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春暖东家子》 第一章美人如玉金步摇 阴了半个多月的梅雨天,终于放晴了,空气中的霉味愈发刺鼻,丝毫没有空山新雨后的泥土清香,再加上久积不散的中药味,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想吐! 若是循着味,便能发现这一切的源头来自陶家老宅的后院柴房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 柴房,顾名思义,是用来放置柴火的,也有的人家用来关押犯错的奴才的,而这陶家老宅的柴房,却是陶四小姐陶华的闺房。一张简易的木板搭上一条有了年头发旧的被子,便是一张床,缺腿的木桌上搁着一碗冒气的苦药,冷风顺着破缝的窗户纸侵入,此情此景,颇有几分卧薪尝胆的意思。 屋内如此简陋,可床上躺着的小姑娘却不甚在意,睡得香甜,似是做了好梦,嘴角都带着笑。 咣当一声门响,好梦中断。陶华皱眉,不情愿地睁开眼,待适应了室内的光线,这才扭头去看那人:身量不高,胜在小巧,穿着件江陵时下最流行的紫纱裙,不盈一握的纤腰上挂着个鸳鸯戏水香囊,高高的飞云鬓插满了珠钗步摇,姣好的瓜子脸晕了红妆,脂粉似是廉价,涂抹在脸上煞白惨淡,一双眼眯的狭长,不晓得又在想什么坏招。 满屋浓郁的中药味都盖不住那腻死人的熏香,让人恶心想吐,陶华不着痕迹地顺了口气,费力坐起身来,这才喘着气挤笑讨好道:“香菱姐姐,今儿真漂亮。” 香菱一向虚荣,一听这话果然乐了,抬手扶了扶一只夺目的金步摇,假咳了一声。 陶华真想翻白眼,步摇是民间不得随意佩戴的禁物,香菱一个丫鬟,哪有钱买步摇?定是偷拿了自己的。面上却是羡慕赞美:“美人如玉金步摇,香菱姐姐才貌双全,比那天上的嫦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若是哪个有幸娶了姐姐,那真是上辈子修了福分了。”才怪! 香菱没读过书,不晓得那是什么意思,一听“美人”二字,猜也是夸自己的,脸上更是笑意盈盈了,若不是还有正事,还真想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宝贝,让她见见世面,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 “奴婢给小姐道喜了,金陵那边派了人来接小姐回去,明儿就走,范管家吩咐奴婢过来替小姐收拾东西,以后就在您身边侍候着了,香菱必会尽心竭力,好生照顾小姐。”香菱自打进府,三年里从未学过礼仪,也从未给人行过礼,如今想要讨好陶华,随她一起去金陵,不得不低头,破天荒学人请安行礼,却画虎不成反类犬,有些滑稽。 陶华眸色一暗,心道终于来了,一个月接到两次信,催的这么急,怕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若不是梅雨季耽搁了,自己早已身处金陵了吧,现在又是派了人来,不知道是监视,还是护送?恐怕前者居多吧。 与陶华隐隐的担忧不同,香菱对金陵充满了期待,她似乎已经看见那里的车水马龙,繁华奢侈,自己行走在大街上,一位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哥对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娶,发誓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讨自己过门,自己假意不愿,那人竟要以死明志,最后自己终于答应了,两人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想到这,香菱娇羞地烫红了脸,不住地用帕子扇风降温。 陶华不动声色的注视着香菱的一举一动,抬手拢了拢头发,遮住唇边讥讽,却又叹息道:“嫡母念着我,本不该推辞的,怎奈我从小体弱,这一去三千多里路,哪能受得住,还不如在此为姨娘守孝,为陶家祈福。” 听清她的话,香菱美梦破碎,一下子呆站在门口,一脸不敢相信:陶华有病啊,那是金陵啊,华夏朝首都,宁愿守在江陵等死,也不去金陵醉生梦死,不是有病又是什么? “小姐莫再说这些丧气话,金陵名医遍地,定会治好小姐的病,我收拾东西,你就在床上躺着吧。” 这般冷声无礼才是香菱啊,陶华习惯了,也不恼,倒是无奈又不好意思地说:“香菱姐姐说的是,今儿天色也不早了,还得麻烦姐姐费力了,钥匙在……”话未说完,又咳了起来,脸色愈发苍白。 香菱就等这句话呢,也不嫌弃屋里味难闻,大步走向床边,金步摇晃得厉害,昭示着那人的好心情。贴心的替她拍背顺气,扶着躺下,试探问:“你别着急,用手指出那地方,我去取就是了。” 躺下的陶华颤巍巍的指向门梁,香菱望去,合着钥匙一直在她头上呢,这病秧子蠢又不蠢的,说她不蠢,懂得藏钥匙,说她蠢,不懂得看钥匙。 香菱得了钥匙,关切问要不要请大夫,见她有气无力摇头,也不强求,反正自个儿也没真打算请大夫。门都不关,急冲冲奔向姨娘生前住的屋子去了。 待她走后,床上的人儿睁开眼,光洁灵动,哪有半分大限将至的病气?翻了个身,搂紧被子下的木匣子,在木板床上找了个舒适的睡姿,沉沉睡去。 香菱开了锁,直冲梳妆台,记得以前姨娘在世时,妆奁里装了不少好东西,可还在?找到妆奁,香菱悬着的心才落下,金步摇、银簪、珠花、玉镯、耳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看的她眼花缭乱,随手抓一把,不晓得先戴哪一个,只能一股脑往头上插,对镜自赏,大为赞叹,不愧是金陵打造的,这做工、样式、选材无不精美,哪是自己买的地摊货能比得上的,便宜了那病秧子,不过,也得有命享不是? 心情不错,她一路哼着曲儿到正厢房,守门的一个八九岁小丫鬟老远就见珠光宝气,贵气袭人的香菱来了,不待她走近,自个跑上前殷勤讨好:“奴婢宝儿给四小姐请安,李嬷嬷在厅里同范管家商讨事宜,吩咐奴婢在此等候,若是小姐来了,不必进去了,好生歇着,明儿一路坐船,不停歇的。奴婢送小姐回去。” 香菱头一次听人喊自己小姐,很是享受,也不点破,哄了那小丫鬟又喊了好几声,自个儿答应的干脆。 那小丫鬟虽不解,却不好违背小姐的话,只是一个劲喊得欢快。香菱过了瘾,绕过她趴窗边偷听。徒留那小丫鬟一个人迷茫,李嬷嬷吩咐的话,四小姐不听,还去听墙角,万一让李嬷嬷发现了,又得收拾自己,可自己怎么提醒小姐呢?实在没法,心一横,大喊了一声:“奴婢送小姐回去。” 偷听的香菱不防备,陡然吓了一跳,险些从台阶上摔下,等她站稳,指着宝儿破口大骂,气急了,作势就要一巴掌扇过去,中途被人截住了。 “四小姐好生厉害,这还在江陵呢,就敢掌掴奴婢,若到了金陵,不得掌掴夫人吗?老身活了这么多年,真真长见识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香菱岂是任人宰割的软蛋?当即扑上去与那李嬷嬷打在一起,这可苦了劝架的范管家,脸上挠了好几处口子,屁股被人踹了一脚,这才将两人拉开。 自古妇人打架,无外乎就是扇耳光、扯头发、****手。 看那李嬷嬷进门前还是光鲜亮丽,头发油亮的,如今竟像只斗败的公鸡,头发凌乱,唇角带血。再看香菱也没讨到什么好,衣衫不整,一手捂脸,一手护胸,李嬷嬷到底是深宅大院里混的,专挑不起眼的地方下手,让香菱有苦不能言,不过她香菱虽身量小巧,下手可不轻,更何况刚才听到那老泼妇竟让范大福发卖了丫鬟们,更是恨极了下了狠劲,那一巴掌扇的响亮。 宝儿跪地请罪,一个劲的磕头,脑袋都破了,李嬷嬷心疼,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还指着她给自己养老呢,磕成这样,好了都要留疤的,心里更是记恨上了陶华,朝香菱啐了一口,拉起宝儿就走了。 回到屋里,范大福一面给香菱上药,一面咒骂李嬷嬷,香菱不齿,暗骂这老男人没种,嘴上却是一个劲的喊疼。 范大福瞅那雪白肌肤上被掐的青紫,心疼不已,可是眼前美人梨花带雨,衣衫半退,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又让他有些心猿意马,险些把持不住,不过到底没把持住,美人在怀,春光无限,把持住的不是男人,作势便要扑过去。 香菱火大,这老男人发情也不分场合,自己都伤成这样了,他还要禽兽?刚才不是还义正言辞,拍胸脯答应要发卖了自己吗,如今扑上来又是何意?不满地推搡他,嘟囔道:“范管家都要送香菱回青楼了,还这般羞辱我,我不活了。”挣开他便要撞柱。 范大福怎能让她撞柱,赶忙拉住她,这一拉一扯的,半褪的衣衫也全褪了,若隐若现也全现了,如此香艳,让范大福全身的血直往下冲,再三保证,指天发誓,才让香菱信了不会发卖她的话,二人齐齐倒向了床…… 香菱冷眼瞧着自己肚皮上吃力动作地老男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七月十日,五人一路坐船,快至金陵,有人晕倒了。只是宝儿脑袋磕破,香菱为遮吻痕,陶华不能见风,三人都戴着面纱,李嬷嬷只能凭衣服判断,这晕倒的人是陶华主仆其中一个,暗骂晦气,便靠了岸,暂住驿馆,明儿一早进城。 当晚亥时,驿馆走水,火势滔天,足足烧了一晚,临近巳时,才堪堪能进去寻人。 县丞大人叫苦不迭,暗骂流年不利,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这把火竟烧到了自己身上,若是陶四小姐有个好歹,诚意伯陶山不扒了自己的皮! 这人就经不起念叨,陶家昨晚听到消息,今儿一早城门开了就派了人过来,一个膀大腰粗的婆子刚下马车,还未站定,指着县丞大人的鼻子破口大骂,唾骂星子满天飞。 县丞大人虽恼她无礼,却也不好发作,只是伏低做小,求她消气。 有差役报告西边发现一具尸体,县丞大人脑门虚汗直流,捏着帕子都不晓得擦擦,见那婆子又要开骂,抢在她前边解释:“西边住的是奴才,贵府小姐住在东边。” 又有差役报告西边发现一具女尸,县丞大人虚晃了一下,险些倒地,那婆子冷声警告:“四小姐可是我家老爷的心尖肉,她若少了一根毫毛,县丞大人你担得起吗?” 紧接着有差役报告发现第二具女尸,县丞大人直接瘫软在地,两眼一翻,人事不省,那婆子提溜起他的衣领,气势汹汹,扬言要见官讨公正。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时,宝儿扶着一个弱不禁风,梨花带雨的女子款款而来,那婆子眯眼打量了好一会,才认出这是李嬷嬷手底下的宝儿,见只有她二人活着,不禁问道:“昨夜发生了何事,怎会好端端的走了水,这位又是何人?” 宝儿跪地请罪,泣不成声:“求范嬷嬷为小姐做主,昨儿驿馆走水,奴婢匆忙先救了小姐出去,颠回来时,火势愈大了,都进不去了,奴婢喊李嬷嬷,没人应,呜呜……” 而那宝儿先前扶着的女子竟是香菱!她脸色发白,惊吓过度倒让人以为是久病不愈的陶华,虽说陶华熙宁八年生的,才十一岁,个儿不高,可香菱也只大她两岁,今年也不过十三岁,身量又小巧玲珑,吃穿用度都是抢陶华的,难怪在江陵宝儿会把她错认为四小姐。 香菱怕,怎能不怕,她虽强势,成天打架吵嘴,欺负陶华,巴不得她早点死,可是没想到她真的死了,被自己推下溯水江淹死了!昨夜陶华病发,自己带她去找大夫,路上自己走得快,她在后急着追,猛吸一口江风,咳了起来,趴在自己身上咳嗽,怕她过了病气给自己,推了她一下,谁晓得她没站稳,倒进了溯水江,还未等自己救她,不一会就沉底了,香菱真不是故意的,真的!她见四周没人,惊慌失措逃回了驿馆找范大福商量对策,怎知他竟在屋内和寡妇苟且,当下和他争吵,那寡妇还想打她,却脚滑撞桌角死了,可恨范大福为那寡妇报仇,要掐死自己,若不是自己够到酒坛拼死砸到他头上,死的就是自己了,而那李嬷嬷闻声过来,正巧看见自己举酒坛砸人,大喊了一声,拔腿就要跑,当时她已没了理智,只是本能要杀李嬷嬷灭口,又放了火毁坏现场。 如今回想起来,真真吓人,她是杀人犯!终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范嬷嬷从未见过这位四小姐,既然宝儿一路侍候着,那该是没错,便吩咐宝儿扶四小姐上车,回金陵复命了。 县丞大人目送马车离开,还未把心放到肚子里,旁边就有个自以为是的差役上前提醒:“大人,要不要小的通知诚意伯前来收尸?” “收尸?先想想怎么给自己收尸吧,蠢货!”县丞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甩手就是一巴掌。 那差役当众被打,面子丢尽,却不好冲着大人撒气,唯恐再撞到枪口上,做了炮灰,只能冲着围观百姓撒气。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是不到晚上,此事人尽皆知,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第二章往昔峥嵘岁月稠 金陵城外火光滔天,溯水江上风平浪静,一条疾驰北上的渔船打破了夜的宁静,顿时搅的白浪翻滚,月影凌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从船上伸出一双稚嫩白皙的手,淘气的想要捞起月儿,每次徒劳无功,偏又乐此不疲。 船家出声劝她舱里,苦口婆心抵不上江风吹拂,那女娃儿打了个喷嚏,这才乖乖回舱。 “爹,那妹子真可怜。”虎头虎脑的水生望着那背影瘦小的女娃儿唏嘘感叹。 船家立着撑蒿,身姿高大,无形中给人一种心安踏实的感觉,长年风吹日晒,历经沧桑,那双炬目如夜般深邃,神秘,令人读不懂此中深意。听了儿子的话,他并未依言附和,也不发表意见,只是含笑摇头。 水生也知不会有人回答,撑着脑袋自顾自的说:“那妹子估摸着还没荇菜大,她爹娘怎么想的,竟敢让她深夜搭船,独自北上,得亏遇上咱们了,不然碰上黑心的,吃得她骨头渣都不剩。” 那女娃儿可没闲工夫管爹娘的想法,此时正忙着在为以后作打算。如今她好不容易摆脱了陶华的身份,终于可以活回云端的姿态,怎能不从长计议,若是江都不成,她可得做好两手准备,留条后路,省得到时无路可退。只是她到底小看了香菱的能耐,当初自己的本意只是想让“陶华”落江而亡,打消范氏的如意算盘,权当最后为陶华母女做的一点事了,哪成想却成了香菱跻身名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契机,小小年纪手段如此狠辣,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下范氏可是为自己找了个麻烦回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一说起范氏,不得不提起陶华的身份,父亲陶山是承袭祖上荫封的新一代诚意伯,嫡兄陶源年纪轻轻,就得了怀王青眼,前途无限,风光无限,这样的家世背景,陶华本该就是高门小姐的富贵命,奈何嫡母范氏向来不喜她的生母温姨娘,更是几次三番想要害死有孕的温姨娘,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温姨娘自请回江陵陶府老宅守陵,这才躲过一劫,陶华平安降生,温姨娘生产时落下了妇人病,缠绵病榻,终于在熙宁十六年,也就是陶华九岁时去了,丧母孤女成了待宰羔羊,恶奴欺主,霸占家财,陶华不堪欺辱,想不开投了湖,这就有了后来魂穿过来的云端。她云端从小接触中医,十六岁更是独自出国,从头开始学西医,二十岁学成归来,便投身最前线,刚奋斗了两年,事业稍微有点起色,就死于心脏病。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有幸异世重生,当然要奉献社会,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三年韬光养晦,只为一朝展翅,金陵突然来信,迫使自己不得已提前了计划。 云端不傻,范氏恨不得弄死温姨娘,如今人死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想不开把情敌女儿接到身边碍眼。若是为了维护嫡母风范,三年前就该接陶华回去,何必等到现在?一月内两封信,还派人过来,恐怕名为护送,实为监视吧,这般迫不及待,定有猫腻!可笑自己千方百计逃离,却有人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罢了,人各有命,好自为之。 “妹子,快看,到江都了。”水生兴奋指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江都渡口大喊。 云端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走出船舱,最先吸引她目光的却是那撑蒿的船家,具体说,应该是他摩擦船板的双脚。 那船家想藏起他的脚,可是无处可躲,见她还凑上前来瞧,更加局促不安,水生察觉到爹爹的异样,站起身截住了云端,面露不解。 “请恕小女无礼,敢问船家是否在遭脚气之罪?”云端停步,出声解释。 “你怎么知道?”水生大惊,回头看了爹爹一眼,见他闷头撑蒿,便知他又在自责羞愧了,因为爹爹的脚气,生意难做,家里已经断米三天了,想到妹妹荇菜饿极晕倒,却逞强不说,水生狠下心来责问:“昨儿说好的五两银,到地儿就给钱,小姐莫不是无银付钱,故意借题发挥的吧?我家做这行有些年头了,像你这样骗船偷渡的都抓去送官了!若不想将事闹大,说出你家在哪儿,我上门去讨也可以。” 啊?乌龙了,云端被误解,却不解释,依旧面色平静,转身回了舱。 船家扯了扯儿子水生的衣袖,面色不悦,焦急地用手比划了几下。 水生读懂了爹爹的意思,是让他赔礼道歉,可是妹妹怎么办?那妹子可怜,自己妹妹也可怜啊。水生负气背过身,在船靠岸前不准备搭理爹爹,省得他后悔心软。 下船前,云端给了水生两个荷包,并嘱咐他:“这几日极热,尽量让令尊吃一些清淡点的,忌辛辣,另外别再穿厚皮靴了,添置一双木屐,透气儿。”说完便走下船。 水生解开荷包,重的那个装了五两银子,轻的那个是一张药方,用法剂量标的清清楚楚…… 船家见状,望向云端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都渡口一直都很繁荣,没有时间限制,船桅林立,南北往来。 虽是夏季,这一大早还是有些冷,元宝被冻醒,打了个哈欠,再伸了个懒腰,望向渡口,确定没船来。这才扭头看自家老爷,还是不理解到底是什么大人物,竟要惊动老爷亲自来接? 马车上的老爷徐文也是一脸不解,半月前他收到一封信,那信上只托自己在江都城外找一处依山傍水的宅子,七月末会有人入住,并奉上绝世医书作为答谢,随信一起的是一张三千两银票。说实话,他当时本不打算理会,甚至起了贪心,若不是元宝认出那字儿熟悉,他差点酿成大祸,当即吩咐下人去办,暗暗期待:会是那位神医吗? 三年前,江都城内爆发瘟疫,死伤无数,道有白骨,人心惶惶,前太守召集民间游医,共商对策,可是那次瘟疫来势汹汹,谁也没有办法。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徐文异军突起,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之中。待瘟疫过后,华夏朝当今圣上熙宁帝亲笔题书,御赐匾额,以彰其功,民间更是尊他为“当代神医”,可是只有徐文自己知道,他这“神医”之名受之有愧,真正神医另有他人,他不过是重复了一遍信上所说的内容而已。 经元宝提醒,他这才翻出旧信与之对比,同样隽秀的小楷,简洁的言语,明显出自一人之手。徐文深信,写信之人定是神医!当年之恩,岂是寻出宅子就能了事的?他自己也出资,尽心尽力,从修葺到选材,从装饰宅院到设计园林,事无大小,他都细细过问,只为弥补三年前抢功之愧。可时间一天天过去,宅子也已收拾好,他这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神医是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吗? 不安担心在见到云端那一刻起,烟消云散。 第三章聪明反被聪明误 江都不愧是毗邻金陵的第二大千年古城,仅一个城郊渡口就有如此之势,见微知著,城内的繁华可想而知。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网]更何况三年前江都城惨遭瘟疫,元气大伤,短期内能恢复到这个程度,想必底蕴丰厚,资源充足。 云端登上渡口,放眼望去,四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仔细搜寻一番,这才发现不远处茶棚下标记“徐”的马车,云端拉紧肩上的包袱,深吸一口气,信步走向马车。 “车内坐着的可是徐文徐神医。”不是问句,很肯定的陈述。 元宝还在伸着脖子张望渡口,生怕错过贵客,突然听见声儿,这才低头看见一个不及他肩头高的小女娃儿怯生生的拉着他的衣袖问话,仔细打量:此女身穿麻衣,头上还戴了朵小白花,显然正值热孝,他虽不懂医,也能看出小女娃儿脸色苍白,必有重症,这般风尘仆仆,怕是家里死了人,出来逃荒的,老爷当然是神医,却不是她这种穷人能随便求医的,得赶快打发她走,可别脏了贵人的眼。 “小姑娘,你要找的应是县丞大人,让他安排你去孤独园,喏,给你两个铜板,自己去吧。”塞给她两个铜板,就要打发她走。见她不要,元宝又多给了两个,连推带搡赶她走。 “你这乞丐别不知足,好心帮你,你却贪得无厌,算了,谁让我家老爷心善,再给你两个,赶紧走吧,可别想赖上我们。” 云端哭笑不得,自己在他眼里竟是乞丐?她这才想起,当初从江里爬出来搭上船,那船家也是这般眼神,可怜她给了一身麻衣,让她换上,虽没有镜子,也能晓得,自己此时浑身恶臭,落魄不堪,可不就是一路逃荒的乞丐吗? 徐神医在民间颇有威望,是百姓眼中的救世主,如今有乞丐想赖上徐神医,还讹钱,怎能忍?纷纷义愤填膺,撸胳膊挽袖子,要替徐神医伸张正义! “徐贤弟,时隔三年,愚兄冒昧来信,勿怪。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时局所迫,仓促求救,盼贤弟施以援手,雪中送炭……”被逼无奈,云端只得冲着马车大喊。 “各位且慢!”果然,徐文一听此话,坐不住,掀帘出来了。 云端口中所述,与徐文收到的信上内容分毫无差,若是他再不出面阻止,让人查出端倪,他这“神医”也就到头了。 “此女乃故人所托,不远千里投奔徐某,有信物为证,误会一场,还望各位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在徐文示意下,元宝翻开她的包袱,将那本绝世医书亮于众人眼前,这才使人相信。 被人五花大绑,捆成粽子,摁在地上的云端冷眼瞧着徐文救世主一般的英雄形象,不禁冷笑,好一个徐神医! 有人搭台,自己当然要好好唱戏了。云端挣扎起身,扑通跪地,一言一语,情真意切。 “小女命贱,克死家人,本该以死谢恩,幸遇高人指点,特来江都避身祈福。久仰徐神医大名,今能受之照拂,得一处栖身之地,实乃上苍庇佑,为谢神医再造之恩,小女愿长伴青灯古佛,祈求亡人原谅过错,更是为了祈求佛祖庇佑神医,愿好人一生平安。” 围观百姓见她如此可怜,又这般懂礼,哪还有之前捆她时的凶悍?给她松绑,纷纷赞扬徐文。 “徐神医不仅医术高明,心也善,好人呐。” “可不是,我们江都城何其有幸,能得徐神医坐诊,是我们江都百姓天大的福分啊。” “徐神医古道热肠,救人于危难之间,如此胸襟博大,慷慨济世,令我等自愧不如啊。” …… “好人”徐神医亲自将地契房契交给“乞丐”云端,在众人赞叹中坐车回城,好不高风亮节! 停在道旁的一辆低调奢华的檀木马车上,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目睹了全过程,忍不住青筋暴出,气愤道:“那女娃儿真傻,被人骗了都不晓得。若是我,准会揭开其真面目,上去揍得他徐文满地找牙,替天行道!” 坐在他对面的青衣男子恬淡烹茶,怡然自乐,做的是修身养性的雅事,说的却是泼凉水的话:“兔罝,君子动口不动手,别总是成天打打杀杀的,凡事要以德服人,以礼待人。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言外之意,你这般鲁莽,跟你共事,太拉低我的格调了。 喜武厌文的兔罝最讨厌文人的长篇大论,虽听不懂那话是啥意思,但从他关雎嘴里说出来的肯定不是好话,说不过他,但自己打得过他呀,兔罝憨厚一笑,搂住关雎的脖子,哥两好的说:“关雎,你甭拐着弯骂我,有啥说啥就是了,我这人又不会跟你计较,对吧。”那一口白牙笑得坦荡。 咳咳,好不容易挣脱兔罝的束缚,关雎涨红着脸,只顾着咳嗽了,哪还敢再讽刺他了,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好了,你二人总是这般吵闹,吵醒先生,我可饶不了你们。”马车里另外一个稳重点的鹿鸣出声劝架,看他两乖乖低头认错,这才转身替里间的主子捏了捏被角,低声吩咐兔罝驾车去涂安寺。 关雎疑惑问道:“我们此次前来不就是为了求医吗?既然见到了徐文,该是跟着他去济世堂啊,为何不进城了?” “名不副实罢了,去了也无用,直接去找慈安大师。”鹿鸣一想到徐文的所作所为,大为寒心。 济世堂内,徐文扶着额头,面上痛苦,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忠仆元宝奉上汤药,走到他身后,为他揉头,出言解忧:“老爷不必忧虑,杏林苑耗费了您那么多心血,迟早会物归原主的,眼下不过是让那丫头暂住罢了,权当不用花钱请了个看门的。” 杏林苑就是徐文在城郊找的居所,占地十几亩,不甚太大,胜在精巧,确实是费了心思的。虽在城郊,却是城里富人贵族建私家园林的宝地,寸土寸金啊,岂是三千两能够的?更何况那地段真不错,站在苑里的钟鼓楼上便能一眼望到溯水江,出门北走二里路即是涂安山,坐马车进城也不过半个时辰,如此佳处,本是徐文买来做自己避暑用的别庄的,若是赠了那位神医倒也罢了,谁能想到竟便宜了一个克全家的煞星。徐文怎能甘心? 不过他也庆幸来的不是那位神医,只要不是他,就不会有人察觉自己是假冒的了,至于那丫头,本想夺了医书就撵走,谁知人没撵走,还让她侥幸得了杏林苑。看来那位神医到底是恨上了自己,才会用一个乞丐侮辱人,罢了,今日他徐文吃下这个哑巴亏,就算抵了那封信的恩情,以后两清了,见面再不相欠。至于杏林苑,等过了这阵子,将那乞丐打发出去便是,在他徐文的地盘,还无人敢骑在他脖子上撒野。如此一想,头痛也轻了些。 徐文低估了他的“神医”之名在百姓心中的分量,今日一事,在渡口扩散,江都徐神医乐善好施广播天下! 第四章识时务者为俊杰 烈日当空,人们尽量都躲在家里避暑气,街上鲜少有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一辆破旧牛车的到来,惊醒了杏树上午睡的鸟儿,时隔多日,杏林苑上下重新热闹起来。 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管家一早儿就在门口候着,等待那位徐神医口中的“故人之女”。神医渡口救弱女,谁人不知?他有些好奇,传言可信乎? 拉货的牛车终于停下,云端跳下车,对那赶车之人甜甜道谢,用袖子抹了把汗,抬头望着杏林苑那三个大字,拾阶而上。 管家施礼请安,将她迎进苑内。刚进门,丫鬟婆子零零星星跪在地上,约莫十几个人。 云端刚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还兴奋着呢,婉言谢绝了管家请自己歇息的提议。领着大伙儿找了一处树荫,召开“摸底调查座谈会”。 大家死活不坐,云端个儿又低,仰头说话难受,索性立在了椅子上,清了清嗓子,做自我介绍:“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多关照,我叫云端,熙宁八年生的,今年十一,江陵人,家中父母皆亡,无兄弟姐妹,无亲戚朋友,在老家睹物思人,整日以泪洗面,未免忧伤过度,故而在江都寻个新住处,求个新生活。初来乍到的,若有什么顾及不上的,还望在座各位帮忙提点一二。云端在这儿先谢谢各位了。” 众人疑惑,不晓得云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她喝了口水,似是还有话要说,只好先收起心思,静候下文。 “我知道大家心里的疑惑,跟着我这个弱女子,未必有出头之日,或许还会忍饥挨饿,缺衣少银的,要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或许会将这宅院卖了,来求一时果腹,至于会转到何人手中,是否还不如我,这我就不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一听这话,众人心中了然,她命中带煞,克死父母,许是不祥之人,而江陵到江都,三千三百多里,纵使有钱也该花完了,沦落成乞丐,有幸遇到徐神医才求得一处遮风挡雨的地儿。如今饭都吃不饱,哪还有钱雇佣仆人? 有个沉不住气的青年男子焦急问道:“那可咋办?家中妻儿老小兄弟姐妹十几口人可全指着我呢,你若发不出工钱,为何要抢了徐神医的宅子?这不是害我们吗。” “就是,我爹当初也是敬仰神医之名,才将我送来的,就为吃这口饭,我家的地都荒了。” “小姑娘,你要是没钱,还是趁早把这杏林苑还回去吧,徐老爷为这苑子可费了不少心思呢,兴许他高兴,还会赏你一顿饭呢。” 就连管家也皱起了眉,只是良好的素养使他没发怒,紧盯着云端,生怕她下一刻再说出什么让人气愤的话来。 云端不仅说了,还做了。啪嗒,一沓卖身契拍在桌上,皮笑肉不笑的说:“良禽择木而栖,各位既有了好去处,我发自内心替你们高兴,如今将卖身契放在这,谁想走,便拿去吧,省得我反悔,把你们卖了换粮吃。” 竟有这种好事?不用自己花钱赎身,也能离开?那青年男子刚还在想着筹钱赎身,如今她说出这话,也不再犹豫,找到自己的卖身契,抬脚就走。 云端也不拦,依旧在那喝水。 有一便有二,众人见她说话算数,纷纷找到自己的卖身契,离开。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十几个人只剩下四人。 云端放下茶杯,看着那四人,故意吓唬他们:“怎么还没走完?怕我使诈?放心去吧,不怕我卖了你们吗?” 管家长叹了一口气,替他们回答:“云小姐,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我四人原就是是这苑子的旧人,虽说前主子转手将它卖给了徐老爷,如今又到了你手,我四人的去留都是你一句话的事。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这住得久了,早已将这当成自己的家了,不管你把它卖给什么人,我们都不走。” 管家话说完,剩下那三人都坚定的点头,云端不再开玩笑,正色道:“就算我命中带煞,会给你们带来不祥之事,你们也不走吗?” “誓死留在杏林苑” “就算我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甚至无钱发给你们,你们也不走吗?” “誓死效忠云小姐” “好,既然你们如此坦诚,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人靠本事和本分起家,我虽是女子,偏要在这强权社会活得精彩,我没有靠山,也不需要靠山,以后还有很漫长的路,都要我自己走,虽然,你们不会理解,或许,还会认为我是个疯子,我不强求,纵然我能命令你们的行动,也得不到你们的承认。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若是我非要计较,那就没什么能让我满意的了。他们去还是留,我都不在乎,这不是还有你们吗,用人不疑,我不会追着你们的过去问个不停,在我跟前做事,就是我的人。同样,疑人不用,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不是坏人,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一番话震惊了四人,管家已是不惑之年,早先也曾四处求学,虽说不上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倒也是知书达理,明辨是非的。活了半辈子,自认见识多,眼界也不一样,却不如一个十一岁女娃儿睿智明事,既然她敢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想必也是有几分能耐的,自己平平淡淡四十多年,着实无趣,今日就赌一把,死而无憾。 “老奴刘云,四十有四,岭南人,识得几个字儿,是杏林苑管家,这是王婶,管灶上的,勤快能干,这是王婶女儿阿丑,家生子,熙宁五年生的,今年十四,办事稳重,谨慎小心,伺候小姐的,这是陈皮,是老奴的远房亲戚,前几年家里遭了灾,辗转跑来投靠我的,会赶车。” 虽说云端并未要求,管家刘云还是如实一一道出了。这是诚意,她收下了。 “您是长辈,我叫您一声云叔,刚才那些人心不在这,如今走了,倒免了以后见面尴尬,无需惋惜。只是这偌大的杏林苑还是需要人手的,不知云叔可有法子?”刚才云端将人撵得差不多了,现在才想起缺人手,可她刚来,对这也不熟,只能问刘云了。 刘云捏着山羊胡,他做管家二十几年,对这些事门儿清,却为难道:“江都城内就有牙婆,她那有人,只是杏林苑没银子。” “这个云叔不必担心,我穷的只剩下银子了。”云端不以为意,随手从包袱里拿出几张银票,不好意思笑道:“呀,对不住了,还得劳烦云叔专程换些现银了。” 刘云险些拔掉胡子,合着他们都被骗了,没听见人家说的吗,穷的只剩钱了! “小姐既然有钱,那这杏林苑……”刘云有个大胆的猜测,不知是不是? “杏林苑是我花钱买的啊,徐神医太热情,非要帮我修缮,拦都拦不住啊,哎,我也很苦恼的。”云端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无奈的两手一摊,好不无辜,复又补充:“我娘从小就教我,做人要厚道,要感恩,我只能投桃报李,送一些忠仆给他了,云叔,我做的不对吗?” 对个屁!刘云发自内心的同情徐文,忙活了一场,搭钱搭人,为他人做了衣裳不说,还平白多了几个吃白饭的,估计他自己都气得吐血!识时务者为俊杰,貌似自己这步赌对了。 第五章梦啼妆泪红阑干 一天中最难捱的丑时总算过去了,蝉儿依旧聒噪,杏林苑内一片祥和,升起了袅袅炊烟,饭香四溢,伴着花香,飘向远方。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网]刘云吃过饭急匆匆套上马车进城了,等待是最漫长,最无聊的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云端简单洗漱,换了身衣服,跟在阿丑后边熟悉她的家——杏林苑。 这杏林苑很不错啊,一切以自然为美,依山傍水,以水为主,简洁古朴,落落大方,布局严谨,主次分明又富于变化,园内有园,景外有景,建筑虽少,胜在精巧,山池虽小,不觉局促。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高处有亭,地上是台,长桥卧波,复道行空。家居用品全是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古董陶瓷年代悠久,玉石金块铺地作瓦,云端踩上去都有一种亵渎神灵的负罪感,难怪徐文给她地契时那肉疼的,脸都扭曲了。 云端走得乏了,就近找了一处亭子,打算歇歇脚。阿丑奉了茶,安静退在一边给她扇扇子。日头晒着,凉风习习,不知是跑得累了,还是夏天易困,云端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脑袋,上下眼皮都打起架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到底还是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她梦到自己小时候,夏日清凉午后,姥爷教她识字,搬着一本厚厚的《本草纲目》,用那浑厚的嗓音念:甘草,亦名蜜甘、蜜草、美草、草、灵通、国老。根甘,平、无毒……她呢,盯着头顶伞状树形的紫藤树,伸手去够二次开花,密集下垂的蓝紫色花儿,却被姥爷抓住自己走神,吓唬她要打手心,都打在他自己手上,她嘿嘿傻笑,姥爷无奈跟着笑,想了个招儿,摘下紫藤花诱惑云端,若是说出用途,就不用抄书了,她那时积极回答:紫萝饼、紫藤糕、紫藤粥、炸紫藤鱼……气的姥爷真打了她,云端扯着嗓子哇哇直哭,好不凄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吓得姥爷手足无措,净说好话哄她,最后做了一桌子好菜,也没罚抄书,这才堪堪止住。那晚姥爷给她讲了个故事:从前有个小女孩祈求月老赐给自己一段美好难忘的爱情,虔诚祈祷感动了月老,在月老的指引下,她来到山上等待那位有缘人,始终等不到,夜色渐浓,她又被蛇咬了,孤独绝望之际,白衣男子从天而降,救了她,此后,两人坠入了爱河,可是家室门第不同,父母也不许,万般无奈下,双双跳崖殉情,几年后,他们殉情的崖边长出一棵藤树,缠着藤蔓开出的紫花儿,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小姐,快醒醒。”阿丑隐隐约约听见抽泣声,竟发现睡着的小姐泪流满面,生怕她身陷梦中,只得摇醒她。 睁开惺忪的睡眼,云端恍恍惚惚的,她记得姥爷最后还说了什么,可那时自己都睡着了,印象中只记得他哭了。算了,不想了,拍拍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摸到一脸泪水,云端一愣,暗骂自己没出息,又想家了,从姥爷去世后,她才懂得: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没有家人,家只是冰冷的建筑。 “嗨,天太热了,我都流汗了。阿丑,你不热吗。”云端胡乱抹了把脸,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掩饰尴尬。 阿丑是家生子,生下来就是丫鬟,跟着王婶在深宅大院那滩浑水里趟过来,还能全身而退,除了运气,还有谨小慎微,安分守己的忠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小姐不提,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云端见她尽职扇扇子,绝口不提自己的失态,便晓得阿丑是个懂事的,当下好奇,她虽不是一眼就让人惊艳的女子,却也是那种清秀端庄,细水长流的耐看型,不丑,还懂规矩,为何要叫“阿丑”?于是出声问了。 “奴婢的娘不识字,爹又走得早,没有大名,起个贱名好养活。”阿丑规规矩矩答话。 “人怎么能没有名字吗,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名字。”云端捏着下巴,想了一会:“有了,你性子温顺,跟你呆在一起宁静舒心,就叫你沉香吧,你觉得行吗。” “奴婢沉香多谢小姐赐名。”沉香跪地谢恩,主人赐名,就意味着正式承认自己了。 “好了,别跪着了,你快坐下,我还有事问你呢。”云端不喜欢被人跪着,跟拜佛祖似得,这不是折她的寿吗,死过一回的人,很惜命的。想起刘云走时对沉香挤眉弄眼的,应该是交代了什么吧,别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小姐聪慧,什么都逃不过小姐的眼。”沉香本又要跪,想着小姐不喜这样,换成福身答话,一五一十将刘管家交代的事说出。 云端不禁好笑,这刘云想问什么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吗,何必绕那么大弯子,嘱托沉香套话呢。罢了,等他回来自己亲口告诉他。 白马逐朱车,黄昏入狭斜。刘云终于回来了,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几十个人,刚下马车,水还未喝,就找云端复命。 凉亭下,一个穿一身浅色百花曳地裙的人儿,纤细腰肢上系着一根素色腰带,画龙点睛,更衬的人儿楚楚动人,风姿绰约。梳着百合分髾髻,简单戴了根羊脂色茉莉小簪,留下一只小辫子,轻松俏皮,活泼灵动。眉如远山,脸若芙蓉,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刘云带人过来时恰好看见美人回眸一笑,不由停住了脚步,怕惊了这落入尘世的仙子。 沉香刚侍候云端洗漱完,也是这般失态,人不可貌相,他们险些错把珍珠当鱼目,谁能想到晌午他们看到的落魄乞丐,竟是个大美人。沉香咳了一声提醒刘云。 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刘云的失态也只是一瞬,强装镇定,向云端复命,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震惊。 云端不嫌弃他话语无序,拣重要的听。 刘云把话说完,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最后只请她安排这些人的活儿。 “云叔,你是管家,这是你的事。”云端并不发表意见,只是陈述事实。 “可是,您才是主子啊。”谁家主子不是费尽心思要把一切权力都握在自己手里,哪有往外推的?她这是年纪小,不懂,还是试探自己?刘云一时想不透。 “管家,是掌管府中大大小小事的人,我不管你怎么分配,怎么安排,反正出了事我只找你,既然你是管家,就该做好管家该做的事儿,担起管家的责任,若是事事都要我安排,那还要管家做什么?”