子正了一些,显得有些僵硬,他很紧张,不确定一个极有前途的年轻人能否抵抗的了那种诱惑,若是他答应,那么将门就会彻底和他决裂,杨再兴也会很难堪。 “当然是拒绝了,我没兴趣将自己的禁锢在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赵轻淡淡说着,夹着从杨再兴那端飘过来的羊肉吃,“况且我也不是很喜欢沈万三,他带来了太多让我讨厌的东西,让这个世界发展有些畸形。” 杨再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郑重地双手端着酒杯,敬了赵轻一杯,然后重重地拍拍赵轻的肩膀,示意从此之后两人还是同志。 三杯两盏烈酒下肚,两人话匣子都开了。赵轻解释说,那群肥头大耳的奸商让很是讨厌,解释了一大堆这些商人的不好,其实大周很多商人已经可以称作是资本家了,所以他就套用那套对万恶资本主义的批判,对那一百万贯大钞绝口不提。 “赵公子真是说的太对了,都是那些奸商害的!”杨再兴狠狠地和赵轻碰了下杯子,喝下一大口。他是个粗人,除了因为和商人立场不同以外,也只是讨厌商人那副奸猾嘴脸,真要让他数落起商人的不好之处,怕是翻来覆去也只有那几句奸猾逐利罢了,哪有赵轻这般见识。所以赵轻的那些专业理论一讲出来,句句都讲到他心窝子里去,听的他酣爽不已。 “等等,刚刚那句是啥,什么剥削工人,农民什么阶级,啥的,赵轻你再说一遍,老哥我脑子不好没记住。”酒已上头,杨再兴一点客套没有,对赵轻也直呼其名起来。不愧是鬼谷门人,分析的这么有水平,这要是写成折子给皇上递上去,那商人定要倒一番霉头,平时都说那奸商如何如何奸猾却说不出个门道,这回有机会他得多学一点,以后致仕后还能和那些老朋友吹吹牛。 “资产阶级财富来自于剥削工人阶级,他们支付工人的酬劳远远不值工人付出的劳动,这种矛盾不解决长此以往必然会引起社会动荡。”赵轻红着脸扯着,也感觉飘忽忽的了。 “唉唉,你说慢点。” 酒过三巡,两坛子酒下肚,肉也添了几盘,桌子上已是一片狼藉。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桌子底下去了,神志不清地头碰着头还在互相扯着。 柔娘的琴早就不弹了,不知何时默默地回了闺房。 “赵轻,老哥我给你提醒一句。”杨再兴踢开碍事的椅子,舒坦地躺了下去。 “杨哥,你说,我一定听。”赵轻靠着一个桌腿,像考拉一样抱着桌腿。 “听着,将门和商人在大周是两个阵营,水火不容,你身为将门之后定不可和那些商人走的太近,在大周,除了姓柴的,没人可以脚踏两条船,两边抛媚眼。。。。” 赵轻是真醉了,他只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杨再兴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再也听不见了,他的眼皮也打起了架,眼前慢慢的便是一片黑。 第十八章 从戎 赵轻醒来之时,发现躺在自己的卧室里。 他不记得昨晚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印象中和杨再兴聊的很欢,不停地喝酒,其结果就是他现在头痛欲裂。 那东京酿果然不愧是当世名酒,后劲大的吓人,酒醒之后的赵轻只感觉要死掉一样,不仅头疼,肚子里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觉,像是受刑一样,浑身难受的让他呻吟出声来,贪杯的下场就是如此。 赵轻才弄出些动静,就听吱呀一声,一个小人儿出现在床头,面色担忧地看着赵轻,细声问:“轻哥儿,好些了吗?” 见赵轻脸色煞白,难受的连话都说不出来,陈可感觉一阵心疼,连忙把赵轻扶起来,从桌上端起熬好的醒酒汤用小调羹细细地喂赵轻喝下去一点。 醒酒汤放置了许久已经凉了,但是这种凉丝丝又带点甜味的东西让赵轻感觉胃一下子活过来了一样,之前那种挥之不去的恶心欲吐的感觉很快便压下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腹感。 “谢谢小可。”赵轻哆嗦着苍白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喝到这副德行,以后每每想起都是心有余悸,再不像这样一般作傻。 陈可听到赵轻的话之后脸蛋突然变得红通通的,若是平时赵轻定会发现,这小丫头片子居然露出一丝娇羞媚态,相当诱人。 昨晚赵轻醉的不省人事被几位军爷送回来之后,虽然没耍酒疯,但是一直在呕吐,把房间弄的一片狼藉,还是陈可帮赵轻换的衣服,未经人事的少女哪里做过这些,所以在看到赵轻那铁扇一样的胸膛之后便感觉面上发烧,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少女心中荡漾。 只可惜赵轻现在被酒劲折腾,连自己衣服被换了都没发现,哪能发现身边人的心思,只是歪着脑袋,很没风情的呻吟着什么,却什么也表达不清,倒是身体聪明些,肚子咕噜咕噜的就叫了起来,陈可噗哧一声就掩嘴笑了起来,出去给赵轻准备早餐。 陈可出去之后,赵轻才压下头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来。感觉手上有什么东西,吃力地举到眼前,发现是一枚菱形令牌一样的小玩意,起先赵轻还只是傻傻地盯着那枚令牌,随后,昨晚后来的场景就逐渐在脑中复原。 看着那枚令牌上“致果校尉”的字样,想明白前因后果的赵轻突然像有了力气一样,猛得坐了起来,回想起杨再兴酒酣兴起说的那句“将门虎子,焉能置闲,立马横刀,马革裹尸”云云,而自己居然很中二很热血地附议,直言愿舍身为国,赵轻不由得狠狠捶了几下脑袋,大呼酒醉误人。 “杨再兴,你阴我!”赵轻哀嚎出声,举着那枚令牌欲哭无泪。他只是一个学生,从小到大,连个架都没打过,怎么莫名其妙就参了军。这绝对和他原本的意愿不相符,虽然拒绝万三钱庄,投向将门,但他绝对没想过要领兵上战场,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加入军器监,在安全的大后方做一个科研人员,如今却要亲置前线,上马迎敌,听起来很热血,可是赵轻却完全没有这种觉悟,他真的很怕死。 但是杨再兴明显没有放过赵轻的意思,禁军之中多出一个精通火器的鬼谷门人,简直是不可多得,虽然当初柴易有其他顾忌,没有招揽赵轻,但是现在宁江州他最大,所以就借醉酒之际,赶鸭子上架一般把赵轻逮到军中来,等到赵轻清醒过来,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就在赵轻头疼不已之时,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陈可端着一个砂锅进来,身后跟着缠人的雪莉,锅里香味四溢,仔细看去,居然是一砂锅的面条,里面加了厚厚的一层肉,让人食指大开。 “轻哥儿,吃饭啦。”陈可甜甜一笑,被那香味刺激的又是肚子一阵叽里咕噜乱叫的赵轻也顾不上心中烦闷,将那枚讨厌的令牌随手一扔抄起筷子大口大口呼啦呼啦地吃起了面条。 面条兑的是羊汤,又加了些茱萸,微微辣意让赵轻吃的鼻尖溢出汗来,酒劲着实消了不少。 雪莉被肉味勾的在赵轻脚下胡乱抓挠,赵轻只好不时丢块骨头肉片啥的安抚,陈可双手捧着脸蛋,想入非非。 饱足地吃完一碗分量十足的羊肉面,看着那不知何时出现杵在门口的一个军装模样大汉,赵轻苦笑不已,知晓自己好日子到头了。不过他也不是那种怨天尤人之辈,虽然不至于既来之则安之,但是绝不会逃避,吃面的空档他想了许多,如今宁江州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兵祸,若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加入禁军绝对是最佳选择。 一旦有外人,陈可就会很安静,乖巧地像个小媳妇一样迅速将餐具收拾走了,便只剩下赵轻和那个面无表情的大汉对峙。 “末将请校尉赴军述职!”军装大汉大喝出声,像是示威一般,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看着赵轻。 赵轻当然不会被这样吓到,他知道,军中自有一套规矩,资历威望非常重要,像他这样一入禁军就直接官至致果校尉的想来也不会很多,而且看起来这般年轻,这情况像极了那些将门之中的二世祖进军混资历,也难怪这大汉会一上来就对自己下马威。 “我是在禁军哪部任职?”赵轻问,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军队职能多种多样,并不是每一种都得身先士卒,比如后勤辅军之类的。 但是赵轻明显是想多了,致果校尉在大周是正七品官职,宁江州驻守的禁军校尉一级就没几个比他官衔高了,就是曹子林,率领前锋营精锐,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翊麾校尉,比赵轻还低了一级。杨再兴为了拉赵轻上贼船下了这么大一手笔,怎么可能让赵轻去领一批后勤辅军。 像是古代军队,动不动就号称几十万,其中得有一半是后勤辅军,这些辅军往往是临时招收的民壮组成的,战斗力低下,实属凑数。而大周不一样,大周后勤辅军根本就不算在禁军序列之内,禁军全是实打实的精兵,要是出去号称,那么全大周十几万禁军怎么也能吹成三十万,再加些佣兵就得往四十万以上喊,不然想想,以大周近亿的人口,十余万的常驻军队如何能够行使的了应有职能。 “校尉隶属前锋营。”大汉大破了赵轻最后的希望。 赵轻只好捡起那枚令牌,说:“不知军爷如何称呼,赵轻乃军中新人,还望军爷能够多多帮助。”既然逃不掉了,那么讨好这个大汉就很有必要,这大汉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怨念,军中职位一个萝卜一个坑,指不定就是自己把他给顶了。况且见他人高马大,打起仗的时候还能用他来挡箭。想到这里,赵轻脸上笑意十足。 “不敢,末将孟珙。”大汉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身子一侧做出请的手势,看那架势若是赵轻还磨蹭就要直接把他拎起走人。 “你叫孟珙!你真叫孟珙?”赵轻听完大汉自报姓名,顿时脸色大变,指着他惊呼出声。这位在另一个世界的南宋可是强上了大金太后的猛人啊,纵横襄樊十余载,人称机动防御大师的孟大元帅,现在居然是成了自己的下属,赵轻都快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他原本还觉得自己从戎之后命运难测,可是情况骤然便发生变化,有这么一尊大神罩着,还怕甚女真人,赵轻感觉自己快可以在辽东横着走了。 孟珙见赵轻听到自己名讳之后反映如此巨大,不由得纳闷,他原先不过是禁军之中一校尉,领有二旅五百禁军,却是靠资历熬上来的,没有什么出名军功,自然也就名声不显,可以若是没有意外,此生成就也到此为止。这个新来的顶替自己的校尉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相看,难道只是为了讨好自己?这般做作着实恶心,将门之中何时出了这种人。 无视孟珙愈发不善的眼神,赵轻很是认真地拍了拍孟珙的肩膀,一副领导器重下属般的表情说:“孟兄,以后军中事务还要多多靠你操劳了。” 看到孟珙脸上疑惑,赵轻又是靠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解释:“想必孟兄知道在下来历吧。鬼谷学术繁多,其中便有一门占卜之术,虽然不能手眼通天,却能识人才干,我观孟兄便是如此,心有沟壑万千却明珠遗尘,假以时日必然一飞冲天,军镇四方,实乃狄青岳飞之流。” 孟珙被赵轻这般一说,顿时也是心情激荡,那个军人不想建功立业,封王拜侯,赵轻这马屁虽然臭了点,可是相当中听,本不欲理会,可还是不由得发问:“狄青岳飞是何人?” 赵轻一拍脑袋,这个世界可没有大宋,人物也是乱七八糟,有宋慈孟珙,狄青岳飞却居然没出现过。 “唉,在下糊涂,那两人也是和孟兄一样的人中之龙,此刻却未出世。在下本意是,孟兄将来成就可比唐时李靖郭子仪!”三人都是名将,赵轻不知道那个世界上的孟珙历史地位比不比得上这两个变态唐将,但他可不会吝啬自己的赞言。 孟珙呼吸一下子就沉重起来,从戎之人,谁人不知李靖郭子仪,一位是初唐军神,攻无不克,一位是中唐名将,力挽狂澜,大周自建国以来能和这两人比肩者除了世宗,再无他人,就是当年的骠骑大将赵匡胤和军马元帅曹彬也差些意思,自己能够达到那般成就?孟珙感到不可思议,这放以前他想都不敢想。想到这位新校尉确实是出自鬼谷,而且救治了柴易的病,那占卜之术说不定也有几分可信之处。 马屁效果如何赵轻不知道,反正孟珙心情好了不少,也客气了不少,抱拳说:“赵校尉说笑了,军中事务繁忙,还请赵校尉迅速前去。” 两人出了府门,赵轻只看见拴着的两匹军马,顿时脸色一黑。自从进了宁江州之后,他出行要么步行,要么就有马车相送,从来没骑过马,他也根本不会骑马,这孟珙整来两匹马,莫不是成心来为难自己? 这倒是赵轻错怪孟珙了,孟珙哪里知道自己的新上司是个连马都不会骑的毛孩,好歹是个名声在外的鬼谷传人,马都不会骑,实在是不可思议。 一个撑跳翻上马身,驭着焦躁的马儿打了个圈,孟珙回过头来看着仍在地上,脸色发黑的赵轻,不由得眉头一皱,说:“校尉,时间紧迫,还请速速上马。” “额,好吧。”赵轻脸色再黑,也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马,凡事都有第一次,这骑马他总得学会。 还好这是匹性格温顺的母马,策马奔腾是办不到,慢慢踢踏着倒也稳当。 看到赵轻的上马动作,孟珙顿时就明白赵轻为何之前会一脸为难之色,赵轻只解释,鬼谷无马,他便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也是驭着马儿踢踢踏踏地慢慢向军营踱去,一路上引起诸多百姓围观,这平时来去如风禁军怎的今日这般慢腾。 颠簸了一路,孟珙被指指点点的路人搞的面色恼怒,而赵轻则是感觉胃里的吃食都快被颠出来了,终于,远远的能看见一片营地,一个大木牌子挂着,上面苍劲有力地写着前锋营三字,这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第十九章 入伍 孟珙领着赵轻进入了营地,一个翻身下马,异常潇洒。前锋营地内禁军们正在训练,见到孟校尉领着个穿着粗布衫的少年进了营地,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赵轻一进营地就感觉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投来的诸多目光内夹杂着吃惊,好奇,鄙夷,不可思议各种情绪。 虽然都听到了风头,可是当这个如此年轻的新校尉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但大多数将士都一时无法接受这个年轻的过份的新将领,尤其是看到他那极为生疏的下马动作之后。 赵轻也想像孟珙那样动作潇洒,奈何马身高大,刚一抬腿就让他感觉身子轻浮,加上之前一直温顺无比的母马突然受惊一样的嘶叫地抬起了蹄子,害的赵轻立足不稳,直接在众人面前摔了个狗肯泥。 “哈哈哈哈!”许多禁军一下子就笑出声来,军中枯燥,像这样有意思的事情实在不多见,尤其是对方还是自己的领头上司,若是换个身材魁梧,面生横肉之辈,或许这些禁军都会保持沉默,至少是忍着笑意。可是赵轻看上去太年轻了,在一群粗壮大汉之间显得像个小孩一样。在他们看来,让这么个年轻人来当他们的校尉,哪怕他是那什么鬼谷门人,这些骄傲的禁军也会觉得这是对他们的侮辱。出于不满,他们不再顾忌,放肆笑出声来,尤其有几人笑得最为热烈。 军中职位一个萝卜一个坑,赵轻突然挤了进来,把孟珙挤到了校尉副官的位置,底下的军官也都逐一降级,副校降为旅长,旅长降为伙头,伙头降为普通士兵。那个笑得最放肆的一个士兵就是被降为普通士兵的倒霉伙头。 赵轻从地上爬了起来,丢这么大个脸,换别人早就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了。可是奈何赵轻是穿越而来的,脸皮在九年义务教育的磨练下早已厚比城墙,虽然很不爽,但也还能保持冷静。 孟珙就在一边,虽然没跟着笑,但是也没制止,赵轻知道,这是他对自己的考验,若是自己连这样的场面都控制不了,以后如何能掌控这五百禁军,虽然之前自己把他捧的很高兴,可是一旦赵轻表现让他失望,那么他就会带头排挤这个年轻的新校尉,架空他的权力,最后将他逼出禁军,哪怕他是杨将军亲自任命的致果校尉。 赵轻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脸淡然地环顾一圈,禁军顿时安静不少,逐渐就彻底安静下来。若是寻常少年遭遇如此丢脸的事情,早就羞愤欲绝了,可是这个少年却面色如常,异常平静,甚至眼中流露出些许冷意。