家宅如职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任务,领导决策,下面执行,大家各司其职,各担其责,这才能使一个公司正常运转,长盛不衰。云端是这么想的,自己挣钱,总得有人管账,若是自己什么都管了,那还不把自己累死! 这些话令刘云更加震惊,这是把杏林苑全权交给自己负责了!震惊之余,他也明白,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他能担得起吗?抬头看云端认真郑重的模样,令他羞愧,自己竟不如一个孩子,怕是以后,都不能将她与一般孩童相提并论了,此女的心智,能力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若是之前,还存着几分心思,当下,他心甘情愿追随其左右,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此女,不简单! “老奴定当尽心竭力,请小姐放心。” 第六章清者自清浊者浊 卯时刚过,云端就醒了,过去二十二年养成的习惯,即使到古代,也改不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沉香掐着点进来,跟在云端身边这几日,她细心留意,暗中观察,总算摸清了小姐的生活习惯。轻轻推门进去,跟前几日一样,推开窗户透气,打好热水放在架子上,将今日小姐要穿的衣裳拿出来,按里外顺序叠好放在床头矮几上,抱起昨日穿过的那件儿,欠身退出去,关好了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沉香再次推门进来,云端已经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了,此时坐在妆镜台前,双手托腮,不知在发什么呆。尾随沉香而来的还有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个穿绿衣裳的叫白芷,擅女红,专门负责她房里的针线活,一双巧手,也能梳了头,云端虽独立,却对这古代的长发束手无策,又不能不管,最后还得靠白芷梳头。另一个穿黄衣裳的叫连翘,是自己小厨房的掌勺,这丫头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儿,为人却仗义要强,听说在原主子那儿替小姐妹说话,得罪了人,这才被撵了出来。刘云见这小丫鬟会做菜,而云端在大厨房那边和奴才们一起吃饭不合规矩,就在她住的四宜园里弄了个小厨房,派连翘过来伺候。 趁着白芷梳头的空,云端为今日的行程做了规划,在杏林苑呆了四五天了,徐文应该不会再派人守在巷口了吧?七八个护院打扮的青壮男子,日夜守在那儿,还有换哨的,傻子都看得出来不对劲。她不出门还好,徐文顾及名声,不敢光明正大上门撵人,若是一出门,指不定一麻袋就把她拖哪去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也怪自己当初没想周全,用的是徐文的名义买的苑子,一天没过户,他就一天不死心,总想着法儿逼她,不是截了她的粮,就是拦住刘云的车,闹得杏林苑大门一直紧关。她也曾让刘云偷偷从后门溜出去,进城找人办事,钱花了不少,一直没个信儿。昨天刘云去打听,人家连客套都没有,直接将人撵出来。这小心眼儿徐文,分明是记恨当时自己撵了他的人出门,故意报复的,难怪用钱收买也不行,合着他徐文早就打过招呼了。 这可怎么办?愁死人了,云端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 “奴婢该死,求小姐饶命。”白芷胆小,本就摸不准新主子的脾气,伺候她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一看见小姐摇头,本能的以为自己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当即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沉香皱眉,这丫头谨慎过头了,可别真惹小姐不高兴了。连翘一直在那儿搅拌刚熬好的薏米百合莲子粥,想让它凉的快些,不至于太烫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二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挨着白芷并排跪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云端这才回过神儿来,茫然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梳了个柔顺的垂鬟分肖鬓,耳边一缕黑发随风飘动,淡淡的桃花妆恰到好处,一身碧绿色百褶裙堪称完美,白芷何错之有?难道是自己太严肃了,吓到她了?可是当医生的哪个是嬉皮笑脸的啊? 转身看白芷,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就浑身发抖,冷汗涔涔,眼眶里泪花泛滥,何止是胆小,最主要的还是自卑。 没关系,以后会好的。人都抖成这样了,有些话找机会再说吧,让连翘扶她回去,云端直感叹古代生活不易啊。 可是新来的丫鬟们想的不一样,在她们看来,白芷这是失宠了,白芷这人胆小本分,心眼实在,一早被赶出来,肯定另有隐情,众人不明所以,以讹传讹,新主子不好伺候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令有些人打消了往前凑的念头,顿时杏林苑人人自危。 云端可不知道这些,喝了粥,从后门出去。却被人拦住了。 “云叔,你这是何意?”云端不明白,莫非是担心自己?没事的,她带了一个会武功的丫鬟。 刘云隐忍怒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抱拳问道:“敢问小姐到底是何人?为何那些人说你骗了徐老爷?这杏林苑究竟是谁的?为何官府不给办理过户?”他实在是气急了,声音有些大。 “我说过,这杏林苑是我花了三千两银买的,只是借了徐文名义而已。”云端不与他争辩,只是陈述事实。嗓门大的未必是占理的。 又是这句话,当初他并未多想,今早听那些流言,他也有些怀疑,一个弱质女流,千里迢迢,从三千多里之外的江陵远道而来,哪里还有钱?莫非真的是偷了徐老爷的?刘云脸色更难看了,没控制住,吼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可这苑子明明冠着徐姓,三千两买宅,前几日更是随手拿出三千五百两,说,是不是偷的徐老爷的?” 呵,难怪今早巷口的人都撤了,她还以为有诈,特意走了后门,原来是换了一招,改为在外边妖言惑众,散播谣言,那得是多真实啊,让自己人刘云都信了。谣言止于智者,她是对的一方,根本没必要生气,人活一世,就求个心安理得,何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跟自己过不去呢? “不过是空穴来风,云叔何必理会?你这是关心则乱。”云端自己心态好,还劝刘云也放宽心。 可是那些话说的有理有据的,潜意识里,刘云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云端这是心虚才顾左右而言其他,转移话题。毕竟徐文这么多年来在百姓心中树立的形象,一直都是正义的,所以没人怀疑他会编造假话欺负一个弱女。而云端,凭空而降,仅凭一句莫须有的“故人之女”便哄骗徐文交出地契,还以怨报德,遣走徐文的人,今又偷走济世堂三千五百两,十足一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让他怎么信?更何况今日天未亮,就有人砸门,声讨云端,为徐文伸张正义。他出面解释,反被人骂,愈描愈黑,竟有人趁乱动手打了他,刘云光明磊落一世,何曾受此奇耻之辱。若不是徐文路过,出言解救,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怕是死在那些人的践踏下了。而她云大小姐却在自己为她挡那无妄之灾时,悠闲在屋里挑拨是非,教训丫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那丫鬟是自己送进去的,教训她,不是打他的脸吗? 罢了,权当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吧,后会无期。 云端见他走,也不出言挽留,只是吩咐陈皮好生照顾他。 第七章陌上公子人如玉 涂安山上有座涂安寺,是山因寺而长青,还是寺因山而扬名,年代久了,已无从得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mianhuatang] 山脚下,云端弯腰捧了一把山泉水洗面。她把马车让给了刘云,自己带着这个名叫半夏的女护卫,徒步走了二里路,走走停停,到这儿时,已经满头大汗了,半夏提醒,她才知妆花了,恰巧有山泉水流经,索性洗把脸,省得脂粉油腻,粘脸上难受。 那山泉水清凉干净,比之柳宗元笔下的小石潭,何如?香甜止渴,比之欧阳修宴客制酒的酿泉,又何如?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 就好比刚才的后门之争,同一件事,二人立场不同,关注点自然不同。刘云在意,是因无辜牵连,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他走,不能说不对;云端不在意,是因洞若观火,以不变应万变,不理会才是上策,心宽,也不能说错。 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半夏,你可会抓鱼?”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可这儿清水中分明游过一条鱼,早上的粥都消化完了,见到鱼,云端肚子叫了,想吃烤鱼,便问这位身怀武功的半夏。 从来时就站在一边充当木头人的半夏,在她出声前就听见她肚子叫了,只是怀疑,一条小鱼仔儿,烤完还有肉? “涂安寺后有条小溪,那儿鱼肥。”半夏出声建议,又问:“只是小姐可还有力上山?” 半山腰又何妨?此时的涂安寺在云端眼里,已经幻化成了香喷喷的烤鱼,谁也不能阻挡她为大自然做贡献,维系生物链平衡的正义脚步! “小姐且慢,那是涂安寺啊,佛家之人不许杀生的。(.mianhuatang无弹窗广告)”出声提议的是她半夏,开口阻拦的还是她半夏。 “躲开他们便是了,我会小心用火的。”云端说完,一鼓作气往半山腰跑。 “重点不是这啊,大小姐,被慈心大师抓住,耳根能清静吗?”半夏补充,奈何那人早跑远了。 待云端跑到半山腰,已经喘得不行了,这身子太弱,以后得多运动。气息平稳后,四周万籁俱寂,才隐隐听见水声潺潺,寻声穿过一片桃林,映入眼前的正是肥鱼游往的小溪,她随手捡起地上的木柴,在一块石头上磨出尖儿,脱了鞋袜,挽起袖口,绑高裤腿,扑通下水扎鱼了。 与涂安寺后的热闹捕鱼不同,稍远一点的一棵百年菩提树下,一片祥和,宁静之余,不乏无声的较量与厮杀。 两个优秀不凡的锦衣少年相对而坐,横亘眼前的是一副快要落满了子的玉石棋盘,身旁的红蜡泪干,香炉燃尽,看来二人是棋逢对手,难舍难分,一直从昨夜对弈到天亮的。 穿紫衣华服的少年郎,面露难色,额上似乎有汗,手执黑子却不落子,一子定输赢,三思又三思。 而那对面的白衣男子却甚是奇怪,眼下还未至中秋,正是最炎热的八月,他却拥着锦衾,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却依旧俊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终于,黑子落下,那紫衣男子开口:“先生,我输了。” 白衣男子微笑,替他解释:“殿下谦让了,巡视西北边疆,已然耗损体力,加之一路风雨兼程赶回,尚未休养,便焚香对弈,是既明胜之不武。” 被称作殿下的紫衣男子怎不知这是宽慰他的话,是自己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朗声大笑:“我在那西北蛮荒之地得了一把雕弓,今日就用它来为先生猎兽佐药,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殿下自小便精通射艺,在众皇子中更是独占鳌头,既明何其有幸,能得殿下亲手所猎?只是涂安寺乃佛门之地,怎可为了既明,坏了戒规。今日便罢了,若是既明还有命活,日后定当上门讨要,届时还请殿下挽弓射猎,好让既明一饱眼福。”白衣男子说完话,忍不住弯腰狠命咳了起来,不知从何而来的深衣侍卫为他拍背顺气,递上的白缎帕子,收回来却成了红。 那紫衣殿下见状,无不惋惜,责问侍卫:“鹿鸣,你四人是怎么照顾的,为何先生的病不见好?” 被点名的鹿鸣还要为自家先生拍背顺气,倒不能行礼了,颔首答:“先生这病本就反反复复,吃的汤药又是治标不治本的,梅雨日湿冷了大半个月,先生这病愈重了。” 那紫衣殿下早已久闻这位先生大名,如雷贯耳,若得他实乃如虎添翼,有意招致麾下,共谋宏图大业。听闻先生暂住涂安,专程下马求贤,却未曾想到天妒英才,英雄末路。罢了,招贤纳士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强求不得。 刚才还黑云密布,心有不快的紫衣殿下如此一想,豁然开朗,晴空万里,再次朗声一笑:“萍水相逢即是有缘,有幸与先生切磋棋艺,乃文之人生一大快事,恐金银粪土污了先生高洁之身,唯有药石为报,先生不必推辞。” 说完也不待那人答话,取了雕弓,挽成满月,西北望,射雄鹿! 对弈之地本就高于涂安寺,此地视野极佳,自称文之的紫衣殿下搭箭上弓,不消片刻便瞄准一头三年雄鹿,臂上施力一箭射中。 “哈哈,果然良弓,深得我意。今日一别,乃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逢。文之许诺,以良弓相赠,先生若来金陵,凭此为信物,便可满足先生一个愿望。”紫衣殿下目光长远,步步为营。无论这位先生能否病愈,留一信物,也能比其他皇子多一份筹码,打消他们的蠢蠢欲动。便将弓放他怀中,跨马而去,雄姿英发。 只是他急切离开的背影,怎么有丝落荒而逃的意思? 那白衣男子拱手目送,直到尘土落下,已无踪迹,才拧眉吩咐:“去看看这位殿下射伤了何人。” 话音刚落,头顶的菩提树似是摇晃了一下,不甚明显。 “先生,将这弓毁了便是,何必呢?”鹿鸣奉上一杯参茶,出声劝那位抚摸雕弓,饶有兴致的白衣男子,那声惨叫他也听见了,定是伤的不轻。出手的是那位殿下,背黑锅的却是自家先生。 那位白衣男子却不以为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只是那笑容背后,有太多不可言说的苦涩、追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鹿鸣,人人都羡慕我,谁又知钱财权势,到头来,不过也是一抷黄土。”白衣男子掩藏眼底的悲哀,抬头望天,复又接着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如今真的要走了,倒也释然,你看那天上的鸟儿,多想借它们一双翅膀,去看看蓬莱,很快就回来。” 鹿鸣收棋子的手顿了顿,有些后悔,刚才应该跟硕鼠换一下的。 那合上盖子的棋盒内,棋子成了粉。 第八章敢问大路在何方 水声潺潺,溪流依旧,只是那清澈见底的溪水,不知何时染成了血红,血腥味浓重,从上游流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 云端个头儿低,并不深的溪水淹了她的膝盖,高高挽起的裤腿还是湿了,露在外面的小细腿儿,在水里泡久了,愈发白皙,光着的小脚丫踩在沙石上,酥酥麻麻的,偶有鱼儿贴着她的腿,冰冰凉凉的,那触感似有一阵电流袭遍全身,惹得她咯咯直笑,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远。 云端聪明,鱼儿也不笨,用尖木柴扎鱼不顺手,她刚要下手,鱼儿就溜了,干脆直接上手,嬉耍了好一会,总算抱住一条二斤重的肥鱼,当下笑得更开心了,喜滋滋上了岸。 低头穿鞋袜的空当,她闻到一丝血腥味,不禁愕然:那条肥鱼是用手抓的,完好无损,那这味儿是从哪来的?刚一抬起头,大惊失色,嘴角笑意凝固。 之前她所站之地,一条长带似的鲜血顺流而下,血色浓于清水,泾渭分明,甚是明显! 云端不禁害怕,小红帽的故事听多了,第一反应是赶紧跑。可是她不认识路,只是顺声来此,********都在溪里的肥鱼上,倒忘了来时的路,这四周都是桃林,她要怎么出去?这里人迹罕至,桃子熟透,也无人采摘,任其落地腐烂,可见有多荒凉,等人路过发现自己,想都别想。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半夏与自己走散,这么久都不来,应该是回去搬救兵了,可是涂安山这么大,有水的地方不止一处,几十号人怎么找?等他们找到自己,那要等多久,天黑了怎么办?这里地势低矮,桃林密布且高大,要想登高找路,那就得逆流而上了,可流血的是什么东西,荒山野岭的,她也说不准,是人还好说,万一是狼外婆呢? 人在无助的时候,难免会往坏处想,云端一想到最坏的结果,不禁打了个哆嗦,摇摇脑袋想把那些不好的全甩出去,肉肉的腮帮子跟着一起甩,样子有些傻。算了,还是沿溪而下吧,虽不知通向何方,总好过在这儿等死吧。她是路痴,出门全靠gps导航,就连仅有的几次逛公园,也是出门遛狗,回来靠狗,说到狗,云端惆怅的瘪瘪嘴,好想旺财啊。 可是云端刚走了不远,觉得有些不对劲,越往下走,血的颜色越淡,甚至没了。这不难理解,学医的都知道,血液分血浆和血细胞,血浆中主要成分是水,所以,血能溶于水。溪水流动,加速了血液的稀释。换句话说,流血的地方应该距她不远。而她从未听见野兽打斗的声音,那只有一解释,这是人血,有人受伤了! 做为医生,治病救人是她的职责,她不能见死不救!深深的责任感与对病人负责的态度驱使云端掉头上山,义无反顾。 果不其然,云端循着血迹在二十步开外的一棵桃树下,发现一个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黑衣男子。此人身中一箭,许是为了林间行走方便,斩断了箭身,不过箭头尚未拔出,伤口处还在流血。他现在已经发烧了,再不处理,就会化脓感染,导致破伤风,甚至有生命危险。云端当机立断,准备手术。 云端靠溪生了把火,将那匕首烤至通红,高温消毒后,动手取箭头。那人虽昏迷着,却也痛苦地皱眉,手胡乱抓住云端的胳膊,使劲用力捏,才稍稍减轻痛苦。 箭头取出,血噗嗤溅了云端一脸,当下也顾不得擦,赶忙将嚼碎的小蓟敷在伤口处,撕了自己的裙角围着他的腰际缠了好几圈,待一切都处理好后,云端这才接近虚脱的靠树歇息。 不得不说,这人虽不幸中箭,行动间幅度大,拉扯伤口,流了很多血,却也命大而幸运。云端点火用的火折子就是在他身上发现的,匕首藏在他靴中,就连那救命用的止血草药,也是山野林地常见遍布的。看他这打扮,该是个侠客,右手虎口厚厚的老茧,是常年习武练剑之人特有的标志,不过为何会被人逼至如此惨烈重伤,是仇家追杀?还是江湖比试?不管是什么,云端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好奇害死猫,今日迷路,就是因为她嘴馋不自控,想尝尝涂安山烤鱼味道,才被困于此地,有了前车之鉴,她不想好奇了。 云端歇了一会儿,缓过劲来,才想起她从早上喝了一碗粥,一直到下午,肚子饿得都不叫了,之前抓住的二斤肥鱼,为了逃命方便,咬牙放生了,到嘴的烤鱼游走了,云端又饿又困又累,连拍大腿哭诉都懒得动。 有了前一次捕鱼的经验,云端这次很轻松就抓住两条肥鱼,洗干净清理好,在没盐没料的情况下,往鱼腹里塞些草药,经火那么一烤,倒是别有风味。云端不敢贪多,吃个七分饱就停,想着那人或许也没吃饭,便用水灌着将鱼肉一口一口送下。 之后又换了几条湿帕子敷他额上降温,这才退了烧。用水灭了火堆,确保不会复燃,云端这才放心,靠着树,片刻便睡熟了。 菩提树下,白衣少年静坐修神,听完硕鼠的描述,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问道:“你可看仔细了,此事当真?” 亦是一身黑衣的硕鼠隐在树荫里,非常肯定的说:“绝无虚假,怀王殿下误射的正是漠北大将――元朔风。” 白衣少年听后,若有所思,将两日发生的事重新梳理一遍,心中讶然,这怀王果真大胆。 若他所料不错,这弓该是漠北王室之物,怀王暗中盗来,想投其所好,献给他的父皇,华夏朝当今圣上――熙宁帝,怀王巡视之期未满,就急着往回赶,漠北宝物又被盗,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无凭无据的,漠北皇为追回至宝,只得派大将元朔风暗中追查,找回雕弓,却被怀王发现元朔风的踪迹,为灭口,他竟射杀漠北大将,又将雕弓赠与既明,自己脱身,好一个怀王,好一个一箭三雕! 第九章君子报仇不说晚 东方朝阳初升,涂安寺焚起旃檀沉香,使整个寺庙笼罩在仙雾缭绕中,老僧敲响晨钟,小和尚们开始虔诚诵经,念了一遍《心经》,就被慈心大师派出去打扫寺院,加紧步伐,为中午的讲经早做准备。(.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涂安寺后院的一个偏房内,一阵咳嗽声打破了寂静,依靠在胡床上的白衣少年放下手中书,抬头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我帮你叫大夫。” 习武之人天生警觉,屋内的焚香呛得床上的男子咳嗽不已,待他看清眼前,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本能要寻贴身佩剑,却忘了自己身上有伤,起得太猛,无意中拉扯了伤口,腰腹隐隐作痛,令他脸色发白,乌黑浓眉攒成一团,面上竟有了冷汗。那男子用右手捂住腰腹,掌心里传回来的棉质触感,让他有些疑惑,此时听见白衣少年的话,不答反问:“昨日救我的姑娘,可在此地?缠在我腰间的碧绿纱,又在何处?” “元将军莫不是睡糊涂了,昨日救你之人乃涂安慈心大师,怎会是个姑娘?”白衣少年也不恼他无礼,微笑答话。 “的确是个姑娘啊。”元朔风轻声喃喃,他不晓得为何一夜功夫,救他的碧绿裙姑娘变成了身披袈裟的和尚? 白衣少年捧着一杯参茶,认真吹着热气,听见他的嘟囔,抬眉扫了他一眼,昔日马上英姿,威风凌凌的铁血大将军,此时竟像迷了路的孩童,失魂落魄,无助可怜。 “元将军,乃漠北皇眼前的红人,从不轻易离开漠北,今儿怎得闲,来这千里之外的涂安?莫不是亦为听人讲经?” 元朔风自幼从军,战术卓越,疆场上杀伐果断,横扫千军,四年前更是以一己之力排除万难,辅佐当时最弱的皇子夺得皇位,其手腕狠辣,严刑峻法,举国上下无不臣服。一将功成万骨枯,杀了多少人,洒了多少血,岂能是佛祖能超度净化的?他会听人讲经,还专程跑到江都涂安?那真是见鬼了。 不理会他的揶揄嘲讽,元朔风收起脆弱,恢复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冷声问道:“你何必跟我装糊涂,明知故问。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你们华夏朝怀王殿下相貌堂堂,文武双全,也算是一条英雄,竟也干那鸡鸣狗盗,上不得台面之事。强取豪夺不成,竟暗中派人使那下三滥的手段,偷弓被发现,仓促离开。我皇顾全大局,暗中遣我追回宝弓,却遭小人算计,弓未追回反中箭。” 堂堂正正,威风八面的铁血大将军,竟也被暗算,马失前蹄,实乃元朔风人生之奇耻大辱,没有之一。 不过他元朔风一向命好,昨日被困桃林,以为必死无疑,幸得一位穿碧绿百褶裙的姑娘相救。似梦似醒间,他好像抓伤她的胳膊,吃她喂下的怪味食物,听她哼着家乡的歌谣,沉沉睡去。纵使千万人否认,那淡淡萦绕鼻间的女子馨香,是骗不了他的! “既明先生乃华夏首富,商业遍布全国,在国外也有涉猎,想必见多识广,博闻强记。不知可否听过此曲: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那姑娘哄孩童似得哼曲儿,令他慢慢忘了痛意。他找出此曲所出之地,是否可见那位姑娘? 元朔风嗓音低沉,不善歌唱,一曲《鲁冰花》经他之口,如锯木头般嘶哑,呕哑嘲哳难为听,他自己都觉得不堪入耳,难为白衣少年从头听到尾,一脸认真。 白衣少年抓住关键,当下也很疑惑:鲁冰花是何花? “元大将军倒是会享受,此曲可是漠北歌谣?华夏朝不曾有过如此仙音。”白衣少年忽略他的唱功,睁着眼睛说瞎话。 嗯?不是华夏之曲?那更不可能是漠北民谣了,元朔风虽不喜舞乐,跟在漠北皇身边,听的也不少,却未曾听过那姑娘哼唱的歌谣。 “救你之人确实是慈心大师,元大将军为何非要执着寻一个梦中女子?若真有此人,凭将军的本事,轻易可寻得,何必如此麻烦。”又找碧绿纱,又问曲儿的,兜兜转转一圈儿,白衣少年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怕是都不记得人家的脸了吧,白眼之。 元朔风尴尬一咳,他那时高烧发昏,只记得这些了,若记得脸,一张画像便可寻到,哪还用求他既明,受人白眼。 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会儿。白衣少年收回嬉笑,说明真正来意:“元大将军即日启程回漠北,便可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怀王好心计,一箭三雕,其一杀死元朔风,断了线索,便可使之成为悬案,不了了之。其二嫁祸江东,由他既明顶罪领死,怀王全身而退。其三借元朔风之死,引起两国兵戎相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不巧遇上了既明,满盘皆输。 “元某任务未完,有仇未报,先生何出此言?”元朔风不解此意,依旧冷声问道。 白衣少年喝了一口参茶,润润嗓子,微笑问他:“漠北最北,近几年的雪灾可有缓和?” 元朔风大惊,漠北雪灾一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他既明一个敌国外人,怎能得知?若是广而播之,周边国家趁火打劫,雪上加霜,联盟攻讨漠北,后果不堪设想。顿时望向白衣少年的目光中裹了杀意。 白衣少年拉紧下滑的锦衾,丝毫不在意那人起了杀心,依旧微笑,只是笑意有些冷,又问道:“那多多亲王与漠北皇相处得可愉快?” 那多多夺嫡败北,仓皇逃窜,三月前卷土重来,实力之强,竟可与漠北皇相庭抗衡,隐隐有取而代之之意,若不是元朔风态度强硬,加之漠北国相对安稳,那多多缺少契机,此时江山怕是易主了。 元朔风不相信短短四年,急急如漏网之鱼,匆匆似丧家之犬的那多多有如此之势,背后必定有人相助。既明一个富可敌国,视钱财如粪土一般肆意挥霍,莫不是他在捣鬼?迫切想知真相,元朔风不顾腰伤,挣扎下床,将剑抵在白衣少年喉间,无声逼问。 那剑泛着冷光,据他喉间不过一厘,稍一用劲,便可刺入肌肤。那白衣少年却不以为惧,慢悠悠喝着他的参茶,大有一副想品出个秘方来的架势。 他确实不需要害怕求饶,在元朔风背后,毫无存在感的硕鼠已经将剑刺入其肌肤,血珠泉涌。 白衣少年终于放下手中茶杯,遗憾地摇头,不知在为谁而可惜。 “硕鼠,不可乘人之危,若想比试,待往后再寻个机会吧。”见血光的生死之战,被他轻描淡写说成了和气平等的比试,可见此人并非泛泛之辈,比起元朔风的心狠,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既明一介白衣,无权无势,手里有些银子,那也是我自己做生意一笔一笔赚的,我这人世俗,自己的钱当然要留着讨媳妇。元大将军这般泼脏水,小心我媳妇记仇。”白衣少年有些哀怨,一本正经提醒道,说得好像他有媳妇似的。复又接着说:“元大将军,你也看见了,我虽无外伤,身子却不如你健康。这两年待在家里,养身子,就等着娶媳妇呢,等得我都快望穿秋水了,哪有闲心理你漠北那些破事儿,如今出了事,乃是你们漠北家事,为何牵扯到我这外人,莫不是觊觎我媳妇,起了坏心眼吧。” 自家先生毫无节操,市井无赖似得糙话,听得鹿鸣好生羞愧,都怪自己大意,若不是今天元将军念念不忘他的梦中情人,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家先生也想讨媳妇了,还这般迫不及待,鹿鸣觉得自己有必要将此事提上日程,争取今天就把夫人讨回来。不过,先生喜欢何种类型的?是天下第一美人柳如眉,还是当朝才女陆婉儿,亦或者是江湖上芳名远播的百花宫主夏迎春。不管是谁,只要先生点头,今晚就入洞房! 话糙理不糙,元朔风聪明绝顶,这些糙话他都听懂了,雕弓乃是漠北先祖打江山所用之物,后世子孙以此弓为戒,饮水思源,牢记祖训。雕弓因此又称为皇位又一象征,如今被盗,只怕会成了那多多谋权篡位之由。借追回雕弓调虎离山,意在当今漠北皇!不好,我皇有危险! 元朔风快马加鞭回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管搅弄风云的是何人,他一定亲手斩杀! 白衣男子目送他离开,听见耳边兔罝为他鸣不平,回头开玩笑劝说:“他元朔风今后不抢我媳妇,就是烧高香了。” 第十章绝知此事要躬行 嘘,别说话。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偌大的杏林苑一大早便鸦雀无声,此时无声胜有声。以四宜园为中心,方圆几十步内,别说人了,连只鸟儿都没有。 而此时西偏院里,一群丫鬟婆子众星拱月般围着中间那人,哭了,哭的惊天动地。 “刘管家,俺不管,俺是你招进来的,你要对俺负责。”一个四十多岁的寡妇拉着刘云的衣袖控诉。 “呜呜,刘管家,你答应过奴婢,要做奴婢的干爹的,为何扔下女儿走了。”一个小丫鬟痛哭流涕,跟死了爹似的嚎。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走吧,我不拦你。”说是不拦,死抱着大腿又是何意? …… 人群外的陈皮几次三番想挤进去救人,都是徒劳无功,以各种惨败收场,前一刻钟他被人踹出来的,刚刚有个肥屁股把他挤出来,现在,他好不容易摸着刘云的衣袖,竟被那寡妇生生一巴掌甩出来的! “够了,都别挡着刘管家回屋的路了!”陈皮气急,捂着脸怒吼。就会欺负他老实,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什么?刘管家回来了?不走了?刚才还嘈杂闹哄的小院儿,瞬间安静,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见。 终于解脱的刘云踉踉跄跄逃命似的走到陈皮身边,虚弱地解释:“刘某幸得各位信任,却因一己之私,一时冲动出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辜负了大家的信任,更是辜负了小姐的栽培。昨夜寻得小姐,将功折罪,小姐亦宽宏大量,原谅刘云不敬。今后我哪儿都不去,誓死留在杏林苑。” 搞了半天,原来是场闹剧。众人只记得,昨天早上在后门,刘管家与小姐大吵了一架,负气出走。小姐后悔不已,带着半夏徒步去追,却在山里走失。四十几号人倾巢出动,在临时大管家沉香的指挥下,沿溪寻人。天将黑时,刘管家带着昏睡不醒的小姐出现,众人欣喜而归。夜色深沉,明月高悬,小姐悠悠转醒,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连夜将就她的刘管家撵走。众人气愤不已,却也不敢说什么,一早儿发现回来收拾包袱的刘管家,当即拦住不让走,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便有了刚刚那一幕,这也从侧面看出刘云管家手段高明,颇得人心 四宜园中,四个丫鬟站在门外,不知所措:这都辰时三刻了,早过了卯时,为何小姐还不醒?沉香稳重,是丫鬟中最能摸准小姐脾气的,也是最得小姐赏识的,此时也疑惑不已。白芷依旧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在这两个时辰内,手里端的热水凉了就换,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平时最嬉闹的连翘,此时也乖乖闭嘴,眼睛一直盯着云端的房门。要数最不安的,还是半夏了,她照顾不力,弄丢了小姐,害得小姐在山上吃了不少苦头,裙子破了,胳膊青肿,脸上还有血,一副被人欺凌的样子,若是小姐打她骂她,自己心里还好受些,可是小姐什么话也不说,更让她愧疚了。如今久久未醒,莫不是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吧,毕竟姑娘家的名声是很重要的。 她们担心不已的云端,此时头枕胳膊,翘着二郎腿,躺床上发呆,好不无聊。 其实云端刚至寅时就醒了,昨天睡得太长,夜里都没觉了。加上她睡觉一直习惯右侧卧,右臂却被那人捏的青肿,不能压迫,换了睡姿,不习惯就失眠了。云端知道,睡姿不适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被困桃林的经历。 昨天她明明在桃林睡熟,一觉醒来却在自己的四宜园内,而救出自己的,竟然是一早负气出走的管家刘云。他一见云端,不再像早上那般没有理智,气急乱言,而是一脸忏悔,请求云端不计前嫌。她本就不在意,还以为刘云需要冷静好几天,暂时将杏林苑交给沉香打理,只是沉香心有余而力不足。刘云回来,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特意感谢刘云救助,并问他桃林受伤的男子在何处,云端还要给他缝针呢,野外条件有限,她当时只能止血,还未缝针,现在回到杏林苑,正好。 而刘云却吞吞吐吐,声称自己在涂安寺后面发现她时,不曾有第二个人。 这就奇怪了,她明明昏睡在桃林,为何被人发现在涂安寺后?明明两个人,为何非要说只有一个?她未时睡着,为何临近天黑被发现时仍然昏睡?自己不可能午睡四个时辰都不醒,那该是有人故意不让她醒,她才在夜色深沉时悠悠转醒。 趁她睡着之时,费尽心思弄晕她的人是谁?那受箭伤的男子是否有人为他上药,他人又在哪儿?最没有可能出现在此的刘云却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他言语吞吐,眼神闪躲,有什么事瞒着她?为何自己被发现的地方是从未到过的涂安寺后,弄晕了不止,还要转移现场? 种种疑问盘桓脑中,云端最终归结疑问:那桃林中的第三人到底是谁?是敌非友? 一想到是敌人,云端刷一下子坐起身来,直冒冷汗,那自己为何还活着?铲草不除根吗?这个猜测暂且保留。 云端转念一想,如果那个第三人是友非敌,自己身在涂安寺后,就能解释的通了。不过,这也只是猜测,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样一想,云端愁郁了一晚上的脑袋总算能够放松了。 心情愉悦地喊了一声,门外四人飞奔而入,劝道:“小姐,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第十一章绿杨庭院正秋千 由于四人贸然闯入,竟撞得紫檀木门破败,吱吱呀呀声响,终于随风落地,结束它短短一生的使命。[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木门砰然倒地,响声之大,惊醒了愣神的四人。沉香最先回过神来,迎着云端讶然无声询问的眼睛,轻声开口:“奴婢鲁莽,搅了小姐的清净,这就退下。”欠身退出之际,顺道拉扯呆滞疑惑,驻步不走的半夏。 半夏不舍回头,带着探究,又看了一眼仅着中衣,姿势古怪的云端。 云端亦是纳闷,自己练个太极,怎会有这么一出?修身养性被打断,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索性喊住她们四人。 管家刘云听说此事,吩咐陈皮去找木匠,自己捏着山羊胡,一脸深意。 云端收拾妥当,坐在四宜园内的紫藤花架下,那儿有一家秋千,是刘云命人扎下的,供她消遣玩耍的。今日倒是派上用场。秋千随着沉香的用力缓缓荡起,云端也腾空飞起来,跟着一起飞的,还有与姥爷一起荡秋千的美好回忆。 不远处的凉亭下,白芷放下手中的绣活,怯生生抬头看了云端一眼,满是不解,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荡秋千时,是在妹妹的怂恿下,稀里糊涂哭完全程的。她本就胆子小,秋千荡起,脚离地那一刻,她吓坏了,满是高处不胜寒的恐惧,全然体会不到妹妹口中所说的腾云驾雾,愉悦轻松的快感,哭着求着要下去,毫无长姐风范,这事被妹妹笑话了好一阵子,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记忆犹新。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网]可是自家小姐头一次坐上这架秋千,为何如此安静呢? 旁边生炉子熬药的连翘最粗心大意,这次就连她也感觉到异样,直晃晃不加掩饰地出声问白芷:“小姐真是个怪人,哪有人腾空离地如坐平地般安静?高兴就笑,害怕就哭,这一脸哀伤又是何意?” 白芷心里有事,冷不防被她这么一问,险些害怕的呼出声,拍着胸口安慰自己,小声答话:“沉香姐姐有分寸,不会惊着小姐的,莫说胡话,做好手头的即可。” 连翘被人说教,不服气还想说什么,却听得半夏喊了一声,刘管家来了,这才乖乖闭嘴。 云端也看见了,对着门口询问的刘云点了点头。 刘云得到示意,这才带着几个匠人打扮的生人进来,修缮木门。看到云端脸色不好,以为她在为这事生气,当即摆出管家的架子来,出声训斥闯祸的四人:“你四人怎可这般鲁莽,不懂规矩。惊吓了小姐,还敢在这杵着?还不快都出去,自己领了罚?” 惹得刘管家发怒,沉香四人乖乖放下手中的活计,跪地磕头。 云端也不阻拦,只是看着刘云但笑不语。 刘云被她看的有些心虚,出声解释:“小姐心善,不计较这些。可丫鬟们若不管教,以后只怕会是得寸进尺,明知故犯。”莫不是笑自己多管闲事,手都伸到她园子里了吧? “云叔是管家,赏罚下人都是应该的,辛苦你了。”云端依旧坐在秋千架上,扫了一眼跪地请罪的沉香等人,又接着说:“只是今日之事也不全因她们,是我贪睡忘了时辰,她们为我着想,才会这般失了礼数,难得如此忠心为主,就让她们留在四宜园吧,左右我也习惯了她们侍候,不用再重新换人了。” 跟在刘云身后进来的,还有四个小丫鬟,一听这话,也跟着跪下了,恳求留下她们。 刘云还未开口,她又说:“我这人喜欢清静,确实不需要再添人手,云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四人,好钢用在刀刃上,不必在我这里明珠蒙尘,还请云叔费神,另安排个地方吧。” 沉香四人听见此话,各怀心思地看向她,其中数半夏最错愕,还以为小姐会借此机会将她赶出去…… 而刘云只是担心昨日之事重演,想添几个粗壮有力的丫鬟陪在她身边,却不想被她误会,是要换了沉香几人。不由苦笑,被人误会的感觉,真不是滋味啊。而小姐竟能不介意,他昨日那般出言顶撞,小姐大可以以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将他撵了出去,可是小姐非但没有这么做,还给他时间冷静,并嘱咐陈皮好生照顾自己。如此胸襟博大,若是男儿,定会成长为社稷之臣,国之栋梁。可惜了,可惜了,一个女子注定只能嫁与他人,操持家务,一身本领都给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云端并不晓得刘云此时的心理活动,若是知道,肯定会给他个大白眼,小瞧女人,如此迂腐不堪,白瞎他读遍圣贤书抑郁不得志,只能满腹笔墨交代在账本上。 云端不理会众人此时所想,抬头望天,不知在对谁说话:“人活一世,短短几十载,就图个心安理得,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处处斤斤计较。人恒过,然后能改。放手大胆去做,不要害怕做错什么,即使错了,也不必懊恼悔恨,人生就是对对错错,错错对对,更何况有些事,待多年之后,再回头看时,对错已经无所谓了。”转头,冲着刘云笑:“云叔,你说是吗?” 刘云大惊,为她那番话震惊,亦担忧,为她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忐忑:她知道了? “云叔不必多疑,我只是有感而发,无聊至极说的荒唐话罢了。倒是您,费心支开她们,所为何事?”为她修缮房门而已,随便派个人就可以,何必百忙之中,亲自过来?刚一进门,就找借口教训丫鬟,实则是想把她们都支开,恐怕是有什么话想说吧。云端不禁猜测,是否跟昨日之事有关? 刘云被人点破,不得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昨日小姐受尽苦楚,本该在家好生休养的,偏偏四宜园要修缮,打扰了清静。而今日巳时二刻,既明先生在涂安寺里讲经礼佛,为人解答心中困惑,这是信徒们有生之年不可错过的,也是最后一次听见先生讲经了。老奴想着在既明先生处为小姐求个救命良方,辟邪佑身,消去小姐身上的煞气,去除连日来的霉运。可又一想,小姐刚在涂安山受了惊吓,此时故地重游,只恐再添烦恼,伤心伤神。这才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云端一听此话,正中下怀,心中暗喜,却是欲擒故纵,假意推脱:“云叔也知我不想再去那伤心之地,又为何强求?即是此生难得,那准你们半天假,了了心愿吧。” 主子都不去,他们怎敢去?刚才还有些雀跃的沉香等人不免有些失望。 刘云也晓得这是强人所难,可是他是真心想请那位先生指点迷津,为云端指一条活路,况且江都显贵今日都会来,这种场合怎能少了徐文呢?若是求得他将杏林苑过户,冠上云姓,那云端岂不是名正言顺的杏林苑主人了?刘云不得不承认,过户一事已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不再是工作,而是为了他的清白也要不惜一切代价证明的,一个男人的尊严。 “云叔昨日出现在涂安寺,就是为了此事吗?”云端突然说起此事,刘云明显楞了一下。 “是……”是也不是,不完全是,也不完全不是,这可就有意思了。 第十二章强龙偏压地头蛇 华夏朝信奉佛教的历史由来已久,从开国伊始繁衍至今,三百年风雨飘摇,屹立不倒,发展到现在佛寺遍布,人人向佛,可见其影响深远,深入人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mianhuatang] 蜿蜒蛇行的山道上,一辆辆马车首尾相接,缓缓而行,速度之慢,竟让杏林苑的马车一直在山脚待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前行二十步,可见此次朝圣场面之盛大,信徒之虔诚。 马车内,沉香第三十九次检查包袱里的东西,需要捐的香油钱、供奉佛祖的贡品、祈愿用的香囊……明明都已经烂熟于心的,此时却再一次细细检查,神情庄重,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云端看破不点破,依旧闭目养神,她是“被逼无奈”才随众人上山的,怎可如她们一般虔诚激动? 忽然,安静祥和的气氛被一阵喧闹声打破。 刘云下车前去探查,回来说与他们听:“金陵来的诚意伯夫人的马车撞到了江都太守府朱老夫人的马车,两家似是有什么过节,一言不合,竟不顾脸面,当众闹得不可开交。堵了道,谁也过不了,最后还是济世堂的徐文徐神医出面调解,这才罢了。”这语气,怎么有丝幸灾乐祸呢? 沉香听后,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这两家也算是高门大户,怎这般无礼,佛门重地也敢任意乱来,不怕惊扰了神灵? 这时耳边传来一句天籁之音,抚平了她内心的躁动。 “心诚则灵,宽恕他们,佛祖会记着你的好,听见你心底最深处的祷告,一一实现。” 乌鸟私情,愿乞终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沉香孝顺,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祈愿佛祖保佑她苦命的娘王婶,身体健康,安度余生。眼下又有人不敬佛祖,大声喧哗,若是惹恼了佛祖清净,怪罪信徒们可怎么办?关乎她的祈福,种种担忧浮上心头,令沉稳如水的沉香也乱了分寸,经人这么一提醒,这才收起失态,抬头去看不知何时醒来的小姐云端。 “奴婢该死,扰了小姐的好梦,小姐勿怪。”沉香低头说话,还是有一些气愤。 云端没有理会,表示自己不在意。其实在听见“诚意伯夫人”这五字时就已经醒了,有些怀疑,她真的只是烧香礼佛,听人讲经的? “云叔,这诚意伯夫人是何许人也,竟然敢冲撞太守府老夫人的马车?”无头苍蝇似得胡乱猜测,还不如直接打听。 刘云没有多想,只当她没见过世面,出言相告:“这诚意伯虽无实权,却与当朝右相阮佃夫各娶范氏姐妹,成了连襟亲戚。范氏一族先前也只是个没落寒门,为了五斗米,将这大范氏嫁给当初还只是一介寒衣的阮佃夫,而小范氏嫁给了诚意伯陶山,作了续弦。姐夫阮佃夫凭着小姨子的关系,攀上诚意伯这一高枝,成为世子之师,一路水涨船,熙宁八年,成为当朝右相,小范氏功不可没。” 云端听了,不免唏嘘,难怪这小范氏如此嚣张,靠山雄厚,当然敢强龙偏压地头蛇了。江都太守府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丫鬟出身的陶华生母温姨娘了。可能是占着“陶华”的身子,一想起温姨娘,云端有些压抑,心里难受。 她掀开帘子透风,往外面望了一眼,好家伙,乌泱泱一片人,眼看这窄窄的山道都快盛不下了,还有人往山上挤。已经快巳时了,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干脆弃车徒步上山,或者扬尘骑马,或者等路顺通,独独不见掉转车头,下山回家的。而这些车马轿子,个比个的豪华大气,哪有吃斋念佛之人的素雅节俭?没想到她云端在离家二里外的涂安山上,倒是长了见识,见了世面。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人已经这般不愁吃喝,挥金如粪了,仍不满足,依然渴望得道成仙,长生不老。远道而来,能有几人是真正为了心中信仰?还不是坏事做多了,为求个心安捐钱积德,请求佛祖宽恕罪孽。要云端说,与其搞这些虚的,倒不如捐些钱接济贫苦百姓来得实在。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能如此辉煌耀眼,不用耕耘就能坐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还不是压榨奴役无辜百姓得来的! 此情此景,让云端想起一首诗: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具已足,又想娇容美貌妻!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到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槽头扣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当了县丞嫌官小,又要朝中挂紫衣。若要世人心里足,除非南柯一梦兮。 人活一生,钱多钱少,够用就好;官大官小,为民才好。人若永远没有满足的一天,纵使生前金山银山江山,娇妻美妾在怀,死后也是人走茶凉,好不凄凉,可不就是南柯一梦! 云端想明白了这些,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最后竟释然笑了。 沉香不晓得她在笑什么,依旧本分尽责的摇着羽毛扇,什么都不问,可那表情分明想知道。 云端眼睛余光扫了她一眼,笑意不止,心情不错地将那首打油诗说与她听。 虽说沉香没念过书,字都不识几个,可这些通俗易懂的打油诗还是听懂了,只是,小姐怎会没由来这么说?心有疑惑,自己也跟着掀了帘子,放眼望去,满山道上,处处车水马龙,竟找不到与自家马车一般穷酸不起眼的,难怪小姐会发出如此感叹! “小姐此次上山,就没个愿望吗?”沉香放下帘子,跟小姐聊起了天。 “我的愿望实现不了,就不麻烦佛祖了。”云端也曾心存幻想,幻想着自己一觉醒来,回到了现代,回到了有姥爷在的家,一觉醒来,除了枕头沁满泪水,别无所获,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幻想了。愿望这东西越丰满,现实就会把你打击的越低沉,倒不如一开始就断了念想。但沉香不一样,云端不想打击她。 “怎能不会实现?小姐刚才还劝奴婢心诚则灵,怎的自己还未祈求,就直接放弃了?”沉香苦苦相劝,不厌其烦。 “我想回家,可是回不去了。”云端不习惯撒谎,只因懒于圆谎,直接说出真话。 沉香有感此言,却不晓得该怎么劝了,说实话,小姐确实很可怜,小小年纪遭此大劫,千里迢迢刚到江都,就招惹了徐文,眼下杏林苑一事还未解决,今后可怎么办?沉香虽然一出生就是家生子,注定悲哀,可她好歹还有个娘陪在身边,娘两相互依靠,一路磕磕绊绊,穷日子也高兴,可是小姐是个主子又如何,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怎不可怜?云端倔强坚强让她心疼,心中暗暗发誓:一定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小姐今年十一,过了年也该议亲了,不如就求个好姻缘吧。”沉香话锋一转,打了云端一个措手不及。 “是你自己想求姻缘吧。”云端笑着摇头,又看她双颊染霞,红的像苹果,开口笑话她。 云端本就孤独,也乐在其中,像紫藤花一样为爱而生,为情而亡的爱情注定今生与她无缘。 第十三章与卿再世相逢日 杏林苑的马车千赶万赶,还是误了时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刘云苦苦相求,甚至偷偷使上了钱,可那守门的小沙弥依旧不让进,将钱原封不动退还给刘云,板着脸将一干人都给赶到台阶下,好不通人情。 沉香见状,又急又气,捏着包袱的手一阵紧握,却又无可奈何松开。 百年菩提枝繁叶茂,在这炎炎夏日,亭亭如盖,犹如一把绿伞撑开,遮起一片骄阳。清凉树荫里,鹿鸣居高临下,毫不费力将涂安寺全景尽收眼底。昔日清幽圣洁的大雄宝殿此时人满为患,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看到来了那么多人,他不免有些担忧:先生的身体…… “鹿鸣,什么时辰了?”躺椅上以书遮脸的白衣少年睡眼惺忪,出声问道。 “刚至午时,先生恕罪,鹿鸣并非有意拖延。”鹿鸣歉意抱拳,他只想让先生多睡一会儿,巳时二刻并未出声叫醒。 “罢了,结束时都补上。”少年坐起身来,无奈一笑,真拿他没办法,复又接着问:“发生了何事?” 鹿鸣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涂安寺门前围了几辆不起眼的马车,还有一些贩夫走卒,平民百姓,看样子应该是误了时辰,被挡在门外了。间或有那么几个富贵袭人的轿子却畅通无阻进了寺内,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光明正大的三六九等划分等级,这样真的好吗?鹿鸣有些顾忌,目光闪躲,抿唇不语。 关雎没想那么多,冷声讽刺:“华严经曰:‘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佛门中人应深谙此道,怎这般市侩胡闹,此举不怕寒了人心吗?” 五大三粗的兔罝难得听懂他说的话,此时看见百姓们诚心朝圣,心向往之,却被挡在门外,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当然正义附和:“这慈心大师忒不是东西了,成天仁义道德、我佛慈悲挂嘴上,干的却是这缺德事。[.mianhuatang超多好看小说]不是还没开始呢嘛,怎就不让进了?明摆着欺负人嘛……” “好了,快别说了,本就延误了时辰,你二人还在此胡搅蛮缠,竟耽搁正事。”鹿鸣开口截住他的滔滔不绝,有些愠怒, 这二人这般没眼色,只顾着抒发不快,没看见先生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吗?这讲经是慈心大师借先生名义发起的,二人这般口无遮拦,不也把自家先生骂进去了吗。 “那是涂安寺的事,慈心大师会处理好的,收起你们的假慈悲,莫再提及此事。”鹿鸣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快些离开,将此地腾给那些人,也是一样的。”少年搀着鹿鸣的手,缓缓起身,出声建议。 关雎听先生此言,才明白自己逾矩了,那还敢出言反驳?看先生笑得这么温柔,便知他这是生气了。拉了拉旁边不怕死还想说什么的兔罝,一同出声道歉:“先生勿怪。” “怎么了?”云端刚下车就带着沉香,绕着涂安寺转了一圈,刚回来便看见刘云一副受挫,萎靡不振的样子,问了一句。 刘云颓废地将事情一一道来,巨细无遗,言语间还是有那么几分不甘,遗憾。 她还以为什么事呢?云端宽心一笑,劝他:“我佛有言:这尘世本就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云叔不必太过懊恼,是我与佛无缘,强求不得,倒是连累了你们,无辜错失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哪能怪小姐,明明是……哎……”刘云经那么一事,算是看清了,此番讲经,根本就是专为富人贵族准备的,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就算站在殿外也不行。人家吃肉,连汤都喝了,骨头渣都不剩。可他就是不死心,自己又不是没银子捐那香油钱,凭什么如落水狗一般被人撵出来? 经昨日之事,云端就知道,刘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他读过书,知书达理,还会管家,的确是个人才。唯一的缺点就是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尤其看重颜面,奈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千里马没有伯乐赏识,是否要骈死于槽枥之间,祗辱于她这个奴隶人之手? 现在看他一副不甘被人嘲弄,却又无可奈何,愤愤不平的模样,云端怎么觉得有一种“孔乙己”气息扑面而来? 云端为她这个奇怪的想象感到好笑,不想让刘云多心,却又压抑不住,只能貌似无意地别开头,无声的笑。 “先生?”关雎兔罝二人弯腰求饶,半天不见先生搭理,朝鹿鸣看了一眼,他也不明所以,这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隐藏在菩提树上的影子先生硕鼠却知道,他们家圣洁不可侵犯的既明先生此时出神了,而且是望着一位姑娘出神了。 白衣少年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茫茫人海中他偏偏注意到了她?难道是因为此女姿色上等,肤如凝脂?亦或者是因为她巧笑倩兮,梨涡浅浅?还是那一袭红裙,青春飞扬?不管为什么,当她那带笑的目光注视到这里,一向心如止水的既明竟然慌了神,最后只能勉强冲着她点了点头,落荒而逃了。 云端无意中扫了一眼,竟发现不远处有棵百年菩提树,那儿地势高,视野极佳,应该可以将涂安寺内的全景一览无余,只是晚了一步,那儿已经有人了,菩提树下的白衣少年对她点点头,似是宣示主权一般,云端不免有些叹息,低下了头。 “小姐莫丧气,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刘云自己想开了,出声劝她。 “非也非也,我只是有些遗憾,刚寻得一处观赏佳地,却是有主的。”说罢指向那棵百年菩提树,却吓了云端一大跳,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大,哪还有人?大白天见鬼了! 刘云顺势望去,确实是一处观赏佳地,可并未有人啊?回头看她脸色苍白,只当她是中了暑气,眼花了。便吩咐陈皮将马车赶上山,众人在高处听大师讲经也是一样的。 沉香喜不自胜,当下搀着云端就要上马车,却被她拒绝了。 “云叔,你们去吧,左右我听不懂也坐不住,还不如在这附近转转,到时随你们一起下山。这儿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云叔,你就放心吧。”云端哪有那闲心,她心里记挂着那位受箭伤的侠客,碍于他们在身边,不好大张旗鼓的找人,找线索,本以为无果而返,终于有了借口,怎能不抓住机会? 刘云也知自己是逼迫她上的涂安山,本就是带她出来散心解闷的,游玩亦可,叮嘱了一声不要跑远了,就答应了。 沉香是贴身丫鬟,自然要跟着去,也被拒绝了。 “沉香莫要忘了今日你来的任务。”云端指的是为王婶祈福一事。 沉香显然会错了意,记得是求姻缘一事。当即拍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第十四章兔死狗烹良弓藏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云端走之前口口声声答应过刘云,不会走太远,又重回桃林,算不算远? 有了昨天的教训,云端这次不敢轻易闯入,乖乖沿着涂安寺后面的一条小径进入桃林。这条花径隐藏在绿草青苔下,若不是她有意寻找,只怕也不会发现,这幽深狭长的花径尽头,竟别有洞天。 云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长路,才来到这个小木屋跟前。这小木屋似乎是守林人的家,此时门窗紧闭,一把锁子已生了锈,想必是间废弃屋子。她并未着急进去,绕着木屋转了一圈,在屋后墙根处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草丛下有一滩血!从血的颜色、渗地深浅,云端基本可以确定,这血是昨天留下的!至于是不是那黑衣侠客流下的血,云端不敢先下结论,顺着点点血滴一路追寻,最后的终点竟然是自己昨天救治那个受伤的黑衣侠客的地方! 很明显现场已经被人清理过了,只是那血滴零碎散乱,再用心也无法做到清理干净,毫无痕迹,更何况自己昨日生火堆的地方明显一片灼烧过后的狼藉,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最令她吃惊的是,此处距离那小木屋不足十步远!若是那小木屋里有人,一定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荒废成那样,哪还有人?若是有人,那黑衣侠客也不至负伤跑到这儿。 虽然依旧没有那人的消息,不过至少知道了昨日出现在桃林中的第三人是友非敌,那个黑衣侠客还活着,这就够了。倒不是她多疑,只是作为一名医生,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要有的,从她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起,经她云端救治的病人,绝不能出现治后不愈,或者当场死在手术台上的情况,这是一个医生最起码的信誉。(.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云端了却心事,面带轻松,回到小木屋,准备沿原路返回。却听见一阵轻微喘息声,停下了脚步,想要听得更真切些,又没了声。她不禁摇头苦笑,来到古代别的没学到,疑神疑鬼倒是学了不少。 刚迈开步子,一阵响亮急促的咳嗽声在这寂静的桃林里分外清晰,云端这听清,那声儿是从小木屋里传来的,屋里锁着人!云端三步并两步踏上台阶,趴在门缝处,大声喊道:“里面有人吗?” 那屋里又咳嗽了一会,才虚弱传声:“施主救命……咳咳……” 云端得到回答,当下想要打开那门,一没钥匙打不开,二没力气撞不开,索性找了块石头,砸开了门! “老爷爷,可有大碍?”云端进入,借着门处传来的光线,依稀看见床板上有个头发花白,邋里邋遢的老人虚弱卧床。 那人只是无力摇头,干涸的嘴唇因为呼救都裂开流血了。云端走上前去,为他把脉,还好,这人并无大病,只是饿的。云端出去捕鱼,又摘了几颗桃子洗净,让他先垫垫肚子,待他桃子吃完,鱼也烤好了。 “爷爷,您慢些吃,没人跟你抢,吃完还有呢。”老人吃的急了,噎住了,云端帮他拍背顺气。 终于,老人吃饱了,这才有空抬起头,透过乱槽槽的白发打量眼前的云端。 “小姑娘不在涂安寺听人讲经,跑这儿荒郊野外来做什么?”老人有些严厉地问她。 “我瞎逛的,倒是老爷爷您独处荒野,怎会知人在前讲经?”云端一听他这么说,隐隐觉得,昨日桃林之事,他都晓得! “你这小丫头好生无礼,既然叫我一声爷爷,那我就是长辈,你一个小辈怎敢在长辈面前这般放肆!”老人依旧严厉,东拉西扯,就是不答她的话。 若是其他小女娃儿见他这般吓人,估计早就哭着找娘了。可偏偏遇上的是她云端,她自小与姥爷生活,都敢在老虎须上拔毛,还怕他一个纸老虎? 老人没听见她答话,抬头看她饶有兴致的盯着他头上的虱子看个不停,毫无害怕之意,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 “你就不害怕我吗?”中气十足地吼她,看来精神头不错嘛。 “都是爹娘生的人,我为何要怕你?”云端一手捏死一只虱子,笑着回答他的话,紧跟着问:“老爷爷您何时被关在这儿?昨日可曾听见什么?” 她竟然不怕他!也不躲他!这小女娃儿是何来头?老人充耳不闻,对她的话不知是有顾及,还是轻视她,不作回答。 云端半天不见有人回话,转身出门了。 老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低下头沉思,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挡住眼睛,也看不清脸上到底在想什么。再一睁眼,映入眼前的是一双穿紫檀木屐的小脚丫,再往上看,竟是端着木盆,去而复返的云端。 云端笑着开口解释:“爷爷,我伺候您梳洗吧,天热,洗干净凉快些。” 不等他答应,自顾自的湿了帕子,为他擦脸,擦手,然后不熟练的用手给他梳起头发。看着那满头白发,云端眼里蓄满了泪,她好想姥爷啊。 老人虽看不见背后那小丫头的脸,但这明显变化的悲伤气氛,还是让他敏感的注意到了,依旧严厉不说话,只是那眼里分明柔软了。 等一切收拾完了,一个不威自怒,历经沧桑的老人精神奕奕,一扫之前之前的萎靡虚弱。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端总觉得眼前这位老人不像是受罚之人,倒像是一个嚄唶宿将戎马一生。 “老爷爷,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桌上放着几条鱼,您要是饿了,就自己烤着吃,那水是山泉水,可放心饮用的。”云端听见了敲响的钟声,那意味着讲经完了,而她也该走了。 “小丫头儿,你可知淮阴侯韩信,军事奇才,传奇将军,如此英名赫赫,逼死西楚霸王之人,却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惨死钟室,他乡送命。”老人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闭眼藏起悲哀,缓缓说起韩信之事。 “乱世出英雄,韩信能受胯下之辱,熟记漂母一饭之恩,重情重义,恩怨分明,英雄惨死,不免让人唏嘘。可是自古以来,武将安国,文臣治国,一旦功高震主,自然逃不过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定律,这都是必然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在我看来,韩信虽死,但他一生戎马,能够在战场上发挥他的才能,施展他的本领,尽兴足矣,何必在意生死?”虽不解老人此话何意,云端还是把她知道的都说出来。 老人细细揣摩话中深意,倒是没注意云端已经走了。待想清楚后,抬头望着桌上的几条鱼,轻声呢喃:功高盖主么? 第十五章今年过节不收礼 明儿个就是八月十五了,中秋佳节人团圆,游子旅客纷纷往回赶,家家户户提前挂起了大红灯笼,好不热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自从前几日桃林小屋归来,云端一有空就会再去那里转转,给那位老爷爷送些吃食干粮,给他讲讲外面发生的事。或者陪他聊聊天,或者听他讲故事,日子过得倒也舒适。 而这些日子徐文不晓得忙什么,没空盯着她杏林苑的事,刘云抓住机会,狠塞了几次红包,终于将这杏林苑冠上了云姓,扬眉吐气,一雪前耻,走路腰板更硬了,看得出来,刘云很高兴。 “小姐,奴婢刚做了几块月饼,您尝尝哪种合口味,奴婢心里好有个数儿。”连翘捧着一个食盒,装了几碟不同样的点心,特意过来询问云端。 而云端见沉香几个搭梯子挂灯笼忙的不亦乐乎,自己觉得好玩儿也想上去搭把手,怎知沉香死活不让她上梯子,只是塞给她个兔形灯笼把玩,让她好生坐在檐下,好不无聊。连翘刚过拱月门,她就闻着味了,三两步蹦跶着凑到连翘跟前,瞅着食盒两眼发光,随便抓起一个就往嘴里送,这味道,幸福的让她眼冒红心,真是人间美味啊。 云端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对连翘的手艺赞不绝口。 连翘只比她大两岁,十三岁豆蔻年华,听到夸奖,顿时开心地笑了,肉嘟嘟的圆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真真可爱的不得了,好想让人捏一捏。 云端这么想,也这么做了,辣手摧花,蹂躏的那张圆脸惨不忍睹。 突如其来的一幕打的连翘措手不及,呆呆地用手摸脸,摸到一手的油腻,这才反应过来,“啊!”一声尖叫将食盒塞到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半夏怀中,羞红着脸撒腿跑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徒留云端在原地笑的腰疼,而半夏更是一脸呆滞,盯着怀中食盒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明知连翘素来爱干净,还故意将油蹭到她脸上,看她失态,这下估计有好几天都见不着她了吧。”沉香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望着连翘跑远的背影,替她说话。 远处一个低头扫地的小丫鬟刚把落叶扫至一堆,起身擦了把汗,还没歇口气,连翘跑过带来的一阵风,又将落叶吹的遍地都是,一片狼藉。那小丫鬟顾不得生气埋怨,有些纳闷为何连翘刚才还喜滋滋的,只一会工夫就这般捂脸委屈跑出来了? 于是杏林苑内又流传出这样一个谣言:小姐口味刁钻,连翘没讨到好,挨了耳光! 杏林苑里顿时炸开了锅,有存了几分心思想趁着中秋佳节,送些家乡特产讨好云端的人,纷纷止步不前。送吧,万一人家看不上,再说你目的不纯,白惹一身骚;不送吧,都是自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不是逢年过节请客送礼,轻易不拿出来,自己又舍不得用,舍不得吃。就在大家苦恼不知所措时,一个有些小聪明的的小厮出声建议,把这些都送给刘管家。众人一思量,觉得可行,一把手二把手,都是领导,送谁都一样。于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去了刘云所住的西偏院。 从小学习孔孟之道的刘云,坚持圣人所言:无功不受禄。众人不理会刘云的百般推辞,扔下东西就走。 剩下刘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的确凌乱,原本寂静整洁的小院,此时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刘云刚抓起两只兔子塞笼子里,那边鸡同鸭讲,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旁边还有一条黑狗不嫌乱,在那儿狂吠不止,也不晓得它是在帮哪边加油打气,还是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这边屋檐下两条鲫鱼离了水,鼓着腮帮子瞎蹦跶,事从紧急,他只能先找水来安置鱼;稍不注意,屋前自己种的青菜叶子,昨天刚长出嫩芽,还未来得及喜悦,就被一头猪给拱了;花盆里自己费老大劲栽培活的花,让羊蹄子给践踏了;趁着天晴日头好,晒在院子里的红花被子成了疯牛的出气筒,里絮翻飞,惨不忍睹;放在桌子上还未来得及收好的隔壁老王送的字画,随风飘落,好巧不巧落在谁家腌制的咸菜盆里,白纸瞬间成了黑,估计老王本人也认不出;几只画眉鸟对他搭在竹竿上的花裤衩感兴趣,一只啄个不停;慌乱中踢倒的一坛子桂花酒,洒了一地,香气四溢……刘云仰天长啸,捶胸顿足,这礼收得莫名其妙,岂有此理! 半夏趴墙头看够了热闹,回来说与她们听。沉香嘴角带笑,不置一词,白芷眼中也隐隐浮现笑意,最夸张的是连翘,笑得肚子疼,尤其是当半夏模仿刘云劝鸡鸭打架时一本正经的之乎者也,更是趴地上都快起不来了。 云端见状,不由为那位费心费力,英明神武的刘云刘大管家默哀三分钟。 “好了,凡事有个度,见好就收,别太放肆了,云叔毕竟是管家。”云端适时出来唱红脸,开口为那位“倒霉蛋”说话。 “我且问你们四人,除了半夏,有谁是本地人?”接着又说出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 这一问突如其来,打断了四人的笑意,纷纷露出不解。饶是心思缜密的沉香也不知这是何意,只得代三人回答:“奴婢虽是家生子,却也是外来的,倒是连翘和白芷,她二人是相隔不远的同乡,都是江都本地人,白芷的老家更是在距此二十几里外的李家村。” 意外被点到名的白芷不知有何事要发生,只是太害怕以至于云端还未说出本意,就已经面如死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扭头看见沉香对她点头,这才深吸一口气,小声接过话,继续说:“奴婢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中姊妹众多,日子本就过得艰难,在奴婢四岁那年,后娘生下弟弟,为了二斗米,这才将奴婢卖给人牙子。” 原来是棵小白菜啊,从小生活的那般苦,难怪胆子这么小,想必在后娘跟前那几年并不好过。云端也曾有过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的生活,所以能够理解白芷这般谨小慎微,自卑胆小的缘由,脸上缓和了些,不再看起来那么严肃,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 就这样,白芷和连翘被云端以回家探亲为名以打发出府了。 “小姐来到江都也快半个多月了,想必还没有去过江都城内吧。明日就是中秋,城里肯定十分热闹,不如到城里逛逛?”半夏见云端一副兴致缺缺,意兴阑珊的样子,忽然想出个主意,高兴建议。 云端只是笑着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弄得半夏神经兮兮的,抓耳挠腮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 “小姐前几日被困桃林,还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如今怎又不长记性,还敢提游玩一事?”沉香懂小姐的意思,却又为半夏这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格伤脑筋。 “无碍,来了小半个月了,也该去江都城看看了……”云端觉得半夏说的不错,来了这么久了,该去转转了…… 第十六章半路杀出程咬金 江都城果然热闹繁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许是中秋佳节将至,街上行人特别多。 为赶在城门落匙前回去,云端打算分成两路,让沉香坐马车去采购物资,自己由半夏陪着在这城里转转。哪有丫鬟坐车小姐步行的?沉香当然不肯。云端便以坐马车方便采买为由,不容她再推辞,而且半夏会武功,不会出什么事的。 沉香不甚相信的望着半夏好一会儿,还想说什么,就被云端推着上马车了,可怜沉香临走还不忘叮嘱半夏长点心儿,真真是操碎了心。 好不容易送走唠叨的沉香,云端顿时轻松好多,四处张望着,漫不经心的向半夏打听:“半夏,你可知哪家铁匠铺子手艺精湛,见识广博的?”半夏是习武之人,该是懂行的。 半夏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眉间犹豫,紧握双拳,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小姐今日为何单单将奴婢排除在外,是不信任奴婢吗?”她当时就心有疑惑,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罢了。 云端错愕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只一会儿,便又含笑问她:“为何会这样问?” “那小姐为何派白芷出去,难道奴婢办事不如她么?”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白芷是本地人吗?半夏不相信,一直盯着云端的眼睛,生怕眨眼间漏掉什么。 云端却不笑了,面色沉重,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说出自己的本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是我做人做事一贯的风格。至于为何会知晓你不是本地人,这很简单,自古以来:南崇文北尚武。江都属南方,南方女子多以小巧玲珑,温婉娇柔著称。而你才十四,个头都快赶上云叔了。(.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云端又想起那日,半夏对自己打出的太极拳兴致浓浓,大胆猜测道:“因此我断定你不是本地人,你若不是北方女子,便是哪个江湖门派、武术世家的女儿,至于你为何会沦落至如此地步,非得要为奴为婢,这我就不问了,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又欲盖弥彰。我相信,时间久了,该是我知道的,自然会知道。我自倾怀,君且随意。” 看着半夏愈发凝重的脸色,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半夏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半夏被人提到伤心处,沉默不语,用无声的坚强包裹自己。一个人走在她前头,云端知道,她是在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走到一家偏僻却不冷清的铁匠铺子,立在一旁,那伙计歉意的对她两说道:“二位稍等,待小的忙完了这家,这就招呼贵客。” 云端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得了这个闲空,抬头大量眼前这家铁铺,虽说破旧偏僻了点,但不至于那么冷清,想必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名声好,有信誉,回头客自然多,不然街上那么多家铺子,为何半夏偏偏带自己来这呢? 就在这空儿,从铺子里出来一位俊俏小哥,和那伙计相辞再见。伙计做的是钱货两清的买卖,挣了钱,又有人对自己以礼相待,自然喜滋滋送客出门。 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那小哥却被云端给拦下了。 “小哥勿怪我多事,敢问买这铁壶是用来做什么的?若是熬药,那可万万使不得。”云端盯着他手上提着的铁壶,面带忧虑的提醒。 那伙计一听这话,可不干了,看她这打扮,以为她是贵客,哪成想是来搅生意的,面色不善的出声说话:“你这小妮子不懂不要乱说,这铁壶用来做什么,是人家的事,你瞎操什么心……” “哎,你怎可这般说话。”鹿鸣打断那伙计的话,转身饶有兴致的问云端:“小姐为何说我这壶是用来熬药的?” 云端不说话,指了指他右手上提着的几包药,一切不言而喻。 “若是熬药,我倒是建议小哥用砂壶更妙,至于这铁壶,烧水最适宜。”云端无视半夏在旁一个劲儿的使眼色,照样说出自己要说的,她是医生,懂得陶瓷砂锅才是熬药必备之器皿,若是不懂,只图省事易清洗,而一味的选择铁质壶,只怕会影响药效,甚至产生毒副作用,到时可就追悔莫及了。 “多谢小姐善意提醒,只是这壶是用来烧水的,并非熬药。即便如此,还是要感谢小姐出言相劝。”鹿鸣说罢,双手作揖感谢云端,这才离开。 鹿鸣拐到大街,俯身上了一辆低调檀木马车。刚坐好,一旁的关雎不耐烦出声问他:“拿个壶而已,怎地去了这么久?”关雎接过他手里的铁壶,似是埋怨他回来的晚,耽搁了自己烹茶。 鹿鸣并不理会他的埋怨,笑着将刚才的事说与他们听。只见自家先生出声问道:“她就不怕祸从口出么?老铁头可不是好惹的。”鹿鸣拧眉,显然他忘了还有这茬事。 确实是祸从口出,那小哥刚走,伙计就找云端秋后算账。 云端也知自己做得不对,想到还有事相托,不得不陪着笑脸认错:“我错了,还望小哥莫怪我无礼,接下我这单生意。”说完双手奉上早已准备好的图纸。 那伙计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见她态度诚恳,暂且绕过她了,只是这态度上还是有些不肯罢休,鼻孔朝天的接过她手上的图纸,仔细盯了好半会儿,知道自己揽不了这活儿,喊了老铁头过来。 声停许久,一位老人家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过来,眯眼端详了好一会,这才抬头,睁着浑浊的双眼,费力问道:“敢问小姐要这针是来绣花的么?怎的和平常人家的不一样呢?” 云端一听这话,便知他能干了这活儿,当下笑着回答:“就是瞎玩的,练练手罢了。”说它是用来针灸的估计你也不信。 那老铁头也知这是在糊弄他,也不再深究,沉吟了一会,接着说:“姑娘三日后来取,只是你这刀样式精巧,老朽从未见过,怕是得多费些功夫了。” 这要是还听不出来是何意,那云端可就枉为两世做人了,陪笑道:“价钱好说,不知什么价才称您老铁头的心?” 老铁头一听,心里乐了,小姑娘还挺上道的,他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爽快!不说话,举起一根手指头。 云端心里冷笑,这老铁头分明是看她年纪小,好骗,故意报复刚才差点搅黄他生意的事么。举一根手指,当然不是十两银子了。 “小女出门着急,只带了十两银子,先做定金,三日后奉上这些钱。”云端举起四根手指,递出荷包,在老铁头发怒之前又说:“小女自然知道这单生意不好做,给您这个数儿,另外送您一副治眼疾的方子,您看可好?” 老铁头一听大惊,他近来又犯眼疾,可自家铺子本小利薄,挣不了几个子。正好碰上她这个冤大头,准备狠宰一笔,好去济世堂抓几副药吃吃,只是这姑娘怎会知晓?拦住即将发火的伙计,带着几分激动,问她:“小姐怎知……” “老铁头不必多问,这只是小女老家流传的偏方,好不好使尚且两说,您先抓几副吃吃看吧。” 第十七章项庄舞剑意沛公 伙计一听这话,嗤笑一声,不顾老铁头的阻拦,嘲讽道:“你这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好生猖狂!也不打听打听,咱家老铁头的名号在这江都城内那可是响当当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做生意向来就是钱货两清,概不赊欠的。你倒是大胆,老铁头要的一百两,你敢砍到五十两……” 云端闻言,不怒不恼,噙着笑意,目光真诚的直视老人,尽管他看不清。 如今的江都城虽说已度过最艰难的三年,生计日益恢复,看起来与三年前并无二致。 可是在江都城里居住了大半辈子的老铁头,却清楚的明白,眼前的繁华不过空有其表而已,百姓们面临的种种难题绝非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样简单。 纵然江都城里住着济世堂的徐文徐神医又能怎样?自己这眼疾不照样无药可治么…… 老人家细想了一阵儿,觉得并无不妥,接下了荷包。以礼相送云端二人离开。 待那两人走得没影了,伙计抓耳挠腮了半天儿,还是不大明白,为何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子?想要出口问老铁头,又怕扫了他的好心情,站在一旁倒有些手足无措。 “狗蛋,以后仔细些,切勿像今日这般莽撞,险些冲撞了贵客,我可饶不了你。” 老铁头握着手里针脚细致的荷包,一双浑浊的老眼黯淡无光,冷不防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让狗蛋更迷糊了,只能支吾着答话。 自从来到这华夏朝,云端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有一套银针,可这里针灸并不发达,鲜有人用针,即使药铺里有卖的,也都不尽如人意,她总觉得使着不顺手,再加上没机会出门,置办银针一事便一再耽搁,若不是上次救治黑衣侠客缺少医疗设备,自己恐怕还未能重视此事。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网] 现在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云端顿时觉得天更蓝了,草更绿了,就连街上嘈杂的叫卖声也顺耳多了。 像这样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的沿着大街漫步,久违的天荒地老也愿意的奇妙感觉,令她身心放松。 现代高大建筑鳞次栉比,到处都是钢筋水泥铺砌的硬化路,凌空的高架桥,地下穿梭的地铁,眼前呼啸而过的高铁,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经济迅速发展,现代化都市几乎一夜崛起,势如破竹。 在人们无节制地向大自然索取的同时,大自然也在向人们发出最后的警告,全球变暖、臭氧层破坏、酸雨、各种问题接踵而来。人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却又失去原先所拥有的,不知是喜还是悲…… 云端是医生,她尊重每条生命,无论是人还是自然。 “小姐小心!” 在她不注意的角落,突然窜出一个落魄的乞丐,冲撞了她,力道之大险些令她栽倒,半夏大声提醒,为时已晚。那人抢了她腰侧的荷包拔腿就跑。 云端在半夏的搀扶下稳住了身子,人虽没事,却让那贼人得了空逃脱。 半夏不禁懊恼,这已经是第二次使小姐陷入危险之地了,次次都因她疏忽大意,她这个贴身侍女也未免太无用了,就在之前,还信誓旦旦指责小姐不信任自己,真是羞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当街行窃,真是令她大开眼界啊!云端诧异之余,蓦然瞥见半夏满脸歉意,羞愧的低头不语,不甚在意的耸耸肩,心宽似海的出声安慰她: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无须在意,左右不过些碎银子,就当做破财消灾了。” 刘管家特意叮嘱过,小姐没有钱财来源,现在正是用钱之际,一个铜板也要分外珍惜的。听她这么宽慰自己,半夏心里更难受了。盯着前方骚乱的人群,意志坚定,定要将那贼人抓住。 叮嘱云端站在这儿等她,便施展轻功,追那人去了。 云端哪是乖乖听话之人,提起裙角也要去追。偏生她不会武功,身体底子又差,刚跑了几步,就气喘得不行,不得不停住脚步,一手拄着腰,一手擦着汗,目光却依然追随者半夏的背影,无不羡慕。 而那抢她荷包之人,看似其貌不扬,破落不堪,竟然有这般身手,令半夏迟迟追不上,果然人不可貌相,高手在民间啊! 本想息事宁人,不了了之的想法,在猜测那人或许是个隐姓埋名的江湖高手之后,瞬间改变。云端那澄澈明亮纯洁无害的黑眸中噙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望着前方专注而又认真,就连奔跑喘息时兜帽掉了也浑然不知。 白芷一早就被云端打发出去了,没来得及替她梳头,又因要出门,总不能披头散发,失了仪容,所以今儿是沉香帮着梳的头,描的妆容,为赶时间,随便穿了件桃花云雾烟罗裙,罩了个浅色兜帽,在沉香抱怨自己不懂装扮的哀怨声中,便出门了。 可就是沉香认为穿着太过普通的云端,却成了拥挤热闹,人来人往的淳朴百姓们眼中的下凡仙女,路人旅客纷纷为眼前这位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驻足,赶车的人也为她频频回头,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众人单纯美好,虔诚真挚的欣赏神色,在发现她身后不远处不怀好意,伺机而动的史畴等人,大惊失色,慌张低头装作视而不见,凌乱的脚步掩盖了他们内心的惶恐不安,以及对那毫无察觉的女子的惋惜。 有位老妇人于心不忍,不顾史畴等人无声的恶狠狠地警告,几次想要张口提醒她,终是被身旁的老头子强行拉走了。 云端对背后渐渐逼近的几人并无所知,见半夏终于追上那人,欣喜地喊:“半夏……”只是话未说完,被人手刀劈晕,扛走了。 半夏好不容易制伏那乞丐,夺回荷包,听闻风中似乎传来小姐的呼唤,转过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什么人都有,唯独没有自家小姐。不禁皱眉,小姐待在原地,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而那乞丐趁着她分神之际,一招假势从她手中逃出。 半夏只觉那人形迹可疑,复又飞身去追,倒是没怎么细想那声音是不是小姐的了。 待她追出南城门外二里地时,官道上寂静无人,夕阳西斜,自己的影子被拉得修长孤单,而那人早已不知去向,半夏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中计了! 她急急忙忙就要掉头往回返,却被数十个深衣武者拦住去路。 半夏心头一慌,一边暗自思忖逃生的几率,一边快速抽出腰间软剑御敌。 然而满身的戒备与杀意,却在一声似怀念似哀怨的问候声中,气势全无。剑掉落在地,她不战而败。 他说:“胜蓝,好久不见。” 胜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父亲为她取的名字,自从家破人亡之后,再无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半夏,不,应该说是胜蓝,此时泪流满面,绝望的闭着眼:她终究还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啊。 第十八章人为刀俎我鱼肉 中秋佳节,月圆人团圆,在这人人尽享天伦之乐的喜庆节日里,谁会注意到金陵江都交界的溯水江面上,有一只画舫不顾宵禁限制,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呢? 画舫底部,潮湿黑暗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人,细细一看,赫然是出门游玩的云端! 至于她为何会被人捆绑至此,云端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她只能根据左右摇晃的地板,潮湿腐烂的气味判断,自己现在位于一艘船上,剩下的一无所知。(.mianhuatang$>>>棉、花‘糖’小‘說’) 货箱堆叠而成的“墙”,阻断了她的视线范围,四周黑漆漆的,幼时犯错被关小黑屋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云端觉得自己得想办法逃离,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云端缓了一会儿,总算有些力气,继续刚才未完的事——挣脱绳索! 腐臭的空气中迷漫着一丝血腥味,那是她磨破受伤的手腕处流下的血,痛,怎能不痛!正是因为这钻心的痛意,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才让她在漫漫黑暗中保持理智,不至于昏睡到人事不省。 忽然一声响,什么东西撞到了货箱上,对未知事物时刻保持警惕的云端立即停止挣扎,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静观其变。 以货箱为墙的另一面,烛火曳曳,脂粉味、酒臭味、腐烂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制造出声响的两个主人公,却丝毫不嫌弃环境的恶劣,情意正浓。 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妇半推半就地,任由一个人模狗样的粉面男子对她上下其手,配合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声娇喘。 看她那副意乱情迷,迫不及待的渴求模样,最先动情的男子却冷静下来,抚摸着少妇裸露在外的玉臂,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诱惑: “莲娘,磨人的小妖精,几日不见,愈发美丽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你怎的都不来找我?莫不是有太守大人心疼怜爱,忘了我了吧?” 被唤作莲娘的少妇情正浓时,享受着不可多得的与心上人耳鬓厮磨,冷不防听见他嗔怨,当真以为他生气了,赶忙执起他的手放入自己的衣襟中,柔声解释: “申郎说的这是什么话,莲儿可是日思夜想盼着这一天呢。你摸摸莲儿的良心,绝无虚假,若不是那老东西……” 似是说到什么伤心处,欲语泪先流,莲娘以帕捂面,好不可怜。 那位申郎却不以为然,心头暗骂这女人故弄玄虚,矫揉做作。身体却很诚实,深埋女子衣襟中的手顺势而为,一掌握住半边浑圆,用劲揉捏,可怜那团肉任他圆搓扁捏,形状百变。嘴上义愤填膺,好不正人君子: “舅父又虐待你了?告诉我,我找他理论!” 莲娘泪眼婆娑,见他这般维护自己,便知道他是真的在乎自己的。稍稍满足,又恐他为了自己做出什么傻事,便将自己知道的毫无保留的一一道来: “申郎你是自家人,也该知道你舅父朱荣这江都太守之位是怎样得来的。如今为了拼个京官,他又故技重施,将府中姐妹推了出去,供人戏耍。今晚中秋之夜,来了位大人物,听你舅父说,成功与否全凭此人一句话!可那锦瑟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投缳自尽,真是晦气!事从紧急,只好重新找个美人儿了。这件事申郎做得好,此事一成,你也可以趁机将我们娘两讨来,一家团聚……” 对男人毫无保留的全然信任,结果却是当胸一刀毙命! 申郎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不再委屈自己,一刀插进她的胸膛,快准狠,毫不犹豫!冷脸推开死不瞑目的莲娘,一想起这老女人长夜寂寞,竟然将主意打到他身上,逼迫他与她欢好,行那龌龊之事,他就恶心,怨恨,俯身又补了几刀才算解恨! 什么献上美女一事做得好,说的好听!分明是坏他好事,拆他的东墙去补朱荣那道西墙。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昨晚那美人儿早已被他吃净入腹,是他的人了,何必在这等着那位“大人物”临幸? 什么一家团聚,那老女人这般不检点,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谁晓得她的女儿是谁的种?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该是他朱荣的,凭什么往他申子虚头上扣? 什么锦瑟不识时务,投缳自尽,若不是她逼迫哄骗,百般阻挠,锦瑟现在已经是他的妻了!他亲眼看见,他的青梅是被她莲儿活活勒死的! 可怜的锦瑟,是他害死了她,若不是他执意要娶她为妻,或许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吧…… 申子虚想起无辜被害、尸骨未寒的锦瑟,悲从中来,一改之前装模作样的油头粉面形象,跪地痛哭,双手握拳狠狠捶向货箱,只有无人之际,他才敢摊开伤口,独自舔伤。 缩在角落里的云端听完全过程,大吃一惊! 这江都太守朱荣为谋高官厚禄,以美色赂人,而她云端不幸的成为了此次计划的牺牲品! 她就说嘛,纵然徐文在江都一手遮天,横行霸道,但此人极重名声,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当街抢人。世风日下啊,在现代,怕的不是商品有假,而是商品有毒;在异世,怕的不是有人犯法,而是执法犯法! 虽说绑她之人不是徐文这个无冕之王,可是换做从未谋面的江都一把手太守大人,结果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现在她要怎么办? 半夏呢?半夏这次会找人来寻她么? 沉香呢?沉香是否在想办法救她呢? 难道她真的要洗干净等那位“大人物”临幸么? 扑通,重物倒地声响起。竟然是货箱倒塌了! 一束烛光照进黑暗角落,隐匿在黑暗中的云端无处可躲,在突如其来的光明中挣扎着张开眼,费力适应光线。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躺在血泊中面目全非的莲娘,其次是跪在她身边的胭脂香味扑鼻呛人的脸色煞白的申子虚,他睁大眼睛,面色狠厉,满身戾气,看向云端的双眼已经布满血丝,杀意涌现! 申子虚未曾料到这货箱之后竟是令他寝食难安,辗转反侧的美人儿!若是之前,恐怕他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狠狠的疼爱她;可是现在不行了,她千不该万不该,偷听到自己的秘密,若是任由她放出去,拆穿他的真面目…… 总之,此女留不得! 他倏然一笑,笑的诡异,整张脸隐匿在烛火之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更是猜不透他此时的行为—— 申子虚随手掀起脚边的一只空置货箱,当着云端的面,嘴角噙笑,将烂成泥的莲娘拾起放入,合上盖子,猫儿一般的舔了舔手上沾染的血液,莲娘的血液!透过指缝的看待死人的目光,直射云端。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云端,只觉得胃液翻滚,蜷缩在角落干呕不止,这人疯了,他是疯子! 现在疯子来了,一步步向她逼近,逼得她无路可退…… 第十九章山重水复疑无路 “疯子,滚开啊!” “别碰我,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疯子!” 船舱底部为防潮而铺就的干草,在云端激烈的反抗下,漫天飞舞,细小的草屑落入申子虚的眼中,迷蒙了他的双眼,吸入口中,堵住他的喉咙,快要窒息的痛楚使得申子虚不得不停下脚步,双手卡在脖子上,脸上因血液流通不畅而涨得通红,呼吸急促,额角晶莹的汗液在烛火的映衬下熠熠发光。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如山般伟岸的男子败给了细微末小的草屑,申子虚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的轰然倒地。 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蜷缩在角落里的云端,在心里默数了一分钟后,她才慢慢睁开眼,疑似有诈,并未轻举妄动,借着随行船晃动的忽闪忽闪的烛火之光,细细打量倒在她面前的申子虚。 之前丧心病狂,叫嚣着要杀了她的申子虚,此时面色张红的躺在地上,十分虚弱。他呼吸急促,微微冒着冷汗,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 云端觉得事有蹊跷,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附耳细听他脖间发出的微不可闻的细哝声。 那声音厚重粘稠,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稳如磐石。 他这模样,像极了休克,至于是什么引起的,云端结合之前的种种:吸入肺中的细草屑,堵在喉间的异物,呼吸急促,毫无规律可循,脸上冒着冷汗…… 得出结论:申子虚患有哮喘!堵在他喉间的异物恐怕是一口痰! 若是不及时将那口痰逼出,申子虚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云端头顶的画舫二楼,偌大的空间里,只在最中央的位置摆放了一张能容纳数十人的楠木圆桌,虽说看上去很空旷寂寥,事实却并非如此。[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mianhuatang] 月圆之时,冷清奢华的画舫二楼迎来了太守大人朱荣,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大人物”! 自打他一出场,歌舞声,弦乐声,阿谀奉承之声,夸赞讨好之声,一声盖过一声,不绝如缕。 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青年才俊、人中龙凤们纷纷举杯,你争我抢着敬酒,生怕比别人慢了一步。 “殿下果真我华夏之栋梁,民族之荣光!能够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独得熙宁帝青眼看待,委以重任,可谓前途无量啊!” “谁说不是,虽说殿下年纪轻轻,不过弱冠,却能代替熙宁帝巡视边疆,扬我华夏之神威,名声远播,加之漠北皇千里修书一封,跑死了多少匹马,翻山越岭,只为夸赞殿下超凡脱俗之本领!” “先太子被废,至今已有十年之久,太子不立,国之不稳,殿下夺嫡,实乃众望所归啊!” “咳咳,你们这些人虚不虚?不就是想拍人马屁么,何必说这么多劳什子话?要我老朱说,那太子之位本就是为殿下量身定做的,谁也抢不走,十个献王殿下也抵不上您的一根手指头。至于惠王殿下、孝王殿下那就更不用说了。就像我老朱家的传家手艺,只能是我朱荣的囊中之物,那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兄弟们压根难当大任。” 从上船就被挤在人群之外的江都太守朱荣朱大人,尽管在江都城只手遮天,作威作福,可在那些个有名有望的强权高官们面前,如同蝼蚁一般上不了台面,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高门子弟,是看不上他这种市井无赖出身的寒门之辈的。 数十几人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问候讨好,更别说人群中那位众星捧月般存在的“大人物”,连正眼都没瞧过他。 好不容易能见到这位天之骄子,朱荣物尽其用,将全部家当都压在了他身上,若是攀住了这位高枝,荣华富贵还不是早晚的事?可是乌泱泱一大堆人堵在前面,朱荣怎么都挤不进去,既然他们都在争相讨好那人,比嗓门大,他朱荣还没输过谁! 这不刚吆喝了一嗓子,全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了么。朱荣心安理走上众人让出的一条路,自我感觉良好的来到那位“大人物”跟前。 还未立定,就被他身边的一个黑衣侍卫钳制住,腿上吃痛,一个踉跄跪在了他跟前。 朱荣猝不及防,肥肉堆积的脸上还有讨好的笑意未散,错愕的看着身穿紫衣的优雅品茗的怀王殿下,面上一怒,正欲出口责问,猛然被那黑衣侍卫赏了一拳,头晕眼花,吐出一口血中竟然混着一只金牙。 捧在手上的那鲜血淋淋的金牙,看的朱荣两眼一黑,轰然倒地。 黑衣侍卫骂了声愚蠢,还想揍他,在怀王殿下的眼神示意下,才收手。 “文之听闻此次接风宴,乃众位大臣费心费力,不辞劳苦亲自准备的,如此盛宴,怎会钻出这么一个败人兴致的鼠辈?” 听见怀王殿下如此喜怒难测,不留情面的话,人群中有一位四十有余的老臣面带尴尬,惶恐不已,赶忙出声讨好: “殿下息怒,切莫为了此等鼠辈坏了兴致。值此良辰美景之际,光喝酒赏月怎能尽兴?” 说罢,让人将那死猪似得朱荣拖下去,拍了拍手,一群舞女翩翩而入,衣着暴露,令人想入非非。 放在往日,这种场合怀王殿下肯定屈尊赏脸,使得宾主尽欢,可现在,他是真的没兴致。 西北归来,父皇对他的态度一直是冷冷淡淡的,恐怕跟那封信脱不了干系。 那封信的内容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夸他超凡脱俗的治军本领,可实际上暗讽了父皇教子无术,纵子行凶,若不是那信上拓着漠北皇的大印,他甚至怀疑那是他的好二皇兄献王殿下搞的鬼。 那日在金銮殿上,父皇虽未责罚他办事不利,却也没有表彰他巡视西北边疆的功劳,只是下旨让他中秋之夜不必出席国宴,在府中好生歇息,明奖实罚,偏生他无话可说,忍辱领旨谢恩。 那时二皇兄献王笑得可真开心啊,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是真心为弟弟感到高兴,而不是幸灾乐祸! 一想起那金銮殿之事,怀王在府中就不得安生,整日暴跳如雷,谁若是无意中提起二皇子献王殿下的名号,下场会生不如死!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时,恰逢支持他的几位大臣邀约,游湖赏月,他当然要赏脸赴宴了,只是那朱荣太不识时务,怪不得他了。 今日是看在他这位未来岳父的面上,才小惩大诫,下次再犯,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砰,怀王手中的陶瓷茶杯捏得粉碎! “什么人?有刺客!”黑衣侍卫本在为主子包扎伤口,忽然闻到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提起剑,警觉问道。 迎着那闪着寒光的锋利剑刃,云端举手抱头,被迫从金丝楠木柱后面走出来。 云端不知道自己藏得这么隐蔽,怎会被人发现? 她不是刺客,只是路过,借艘船靠岸而已。 第二十章没有最糟有更糟 寂静无人的船舱底部,躺在远离干草堆的货舱门后的申子虚,在一阵咳嗽后,终于悠悠转醒。[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他总觉得喉间似有什么东西,硌得难受,冷脸吐出口出异物,待看清那异物本来面目后,神情复杂。 他吐出的是一些红蜡渣滓,那女子竟喂他吃蜡!是想杀了他么? 申子虚虚弱的站直身体,摇摇晃晃走出货舱,未曾留意到脚边沾了浓痰的匕首鞘,和一张“血书”。 那匕首鞘是云端抹了蜡,用来压住他的喉咙肉,逼他吐出浓痰的,而那“血书”,是云端借他手上的鲜血一气呵成写下的《苗山平喘方》,那方子是治疗哮喘的保守药方,若是他能按那方子坚持服用,哮喘自然病愈。 可惜申子虚为避免走漏消息,急着抓住云端,杀她灭口,没有注意到那药方,倒是辜负了云端的一番美意。 这画舫本就是朱荣吩咐他寻得的,舫上的丫鬟下人自然识得他,在他们的指引下,申子虚上了二楼。 正好看见云端被抓的场面,他的目光所到之处,并未发现舅父朱荣,在场的众人又都明哲保身,静观其变,申子虚进退维谷,不晓得该怎么办。 “大胆刁民,你是受何人指使,前来刺杀怀王殿下的?还不如实招来!” 黑衣侍卫毫不怜香惜玉,提溜起云端的衣领,扔到怀王跟前,跟提溜小鸡仔似的轻松,力气大的惊人。 而云端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可那黑衣侍卫非要一口咬定她是女刺客!沉默着不说话。 那人见她一副死到临头还嘴硬的模样,瞬间来气,抡圆了胳膊,攒足了力气,狠命扇了云端一巴掌,直接当场扇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 可怜的云端猛然挨一巴掌,滚出去老远,若不是有金丝楠木柱子挡着,那一巴掌估计能把她扇到溯水江中! 背后受到撞击,云端瞬间清醒过来,可她还能感到有些头晕耳鸣,约莫数分钟才好点,那男人够狠,这一巴掌差点把她扇成脑震荡! 这还不算完,侍卫见她挣扎着站起来,低头吐出一口恶血,以为她是在挑衅怀王殿下的威严,更加怒不可遏,仗剑飞身过去,打算一剑了结了她! “杨秋,住手!” 就在那剑距离云端鼻尖不过一毫米的地方,看够了戏的怀王殿下终于发话,杨秋这才收剑。 前一秒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云端惊吓过度,虚脱倚靠在栏杆上,吹着冷风,默默告诉自己:珍爱生命,远离是非。 为避免传出自己仗势欺人,欺负手无寸铁的女流之辈的恶名,怀王殿下适时出来唱红脸,满怀歉意的走到她跟前,施舍般的救世主姿态,冷声问道: “只要你说出背后指使之人,本王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可惜,怀王殿下的怀柔政策,在云端看来,压根就是哄骗小孩子的把戏,她不屑一顾。 因为在云端的黑名单上,这位怀王殿下的讨厌程度排名仅次于徐文,她冷哼一声,表示不齿。 “贱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别给脸不要脸!” 先是有个不知死活触他霉头的鼠辈朱荣,后有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刺客,怀王殿下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仁慈下去。 “杨秋,有刺客以下犯上,谋害本王,你……” “殿下息怒,此事不妥,还是交给属下去做吧。” 怀王殿下闻声回头,正想教训一下胆敢质疑他的命令,出口阻拦他之人,意外看见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问: “浩然,你怎么在这儿?事情办妥了?” 被唤作浩然的男子拱手作揖,毕恭毕敬回答:“区区小事,烦劳殿下牵挂,浩然有愧,待回到金陵,定当负荆请罪,只是事从紧急,还望殿下以大局为重,切莫舍本逐末,因小失大。” 说罢,迎着怀王疑惑的目光,凑到他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话,竟真的令那怀王殿下改变主意,带着众人转身离开。 虽说云端离得最近,可那个浩然刻意压低声音,她也听不清楚,好像说的是什么宫里、娘娘、召见…… “别猜了,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那个浩然出声打断她的猜测,云端这才抬头,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部散了,偌大的画舫二楼,现在只剩他和自己,不免有些太过空旷,空旷的可怕。 至于是对无边黑夜的怕,还是对接下来的命运的怕,云端自己也说不清。 “哎……” 不是奉命要杀她么,怎么转身自己走了? 那位浩然头也不回的冲她招招手,声音有些遥远:“我不杀你,是有言在先,但并不代表你不会死。” 对谁有言在先?还有谁要杀她?话说的不明不白的,弄的云端一头雾水。 噔噔噔,一阵脚步声的到来,为云端揭开了其中一个谜团。 云端回头看那来人,心中了然,她怎么忘了,这艘船上还有一个姓申的扬言要杀她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四下无人,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摆在眼前,不怕我杀了你么?” 躲在暗处等待时机的申子虚见那人走远,这才出来,可她好似并不像之前那般怕他了,反而松了一口气,面色平静。 “虽说我并不指望你知恩图报,良心发现了放我一马;可你也别恩将仇报,趁火打劫,雪上加霜。这一晚上的糟心事实在太多了,我累了,更何况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又饿又困,刚刚还受了惊吓,站都站不起来,杀我易如反掌,何必急于一时?” 既然已经知道结局,何必在意过程,云端心里想着反正横竖一死,破罐子破摔吧。不过就算死,也让人死得明白点,不然到了那里,阎王爷问起来,她自己也稀里糊涂,惹得阎王爷不高兴了,不让她投胎了,做孤魂野鬼,那也太惨了吧。 如果她没记错,那位怀王殿下应该就是慧眼识珠,提拔诚意伯世子陶源之人,而那陶源,正是“陶华”嫡亲兄长!可这位浩然又是谁?与何人“有言在先”放她一马呢? 太多的疑问堵在心头,不问清楚她不甘心! 可是,申子虚并不理会那么多,只需知道,她多活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 匕首就藏在他的袖子里,无视她祈求的目光,申子虚心一狠抽出匕首快步上前,一刀刺入。 她本就倚靠在画舫栏杆边上,申子虚一刀刺过去,使她连人带刀一齐倒向冰冷的溯水江中,砸烂了倒映在江面上的圆月,水面翻涌起硕大的浪花,她都没有挣扎,片刻后江面恢复平静,只有他脚边的斑斑血迹,显示着曾有人存在过…… “申公子,这是您掉在货舱里的东西。” 下人打扫画舫,无意中发现货舱里的这两样东西,有认识匕首鞘的下人将它们送来,申子虚展开那封信“血书”: 苏子、半夏、枇杷叶、太子参等多味苗岭地道药材…… 那是治他身上怪病的药方么? 他做错了么? 申子虚摸着自己的脖子,望着脚边那摊血迹失了神…… 第二十一章希望越大越失望 记得姥爷曾说过这样一番话:假如这个世界陷入黑暗,那么,吹灭最后一盏灯的,不是坏人的嚣张气焰,而是好人的忍气吞声。(.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那时姥爷给她讲故事,讲《水浒传》中武大郎被害一事,并且问小云端怎样看待此事? 她当年不过才六岁,什么都不知道,听姥爷这么问,傻里傻气的说:打电话,让警察叔叔把坏人抓到监狱! 姥爷爽朗的笑了,摸着她的头跟她说了那么一番话,只是云端年纪太小,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会懂其中奥义? 现在想想,果真如此—— 潘金莲与西门庆光天化日行那苟且之事,违背人伦道德,王婆献计,一包砒霜毒杀戴绿帽子的武大郎,街坊邻居熟视无睹,任由悲剧发生,武大郎惨死,竟无一人站出来揭发罪恶,而身为官府之人的验尸的仵作何九,明明知道真相,却碍于权势压迫,一面惧怕西门庆的势力,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隐瞒真相;一面担心武松追问,良心不安,留下武大郎尸骨为证。 尽管最后武松替兄报仇,完美结局,可若是从一开始阻止事态向坏处发展,岂不更好? 王婆想要做好人,成全一段姻缘,可她不管人伦道德约束,不顾东窗事发后果,一意孤行,何其可恨! 街坊邻居认为好人就是明哲保身,他们的忍气吞声膨胀了坏人的野心,武大郎惨死难逃干系,何其可恶! 仵作何九,算得上是半个好人吧,吃着国家的俸禄,端着国家的铁饭碗,却惧怕强权,受到良心谴责,何其可怜! 打虎英雄武松,这个好人实在牵强,三碗敢过岗,猛虎都不怕。imianhuatang.info却被潘金莲这个妖精吓得逃跑,何其可笑! 若不是亲身经历,云端也不会有如此感悟,至于她为何突发奇想,这事说来话长…… 话说当时,云端的确身中一刀,多亏她早有防备,顺势后仰,带着刀一起落江,伤口并不深,只是皮外伤,不过泡在水中也不是个事儿。 最后她游的筋疲力尽,实在撑不住了,寄希望于发生概率几乎为零的运气,希望上天送她一艘小船,哪怕一块漂泊的木板也好。 当眼前真的出现一艘渔船,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水生家的渔船时,云端那时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 她喜不自胜,哽咽着呼喊求救,声音沙哑,从看清水生的脸那一刻起,云端放佛在外受委屈回家寻求安慰的孩子一般,泪意止都止不住,大哭痛哭,似要一次哭够。 而水生家的渔船确实打算救人,可就在认出云端之际,船停了下来,五米,不过五米就能救起一条生命的希望之船,停了下来。 不待云端询问缘由,水生就像看见仇人将死一般,冷眼旁观她的错愕,不解。出声讽刺: “你这个克人克己的煞星,害人不浅,终于遭报应了!活该没人救你,也别指望我会救你,我恨你!” 感觉到水生真实的恨意,一时有些呆滞,云端不明白一别半月,再无交集,他这恨意从何而来? “水生,你把船靠近点,有什么误会上船解释好吗?”江水太过寒冷,她的伤口浸泡在水中,身体有些吃不消,祈求般的建议道。 掌舵之人也发觉云端的不对劲,救人心切,当下就要划动双桨,向她靠拢。 却被水生阻拦:“大哥,爹爹陷身囹圄,生死未卜,都是她害的,她和徐文那个庸医是一伙儿的。” 经水生这么一说,那人也犹豫了,救或不救,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在他犹豫之际,云端真的觉得她快要窒息了,她已经没有力气游向渔船了。 四米,只要再前进四米,她就得救了。 那个被水生尊称为大哥的男子,和老船家有七分像,同样高大伟岸的外表,独独少了冷静判断客观事物的睿智头脑。 殊不知,在他犹豫的那几秒间,云端终于撑不住,无力再挣扎,整个身体都沉入了水中。 等他醒悟,发现云端不见之后,良心不安,想要下水去救她,怎奈他不会水啊! 枉他熟读圣贤书,深谙孔孟之道,却连最基本的“仁爱”都做不到! 男子轰然跪地忏悔,爹爹被捕后他肩上扛的重担,精神上受到的压力,如今在那女子丧命的打击下,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全部释放出来。堂堂七尺男儿,将来要成为一家老小顶天立地的顶梁柱,倒下了。 见大哥哭得这么伤心,水生心里也不好受,明明有机会可以救下她的,都是他不肯让步,错过了最佳时机,那妹子的死,他难逃其咎! 水生想要安慰大哥,张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渔船上水生哥俩各自悲伤,谁都没注意到江面上荡起阵阵波澜,从下自上,愈来愈明显…… 砰,翻滚的巨大的白色的浪花破江而出,受它影响,水生家的渔船剧烈晃动,浪花打来,险些翻船。 哥俩稳住身子,放眼去看,不远处的小画舫正在打捞江面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身姿娇小的正是他们以为落水身亡的云端!而另一个白衣公子,竟然是他! 水生哥俩对视一望,都能从对方眼中读出一个讯息:有救了! 他俩鼓足干劲划船,以最快速度向那艘画舫靠拢,却被面无表情,身穿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硕鼠以剑相逼,在最接近那人的地方,生生隔开。 在关雎和兔罝两人合力救上既明与云端之后,鹿鸣第一时间要去接先生怀中的云端,却被他拒绝了。 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既明先生,一改往日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的淡定,头一次紧张,为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女子而紧张,或许,他真的是病入膏荒了吧。 既明从小在蓬莱长大,那里四面环海,他会水,并且他的水性也是几人中最好的,因此他才不顾鹿鸣几人的阻拦,执意跳江救人。尽管找到了人,只要她一刻不醒,他的心一直放不下。 再次拒绝鹿鸣的帮助请求,他小心翼翼的将云端平放在甲板上,尽管不懂得急救,只是依靠本能摇晃她的身体,搂住她,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体,挫败的发现自己同样冰冷,两个彼此冰冷的躯体,怎样才能获取温暖?既明不禁有些无助,手足无措,毫无章法的摇晃她,使劲摇晃她。 终于,云端吐出一口水,溅到既明迷茫无知的脸上,他这才松一口气,太好了,没事了。 既明如视珍宝般将她小心扶起,缓缓靠在他肩上,仔细的为她擦去嘴角吐出的江水,目光专注,刹那间,其它的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云端睁开眼时,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白衣天使,他对她温柔的笑,目光中只有她,即使快要入秋,她却觉得此时春暖花开,睁大眼,想要看清些,可是眼皮太重,云端再次闭上了眼。 第二十二章最后的一根稻草 涂安寺外的一处高地,灰色树皮的菩提树树干笔直,伞状的树冠绿意盎然,碧绿的聚花果随着夏末的微风轻轻摇摆,透过缝隙间投射下来的斑斑点点的阳光,暖暖的照耀着树荫下乘凉午睡的白衣少年,他此时拥着锦衾,如婴儿般静谧安详的酣睡,独守着世间最后一片心灵净土,不理尘世,不问世事,就这样地老天荒。(.mianhuatang$>>>棉、花‘糖’小‘說’) 距此百米开外的山道上,一大一小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兄弟两,抛弃男儿尊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鹿鸣。 云端得救后,已经三天了,三天来这哥俩用尽各种办法,舍下身段求人,好话说了无数遍,住宿的盘缠也用上了,可那人依旧不见他俩,衙门给的期限一天天逼近,他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你二人还是回去吧,先生是不会见你们的。”先生好不容易有了睡意,鹿鸣刚刚歇口气儿,就听闻他二人在这儿磕头请罪,谁都拦不住,一想到先生这般虚弱,他就暗暗生起闷气。 稍长一点的男子直接拒绝他的提议,执意要见到本人才肯起来。 虽说鹿鸣只是个侍卫,可好歹是既明身边的得力干将,如今他都整理心情不计较此人的过失,好心好意出言相劝,这人却不领情,仍然固执己见,明明那么多条路可走,偏要选一条不会有结果的歧路,算了,由他去吧。 八九月份正是聚花果成熟的好时节,这棵百年菩提树今年结的果儿尤其多,隐藏在枝繁叶茂的枝丫间的熟透的紫色果子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吸引着高处的鸟儿飞身下啄,更别说树下早已垂涎三尺的兔罝了。 “嘿,擦擦你的口水,都流到山下了。”关雎突然冒出来,从他后边递来一张帕子,逗弄兔罝。 毫无城府的傻大个儿果真上当,慌慌张张抬起袖口擦嘴,触摸之处干干净净,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骗了,兔罝不禁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虎着脸找那看笑话的关雎算账: “好啊,出去一趟,胆肥了,敢取笑你兔罝爷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个傻子,几天不见,还真想他,关雎瞧他跟点了炮仗似得,撸胳膊挽袖子嚷嚷着要揍他,扶额感叹! “人常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怎的一点没变,依旧那般粗鲁!”费力掰开缠绕在他脖子上的粗壮手臂,关雎这才得空发表自己的真实感想。 “嘻嘻,这才是你兔罝爷爷的风格啊!”不理会他的揶揄,兔罝笑的光明磊落,用他的实际行动表示对关雎归来的热烈欢迎。[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就连藏在树上高冷范儿的硕鼠也扔下一枚成熟的聚花果,砸在关雎的头上,那意思也是说:欢迎。 “天上掉馅饼”的关雎自然不在意脑袋被砸,拾起果子,在傻眼的兔罝身上蹭了蹭,确保果子干净了,这在“咔擦咔擦”咬的脆响,嘴里嚼着果肉,含含糊糊的向硕鼠道谢。 这天上地下的差别待遇,暴躁的兔罝可不干了,凭什么他在树下等了那么长时间,连个果核都没砸到他头上,关雎这小子才来,就吃上了?赤裸裸的差别待遇啊!若不是怕吵醒先生,他早就自己摘去了。 憨厚的兔罝为自己找借口转移注意力,捂耳别着脸,不看那沆瀣一气欺负自己的俩人,用沉默表示自己此时的不爽。 反正先生还没醒,关雎有的是时间跟他斗,他还就不信了,喷火龙还有沉默的一天?今日不拿他取乐,都对不起自己在外三天的无聊! “胡闹,嬉耍也不分场合,吵醒了先生,唯你二人是问!”眼看他俩闹腾的声音越来越大,鹿鸣白他二人一眼,冷脸训斥。 虽说鹿鸣大不了他二人几岁,却是跟在既明身边最久的,他们三个新人,在长老级人物面前还是要注意分寸的,鹿鸣也不是故意找茬,他可以容许他们贪玩,前提是不妨碍主子,若是不提点他们,任由他们胡闹,丢的是自家先生的脸! 兔罝摸摸鼻子,关雎无所谓的耸耸肩,他二人见好就收,只是对鹿鸣动不动摆出一副大哥的架子,有些不齿,都是奴才,凭什么他就可以颐指气使,耀威扬威? 鹿鸣看他俩这敷衍了事、愤懑不平的态度,硬是把话噎回肚里,心头有千般苦涩,最后只是化作长远叹息。 三人都不说话,菩提树下静的可怕,风沙沙掠过,细小的沙粒划过肌肤,淡淡的疼意袭来,藤椅上熟睡的少年浓密纤长的睫毛终于动了动,他若再不醒来,鹿鸣势单力薄的可要被人欺负了…… “关雎,将你查到的说说吧。”既明向来浅眠,刚才不过是在闭目养神罢了。 他的话语虽不重,却很凉薄,突兀说出这么一句话,倒让关雎心里敲响了警钟,先生生气了! 鹿鸣第一时间来到他身旁,默默扶他起身,照例在他身后填了两团棉垫子,奉上一杯参茶,掖好锦衾,这才退身站在一旁,为关雎腾地儿。 关雎看那藤椅上安心享受侍候的主子,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他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在斑斑点点的阳光照耀下,竟依稀看得见青青紫紫的血管。整日参茶不离手,就算鹿鸣瞒着不说,他也能隐约猜到,这位既明先生怕是大限将至了。 转头再看百米外顶着烈日跪地磕头的水生兄弟俩,一个在天堂享受,一个在地狱煎熬,明显的差别,看的关雎内心复杂,不是个滋味。 “咳咳。”似是嫌弃他拖得太久,鹿鸣在旁提醒他。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关雎仓促低下头,不敢再去看既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理顺思路,将他所知道的娓娓道来: 八月五日,江都素有“神医”之名的济世堂坐堂大夫徐文,妙手回春,治好了熙宁帝的隐疾,圣上龙颜大悦,下旨破例招其入宫,封正五品御医,于中秋前入金陵赴职。 既明抿唇吹开一根茶叶,低垂的眉眼间满是戏谑,对关雎的话并不发表评论,轻描淡写问了句:“徐文这名字好生熟悉,可曾见过?” 鹿鸣拧眉想了会,莫非是? “的确,此人正是八月初在江都城郊渡口所见之人。”关雎接话答道:“熙宁十六年,江都城爆发瘟疫,死伤无数,名医大夫束手无策,是徐文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救民于水火之中,熙宁帝对此大加赞赏,御赐匾额以彰其功,民间更是尊其为神医!不过,属下查到的与事实大相径庭,确实像鹿鸣所说,徐文这神医之名名不副实。” 八月初见过面?他怎么不知道。这事越来越有趣了,既明平静的望向鹿鸣,想听听看他是怎么说的。 