这些兵油子这时才意识到,这个被他们嘲笑的少年现在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你,出列!”待得场面安静下来之祸,赵轻指着那个笑得最欢的士卒,冷声说道。 那个士卒之前混在人群中跟着笑还很大胆,现在被赵轻直接揪了出来,顿时有些心虚,可是看到对方那副稚嫩模样,加上自己丢了好不容易赞军功当上的伙头,便是情绪一起,昂着胸膛就站了出来,鼻孔对着赵轻,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军中对长官不敬是个什么罪名,需如何惩罚?”赵轻也不看他,背着手自顾自大声说道。 等了片刻没人回答,那个士兵只好粗着嗓子说:“对长官不敬着杖十五!” “嗯,很好,执法者何在?”赵轻顺着便打算来个杀鸡儆猴,让这些兵油子以后再不敢小瞧自己。 两个禁军站了出来,有些犹豫地来到之前那个士兵身后,却没有动手,而是带着疑问看向孟珙。 孟珙却是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为何不施杖刑!军中违命者又是如何处置?”赵轻拉高了声音,模仿着电影里看到的那些将军的语气和神情,一股将军特有的杀伐冷冽气质顿时让整个营地噤若寒蝉。 两个执法禁军顿时冷汗连连,军中违命者会怎样,那当然是斩,赵轻虽然看起来年轻,可是刚才那几句话特别有气势,而且赵轻确实有这般大的权力,他们可不会为了发泄对上头的不满给自己找不自在,当下便动手将那个嘲笑校尉最欢的士卒架了起来,准备拖到外头实施杖刑。 那个士卒这才意识到这个毛孩一样的校尉是来真的,那股子冲意顿时泄了一半,想到那恐怖的杖刑,更是背脊发凉。别看他人高马大,可若是挨实了那十五下,也定是命去了一半,想到这,他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冲着孟珙大喊:“孟校尉!孟校尉救我!” 孟珙依旧一言不发,倒是眼中充满赞意看向赵轻,心想果然不愧是将门中人,这股子天生的杀伐气质寻常将领中实在难寻。 很快,营地外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夹杂一声声沉闷响声,响到第十一下的时候,惨叫之声已经停息,可是依旧响满了十五下。营中所有禁军都是听的心惊胆战。片刻之后,两个执法禁军便一人一边架着那个死猪一样的士兵走了进来,对着赵轻行礼,等待后续命令。 赵轻看着那面色惨白,眼眶乌青的士兵,强压下心中波动,说:“拖下去,找军医疗伤。” 两个执法禁军立刻便领命将那个倒霉士兵拖了下去。 待到三人离去之后,赵轻面无表情地看着营中禁军,目光所至之处,禁军纷纷低头,显然之前赵轻行事之果敢刺激到了他们,让他们知道这个年轻校尉不好惹。 “我叫赵轻,以后就是你们的校尉,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去找你们杨将军。”赵轻嘴角扬起,脸上表情却是更加冷冽,“但是,若是你们扳不倒我,只要我一天还在这个位置上,你们这些鳖孙就得给我老老实实听令,不然军法无情,刚刚那家伙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一番宣言还带上了脏话,像极了禁军中的风格,也为赵轻赢得了这五百禁军的畏惧。 “听明白了没有!” 淫威之下,军中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我说,听明白了没有!都是聋子吗!”赵轻不满地怒吼。 “听明白了!”五百人齐声大喊,气势十足。 赵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接下来,就是本校尉的第一个命令。军中训练一切如常,全部听由孟珙指挥!” 说完之后向着孟珙抱拳致意。他本就是军中新人,可以说对于军务是一窍不通,杨再兴让赵轻加入禁军之中的本意就是要磨练赵轻,让他知道军队是怎么一回事,如何运作,这是一个将门子弟必须掌握的东西。所以虽然他成了这一营的校尉,是最高领导,但还是果断地把军权交了出去。 孟珙微微一笑,十分满意赵轻的表现,说:“赵校尉不愧是鬼谷门人,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放心,你在军中会学习到许多的。” “还请孟前辈多多协助。”虽然赵轻现在对于接下来该做什么毫无头绪,但是紧紧抱紧这根大腿准没错。 孟珙点点头,随后站到赵轻之前的位置,非常有气势地环顾一圈,随后大呵:“前锋营听令!全军绕营地五十圈,最后五十人晚饭减半,出发!” 命令简短有力,孟珙军中资历声望那可比赵轻深厚的多,虽然苛刻,可是一声令下,这些兵油子居然没有一个抱怨一句的,自觉地排起了队列开始绕营地跑了起来。 “哟,赵公子!你怎会出现在军中?”正数着禁军士兵们跑圈的赵轻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去,果然是曹子林。 话说曹子林也是前锋营校尉,却是隶属左营,而赵轻所在前锋营则是右营,左右二营合一千精锐禁军便是卫边禁军中战力最强之一的前锋营,此次留守宁江州镇守,用以压制诸多佣兵,同时还要面对胡人,实则比那离开前往长春州的两万五千禁军任务更加艰难危险,可想而知这支部队在柴易心中地位之高。 “哈哈,曹兄,真是巧,杨将军安排我进的这前锋营当校尉,以后我们也是同僚了。”赵轻苦笑。 杨再兴不仅是宁江州州治,同时也是四品宣威大将军,除去潘熙成和柴易,他便是卫边禁军第三人,以往都称呼他为州治大人,这在军中自然要称作将军。 曹子林心中一惊,随后也是哈哈大笑:“恭喜恭喜,当日我观赵公子十余步开外一枪击毙马上奸细,枪法惊为天人,当时便有邀请赵公子入伍的念头,没想到这么快,赵公子就真成我禁军一员了,成了校尉,真是恭喜恭喜!以赵公子之才,怕是很快便会青云直上,以后还望多多提携提携老兄啊。” “曹兄说笑了,你是军中老人,应该在下向你请教才是。” 两人这般没有营养地互相恭维了几句,跑圈的禁军终于在孟珙的带领下回来了,一个个累的倒地直嚷嚷,有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尤其是最后五十人,各个面色难看,丢了面子不说,晚餐减半才是最痛苦的。这种末尾淘汰制度很有效果,明天这些饿了肚子的士兵就会更加努力,让竞争变得更为激烈。 “哟,曹校尉,今天居然有空到右营来,这是吹的哪门子的风啊。”孟珙跟着队伍跑完了全程,虽然脸红的不行,但是气还很顺,一看到曹子林,立刻便不阴不阳的说道。 赵轻眉头一挑,看来这左右二营也不太对头,搬出凳子准备看好戏。 第二十章 交易 “嘿嘿,我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几日军器监分发了新火药配方制成的霹雳投,前锋营内此类军资一般是分开领取,只可惜你孟大忙人忙于军务,一直不出面,军器监近日也是忙的焦头烂额,丁点存货不愿积压,便让我一同领了回来。这新配方的霹雳投那威力当真不是原来能比的,前锋营得此利器战力必然大增,将士无比欣喜。就是这右营的霹雳投一直存在我左营库内,看得我着实心里痒痒,又不敢贪墨,孟校尉你一直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我就是来问问,这批霹雳投你还要不?”曹子林开门见山直接说道。 霹雳投就是卫龙口中的霹雳弹,是军器监成名之作,和赵轻那个世界后来出现的手榴弹极为相似,只消拔掉引线,过上几秒中就能爆炸,威力惊人,因为都是投掷使用,所以军中又叫霹雳投,乃是卫边禁军极为重要的常规配置武器之一,卫边禁军的剽悍战力和这霹雳投大有关系。 听到曹子林这话,孟珙哪能再保持冷静,登时就急了,连忙说:“要,当然要!你这滑头莫要打老子右营的东西,快快给我送来!” 前几日卫边禁军撤防宁江州城,原本右营也在撤军计划之内,却在最后关头因为怕破坏前锋营完整性导致战力受损又被命退了回来。军中手续可不如军队作风那般雷厉风行,加上大量佣兵介入宁江州城防,原本只是简单的撤离又折回,可这城中这般那般乱七八糟的规矩让事情变得非常复杂,这右营营地分配和驻军条令足足让孟珙忙了好几天,连这军器监的武器配资会议他都没空去。 当时军器监的说法只是之前一批的霹雳投有些许问题,需要收回换新的霹雳投,孟珙直感觉这帮军器监的家伙闲的蛋疼,就没去搭理,谁晓得听曹子林一说居然不是这么回事,这新霹雳投居然是用了新配方的威力更大的霹雳投,这事关军队战力,孟珙一下子就着急起来。 “哼!我左营好心替你领取新霹雳投,又帮忙保管了这么多天,你居然一句谢言都没有还骂我滑头?”曹子林听到孟珙这般不客气,顿时脸拉的老长,说,“再说,这新霹雳投乃是用旧霹雳投去军器监换来的,现在军器监已经停止回收旧霹雳投了,你右营就想这般空手套白狼,旧霹雳投不交上去,又想要新霹雳投,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话到后面,嘲讽之意流露而出。 孟珙混迹军旅多年,眼珠子转了几圈,就听明白了曹子林的话外之音,不由得冷笑一声。若是孟珙一直不去索要,这曹子林哪有可能来右营亲自献上的道理。但是这事瞒不了孟珙太久,战争一开,右营将士肯定会很快就发现这新霹雳投的事情,到时候孟珙把这事往上头一捅,贪得一时便宜的曹子林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主动送上,来谋些好处,比如那些没有被军器监回收的旧霹雳投。 旧霹雳投虽然威力远远比不上新霹雳投,但是将士们更加熟悉,而且有总比没有好,在这还算冷兵器为主导的时代,谁也不会嫌弃火器多。 想明白了这些,孟珙也平静下来,脸上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说:“子林兄,前几日孟某实在是忙的脱不开身,真是麻烦子林兄托管了。左右二营实属一体,便不劳烦左营兄弟将那批霹雳投送过来了,还请子林兄领我前去,我们自己运回来就是。”孟珙语气客气了许多,却是只字不提那批旧霹雳投的事情。 曹子林见孟珙这般不好相与,叹息一声直摇了几下脑袋,然后说:“我也就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了,这批新霹雳投当初是要用旧霹雳投以二换一换换的,虽然我左营代右营领了,但也是以一换一。现在军器监不再回收旧霹雳投,你右营想要不付出代价从我这获得这新霹雳投也是不可能的,直接点,三枚旧的换两枚新霹雳投,毕竟保管这批新霹雳投左营也花费了人力物力,你总不能让我左营将士白忙活。” “一换一,了不得我再给你二十轰鸣小将,算是付了保管费。”孟珙毫不退步,军中之人对这类军资最为敏感。 “嘿嘿,二换一,我给你二十轰鸣小将。孟珙,你不要再讨价还价了,大不了就把这事捅到杨都尉那里去,你看杨都尉怎么处置!”曹子林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今天他是吃定这个好处了。 赵轻在一旁默默听着,也听出中间的名堂来了。在这场不大不小的军火交易中,军器监最先进的轰鸣小将居然成了添头,也不知道卫龙听到了如何作想。在禁军心目中,尤其是将领心目中,这轰鸣小将缺陷太多,局限太大,冲锋陷阵当中往往只能开场之时在双方弓箭轮射之后,再掏出轰鸣小将补上一轮火力压制,然后整场战斗再不会用得上这种装填麻烦,命中低下的玩意,所以其战略意义远不如霹雳投,哪怕是旧霹雳投,也远比轰鸣小将受欢迎。 但是赵轻却有了些不同的想法,虽然他才是最最看不起轰鸣小将的人,禁军将士还只是嫌弃轰鸣小将鸡肋,但赵轻可是当着辽东一众大佬以及军器监的面指名道姓说这轰鸣小将垃圾的人。但有句话说的好,战争拼的不仅是武器,还拼人。他觉得轰鸣小将垃圾是因为眼光高,见过太多后世先进武器,而轰鸣小将在这个时代显然还是走在前端的,能成为军器监的骄傲并非没有缘由,没能在战争中发挥出威力,只是因为拿武器的人热武器战争的观念还不成熟,没有正确使用这种利器。 在这个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两军交锋,就是双方各聚集一大批人,然后有纪律地冲杀到一起,这种一大批人聚集在一小块区域相互厮杀的作战形式在后事热武器战争中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一个导弹就能把这些全部炸成灰。若是能够正确引导,组建一支火枪队,和正面战场的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又有掩护的情况下,一支能够持续提供火力的火枪队肯定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能量,任何血肉组起的冲锋在这种火力压制下都将不堪一击。 想象着这支火枪队纵横辽东的场景,赵轻不由得呼吸沉重起来,他发现自己现在具有非常优秀的条件,能够组起这样一支跨时代的军队。 “曹校尉,你们左营之中配备有多少轰鸣小将?”就在曹子林和孟珙讨价还价的时候,赵轻插嘴道。 两人都是愣了一下,现在前锋营中,虽然赵轻官位最大,可是职权还是掌握在他们两人手中,只是他们也不敢无视这个鬼谷传人,尤其是曹子林,他很清楚这个年轻人的地位。 “左营一共有轰鸣小将二百一十八把。”曹子林略微一算,便给出了答案。 “那我右营可否用旧霹雳投换这轰鸣小将,全部的旧霹雳投换你左营全部轰鸣小将可好?至于新霹雳投,还是全部归还为好。”赵轻越过了孟珙,直接向曹子林试探着问道。 曹子林和孟珙都是一惊,只是很快,曹子林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而孟珙脸色变得有些黑。在他们心目中,这轰鸣小将实在是鸡肋,和霹雳投这种实战强劲的武器根本没法比,也直接无视两者造价的差距,认为这笔买卖右营实在是亏到家了。 “那当然好,现在就可交易,这么大的手比,赵公子果然有气魄。”曹子林连忙接口,生怕赵轻改了主意。 孟珙则是皱紧了眉头,连忙插话道:“慢!赵校尉,你出入禁军,对很多军事不了解,莫被人算计!”他现在已是满脸恼怒,若不是曹子林在这,赵轻现在是他名义上的上司,他早就想痛骂赵轻一顿了。 “孟校尉,稍安勿躁,我自有算计。”赵轻拍了拍孟珙的肩膀,使了个眼神,才终于让孟珙将怒气收敛下去,只低声说了句一会向他解释,就拂袖而去。 “曹兄,那么便现在交易吧,还有轰鸣小将的所有弹药火药我也要。”赵轻说。 “那是,一会我就让人给你送来,你去把所有旧霹雳投都准备好,一个时辰之后易货!”曹子林有些开心地笑着,又感觉占了老朋友的便宜,心里不太过意的去,拍了拍赵轻的肩膀,就欢欢喜喜地离去了。 赵轻集合了几个旅长伙头,发令下去,很快,前锋营右营所有的旧霹雳投就被集中收了上来,常规配置一人能有三枚,加上储备,竟然一共有接近两千枚霹雳投,在广场上堆成一个两人高的霹雳投堆。 禁军们听说有新的威力更大的霹雳投发放下来,都很开心,几个知道情况的军官则是表情各异,尤其是孟珙,脸上黑的快出水了。 “赵校尉是否该解释一番?”孟珙低沉说着,其眉间皱成了川字形,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 “那旧霹雳投反正也要被淘汰,换那么多当用的先进轰鸣小将不好么。”赵轻倒是眯起了眼睛,虽然打算紧抱孟珙大腿,可是这不意味着这需要他事事依着孟珙,拥有超越时代眼光的赵轻当然不会坐看火铳这一未来即将大放异彩的利器被埋没。 “哼!这轰鸣小将虽然看起来威力不错,可是实际战场上实在是鸡肋,换取这么多莫非有何妙用么。”孟珙不怒反笑。 “还真是有妙用,孟校尉不必心急,大可听我慢慢道来。”赵轻微微一笑,说,“众所周知,火器技术传自鬼谷,这火铳虽然在大周是新鲜火器,可是鬼谷之中早有发展。我观当日曹校尉率数十骑追逐一奸细,空有轰鸣小将却不敢使用,便大概了解了这轰鸣小将在军中地位之尴尬,鸡肋一说也是差不了多少。确实,轰鸣小将这一火铳缺点局限很多,换弹慢,准心差,动静太大,可这作为大周军器监最先进的火器,当真就一无是处?” 听到赵轻十分有条理地分析,孟珙逐渐怒火平息,冷静下来,他这才想起赵轻鬼谷门人的身份,这是节度使大人亲自确认的,假不了,而火器也确实传自鬼谷。他原本只是以为赵轻少年心性,年轻不懂战事,被轰鸣小将华丽表象所欺,可是现在看来,他对火器了解怕是要远远超过自己。若是知道这军器监威力倍增的新火药就是出自这位年轻的校尉,真不知孟珙该如何作想。 “那不知究竟是何妙用?”孟珙虚心请教,其他军官也是充满期待地侧过了耳朵。 “刚刚分析过了,其实轰鸣小将最大的问题就是换弹慢,准心差,如果我所料不差,一次战斗估计就会使用一次,还是战前提前装填好的弹药吧。”赵轻要过一把轰鸣小将,举在胸前。 “确实。”孟珙点点头。 “那若是我将所有轰鸣小将都集中起来,前锋右营一共有轰鸣小将两百零九把,加上从左营交易来的两百一十八把,总共四百二十七把,就算不能同时射击,若是能有一百把能够同时射击,那威力如何?”赵轻单手举起轰鸣小将,作发射状。 “当然威力强大,事实上,我卫边禁军冲锋陷阵能够取得先机,往往便是靠的这冲在最前头的这几十人用轰鸣小将取得的。”孟珙摸着鼻子说,有些猜到了赵轻的意图。 是啊,既然每次只有几十把轰鸣小将能起到作用,何不把所有轰鸣小将集中起来,发射了第一波之后,还可取出第二把继续发射。想到这,孟珙眼睛逐渐亮了起来,这绝对是一个新思路,便是精通火器作战的柴易也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这轰鸣小将广泛配置到军中才短短三个月时间。 “想必孟校尉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没错,这轰鸣小将数量不多,又为何要分摊开来?何不集中在一支火枪队手中,这支火枪队每三人一组,一组配数把轰鸣小将,两人轮流发射,一人负责装填弹药,这样只需三百人,就可保持有一百把轰鸣小将同时又持续提供火力!而剩下两百人结盾掩护,若是敌方想要拿下我前锋右营,必然要付出数以十倍的惨痛代价!”赵轻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看着将士们越来越亮的眼神,语气激昂,有些兴奋,这是他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尝试来融入甚至改变这个世界。 听道这里,包括孟珙在内,所有军官都是忍不住拍手称妙,他们以前把轰鸣小将分摊到将士手中,在作战中起到的作用虽说不小,可却不足以影响战局,而赵轻说的这个火枪队战术,则是颠覆了他们对于火器运用的观念。 对啊,火器不就该这么用么,就是霹雳投和火炮不也有这样的战术吗,柴易组建的霹雳投队将禁军之中的神投手和霹雳投都集中起来,每个人都配备有十余枚霹雳投,一轮齐投,便是最精锐的骑兵也得避其锋芒,在胡夷之中创下赫赫威名。而火炮则更是如此,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数十门火炮齐射,威力无坚不摧。这轰鸣小将虽然威力和火炮不可同日而语,但胜在灵活,试想一下,一个能够移动的火炮方阵得有多么可怕。 “赵校尉果然不愧是鬼谷门人,见识眼光远不是我等能比,之前是孟某冲动,还请原谅。”孟珙不愧是有名将资质之辈,大大方方便认了错,对赵轻抱拳行礼,眼中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兴奋之色,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将手下禁军训练成一支火枪队。 就在诸位军官沉浸在火枪队大杀四方的幻想当中时,曹子林押着几车火器欢欢喜喜地来了。两边交易之时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尤其是曹子林,他对于轰鸣小将这种先进火铳十分不喜,作用鸡肋,保养还耗费不少,能换来这么多霹雳弹,哪怕是旧的霹雳弹,也再好不过,他都开始考虑也学着柴大人那样组建一个霹雳投队了。 至于右营这边,也是纷纷不动声色。这些本就该回收上交的旧霹雳投能换来左营所有的轰鸣小将,绝对是意外之喜,轰鸣小将要百把以上才初具威力,而想要持续保持火力,以右营原本的储备明显是不够的,加上左营才略有盈余。 交易完之后,两营军官各怀心思地欢聚一堂,设宴庆祝。 他们远远无法想到,这一禁军内部的小小的军火交易会在整个辽东战场,乃至世界军事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种影响就是赵轻这个始作俑者也始料不及。 第二十一章 求访 赵轻面无表情地站在校场之上,看着底下一群面露尴尬神色的禁军士兵,一脸的无奈。 当日赵轻提出自己建立火枪队的思路之后,获得了前锋右营军官阶级的一致赞同,并且极为迅速地就开始策划,这一百名士兵是孟珙亲自挑选出来的,其中大半参军之前是猎户出身,有一手好箭法,虽然赵轻也不知道枪法和箭法之间有什么联系,大概射的准真的是一种天赋。可是结果却让赵轻大失所望。 这些往日自诩神射手的禁军们拿起轰鸣小将之后一个个就失去了准头,原本赵轻将靶子设在二十步开外,可是一百个士兵却连个能中靶的都没有,赵轻无奈只好不断缩短靶子的距离,从十五步到十步,这些百步穿杨的大师们才终于勉勉强强能够把子弹打在靶子上,还得是静止的靶子。 在后世的热战争之中,子弹消耗击杀比例也是高的惊人,一战时期要二点五万颗子弹才能消灭一个目标,到了二战也要两万颗子弹杀一个人。虽然那种枪械水平远远不是现在的轰鸣小将能比的,但到了一战二战时期,热武器战争理念已经非常成熟了,作战模式都是单兵分散寻找掩护作火力打击,露个脑袋都嫌头上钢盔不靠谱,一个个走路都恨不得贴墙角猫着腰,哪像现在,交战之时便是一大批人呼啦啦撞到一块,碰上火枪队就是一个个活靶子,一枪一个。 原本赵轻就是这种打算,依靠先进的热武器作战理念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在检查了下这些射中好手的火铳水准之后,赵轻不由得掩面神伤。连十步之内的静靶子都不能十拿九稳,那要是上了战场碰到灵活会动的士兵甚至骑兵,他们要怎么应付?诚然依靠一百人的火力压制,乱枪之下总能打中那么几个,但是这种命中率带来的弹药消耗恐怕不下于一战时期的子弹消耗击杀比了,以现在宁江州城的储备都供应不了这样一支火枪队。 赵轻没有喊停,校场上依旧是噼里啪啦的,轰鸣小将特有的轰响此起彼伏,除去赵轻之外的几个右营军官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他们想法简单,认为箭术准,火铳的准心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是这些他们拍胸脯保证的射中好手这般让人失望的表现让得他们也是面上挂不住。 感受到校场内的压抑气氛,那些训练火铳的士兵们脸上也是越来越心虚。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轰鸣小将的弹药可不是大白菜,供应量少的可怜,他们平时哪里舍得用来训练,而且上了战场上之后也就那么一次两次的射击机会,可以说很多人除去最开始发放轰鸣小将时跟着军器监的人学习了使用方法之后,就基本没怎么用过这高端玩意。 况且这轰鸣小将的设计本身问题就非常严重,枪管虽然已经用铜替代了竹子,大大提升了威力,可是作为枪管灵魂的膛线却没有,而且内壁颇为粗糙,这样的枪管非常影响子弹射出去之后的弹道,许多士兵确实是瞄的准了,可是却控制不了子弹射出之后的那种诡异的弹道,这才导致命中底下,但军官们可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真可谓是有苦说不出。 终于,赵轻再也忍受不了了大声喊了声停,所有火枪手都如释重负般地放下了轰鸣小将,各个垂着头站好队列。 孟珙脸色铁青,就要发作,却被赵轻提前拦了下来。 看到这些上校场前还信心满满的禁军士兵现在各个都低着头,赵轻叹息一声,说:“各位今日做的很好,况且以前也没有机会训练,以轰鸣小将的工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是不易,我只想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莫要舍不得弹药,没有一个好的射击基础,上了战场不仅会浪费弹药,一个没有准头的火枪队还会拖累友军,所以训练绝对不能懈怠。至于弹药大家不用担心,这是我们军官的事情,你们只管去训练就是。今天到此为止,散!” 百来个禁军士兵垂着头离开了校场,赵轻取过一把轰鸣小将,对着孟珙说:“你不用去责备他们,这火铳是新事物,和弓箭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工艺有问题,打成这样不是那些士兵的问题。我现在就去寻找军器监作些改进,晚些回军营。” 孟珙强压下心中不满,点点头,他治军一向以严厉著称,自己手下的兵在新来的校尉面前丢这么大一个脸,最恼怒的还是他。不过赵轻的话他也不好无视,自然不会再明着去教训那些士兵。 这几日,赵轻已经搬到前锋右营的营地中来了,虽然他和熊爷一族的人十分亲密,可是参军之后便不可那般自由了,自然不方便再住在那个四合院里。不过雪莉赵轻还是留在了那里,军中养这么头野兽或许没什么,但是孩子们实在是舍不得雪莉走,经不住孩子们乞求的赵轻只好作罢,并且再三保证不会把雪莉带走,才从那些孩子们水汪汪的眼神底下逃了出来。不过他还要时不时回去给陈陶儿检查伤势,所以也不会断了和那边的联系。在赵轻心目中,那里就像他在这个世界的家一样。 带着轰鸣小将,赵轻骑马进入城巷,朝着城主府走去,军器监的那帮家伙始终藏头露尾的,若是赵轻找孟珙引路,怕是以他一个小小的致果校尉还见不到他们,赵轻只好去城主府中求援。 自从大量佣兵入驻宁江州之后,城治严格了许多,时时刻刻都实施者戒严,不过赵轻一身校尉军甲,自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街道上骑马。这身军甲和孟珙的那一身很像,外面镶着铁片,内里用牛皮缝制,等闲刀子一两下还劈不开,十分皆是,就是有点重,赵轻穿了好几天才适应。 自从卫边禁军撤防大半之后,原本多如牛毛的校官尉官也不多见了,像赵轻这样一个致果校尉出现在街头回头率绝对不少,不过大多都是带着怪异的眼光,哪个军中校尉这会不是军务缠身,像这位这样悠闲地骑马散步的可真难得一见。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因为赵轻不会骑马,只能这样慢腾腾地驾马儿踢踢踏踏,不过他脸皮早就练的厚如城墙,无视一路指指点点,径直入了城主府。 城主府门口的小厮认识赵轻,自然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和州治大人关系不一般,非常热情地上来替赵轻牵过缰绳,赵轻也没有得意忘形,他现在穿着军装,规矩不能乱,抱拳说:“在下前锋右营校尉赵轻,前来拜见杨都尉。” 小厮嬉笑一声便进去通报,很快,杨都尉便出现在了城主府门口。 看到一身军甲的赵轻,杨都尉眼睛一亮,哈哈笑道:“赵公子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后,这身军装穿上毫不辱没将门风采。今日竟是有空来城主府,来,我这便引你去见州治大人。”说着便要引赵轻进府。 赵轻苦笑着拒绝,说:“杨都尉,我可不是来找州治大人的,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莫非是营中有事不顺心,被孟珙那厮排挤不成?来,赵公子,我去给你找回公道!”杨都尉一脸的正义,掠起袖子就要往外走,他最是了解军中事情,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大。 赵轻只好连忙拉住热情过头的杨都尉,说:“哪有,杨都尉想错了,我在军中和各位将士相处非常融洽。这次我来主要是请杨都尉引我去寻军器监的卫龙大人。” “军器监?”杨都尉眉头一挑,瞬间就想到了很多,笑道,“这好办,我这便引你前去。”他身为都尉,地位很高,知道的事情自然比孟珙曹子林这些校尉多的多,比如这段时间宁江州频频出现的烟火声响是怎么回事,还有杨再兴处心积虑把赵轻诓到禁军之中的目的。 赵轻的火器知识是现在卫边禁军急需的,可是军器监是一个独立于军务系统之外的体系,虽然也听命于军方高层,但是军方人员却几乎没办法把手伸到军器监中去。军器监权益太过敏感,是由朝廷枢府直辖,所以就是柴易有心把赵轻安排到军器监中去也是无能为力,赵轻来历神秘,可是军器监中有太多的机密技术,他们不会信任一个底细不清者。这才是军器监虽然有求于赵轻,却始终刻意疏远的原因。而杨再兴把赵轻拉入禁军,就是希望经他之手能把他的先进火器知识运用到禁军武器之中,现在赵轻带着轰鸣小将要去求访军器监,显然杨再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部分。 很快,一个小厮就把杨都尉的坐骑牵了出来,那是一匹比赵轻这匹母马高了一个头的骏马,十分威风。跨上马身之后,似乎意识到赵轻骑马技术有限,杨都尉始终压着那匹骏马的速度,和赵轻一起在街道上踢踢踏踏地走着。 路上来往的佣兵大多认得杨都尉,见到杨都尉和一个年轻军官有说有笑,悠闲散步,纷纷猜测那个少年军官的来历。 在城中左拐右拐,绕了一大圈,穿过几个营地甩掉几条有心的尾巴之后,杨都尉才引着赵轻走进了一片非常偏僻又不起眼的巷子,穿过一道布满麻藤的院门,杨都尉示意赵轻下马,并把马儿缰绳交给接应的几个士兵,然后随手推开一道门,沿着里面一个黑窟窿通的楼梯走下去。 后面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楼梯瞬间变得黑暗一片,不过很快,眼前便有烛光出现,照亮了阶梯,赵轻忍不住心里嘀咕了一句装神弄鬼,往下看去,显然前面还很深,这军器监所在应该是在地底深处。若是在这么深的地下,赵轻也真不知道前些日子那些轰隆隆的动静是哪里来的。 走了片刻,终于到了阶梯尽头,赵轻只感觉中间转了几个弯,还有段向上的阶梯,显然这个地下室不是很深才对。将阶梯尽头那扇铁门推开,赵轻居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地下空间,上头甚至有日光照进来,显然是由一个天然地洞改造而成。里面设施很多,大概有几十人在忙忙碌碌,这就是神秘无比的辽东军器监的所在了。赵轻看到这个巨大的地下室,不由得叹为观止,当然这里作为军工厂地方还是太小了,充其量只是个研究基地,事实也确实如此。军器监的科研场所并非一定在安全的大后方,像这样位于前线反而更让人容易忽略。 真正的大量生产武器的军工厂规模远比这个大得多,也必须得至少数万人以上才运转的起来,大周最著名的军工厂便是千里之外位于河北路的大名府。 杨都尉和赵轻的到来很快便引起了人的注意,得到通报之后,一脸大胡子的卫龙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语气平淡地说:“赵公子,杨都尉,不知特来此处有何贵干。” 第二十二章 膛线 卫龙态度显得不是太好,不时瞥瞥赵轻,又看向杨都尉,眼中满是询问意味,显然对于赵轻出现在这里感到十分不满。 杨都尉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卫龙的不满一般,笑着说:“卫大人,赵校尉寻你军器监有事交流,我观你军器监这段时间实在忙碌,卫大人也脱不开身,但军种事无大小,我怕耽搁便直接把赵校尉带到这里来了。”他刻意提到赵轻如今的身份是禁军校尉,事关军务才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也提前堵上了卫龙的诘问。 哼,区区一个校尉想见我就得见,还不是挂着鬼谷门人的名头?卫龙心中嘀咕却也没说出口,这次将门想要把手伸到军器监中的意图过于明显,可又偏偏用的是光明正大的阳谋,让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赵轻确实已经进入他的考察范围,这种对火器有超前认识的人才大周不能错过。可是考察期才刚刚开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少年底细还未明朗,送去枢府的报告也才刚刚上路,让卫龙来做主让赵轻现在就加入军器监他是万万不敢的,一旦出了岔子,军工机密泄露出去,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掉脑袋的事情了,是要株连九族的。 可是现在赵轻却是寻上门来,来到这个绝不能曝露的秘密场所,止口不提加入军器监之事,只是来交流交流,卫龙难堪之际却也不好赶人,毕竟若是不出意外以后赵轻肯定会加入军器监,而且地位很可能远比他高,要是自己现在做出什么让他反感的事,让他对军器监心生抵触不愿再为军器监效劳,那他就会是大周的罪人了。 卫龙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为难踌躇,杨都尉脸上挂着微笑,赵轻看在眼里,思前想后,也想明白了其中端倪。他当然对这些地底下的家伙忙碌的玩意不感兴趣,这次只是为了来寻找军器监中精通铁具工艺的匠人的,这种人在军器监肯定少不了,赵轻提供思路,他们做出实物,给轰鸣小将的枪管内刻上膛线想来也不是难事,略微思忖了下措辞,就拱手笑道:“卫龙大哥,之前小弟说的床弩弩箭带上霹雳弹的思路可还好用?” 