被点名的鹿鸣咬了咬嘴唇,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把自己隐瞒的事如实相告:“先生恕罪,属下并非有意隐瞒此事。只是当时对徐文神医之名不敢苟同,这才略过他,直接来拜访慈安大师。” “何以见得此人名不副实?” “江陵孤女不远千里投奔,此人竟不顾约定,想要私吞弱女产业,若不是为了维护他那可笑的形象,江都太守的案头上怕是要多了一件冤案。只为一座别院,连弱女都不放过,传言并不可靠,可见此人医德并不如他医术那般高明高尚。” “听你这么说,那位徐神医在江都城呼风唤雨,享尽荣华富贵,那别院是镶了金还是铺了玉的,竟让他这般心怡?”既明捧茶的手顿了顿,眸间的兴趣愈浓了,又问出了这么一句。 “其实这别院您知道的,正是您在江都置办的歇脚地,从您说要卖了它那日起,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徐文以他神医威望,成为最后赢家,这院子花落徐家了。”说起这个,鹿鸣如数家珍。那别院是先生亲自设计的,他鹿鸣全程监工的,那还能差吗? “哦?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这也难怪了。可那徐文都进宫了,那这别院还姓徐?”听到这话,既明眉间隐约有些笑意,放下茶杯,准备洗耳恭听。 “别院改了名字,叫杏林苑,新主人姓云,就是那个江陵弱女,而且,您前不久还见过的。”鹿鸣顾忌着什么,话说得很隐晦,一旁的关雎心中纳闷:在他走的三天里还发生了别的事?有点头脑的关雎尚且这般,更别说一开始就懵的兔罝了。 猜出那人是她之后,既明眸中多了一分色彩,不知是喜出望外,还是悲从中来。总之,鹿鸣能感到先生的心境发生了变化,犹豫着还要不要说出他们的人刘云还在的事。 “那俩人是怎么回事?”既明避开杏林苑的话题,将矛头指向百米外的水生兄弟俩。 鹿鸣明显跟他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想着杏林苑的事,倒是没注意先生刚才所说之事,呆滞了一会儿。 难得见他出丑,关雎的心情没由来的好了几分,报复性的白了他一眼,接话答道: “江陵云氏之女曾搭过那两人父亲的顺船,作为答谢,云氏之女以偏方相赠,而她这偏方正是徐文医治皇上隐疾的药方,不知道为何,徐文以偷取药方之名,将船家一纸诉状告上太守府,太守朱荣以大不敬之罪将其逮捕入狱,明日午时三刻腰斩弃市,以儆效尤。他二人此番前来,正是求您救那船家的。” 既明听后冷笑一声,一个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二人的是非纠缠,为何要牵扯到他头上? “你去告诉谢水德,谢崇贞贪得无厌,罪有应得,官府已经定罪,我也爱莫能助,让他们另请高明吧。” 关雎还没说完,先生就知道那船家的名字,着实令他楞了一下。 鹿鸣却知道,先生说出这话,该是有多痛心。向来是对谢家的人彻底寒心了吧。 那两人一见关雎过来,还以为是请他俩过去,却未曾想到是来撵人的。 水生还未展开的笑脸僵成一团,听到这句无情的话,呆若木鸡。 一句拒绝,将他唯一的希望打破,谢水德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终于撑不住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三章冥冥之中有天意 小雨淅沥,南方特有的湿冷刺骨钻心,在一家大门紧闭的古色建筑门前,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它的到来,意外吸引了封闭落后的偏远山村里的大人孩子好奇的眼光,与廊下人群的窃窃私语嘈杂骚动不同,车内一片寂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 六岁的小女孩怯怯地抬头偷看后视镜中的女人,冷不防和她的视线撞在一起,心中一惊,痛苦的缩回脑袋,从善如流的道歉:“对不起,妈妈!” 驾驶座上的女人不知为何事心烦,修的完美的柳叶眉微微拧起,一见她这般懦弱胆小的模样,眉头皱的更紧了,涂得鲜红的指甲死死抓住方向盘,这才生生将想要打她的冲动压住,闭眼缓缓平复暴躁的心情,这才声音冷冷的开口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没有妈妈,叫我徐夫人。” 小女孩不觉意外,依言咕哝的答了句“嗯。”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反抗,她的平静倒让那女人多看了两眼后视镜。 她低头抱紧粉色洋娃娃,在女人的视觉盲点里,眼眶里蓄满了泪,咬紧唇瓣不再出声。 尴尬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嘎吱”一声门响,一个穿白衣的药童侧身而出,撑着一把南方特有的油纸伞,礼貌的敲响窗玻璃,轻声问道:“车里坐的可是北方来的千女士?爷爷请您进来。” 女人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后视镜中垂头不语的小女孩,终究还是下了车。 小男孩不过才到她胸前那么高,有些吃力的踮起脚尖替她撑伞,样子有些滑稽。 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小女孩出来,女人真的生气了,压低嗓音警告:“只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请你出来!”那个“请”字尤其清晰,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一分钟很快过去,女人果真如她所说那样,蛮横的将小女孩拉扯出来,即使“咣当”撞到小女孩的头也不肯松手。 女人一边拽出她甩到地上,一边骂骂咧咧:“你爸死了,你妹妹被我丢了,现实点儿,别以为自己还是夏家大小姐!” 小男孩被眼前这一始料未及的场面惊住了,他不禁怀疑爷爷所说的话:这两人当真是母女? 女人似乎对小女孩的父亲有着天大的恨意,如今看着小女孩默默挨打的样子,恍惚在她身上看到了那男人的身影,更加怒不可遏,殊不知,小女孩的忍气吞声,激起了女人深藏心底的恨和狠,伸出手,从小女孩出生以来,第一次打了她。 她只看到眼前的小女孩像极了那男人,却忘了小女孩也曾通过一根脐带与她共同呼吸,身体里流着她的一半血,是她含辛茹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啊。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 “千娇,你疯了吗?虎毒不食子啊。”一位头发花白的七旬老人握住她的手腕,厉声阻止。 女人苦笑一声,狠狠甩开他的束缚,背对着他,站直身子,语气强硬的反唇相讥:“呵,姓云的,你还知道虎毒不食子啊!” 老人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面色痛苦,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斥着矛盾,他还想说什么,嚅动了嘴唇,终究还是认命似得选择沉默。 女子居高临下,如女王般睥睨着倒在淤泥中的小女孩,冷哼一声,踩着雨滴径直回到黑色小轿车中,扔下一个简易旅游包扬长而去。 老人对她的离去不加阻拦,只是吩咐小男孩搭把手,扶小女孩进屋。 小女孩护住怀中的洋娃娃,任凭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冷的雨盖住热的泪,为她最后的脆弱作掩护。 那天,老人摸着她的头,将男孩的手与她紧牵在一起,和蔼可亲的对她说:“从今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不再是夏家的女儿,你叫云端,和云秋哥哥一起长大,好不好?” 又转过头,虎着脸故作威严的警告小男孩:“云秋,你十一岁了,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现在有了妹妹,就要有个当哥哥的样子,爷爷老了,保护妹妹的责任就交给你了……” 从握住那个软绵绵的小手那一刻起,他就慌了,如临大敌似得焦灼,此刻听老人这么一说,小男孩别开羞红的脸,不去看俩人紧牵的手,强装镇定的回答:是。 事情并不像老人想得那么简单,前三个多月,小云端画地为牢,把自己锁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言不语,不喜不悲。云秋知道她这是心病,谁都治不了。可他不放弃,他相信,即使小云端不说话,自己努力一把,终有一天小云端会从她密不透风的城堡里走出来,忘记悲伤,获得新生,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在阳光下健康长大! 他在她面前吐槽他们的名字:“我告诉你个秘密哦,其实爷爷特别懒,我是中秋节来到这个家的,爷爷就叫我云秋,妹妹是端午节后来的,爷爷就叫你云端,取名字这般随意,爷爷是不是很懒?” 他为她梳头,笨手笨脚的,扯掉了好几根头发,傻傻的为她呼呼:“妹妹对不起啊,哥哥替你呼呼,这样就不痛了。千万别告诉爷爷啊。” 他带着她看社戏,人潮拥挤,他弄丢了她,一个晚上四处寻找未果,生无可恋的回到家,发现小云端捧着空碗坐在饭桌前望眼欲穿,见到他,声音小小的挤出一个字:“饿!”他又气又喜,举过头顶要打她的巴掌落到了自己脸上,他无奈的抱紧小云端,恳求:“妹妹,下次回家要跟哥哥说!如果走丢了,站在原地等我。” 他为她打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架,即使寡不敌众,身上挂了彩,依旧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向那些稍大一点的孩子们纠正:“云端不是野孩子,她是我妹妹,不许你们欺负她!” 他送她一把狗尾巴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扭捏了半天丢下就跑:“这是给妹妹的。” 他趁她蹲在地上不注意,抓了一条毛毛虫想要吓唬她,却被她手上盘绕的小青蛇吓得屁滚尿流。 他知她爱喝蜂蜜水,壮着胆子捅了镇子上最大的马蜂窝,结果被蜇的体无完肤,半个月都好不了。 或许真的是应了那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云端终于走出悲伤,却是在云秋父母接他出国的那一天。 姥爷跟她说,云秋是受人之托寄养在他这的,如今,他父母在国外事业安定了,来接他走,以后会回来看她的。 可是云端不晓得以后是多久,明天?下星期?下个月?第二年?还是更久……总之,一直到云端二十二岁心脏病救治无效去世,也未曾再见一面她的云秋哥哥。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云端苦苦想要留住的,总是到最后才明白不过是烟花一场,转瞬即空;她从没想过去争取的,却在不经意间融入她的生命,等她发现习惯依赖后,那人谢幕退场,成了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的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当她发现云秋成为了她的遗憾后,她终于学会体会快乐。 即使姥爷告诉她,她妈妈生下一个弟弟,云端也能够笑着祝福。纵然转身泪流满面。 即使那些男孩子指着鼻子当面骂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云端也能一笑置之,不加理会。纵然深夜独自埋头哭泣。 即使人人称赞她是最有天赋的医学天才,云端也能在夸赞中谦虚推辞。纵然凌晨四点海棠花未眠。 就这样,在云秋走后,云端一直快乐的生活,带着他留下的快乐。 一年的相处,说长也短,她以为云秋是她心底最深处的回忆,只要不去翻,会一直尘封。可事实并非如此,中秋之夜她险中生还,昏昏沉沉间看到的那个白衣少年,像极了幼年的云秋哥哥,尤其是那双温柔的眼睛,看一眼春暖花开,沁人心脾,再看一眼,只愿为他沉沦,溺死在他的海。 可云端那时实在累极,只记得那双眼睛,对他的印象太模糊了,醒来这些日子,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 云端颓废地捶了捶脑袋,愁眉苦脸的趴在石桌上唉声叹气,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 “小姐,何苦为难自己,别着急,总会记起来的。”沉香在一旁摇扇驱蚊,见她这般自虐,不禁担忧。 一想起那晚小姐被人送回来,脸色煞白,了无生机的虚弱样子,她就一阵后怕,如今小姐好不容易在床上歇了几天挺了过来,没什么大碍,她更得加倍小心侍候了。 “沉香,你再想想,那晚是何人送我回来的?”云端自己没印象,便将主意打到沉香身上,她总该记得吧。 沉香咬着唇拧眉想了又想,最后摇摇头:“其实中秋那晚,最先发现小姐的人是刘管家,他说有人敲门,出去看才发现躺在门口的小姐,这才招呼奴婢好生照顾小姐的。” “那半夏呢?还是没有找到么?”云端回来都快十天了,还是没见到半夏,心底隐隐不安。 沉香摇摇头,她也纳闷,不过杏林苑里有些嘴碎的婆子传言说,小姐对被困桃林一事一直心怀芥蒂,趁机将半夏带出府发卖了。那些人说得有理有据的,整个杏林苑唯她一人不相信。 云端恹恹叹气,想起中秋那晚的遭遇,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若是半夏落入姓申的手中,她定饶不了他! “白芷连翘二人怎的也不见回来?”云端估摸着日子,该回来了啊,莫不是也出了意外?她这四个丫鬟都是宝贝,缺谁都不行! “有人捎信来,说是月底就能赶回来了,左右不过三两天,小姐宽心。”沉香盈盈笑道,小姐嘴上不说,心里可是把她四人看的重呢。 倒不是宽不宽心的事儿,她觉得当时做这个决定太过草率,让两个姑娘家家的出远门,到底有些不妥,而且云端醒来第二日,如约派人到老铁头那儿将银针和手术刀都带回来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可千万别出了什么意外了。 云端坐的久了,实在无聊,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竟然有些困了。 沉香体贴的收了扇子,轻声建议道:“小姐先去睡吧,奴婢在这儿候着,等刘管家回来再叫醒您。” 水生一事实在蹊跷,她让刘云这些天在江都城内打探消息,可是迟迟未归,今儿一早打发陈皮回来带信儿,说是午饭前赶回来,这都过了晌午了,还不见回来,云端等得急了,若不是沉香硬拦着,她这会儿估计都到江都城了。 云端确实有些困了,就在紫藤花架下小憩了会儿。 刘云回来时面色凝重,他所说之事令云端大吃一惊。 第二十四章伯仁却因我而死 刘云在外奔波数日,今儿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赶,理当歇息一会儿,整理仪容,再向云端禀告。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但他觉得事关重大,必须第一时间说与云端听,她聪明睿智,凡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更何况这些事或多或少牵扯到了她。 “小姐与那徐文究竟是何关系?”刘云先提出这么个问题,云端却不觉意外。 当时杏林苑过户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徐文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对杏林苑势在必得,此事还是刘云亲自处理的,以他的人生阅历能嗅到其中不寻常并不奇怪。 毕竟一个苦苦挣扎的江陵弱女,一个高高在上的江都神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竟会因一处苑子闹得不可开交,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熙宁十六年,江都突发瘟疫,死伤无数,云叔可有印象?”云端淡然一笑,徐徐道来:“各处名医纷纷束手无策,就连宫里的御医都惊动了,仍然无计可施,眼看瘟疫即将蔓延到金陵,熙宁帝下了最后通牒:若是年关前还无成效,太守一家满门抄斩!顶着压力,江都太守死马当活马医,大胆征集乡野郎中,共商良策,我说的可对?” 听她此言,刘云大惊,他的妻儿就是死于那场瘟疫,他怎能不记得!纵使此事已过去三年,但那路有死骨,尸骨成山的场面仍旧历历在目,每每午夜梦回,不免唏嘘。 “小姐所言分毫不差,正是太守这一破釜沉舟之举,才有了后来力挽狂澜的徐文,瘟疫惊险过后,徐文由名不见经传的乡野郎中,身价倍涨摇身一变成为人人爱戴的神医,而太守大人却被人揭发贪污之罪黯然退场,流放岭南。” 只是,刘云讶然:云端一个江陵人,三年前她才多大啊,怎会知晓江都之事? 听了刘云的话,云端垂眸理了理并不褶皱的裙脚,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惋惜道:“nozuonodie啊。(.mianhuatang无弹窗广告)” 云端猛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不给众人询问机会,再次出口:“云叔,你一直问我与那徐文之间的关系,可曾知晓那徐文的真实身份?” 徐文本不过是一介江湖郎中,还有何深究的? “云叔,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文是江湖郎中不假,可他之前曾拜师江陵名医齐承祖门下,而那位齐大夫正是为家慈诊治数年,分文不收的问诊大夫,徐文之所以来到江都,那是因为其自视甚高,自以为得齐大夫真传,不顾劝阻执意北上,想要大施拳脚,一展抱负。” 云端这么一说,刘云倒是明白了,有齐承祖为纽带,才将毫无干系的徐文和云端联系在一起,这也就是为何云端会寻求江都神医徐文帮忙的原因了,而徐文之所以百般刁难云端,恐怕是记恨当年齐承祖的阻挠,险些令他错过荣华富贵,云端又恰好得过齐承祖的恩,她的到来使得徐文无处发泄的怨气有了突破口,这才为了一处宅院斤斤计较,不依不饶。 云端顿了顿,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在看到刘云一副“我懂”的样子,就保持沉默了。 其实云端这番话只想表达“徐文是江陵人,在江都她只认识徐文”这一个意思,而她真正想说的是: 徐文自视甚高,对温姨娘这种失宠之人根本不屑一顾,怎会屈尊为她诊治,更别说温姨娘谨慎小心,为避免一切潜在危险,一直将“陶华”雪藏后院,从不见人。因此,在江陵,人们只闻“陶华”之名,从未见其人,徐文又怎可能与她见过面呢?更何况徐文北上江都是在“陶华”投湖之前的事,而云端也是之后才听人说的徐文一事,她也没见过徐文。 她那时刚刚穿越而来,下人们因温姨娘亡故,各个懈怠,从未有人把“陶华”当做正经主子,将她赶至柴房,任由她自生自灭,而她穷极无聊,跳墙外出,在茶馆里听人说江都瘟疫之事。 涉及自己擅长的领域,加之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使她对此事挂心,这才打听到徐文这个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连夜写信将她对此次瘟疫的看法和解法送去江都。毕竟两地相隔甚远,一连几天不曾听到消息,她甚至以为江都驿站信使瘫痪,那封信石沉大海,不了了之了。 后来偶然听说徐文成了神医,在江都站稳了脚跟,浩浩荡荡将整个徐家迁往江都,这才知道,她写的那个方子,起作用了。 再后来,她化名为四十好几的“倪明先生”,定期在破旧的城隍庙里隔帘问诊,赚些小钱,偶尔也会到茶馆里喝杯茶坐一下午,听这些形形色色,南来北往的人们讲外边的事,在心里勾勒关于未来的蓝图。 至于她最后选择的定居江都,只是因为新任太守为恢复千年古都的原先繁华,吸引外来人口定居江都,户籍政策放得特别宽,相比较其他地方而言,江都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话又说回来,徐文刚来不久,那船家怎会与徐文牵扯上?”云端拧眉,那晚水生口口声声指责她和徐文是一伙儿的,莫非船家身陷囹圄真的与自己有关? “这正是老奴久久未归的缘由。”刘云从身后包袱中掏出几张纸,将它们叠好呈给云端看。并在一旁替她解释: “小姐要老奴查的人,并非普通船家那般简单,此人正是三年前流放岭南的前江都太守――谢崇贞!” “时隔三年再次入狱,好像是因为谋害皇上的大不敬之罪。” 云端花了半柱香的时间,仔仔细细将纸上所记之事梳理成章: 一:徐文救治熙宁帝隐疾有功,破例入宫任职,举家迁往金陵; 二:谢崇贞济世堂盗窃药方被徐文当场抓住,身份暴露,太守朱荣亲手将其抓进监狱; 三:揭发谢崇贞贪污之人,正是现任太守朱荣; 看完之后,云端有些想笑,她就说嘛,依徐文那小肚鸡肠,怎能轻易放弃?原来是有了更好的,瞧不上她这小小的杏林苑了。 偷窃药方当场被抓?可笑,谢崇贞现在不过是一个入不敷出的小渔民,偷药方干什么? 看那日期,应该是她给谢崇贞药方的第二天,济世堂抓住他,八月五日徐文就成了五品御医,哪有这么巧的事? 八月十五在船上,她听见朱荣的小妾“莲儿”所说,朱荣这太守之位并非正当得来,其中的水有多深,早已超出云端的接受范围了。 从水生那日的话中,她大致可以知道,这次她又成了徐文往上爬的垫脚石了! “那这位谢大人现在如何?”云端握紧手上的纸,声音有些颤抖。 刘云并不晓得她与谢崇贞还有这样的渊源,虽不想在她面前过多提及官场是非,可见她问起,又不得不依言回答: “本来按律当斩的,所幸他命好,恰逢章太后六十大寿,普天同庆,大赦天下,这才得以幸免。不过听人说,谢大人出狱后,音信全无,或许是回了岭南吧。” 云端闻言,有些感慨: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本想在这大争之世安稳隐世,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 第二十五章不如相忘于江湖 金陵往南五里外的官道上,一辆破旧的马车在浓雾重露中缓缓前行,从车里传来的时重时轻的咳嗽声盖住了远处农家高亢的鸡鸣声,坐在车辕上暂时充当车夫的谢水德,眉头紧蹙,从接回父亲后,他就一直心事重重,以至于并未注意到渐行渐近的“哒哒”马蹄声。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网] “谢大人请留步!”驾车的陈皮匆匆拉住缰绳,冲着谢家的马车喊。 刘云扶着陈皮的手下车,见到谢家的人,不禁佩服自家小姐的料事如神。 “吁……”谢水德依言停下马车,双眼微眯打量慢慢靠近的刘云,右手早已握紧藏于袖中的短刀。 短短半个月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他谁都不敢再相信,而突然出现的刘云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在未判断出此人是敌是友前,他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 他的小心思,怎能瞒过刘云那双老辣的眼睛?刘云微微笑着,捏着山羊胡,对此看破并不点破,将身后的包袱交给谢水德,重复云端的话:“人在做天在看,过去的已然过去,清者自清,还望谢大人放下执念,放眼朝前看,切莫为了争一时清白,断送光辉未来!” “哦,还有一事。”刘云突然转身,正眼直视愕然的谢水德,说,“听老奴一句劝,大公子还是早日习得水性为好。” 刘云走后,谢水德忽然觉得手中捧着的包袱千斤万斤重,他甚至能从那花纹中看出那女子绝望的眼睛,心中害怕,手抖了一下,包袱摔在了地上,露出白花花的银锭子,和一些衣物,他拾起散着药香的荷包,那里面装着的黑色药丸,令他留下了两行清泪。 连夜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的刘云,身上担子轻了后,困意袭来,含含糊糊交代陈皮记得叫醒自己,便和衣而睡了。 陈皮瞧着初升的朝阳,估摸着日子,这时白芷和连翘也该回来了。 的确,连翘白芷刚回到杏林苑,还未到四宜园,就被扫地丫鬟告知:小姐一早带着沉香上山采药了。 连翘瘪瘪嘴,不满地踢了脚下的石子,向白芷抱怨:“什么嘛,本来还打算趁小姐醒来,早早告诉她的……” 白芷晓得她这是想邀功,也不拆穿她,出声劝道:“好了,先歇会吧,等小姐回来可有的忙了。” 说完,她叫来几个丫鬟婆子搭把手,一起将几大车的药材卸下,抬进紧挨四宜园的另一处园子。 而她俩心心念念盼着的小姐大人,此时正在涂安山上扒拉野草,四处翻翻找找。 “小姐,咱家又不开药铺,您老早派白芷连翘出门采集那么多药材做什么?”沉香边找药材边问她。 云端伸手够着高处红彤彤的南五味子,答她的话,“咱家是不开药铺,可这马上过了处暑,就到了秋冬养生,进补有道的好时节了,咱杏林苑这么多人,我还怕不够用呢。” 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立秋放秋垄,处暑动刀镰,处暑一过,表示炎热的暑天过去了,北方已渐渐入秋,而南方的秋天总是姗姗来迟,依然燥热,云端却明白,越是燥热,越是要注重养生,做好防暑降温的工作,随时迎接骤然变冷的秋天。 秋天气候凉爽,早早服用一些较为平和的补品,作为“底补”,为冬季的“进补”做好准备。她当年刚从北方来,并不太适应南方的气候,总是生病,姥爷就用食补的法子,替她养生健身。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了,纵使斗转星移,万物更新,她还是习惯按姥爷的法子秋冬养生,进补有道。 沉香听了她的话,心里喜滋滋的,更加卖力寻找草药,倒是没注意到自家小姐上了树。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等她刨出一支不知名的草药,抬头询问时,这才发现,着急道:“小姐,您怎的还上树了,够不着交给奴婢就好,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您快下来。” “先等等,待我看清后自然下来。”云端挂在树杈上,直直的瞧着涂安寺门前的人群。 她专注的模样引得沉香不住好奇,自个儿也上了树,“瞧那架势,许是卖身葬父的吧?小姐莫管这闲事,哪有人在佛门重地这般放肆,多半有诈……” 还未等她说完,云端早已凑上前去了,急的沉香匆忙拾起药篮子,提裙跟上。 云端身子娇小,很容易便挤进人群。 只见那人怀中抱着个插草标儿的裹布宝刀,身后平放着个破草席,云端伸长了脖子踮脚去看,老者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早已了无生机,怕是死了好多天了,都有尸臭味了。 在场人人都捂着鼻,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这刀怎么卖的?大爷我给你三个铜板,你将这刀卖与我杀猪用吧!”有个膀大腰粗的粗俗男子说出这番话,引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出言附和。 “朱二爷,你用这刀刮猪毛吗?给我三十两银子,我卖给你个杀猪刀!” “哎呦喂,我说朱二爷啊,你这不是欺负外地人吗?三个铜板能干什么啊,买炊饼吗?” “哈哈,朱二还是这般没眼色,不识货,小兄弟你可千万别上当啊,我给你三十两,你将这宝刀卖给我吧。” …… 那男子抱进怀中的宝刀,不理会他们的言语轻佻,冷声重复,“三千两,少一文不卖!” 朱二爷一听,笑得更加猖狂了,“你这刀又不是金子做的,凭什么张口就要三千两?大爷我还就告诉你了,三个铜板,不卖也得卖!” 言罢,随意扔下三个铜板,就要上前去夺。 那男子当然不肯,轻松甩袖就将那朱二爷逼退数步。 云端瞧见这一幕,有些想笑,这不是真实版的杨志卖刀嘛! 看过《水浒传》的人都晓得,青面兽杨志盘缠用尽,逼不得已悬挂草标儿卖刀,却遇上泼皮牛二胡搅蛮缠,硬夺祖传宝刀,还对其拳打脚踢,这才惹急了杨志,一刀砍下去,只见寒光一闪,流氓牛二倒在杨家的祖传宝刀下,而那刀刃上果然滴血不沾。杨志证实了祖传宝刀的三件好处,却被发配到大名府充军。 只是眼前这男子,虽不像青面兽杨志那般,因高俅从中作梗盘缠使尽,忍痛卖祖传宝刀,反遭泼皮牛二多次刁难,却也是为葬父筹集盘缠,遭这杀猪的朱二爷百般刁难,云端有些好奇,这男子会是第二个杨志么? “臭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推我!你可知大爷我是谁吗?”朱二爷后退了数步,这才堪堪站稳,如今瞧着围观之人脸上的不屑和耻笑,他顿时觉得颜面尽失,怒火攻心。 那男子眼观鼻鼻观心,对他的言语威胁并不在意。 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旁边有眼色的人好心提醒:“朱二爷是太守大人的亲弟弟,惹了他就是跟太守大人过不去,你还不赶快认错,求二爷饶你一命。” 那朱二爷听见有人抬出他哥哥太守大人的名号,顿时鼻孔朝天,叉着腰等那人跪在地上求饶。 可是,那人淡淡答一句,“哦,知道了,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好大的口气,他是真不害怕,还是脑子有病,看热闹的人已经这般想,更别说当事人朱二爷了,他现在已经愤怒到极点了,这小子真的是惹到了他! 随意一瞟,朱二爷身边的几个打手收到示意,作势就要绑了他,替主子报仇。 “住手。”眼看就要爆发一场血战,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小沙弥赶忙请来了慈心大师化解危险。 众人让出一条道,请慈心大师进来,“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施主放下屠刀,潜心向善。” 那朱二爷杀猪半辈子,经他之手宰杀的牲畜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尸骨成山,手上沾染的血洗都洗不掉,哪会相信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鬼话,更别提会在意一个吃他香油钱,还胳膊肘往外拐的老秃驴说的话了。 “我朱二敬您是涂安山住持,德高望重的,不跟你计较。”朱二爷看在以往情面上,没有当场叫人打他,只是不耐烦的跟他说出这么一句话,然而话锋一转,“可是,这小子今儿惹了我不说,还不把我哥放在眼里,实在让人忍不了,不弄死他,难消我哥俩心头之恨!” 慈心大师也不知听没听见,只是挡在二人中间,闭眼转着手里的佛珠念念有词,“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朱二爷见他这般不识抬举,心中暗骂慈心大师的八代祖宗,朝他啐了一口,手上指使着打手继续莫停。 那几个打手绕过慈心大师,朝男子步步紧逼,那人被逼至如此地步,不再隐忍,拔出宝刀挥刀而去,只是以刀背击退他人,却并未伤及那些打手,可那些打手都是发了狠的,招招致命,那人有心避开其要害,倒是没有留意他们下黑手,生生挨了几拳。 眼看其中一个疤脸男子就要将刀刺入那人背后,云端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她奋力挣开沉香的保护,将药篮子砸向执刀之人。疤脸男子马上就要得手,冷不防手上吃痛,刀掉在了地上,功亏一篑。 扭头瞧见坏他好事的云端,竟不顾她还只是个孩子,拾起刀发了狠朝她飞身而来。 “啪,”一颗小石子打在刀上,那刀在距离云端胸口一尺的地方改了道,却仍然是擦肩而过,云端的肩上划过一道口子,立刻见了血。 “小姐,您怎么总是这般不听话呢。”沉香见机行事,将云端拉出这个是非之地,伸手用帕子覆住伤口,带着哭腔无奈说道。 那些看热闹的人早在朱二爷大开杀戒之前跑得没影儿了,就连慈心大师也被小沙弥护着离开,此时涂安寺门前只剩下云端主仆,那位年轻男子,和朱二爷的人。 因此,云端就算退到安全地带,也能清楚看到眼前混乱不堪的战局,在那个帮她逃过一劫的青衣男子加入后,出现了明显一边倒的局势。 很快,朱二爷等人败下阵来,恶狠狠地撂下话,夹着尾巴逃走了。 临走之前,那个要杀云端的疤脸男子特意回头瞪了她一眼,云端却握紧小小的拳头,双眼一眯,要报仇随时奉陪! 年轻男子拾起裹刀的长布条,朝她走来,“小小年纪就该在家好好待着,跑出来添什么乱!” 沉香本就心疼云端无辜受牵连,肩上划拉了道口子,这人不但不道谢,反而倒打一耙,嫌她们碍事!气急道,“你这人好坏不分,忠恶不辨,活该被人打!” 说完还不解气,朝他背后扔了那团带血的帕子,尽管不疼不痒。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话可就重了,佛曰:施恩不求报,切莫强求,善哉善哉。”突然冒出来的慈心大师在鹿鸣的搀扶下施施而来。 云端显然认出了鹿鸣就是当日与她在铁匠铺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哥,如今又救了她一命,冲他点了点表示谢意。 而鹿鸣也很意外,能在此处见到她,但他很快恢复平静,颔首回复。 “女施主此次上山,莫非又是为了求姻缘?姻缘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此事强求不得。”慈心大师对沉香印象很深,因为那日求姻缘的只有她三次摇签筒,求得都是同一支下下签。 沉香一听,为云端包扎伤口的手顿了顿,侧身偷看云端的表情,见她一脸平静,好似并未听到,这才偷偷松口气儿,心里不禁埋怨慈心大师多事。 “大师还是跟我回去吧,先生已收拾妥当,派我来请大师回去聊表感谢。”鹿鸣看见沉香脸色依然不好,及时截住慈心大师未说出口的话。 慈心大师一听,果然跟着回去了。 “沉香,将你身上的银子都给我。”云端站起身朝那人走去。 “小姐,为何非要管这白眼狼。”沉香嘴上抱怨着,却是拗不过她,乖乖掏出所有的银子。 云端大致一数,零零碎碎也不过二三十两,不晓得够不够?咬唇想了会儿,摘下头上所有白玉饰品,褪下腕上的镯子一股脑儿全塞进那人怀中,看见他那紧皱的眉头,以为不够,犹豫了会儿,咬牙掏出脖子上挂着的深埋衣间的半块白玉玉佩,“这玉佩虽说只有半块,却是上等的羊脂玉,兴许值几个钱。” 那是“陶华”的,既然是诚意伯府带出来的,想来不是凡品吧。 说完,拉着百般阻拦的沉香跑了。 待跑到山底下,确信那人不会追来,云端猛然停住脚步,转头问道,“那姻缘签是怎么一回事?” 她记得当时沉香说,人太多了,没来得及求上一签。如今听那慈心大师一说,好像还不止一次求姻缘?不想再听她在背后碎碎念了,就拿这事堵她的嘴。 沉香一路都在心疼那些银子首饰,突然被问及此事,含含糊糊支吾着,装傻充愣:一会儿说根本没有此事,慈心大师记错了;一会儿又说她忘了放哪了,许是丢了。 云端本就是随口一提,她却这般拿话搪塞,事出反常必有妖,双手抱臂,抽出未受伤的那只手摸着下巴,瞅了她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嗯? 沉香低头叹气:小姐太聪明不太好糊弄啊。 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索性全盘托出,“那日奴婢替小姐求签,手气极差,抽中了支不太好的签,奴婢不信邪,又摇了两次签筒,结果是同一支签。怕您瞧着心烦,索性给扔了。” “不太好的签?中下签么?”她这人不信命,又不信佛,自然不会在意。 沉香抬头偷看了一眼云端无所谓的样子,缩了缩脖子,从牙缝里声音小小的挤出三个字,“下下签。” “什么?我没听清,下下签,在哪儿,让我看看!”云端本以为运气再差,也不过是个中下签,哪知还有最差的下下签!她有些着急上火,不太相信,想要眼见为实。 “随手扔了。”语气淡淡的,还有些讨好。 “扔了!”咬牙切齿重复一遍,很生气。 确实是扔了,只不过又让人捡了,那三只一模一样的竹签,此时正并列躺在涂安寺偏院的一张桌子上。 上书:山河万里路崎岖,历经生涯走四夷。凿石淘沙空费力,良金美玉更无取。 签文不难理解:山河万里,行路崎岖。历经生涯,流逐四夷。凿石淘河,千辛万苦。良金美玉,淘金不见。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缘,姻缘有善缘也有恶缘,此签呈辛苦之象,是下下签,结的是恶缘!纵使执着追求,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既明斜靠在桌边,一手扶额,一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竹签,轻轻描摹竹签顶端刻的“云端”二字,微不可见的长叹了口气。 眯眼歇一会儿,他似乎听见阵阵脚步声,便将那三支竹签全部收入匣中,迎接来人。 若是有人此时掀开那匣子,必会惊讶:里面放着的是四根除名字外一模一样的姻缘签! 第二十六章黄昏风雨打园林 云端肩上有伤,本该早些回杏林苑的,只因怕刘云问起不好回答,索性领着沉香在附近的镇子上转了转。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小姐,这儿有家成衣铺子,进去换身衣裳吧。”沉香总这么护着也不是个法子,还是得换身衣裳啊。可巧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她拽了拽心不在焉的云端,出声建议。 云端此次上街,又并非真的是为了逛街而来,心里装着事,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随口应了声。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走走走,没钱买什么新衣裳啊。”成衣铺的老板娘两手叉腰,赶苍蝇似得将她二人撵了出来。 一大早的,刚开门,迎这两人进来,瞧着那身打扮,满心欢喜的以为是位贵客上门,哪成想竟然是个打白条的主儿,没钱买什么衣裳,也不打听打听她凤娘子的名号,就想赊账! 云端稀里糊涂的被沉香领着进门,紧接着稀里糊涂的换了身衣裳,如今又稀里糊涂的被人撵了出来,整个人懵懵的,一双小鹿眼睁得老大,灵动温和,别提有多无辜了。 “都怪奴婢愚笨,怎的把这事儿忘了,小姐莫急,奴婢这就回去取了银子来。”想起涂安山上的事儿,沉香一拍脑门,后悔不迭。 “罢了罢了,有这功夫,咱自个儿都回家换了。”云端摆摆手,止住她的步子。 本不过就是染了道口子,这衣裳颜色深,看不大清的,换不换不碍事的。 见她无所谓偏头理衣裳,沉香无奈一叹,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得上去搭手。 顾忌这是在大街上,云端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名声极为重要,因此沉香拉着她退到角落,以自己的身子为她挡着点行人,也挡住了擦肩而过的那辆马车,以及窗边之人的视线。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网] “先生可是在瞧什么?”有风吹过,扬起深色的车窗帘子,鹿鸣伸手整理,却被自家先生拦住。 “无事,盖上吧。”既明淡淡答话。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看见了个像极了云端的女孩,想要看的更清些吧,都要走了,又何必再招惹她呢。 说到底,那些签文多多少少还是乱了他的心思,不然以他的性情,难得有个能入他眼的女子,怎会这般轻易放过呢? 既明捂着胸口,暗自告诉自己不痛的,终究不过自欺欺人。 见他这般脸色苍白,眉间紧皱,此时还护着心口,鹿鸣大惊,赶忙放下手中厚厚一沓账本,为他奉上参茶。 那茶盏还冒着气儿,任谁都猜想不到这是昨夜熬制的参汤。 昨日慈安大师终于出关,鹿鸣第一时间将其请来为既明把脉,却被告知,先生这病早已无药可治,早不过一两天,迟不过十来天,人随时都会走,让他莫再执着,尽心准备后事吧。 只是既明不肯留在这儿,心心念念着想要再回去看一眼蓬莱,他劝说无果,只能依了。 鹿鸣自己也明白,蓬莱至此相隔万里,且不说路途遥远,先生这幅身子能不能挺住尚且两说,更何况这一路山高水长艰难险阻,正常人都未必受得了一路颠簸,自家先生就更不用说了。 落叶归根,人之常情。 虽说事发突然,什么都没准备,免不了手忙脚乱。不过好在鹿鸣这些年陪在他左右,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井井有条。 依先生所言,将那些沉重不便携带的金银玉器都捐给了涂安寺,只带了些银票和一箱子救命的人参。 “鹿鸣,你且先去趟成衣铺子吧。”忍了许久,既明还是开了口。 鹿鸣虽不解,却仍是依言下了车。 一路回到杏林苑,得知刘云还未回来,云端这才松了口气,换了身衣裳,去瞧那些她盼了好久的宝贝疙瘩了。 等她真正见到塞满一园子药材的场景时,整个人彻底疯了! 按她最初所想,那么后几张单子,上百种药材,本以为连翘白芷二人能带回来几样药材就已经不错了,哪成想她二人果真拉回了单子上所有的药材,甚至还有几样罕见的名贵品种。这么大的惊喜,云端能不疯吗? 这么一来,她杏林苑万事俱备,东风不欠,随时可以开门了! “好,这次采购药草,白芷连翘功劳最大,猪头肉就给你俩了!”中秋前一天,刘云趁她出门,将那些“中秋礼”全送来四宜园了,在她这儿养了快半个月,肥了两圈不止,今晚正好用它来做――全猪宴! 主子都放话了,丫鬟仆人当然高兴,他们平常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一年到头也未必吃上一顿荤的,难得能享受全猪宴,他们欢喜之余,恨不得叫来七大姑八大姨,现在都不用云端吩咐,一个个的干活的劲儿十足。 人多力量大,总算赶在下雨前将药草分门别类放置好了。 就是这个雨夜,涂安山上,人迹罕至的桃林深处小木屋,忽然走水,无奈夜黑雨大,涂安寺几百号人竟无一人发现。 “驾!” 尽管大雨滂沱,天黑路滑,仍然有人赶着马车一路疾驰。 此人穿着黑衣劲装,以帕裹面,尽管夜如泼墨般黑沉,借着闪电,依稀可见那帕上似乎绣着一片沉香叶子。 同样是这个雨夜,杏林苑的大门被人敲响,声声震天。 只是雷声太大,好半天才有人开门。 “刘叔,什么都别问,快帮我扶着先生!”鹿鸣全身湿透,截住刘云的话,声音急促。 两人好不容易护着既明进了前院待客用的慎德堂,这下连刘云也是衣衫尽湿了。 “刘叔,事出紧急,万幸出来的是您。”小心褪下既明的外衫,替他捏好被角,鹿鸣边说边一匙一匙的喂着参汤。 “小姐有赏,全府的人都在大厨房那边,你也知道,我素来不荤的。”刘云擦了把雨水,答着他的话。又问,“倒是你,不在涂安寺好生带着,瓢泼大雨的,带先生出来做什么?” “这事以后再跟您解释,当务之急,是给先生找个大夫。”鹿鸣再次截住他的话,恳求。 既明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淋了雨,即使盖着被子依然冷得直哆嗦,可他牙关紧闭,此时更是连参汤都送不下去,再不请大夫,后果不堪设想! 刘云嘱咐了声让他先别出慎德堂,便再次冲入雨中。 “哦?你是说有人避雨,歇在了慎德堂?”大雨突至,还好云端早有准备,此时捧着姜汤取暖,问连翘。 “是啊,还是刘管家亲自留的客。”连翘去给刘云送姜汤,不期然遇上这一幕,回来告诉云端。 “既然是云叔留的客,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你呀,也别太多心。” “可那是两个男人啊。”连翘有些急了,说的更大声了。 “算了,看看去吧。”云端放下瓷碗,无奈说道。 连翘一听,小嘴嘟得老高,心中默言:哪是去看啊,奴婢是让小姐将那二人撵出去! 第二十七章却道原是故人来 大雨滂沱,在突如其来的强风影响下,疾风骤雨所到之处,无一幸免,一片狼藉,肉眼可见其毁坏势力不可阻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mianhuatang] 不过才一个时辰的光景,地上的积水就已经没过云端的膝盖了,裙摆尽湿,一双脚泡在冰冷的水中,寒从脚起直蔓延到全身,实在难受,不得已,她只能原路返回四宜园。 偏厅的小浴室雾气弥漫,白芷刚刚烧好了热水,贴心的在香汤里调进各种芬芳药料,还未摆好小姐沐浴所需的一应物品,就见连翘扶着云端推门而入。 “今儿一天都是艳阳高照,怎的到了傍晚,忽然下起了雨,还这般猛。”连翘嘟嘴抱怨,雨势太大,出去这一趟,她身上都淋湿了。 白芷递上一块干净帕子,小声附和,“谁说不是,我虽身在这屋里,可那雨珠落地的声音之大,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更别说白芷刚才关门,那风夹着雨扑面而来,险些没把她掀翻,好不容易关住了门,反而将她的前襟弄得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沉香从另一个门掀帘而入,将云端的干净衣裳放在浴桶旁的紫檀小几上,放下白色帘幕将浴桶围得严严实实,这才领着白芷连翘出了浴室。 “连翘你也真是的,下这么大的雨领着小姐出去做什么?”沉香有些生气,语气直了些。 她刚才替云端搭手脱衣裳,看见云端肩上的伤口浸了水,都有些发白了,这可不是开玩笑,她怎能不生气。 沉香性子温和,很少像这般严肃的对她俩冷声责问,倒是吓坏了白芷。[.mianhuatang超多好看小说] 连翘却不管不顾,冲着她回话,“那是因为咱杏林苑来了两个陌生男子,这雨大风急的大晚上,刘管家非但没将人撵出去,反而将人留在了慎德堂。这万一传出去了,岂不是败坏咱家小姐的名声吗?” “哦?竟有这等事?”沉香闻言拧眉,不再答话。 慎德堂在前院,是这杏林苑的迎客之所,刘管家将人留在此处,是将其视为客人了吗?小姐年幼,不懂得男女大防情有可原,刘管家怎的也糊涂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有人下雨天避雨,在门房处歇脚已经是最大的忍让了,怎的还得寸进尺,住进了慎德堂? 如此一来,连翘的心情她能明白,想要将人撵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连翘还是太单纯,既然懂得男女大防,那就该将此事交给刘管家去做,更不应该请小姐出面,会见外男。 万幸雨势大,将她俩人堵了回来,不然可就真的酿成大错了。 沉香微微叹口气,“算了,既然是刘管家迎进来的人,想必人品信得过,暂时不会出什么乱子,刘管家自有分寸,你也别太多心了。” 连翘急脾气,她以为沉香是站在小姐这边的,没想到她一直在为刘管家说话,当下火大,不理会她的话,急冲冲自己就要去慎德堂,非得将那俩人撵出去不可。 “白芷,快拦住她。”见她想走,沉香急忙喊道。 白芷身子纤细,矮了连翘半个头,再加上她此时一鼓作气,哪是白芷能够拦得住的。 “算了,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吧。”见她差点推到白芷,沉香无奈退步,“慎德堂那边,我代小姐去看一眼,你脾气直,说话也不带个把门的,冲撞了人家,弄巧成拙可怎么办?” 连翘依然气鼓鼓的,却是听话停住了脚步。 “白芷,你去瞧瞧大厨房里可还有姜汤?若有就先备着,等小姐出来,伺候小姐喝下暖身。”沉香扶住随风晃动摇摇欲坠的白芷,在她耳边交代。 “没了,沉香姐姐莫急,先容我换身衣裳,这就在小厨房生火。”连翘截住话,她给刘云送的姜汤是大厨房里最后一碗了,所以她知道已经没有了,省的白芷白跑一趟。 沉香点头,三人各司其职,白芷守在偏厅,随时听候云端吩咐;连翘换了身衣裳,去了小厨房煮姜汤;沉香自己则去了慎德堂。 叩叩叩—— 沉香敲着门,半天没人应,也不见有人掌灯,心中疑惑:莫非人已经走了? “奴婢沉香,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客人可否开门一见?” 一门之隔,鹿鸣执剑屏息,不说话,暗暗思忖:硕鼠莫非还没寻来?怎不见他出面拦人? 喊了半天,仍然无人开门,里面黑漆漆的,沉香摸不准是否还有人,牵挂着云端的肩伤,并不逗留,转身就要走。 却与迎面之人打了个照面,撞得她措手不及,灯笼打翻在地,很快熄灭。 沉香揉着撞得生疼的鼻子,正欲发作,借着闪电一闪而过的光看清眼前之人后,惊呼,“硕鼠!你怎的在这儿?” 身穿一身黑衣,与这漫天黑夜融为一体的硕鼠,一副面瘫样,不理会她的话,轻而易举推开眼前的紫檀木门。 一切都不言而喻。 “鹿鸣!你也在这儿?”沉香大惊,再次看到他二人,实在很意外,她没想到,避雨之人竟然是杏林苑昔日旧人! 相较她的惊喜,鹿鸣就很平静了,不过他在心中问道:竟然认识自己,这丫鬟是何人? 硕鼠在旁淡淡提醒:“阿丑!” 虽说硕鼠这孩子的存在感基本为零,并不认识几个人,而且既明之前购置杏林苑,也不过只住了几日,偌大的杏林苑伺候的仆人只有四人,只是期间阿丑的悉心照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因此,隔了这么多年,硕鼠依然记得她。 “阿丑?这么多年过去了,长成大姑娘了,难怪我一下子没认出来。”甩了硕鼠一个眼刀子,他何时沦落到要靠人提醒了?肯定是最近太忙了,鹿鸣找着借口掩饰之前的尴尬。 咳咳咳—— 咳嗽声打断鹿鸣的客套,他赶忙飞奔过去,掀起厚重床幔,东西南北四颗夜明珠瞬间将黑夜照亮。 沉香紧跟其后提裙而来,捂脸痛哭,“先生怎么了?病得如此严重!” 鹿鸣撇过头,不忍再看她自言自语,“冷静冷静,总会有办法的……” 四年前,沉香刚十岁,随她娘王婶一同来到这杏林苑做仆人,那时候既明也不过十二岁,本该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少年郎,却因染上怪病不得不放弃一身好武艺,转而从商,自己挣钱四处求医问药。小小年纪就遭此厄运,怎能不令人扼腕惋惜? “你是说沉香去了慎德堂,久久未归?”云端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整个人都有些慵懒。 “是的,走了快一个时辰了。”白芷边替她涂抹香膏,边答话。 一个月相处下来,谁都能看出来云端离不开沉香,如今刚一发现不见人,就问,足以看出她对沉香的重视。 “小姐莫急,想必是雨太大,沉香姐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吧。”连翘放下温热姜汤,望了眼窗外愈来愈大的雨势,有些担忧。 “沉香斗胆恳求小姐移步,快去慎德堂救人!”人未至,声已到。 第二十八章不撞南墙不回头 云端当时并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沉香着急忙慌拉来了慎德堂。(.mianhuatang无弹窗广告) 此时入目一张毫无生机的苍白俊脸,带给她的何止是可惜二字,惋惜之余,更多的是掺杂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眉间,不过云端自己并未发觉。 偷偷瞧见小姐微皱的远山眉,沉香暗道不好:小姐怕是生气了! 也是,任谁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被人死拉硬拽来到陌生男子的房间,恐怕都不会开心的吧。 她也是在拉来云端之后,才后知后觉的醒悟,此刻更是低头跪在一边,沉默不语,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 相较她的战战兢兢,硕鼠就显得恣意多了,隐身在暗处肆无忌惮的打量沉香,四年未见,他的阿丑妹妹长大了啊。 而鹿鸣在她进门那一刻起,就认出了云端的身份,脸上并未显出有多惊讶,只是目光有所怀疑:当真如阿丑所说,这位云小姐懂得医理? 两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沉香更是促局不安了。 “这位小哥,依我之见,有病不瞒医,你还是将你家公子的病症原原本本说与我听吧。”云端咬着指甲,面色凝重。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单是切脉看相,虽说已经有了初步判断,但保险起见,还是再问问,这人的病怕是由来已久了,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病因,她才能对症下药。 真要说起来,鹿鸣与她不过也才见过两次面而已:头一次是在江都铁匠铺,她好心劝说,鹿鸣只觉得她单纯善良;第二次是在溯水江画舫,自家先生不顾自身安危,跳江救她,自己却缠绵病榻,日薄西山;第三次是在涂安寺,他奉先生之命请慈心大师,却在寺门前的混乱中出手搭救她脱离险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鹿鸣自己也说不上对待云端的态度,哪怕只是道听途说,得知最近江都发生的大事小事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不全信,却也觉得她太过奇特,总是会招惹麻烦,是非太多。 若是真的可以,他宁愿与先生一样,远离杏林苑。 只是眼下时局所迫,蓬莱路远,风雨又不止不休,先生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了…… “云小姐叫我鹿鸣即可。”鹿鸣整理心情,抱拳拱手道,“雨夜冒昧前来打扰,已是过意不去,如今惊动云小姐冒雨前来,鹿鸣实在不安。而贵府刘管家更是古道热肠,亲自去请大夫,我主仆二人何德何能得贵人相助?大恩无以为报,请受鹿鸣一拜!” 要他说出病症,却得他感激一拜,一席拒绝的话又说得滴水不漏,很难让人再强求他一定得说出,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肯定就此作罢,可惜,云端就得另当别论了。 云端抬头看他,目光不悦,显然是对他的不配合态度很不满意。 “你家公子近期内体质虚弱,气血不足,手脚心燥热,面颊潮红,干咳伴有痰血,偶有呼吸困难,疲乏无力,夜间盗汗之症,我说的可对?” 她知道有些病人病情古怪,多少会有些难以启齿或者是不愿说出,总之这些患者对医生的询问大多含糊其辞,敷衍了事。结果因为一时的隐瞒酿成不可挽回的过错,大有人在,因此,云端决定先发制人。 鹿鸣听她不咸不淡几句话就将先生的病状描述的清清楚楚,脸上表情丰富多彩,半是惊诧,半是惊吓。 但到底是经历过世面的,鹿鸣很快恢复平常的样子,沉默不语,对她的问话再次选择不答。 虽然并未听到他肯定的回答,不过云端从他那一闪而过的表情中抓住重要讯息! 云端回头低眉瞧去床上之人,心中了然,果然如她所说那样,此人得的应该是肺结核!放在古代,也就是肺痨! 不过,云端并不轻松,甚至内心隐隐不安,再次将手搭上他的微弱脉搏,反复数次,最终低叹一口气。 “沉香,你快去趟四宜园,将我的药箱拿来。”不再纠结鹿鸣是否回答,云端直接吩咐沉香。 沉香得令,不疑有他的迅速出门。 鹿鸣还想再拦人,早就不见沉香的影子了,只能甩了甩袖子,用鼻子哼气,都说了不用她云大小姐插手,怎的这般执迷不悟,不是他看不起人,只是连慈安大师都无奈的病,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家又懂什么?非得撞了南墙才晓得回头吗? “云小姐,属下也是为了你好,毕竟男女有别,还是请云小姐快些回去吧。”鹿鸣碍于身份,不能直接动手撵她出门,只能将话都挑开。 回答他的却是屋外“哗啦哗啦”雨打青石板的声音,鹿鸣无奈,只好看紧点她。 沉香再次拿了医药箱回到慎德堂,总觉得屋里氛围寂静的吓人,却是来不及多想,赶忙递上一包银针。 躺在锦被下的既明,此时早已面色灰白,汤药不进,云端只得先用针灸扎几处穴位试试看,能不能灌下汤药,若是他还能喝下药,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万一无用,可就麻烦了。 尽管云端想得明白,可是鹿鸣稀里糊涂的,他只看见云端拿着看似不起眼的银针暗器要去扎先生的脑袋,护主心切,当下不再管礼仪束缚,伸手截住她的手臂。 云端看准既明头上的神庭穴,正要去扎针,突然被他捏住胳膊,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捏碎一般。 “放手。”平淡两个字,听不出喜怒。 鹿鸣坚持他的原则,在大夫来之前绝不放手任她加害先生。 宝贵的抢救时间就在这无谓的对峙中一点点消逝…… “鹿鸣,快放手,你这是做什么?”刘云终于回来,见到的却是这一幕,怒由心生。 鹿鸣听到他的话,只是退身给大夫让路,顺带着拉走坐在床边的云端,态度强硬,气的刘云冲着他吹胡子瞪眼。 “老夫无能,公子这病早已病入膏肓,老夫也是回天乏术啊。”老大夫收回垫枕,实话实说,“刘管家还是尽快准备后事吧。” “这是什么话?”鹿鸣一手揪住老大夫的衣领,将他举到半空,怒道,“你这庸医,技艺不精却咒人早死,今日你若不将先生治好,我鹿鸣决不轻饶!” “王大夫莫怪,他这也是救主心切。”刘云好不容易从他手中救下老大夫,陪笑道歉。 “算了,我不与黄口小儿计较。”王大夫整了整衣领的褶皱,黑着脸回话,“刘管家,我今日冒雨肯来,是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才答应帮你的忙。怎的出力不讨好,没人感谢,反而危言耸听恐吓老夫!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还请刘大管家派人将老夫送回草庐。” 鹿鸣还想再说,却被刘云暗中踩了一脚,双拳握的“咯咯”响,吐纳了几口气,别过头总算没有发作。 刘云亲自送他出府,陈皮回来说王大夫气得不轻,刘云叹气,先想办法让先生醒来才是当务之急,至于王大夫也不能得罪,等天晴后备下厚礼再去登门请罪。 第二十九章手心手背都是肉 雨势愈来愈大,眼看着既明的生命随时间一点点的消逝,鹿鸣再也忍不住了,拉开门飞身跑向雨幕,渐渐没影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事不宜迟,云端抓住时机,吩咐沉香帮她搭把手将人带回四宜园。 奈何两个女子人小力微,费力搀他下床已经汗流浃背,再想要护住他不被淋雨回到四宜园,想来是不太可能了,可是云端的药草瓦罐都在四宜园,要救此人,四宜园是非去不可! 只是走了个鹿鸣,来了个从未见过面的硕鼠,他此时仗剑立在云端眼前,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刀剑不长眼,她若是再向前一步,后果不负! “硕鼠,还不快过来搭把手!”刘云推门而入,只是一个眼神就懂云端的意思,从她手中架起既明,说道。 纵使眼前之人换成了刘云,硕鼠依旧执剑而立,不为所动。 刘云真的着急了,他虽然从未见过云端治病救人,以为她购置药材不过是一时兴起,有那个兴办药铺的想法也是异想天开,不过见她分放药材时有条不紊,并且仅用两个时辰就将上百种药材的名字、药效、性质标注的一清二楚,说不惊讶那是假的。 众所周知,中药柜上有多个格,每个格又有多个小格,每小格里仅存放一种药,而那些中药材或相生相克,抑或相杀相抵,总之,小小两种药草放在一起若是相得益彰倒还好,怕的就是势不两立形成毒药! 而云端能够将药材分门别类放置,想必是真的懂些医理的,眼下,既明的病也只能任她放手一试了! 刘云望着眼前执剑之人,双眼微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紧紧抓住,希望硕鼠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 尽管硕鼠依然紧握手中的剑,但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有那么一丝松动,刘云趁热打铁逼他一把,“硕鼠,既明先生的命就握在你手中,你是救还是不救!” 硕鼠痛苦抬头,目光震惊,有些怀疑的看向云端,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那意思是她真的能治?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之际,倚靠在刘云身上的既明猛咳了一声,竟然吐出了血,硕鼠赶忙收剑,手忙脚乱找到参汤,终于喂下一口,还未来得及欣喜,汤碗却被人一掌打翻在地,汤汁四溅。 硕鼠怒不可遏,手上青筋暴起,起身扼住那人的勃颈,狠狠用力。 沉香好不容易看到昏睡无意识的既明喝了一口参汤,凑上前去刚要破涕而笑,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她机械扭头回看那双手的主人,不敢相信。 打翻药碗的人是云端,被他扼住咽喉的人是云端,受到沉香怀疑的人也是云端。 她本就身量娇小,此时被硕鼠掐住咽喉,缓缓举起,云端为减轻失重痛苦之感,只能脚尖点地勉强支撑,却也无济于事,窒息痛意丝毫不减,愈演愈烈。 刘云也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出手打翻救命的参汤!莫非是为了报之前硕鼠冒失举剑之仇?不管为了什么,出手打翻参汤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怪硕鼠会如此反应激烈。 换做是他,他也会这般做的,只是,他实在不敢相信云端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莫非另有隐情?那她为何不说出来? 刘云痛苦闭眼,握紧双拳,一个是对他恩重如山的前主子,另一个是毫无保留信任相托大权的新主子,他该怎么办? 不是云端不想说,她还未来得及解释,就被人如蝼蚁般轻松举起,掐住咽喉,呼吸都很困难,哪能再开口说话呢? 蝼蚁死之前尚且挣扎,更何况云端一个大活人,见她死到临头,还在做无谓的抗争,他的手臂都被她挠出血痕,硕鼠跟在既明身边出生入死多少年,每天都在杀人与被人杀的紧张中苟延残喘,本就不就是大善人,更何况她有错在先,打翻的那碗参汤,是仅剩的最后一碗参汤…… 思及此,硕鼠眸光一凛,手上稍一用力,就见她脸色更加涨红,双目突张,整个人凌空无依双脚在空中乱蹬。 “硕鼠,放了她吧……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沉香含泪抱着他的手臂,恳求他。 “小姐不会无故打翻药碗的,先听听小姐的解释吧。”刘云叹气,尽管他不希望看到前主子受伤命丧于此,可他同样也不希望眼睁睁看着新主子惨死在他面前啊,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感伤,前主子也好,新主子也罢,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受伤他都会心疼的啊。 终于,硕鼠还是放了手,却仍旧将剑抵在她眼前,放手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了她! 云端跌坐在地上,顾不上摔疼了的腿,只是泪眼朦胧的一个劲儿的痛苦咳嗽,推开沉香的抚背顺气,贪婪的大口吸着新鲜空气。 “小姐,老奴知道,你并非鲁莽草率之人,可为何这般孩子气的……”刘云弯腰蹲在她面前,痛心疾首,“你可知那碗参汤是既明先生的救命药啊,如今你将那最后一碗打翻,是在要他的命啊!” “云叔,你说的不错,人参乃补中之王,久服令人耐老,关键时刻是救命仙药。”云端好不容易缓过神儿来,看着那碗打落在地摔得粉碎的参汤,接了他的话,缓缓说道,“可是,你可知救命药也并非是随时都能用的?若不能对症下药,即使是再救命的草药,也恐怕会弄巧成拙,成了穿肠毒药!” 话音落,满堂寂静,无不震惊! 云端不理会他们的震惊,面色凝重接着说,“刚才把脉,我已经初步判断出这位公子所患的病症,正是肺痨!人参再好,也有忌讳:忌脾胃热实、肺受邪火、喘咳痰盛、胸膈痛闷……等等,真不巧,这位公子的病状正好与它忌讳相同,他现在体质虚弱,气血不足,再也经不起人参的大补了,因而我才会不顾一切打翻参汤!” 肺痨!那是会传染的不治之症,难怪经手的大夫无不隐瞒,会死人的病,人们难免会紧张。 刘云震惊之余,总算找回些理智,问,“那依小姐之见,先生之症可还有救?” “他都成这样了,能治好的希望仅有三成。”云端缓缓起身,实话实说,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但我有把握,哪怕仅剩一成希望,我也会尽全力争取!” 哪怕仅有一成希望,我也会尽全力争取! 云端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刘云实在看不穿,目前的形势如此紧张,硕鼠不依不饶,即使没有硝烟味,他也能隐约感到俩人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可她竟在此刻说出如此自信的话,到底是真有几分本事,实话实说;还是争取时间活命,大放厥词? 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尽管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可他总觉得眼前认识的云端不过是只是冰山一角,从她最近的表现看出,她带给人的惊喜也好,惊吓也罢,都实在太多。她就是一团谜,要解开其中一个谜,就必须先解开眼前这个谜,环环相扣,就如九连环一般难解难分。 此刻,当真要将先生的性命交付在她手中吗? 第三十章东边雨来西边晴 刘云不晓得他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整个人到现在都是稀里糊涂的,以至于陈皮凑在他耳边喊了好几声都没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 “刘管家,连翘还在门口等着呢,准不准您倒是给个信啊……”陈皮喊了好几声,他愣是没回答,连翘在门外又催的急,陈皮只好硬着头皮又喊了一声。 “哦?何事这么着急?”刘云握拳撑在嘴边,干咳一声,又立刻放下手来“噼里啪啦”继续打着算盘。 “是四宜园的连翘上账房来支银子,说是小姐要买些祭品上涂安寺祭拜用的,今儿午饭前就回来。”陈皮一字不差转达连翘说的话。 刘云闻言,拨算盘的手指顿了顿,有些纳闷:下了七八天的雨,昨儿刚晴就派了连翘去了趟涂安寺,今儿怎又要去? “据我所知,小姐在江都并无亲友,怎会跑去涂安寺祭拜?祭拜何人你可知晓?” “这……”他这一问倒是把陈皮给问住了,抓了几把头发,陈皮自己也答不上来,他只管传话,又怎敢打听主子的事情? 刘云扭头看他一脸茫然样,倒也不再为难他非得打出个一二三来了,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串钥匙来,便开锁边嘱咐他: “虽说昨儿已经放晴了,不过切莫大意,那山路本就难行,如今又下了七八天大雨,怕是道上又长了青苔,只会越发的难行,你还是亲自驾车小心护送小姐上山吧。” 陈皮点头,转身出门将二十两碎银交于连翘,随她一道出了西偏院。 “小姐,酒肉菜肴都备好了,只等连翘回来了。”沉香检查完最后一样点心,将那篮子覆上白布,俯身说与云端听。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网] 梳妆镜前,云端面无表情的静坐着,任由白芷替她梳头,闻言也只是眨了眨眼,沉香便退了下去。 她知道小姐此刻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并不想再多说话,她是奴婢,能替小姐分担烦恼,操持四宜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儿,看似万能,却唯独不能帮小姐承担亲人逝世的痛苦。 纵使她能为小姐撑起一把伞,可小姐的心依然在下着雨,滂沱不休。 沉香还记得,昨儿刚晴,小姐就嘱咐她去趟桃林小屋送几条厚棉被,还特意从刘管家那儿要来了他一直舍不得喝的桂花酿,要她一并捎去,虽说她跟着云端一同去了几次桃林小屋,对那位凶神恶煞的老人家印象深刻,即使去了好多次,可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那位老爷爷孤家寡人的,还好有小姐记挂着,时不时地过去看望看望老人家,有你陪他唠唠嗑,日子过得倒也不难,只是苦了小姐,山上山下两头跑,连我这个知情的都要以为那位萍水相逢的老人家是云老太爷呢!” 云端踩着凳子趴在柜台上仔细用药斗称量着药材,神情专注,嘴角微微翘起弧度,笑着说,“他就是爷爷啊。” 她记得云端当时挂在嘴边的浅浅笑意,真诚而又纯真,刹那间沁人心脾,仿佛使人看到春天那般生气勃勃。 可惜,噩耗传来,斩断了孤苦无依的小女孩最后的一丝亲情,云端在这世间仅存的最后一点寄托,就这样生生破灭。 可她不哭不闹,只是安静的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就自己来到了放置药草的百草园,选药、称量、配伍、研磨……如此反复,一夜未眠。 直到云端今早回来四宜园洗漱,那百草园里塞满了捆成包的药材,百子柜中上百种药材全无! 沉香自从一早儿在她手中接过几包暂住在西边杏林居的既明先生要吃的药,就再没听见云端说过话了。 “好了,小姐早些动身吧,虽说昨儿晴了一天,可奴婢看着那东边的天儿浓云密布依旧昏暗,还是快些上山,早去早回为妙啊。”白芷为她戴上一朵白绒花,刻意压住声音,不让自己哭声来。 这时,沉香在门外报告,说是连翘带了陈皮过来,就等小姐出门了。 白芷将她们送出大门,目送着马车走远,这才吸着鼻子,一个人躲在墙角哭出声来。 “姑娘,是为何事伤心啊?”鹿鸣出门办事回来,就瞧见她独自蹲在地上哭泣,好不可怜。 “啊!”白芷哭得正伤心,冷不防听人这么一问,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背着他偷偷擦着泪。 “你这人好生无耻,光天化日竟偷看良家女子!”白芷被人观赏了哭戏,羞红着脸,慌不择言。 哈?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难怪圣人常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鹿鸣满头黑线,一本正经为自己解释,“姑娘错怪在下了,在下鹿鸣,并非无耻之人,是这杏林苑中的暂住客人既明先生身边的侍卫,突然出现只是想递给姑娘一张帕子擦擦脸,哭花了妆容可就不漂亮了!” 白芷转过身来,瞧见他手中的确捏着一块素净的白色绢帕,看来确实是自己冤枉了人,可她又不好意思抬头与他直视对目,向他道歉,只是接过帕子,几不可闻的挤出三个字:对不起。说完紧张的捏着帕子,脸色更红了。 “什么?姑娘可否说得再大声些?”她声音本就小,巷口又飞驰过去一辆马车,加上那哒哒的马蹄声,鹿鸣更是没听清了。 “没什么,漂不漂亮干你什么事!”白芷以为他是在故意捉弄她,一时将气全撒在他身上,推开他进门去了。 鹿鸣平白被人吼了一声,却也不恼,摇头笑道,“这杏林苑主子厉害,丫鬟也有意思!比四年前好多了……”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既明放下手中的几张纸,斜眼瞧着鹿鸣,这人从踏进杏林居的门就一直在笑。 “无事,只是遇到了有趣的小家伙,惹人发笑而已。”鹿鸣笑着答他的话,接着说,“估摸着时间,东边该送药来了啊?” 既明并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放平枕头,就要闭眼睡了。 “哎?先生,你可是在怕那位云小姐?”鹿鸣眼尖,瞧见他要睡下,无情揭穿,“为何每次云小姐来把脉扎针,亦或者送药,你都是在睡觉?云小姐又不是洪水猛兽,躲着人家做什么?” 被窝下的既明身子一僵,转过身面向墙壁,沉默不言,好似真的睡了。 鹿鸣不介意他的后脑勺,自顾自的提出自己的疑问,“那可就奇怪了,先前不顾一切跳江救了人家云小姐,却特意嘱咐刘叔不要透露你的身份;其次就是跟在人家丫鬟身后,捡起云小姐的姻缘签;然后是离开那天专门叮嘱我到寺门前去找慈心大师,顺手救下云小姐;最后就是凤娘子的成衣铺,老板娘都说了裙子上染了血,不卖,你非得派属下无论如何买下那件云小姐穿过的裙子。你这般一反常态,属下还以为你对云小姐上心了呢……” 啪―― 迎面而来一个枕头砸个正着,堵住了鹿鸣喋喋不休的一张嘴。 背对着哀怨的鹿鸣,既明无动于衷,好像那枕头是从窗外飞来的一样。 第三十一章道是无晴却有晴 人迹罕至快被人遗忘的桃林深处,原本绝世而独立的一间小木屋,本就破败不堪,在一场猝不及防的大火吞噬后,此刻更是化为灰烬,加上接连几日的暴雨冲刷,这儿仅剩下断垣残壁和那乌漆墨黑的青石地板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涂安寺位于深山野林,云端只在这儿站了一会儿,林间清风徐来,寒气入体,她打了个喷嚏,声音在这雨后青山中格外清脆响亮。 见她缩了缩脖子,沉香伸出手替她拉紧了下滑的披风,劝道,“一场秋雨一场寒,下了雨,江都城内的的天儿已渐渐转冷,虽不明显,可清晨醒来,小姐你也看到了,那屋外的黄叶却是落了一地。涂安山地势高峻,高处不胜寒,小姐还是快些随奴婢回去吧。” 沉香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声儿。 她不再去看云端哀伤的笑脸,向前走了几步,对着在瓦砾间翻寻的陈皮出声问道,“可找着了?” 眼前的小木屋根本就是一片废墟,烧成炭的椽梁栅栏横七竖八混在一起,十分凌乱。刚下车时云端不管不顾非要自己进去,拦都拦不住,上台阶时脚下不稳滑倒在地,急坏了他三人,陈皮好说好求的这才让云端点头答应,让自己代她进去。只是他在这瓦砾中寻了好一会儿了,也寻不到什么是“最重要的东西”? 正着急呢,又听沉香这么一催,脚下没留神儿,一脚踩住了一个黑锈铁钉,瞬间穿透他的脚掌,鲜血直流。 “啊!”陈皮一屁股蹲在地上,弯腰抓起受伤的右脚,痛苦大喊。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 “陈皮,你怎么样?”沉香第一时间飞奔而来,小心将他扶到空地上,关切问道。 “先脱了他的鞋袜,用酒浇淋伤口!”云端闻到血腥味,猛然回神,当机立断掏出手术包,准备替陈皮拔出铁钉。 连翘捧着瓦罐,呼哧呼哧快步赶来,就见自家小姐拿出了刀子,向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陈皮逼近,刀尖泛着冷光,大白天的好不渗人! “小姐刀下留人!”连翘脱口而出阻止她,“纵使陈皮不顾主仆有别,出手拦下小姐,那也是担心小姐啊,你怎么恩将仇报,没了良心!你不能因为自己是主子,就随便玩弄奴才的性命啊!这跟忘恩负义的畜牲有何区别?” 沉香已经将酒悉数倒下,陈皮也已经咬住树枝,就等云端拔出铁钉了,此时被连翘这么一吼,三人的目光或惊诧,或呆滞,或好笑,都齐齐放在了视死如归,誓要救人的连翘身上。 抚养连翘长大的嬷嬷常说,她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实在,总是藏不住事儿,为人处世一根筋,谁若是受了欺负,不管认不认识的,她都要上去两肋插刀,因此,没少得罪人。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连翘上次被管家发卖了,就是因为看不惯前主子身边的管事婆子仗势欺人,私扣了小丫鬟的月银,不服气与那婆子理论了几句,却被她记恨上了,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将连翘撵了出来。 按理说,连翘经历了这么一事,该是长点心眼了啊,可她吃了那么多暗亏,仍旧不长记性,今儿直接开口骂了云端,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将她自己都惊住了。 待她看清陈皮受伤的脚掌时,连翘吞了吞口水,似乎事实真相并非如她所想那般血腥,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小姐,奴婢错怪你了,真是该死,您要杀要剐,奴婢绝无怨言。”连翘哭丧着脸,双眼紧闭将头歪在一边,露出雪白的脖颈。 云端面色平静的侧身望去,却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弯弯的睫毛还挂着泪珠,随着她紧张的呼吸一颤一颤的,明明很怕却依然很倔强,云端无声长叹一口气,为她这份耿直感到无奈。 沉香眼尖,看到云端脸上终于有了其他表情,长舒一口气,随后望向连翘又有些头疼。这小丫头平常说话就没个把门的,在她们跟前随性而为也就罢了,如今这般出言无状,不等小姐得空收拾她,沉香自己就想教她点规矩,让她好好长点记性,小姐本就心烦,成心给小姐添堵不是? “罢了,此事是我考虑的多有不妥,还好连翘及时阻止,这才避免我险些酿成大错。”云端抬眼望向陈皮的伤口,反省自己,“若是贸然拔出铁钉,又无止血药物,不等回到杏林苑,陈皮就要失血而亡了。”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放任不管吧?”沉香将目光从连翘身上移开,望着云端担忧问道。 云端站直身子,歪着头闭眼顿了顿:“先出了桃林,找到马车上的紧急药箱再说吧。” 她刚才听声,似乎是诵经祈福声,念得《大悲咒》该是超度逝者亡灵的,也就是说,整个涂安寺僧人都聚在前殿,后院空无一人。 而陈皮就将马车停在后院外墙边,她若是从后院角门进去烧水,也不会担心有人发现了。 就这样,云端一行人架着陈皮回到马车上,连翘去烧水,沉香找纱布,陈皮就着水将她自制的“麻醉药”咽下去,待药效发作,云端很快就将陈皮脚掌的铁钉取了出来,并且缝了针。 “啊!”纵使有麻醉药也减轻不了全部的痛苦,陈皮经那剜肉之痛,咬碎树枝惨叫一声,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他脸色苍白,为忍那切肤痛楚,竟然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惨不忍睹。 吩咐连翘赶着马车将陈皮送回去后,云端在沉香的陪伴下来到正殿,跟在众人后面诵经祈福,祭拜那位老爷爷。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 慈心大师排在首位领着众人诵经,低他一列的是位年老的僧人,鹤发童颜,孩子气的举动衬得他越发和蔼可亲,他似乎感到诵经很无聊,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泪意泉涌,趁着大伙闭目念经以为没人注意他,抠着脚慵懒躺在圆座上呼呼入睡。 除过这位特立独行的老僧,整个正殿跪着的人都安安分分的诵经,看这架势,仪式一时半会停不了。 “哎呦,我的膝盖,疼死了。”在云端前面跪着的一个小沙弥以掌撑着地,来减轻膝盖的负担,抱怨道,“桃林里关着的可是朝廷钦犯,平日里就闹腾的不得安生,如今他死了,也不让人好过。” 紧挨着他的另一个稍长一点的小沙弥听到他的抱怨声,怕他被住持抓住念经偷懒,压低身子偷偷地碰了碰他的胳膊提醒他,“慎言,你小心一些,上次刚被住持抓住偷吃那位老施主的饭食,抄了二十遍《妙法莲花经》,怎的还敢偷懒?” 《妙法莲花经》整本经书共有六万九千五百五言,将近七万字啊,仅抄了一遍,慎言就抄断了十根毛笔,废了五个砚台,手都快毁了,更别说整整二十遍,差点要了他半条命啊,提起这事,慎言就恨的牙痒痒,“慎行师兄,你也别在这假惺惺,明明是你跟我说的那老家伙已经死了快一个月了,死人还能吃饭啊,他不吃还不让我吃啊。” “嘘,此话确实不假,可你也不能说出来啊。”叫做慎行的稍大一点的小沙弥闻言大惊,慌忙瞧着周围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俩,这才赶忙捂住他的嘴小声告诫,“你忘了住持是怎么交代我俩的?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死都不能说出来,若是让人知道那位老施主是被我们涂安寺苛刻致死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场法事足足举行了三个时辰,云端也跪了三个时辰,她一直跪在不起眼的角落,加上僧人沙弥身量都高于她,将她堵得严严实实的,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因此,云端从头到尾听完那俩人的对话,还能不被人发觉。 “原来如此。”走出涂安寺后,云端望着西边云间的亮光,放佛能够看到太阳,照亮世间黑暗,令人恍然大悟。 沉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东边灰蒙蒙一片似要下雨,西边却仍有晕黄轮廓,说是阴天却有晴天,好生奇怪。 第三十二章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二人刚出寺门,就瞧见鹿鸣靠在那辆低调奢华的紫檀木马车边,低头抱臂环胸不语,目光涣散盯着脚下发呆,不时抬头望着日头估算时间,似是在等人。[.mianhuatang超多好看小说] 见她二人出来,收敛神情迎了上来:“先生听闻云小姐的车夫受了伤,将马车染上了血,想着一时半会儿洗不干净,便吩咐属下前来接云小姐回府。” “真的吗?那真是太及时了。”沉香朗声一笑,在地上老老实实跪了三个时辰,膝盖都跪麻了,陈皮又受了伤,正愁着怎么走完这二里山路呢,可巧他就来了。 云端感到很意外,明显呆滞了一下,她不曾想到竟是那位被称作既明先生的少年交代的。 虽说她为那少年针灸治病,有七八天的接触时间,只是,几乎每次她去,那少年都是昏迷的或是睡着的。 真要说来,二人似乎并未正式见过彼此,完全可以说得上是陌生人。 那么,既然是陌生人,为何会特意吩咐贴身侍卫候在此处专程接她呢? 轻轻摇了摇头,云端莞尔一笑,笑自己太过敏感,既是好意,接受了便是,何必非要将人想得如此龌龊不堪? “有劳了。”云端说了句客套话,便提裙踩着小凳上了马车。 只顾得上脚下,倒是没来得及看清鹿鸣眼底的愧疚。 许是跪的时间有些长,云端乏了,一上马车,就自发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睡了过去,就连回到杏林苑,都是沉香叫醒她的。 “小姐醒醒,我们到家了,回到四宜园再睡吧。”沉香心疼她昨夜没睡,不忍叫醒,可毕竟不是自家的马车,总归有些不便的。 