卫龙没想到赵轻第一句居然是问的这个,那床弩带上霹雳弹的效果好的出奇,兼备火炮的威力和床弩的穿透精准两种优势,内城中的几架床弩已经被搬到外城替代了几门火炮,只是数量太少略为可惜,不过也大大增强的宁江州城的防备力量。想到军器监占了这鬼谷门人不少便宜却还如此防备人家,人家对他们的机密感不感兴趣还不一定却防他如防贼一样,卫龙不由得有些内疚,抱拳说:“好用好用,赵公子给我军器监帮了大忙,此间事了必然上报枢府,为赵公子搏个功名。”他还是在委婉暗示赵轻莫要操之过急,让他难办。 赵轻参军之后就淡了加入军器监的心思,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军事科技的研究也被严格限定在军器监之中,但是他现在对于组建第一支火枪队的事情更为上头,若不是这轰鸣小将实在是不改难以上战场,他也不会刻意来这里。他取出随身带着的那把轰鸣小将对着卫龙说:“今日小弟来也没有别的,就是想给这轰鸣小将改造改造,我手下将士用着这轰鸣小将实在是不顺手,恰巧小弟我有些改进思路,可是身边匠人太少,就想请几个军器监中的老手帮忙,这也是利于军武之事,还请卫龙大哥帮帮忙。” 卫龙看着那把轰鸣小将,眼皮子跳了跳。这轰鸣小将的设计说是辽东军器监最高级机密也不为过,为了研制此物,前前后后不知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勉强做出了成品,却在数日前被赵轻批贬的一无是处,心高气傲的卫龙被打击的非常大。如今再见赵轻,他居然提出自己手下用着轰鸣小将不顺手想要改进改进,饶是知道对方火器见识水平均远超自己,卫龙还是感觉面上燥热。要知道轰鸣小将这种精密器械都是浑然一体的,轻易做不得变动,军器监上下都认为想要克服轰鸣小将的诸多缺陷只有全部推倒重来,对于改进已经不报念头,可是赵轻说的却是轻描淡写,仿佛很简单一般,让卫龙很难接受。 “嗯,赵公子想要如何改动。”面红耳赤的卫龙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赵轻此前的表现让他实在是无法拒绝,搞科研的人多少都有些虚心求学的态度。 “就是不知这军器监中人可靠与否,毕竟前段时间才出了轰鸣小将外泄事件。”赵轻却是漫不经心般地四下张望着说。 听到这话,卫龙也是面色一变,然后猛地摇摇头,说:“断不会是我军器监中人所为,若是这里都有内鬼,那宁江州早就易主了。” 虽然口头这么说,但是卫龙还是没有当着诸位同僚的面和赵轻议事,而是把赵轻带到了一个隐蔽房间,并且按照赵轻的要求叫来一个老工匠。 这老工匠是他的前辈,绝对可靠,技艺也是极高,正好满足赵轻的要求。杨都尉不好再进,已然离去,这间工具齐全的房间此刻只有赵轻,卫龙和那个老工匠三人。 看着这个精壮老头,赵轻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宋慈那个老小子,摇摇脑袋,抱拳道:“在下赵轻,见过前辈。” “哈哈,赵公子不必客气,鬼谷绝学出神入化,在火器学问上,应该是我叫你前辈才是。”老工匠非常谦虚,竟是起身对着赵轻鞠躬行礼。 赵轻连忙起身扶起老工匠,口中连称罪过罪过。两人才重新在那张宽大的铁台子两边坐下。 赵轻来此也不是来唠嗑的,三人很快便进入正题,赵轻把轰鸣小将拆开,取出铜制枪管,对着卫龙和老工匠说:“轰鸣小将其他地方确实不好再做改动,但是这枪管还是可以改进的,此枪管内壁粗糙,射出铅弹没有一个稳定弹道,导致轰鸣小将命中低下,但是鬼谷前人早已解决这一问题,便是给枪管内壁刻上膛线。” “膛线?”老工匠和卫龙都是疑惑,尤其是卫龙,当日他就听赵轻说过膛线这个名称。 “所谓膛线就是刻在枪管内壁的纹路,作螺旋状,就像这般。”赵轻放下枪管,在铁台子上的一张纸上画出一个螺旋上升的曲线。 老工匠和卫龙都是内行人,一眼就看明白赵轻所作之图的意思,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异,这种膛线搞不好真能解决困扰他们许久的轰鸣小将的精准性问题。 不过很快,他们就露出为难之色,老工匠趴在铁台子上端详了那张图纸许久,抬起头来说:“果然不愧是鬼谷高人的思路,此法聚膛中火药冲力而不散,螺旋纹路暗含阴阳太极之理,确实很有可能解决弹道不稳的问题,只是。。” “只是如何?”赵轻问。 “只是这工艺太过艰难,轰鸣小将枪管内宽三一寸,想要在这么细的枪管之内刻上如此复杂的膛线,别说军器监,便是集天下能工巧匠也难做到,就是不知鬼谷之中是如何做到的。”老工匠看向赵轻。 赵轻当然知道,只是工具需要人打造,不然他也不会来军器监求助,说:“需要一根铁杆,铁杆略粗于枪管内宽,长于枪管,将铁杆周围打刻成螺纹状,铁硬于铜,用铁杆对准枪口,旋转枪管致使铁杆贯穿枪管便可。” 老工匠听完眼睛就亮了起来,立刻就道了声可行,废话不多说就离开了这间房间,显然是去寻找材料去了,看到老工匠这般勤快,赵轻也松了口气,他最怕的便是他说出了法子,可是军器监中匠人却无法操作,现在看来老工匠对于能够打制螺旋纹铁杆很有自信。 不一会儿,老工匠就找来五六根铁杆,这些铁杆粗细长短都非常合适,听卫龙的说法,这些铁杆当初就是用来打磨轰鸣小将枪管内壁的。赵轻一听,连忙说要略粗于枪管才行,却是引来卫龙和老工匠怪异的眼神。 老工匠解释说铜铁皆有韧性,将一根铁杆打刻成螺旋杆,肯定会比原先粗些,同理,待到铁杆穿过枪管在铜制枪管内壁留下膛线之后,枪管内壁的宽度也会减少些。 赵轻听完虽然不至于一头雾水,但是也是忍不住面露尴尬,他的专业是化工方面的,对于机械材料只是常识多了些,却远远说不上是精通,这才在两个古代精于此道者面前丢了个大脸。 老工匠没什么反映,卫龙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窘迫的赵轻,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显然他已经发现了这位鬼谷门人不过是个空有理论,却没有什么实际经验的人,这让他从之前的挫败感之间找到了些许安慰。赵轻这时表现才更符合他的年龄一些。 卫龙和老工匠各取了根铁杆,夹在铁台子上一个后世常见的固定器上,然后取出两把手工刀一样的东西,沿着铁杆加工起来。 “钨金刀?”赵轻眉头一挑,没想到这古代居然已经开发出这种硬度极高的金属,难怪老工匠和卫龙会有自信能够将铁杆那般精加工。 “赵公子认识这种金属?哈哈,也是,想来鬼谷中也不会缺少此种稀有金石,不过这种金属在大周不叫钨金,而叫黑精铁,发现的历史不过百余年,硬度远超寻常铁铜,就是产量太少,无法量产成武器。”卫龙边打刻,边解释。 “鬼谷之中确实有,不过用来加工铁具玻璃的却不是这种钨金刀,而是钻石刀,一种外形很像玻璃,但是硬度极高的材料。这种钻石产量更加稀少。”赵轻说着。 接下来的事情赵轻也插不上手,卫龙总是时不时似笑非笑地看看他,让他很不自在,赵轻对于这种暴露自身缺点的情况很不爽,也不影响两人工作,在这间工作室里四下转悠起来。 他发现工作室里其实非常脏,地上乱七八糟的积着各种黑色的灰,角落里还有许多瓶瓶罐罐一样的东西,走近一看,居然是霹雳投,只是这些都是霹雳投的空壳,里面的火药已经被取出来了。赵轻眼珠一转,便明白,这些都是军器监回收的旧霹雳投,以现在宁江州的储备材料制作大量的新霹雳投显然是不现实的,当然就要回收旧霹雳投,取出里面原本的火药,然后替换上新配方火药。 想到这,赵轻又动了心思,军器监火急火燎地把新火药全面推广,那些回收的旧火药肯定积存了不少。这些虽然威力不如新火药,但是能够在大周沿用两百年肯定是有道理的,断然不可能一朝被淘汰,像是轰鸣小将和火炮就离不开这种旧火药,新火药威力过大,连两千斤的火炮都会炸膛,明显也不适用于轰鸣小将。 这些旧火药已经配成了,就不可能再变回原材料配新火药了,那么军器监肯定积存很多,而他的前锋右营又急缺这些,赵轻已经在考虑如何开口索要这些旧火药来供给他的火枪队了。 静待了一下午,老工匠才终于将那一根铁杆加工完毕,为了增加铁杆纹路的锐利程度,他甚至用锉刀细细打磨了一番,将这根铁杆上的螺旋纹路的凸起都磨的十分尖锐。赵轻上前仔细观摩,发现这根铁杆简直是完美达到了要求,上面的螺旋纹路非常整齐,虽然是老工匠用手拿刻刀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可是就肉眼所见丝毫不比赵轻见过的那些用车床加工出来的钻头差。他不由得深深地看了这个精壮的老工匠一眼,这般手艺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鬼斧神工了。 不多时,身体粗大了几圈的卫龙也终于完成了,比起老工匠的面不改色,这个大汉全身都湿透了,络腮胡子上都滴出水来,赵轻验货一番,发现虽然上面纹路也是整齐,可是比起老工匠做出的那一根还是差了不少,不过也勉强能用。 “那便开始刻膛线吧。”老工匠自从拿起刻刀之后始终面不改色的脸也有了些激动,一把推开显得精疲力尽的卫龙,拿起那根轰鸣小将的枪管对准了固定在固定架上的钻头一样的铁杆戳了进去。 加工过后的铁杆果然粗了些许,原本正好能通过枪管,此刻一碰到枪管口就受到了阻力,老工匠面色一沉,布满精壮肌肉的手臂一用力,抓着铜制枪管缓缓旋转起来着往里推挤,像是旋螺钉一般,虽然用的力道极大,可是那根枪管却始终对准着那根笔直的钻头一样的螺纹铁杆,丝毫没有歪斜。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看着那根枪管缓缓寸进,赵轻和卫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影响到了老工匠的手,此刻若是稍微有些抖动,都会前功尽弃。 终于,在看到螺纹铁杆的钻头从枪管的另一头出现之后,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三章 测试 接下来的事情就轻松了许多,老工匠稍用些力气反向旋拉,那铜制枪管便被缓缓抽出,不一会便抽了出来,三人都齐齐凑上来,盯着枪管口子里看,明亮的烛光下,枪管内部的螺旋纹路清晰可见,十分均匀,三人脸上都是一喜,卫龙甚至迫不及待地取出弹药想要试试这新枪管的性能。 “等等,之前不是说枪管内刻上膛线之后,内圈会变窄稍许么,这轰鸣小将也属精细之物,这般变动会不会有影响?”赵轻有些担忧地打断了卫龙。 卫龙也一时间愣住了,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倒是老工匠一把夺过卫龙手中的弹药,说:“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你们这些后辈就知道瞎琢磨,却不知道动手做!” 卫龙和赵轻被老工匠训斥的脸上燥热,只在一旁看着老工匠娴熟地装好轰鸣小将,并且填入弹药,虽然枪管口细了些,但是当初设计时这管口便比弹药的铅头要粗上许多,所以倒也不影响弹药的填充,至于影响不影响发射,那就要看这膛线起不起作用了。 工作室虽然宽大,但显然不适合用来测试轰鸣小将性能的,卫龙推开屋子,领着赵轻在地下军器监内打了几个转,三人便来到一个相当开阔的房间内,上面并不是封顶的,这是个露天洞穴,洞穴地面用青砖铺垫,弄的十分平整,对头放着许多靶子,看来就是当初用来测试轰鸣小将这一类火器的场所了。 老工匠也参与了轰鸣小将的设计,他一生都致力于火铳的开发,此刻得到这一具有跳跃性的技术改良,当然兴奋无比,自热也舍不得将这测试膛线的第一枪的机会让与别人。 只见老工匠原本微微躬起的背此刻挺的笔直,整个人站立如松,姿势极为标准地端着轰鸣小将,站在离靶五十步开外,半眯着一只眼睛对准了轰鸣小将上的准心,待三点一线稳定之后,扣动扳机,但听得轰的一声,枪头震的往后一退,五十步开外的一个靶子也应声一跳,显然是被击中了。 “好!这膛线果然神奇,出枪弹道稳定无比,当真可以指哪打哪,比原先那种枪管优越太多!”老工匠举着轰鸣小将,满脸激动,他至今都有些不敢相信这火铳弹道不稳的问题居然能在他这一代军器监得到解决。 原本还想提醒老工匠离靶子再进个二十步测试的卫龙此刻也是噤了声,笑的合不拢嘴,换做以前的轰鸣小将,五十步开外,再准的射手也没把握能射到靶子上。听到老工匠这般赞不绝口,他心痒之下哪里还忍得住,立刻便从老工匠手中接过轰鸣小将,装填弹药之后迫不及待地便架了起来,也在五十步开外瞄准靶子。 卫龙不愧是军器监头头,火铳在他手里运用的比赵轻手下那些禁军熟练的多,但听得枪声一响,一道白烟掠过,那同一个靶子又是被打的飞起,被铅弹巨大的冲力击的碎成两半。 饶是听到老工匠的描述,但是没有亲身试验过,完全是没办法体会其中美妙的,卫龙像是上了瘾一般,连着装了三次弹药,射击了三次,次次中靶,才爱不释手地把手中的轰鸣小将交还给一脸怨念的赵轻。 就在赵轻也想尝试一发的时候,老工匠却制止了赵轻,说:“这枪管加了膛线,内有沟壑,射击只是必然有大量火药渣滓残存,填充纹路,射击几次后必须清理一番。”说着从一旁取出一根不知什么材料做的杆子,杆头是一团蓬松的绒毛,将枪管取下来准备清理。果然如老工匠所说,仅仅是射击了四次,刚拆下来的枪管内便刷刷倒下来一溜黑灰,用杆子戳进枪管细细清理,只是片刻,那原本黄色的绒毛便变成了黑色。 有得必有一失,看来这轰鸣小将使用之时不可像之前那般随意,环节内还要安插一个清理枪管的工作,这给原本分工明确,任务繁重的三人火枪组又增加了工作量,不过换来的好处是可想而知的。五十步开外都能有这般命中率和杀伤,这在战场之上却还不是一个致命的距离,骑兵步兵要想威胁到火枪队必须冲到二十步以内,而这其间的三十步距离,火枪队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残忍。况且五十步也不是轰鸣小将的极限,这靶场限于面积,没法测试更远的效果罢了,待得赵轻回去弄清了轰鸣小将的有效杀伤范围,火枪队才能正式确定自己在战场上的位置职能。 清理完枪管之后,赵轻便也装填了弹药试上一发,果然感觉大不一样,这射出去的铅弹明显感觉稳定了许多,啪的一声便击中了五十步开外的靶子。 “哈哈,我们两人是之前不知测试了多少便轰鸣小将,才有的这般准头,没想到赵公子居然也有这般枪法,着实让老夫佩服。”老工匠满脸的皱纹如同菊花一般绽开,“赵公子自从出世以来帮了我军器监数次,尤其是新火药配方和这膛线,实乃国之利器,我军器监实在是受之有愧,总不能让赵公子白白付出。若是赵公子有什么需求,我军器监必然力所能及满足赵公子。” 赵轻听出来这是在让他给这膛线提个价钱,虽然这年代恐怕没什么专利一类的观念,但是为了保持双方友好合作,军器监并不打算占赵轻这个便宜。看着老工匠,赵轻眉头一跳,脑中瞬间想了许多,恐怕这位才是真正的辽东军器监头头,既然他都发话了,自己也用不着客气什么,狮子大开口便是了。 “哈哈,前辈果然是豪爽之辈。赵轻虽然是一个爱财俗人,可这兵荒马乱之际,金银之物实在无趣,在下手下有一营禁军将士,配备有不少轰鸣小将,虽然在下知道这膛线推广开来需要一定的时间,可是不知军器监能否帮忙将在下这一营的轰鸣小将的枪管全部刻上膛线?”赵轻抱拳说道。 老工匠和卫龙交换了个眼神,互相点点头,虽然这第一根枪管耗费了他们大半天时间,可是这有了模版,后面的枪管加工起来也就就轻驾熟了,虽然一营几百根枪管麻烦了点,但日夜赶工还是能做出来的。 “这本就该是我军器监分内之事,赵公子实在是客气了,可还有其他要求?”老工匠也替赵轻的报价有些不值,他清楚膛线的价值,想给赵轻一个满意的回报,这样以后双方才有继续合作的可能。 “那在下也不客气,之前在下在这军器监内发现大量霹雳投的空壳,想必是为了换上新火药多出来的吧,那军器监中必然存积有大量的旧火药,在下打算组建一支火枪队,营中旧火药储量却是有些不足,不知军器监可否将这些旧火药提供给我前锋右营?”赵轻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从刚进军器监他就开始打这批旧火药的主意了。 卫龙露出些为难表情,这些旧火药他打算继续装回那些霹雳投空壳中的,虽然禁军清一色换上了新霹雳投,可是这种武器谁也不会嫌多。不过在老工匠严厉的眼色下,他还是屈服了,说:“这些旧火药原本就是闲置,若是赵公子想要,我军器监给前锋右营拨过去就是。” “那好,一会我便让部下将枪管送到军器监来,到时这旧火药你们便交托给我的部下便是。” “没有问题。”卫龙微笑回答,脸上露出些许肉痛之色。 “军中事务繁忙,在下这便告辞。”说着赵轻便在卫龙的引导下从另一边离开了军器监。 这军器监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有好几处不封顶,这样子的密封效果太差,也难怪军器监会为了避免暴露此地,将爆破实验移到宁江州城中进行。 坐进一个吊笼中,绳索缓缓将自己拉到溶洞口子上,赵轻上来一看,发现这里旁比那居然就是之前杨都尉带自己来的那个小院子,一个士卒将自己的那匹母马拉到跟前,他骑着马儿便踢踢踏踏地离开了此地。 来之时还是上午,此刻已近黄昏,赵轻不想耽搁,稍微快些地策马奔跑起来,虽然还不熟练,但是已经进步很大,不消一刻钟便回到了营地当中。 