云端揉着惺忪睡眼,咕哝应了声,迷迷糊糊随她下了车,还是有些不清醒,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沉香肩头,闭眼走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mianhuatang] 只是,刚过荷花池,就被白芷截了下来,松了口气说“小姐,该是时候为既明先生扎针了,还好你回来了,不然奴婢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沉香扭头看靠在她肩上困极了的云端,出声建议白芷,还是先让小姐换了那身白色孝服再去不迟。 “这……”白芷有些迟疑,刘云特意吩咐她等在这里,见到小姐立刻请去杏林居。 刘管家的话她是定要听从的,只是,沉香说的也不错,总不能让小姐穿着一身白衣,去见一个刚从鬼门关逃出,捡回一条命的人吧,这不是给人找晦气么。 “无碍,先去杏林居吧。”云端伸了个懒腰,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拒绝了沉香的建议,又说:“你也忙了一天了,就先回四宜园歇息吧,我把脉扎完针,很快就回来。” 说完,领着白芷来到了与她住的四宜园方向截然相反的杏林居。 杏林居,顾名思义,就是周围杏树成林的居所,听刘云说,这里以前只种了三五十棵杏树用来观赏着玩的,徐文买下杏林苑后,效仿汉末三国名医董奉,硬是从别处移栽了上百棵成年杏树,将这西边土地都种满了杏树,并将这里唯一一处园子取名为杏林居。 杏树成林,若是三四月份杏花盛开,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占尽春风,在这春日里红云朵朵,倒也壮观动人。等到六七月杏子成熟,果香飘远,找一处树荫乘凉,再吃着美味的杏子、杏脯,喝一口珍藏的杏花酿,那倒是其乐无穷,算得上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只是入了秋,又经过前些日子风吹雨打,落叶枯黄,随风纷飞,树干光秃秃的,整个杏林有些萧瑟衰败。 当初云端安排他住在这杏林居,是想着这儿僻静,有利于养病。如今再一看这满园的秋风萧瑟,又有些不确定了。 “云叔,你怎么也在这儿?”云端穿过拱月门,竟意外见到大忙人刘云也在这儿,有些惊讶的问道。 “这杏林居平日无人入住,也不怎么打理,如今既明先生住进来了,这才发现什么都没备好。老奴考虑不周,险些怠慢了客人,虽说有鹿鸣在身边照顾着,可他毕竟一个人忙不过来,况且他一个大男人的,再怎么精心照顾,难免有些疏漏,老奴仔细想了想,这才送来几个勤快伶俐点的丫鬟奴才照料先生起居。本该等小姐再做定夺的,是老奴逾矩了。” 刘云早先就吩咐了白芷等她回来,所以在这里见到她,并不像她那般惊讶。一如往常一般,规规矩矩行礼,然后回答她的话,便告退了。 有问有答的,很正常的一番对话,只是云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又说不上来。 不知道为何,她总有种感觉,自打这位既明先生来到她这杏林苑,沉香和刘云二人对他特别上心,凡是关于他的事势必亲力亲为。 刘云是管家,这人又是他亲自开门放进来的,当然要处理得当,这也就罢了。 沉香就另当别论了,一个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该是跟这事没关系的啊,却是有事没事的几乎天天往这里跑,这可就有些奇怪了。就拿这送药来说,她不是正好有空帮连翘送药,就是借口顺路一起捎过去,难道她云端的四宜园没什么事让她忙吗?再说了,四宜园在东,杏林居在西,哪来的路让她顺? 按说刘云往这里送来了丫鬟奴才,解决了人手不够的问题,可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算了算了,云端摇摇头告诉自己,别多想,省得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她最怕麻烦了。 进屋洗手,接过白芷递来的帕子边擦手便问鹿鸣:“你家先生今日如何?” “多亏云小姐妙手回春,先生的病渐好了,刚服了汤药睡下。”鹿鸣答道。 鹿鸣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低头害羞脸有些红的白芷,十分惊喜,还未开口打招呼,就被她这么一问,只能收起心思一本正经的替他家“装睡”的先生“瞎编乱造”,“欺骗”一无所知还时时挂心先生的云小姐,他本就对捏伤云端手臂一事有些愧疚,第二天去请罪,云端却说她理解他当时的心情,没有怪罪他,反而嘱咐他好生照顾先生,她的安慰让他愈发觉得有愧,如今帮着自己先生这般“隐瞒真相”,让他良心何安啊! 一无所知?云端哪里一无所知?他别忘了,云端可是医生,只是把脉,通过脉象便知这人早已病愈,如今这般虚弱,只不过是因为病了多年,气血两亏,稍微调养一下身子,养个十天半个月的,过了春,就完全大好了。 云端坐在他床边的圆凳上,光看他呼吸的频率,就知道这人是在装睡,还把什么脉? 这个臭小子早不睡晚不睡,偏偏每每在她来把脉扎针时故意装睡,摆明了是不想见她! 他和她萍水相逢,为何千方百计要拒她于千里之外! 收了收心底暗暗升起的不悦,云端尽量平静心情,找准穴位施针,只是施针时,悄悄地在确保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伤害的前提下,“失手”在同一个穴位连续扎了好几针才算扎进去。 没有见到预想的效果,云端撇撇嘴,嘟囔了声无聊,带着依然脸红的白芷转身出去了。 鹿鸣送她出了杏林居,回来后看见自家先生坐在床上抱臂冷吸气,不禁摇头,何必呢? 第三十三章借问酒家何处有 云端从杏林居出来,兴致缺缺的,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蔫儿吧唧趴在浮桥护栏上,望着半亩塘中仅剩的几株荷花发起了呆,忽而闻到一丝淡淡的酒香,整个人精神一振,倒是来了兴致,想要小酌几杯。(.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 “白芷,你可有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酒香味么?”云端双臂撑着护栏,扭头问她,见她点头,又高兴问道:“那你可知这酒是谁家酿制的?” 这丝淡淡的酒香味闻着很像桂花酒的味道,却并没有她之前喝过的桂花酒那般醇厚柔和,余香长久,反而是一股沁人心脾,温甜柔和的酒香,若是非要形容,倒有点老白干风格。 她小时候长在姥爷身边,受姥爷的影响最大,会喝酒也是那时候学会的。 姥爷没别的爱好,平日里就好喝那么两口,而他明明是那种一杯就倒的体质,却非要壮志豪情将自己锻炼成千杯不醉,而且一把年纪了跳过啤的,瞧不上洋的,直接用白的练酒量。 不管是酱香型贵州茅台酒,还是浓香型四川宜宾五粮液,亦或者是清香型山西杏花村汾酒,又或者是米香型桂林三花酒,还有其他香型的西凤酒、白沙液……等等,只要是白酒,全都搬回家。 经过几年的酒量锻炼,姥爷的酒量由最初的只能喝下一盅自家酿的白酒,涨到最多能喝一两茅台,就再没进步了,而她云端,起初只是在冬天喝着暖身子的,最后却在镇子的祭祀典礼上,灌醉了整个龙头宴上的男人,自己还能再喝一壶。 从此以后,姥爷学会了烹茶养心这种不会伤自尊的雅趣,再没有跟她提过喝白酒的事,家里的白酒自然都换成了茶叶。[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而她却是对白酒情有独钟,每逢镇子上谁家有喜事请客吃饭,或是过年过节,她都会喝上两斤过过口瘾。 如今身在这异世,纵然换了一副身子,她这爱喝酒的习惯还是没改,见酒就买,逢酒必喝。 在江陵的时候,无人管她,还能喝个过瘾,可是自打到了江都,她能见上酒一面都是奢望,更别提喝个够了。 就连那桂花酒,都还是因为她要上涂安寺祭拜,刘云才松口给她的。 陡然闻到了酒香,她当然十分激动,恨不能立刻飞过去喝过瘾。不过还是得循序渐进不是?万一吓着了白芷,失去了机会可就不划算了。 “若是奴婢猜的不错,这酒香该是从城郊渡口那儿传来的。”白芷被她那种猎人见了猎物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却还是努力回想:“林记酒坊就在那儿,他家最有名的就是这种醇香清雅、甘冽丰柔的仙人醉。” “仙人醉?我怎么闻着味更像是老白干呢?”云端怀疑。 “其实就是老白干,这‘仙人醉’的名字只是引用了江都当地的传说而已。”白芷解释。 原来很久很久以前,江都还只是个靠江吃江的小渔村,村里的男子绝大多数都是靠捕鱼为生的渔夫,他们日复一日的工作就是驾一叶扁舟撑一根竹蒿,带着破了缝缝了又破的渔网驶向广阔无边的溯水江上,漫无目的的撒网收网,凭运气吃饭,运气好的卖了鱼换钱买米;运气不好的捞到泥鳅田螺就只能清水煮着吃,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就是这种赌博似得生存方式,终有一天为这个村子带来了灾难,渔民为了生存,大肆捕捞鱼虾,惹怒了溯水江的水怪,小渔村危在旦夕。为求得神灵庇佑渡过此劫,渔民们听从村长的发号施令,纷纷拿出自家唯一能拿的出手的贡品,摆放在案头苦苦祷告了七天七夜,仍是请不来一位神仙。就在大家快要放弃的时候,林氏祖先奉上了一瓢不知名的酒水,竟然真的吸引来一位仙人出面,那仙人仅喝一口酒,整个人就醉醺醺的,可就是凭着那股醉意打退了水怪,小渔村恢复平静。 后来,小渔村发展成了村镇,又成了城市,物换星移,时移世易,唯一流传下来的就是林氏的那碗“仙人醉”。 云端听完故事,更加好奇这“仙人醉”有何魔力?竟能成为神仙击退水怪的力量源泉! 当下不顾天渐黑,缠着白芷带她去那林记酒坊。 “小姐,不是奴婢扫你的兴,只是,这‘仙人醉’你怕是喝不上了。”难得见她这般执着,却无法实现,白芷惭愧,看着她疑惑的小脸儿,温声解释:“林掌柜得罪了人,酒坊被人砸了不说,制酒的那双手被人挑断了筋,尝酒的金舌头也叫人毒了,独门手艺就这样断绝了。” “什么人如此大胆?”云端有些气愤。闻得到喝不到已十分难受,知道了却没了更是难受。 白芷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不过,小姐若是想喝,王婶酿的杏花酒也是十分不错的。听沉香说,那杏花酒酿制不易,王婶辛苦了多年,也才得了三四罐呢。”白芷不忍心瞧她失望,想了想,出声建议道:“刘管家讨要了多时,也才得了一壶酒。若是小姐想喝,王婶肯定不会吝啬的。” 王婶?云端记得沉香的娘好像就叫王婶,只是王婶常在大厨房里忙活,很少见人,她四宜园自从有了连翘的小厨房,她更是很少去大厨房那边了,说起来,她俩似乎也才见过一两面吧。 若不是说起沉香,她都快想不起来了。 仙人醉成了遗憾,还好有杏花酒可以喝。因此,云端终于喝到白酒,整个人都圆满了。 “王婶,您这杏花酒喝着醇甜柔和,酒后唇齿留香,真好喝!” “小姐还小,又是女儿家,好喝也莫贪杯。”王婶接过她递来的酒盅,看她小脸扑红傻笑,怕是醉了,不禁劝道。 “王婶莫不是怕我将这佳酿一夜喝光?舍不得了?”云端递过酒盅,是想着再讨要一杯的,见她收了酒盅,还以为是她不舍得了,笑了一声揶揄她。 王婶替她擦了擦手,佯装生气:“小姐莫使这激将法,老奴是不会上当的。这酒喝着没感觉,后劲却大,强壮的青年男子喝了这酒,也能让他昏睡个三五天的,更别说小姐你一个孩子了。” “莫要骗我,我可是千杯不醉。” “瞧你,这不是醉了是什么?四年前既明先生喝这酒,都让他睡了好些天呢。”王婶笑着说。 这与那个臭小子有什么事?云端瞬间清醒,想到沉香和刘云二人的奇怪举止,这才明白,原来他们认识,可又为何要瞒着她,装作不认识呢? 第三十四章吃着碗里瞧锅里 昨夜入睡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窗子留了条缝,屋子里进了潮气,湿湿重重的,弄得云端一宿都没睡好。(.mianhuatang无弹窗广告) 不到寅时,她就醒了,比往常早了一个时辰。 沉香还没来,她只穿着雪白中衣,披了件昨日的衣衫,安静的趴在桌前赏雨。 夜色还未散尽,她又没掌灯,只凭着感官去感受。 入目的,是蒙蒙细雨裹着远山薄雾,似梦似幻,令人看不真切; 入耳的,是清脆空灵的雨打芭蕉声,以及雨滴落地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入鼻的,是泥土清香味,再一闻,仿佛还有裹着肉香的馄钝味; 伸出手接住屋檐下滴落的雨滴,冰冰凉凉的,云端笑了笑,将手凑到眼前,黑黑的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几圈,将手中的雨滴放在嘴边尝了尝,砸吧砸吧嘴,也没什么味道,云端不禁怀疑,电视里演的古代人爱喝雨水泡制的茶是不是真的? 嘎吱一声门响,有人脚步轻轻的进来,还带了一股冷风,云端打了个冷战,裹紧外衫,转头去看那人。 “小姐,今日怎的起这么早?为何不喊奴婢过来侍候?” 沉香掌了灯,屋内瞬间亮堂了起来,她抬步正要去窗边,却发现云端披了件外衫坐在那吹风,赶忙抱了席厚实点的锦衾替她裹上,触摸到她有些发冷的身子,担忧的问了声。 她起夜时看到云端的窗子没关,怕云端着凉,这才匆匆过来,仪容都未来的及打理,却不曾想到云端早就醒了,身子那般冰冷,想必冻了很长时间了,沉香有些懊恼自责,她这奴婢当的太不称职了。 云端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无碍。 见天色还早,沉香想扶她回床再歇会儿,却被她拦下了。(.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 “醒了就不想再睡了,倒是你,回去再睡会吧,还早呢。”云端伸了伸有些僵的身子,深吸一口气,劝她回去。 哪有小姐醒着,奴婢去睡的道理?况且,沉香出门走得急,淋了些雨,冷风一吹,倒是没了睡意。还不如在这儿侍候小姐。 “小姐今日想穿哪件衣裳?”沉香拉开衣柜,问她的意见。 其实是沉香自己没有主意,纵管云端的衣衫很多,可一天一件几乎都穿过了,还没穿过的是另外三季的衣裳,新的秋装还未做好,柜子里的秋装又都是洗过穿过的,而且她平常准备的都是直接从成衣铺子里买回来配成套的衣衫裙袄,她自己根本不会搭配。 “就前些日子穿的那件百褶如意月裙吧。”云端一边打着太极,一边随口答话。 百褶如意月裙……沉香嘴里小声咕哝着名字,在柜子里翻翻找找,努力回想,前些日子一直下雨,不晓得那件衣裳白芷洗干净了吗? “哈,终于找到了!”沉香从一堆衣衫中抽出一身红裙,喊了一声,语气轻松。 还好云端喜欢穿些颜色偏浅的淡色衣裳,像这些亮色的衣衫很少,在层层衣物中,倒是很容易找。 待她打完了一套太极,吐纳一口浊气,擦了擦汗,在沉香烧来热水前,很快穿好了衣裳。 “小姐稍等,奴婢这去唤了白芷过来替小姐梳妆。”沉香说完,端着盆就要出去,却被云端给拦下了。 “不急,让她再睡会吧,本就是我起的太早了。”云端抿了口热茶,随即放下茶盏,瘪了瘪嘴,比起茶她更喜欢喝酒。 云端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自己床边的空,出声让她坐下,正好有些事情想问问她。 “小姐折杀奴婢了,奴婢哪敢与小姐并排同坐?”沉香反应极快,毕恭毕敬的站着,答她的话:“奴婢站着就是了,有什么事小姐尽管吩咐。” 见她不坐,云端也不强求,歪着头想了想,好多问题,先问那个呢? “哦,想起来了。”云端拍了一下手,决定先说这件事:“是这样的,我想先将你调去杏林居,虽说云叔昨日送了几个人过去,可我瞧着他们愣头愣脑的,唯恐怠慢了客人,你心细谨慎,有你在那儿照应着,我能放心些。” 沉香闻言,迟疑了片刻,调去杏林居?为何小姐好端端要将她送去那儿? “左右不过三四日,那人的病已经好了,只等雨停就可以离开了,届时你再回来也不碍事的。”见她不说话,怕她多想,云端又解释了一下。 “奴婢还是留在小姐身边吧,你不是说了吗?三四日而已,奴婢也没那个必要再去了。况且百草园药材短缺,奴婢还得好好合计一下再次购置药草的事,也脱不开身的。”沉香不知她这是何意,谨慎起见,还是找借口想要推脱了此事。 “你还是去吧,我是瞧着那位既明先生似乎来头挺大的,不想怠慢了贵客。本来将人仓促安置在杏林居已是不妥,如今再送去些丫鬟奴仆不会侍候人,传出去了,会让人家笑话我们杏林苑不懂待客之道。”不是听不懂她话里话外的拒绝之意,只是这事,云端心里早有了安排,容不得她拒绝:“将你送去也是无奈之举,希望那位既明先生不会计较我先前的招待不周,能在最后这几日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如此一来,宾主尽欢,也好让我做个称职的东道主。” 见她还要拒绝,云端一锤定音,断了她的退路:“就这样吧,昨日云叔也答应了这事,任重道远,趁着天还未亮,你还是简单收拾些衣物,快去杏林居吧。” “那购置药草一事……”沉香总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她还想再争取一下。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白芷连翘二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待天晴了,自会出门。”云端有些不耐烦了,语气有些急。 沉香最懂得察言观色,此时再看不出她的撵人之意,那她就白在深宅大院里待了十年了。 扑通―― 跪地磕头,沉香惶恐不安:“不知奴婢犯了何错?还请小姐饶了奴婢,不要赶奴婢走!” 沉香回想往日种种,她向来谨慎小心,从不出错,总不会因为她处罚连翘吧? “哼!好你个沉香!你也算是待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老人了,难道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了吗?在我身边做事,就是我的人。你若是踏踏实实为我做事,我绝不会亏待你!可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啪―― 茶杯摔在她脚边,瞬间粉碎,还冒着气的热茶水有些溅到沉香身上,烫得她痛呼了一声,却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 “goout!”云端真的生气了,飚出了英语。 她此生最讨厌三件事:一是麻烦,二是欺骗,三是背叛!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单是沉香隐瞒,与那既明相识一事,就足以令她恼火。 沉香眸中带泪,虽听不懂那句话是何意,可看她的神情也知道小姐此刻不想看到她,抽泣了声便告辞退下。 却没有离开,跪在雨中,想等云端消了气,再向她解释。 “你说什么?小姐将沉香赶了出来,沉香此刻跪在雨中认错?” 西偏院,刘云居住的小院,值班的小厮匆匆忙忙拍门向他报告此事,乍一听此消息,令他大为震惊。 “快,将此事告知杏林居既明先生,我随后就到。”吩咐了那小厮,他赶忙回屋里手忙脚乱套上衣裳,紧随其后。 第三十五章所谓人不可貌相 砰砰砰―― 不过寅时三刻,杏林居的大门敲得震天响,震动的杏林上所剩无几的枯黄落叶,全都打着旋儿,纷纷落入尘泥。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既明先生,快去救救沉香!” “既明先生,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既明先生……” 那小厮值了一夜的班,本该昏昏欲睡的,瞧见了沉香被赶出来,刘管家又这般着急,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厮,如今整个人都吓到了,急匆匆冒雨前来敲门,一口一个“既明先生”,同样几句话重复了好多遍,撕扯着嗓子一声比一声高。 嗖―― 一支飞镖擦脸而过,划过一条血痕,镖尖儿带着血丝插入泥土中,整个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小厮后知后觉的摸着脸上的鲜血,瞪大眼睛,机械扭头去看划伤他脸的飞镖,脸色发白,嘴角抽搐着,实在不敢相信! 嗖―― 又是一支飞镖擦脸而过,同样划过左脸,同样一处伤口,同样只知其踪,不识其源,唯一不同的只是伤口更加深了,深到可以看见筋骨! 这次的切肤之痛深入骨髓,小厮真的相信了,却晚了,惨叫一声,翻着白眼躺地上人事不省了。 杏林居院中的一处火红色的高大枫树上,硕鼠挪了挪身子,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张开口打了个哈欠,眼角带泪,嘴边却扬起了笑容,心想终于赶走了一直“嗡嗡乱叫”的令人讨厌的“苍蝇”,可以好好睡一觉了。[.mianhuatang超多好看小说] 刘云撑伞喘着气,跑两步歇三步,费了好长时间,穿过重重杏林,总算来到杏林居。 入目的却是小厮脸色苍白躺在血泊中,任雨浇淋,左脸的伤口血肉横飞,深可见骨! 刘云慌忙扔掉油纸伞,想要扶他避雨,可是四周张望了会儿,全是光秃秃的杏树,竟无遮风挡雨之处! 抹了把脸上挡住视线的雨水,刘云咬牙费力搀起人事不省的小厮,有些吃力地又喘了几口粗气,又使出浑身力气敲门。 “既明先生,快开门啊,我是管家刘云!” “鹿鸣?硕鼠?” 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刘管家,是奴才牛膝!” 门栓落地,门终于打开,刘云瞄了一眼认出眼前这个自称是“牛膝”的人,顾不得细看他脸上怪异的神情,连忙喊他帮忙:“牛膝,快来搭把手,将此人送至西偏院,再去请个大夫来!” 此人正是刘云昨日送来的仆人之一,巧的是,这人他还认识,准确来说,他认识牛膝的父亲牛花匠。那牛花匠为了给他儿子谋个好差事,都快将他的西偏院的门槛给踏破了,刘云实在磨不过他,再加上这牛膝却是如他父亲所说一般,踏实稳重,这才将他儿子牛膝送来这杏林居。 更巧的是,牛膝头一次办事,就是这杏林居守门的,门外那小厮叫门,他也听见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开门,就听见他惨叫一声,再无声响。 牛膝这性子随他父亲牛花匠一般,朴实敦厚,宽容老实,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如今闻到血腥味,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乱了心智,若不是刘云及时敲门,这牛膝怕是要活活吓死了。 因此,他看见刘云时,神情激动,整个人如同看到了救星,一个救他脱离恐怖血腥世界的救星! 牛膝呜咽了一声,正准备向刘云大吐苦水,倾诉他这一早上的非人遭遇,身上却冷不防挂了个颇有些重的东西,似乎还会呼吸,牛膝好奇扭头看了一眼,正对那小厮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如泉涌,血肉横飞! 当下小脸发白,冷吸一口血腥味,便翻着白眼滚在地上抽搐了。 刘云对眼前这始料未及的变故有些无语,他没想到,好不容易出现在他面前的牛膝竟然是个怕血的! 他再一次深深领悟到“人不可貌相”这一句话的深刻含义。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实汉子竟然会晕血?这不是人不可貌相,是什么? “刘叔,这是怎么了?”鹿鸣听闻门外有声,匆匆赶来,见到的却是两个小厮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他上前一看,其中一个抽搐翻白眼的,貌似还是他这杏林居的守门小厮。 “先别问那么多,吩咐下人将此二人送去西偏院,再去找个大夫来,便是了。”刘云摆摆手,不想再说此事,话题又一转:“快带我去见先生,我有要事相告!” 鹿鸣见他神色严肃,也不再多问,吩咐随行的两个小厮将那二人带下去,自己领着刘云去见先生。 “老奴冒昧前来打扰,还望先生恕罪。”刘云跪地,平复了心绪,缓缓开口。 隔着纱质床幔,他似乎隐约可见隆起的被子随着平稳呼吸高低起伏,足以证明,床上那人睡得正香。若是可以,他不愿扰人清梦,可一想到跪在雨中的沉香,刘云无奈,只能开口。 等了一会儿,仍然无人回应,刘云眉头皱起,又喊了一声:“先生,老奴刘云有要事相告,还望先生能起身。” 端茶刚到门口处的鹿鸣听他这话,停住了准备跨出的脚步,正想出声告诉他勿扰先生睡眠,又听他说:“四年前,在你身边侍候半个多月的阿丑,你可有印象?你走后,将这杏林苑交给老奴照料。时隔四年,又让老奴卖掉此处,而她母女二人也随奴才一起留在了这里。如今阿丑改名为沉香,是新主子云端云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八日前,你突然出现,命悬一线之际,多亏了她及时请来云小姐,这才就治好了先生身上的病。” 鹿鸣点头,他说的确实不错,当晚先生险些没命,他实在走投无路才冒雨返回涂安寺,去请医术高明的慈安大师,到那儿才发现慈心大师喝得酩酊大醉,早就昏睡一天了。无果只能回杏林苑,却被硕鼠告知,多亏了阿丑请来的云小姐,先生才得以脱离危险。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似乎经历了天堂掉入地狱,地狱又回到天堂的人生起伏,因此,对那晚的事印象深刻。只是,时隔八日,刘云突然提起此事,寓意何在? “先生,沉香有难,还望先生施以援手!”刘云痛苦出声,对他的漠不关心深感心痛。 第三十六章桥归桥来路归路 “先生?”等了许久,仍不得答复,刘云耐着性子又喊了一遍。[.mianhuatang超多好看小说] “此时也不过卯时,天都还未大亮,刘叔还是先回去吧,等先生醒了,我自会将此事告知先生。”鹿鸣不再顿步不前,端着茶水边走边说。 尽管他很想知道阿丑,也就是如今的沉香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会惊动堂堂一府管家前来求见一个客人出面?更何况这个客人还是这杏林苑的前主子。只是先生难得好梦,鹿鸣并不想早早吵醒先生,因此,只得先将沉香的事暂且放置了。 “鹿鸣,你勿要拦我,今日只有先生能救沉香,不管怎样,若是不将此事告知先生,我是不会离开的!”刘云跪地坚持。 昨日云端找他商量,说要将沉香暂且送去杏林居帮着照料几天,借此来补偿先前照顾不周之憾。那时他并未多想,只觉得云端考虑周全,又识大体。 今早再一听说此事,这才发觉有些不对,中秋前夕半夏失踪,到如今依旧杳无音信,半月前连翘冲撞主子,以下犯上,如今被罚在慎德堂面壁思过;照理说,此时四宜园才是最缺人的,云端却只字不提增添人手之事,反而调走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沉香,这就有些反常了。 既然沉香不愿,为何非逼其离开自己身边?云端此举到底何意?这矛头直指杏林居,莫非这二人从前有过过节?若真是这样,恐怕也只有既明先生出面才能解决。 只是,现在当事人之一的既明先生是真的熟睡不醒,还是不想理会此事,故意装睡? “先生……”刘云不听,又喊了一声。 鹿鸣闻言,眉头皱了又皱,为他的固执着急,说:“刘管家,我家既明先生早已不是这杏林苑的主子,如今也不过是个避雨的客人,贵府丫鬟受罚,恐怕不该牵扯到一个客人身上,要客人出面解决吧,于情,先生与贵府云小姐素不相识;于理,哪有客人插手主人家的家事?由此一来,于情于理,此事都不该来找我家先生!” 话音刚落,刘云大为诧异,不禁挺直身子,想要听的再清晰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 鹿鸣又重复了一遍,语气稍冷:“刘管家请回吧,此事乃贵府家事,我等身为客人,是不可插手的。” “可……再怎么说,沉香也曾在先生身边侍候过……”刘云着重强调此事,希望他能念及往日主仆之情,出手相助。 “刘管家所言不错,可那毕竟已是前尘往事,先生近年来多处置办产业,家宅无数,奴仆千人,数量之多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更何况只是四年前暂住半个月的小小杏林苑了。”鹿鸣打断他的话,态度强硬说道。 鹿鸣的不计情面令刘云大为恼火,毕竟四年前既明先生买下杏林苑,光是布置修缮就花了快一年光景,更别说其中珍宝珠石,奇珍异兽不计其数。这般华丽,既明也不过只在临近年根才住了小半个月。可就算只有小半个月,他刘云、陈皮、沉香母女哪个不是费尽心思,悉心照料他的起居。即使他四人都是既明花钱买的奴仆,伺候他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人心换人心,刘云实在不相信,鹿鸣竟然会与他们划清界限,桥归桥路归路! 不过,转念又一想,鹿鸣说的的确不错,既明先生奴仆众多,哪里会记得四年前的旧人?更何况,他们又是主子,自己是奴才,奴才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像鹿鸣所说,哪怕杏林苑换了新主子,他们依旧是杏林苑里的奴才,生死赏罚全由新主子云端一人决定,再也不干既明的事了,他既明如今也只是个暂住歇脚的过客,天晴就走。既然是过客,又何必再牵扯到这些事呢? 待刘云想通这些事后,他人已经来到了四宜园外。 轻声叹口气,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角,信步走进园中,雨雾中模糊一个身影,走近定睛一看,沉香果然还跪在门前。 刘云替她撑起半边伞,立在她身旁,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别担心,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次过来,正是来找小姐求情的。” 沉香雨中默默流泪,忽然头顶没有雨落下,抬头一看,却是刘云替她撑伞挡雨,听完他这句话,眼眶又有些热,感动之余,又提醒了刘云一句:“小姐似乎发觉了我们隐瞒的事,此次生气或许就是因为这吧。” 沉香本就谨慎,算得上是最懂云端的,因此,从她那句“在我身边做事,就是我的人”话中,隐约猜到,云端怕是已经察觉到端倪,因而才生气的。既然刘云要进去,还是提醒他,好让他也有个准备。 可惜刘云一心在准备措辞,加之雨滴拍打油纸伞的声音盖过了她的话语声,她的一番提醒并未引起刘云的注意,刘云就这样敲打起了云端闺房的檀木门。 砰―― 砰砰―― 砰砰砰―― 一声无人应,两声还是无人应,三声依旧无人应。 刘云疑惑,转身望向跪在雨中的沉香,她也是一脸疑惑,这就奇怪了,沉香一直跪在门口,云端应该从未出门,一直待在房中的啊,为何敲门无人应? “小姐,老奴刘云,有事前来,不知小姐可否开门?” “小姐,老奴知道你在里面,还请小姐开门,让老奴进去说话可好?” “小姐?” “刘管家,您别喊了,小姐不在房里。”白芷打开门,怯怯出声。 “哦?小姐不在房里?那她下着雨去了何处?”刘云往屋里张望了一圈,确实没有见到人,急忙问道。 白芷扬了扬手中的纱布,小声答道:“是这样的,西偏院送来两个受伤的奴才,求小姐医治,小姐这才匆匆穿过抱厦去了隔壁的百草园。” 听了她的话,沉香在雨中大声问道:“那你不在小姐身边侍候着,留在四宜园做什么?” 白芷闻声望去,捂嘴惊讶,小姐说的不错,沉香果然还跪在这里,她还以为下着雨,沉香早就回房了呢。 “我正是从那边过来的,回来取纱布的。”冲她扬了扬手中纱布,白芷尽量大声回答:“还有就是特意转达小姐的吩咐。” “小姐有何吩咐?”刘云皱眉,抢在沉香前头问道。 他皱眉是因为那二人被送至小姐跟前一事,就是怕小姐知道此二人皆是在杏林居出的事,这才特意吩咐下人将人送回他的小院,再去外边请个大夫回来医治的。害怕什么来什么,怎的偏偏就送到了小姐跟前呢? 白芷喊来沉香,递给她一张帕子,这才柔声开口:“小姐特意派我回来,取纱布是其次,传话给两位才是最主要的。小姐说了,让沉香姐姐先回去歇着,不用跪着了,还让奴婢告知刘管家,那位既明先生既已痊愈,还请刘管家尽快将杏林居那两位客人送出府去,咱们杏林苑庙小容不下那尊大佛。” 白芷说完,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点点头,不错,小姐说的就是这些了。 而刘云,沉香二人,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二人对望一眼,果然,此事还是与既明先生有关! 第三十七章谁是谁非谁说谎 百草园,偏厅,云端猫着腰花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替那个脸受伤的小厮缝好了伤口。[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直了直腰,抹了把头上的汗,还来不及歇口气,抬脚又转向另一张床上昏迷不醒的牛膝。 这人……云端叹了口气,踢了踢他的床脚:“嘿,醒醒,我知道你在装睡。” 眉头紧皱,眼睫毛扑哧扑哧动的厉害,整张脸挤成一块,全是褶子,嘴巴又抿成一条缝,好似真的昏迷,只是,麻烦下次装昏迷别揪指甲好吗,动作这么大,瞎子都能看出来! “我没醒……”牛膝依然痛苦闭眸,嘴巴却张了一下,随即又想到自己还是“昏迷”的,复又赶紧捂上嘴。 没醒?没醒说话做什么?云端洗净手中沾染的血迹,随手甩了甩水珠,全都状似“无意”的甩在了牛膝脸上。 “啊!血!血!”牛膝只觉脸上一凉,伸手一摸,看都没看,就直呼是血,这次是真的晕了。 云端扶额,感情这孩子长这么人高马大的,竟然怕血!无奈摇了摇头,随手抽出一根银针,扎向他的人中。 “嗷……痛!”这下不再昏睡,捂着扎疼的人中,嗷嗷叫唤,指缝间触摸到的粘稠的液体令他虎躯一震,缓缓将手放置眼前,望清那淡淡的血迹,汗毛竖起,大喊一声,又晕了过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扑通一声重物倒地,扬起地面上的灰尘,云端冷不防吸了一口,呛得她连连咳嗽。 咳嗽声盖住了推门声音,云端倒是没注意有人进来了,待她发现时,与那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室内气氛有些微妙。 再一声门响,白芷急匆匆进来,似乎跑了很多路,一直拍胸喘着气,瞅了那人一眼,俯首施礼,想起正事不敢耽搁,又迈着小碎步走到云端跟前站定,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云端静静听着,面带着疑惑,好看的远山眉不经意间皱起,快拧成了麻花。 “既明先生,您的病刚好,该是在屋里好生休养才是,怎的冒着雨跑这东边园子来了?”见他身边没有跟着鹿鸣,扭头就要吩咐白芷送他回去,却被他婉言相拒了。只见他莞尔一笑,温声说着:“云小姐救命之恩,既明没齿难忘,日后有机会定当真心报答。经云小姐妙手回春,既明的身子已大好,随时可以上路,劳云小姐挂念,既明万分感恩。本该隆重道谢的,谁知临走竟生出这么个事端,伤了贵府家丁,是既明驭下无方,实实惭愧。既已酿成大错,说什么都晚了,只能代手下人前来谢罪,虽说人已无大碍,可还是恳请云小姐宽恕。” 挂念个鬼啊,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担心他身子的话? 谢罪个鬼啊,用港剧经典的话来说,就是: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宽恕个鬼啊,受伤的她杏林苑中的家丁,原不原谅是人家的事,求她做什么? 云端“哦”了一声,看都不看他,吩咐白芷做好剩余的事,便径直出了门。 出去后,云端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么,又冷笑了一声。 果不其然,沉香移步跪在了百草园中,令她吃惊的是,刘云堂堂一府管家,竟然也跪在了雨中,看他两身上衣服的淋湿程度,想必是跪了好一会了。可那又怎样? 云端冷哼一声,甩袖欲要离开,听人喊了一声,“云小姐且慢,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可否容在下解释一二。” 不理他,继续走,又听他说:“在下不过一介商旅,路过此地,雨天无处可避,有幸得贵府管家收留。经过这些日子相处,这才认出竟是昔日旧人,故人相见,多聊了几句家常,不知哪里让云小姐误会了?” 他既明先生名声如此响亮,连云端府中久居深闺的丫鬟都为之敬仰,想必在民间也是人人称颂的吧,怎会连个避雨的处所都没有?这是其一。 杏林苑偏安一隅,隐藏在深巷中,距离大街远尚且不说,若不是认识,有谁会发现此处?就算是他路过此地,忽逢大雨,为避雨也该是在临街店铺屋檐下,或者占着优越地理位置的高门别墅家里,怎就好巧不巧的偏偏寻了她杏林苑的大门来避雨?这是其二。 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碰巧招待客人的杏林苑管家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富商――既明先生的故人?云端想着,以刘云这与世无争、安分守己的性子,该是踏踏实实埋头苦干自己本职工作的一府管家,怎会与日进斗金,坐拥金山银山的“传说中的人”相识,还是故友?这是其三。 单是这三点,足以让云端起疑,她是怕麻烦,凡事交于刘云打理,可并不代表她糊涂啊,若是以为她年纪小,就可以随便几句话瞎糊弄过去,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云端活了两世,经历的事情多了,看得开了,对什么都是索然无味,得过且过,但若想糊弄她,犯了她的忌讳,那就不好意思了,温柔的虐死你都是轻的! “既明先生才是误会了什么吧,丫鬟犯了错,自请罚跪,我拦也拦了,可拦不住那就两说了,为何口口声声指责小女子是非不分?”言外之意,这是人家沉香自己乐意,她这主子不好插手,更何况你一个外人,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 背对着他,说完就走。徒留既明一人在屋里独自凌乱,苦笑摇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本想帮忙说两句话,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先生,您受委屈了,老奴这就去跟小姐解释清楚,还您清白。”刘云在此处见到他,惊喜之意溢于言表,如今见他平白受了这般委屈,不免唏嘘。 “刘叔,您言重了,本就是既明的不是,云小姐这般想也是情理之中,待日后再慢慢解释吧。倒是您,还是快些起来吧,淋了雨,要及时找个大夫医治,免得着了凉,再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既明今日说了太多话,又吹了冷风,不禁咳嗽了起来,他经历过病痛折磨,深知一副健康身子的重要性,那是坐拥金山银山也换不来的,故而劝刘云回去。 “先生,都是老奴连累了您啊!”见他咳嗽,刘云第一时间飞奔过去想要替他拍拍脊背,却因自己身上淋了雨,湿气重,怕再传了凉气过去,伸出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中,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只能痛苦出声,道出自己此时的真实心声。 “刘叔,云小姐是个好人,您跟在她身边做事,我也就放心了。”既明摆摆手,望着云端早已不见踪迹的方向望去,没由来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三十八章一会怒来一会乐 九月份的天气总是令人捉摸不定,前些日子小雨迷蒙,云端怕冷,穿了件秋装,今儿雨过天晴,气温骤然变暖,她待在屋里居然流下了汗,云端不禁穿着秋装摇羽扇,顺便磨牙腹议,这秋老虎实在磨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天儿还热得很,白芷几次劝她换上夏装,离秋天还有小半个月的光景,在此期间新衣也能赶制出来,届时再穿上秋装也不迟,可每次都被她推脱过去,无奈,白芷只好往她房里放置了几大块冰,试图借其降降温。 “小姐,尝些果子歇会吧。”白芷掀帘而入,在她晃悠的摇椅边的檀木矮几上放了一碟棕黄色的球形果子,边将来时看到的说与她听:“百草园那两个小厮,今已痊愈,奴婢让他们候在门口,等您先歇好了,再安排活计。” 白芷是那种典型的温婉可心的江南女子,她说话的声音总是小小的,带着小女子特有的软哝哝的娇柔,让人听了总是如沐春风,舒心解乏。 云端就喜欢听她说话,这些日子沉香不在身边,四宜园的大事琐事全由她一人决断,每每困极累极时,白芷的软侬声入耳,总会带给她片刻的安宁舒适。imianhuatang.info 今天也一样,那些繁琐冗长的账本看得她头昏脑涨的,接连三个多时辰重复着同样的一份工作,云端已在崩溃边缘,看来她果真不适合做掌事啊,真不晓得沉香以前是怎么处理的,既要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照顾着,又要挤出时间料理四宜园的大小事务,真真不容易啊。 就是这样不容易,也从未听她抱怨过什么,只是默默的将四宜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足以看出沉香掌事确实有几分能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一旦有了二心…… 啪―― 捏在指间的果子因她的愤怒瞬间粉碎,果汁四溅,果肉纷飞! “小姐息怒,奴婢有罪,这就将果子撤下去。”