火铳训练早就停了,孟珙领着将士又是进行了一天的高体能训练,整个营地都能闻到一股酸臭的汗味。 见到赵轻回来,孟珙很快便迎了上来,还没等他话问出口,赵轻便直接对着全营大声下令说道:“一旅将士全部集合,将所有轰鸣小将枪管收集起来,运往军器监!” 说完翻身下马,对着孟珙说:“我去了躺军器监,将这轰鸣小将改造了一番,现在弹道稳定,便是五十步开外也能精准命中。这些枪管送去军器监便是去做同样改造,老孟你亲自押去,别有遗漏。还有,我从军器监那里要了许多旧火药,到时候也一并领回来。我今晚有其他事,需要离开营地一晚。” “是。”孟珙有些心惊,他当然知道军器监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那些油盐不进的家伙就是一个两个霹雳投都会斤斤计较半天,居然会这么大方地为他们改进这么大量的轰鸣小将?还要到了许多旧火药?虽然孟珙不知道赵轻的许多是什么概念,但是想来也不会少了,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何会跟最难相处的军器监这般好相与。 这般想着,底下将士已经把轰鸣小将的枪管都收集起来了,四百多根装了整整两大车,在孟珙一声令下便轰轰荡荡地向军器监开去。这里的军器监当然不是赵轻去的那个地下溶洞,而是军器监对外开放的门户之地。当值的小吏已经被打过了招呼,上头派来了许多人,还运来几个大捅,里面装的清一色都是旧火药,让他不由咋舌,也不知是哪个军伍这般大手笔。 待到孟珙拉着两车枪管来的时候,掩藏在人群里的卫龙和老工匠不由得感到压力山大,这哪里是一个营的轰鸣小将,分明有两个营的量,这赵轻着实是奸猾,也不知今晚几时能够完工。为了保密性,他们还专门之叫了少部分信得过的工匠来,现在却是有些后悔。 孟珙看到真有几大桶火药,乐的嘴都合不拢了,连忙叫人送回了营地,自己则是在军器监留了下来,说是放心不下这批枪管,现在这些轰鸣小将就是前锋右营最重要的家底了,他偏要进去看着工匠加工,莫要损了他的枪管,卫龙哪肯答应,两人都是滚刀肉一般的人物,一时之间肃穆的军器监门户变得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不少听到风声的其他营的军官都想来打探些消息,却全被拒之门外。 这些赵轻是不知道的,他已经回到了四合院,打算让熊爷出去采购些东西,老工匠当时拿出来的那种刷枪管的工具让他很动心,但是军器监却没有许多,他只好断了索要的念头,自己买些原材料让熊爷族人帮忙做些,这段日子熊爷一直想着要接些活干,给族人添些收入,像这种简单的单子正好合适。 一进院子,他就发现院子里的大人都显得有些忙碌,几个孩子看见了自己,立马欢呼着聚了过来,轻哥儿好久没出现了,没人讲有趣的故事,让这些小人儿好生挂念。 听到赵轻回来了,熊爷那庞大的身子立刻出现在了院子里,脸上却是有些焦急,看到一身军甲的赵轻,竟是搓了搓手一时不敢上来。 “怎么了熊爷?”赵轻摘下头盔,看到熊爷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问道。他这段时间都混在军营里,没怎么过问这边的事,不过他可不希望和这边疏远。 “赵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还不是陈陶儿的事,两天前他就说伤口有些痒,本来我和他嫂子也都没当回事,只想着按时换药便好,谁曾想却是越来越严重,本来已经好的差不多的伤口居然恶化起来。我已经去叫宋大夫来了,赵公子你快去看看吧!”熊爷焦急地说着。 赵轻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真是忙糊涂了,早说要给陈陶儿拆线的,却是拖到现在,可别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连忙跟着熊爷进了屋,看到驼着背的宋慈已经在陈陶儿床前了,手中拿着把剪刀小心地剪着什么,一旁放着的盘子上丢着几根黑色的线头,而陈陶儿的嫂子则是一脸泪容。 宋慈只是瞥了眼赵轻,便继续手头的工作。看到宋慈在给陈陶儿拆线,赵轻也是松了口气,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第二十四章 血型 忙活了大约有一刻钟,宋慈才总算把陈陶儿身上的线都拆了下来,看着盘子中几十根短短的黑色线头,赵轻感觉一阵惭愧,对着屋子里的人说:“实在是对不住,早说要给陈陶儿拆线,这段时间营中忙碌,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还好有宋大夫,不然出了事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 “我没事,你们再不来我自己便能把这些线头给扯了。”陈陶儿脸色有些苍白,身上全是汗,显然被折腾的不轻。 听到陈陶儿这话,屋子里的人都是松了口气,嫂子抹了抹眼角,笑着说去准备些吃食,赵轻安抚了陈陶儿几句,便出了房间要和熊爷去商讨制作那种刷枪管的工具的事情,却不了宋慈打断了他们,说:“许久未见赵公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宋慈这段时间一支照顾着熊爷的族人,让熊爷十分感激,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十分恭敬地退了下去。 赵轻也感觉自己许久没见过宋慈了,两人虽然都时常出没在这个四合院,却总是在时间上错开。 “不知宋大夫有什么事?”赵轻恭敬问道。 宋慈脸上表情突然颓然了许多,说:“那日和赵公子一同手术,救了那小兄弟之后,老夫便一直想要进一步探索这外科手术一学,想要有所收获,自然要寻求愿意合作的患者,好在老夫平日里还有些声望,有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来寻我,说愿意让我在他身上动刀子。但是之后,手术还未结束,那人便失血过多,不治而亡。老夫倍感罪恶,这次来问赵公子,鬼谷之中那外科手术究竟如何,可有能解决失血问题的门路?” 赵轻哑然,没想到居然是发生了这种事,陈陶儿没有失血而死已经是极为幸运,可别人却不见得都有这般运气了,叹了口气说:“有,那便是输血。” “输血?”宋慈眉头一皱,说,“此法老夫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自古以来输血便是个医者之间的大忌讳,时而有效,时而加剧病情,令人猝死,如此不稳定之事如何得以实用?” 赵轻深深地看了宋慈一眼,说:“人体之内的血液看似相同,实则共有甲乙丙丁四种血型,其中甲种可以输血给任意血型的人,其他血型若是输入不匹配者体内,便会造成猝死,我这里有辨别血型之方法,可是宋大夫,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愿为天下传播自己的医术还是愿救助眼前之人。” 宋慈原本听到赵轻真有方法,露出惊喜之色,可是听到赵轻后半句,却是皱起了眉头,说:“医者济世,道是有救无类,若是患者就在眼前自然不可见死不救,这和传播医术有何冲突?” 赵轻却是摇了摇头,严肃说:“当然冲突,单看这输血之法,骤得急用之时,莫非你还要当场验血型输血?这便需要一个极为庞大又科学的血库,平时让人献血保存,用时才能供给及时。这样一个血库便不是你一个走门郎中所能建立,同理那外科医术复杂万分,单是你从记录心得到提出一个系统的体系便要耗费大量的心力时间,这莫非也是你一人之力便可做到?” 听到这话,宋慈陷入了沉思,赵轻却是继续说道:“想要有济世天下之心,首先便要眼光长远,一人之力终有极限,况且宋大夫你已然年老,就是在下恭维你几句依旧劲老如松,你又真能那般精力无限?叫我看来,若你真想将这门医术发扬光大造福天下,那你现在要做的便是收几个弟子,传授自己的医术,待得战事平和之后带着自己的心血去往京城,在那里获得认可,如此才有可能成功。若是你仍旧这般忙忙碌碌,纵使救得了一个两个十几个几十个,依旧救不了天下人。” 赵轻这番话之前就一直堵在心里想对宋慈说,中国古代并不缺少像宋慈这样的人,有才学肯钻研,成就非凡,可就是无法将自己的学说发展成一个可以持续进化的系统,或许在临终前会寻找那么一两个传人,可是有多少精妙技艺便在这低调的一脉单传之中逐渐落寞消失,他不希望这种悲剧在自己眼前发生,在他看来,宋慈已经太老了。 听完这番话,宋慈显得更老了几分,站立都是有些不稳,踉跄几步扶住了墙。赵轻说的最后那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纵使救得了一共两个十几个几十个,那又如何,依旧救不了天下人,或许他还没有像鲁迅那样发展出学医救不了中国人的感悟,但是也体会到一人之力的局限,在滔滔历史的洪流当中居然是那般无力,这一刻他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垂垂老矣。 “赵公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老夫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脆弱只在这个坚强的老人身上出现了一瞬间,很快他便眼中一片清明,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血型辨别之法,便是使用盐水介质,滴血观察凝聚与否,详细的在下会写下来送与宋大夫。既然宋大夫有了这般决心,在下倍感欣慰,期待这门医术能在宋大夫手中发扬光大。”赵轻一拱手,鞠躬说道。 陈陶儿嫂子从厨房处露出个脑袋喊着开饭,赵轻和宋慈都感觉有些饿,宋慈还等着赵轻的血型辨别之法,便第一次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赵轻也好久没有在这里吃过饭了,吃腻了军中那猪食一样的东西,他很是怀念这里的吃食。 桌子上没多少人,大人孩子们之前都已经吃过了,嫂子盛了些饭菜给陈陶儿送去,偌大一张餐桌竟是只有赵轻宋慈和熊爷三人,还有桌子底下兴奋地来回蹿动的雪莉。 才几天不见,赵轻就感觉雪莉变大了一圈,孩子们非常宠它,什么好东西都喂给它吃。摸着雪莉光滑的皮毛,赵轻露出一丝宠溺的表情,偷偷给它塞了两块挂满了肉的羊骨头。 “对了,熊爷,军中有笔单子,要做些特殊器物,不知族中之人可否帮忙,原材料费用和手工费一并由军中承担。”这里的饭桌就是用来谈话的,赵轻便吃着面条便问道。 “还要啥手工费,赵公子你只要说一句就好了,反正最近族中人都是闲着,为禁军做些事也是理所应当。”熊爷十分豪爽地说。 “那哪里行,总不能让族人都白干活,这军中不缺钱,熊爷莫要推脱,兵荒马乱的谁也不容易,宁江州还没到要征收劳力的地步。”赵轻连忙说道。古代城池便是这般,一遇战事城中百姓就要充当劳役,帮助守城或者做劳役,这宁江州倒是不用,外头还有几万流民,在鸭子江边搁置了一个多月如今已经全部收入城中,帮忙修葺工事,加上四五万的佣兵,如今宁江州的劳力已经有些过剩。 双方互相推辞了几番,熊爷还是拗不过赵轻,表面上极为勉强地手下了手工费,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这一族本就不算富裕,这段时间一直坐吃积蓄,很久没有进账,让熊爷很是愁了一番。从赵轻那里得了钱也不多说,吃完饭就按照赵轻说的规格去联系城中商家了。 在宋慈热切的注视下,赵轻左思右想才把他脑中关于生理盐水介质测血型法极为完整地写了下来,标名了各种血型的特性,就这样,这张打着鬼谷标签的,具有跨时代意义的秘法传入了大周,至于彻底传播开来得到众人认可那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宋慈小心地将纸折好,招呼都不打就蹦跳着离开,看来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研究了。 请了一晚上假的赵轻顿感无事一身轻,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他这段时间可算是忙活坏了,突然闲了下来,还真不知道干什么,就在他从肚子上抄起雪莉想要去自己房中休息之时,门外齐齐地聚了七八个小人,一个个都瞪大了小眼满是期翼地看着赵轻,赵轻不由得感到一阵压力,只好挂上了笑容去招呼这帮孩子们,脑子里想着的却是今晚该讲些什么对付他们。 这些孩子们最爱听轻哥儿讲故事,而且口味越来越刁,轻易糊弄不了,有一点重复的内容就要闹翻。 对了,就讲冰封王座的那个故事吧,反正陈陶儿也要听,一次性讲了也好。 赵轻领着孩子们浩浩荡荡地就进了陈陶儿的屋子,陈陶儿拆了线,感觉浑身都舒爽,明天就想着要下地了,这些天快把他给憋坏了,这回看到一群孩子在赵轻领着来着他的房间,自然也乐呵起来。 嫂子微笑着收了碗筷离开房间,将屋子留给这些年轻人。没了大人管束的孩子们更加无法无天,还好有陈可在,她年龄较大,很有威望,几句训斥便让几个爬上了陈陶儿床的皮孩子乖乖跳了下来。 “今天我给你们讲的故事和冰封王座有关。”赵轻开始讲故事,孩子们立刻便安静下来,轻哥儿的故事永远都是那么有趣,陈陶儿听到这故事和冰封王座有关,也都竖起了耳朵。 “以前北方有一个庞大的王国,里面有个皇子,叫阿尔萨斯。。。” 夜色渐深,院中一片祥和,城墙几十里之外,几骑胡骑悄无声息地出现,远远地望着那如同巨兽一般矗立着的宁江州城,眼中露出残忍的目光。 第二十五章 训练 离开宁江州百里的一处荒原,数万人马扎营扎寨,这些人身着兽皮,手持弯刀,各个身子上马背上挂满了南下掠夺而来的财物,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正是出自白水黑山间的女真人。 他们这番收获足以让家中过上几年的好日子,多数人已然满足于此,各个都归心似箭,可上层的野心并没有被满足,于是在至高无上的大头领命令下,这些战士扎营于此,暂作休整,兵锋直指百里之外的那座青砖水泥的庞然大物。 士兵们纷纷把酒而欢,围着篝火烤制着抢来的肉食,古老的舞蹈刺激着胸中血气,不时有人酒足饭饱离去,帐中有抢来的汉人妇女,白嫩的身子如水一般,却要承受他们无尽的****。不时便有凄婉的哀嚎传出,却是引得这些野蛮之人轰然大笑。 “真不知道大头领是怎么想的,自前头领阿骨打大人带领我族勇士南下以来,哪次不是避开城池,深入周国腹地大肆掠夺,来去如风,何其快哉,这新头领却把目标指向两州坚城,难道不知道我强大的女真战士到了汉人那些高高的城墙下便难有用武之地了吗!”一个壮硕如熊的女真人喝了一大口烈酒,沉声说道,语气之中尽是不快。 “宗弼,你还年轻,眼光总要放长远,我女真族之勇猛乃是天下第一,正面野战都不怕装备精良的大周禁军,如何能屈于寒山恶水,这辽东之地,甚至天下才是我女真人的施展之地。这次却是极好的机会,数族齐出将大周禁军被困于宁江长春二州,只消将其灭于此地,夺下两城,辽东门户便就此大开,辽东万里之地与所与求。至于契丹那些丧家之犬不足为惧,女真勇士必然战而胜之,这便是阿骨打头领毕生所愿的建国伟业。”一个看上去年长些的女真人笑着说,带着伤疤的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征服欲望。 “说的简单,又谈何容易,谁不想建功立业,可是有了城墙为依托的周人岂是那般容易战胜的?”宗弼摇摇头,没有那般乐观,酒意之下,看向篝火的眼神愈加迷离。 这个时代的北方胡人本应该达到历史的顶峰,原本的大宋军事积弱,契丹,西夏,大金,蒙古逐次崛起,最后近乎摧枯拉朽一般摧毁了繁盛一时的大宋,实乃华夏民族之痛。 可是沈万三的出现改变了历史,英主世宗柴荣无论是能力还是气度都远胜宋祖,先难后易一举灭辽,收复燕云,使得大周有了北方屏障和养马地,不仅让大周没有了大宋那积弊重重的冗兵之患,还有了可与胡人角逐的精悍骑兵。而赵匡胤则是先易后难,错过最佳的灭辽时机,随后的数次北伐失败,还将后周以来那支野战无敌的军队败的一干二净。 立国之后,赵匡胤杯酒释军权,一举造成了两宋重文轻武的风气,以文人统兵,致使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实乃大宋军事羸弱之根源。而柴荣虽然也削弱了将门兵权,但却始终重视将门,将门禁军虽然达不到唐朝之时,任一强势的节度使驱兵北狩都使得胡人闻风而逃的地步,但对外作战也是胜多负少。 所以这些女真人虽然野蛮,但是远不如赵轻那个世界同一时代那般狂妄,卫边禁军的存在使得他们对于南人只有觊觎却不敢轻视。 大帐之内,数个大汉席地而坐,相互交谈,这便是女真士兵的统领阶层。 “哼,这般说来,柴易那厮居然分兵将大部分主力调防长春州,那这宁江州城岂不是空城一座?”位居上位的完颜吴乞买面无表情地说着,他是完颜阿骨打的弟弟,女真人有兄终弟及的传统,所以他接过哥哥的旗帜,成为了女真人新的统领。 “这怎么可能,柴易召集了大量佣兵守城,这宁江州兵力甚至远超长春州。”一个中年人轻笑着说道,观其着装面容,居然是个汉人。 “佣兵?那些乌合之众何惧之有,有先生提供的火器,这宁江州已然是志在必得。”吴乞买哈哈一笑,盯着那中年人的眼睛微微眯起,说,“就是不知先生为何会帮助我们这些胡人攻打自己的同胞?”汉人内部不是铁板一块,他早就知道,可是这般直接资助敌方军火着实让他难以想象,所以一直在思考这是否是汉人的阴谋。 中年人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听到吴乞买的话之后也是面色不变,说:“我只是个商人,国家大义在我眼中不值一钱,你们能给我带来更大的利益,如此而已。倒是大头领,你也不要小瞧那些佣兵,据我所知有些佣兵的战力也不再大周禁军之下。不过那些守城的佣兵里头有一支隶属我的商会之下,到时候会尽可能的帮助你们攻城。” 吴乞买听完哈哈大笑,心中却是对这些为了钱就出卖同胞的人大为鄙夷,说:“先生考虑的如此周到,这焉有不破城之理,不过最大的敌人还是柴易的两万禁军,我知道你们和那些契丹人也有来往,还请先生嘱咐他们务必要将柴易的人马拖在长春州,否则坚城之下腹背受敌,女真怕是要有负先生重托了。” “那是自然。” 大帐之中阴谋酝酿,百里之外的宁江州依旧是一片祥和。 “阿尔萨斯在极北之地的雪原上迷失,泯灭了最后的一丝人性,在冰封王座前拔起了霜之哀伤。” “回到国都之时,他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他的父亲,那个国家的王,为他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庆祝,可是阿尔萨斯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随后引入雪原上的那些邪恶的敌人,将他的子民屠杀殆尽。” “那个盛极一时的王国就此覆灭。” 赵轻添添补补修修改改地将这个极其狗血的故事讲完了,故事很长,孩子们已经沿着床沿睡倒了一片,只有强撑着睡意却已经上下眼皮打颤的陈可,还有面露震撼之色的陈陶儿坚持听完了这个故事。 “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能将屠刀挥向自己的子民?”陈陶儿不可思议地看着赵轻,这个匪夷所思的结局让他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让他快要透不过气来。 “谁知道呢,人绝望之后就会有各种各样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嘿嘿,冰封王座,那也不过是个被对权力和力量的欲望浸透了的一种邪恶,还是离得远一些好。到时候你去打大白熊,若是不小心看到冰封王座,千万记得躲远些。”赵轻也打了个哈欠,摇醒了昏昏欲睡的陈可,指指那些睡的正香的孩子。 陈可揉揉眼睛,便和赵轻一起将这些孩子抱回去睡觉,只留下仍旧胡思乱想的陈陶儿。 第二天一早,熊爷就把材料运了回来,组织起族中的妇人孩子们还是做那种刷子,赵轻校订了下规格之后,就匆匆赶回了军营。 来到军营,却没有看到孟珙,招来个卫兵问了一下,原来孟珙还等在军器监那边,赵轻摸了摸鼻子,想想四百多根枪管加工确实也不是一晚上能解决的,不过军中训练耽搁不得,他叫了一伙的士兵,拖着板车便去军器监,打算先运些刻上膛线的枪管回来给火枪队训练用。 来到军器监,里面忙碌一片,原本还聚集了许多其他营地的军官甚至佣兵领队想要打听军器监和前锋右营这般大动作的缘由,可是在卫龙一通发火之后便全部驱散了。 赵轻通报之后,来到后院作坊,里面十来个个工匠顶着黑眼圈在那里加工枪管,观其速度居然是不比当初老工匠慢,显然做了整整一晚上的机械重复已然对其中奥义了然于胸。 可是数十来个工匠要加工四百多根枪管显然不是短时间之内完成的了的,这般不眠不休也才加工了大半,主要是每一根加工完的枪管老工匠都要严格检验,做不好还要重新加工,效率非常低,看的一旁监工的孟珙急不可耐。孟珙也是一晚没睡,可是精神头却很好,观摩许久之后自忖这看上去相当简单的加工很好上手,好几次提议要卫龙分他一根螺旋杆子让他也加入到工作当中,却被拒之门外,好生郁闷。 赵轻看着精神明显憔悴了许多的老工匠,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嘴里连连慰问辛苦,心里想着的却是怎么把水力车床这种大批量机械生产神器搞出来。 剩下的也就百来根左右,赵轻建议卫龙下令,让这些工匠休息,剩下的等明天来取也不晚,随后便用板着拖着三百多根加工了膛线的枪管浩浩荡荡地回到了营地,一路上窥探者不断,可是赵轻命人用布将这些板车遮盖起来,又有数十个面色不善的禁军前后守护着板车,那些心有好奇者只好目送赵轻拖着一车神秘之物从军器监离开,私下里纷纷打探而不得果,倒是从前锋左营那边传来些许消息,那些东西貌似和轰鸣小将有关。 孟珙龙精虎猛,一回营地就迫不及待地让火枪队装备上这些枪管,进行射击试验,虽然赵轻和卫龙早就打过招呼,可是当看到那些原本二十步外的靶子都打不准的火枪队射手轻轻松松就命中五十步开外的靶子之后,孟珙还是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起来。 五十步的有效杀伤范围,在古代冷兵器战场能发挥的作用,孟珙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他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上战场检验一番这支火枪队的威力。 刻上了膛线的枪管射出的弹道稳定了许多,这些前几日丢尽颜面的射手们顿时自信倍增,训练的劲头也上来了,打靶的命中率越来越高,这些人本就是射中好手,射击天赋至少是远在赵轻之上的,准头进步的十分神速,甚至有此中强人能够对百步之外的靶子百发百中,大部分也能保证六十步以内静物的命中。 但是战场之上的敌人不可能站着不动让你射,所以动态射击训练才是重中之重,好在军中练习弓箭这套系统十分齐全,正好可以用在火铳的动态射击训练上,而且现在右营的旧火药储备十分充足,这些干劲十足的射手们还想训练,却被赵轻拦了下来。 理由便是枪管内螺纹线缝隙已经被火药残渣填充了,而熊爷那便的刷子工具还没做好,为了不损坏枪管和影响准头,训练也只好停了下来。 第二天,军器监那边剩下的枪管已经加工完毕,可是熊爷那边的刷子却只送来了百来个,族中之人还是太少,能在一天之内做出这么多已是颇为不易,虽然和赵轻的指标还差了些,可是已经勉强够用了。 这一天对火枪队的训练却不再主要是射击了,而是三人一组的配合,主要是训练装填弹药的速度和清理枪管,保持射击频率,以及整个火枪队的阵形。对于阵形,赵轻不是专业人员,只好都交与孟珙安排。 这前锋右营不愧是卫边禁军精锐,虽然赵轻强行改变了作战方式,可是他们接受起来非常快,几个利于火力压制的射击阵形在孟珙的指挥下很快便配合熟练起来,剩余的没有被选入火枪队的禁军也被拉入了训练。他们的主要目的便是守护火枪队,为他们提供一个屏障,抵御近身的敌人。这期间阵形配合十分重要,要求也比火枪队高的多,他们既要挡住敌人,又不能影响火枪队的射击,毕竟火铳和弓箭不一样,弓箭会有个弧度,可是火铳的射击是直线,这其中需要非常精妙的配合,不然就会撞到自己人的枪口上。 赵轻和孟珙一起站在高台上,看着那移动变化的阵形,总感觉有些奇怪,他在影视剧中看到的热武器战争都是人躲在工事掩护之后射击,像这样摆成阵形的还真没见过,毕竟现在的战术思想中,还没有单兵作战这个概念。 和孟珙交谈之后,孟珙对赵轻说,这种阵形是用于平原野战,不过赵轻所说的工事掩护也让孟珙眼前一亮,什么沟壑啦,沙包啦,这些奇思妙想一下子让这个古代名将思路拓宽了许多许多,古代自然也有这些,但是沟壑之类都是用来阻挡马的,而且效果一般,这般想来配合火铳倒是一绝。 其实赵轻所说的这些工事都是建立在双方都是拥有热武器的情况下才有必要使用的,至于现在,除了自己这支火枪队,哪里还有能和他们称得上是交火的存在,所以赵轻也只是提了一下,时间紧迫,胡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他和孟珙都没把这个提到训练日程安排当中,却不料自己的这一思路在不久之后就帮了大忙。 经过几天的训练,耗费了将近小半火药储备之后,前锋右营的这支火枪队已经具备了相当的热武器作战素养,让赵轻和孟珙都十分满意,并且给营中将士放了一天假好好休息。 与此同时,来自城主府的军令送到了前锋右营,赵轻和孟珙匆匆向着城主府赶去。 第二十六章 军魂 经历了小半个月充实艰苦的军营生活,再次来到富丽堂皇的城主府,赵轻不由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一次,宽阔的大殿之内没有了那一张长长的摆满了吃食的自助餐桌,替而代之的是几大张传统圆桌,上面摆满了各式佳肴,还难得的看见了酒,要知道大周禁军对于饮酒有着严格的限制,不像小说中写的那般,杯酒下肚壮胆,骑马上阵杀敌,这只是为了凸显军人豪迈的说辞,事实上酒精更多的是会误事,这种误事很多时候是致命的。 想象中严肃的军事会议变成了宴席,赵轻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他观察到来的军官,除去少部分留在宁江州的禁军校尉,大部分则是那些雇佣兵的头头,杨再兴煞费其事地上这么多桌菜,就是为了给这些佣兵头头开动员大会,毕竟此刻他们才是宁江州城防的主要力量,赵轻他们不过是沾了光来蹭一顿饭的。 果然,几个禁军营级的校尉很自觉地聚在了角落的一张酒席上,开始大吃大喝,赵轻看着那些大鱼大肉,也是食指大动,这几日军营中糟糕的饮食把他的胃折磨的不行,此刻哪里忍得住,凑到那难得一见的烤猪盘前,撕了一只猪蹄就啃了起来。 孟珙和曹子林也毫不示弱,每个人嘴里都塞得满满当当,虽然对桌上那罐子酒垂涎欲滴,但是远在大厅中间位置的一张酒席上,杨都尉那始终若有若无的目光让他们如针在背,却是没人敢碰那酒罐子一下。 杨再兴和几个大佣兵头头坐在大厅右上一席,开怀畅饮,口中滔滔不绝。 这些佣兵头头都是各大商会中人,平日里没少过大鱼大肉,不像禁军那般清苦,所以对于吃食并不太在意,注意力都在杨再兴身上,不时便有人跟州治大人搭上两句豪言壮语,随后便是大碗的烈酒牛饮而下,引来满堂喝彩,当真是有绿林好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风采,对比起赵轻孟珙等人的狼狈吃相,高下立判。 很多佣兵也确实是绿林出身的江湖人士,他们武艺高超,若是换在了宋朝,大致便会变成占山为王的人物,可是在大周,佣兵行业相当繁荣,比起当强盗山匪,组建佣兵效力于各大商会所能获得的利益高了不少,只要不起坏心眼,风险还小很多,是以这些好汉都纷纷投身佣兵,不时还去接些清剿前同行的任务,此消彼长,大周境内治安居然空前的良好,除了那些犯下大罪的走投无路之辈,落草为寇者少之又少。 “此次辽东军乱,胡人南下,百姓涂炭,我宁江州城得各位英雄好汉相助,必能度过此次危机!”杨再兴已经是几大碗酒下肚,老脸通红,兴头正起,“杨再兴在此感谢诸位,宁江州全城百姓必然全力相助,击退鞑子,卫我辽东门户!干杯!” “击退鞑子,卫我辽东门户!”江湖中人的情绪很容易就会被煽动起来,尤其是在酒桌之上,谈论的还是国家大义。 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宴席之上瞬间嘈杂起来,原本还端坐着的众好汉原形毕露,或捋起袖子,或歪头撑颈,或嫌坐着不舒服起身蹲在了椅子上。喝着喝着便有人玩起了划酒拳,还有拔了袖子肉搏的,场面一阵混乱。杨都尉微微皱起了眉头,推开一个已经上了头缠着要和他划拳的家伙,来到赵轻他们这一桌,杨再兴却是玩的很嗨, 赵轻他们那一桌的吃食早就被瓜分的一干二净,有机灵点的人游走于各桌之间,顺手便端了几个盘子回来,马上就有几张油腻的手伸上来分抢个精光,最后一个个撑的不行,饱足地瘫倒在椅子上。 “我真是好久没有吃到猪肉了,这段日子尽吃羊肉,身上都快和那些胡人一样一股子羊骚味了。”赵轻剔着牙说着,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孟珙胡须上蘸满了各种酱汁,也是一脸的饱足样,说:“这猪在塞外可是稀罕,没几家农户养,这几头怕是随商队送来的。不过你们鬼谷中人似乎对于猪肉特别热衷啊。” “此话怎讲?”赵轻有些奇怪地问道,和孟珙相处这么久,似乎对方对于自己的鬼谷门人身份很不感冒,也从来没向自己打听过或者谈论过鬼谷的事情。 “嘿嘿,当年的那位万三爷,可不就是个爱吃猪肉的主。”接话的却是杨都尉,他来到这桌之后,诸位校尉反而放开了许多。 “就是就是,原本猪肉乃是下品,因所食颇杂为贵人所不齿,只有贫户才会吃。可是万三爷却偏偏爱好这一口,而且创造了诸多以猪肉为食材的美味,什么红烧肉啦,酱肘子啦,当年竟是引起了一番风潮,无论贵族平民都兴起了一股食猪肉风,加上猪易养膘,且肉质确实肥美,这才逐渐在大周成为主流肉食,不过这塞外之地,自然是牛羊居多了。想当年在汴京,我那可是顿顿不离红烧肉啊,真是怀念。”曹子林向赵轻介绍着大周的猪肉史,说着说着竟是又忍不住从桌上抓起一块肥腻的红烧肉,一口吃下。 说起汴京往事,在场的几个校尉都是出身汴京,那里将门林立,话题很快就从猪肉变成了各种汴京旧闻,从他们的对话之中,赵轻感受到了那座中国古代最为繁华的城市的风采,金人还在白山黑水,没有经历靖康之耻的开封城想必是无比繁荣。赵轻不由得想起了名画《清明上河图》,一副喧喧嚷嚷,车水马龙的古代都市景象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必须得去那里看看。”赵轻这般想着,酒席之上却是传来些动静。 杨再兴终于在各位好汉的轮番攻击中败下阵来,醉的钻到桌子底下去了,为了不让州治大人丢脸,几个军卒很快便出现,将州治大人抬到后庭去了。 杨都尉也停止了闲聊,给几位校官使了个眼色,便起身跟着走去,赵轻等人也跟着不着声色地离开了喧嚷的大厅。 后庭的一间屋子内,杨再兴扣着自己的喉咙,当着诸位下属的面十分不雅地在桶里吐了一大堆黄白秽物,然后捶了捶头,接过一个士卒递过来的一杯茶水慢慢喝着,神色居然是清醒了不少,而且丝毫没有之前在酒桌之上的那种笑颜,变得冷冽,虽然还有些醉容,可是那种掌握一方军权,肩负满城军民命运的大将气质却是显露无遗,让赵轻陌生之余肃然起敬。 所有校尉都尉都知道将军这是有话要讲,各个神情肃穆,这才是真正的军前议会。 “我知道,你们中大部分都对外面那些佣兵很是不齿。确实,我也不信任他们,但是。”杨再兴放下茶杯,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仿佛一座山一般坐在那里,“宁江州城乃是这些年来辽东经略的心血,不容有失,他们是我们必须团结的对象。不过放心,我不会将你们分散作为督军去各个佣兵团督战,你们会出现在战场最前线。” 听到这里,许多校官的眉头都舒展了一些,与其将命运交付于那些佣兵,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上。 “此次,你们的任务很简单,那便是守卫城门,城墙上的战事与你们无关,你们要做的便是不让任何一个胡人越过你们的防线。你们是大周最为精锐的禁军,宁江州城的命运掌握在你们手中。记住,不让任何一个胡人越过你们的防线,违此令者必军法处置!” 杨再兴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赵轻没有去看其他校官的脸色,可是内心却是极为震动,在场的几位校官掌有前锋,威武,兴德,归化四营,共四千五百余禁军,除去城墙炮兵便是现在宁江州内的所有禁军了,杨再兴居然是做好了城门失守的准备,并且让留在宁江州中的最最精锐的大半禁军守在城门口做最后的输死拼搏的准备。情势真的危急到了这种地步? “末将定不辱命!”众校官单膝跪下,口中宣誓铿锵有声,不带丝毫浮华之色,这才是真正的军魂。 杨再兴这下子仿佛是真的醉了,挥了挥手示意散会,然后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此间。 赵轻带着沉重的心情,浑浑噩噩地跟着孟珙回到了军营,他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大战会异常惨烈,之前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他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历了许多,可是那种真正的铁与火的洗礼却没有经历过,他无法想象数以万计的人厮杀的场景,虽然加入军伍有断时间了,却远远没有体验过战场的生死角逐,可是现在,一切都仿佛离得那么近。赵轻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在颤栗中发抖。 “报告校尉!前锋右营集结完毕!” 近卫的声音打断了赵轻的思绪,站在将台之上,看着底下自己麾下的五百精锐,各个面色坚毅,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艰苦的体能训练,一波三折才建立起的火枪队,毫无头绪中摸索出的阵形,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用上心头,潜藏在他身体深处的暴乱因子逐渐觉醒,赵轻反而感觉自己逐渐平静了下来。 热血的厮杀与荣耀,哪个男人不曾向往,或许和平年代,他赵轻注定会是平庸一生,可是上天给了他不同的人生,那就必须轰轰烈烈! “拔营!前往东城门驻扎!” 第二十七章 狼魂 天光蒙蒙亮,赵轻顶着黑眼圈,看着城门之后部署完毕的前沿阵地,十分满意。 这个阵地全是按照他的构思,契合火枪队布置的,平地垒砌砖头,堆上沙袋,便形成了一个防守工事,如此这般一人多高的工事此刻里三圈外三圈成半包围状对准了城门,其内通道复杂,巷弄纵横,配以成型的火枪队,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便成为了最为可怕的绞肉机。 此处唯有城门一条入口,除非整个宁江州都沦陷,否则他们断然不会腹背受敌,而想要通过狭窄的城门攻下这样的一个工事,胡人唯有以血肉耗尽禁军一方弹药才有可能。 纵使阵地沦陷,他们也可从容退到身后地势更加复杂的居民区,将敌人拖入残酷的白刃巷战。宁江州建立之初便是按照军城规格建立的,里面的街道坊市布置大多呈丁字形,街道曲直,最最适合巷战不过,胡人必然得死伤惨重,将宁江州城房屋街道尽数毁去,才能真正拿下城池。这样就算得到的宁江州也是废墟一片。 不过赵轻自信,只要敌方没有离谱地出现能和自己这便交火不落下风的火器军队,那么这片阵地就绝不会沦陷。 修筑工事的都是宁江州城中的军民,昨日之后,前线探子传来的消息愈加严峻,杨再兴便发动全城力量开始布置城防,除去原本就布置有的火炮床弩,守城必备的巨石,擂木,热油也必不可少,这些都需要劳力去临时制作。不过好在宁江州内的百姓有很多都是半军半民的存在,此城历史不过十年,其中百姓除去来往经商常驻的人以外,还有大量的军人之后,这些百姓继承了军人的耐苦品质,办事效率很高,而且尚武,精通骑射,必要之时还可从民夫转换为武力。 驻扎入营地不久,便有民夫端碗递菜。吃着热饭,看着沿着城墙源源不断搭建起来的临时屋棚,赵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抚摸着身旁自己的那把轰鸣小将,心里才稍稍安定。 胡乱吞嚼几口,他才发现身边孟珙等人已经放下碗筷,肃然起身,连忙回头看去,但见一队禁军走来,为首之人龙行虎步,好生威猛,赫然便是穿上铠甲的杨再兴。 “参见将军!” 赵轻也赶紧放下碗筷,起身迎接杨再兴。 “哈哈,赵老弟,我本想着引你入军是为护你周全,没想到短短几日居然就把我麾下虎狼之师驯成了藏头露尾之辈,当真是了得啊!”指着那些躲在工事之后正在吃饭的前锋营将士,杨再兴嗓门很大,言语中对赵轻很是不满,可是语气却极为调侃,几位将士都是轰然大笑起来。 “呵呵,小弟只是见禁军将士空有利器却不得正用,惋惜之余才着手试训新的作战之法,杨大哥到时自可一观我营战时风采。”赵轻满不在意,那日酒后他们称兄道弟了,关系相当亲密。 杨再兴却是哑然一笑,他亲自驻守西城主门,战略地位比这东门还要重要许多,战事一开,怎么可能有闲暇穿过大半个城池跑到他这里来看赵轻如何发挥。他只挥挥手,说:“原本还是担心你们前锋营独守东门,兵力不堪,见你这般自信我倒是放下心来。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城墙之上乃至城门口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前锋营都不要插手,只需坚守此处,不管任何人都不要放过去,事关重大,这点一定要记住。” 看到杨再兴这般郑重其事,赵轻点点头,目光微微抬起越过杨再兴,看着五百米开外的高大城门,瞬间便思考了许多。 这宁江州城的守卫战事还没开始便是变数颇多,赵轻不了解古代城池战的具体情况,可是也感觉杨再兴的布置十分诡异,最精锐的部队居然是用于城破之后。要知道古代战争士气最为重要,尤其是攻城守城战,若是真求胜利,那么竭尽全力拒敌于城墙之外才是上策,蓄锐与破城之时,攻方气势已不可阻挡,且失去地利,对于守方十分不利。 不过看着城墙上的那些佣兵,加上近来听孟珙分析,此次众胡入侵看似混乱,实则有有心人在背后操纵,再联想到前段时间的军器泄露事件,赵轻意识到,这场战争恐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柴易破例召佣把守宁江州,背后恐怕另有深意。 不过这些也不是赵轻现在需要考虑的,他只知道自己手下的军队掌握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而且占有地利人和,他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让火枪队的名头发扬光大。 “嗯,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从我这飞过去。”赵轻打趣说道,又是引来一阵大笑。 杨再兴却没有跟着笑出来,而是重重地拍了拍赵轻的肩膀,说了声:“保重。”然后象征性地巡视了一番,便领着那队禁军离去了。 杨再兴沿着街道向西门走去,此时的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却不是禁军,而是没有被安排到城墙防备任务的佣兵,他们负责维护城中后勤秩序,此刻看到杨再兴等正派禁军,皆是恭敬行礼。 杨再兴却是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沿着街道走着,待到走进一出偏僻无人的巷弄之后,一个身形矫健之人大摇大摆地走到杨再兴身旁,却没有一个禁军出手阻拦。 杨再兴见到那人,微微撇过脑袋,说:“由你狼魂去攻,有多大把握拿下那块阵地?” “全无可能。”回答很干脆。 杨再兴却是眉头一挑,说:“我还是第一次从你这个狼魂首领口中听到这四个字,那火枪队当真这般可怕?你狼魂之内足有带御器械十余人,其余也尽是出自东宫殿班,武力均是百里挑一且装备精良,如此精锐之师居然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那人除去身形矫健,再无任何特点,让人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掉进人群便再寻不出来的人居然是神秘无比的狼魂佣兵团的首领,况且听杨再兴所言,这狼魂佣兵团的背景极其不简单。 “通过这些时日观察,这赵轻确实胸怀大才,轻易之间便改造枪管,稳定弹道,一解军器监百年难题。有稳定弹道的轰鸣小将成了规模之后,那杀伤力着实可怕,况且他们还用三人一组的配置使得火力延续性得到了大大的加强,莫说是我们狼魂,天下哪支军队能在那样狭小的地方攻下那块阵地?唯有用数倍的重甲步兵不计代价层层推进,或者运用火炮投石机一类的攻城利器才有可能攻下,不然就只有等火枪队弹药耗尽了。这改造后的轰鸣小将便是我也是爱不释手,日后必然也要给狼魂人手配备一把。”狼魂首领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把火铳,正是轰鸣小将。 “哈哈,看来我任由他在军中胡搞还真是搞出名头来了,难怪连孟珙那般心高气傲之人也对他是颇为敬服。”杨再兴十分得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其实不论那个年代的军队都是受到将领严格控制的,尤其是精兵的训练之法,像赵轻这样突然一拍脑袋就要改骑兵为火枪队的做法是很不现实的,除非是得到上头的首肯,不过杨再兴早就给孟珙打过招呼,他就是想看看赵轻能否用他的鬼谷知识给军中带来有益变化,现在看来是十分成功的。 “只是这赵轻来历着实怪异,我暗中查过,赵齐之子早已夭折,而且环河县也从未有过高人出现的传言,至于鬼谷之地,他的那般说法便是断了我们的探查的可能。”狼魂首领收回轰鸣小将,眼中寒光毕露。 “那不正好说明了他确实是来自鬼谷么,鬼谷神秘之地,岂容凡人窥视。”杨再兴却是冷哼一声,“柴大人早已确认,并信不移,我不明白你们人事监为何总是揪着不放,莫非赵轻本人行事不端?还是他的出现触及了谁的利益么。” “鬼谷秘药我已经派人送往汴京,赵轻鬼谷门人身份是真是假已不重要,重点是这不该经由柴大人之口说出。”狼魂首领脸色冷然,“此战之后,还请州治大人转告,辽东事险,请柴大人佣兵自重!”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消失在深巷之间。 杨再兴却是停了下来,面色阴沉的可怕,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紧成拳,微微颤抖,许久之后才怒哼一声,领着亲兵匆匆离开这条阴暗街道。 第二十八章 序幕 元临二十九年初,女真、契丹寇边,围宁江长春二州。柴易出长春,战于野,大破契丹,诛耶律冲,俘三万,皆坑之。复走宁江,再败女真,解宁江州半月之围。——《中兴志》 战争开始了,头两日,赵轻只听得城墙之外冲杀马蹄声四起,各种爆炸声不绝于耳,城内百姓不停地在城墙后奔走上下,运送守城物资,或者是端菜送饭,将城墙上的伤员运到城墙下的简易医棚内。医棚里有许多宁江州内被征召来的郎中,非常巧合的是这里的领头人正好是宋慈。赵轻看到陈可也在其中忙碌,给宋慈打下手,显然赵轻当日的话对宋慈不是没有影响。 陈可虽然还是小姑娘,换在赵轻原本的那个年代或许才是刚刚上高中,天真烂漫的时候,可是在这里已经要天天和鲜血伤口打交道,肩负起许多责任了,虽然还不能独当一面,但是在宋慈的指导下进步的很快,加上女孩子心细,包扎止血一类的手艺学得很快。 看着那些百姓劳力将巨石擂木之类的东西费力地运上城墙,赵轻颇为好奇地寻找了一番,却是没有发现传说之中的金汁,有些失望,他很像见识下这种古代著名的生化武器的威力,不过想到那些粪水煮开的味道,不免胃中翻腾,还是不见为妙。 不过胡人虽然攻势浩大,却是没什么实质的威胁,城墙之上的守兵虽然上下忙碌,可是压力也不是很大,从一些从城墙上下来的伤员口中,赵轻听说围攻宁江州的正是女真人。此番这些白山黑水间的勇士几乎全族精壮尽出,远远估算足有七八万人马。不过这些鞑子精通马上功夫,向来只擅长野战,攻城守城却是极弱,几乎没什么经验,连攻城必备的器械都没有,再加上宁江州城墙坚固,这些伤员一致乐观地肯定,绝对没有城破的危险。 事实也似乎就是如此,女真人除了头两天组织了几次像样的冲击,在城墙各种火器弓弩的威逼下丢下一些尸首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攻,只是不停地派几队骑兵,远远地绕着城墙奔袭,而城墙上的守军除了懒洋洋地轰上几炮也懒得回应。 在有几次那些骑兵当中出现了几个会汉语的,在火炮范围之外远远地对着城墙谩骂,城墙守军不客气地取出了床子弩,系上炸药的弩箭精准地射入了骑兵群当中,巨大的爆炸气浪当下就把几个骑兵轰倒在地,顿时一阵血肉四溅,那几千骑兵中的马儿都受了惊吓,阵形大乱,骑手们不得已只好在城墙上官兵的嘲笑声中离城墙更远了一些。 这般懈怠的攻防战持续了一个星期,守在阵地内的禁军们都有些骚动。那些换防的佣兵们路过城门阵地之时,不时便向那些禁军发出嘲笑,吹嘘自己在城墙之上如何神勇杀敌,而禁军则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被这些以往自己所不齿的佣兵嘲笑,不少禁军都恼怒不已,纷纷向赵轻孟珙请战,都被一巴掌拍了回去。 面对着女真人这有些无聊甚至儿戏的攻城,赵轻孟珙却是丝毫不敢放松,杨再兴的当日的语气十分沉重,这一战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宁江州三里之外,大军重围之间,完颜吴乞买坐在马上,远远地看着那貌似坚不可摧的城墙,面无表情。在他身旁,一骑剽悍勇士,正是是大将粘罕。粘罕又叫完颜宗翰,在原本的历史上乃是女真政权大金开国第一功臣,灭辽伐宋立下了汗马功劳,亲俘辽末帝,宋徽、钦二帝。这时虽然还没有建立什么出名的功业,但已经是吴乞买帐下最倚重的将领。 “粘罕,这宁江州不亏是辽东坚城,便是几万心手不一的乌合之众也能守的固若金汤,让我女真七万大军无从下手,你对于攻下此城有何建议?”吴乞买问。 粘罕盯着城墙看了许久,说:“若无内应,绝无可能。前几日的试探中,大周又出现了新的火器,无论威力还是准心都远超以往的火炮,强攻的话便是将我女真勇士尽耗此地也难以破城。” “汉人的火器确实是一绝,不过他们不是铁板一块,爱搞内斗,居然有人将这国之利器拱手相赠,想来此战我女真大军也不是毫无机会。粘罕,若是城门夺下,你又有几分把握能破此城?”吴乞买再问。 “若是拿下城门,那么不出两日,便可尽得此城。”粘罕十分自信地说,“那守城利器虽强,可是也有距离限制,太近了便会和火炮一样失去威力,一旦城门洞开,我女真骑兵便可长驱直入,断其供给,围困城墙,短兵相接,必可尽灭守军。” 吴乞买满意地点点头,说:“确实,柴易将大半禁军精锐抽调至长春州,城防交由那些佣兵着实是下策,大概他也想不到会被自己的同胞出卖吧,出去卫边禁军,其余周人军队皆不堪一击。粘罕,这两日便会有内应协助我们夺下城门,到时候你攻东门,我攻西门,夺下之后与城中汇合先大肆烧杀一番,然后再去教训那些城墙上的缩头乌龟。” 看着吴乞买志在必得的模样,粘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总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这次女真敢于围困宁江州,来打自己最不擅长的攻城战,便是因为得到了柴易去长春州的情报,以及有人承诺会和他们里应外合。女真一族现在正出于上升阶段,士兵强大,将领睿智,不像已经日薄西山的契丹,他们有着无限的潜力,所以在遇到明知不敌的敌人之时会聪明地选择撤退潜伏。柴易便是现今辽东最让他们忌惮的敌人,自从他接管辽东之后,散沙一片的汉人便团结起来,屡屡将他们打的败退,打压了契丹的同时竟是让已经起了气势的女真人再没尝到过多少甜头。 从长春州传来的情报已经确定,柴易出现在了长春州城城墙之上,这些女真人心中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下,可是粘罕毕竟是天纵奇才,他总是隐隐约约觉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这种预感曾经救过他许多次,犹疑再三,还是说出口:“首领,我看此战绝不会这般轻松,虽然柴易已经被证实出现在了长春州,可是此战大周禁军佣兵联合,若是那些禁军并没有撤离,而是换上了佣兵的衣服。。。” 他没有再往下说,因为吴乞买的脸已经很黑了。粘罕这么一说,吴乞买也顿时感觉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顿时变得不可测。 沉默许久,吴乞买沉声说:“就算那般又是如何,禁军战力之强和柴易离不开关系,此战柴易远在长春州,这些禁军没了柴易的调配能有多少发挥还是两说。再者,王者总需要一些硬仗来证明自己,哥哥阿骨打当年便是以两千勇士击败契丹两万,才在白水黑山间闯下女真人的一番天下。若是想要建功立业,为女真立国,那么与卫边禁军一战必不可免。反正早晚要战,有何惧之!” “首领威武!粘罕必定身先士卒,为女真建功立业!”粘罕身体激动的有些发抖,他是个军事家,谋略家,也是个野心家,冒险家,从来不惧奇险,况且攻下此城意义重大,到时他必然会名垂千古。 当日下午,从远处运来的投石机云梯等攻城器械终于运到了女真大军阵前。宁江州城方圆十几里之的数木都被伐空了,想要巨木修建巨型攻城器械需要到几十里外运来,所以这一个星期女真大军都只是围而不攻,而攻城器械一至,女真人便发动起了第一次真正的攻势。 赵轻之感觉清静了几日的城墙又喧闹起来,各种厮杀爆鸣声此起彼伏,不时便有巨大的石块越过城墙轰到城内,对那些帮助守城的百姓造成许多杀伤,看来女真人是动用了投石机了。不过幸好,没有石头砸到阵地里来,但是城内已然乱作一团,只有禁军的阵地巍然不动。 这里由卫边禁军前锋营独守,这一千人就是宁江州城最后的防线,虽然闲置许久,但是却始终保持警惕,就像潜伏在城门之后的野兽。 赵轻感觉到,大战即至,他看着城墙,眼神逐渐冰冷,想着的却是四合院内的孩子们,手心被汗水浸透。 这一战从下午打到了日落,天色渐黑,女真人的攻势才停了下来,从城墙上运下来的伤员多了许多,甚至多了许多的尸体,这些尸体被集中到一块,很快便会被焚毁。前几日还得意洋洋的佣兵们换防之时再没了别的心思,各个垂着头,才一次真刀真枪的战斗就让他们丧失了大半斗志。 那些悍不畏死的女真人沿着云梯源源不绝地爬上来,前面的人不断从城墙上坠下也阻挡不了他们向上的脚步,巨石擂木很快就用完了,一个女真人爬上了城墙,疯狂的砍杀下很快便会造成大量的杀伤,虽然最后因为经验的不足,寡不敌众被推下城墙,可是却极大地刺激到了那些生性懦弱的佣兵,他们对于这座城池的归属感不高,只是拿了佣金,把守城当作任务,却是没有必死的决心,一下午的刀光血影已经使得他们的士气低到了极点,许多被换防下了城墙的佣兵仿若劫后余生,心里却是打定主意再也不上城墙,大不了钱不要了便是,小命重要。却没有想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赵轻,孟珙和曹子林冷冷地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佣兵,摇头不已,曹子林不顾军令偷偷领着几个身手好的禁军上城墙厮杀了一段,遇到的那些登上城墙的女真人轻易便斩落身下,那些女真人勇武有余,可是城下攻城器械给予城防的压力太小,好容易等上来的女真人势单力薄,几人配合之下很轻松便可击退,根本翻不起什么浪子,可是那些佣兵看到这些状若可怕的女真人就下意识地退缩,有的甚至转身逃跑,推搡阻拦在自己身前的佣兵,造成一片混乱,才让个别女真人杀伤一片。 这种害怕的情绪在战场上很容易被传染,而女真人那边看到自己人这般勇武,士气大增,此消彼长之下,这一下午的攻守战,守城一方的损伤居然和攻城一方勘勘持平!这在古代战争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是以曹子林这般恼怒,在砍杀了几十个个女真人之后怒下城墙,发誓再也不与佣兵为伍。 染了血的曹子林面色狰狞,显得十分可怕,赵轻却是皱着眉头打断了曹子林的抱怨,说:“杨将军早就说过,城墙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管,你今日已经是犯了军令,这事不要再做了。曹校尉,今晚你们左营也不能懈怠,一定要打起精神,以防敌袭。” “女真人才第一次大举攻城,虽然佣兵打的很难看,但是也不至于今晚就失守吧!”曹子林露出吃惊的表情。 “此战绝对不会这般简单,不然杨将军也不会勒令我们务必守在城门,必定会将我们分散到城墙各处,和佣兵协同作战。那些佣兵虽然来路正当,但是也不可不防。”赵轻这般说着,孟珙和曹子林都是脸色大变。 他们虽然也在内心质疑过杨再兴的安排,可是却也没有其他念头,反而因为能够和自己人并肩作战而感到开心,可是被赵轻这般提示,顿时脑洞大开。 虽然那些佣兵很是不堪,他们不齿为伍,可是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佣兵会倒戈,万一赵轻所说是真。。。 孟珙和曹子林已是背脊冷汗淋漓,曹子林很快便一拱手,去到了左营营地安排事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城门有失,赵校尉还是想办法脱离此处。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鬼谷传人,和万三爷一样胸有大才,所行之事于天下利,断不可埋落断送此处。柴大人必定有他的安排,宁江州城深复杂,你必定可以等到援军。”孟珙看着赵轻郑重其事地说着,虽然赵轻加入前锋右营才一月不到,可是已经认可了他的见识才学。 “我身有军职,又是将门之后,怎可临阵脱逃,你要我如何面对城中百姓?此事不必再说。你放心,我不会参与指挥,虽然武力比不上寻常禁军,但是火铳射术也在中上水准,当一普通军卒即可。”赵轻摆摆手,来到之前给自己安排的三人火枪组中,靠着沙袋坐下,轻轻地擦拭着手中的轰鸣小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夜色渐深,明亮的火把照耀着城门,城墙上当值的佣兵昏昏欲睡之际,大批女真人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城墙。而城墙之上,几个佣兵头头交流了下眼神,便开始拍醒那些快睡着的同伴,摸起了刀子。。。 平静了前半夜的城门突然喧声大作,赵轻一个激灵便翻身起来,看向城门,发现城门之上的墙楼已然起火,连忙问身边的人:“二虎,发生什么事了!” 二虎本名张二虎,是他这一小队的填弹手。 “不清楚,赵校尉,难道是女真人半夜袭城了?”二虎脸上没有慌乱,火光之下显得十分冷静。 “哼,那些佣兵以为夜里就安全了么,怕是梦里就被女真人摘了脑袋了,赵校尉,我们要不杀上城墙,将城门夺回来?”说话的是大虎,二虎的大哥,这一队的另一个火枪手。 “不行,绝对不可以离开阵地!准备好射击!”赵轻看到一群的佣兵从城墙上往下逃,有些甚至直接从将近十米高的城墙上跳了下来摔成肉泥,而他们之后,一队持刀佣兵居然是将屠刀砍向了自己人,从城门上杀下来,很快就击杀了城门官,夺下了操控城门起降的机括,就要降下城门。 “赵校尉!”大虎和旁边其他几个火枪手焦急地喊了起来,希望赵轻能够下令让他们去夺回城门。 “都给我安静!火枪队听令,准备射击!”赵轻却是不理睬,站起身来趴到沙袋上,看着城门内心却是冷笑。 隔着五百米,火光之下,他清楚地看到那些持刀佣兵的衣着,正是烽火佣兵团,前几日他们还喊着保家卫国的口号,引来城中百姓的掌声,现在却是将屠刀挥向了自己的同胞,究竟是怎样的利益才能让他们忘祖背本却是不得而知。 “哼,四海商会么,大概也是你们给那些女真人提供了轰鸣小将吧,这就让你们看看这火铳的真正使用方法。”赵轻越是临近战事,心境反而越是冷静,稳稳得端起轰鸣小将对准了城门。 赵轻的声音很响,加上城门动静,所有的火枪队成员都是迅速地整装完毕,一百多至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地对准了城墙。 而其他不是火器队的禁军包括左营将士在内也迅速活动起来,将阵地武装到了牙齿,开战一个星期以来只能隔着城墙听些厮杀声,这些禁军早就被战意刺激的饥渴难耐。 那些烽火佣兵团的人显然是预谋已久,十分熟练地便操控机括将城门放了下来,城墙上面火光一片,黑洞洞的城门洞开,后头隐有早已蓄势待发的千军万马。 “杀!” 刀光剑影拉开序幕,此夜注定载入史册。 第二十九章 交锋 最先喊杀起来的正是烽火佣兵,他们夺下城门之后便企图将战火波及到城内,可是这些佣兵虽是亡命之徒,可是在严阵以待的禁军面前还是失去了冲阵的勇气,所以也只是动静大,却没有任何攻势,只是沿着城门周围的城墙大声嚷嚷。 他们的任务便是为外面的女真人打开城门,此时已经达到了目标,当然不会去做些不得利的事情,接下来的交由那些凶残的女真人去做便可。 轰的一声,起吊式的城门终于完全放下,瞬间便有数个勇敢的女真骑兵夺门而入。他们将胯下的战马的马蹄都绑上了布袋,马嘴也套上了马嚼,是以能够在不惊动城内守军注意的情况下悄然接近城门。 女真人能够从北方崛起,除去女真战士的勇猛之外,几个将领的智慧也不可忽视。这一下午的猛烈攻势就是为了让城内守军疲倦,也给了守城一方女真人久攻不下气势耗尽的假象,加上那些守城的佣兵气势涣散,意志不坚,又有烽火佣兵团处心积虑地作内应反戈,这才造成了宁江州城城门第一次失守。 很快,剽悍勇猛的女真骑兵便通过毫不设防的长长的城门洞,闯入到了城内,一时之间得意无比,口中蛮语不断,正打算大肆烧杀抢掠。在他们看来,这次突袭定能打宁江州城守军一个措手不及,这些轻骑最擅长的便是乱中取胜,不出意外,天明之后,宁江州便会易主。 然而,比起城墙上的嘈杂厮杀声,城内安静的可怕。 女真轻骑没有看到乱作一团的宁江州军民,只看到一排排严密的阵地,以及阵地之上严阵以待的士兵。这些士兵各个气定神闲,面上却是坚毅神色,纵是城门失守,刀锋即至也无一丝慌乱,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气质整个辽东只有一支军队拥有,那便是卫边禁军! 面对变数,以及那从未见过的复杂阵地,冲在最前头的女真骑兵露出一丝犹豫,胯下战马心领神会一般高高扬起了马蹄,却因为被套了马嚼子无法嘶鸣出声,这般一阻,整个骑兵的队伍也为之一滞,所有女真人都是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不过很快,这种迷茫就被狠厉所替代,那个女真人再次挥起了手中弯刀,狠狠地拍在坐下战马的身上,再次向着那阵地冲去,纵马入城的那一刻起,他便没了退路,要不战死沙场,要不荣华富贵。 最前排的沙包工事上,整整一百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城门口,手持火铳的禁军各个神情肃穆,从五百米开外越来越近的女真骑兵,虽然眼角的颤动显示他们的内心并不平静,但是却十分沉得住气,没有一人开枪。要知道,此战他们没有配马,前锋营也不是重甲步兵,这样一支轻装步兵被骑兵近了身结果可想而知。但是他们手中有着大周最先进的武器,背靠着的便是宁江州城,所以紧张由于却无一人露出畏惧神色。 战前,赵轻一直强调火枪队的纪律性,为了保证第一轮交火的最大威力,没有他的指示,谁也不可开第一枪。 女真人的战马健壮异常,从城门口到阵地前沿的五百米距离居然只花了短短七八个呼吸的时间,此刻冲在最前头几个女真骑兵距离他们只有二十米,明亮火光之下,赵轻甚至能够看清楚他脸上的狰狞。 这个距离太近了,所有火枪队成员都是精神高度集中,紧张的不敢呼吸,而两翼阵地内,作为掩护的步兵领队孟珙也是脑门冷汗直流,这个距离已经十分危险,他都快沉不住气了,就要起来提醒赵轻的时候,但听得一声大喊:“开火!” 霎时间,一百支轰鸣小将齐发,轰鸣之声宛如天雷炸响,将中华大地北方冻土的平静彻底大破。 孟珙只感觉自己的脑门一整嗡嗡作响,却仍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战场。 冲在最前头的那个女真人离阵地只有十米不到了,他暗笑敌人的愚蠢傲慢,这些周人面对女真人最引以为傲的骑兵居然不作反抗,连寻常必定出现的弓箭都没出现,莫不是吓破了胆。他感觉自己就要越过敌人防线,大杀特杀。就在这时,那黑漆漆阵地之上,一阵火光闪耀,紧接而来的便是如雷一般的炸响传来,那个女真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胸口一痛,然后世界天旋地转,视角稳定地停在地面,前方就是他的荣华富贵,可是咫尺天涯,眼前越来越黑。 这第一轮射击的效果极佳,那些冲在前头勇敢无畏的女真骑兵一个个像沙袋一样从马身上栽了下去,一百个射手射人不射马,几乎弹无虚发,这么近的距离之内甚至大多命中的是敌人的要害,第一批倒下去的骑兵足有七八十个。这还不算完,那炸响的枪声使得无数战马受惊,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四处乱窜,逃离阵地,将那些后来跟上的骑兵阻拦了许久的同时,也踩死了许多原本只是被弹药击伤的落马士兵。 早就等在两翼阵地之内的孟珙曹子林见这第一轮射击之后的效果,哪里还忍得住,迅速带着手下精悍禁军加入战场,趁着敌人惊魂未定之际扩大战果。这些骁勇善战的禁军经验无比丰富,迅速地摸近,一时间战场之上血肉横飞,哀嚎四起。 赵轻手心全是汗,怔怔地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战场,那些真实的破碎血肉离得尚远,可是浓浓的血腥已经传来,让他腹内一阵翻滚,穿越来后,他虽然见过不少血腥的场景,可是这么多活生生的人被战争机器在眼前撕成碎片还是让他很难适应,尤其是他亲眼看见一个落马女真人被自己受惊的战马踩破了脑袋,红白之物四溅,更是让他脸色发白。 好在大虎很快便发现了赵轻的异样,一把将赵轻拉了下来,自己顶上,而二虎则夺下赵轻手中的轰鸣小将,迅速清理枪管重新装填的同时还不停地打量赵轻的脸色,大声问:“赵校尉!感觉怎么样!” 赵轻眼前还不停重演着那血腥一幕,被二虎这般一拉扯,立刻清醒了过来,知道这里是战场,时时刻刻都是生死一线,不能掉以轻心,摇了摇头,拿起一支装填好的轰鸣小将,等在待命的大虎之后,随时准备延续火力。 由于孟珙和曹子林带着禁军加入了战场,所以计划中的二轮射击并没有发射,因为怕伤了自己人。 随二人出战的禁军不过三百余人,虽然面对的是以勇猛著称的女真人,可是女真骑兵阵形已乱,再加上马匹受惊,竟是不堪再战,留下一地尸首之后,这支千人规模左右的骑兵居然是一个照面便败退而去,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杀伤。 孟珙曹子林心知穷寇莫追,城外等待他们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马,迅速又撤回了阵地。 首战便是大捷,前锋营将士一时之间气势如虹,尤其是几个军官。他们原本就知道火枪队威力不凡,可是却没想过能造成这般杀伤,他们第一次感觉到凶猛难缠的女真人居然是这般不堪一击,有此神兵利器,他们对于守下这个阵地信心倍增。 曹子林也是叹惋,由此利器他居然完全不会用,只拱手赠人,成全右营。不过很快他便释然,因为他不比赵轻,没有那种魄力或特权组建火枪队。前锋左右二营实为一体,保护火枪队,使其在战场上发挥最大的威力便是他现在的任务。 粘罕在城门口处策马而立,只待城门肃清便领兵入城,去往西门和吴乞买四万大军会和,他的身后,一万五千精锐骑兵蓄势待发。 然而,派出的骑兵并没有回馈胜利,那一阵响彻天际的巨响让他眉头皱起,只感觉有些熟悉,很快便想到了那个汉商送来的名为轰鸣小将的火铳,不由得叹息一声,没想到他们的计划还是败露了,从那整齐的枪响看来,城内必然有一支准备充分的守军,反而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城门已得,那些守军也不过是负隅顽抗,他是女真战神,就是柴易亲率两万禁军在城门那头等着他,他也丝毫不会畏惧,况且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东门只是宁江州的二城门,规模比起西门小上许多,卫边禁军断然不可能派大量守备力量在此。 他的那一千骑兵就算一时无法突破城中防线,也必然会造成大量的杀伤。 不过,很快事情发展就超出了他的意外。粘罕闭上双眼,侧耳静听,虽然所有女真骑兵的战马马蹄都被包了起来,可是一旦跑动起来,震响却仍是清晰可闻,那原本带着一丝激昂的节奏瞬间就变得慌乱,紧接着便是迅速衰弱,最后变得零星而逐渐近来。 粘罕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怒火一闪而过,看着从城门洞口那大败而归的五百余骑,一个个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女真骑兵无敌的风采,顿时怒上眉梢,低沉喝道:“完颜猎何在!” 完颜猎便是这支千人骑兵的千夫长,冲在第一个被轰鸣小将射杀。将领猝死也是这支女真骑兵败退的原因之一。 一个百夫长匆忙接口,解释完颜猎身死,城中守军早有准备,己方不敌败退。 这时候的女真人还未接触太多汉人文化,所以心思野蛮之余却十分单纯,并不会找诸多借口。只是这个老实的百夫长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着实让粘罕越看越火冒,当下怒极大吼,弯刀出鞘,手起刀落,那百夫长便人头落地,鲜血四溅。 “几支火铳就能把勇敢的女真骑兵击退?可笑至极!那火铳女真将士也有不少,准头差,装填更是慢,交战之时最多就只能射一发!你们居然错过了他们射击完无后续攻击的空档不继续进攻,还被吓破了胆子逃回来,你们不配做女真勇士!”粘罕军中极有威望,这一顿怒吼,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直视,那些逃回的女真骑兵各个都下了马,跪倒在地。 “别给我跪!去跪那些死在前线的勇士,耻辱要用血来偿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跟着千人骑再冲一次,再有退半步者,斩!”粘罕发号施令,又一支千人骑整装出列,城门到阵地只五百米,地方狭小,根本无法提供更多的骑兵施展,人数再多只会自己人挤自己人,况且周人火器凶猛,霹雳投更是大范围杀伤火器,派那再多人只是徒然送死。 那些颜面尽失的骑兵听到自己还有一次机会,各个喜极而泣,翻身上马,回想起自己高贵女真战士的身份,脸上露出更加凶狠的表情,悍不畏死地再次穿过城门洞,向着那个阵地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