白芷被这一幕吓得魂不附体,手握着帕子跪在地上,一时惊慌失措,不知是先替她擦手还是先撤了果盘。 “咳,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你先起来吧。”云端这才回神,咳了一声,走下摇椅扶她起来,向她道歉。 虽然表面上漠不关心,可云端心里还是将沉香这事当真了。 只是看到眼前惊吓挂泪的白芷,她又有些愧疚,是她没有控制住,将自己的火发在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身上,害她担心受惊,愧疚之余,内心又隐隐生出一丝失望,原以为经过前一次外出收购药材,白芷能够见见世面,练练胆子,不奢望她能够一改往日自卑怯弱,焕然一新,但也不至于一点改变都没有吧。 其实云端这么想实实是错怪了白芷,连翘她们几个跟白芷待得时间长了,很明显发现自那以后,白芷性格开朗了许多,不再低头闷声干活,也更愿意和她们说话了。今日云端这样发火,换作哪个丫鬟奴才都会受到惊吓,并不能怪白芷胆子小。 罢了,云端不想再徒添烦恼,重新坐回摇椅,颔首示意白芷去唤那两人进来,再多烦心事总得一件一件解决,不是吗? 那二人很快进来,向她请安施礼后,齐齐站在一旁等候她的发配。 “你的事我听说了,发生这样的意外,是谁也不曾想到的。既明先生走前特意来过百草园看望你,并托我转达他的歉意,留下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对你的伤口或许有些帮助,你且收下吧。”云端看了他二人一会儿,将目光投向其中一个半面脸都裹着白纱布的男子,将药瓶递了过去。 “这……奴才杜仲何德何能劳既明先生挂心!”杜仲捧着手中的精致瓷瓶,受宠若惊,仿佛手中的不是药,而是奇珍异宝! “你叫杜仲?”云端自发忽略“既明先生”四个字,对他的名字有了几分兴趣。 听她问自己名字,杜仲愣神了一下,不晓得他的名字这般普通,哪里引起了她云大小姐的兴趣?心里这般想,嘴上却是不敢耽搁了,忙作揖恭敬答道:“回小姐的话,奴才确实叫杜仲。家中兄弟四人,父亲没念过书,不识几个字,索性按着‘伯仲叔季’依次取名,奴才行二,叫做杜仲。” 原来是这样,云端点头恍然,她一听“杜仲”,条件反射以为此人懂些医理,才会借一药材名字为名,就像她身边的沉香,白芷,连翘,半夏一般,都是取得药材名字为名。 “哦,无事,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云端冲他笑了笑,示意他别那么紧张,转而又将目光投向他身旁有些发抖,惴惴不安的牛膝,说:“我知道你,你是牛老花匠的儿子牛膝,在杏林居当差的。” 她这杏林苑依山傍水,风景优美,抛开偌大的杏林管理需要人手不说,她这园内种植的名花异草也是数不胜数,也是需要人打理的,故而当增初添人手时,刘云特意找来了与花草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牛老花匠一家作为她杏林苑的花匠,管理府中的所有花草。 而这牛老花匠侍奉了一辈子花草,深知其中辛苦,不忍心让自己人到中年才得的宝贝儿子再遭这份苦,特意花了全部家当送儿子牛膝去了涂安一带小有名气的私塾上学,只盼儿子能够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混出个小官来当当,也好光宗耀祖。怎奈牛膝成天跟在他的姐姐们身后,对那些胭脂水粉的兴趣大过之乎者也的孔孟之道,只上了小半个月学,便吵着闹着死活不再去私塾,怎么说都不管用,气的牛老花匠脱了鞋子打他屁股,非得逼他回去。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老母心疼宝贝儿子,哭着控诉牛老花匠要打死她的命根子,牛老花匠自己也心疼他这个来之不易的宝贝儿子,只能由着牛膝,让他回家跟在自己身边做些轻松的活儿。 所以,当刘云跟她讲起牛老花匠溺爱儿子时,云端还在想着什么时候见见这个任性倔强的“牛膝”,可巧今日就让她见着了。 前些日子替他瞧病时,并不知晓此人就是牛膝,只觉得他人高马大的,想着该是块练武的好料,哪知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怕血!着实令她吃惊了好一会儿。从白芷口中得知牛膝名字时,实在令她无语,默默替牛老花匠捏了把汗,有这么一个玻璃心儿子,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那位既明先生今早刚走,你也不用再回杏林居了,就跟杜仲一起留在百草园当差吧。”云端别过脸,不再去看牛膝那张自带喜感的脸,刻意压低声音说话,生怕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 白芷悄悄看了她两眼,为她的喜怒无常叹了口气,待那两人谢恩后,领着他俩出去,好让她笑个够。 第三十九章谁在脚踩两只船 四宜园与百草园不过一墙之隔,云端当时为了省时间,特意让人打通墙壁,做了个拱门,这样两边来往更加方便了一些。[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白芷就是走的这道捷径,将那二人送至百草园。 “喏,穿过了这道门,顺着花径走,就可以看见屋子了。你二人今后就住在百草园里,随时候着,等小姐吩咐。那现在,就先回各自原先的住处取了行囊过来吧,一个时辰后,小姐自会过来吩咐你二人的本职工作。” 云端身边就剩她一个丫鬟伺候着,白芷不敢走得太远,到了拱门那儿,随手指向另一个院子,向他二人嘱咐道。 “多谢白芷姐姐一路相送。奴才二人皆是新人,又都愚笨,日后还望白芷姐姐多提点一二。”牛膝有眼色,能看出她在小姐身边的地位颇高,今后同在一片屋檐下共事,此时巴结巴结总不是坏处。 说着用手肘捅了捅一直失神的杜仲,杜仲回神,随声附和了几句。 白芷胆小自卑,可她脑子并不糊涂,也看出了那二人的意思,只是同为奴才,这二人又都比她大,叫姐姐还真是折煞了她。 “二位哥哥无需这般,白芷也只是个丫鬟,大家同为奴才,齐心照顾好了小姐,小姐自会有赏。”白芷微微颔首,淡笑着说了这么一番话,既没拒绝,也未答应。随后又嘱咐他二人:“小姐说一个时辰,那一个时辰后定当准时前来,还请二位哥哥快些收拾,切莫误了时辰,第一天就惹小姐生气。” 说罢,在他两的拱手道谢中施施然离开。 “原来小姐讨厌不守时的,那我得好好记住。”牛膝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短时间内对白芷的话做出这么一个总结,说完还真从袖中掏出纸笔,蘸了口唾沫将“小姐不喜人迟到”几个字方方正正写在纸上。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切。”杜仲此人最厌恶谄媚争宠的,对他小心翼翼记下小姐喜恶一事嗤之以鼻。 牛膝明显动作一僵,低眉看了他一眼,说了声:“你懂什么,这是保命符。” 便在杜仲更加不齿的目光中坦然将纸叠好,收回袖中。然后仗着身高优势,哥俩好似的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好心向他“传授”自己的心得:“这女人吧大都是些喜怒无常的主儿,难伺候得很呢,以我这么些年与女人相处的经验来看,还是趁早记住小姐的喜恶,方为上策!” 杜仲斜眼瞧他,抖了一下肩膀,将他的手臂甩开。牛膝不防备,险些跌倒,冲着他的背影气愤不已:“嘿,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今儿不听我言,他日若是惹了小姐不高兴,可别哭着求我将这些‘生存宝典’借给你!” 回应他的却是更为鄙视的耻笑,气的牛膝一个人在那生着闷气。 白芷藏在一旁的柱子后,目睹了全过程,估摸着对此二人的性子有了初步的了解,这才转身离开。 “白芷,请留步!” 白芷闻声顿步,转过身来看向那人,惊讶呼出了声。 …… “怎么去了这么久?”有人掀帘而入,云端眼皮也不抬,伸手去够矮几上的茶杯,却发现里面是空的,便吩咐白芷倒杯水来:“快帮我换杯水来,有些渴了。” 来人仿佛知道她渴了似得,提前端了碗冰镇后的酸梅汤来,动作轻轻的放在矮几上,换了空茶杯,整个动作无声无息,并未惊动专注翻看账本的云端。 云端盯账本的时间有些长了,眼睛有些酸涩,再加上确实有些口渴,索性在那页纸上做了标记,合上账本放在一边,捧着酸梅汤小口小口喝着。 “这酸梅汤还挺可口的,在这闷热天里喝着正好。”云端喝完最后一口,将碗递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赞许道。 先前吃了几个菩提果子,这会儿又喝了一碗酸梅汤,吃饱喝足,云端倒是有些乏了,想睡会。 不过――白芷身上何时换了香? “白芷呢?怎么是你?”云端打起精神,稍稍皱起了眉,冷声问道。 “奴婢有罪,请小姐恕罪!”沉香见她终于肯正眼瞧自己,近日来的委屈悉数涌出,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跪地请罪。 云端说过,她不喜欢被人当做菩萨似得跪来跪去,沉香明知此事,却还是跪在地上磕头请罪,这让她有些不悦。 今儿一早既明等人离开时,她特意去杏林居,要既明将沉香与刘云带走,可沉香此时又为何在这儿? “我将这个月的月银全都发给了你,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嫌少?”人还是别太贪得无厌的好! 沉香含泪摇头,哽咽道:“不,不是的……是奴婢……不舍得离开!” 哼!脚踩两只船!云端别过头去,暗自思忖:恐怕是人家不要她,无处可去,又来找她云端的吧! 的确,当时沉香跟着马车都快走出了涂安一带,只是,既明忽然接到一封飞鸽传书,急着赶路,不能带着她和刘云,便留了些银子,让他俩打道回府,但这并不是不要他们,是觉得比起腥风血雨的江湖,还是杏林苑更适合他们待着。 “奴婢隐瞒与既明先生相识一事,确实有错,求小姐责罚,奴婢甘愿领罪,只愿小姐能留下奴婢!” 沉香含泪又磕了个头,将隐瞒之事娓娓道来:“四年前,买下杏林苑的人,正是既明先生,而奴婢也是那个时候随老母来的此处为奴。只是,既明先生贵人事忙,只在这儿住了小半个月,便匆匆离开了,之后,杏林苑一直空置着,由刘管家暂为打理。四年后的六月中旬,也就是今年六月份,先生传信来说要卖了此处,可巧新主子就是小姐。本以为主仆间再不会相见,谁知时隔四年,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先生常年行走江湖,结交的朋友多,仇家更多,为保小姐安全,先生特意叮嘱奴婢不可说出此事,就是怕给小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越往下说,云端的眉头皱的更紧,到最后,却是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既然心心念念放不下那位旧主子,那我也成全你了,可你又为何跑回来了?别跟我打苦情牌,说什么丢不下老母!” 之所以会冷笑,是因为云端觉得此事实在好笑!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既明既然想到会有仇家找她麻烦,那一开始就不该住在她这杏林苑!既然知道隐瞒一事纸包不住火,迟早会让她察觉端倪,增加误会,那一开始就不该瞒她,开诚布公岂不更好!既然明白了她容不下这二人,为何又将这两人送了回来,那一开始就别答应她的要求不就好了! 在他既明跟前,虽说云端不算什么有钱人,可她又不缺来钱的路子,医术在手,何愁会饿死!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又将两人送了回来,只会让云端怀疑其中藏有什么猫腻,就算留下他二人,也不会加以重用! “罢了,你今后就待在大厨房,替你娘搭手做事吧。”云端也不忍心强拆人家母女分离,索性就让沉香待在大厨房,眼不见心不烦,两两相安。 沉香痛苦闭眼,虽说这个结局不是她想要的,可总归好过母女骨肉分离吧! 再次磕头,起身就要离开,又听她说:“让刘管家前来见我!” 第四十章更喜欢既明先生 四宜园外,刘云一人在那儿踌躇不前,他在琢磨着云端此刻的内心想法,暗自猜测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否也和沉香一样,被贬职发配到不起眼的角落,抑郁不得志,郁郁而终? 又或者比她更惨,直接将他撵出府?反正他只身一身,上无老下无小,无牵无挂,若非要勉强,那他在这杏林苑唯一的亲人就是陈皮了,不过他并不想牵连陈皮,拉他下水。(.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 “刘管家,您还是快些进去吧,小姐都在屋里等了您一炷香的时辰了,若是再晚一些,恐怕出来叫您的就不是奴婢了。” 白芷这是第三次出来催他了,尽管小姐并未表态,可她还是觉得自打见了沉香后,小姐的心情隐约不太大好了,若是这边刘云再拖着不进去,她可不敢保证,小姐是否还会那么好说话了。 顿了顿步子,回头瞧了白芷一眼,复又背着手来回踱步。刘云摇着头叹口气,他也想啊,可是就连陪在云端身边时间最久的沉香都沦为厨娘了,他这个曾经有过“前科”的人,下场又会如何?他实在不敢再往下想了。 哎……刘云长叹一口气,甩甩衣袖,招呼白芷领他进去,早晚都是要见她的,再磨蹭只会死的更惨! “小姐,刘管家来了。”白芷掀帘而入,小声提醒躺椅中隐忍怒气的云端。 “先前隐瞒小姐,是老奴的错,如今任凭小姐发落,老奴绝无怨言!” 刘云俯首作揖,决定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 不理他,云端仿佛看账本看得正在状态,只有白芷知道,小姐这是故意在晾着他。 刘云弯腰弯的难受,抬头偷看了一眼云端,见她毫无反应,专心盯着账本翻看,他不敢出声打扰,只能用目光提示站在一旁的白芷,要她替自己说话。(.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不是没有看到刘云的挤眉弄眼,只是……白芷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她也无能为力,小姐越是安静,才越是最可怕的,她也不敢往枪口上撞,平白做了炮灰! “白芷,将这些账本都收起来吧。”云端出声提醒,真当她眼瞎呢,这么明晃晃的挤眉弄眼,传递消息,她能看不见么? 白芷听她训斥,却是眉眼带笑瞧着她,看来小姐还是对刘管家网开一面的! 云端被她这带笑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打了个哆嗦,想把鸡皮疙瘩抖落。 “云叔,你先起身说话吧。”云端可是个尊老爱幼的社会好青年,让一个年长者诚惶诚恐的给她作揖,岂不是坏了中华传统美德么,恩,爱我中华,人人有责! “多谢小姐。”刘云听她喊了声“云叔”,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她不生气了?当下喜滋滋的直起腰板。 “云叔,我问您几个问题,还希望您能快些回答。”云端坐直身子,说了这么一句话,倒让刘云楞了一下,来不及表态,就听她问: “苹果,西瓜更爱吃哪一个?” “额……西瓜吧。”刘云迟疑,还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速度加快,最喜欢什么颜色?”不满他的犹豫,云端催促了一声。 “藏青色,最好是带刺绣的那种棉质衣裳……”刘云以为她是要为自己添置秋装,征询意见来着,所以回答的十分详细。 “没问你这些,你叫什么?家住何方?家中还有几口人?”云端扶额,盯着他一阵无语,这么自作多情,还带刺绣的棉质衣裳,要求还挺多!真以为他是有功之臣啊。 “刘云,家住岭南,只剩我一人。”继续答道。 “喜欢岭南还是江都?”速度加快问道。 “岭南。”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喜欢阴天还是晴天?” …… “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 “爱不爱陈皮,有没有将他作为养子培养?” …… “既明与云端,更喜欢跟在谁身边?” “既明先生。” 云端知道了她想要的答案,抱臂环胸,缓缓摇着躺椅但笑不语。 没有继续提问,刘云不解看向她,见她笑的如此坦荡,内心隐隐不安。 此时的刘云呆愣着瞧她,一脸懵逼,那么多问题接踵而来,都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他回答的什么都是凭的本能反应,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实在想不起刚才他回答的是什么。 将求救的目光转向白芷,却收到她投来的自求多福的眼神,当下更是不安,莫非他真的答错了? “云叔,你是好样的,既然您都已经表明心态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云端收回脸上的笑意,不再和颜悦色,话锋一转,冷声问道:“那既明为何偏偏来这杏林苑避雨,目的何在?云叔既然跟着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这……”刘云支吾着,不知是不好回答,还是无从回答。 云端撑着藤椅一手托腮,一手用指头敲打着桌子,一下一下的自带节奏感,这是她在自我放松。可在刘云听来,这就是对他的催促,她在等他回答,可他的心随着那敲打桌子的节奏感,一点一点提高,都快将心提到嗓子眼上了,内心一片兵荒马乱,那还有时间静下心来仔细梳理其中厉害。 “云叔,别急,好好想,咱有的是时间。”云端再次出声说道,嘴角带笑,可任谁都能听出话语中的咬牙切齿。 “既明先生来这杏林苑避雨,的确不是偶然,实在是万般无奈,才来叨扰小姐的。至于目的,小姐放心,既明先生对你并无恶意,他再怎么都不会将您卷入危险之境的。”这是实话,刘云答得很诚恳。 尽管既明并未表明他对云端的态度,但经历那些事后,刘云隐约觉得既明似乎对云端上了心,既然上了心,当然就不会将她置于危险之间了。 即使百密一疏,那也成功化解了不是?刘云这样想着,心里轻松多了。 他既然还放松的叹气?云端皱起了眉,别想轻易蒙混过关,她可不是小孩子,给颗糖就能跟着陌生人走的! “我记得中秋前,这位既明先生还住在涂安寺的吧,怎的大雨天跑下了山?”云端觉得她得提醒的更直白些。 云端刚来那会儿没一天太平日子,全都是麻烦。不是贪吃迷了路被困桃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遭遇灵异事件,莫名其妙被人转移到别处;要么就是大白天被人当街劫持,重冲出重险阻后,却不知救她之人到底是谁。 而不知为何,她遇到这些麻烦之前之后的一段时间,总能见到这个既明先生,或听到关于他的一切,这会是巧合吗? “先生暂住涂安寺,就是为了求慈安大师医治怪病的,既然看不好,那自然是打道回府了。至于这天是晴的还是雨的,这就不是先生能够左右得了。”刘云依言答道。 “那我是不是早在之前就曾经见过他了?”云端随口说出困惑在她心底多时的问题,希望他能替她解答。 “这……奴才又怎会知晓。”刘云擦了把虚汗,怕说的太多会暴露什么,随口搪塞过去。 索性云端并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赞同点头,是啊,她这个当事人都不能确定,刘云一个局外人就更不知晓了。 第四十一章杏林苑的二把手 一天的时间就在刘云的含糊其辞中虚度过去,云端不免有些失望。[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白芷,你说那既明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云叔和沉香对他神魂颠倒,死心塌地,简直不可思议!” 云端静坐在一旁等待白芷放好洗澡水,闲极无聊,又揪着白天的事不放,搁那儿神神道道的胡乱猜测。 “小姐,既明先生也是人,没有您想得那么神秘。”况且,“神魂颠倒,死心塌地”这两个成语放在这儿不太合适吧,不过白芷不敢说出来,顺着她的话茬接着说:“小姐,您真的舍得沉香离开吗?” 白芷实在想不通,沉香在她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是最了解她的脾气秉性的,期间别说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就是小失误也没有,如此看来,沉香算得上是个称职的大丫鬟,这么可心的人扔去大厨房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是自断臂膀吗? 没有理她,云端依旧自顾自的陷入沉思,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听到外面的一阵阵骚动。 “怎么了?”刘云都已经睡下了,门口小厮又急急忙忙过来敲门请他出面,他随手披了件外衫,踢踏着鞋子过来了。 只见早已熄灯的大门处又重新燃起了灯,星星点点的几盏灯,在门外亮堂堂的火把映衬下黯然失色。 见他过来,围成一堆的人自发让出一条路,好让他直接与门外的人交涉。 “刘管家,您终于来了,小的们都快顶不住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一个和他一般岁数的中年人小步跑着迎接他,话语间不难听出松了一口气。 “元胡,你且先将此事说与我听。”刘云在他的陪伴下来到大门前,一门之隔外似乎喧闹着什么,听不真切,只好问他。 元胡领命,并不耽搁,细细将此事说与他听。 原来门外的人正是江都太守府衙的差役,奉命追捕刺客,却让刺客狡猾逃脱,不过那刺客身中一刀,差役们顺着斑斑血迹来到杏林苑,要求开门搜捕,元胡等人顾忌着主子是个小姑娘,府中女眷众多,大晚上的进府搜捕,实在有些难为情,商量着可否明天一早再来,却被门外的人一口拒绝,还用干扰公务罪名恐吓他,元胡只是个平民百姓,哪里见过这阵势,双方僵持不下,只得派人去请大管家刘云出面调解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知道门外差役头领是何人?”刘云听后,面色有些凝重,又打探了那头领的身份,想着凭借他在江都这二十多年积累的人脉,或许认识这人也说不定。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声来辩,似乎是个年轻人。”元胡尴尬的笑了笑,没提供有用消息,他有些难为情。 年轻人么?这就不太好办了,刘云捏着山羊胡,有些犯难,他这把年纪认识的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捕头,年轻人他还真没认识的,这可怎么办? 前有既明一事已经让云端很不满了,眼前这事若是再处理不好,那别等人轰他了,他自己都没什么颜面再待在这管家职位上混吃等死了。 有了压力,刘云的面色愈发难看了,候在一旁等他发话的元胡见他也无可奈何,想了半晌,还是将自己的建议说了出来:“要不,老奴去请了小姐过来吧?” 很显然,这个建议并不可行,因为听他这话,刘云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你这是在质疑本管家的能力么?”斜眼瞧他,刘云的这句话说得十分清晰,几乎是一字一字咬着牙挤出来的。 就是不想让云端出面,他才在这里绞尽脑汁千方百计的想着对策,他元胡倒好,出不了什么好点子吧,还在这里净帮倒忙,惹他着急上火。 “啊?没有……老奴怎么敢……只是……算了……没什么。”元胡被他发冷的眼光盯得有些怕了,这才后知后觉醒悟,他似乎无意中触到了某个大管家的逆鳞,虽然还想说什么,却硬是生生憋回肚子里,有话说不出的滋味真难受。 杏林苑除了云端以外,几乎人尽皆知,大管家刘云有个逆鳞,那就是决不允许有人质疑他的能力,谁若是一不小心触到他的逆鳞,升职加薪什么的就更加遥遥无期了,毕竟人家是这杏林苑的二把手,老大不管事,凡事他说了算! 老大怕麻烦,躲都来不及,当然不会管这些麻烦事了。 此时的老大云端刚刚泡了个热水澡,浑身舒坦的躺在紫藤花架下的藤椅上,享受生活呢。 “小姐,您不去看看吗?”白芷摇着羽毛扇,关切的问了声,外头声音那般吵闹,她都听到了,不信云端没听到。 可有人偏偏能做到充耳不闻,任外边闹翻了天,她还能闲适的享受夜晚凉风吹拂,比如云端。 “看什么,你是在怀疑刘大管家的能力么?”云端闭着眼,身子随着藤椅的摇晃而摇晃,好不自在,连说出的话都是云淡风轻的。 白芷听她玩笑般的问话,稍稍楞了一下,随即又释然笑了,人人都以为小姐好糊弄,其实在这个杏林苑,就她最明白了。 “白芷,白芷……”拱门边,似乎有人在喊她,白芷扭头看去,那里黑漆漆一片,并没有人,暗骂了声自己幻听,便又转过身子继续扇着扇子。 “白芷!”这次比前两声大了许多,白芷真的听到了,猛地身子一僵,却是不敢回头再看,大晚上的,黑灯瞎火的,实在是挑战她的极限啊! “白芷,我是沉香。”白芷没听清“沉香”二字,吞了口唾沫,她只觉得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她身后。 突然,白芷觉得她腰部一痛,似乎有什么砸在了她身上,可她不敢回头,更不敢用手去揉腰部,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躲在拱门暗处的沉香喊了好些遍,因为不敢惊动浅睡的云端,嗓子压得特别低,吸了口冷风,反而有些痒,一直想咳嗽,却只能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同时期盼着白芷能快些过来。 她刚才从前院过来,对门外之事有些了解,还发现了一个重要信息,只是,她现在迫切要见到云端,而云端又是怎么都不会见她的,万般无奈,她只好曲线救国,喊白芷过来,通过白芷将这重要信息转达给云端,好让云端有个心理准备。 可是,她忘了白芷一向胆小,尤其是晚上,更是怕黑,沉香偏又躲在暗处,不见人影,这让白芷更是以为见了鬼,不敢过来了。 这可该怎么办? 第四十二章扼杀在摇篮里面 “唔,突然有些口渴,你帮我拿碗酸梅汤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云端半睡半醒间,忽而咕哝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在沉香听来,简直就是福音,可是到了白芷耳中,那就是阎王爷的召唤啊。 “小姐,更深露重的,就别再喝什么酸梅汤了,奴婢还是扶您回去歇着吧。”白芷见她眼睛闭着,似是在说梦话,提到嗓子眼的心依旧不敢放回肚子里了,颤抖着出声提议,送她回屋,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我还是想喝酸梅汤,你快去帮我拿一碗过来吧。”这次云端睁开了双眼,口齿清晰重复了一次。 那双眼堪比满天繁星,熠熠发光。白芷也不敢再推辞了,放下羽毛扇转身出了四宜园。 边走着边泪眼汪汪的一步三回头,就盼着下一秒,云端能说出一句:酸梅汤不喝了,睡觉去。 只是,一直到她出了拱门,云端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仍然盯着满天星辰看得津津有味。 “白芷!”她前脚刚踏出门,就被人拉到一边,嘴还被人捂着,白芷害怕至极,泪意更加汹涌,湿润的眼泪简直就像不要钱似得哗哗落下,尽管嘴巴被人捂住,仍不放弃出声挣扎着。 “呜……晃开额……牛则个花蛋……”其实,白芷是想说:放开我,你这个坏蛋。 “嘶,白芷,你好好看看我是谁。”那人被她挠了一下,手背上瞬间划出了几道血口子,疼的直抽冷气。 白芷颤抖着捂着脸,不敢回头,生怕那人报复她,当面给她一刀,或是更惨。 那人将手凑到脸前,冲着伤口处哈气,借此来减轻痛意,关注伤口之余,不忘将目光分出去,瞅了眼捂脸痛哭,颤抖不已的白芷,又是好一阵的无奈叹息。[.mianhuatang超多好看小说] “白芷,我是沉香,你先别哭了好吗?”近乎乞求的语气,看来沉香真的是无语了。 沉香?真的是沉香吗?白芷这次终于听清了声音,不太相信的大着胆子,透过指缝看去,果然是沉香! “你为何在这吓唬我呢?明知道人家胆子小的……”白芷抱怨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趴在她肩头假意捶打了几下出气。 哎,沉香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抚向靠在她肩上哭泣抽动的白芷,温声安慰:“好了,先别哭,我还有重要事要禀告小姐,你快些将我的话听清记住,一字不差的转达给小姐,知道吗?” 什么事这么严重?一听是正事,白芷也不敢耽搁,连眼泪都顾不上擦,目不转睛的听她说完后,白芷整个人惊讶到嘴巴里可以塞下鸡蛋了。 紫藤花架下,白芷刚一走,云端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里飞来的苍蝇,将她这杏林苑搅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云端披着披风,走出四宜园的门,目光四处打探,只消片刻便有了打算,不过抬起的脚步却是拐了另一个方向,而不是去大门处。 她一路走走停停,不时俯下身子瞧瞧脚底的路,或是走近了摸摸路边摆放的几盆秋菊叶子,总之,翻翻找找的,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等到云端走向一处园子墙外时,这才停住步子,凑得近些去瞧那门匾上雕刻的几个大字,因为没有打着灯笼,云端只能靠着天上那轮还算亮堂的月亮微光,费好半天劲才看清那三个鎏金字――集芳园。 集芳园……云端后退了几步,口中默默重复了几遍名字,歪着脑袋想要搜寻关于这处园子的记忆,却发现竟无一丝印象。 云端在这儿住了快两个多月了,虽说还未认识完全部的园子吧,可总归是有些印象的,为何这集芳园她却毫无印象,甚至从未听人讲过,若不是今日来了,怕是一直发现不了在这杏林苑还有她脚步未曾到达的未知领域吧。 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算了,云端眨了眨眼睛,耸了耸肩膀,这事还是得空了再问刘云吧。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 “你是何人?来我这小小杏林苑有何目的?”虽然门没有挂锁,不过云端并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大声问话。 她的话语并未有人理会,倒是惊起树上歇息的乌鸦,扑棱扑棱振翅飞走了几只,旋即又是一片寂静。 云端拧眉,对他的沉默嗤之一笑,这人倒是沉得住气,一路都是血迹,偏偏到这儿断了,而此处的血腥味又是最浓,想让人不发现他的踪迹都难啊。 “外面那些人是你招来的吧。” “你是江湖侠客,惹了仇家,招来的杀身之祸?亦或是刺客杀手,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刺杀不成反而自己受伤?” “不管你是谁,趁着我还没开门放那群人进来之前,劝你还是快些离开我这杏林苑吧。” 此人来路不明,是正是邪还有待商榷,在一切还未弄清楚之前,云端是万万不会将一个不明身份的陌生人留在身边的,于人于己都是一个潜在祸患。 若真是个祸患,还不如趁他刚露出苗头的时候,就将萌芽扼杀在摇篮里面,最起码还能保证她这杏林苑太平无忧。 如此一想,云端的声音越发冷了几分,一直到最后的劝告也都成了命令。 云端并不打算在陌生地方多加逗留,说完就转身离开。她言尽于此,那人若是一意孤行,非要在她这儿藏身避敌,被人发现了,可就怨不得她了。 可刚走了几步,云端又转念一想,血一直流,一路又只顾得上逃命,恐怕那人的伤口没有及时得到处理,已经撕扯裂开了。想到这种可能,云端心中警铃大作,责任感使她不能坐视不管。 想着颠回去替他看看伤口,没走几步,又听到了沉香、白芷、连翘三人的呼喊,赶紧停住脚步。 向她们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集芳园门外容易,随便找个理由便可以搪塞过去,只是,门内那人可就不好解释了。到时候再将更多人引来,对他来说岂不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么? 不行,她不能这么做,这是要把伤员往死路上逼啊! 云端抿唇踱着步,有些焦急,她得赶紧想个办法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有了,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云端停下来漫无目的的踱步,转而翻寻起身上的各个口袋,她记得今儿一早既明那小子走之前给了她两瓶小巧精致的金疮药,她转交给杜仲一瓶,自己又留了一瓶,不晓得还放在身上吗? “哈,找到了。”云端在腰侧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里找到了那瓶精致的金疮药,欣喜道。 “小姐,你在哪啊?” “沉香姐姐,这边没有,你那边找到了么?” “我这边也没有,连翘你那里呢?可有见着小姐?” “都没有,再往前边找找吧……” 她三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云端扭头看去,果不其然,在几棵枫树后,隐约可见有那么几盏灯笼朝着她这边过来了。 “时间不多了,金疮药我就放这了,她们由我引开,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赶紧拿了药快走吧。”云端猫下腰,想将系在荷包上的细绳解开,可越解越难解,云端一着急,索性连着荷包一起放在了台阶上,冲着大门交代了几句,又反方向跑开了,边跑边喊:“沉香,我在这儿……” 第四十三章好了伤疤忘了疼 云端本就是要引开她们,好让藏身在集芳园的那个人能够有时间逃离,因此,等沉香她们寻到她时,已经是在另外一个方向的大厨房那边了。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网] “小姐,你怎么跑这边来了?”沉香呼哧呼哧喘着气问她,还一边细细瞧着她有没有受伤。 “我等了许久,都不见白芷回来,实在口渴,就来大厨房这边找寻,看看还有没有酸梅汤。”云端早就准备好了应付她们的措辞,说来也没露出破绽,又扬了扬手上的一杯茶水:“运气不好,没有酸梅汤,只好喝杯凉茶降降火了。” 白芷闻言,最是惭愧,若不是她离开的太久,小姐也不会大晚上的独自一人跑来这黑灯瞎火的大厨房,眼见白芷的头越来越低,沉香适时出来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安慰。 “是奴婢偷懒,只熬制了一碗,小姐若是生气,就请责罚奴婢一人吧。”连翘急性子,又不知其中缘由,就算她平日里反应再迟钝,如今也隐约感到气氛有些微妙,当下不由分说跪地请罪,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酸梅汤,在现代算得上是想喝随时都能买到的夏日清凉饮品,只是,在这古代,纯手工熬制的,是要等乌梅泡发以后,放上冰糖、蜜、桂花一起熬煎,冰镇之后才成了酸梅汤。 听起来十分简单,可云端却知道这酸梅汤的熬制,其实就是中药的熬制过程。第一次熬制完成后,再添加第一次水量三分之二的水进行第二次熬制,才能将材料中的物质充分熬制出来,而且味道并不比第一次熬制的淡多少。如此循环往复,炉边时时离不了人,比之中药熬制过程轻松不了多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mianhuatang] 更何况连翘此时还被沉香罚在慎德堂内面壁思过,又要辛苦照顾四宜园上下的饮食茶水,闷热天里两边跑,换做云端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哪里还会再费些心思替人家熬制步骤复杂的酸梅汤呢,自己辛苦了一天不说,人家还不知道会不会领你的情,念着你的好。 而且酸梅汤这东西,在这个季节隔了夜很容易变质腐烂的,连翘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只敢熬制一碗,哪里还能想到三更半夜了,云端又突发奇想,要喝那冰镇酸梅汤。 这并不能怪连翘偷懒,而且也不能怪白芷磨蹭半天拿不来酸梅汤,要怪只怪这古代没有冰箱这个家中常备的电器设备。 “这怎么能怪你们,是我自己口味太刁,倒是为难了你们。”云端想了想,她当时并非真心想要喝碗酸梅汤的,只是为了寻那人才找的借口将白芷支了出去,没成想倒是连累了她们跟着四处跑,如今还要因为那碗酸梅汤而互相揽责,若是非要追究是非对错,这反而成了云端的不是了。 可是她们三人并未读懂云端的心思,一听云端道歉,反而慌了神,认为自己罪不可赦,齐刷刷都跪了一地,面色惶恐不安。 “恩?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都说了这次是我不好,怎么反倒成了你们认错了?”云端无奈扶额,都说了八百遍了她不喜欢被人当成菩萨似得跪来跪去,会折寿的,她们三个怎么还是不听话呢。 “好了,好了,你们快些起来吧,若是再跪着我可就走远了。” 三人抬起头,竟然看见云端捧着茶杯愈走愈远的背影,纷纷不解,扭头去看另外两人。 还是沉香最先反应过来,忙站起身来,还不忘拉她二人一把:“快些走吧,小姐这次并没生气,反倒是我们反应太过激烈了,以后千万记得,犯了错,别再跪着了,小姐不喜欢。” 这是沉香亲身经历后总结的血的教训,拍拍她二人还有些懵的身子,宛如凤凰涅槃重生后的大彻大悟,笑着说对她二人说:“其实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不了解小姐的脾气么,只要不犯她的忌讳,怎么都没事,你们以后长点心,这不喜跪拜就是一忌,可别再犯了。” 说完鼓励似得拍了拍连翘的肩膀,率先追了上去,白芷显然听明白了,并不犹豫,提裙跟在她背后,倒是连翘,留在原地还是有些发懵,不晓得该怎么办? “连翘,快些来啊,难不成你还想回慎德堂跪着面壁思过吗?” 听了沉香渐远的话音,仅“面壁思过”四字就让连翘打了个哆嗦,甩了甩腮帮子,傻傻的反应过来,沉香这话是让她回四宜园,也就是说,她不用再回慎德堂了,她终于能回小姐身边侍候着了。 太过激动,竟然哭出了声,连翘却是在笑着说:“等等我啊,我也要回四宜园了。” 不过她们回的并不是四宜园,而是随着云端来到了杏林苑火把光亮的大门处。 “小姐,你怎么来了?老奴能应付的来……”刘云看到她来,很是惊讶,有些怀疑的剜了一眼旁边的元胡,以为是他自作主张,后者却是一脸无知懵懂,显然他也是不知情的。 “此处不该小姐抛头露面,还是请小姐快些回去歇息吧。”说着,刘云就使了个眼色给她身后跟着的沉香三人,要她们将云端带回去。而沉香却是摇头苦笑,这事儿还非得小姐出面,毕竟,门外的还是与云端有过的一刀之仇的“老熟人”啊。 “云叔,我都知道了,恰好这人我认识,此事就交给我吧。”云端拒绝了他的保护提议,反而要将此事揽过去,一人解决。 她还认识太守府衙的人?以前杏林苑过户时怎么没听她说过?刘云不解,又问:“可是你在江都结交的朋友?” 朋友?她可没这样有身份的朋友,云端摇摇头,皱着眉有些为难:“不是朋友,却是认识的。” 来的路上,沉香已经跟她说了,这来者不善的府衙差役头领,正是当初在涂安寺,跟在朱二爷身边为虎作伥的打手之一,就是那个伤了云端肩膀的疤脸男子。 那日离开之时,疤脸男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云端还不管不顾的回瞪了他一眼,握拳示威,表示要报仇随时奉陪。当初一举不过是一时冲动,刚下山时她就后悔了,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后,不见有人上门寻衅滋事,云端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安心过她的小日子。 谁料今日那疤脸男竟然真的就找上门来了,明知他此时的目标不是自己,云端还是不顾沉香劝自己出去躲避灾祸的建议,非要见他一面。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云端不是君子,也做不到好了伤疤忘了疼,跟个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 她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报不了的择日卷土重来再报,现如今,择日不如撞日,人家都找上门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在她杏林苑的地盘上,云端就是女王,岂容疤脸男放肆! “开门!”云端大声命令小厮打开门,她今日要连本带利将那一刀之仇讨回来! 第四十四章退一步海阔天空 “小姐,此举万万不可,你且容老奴再想想别的办法。(.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刘云当然阻挠,不跟她唱反调就不是刘云了。 只是,刘云这次阻拦自有他的道理,为顾全大局,保她名声清白,刘云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不能开门。 “开门。”云端不顾他的反对,依然态度强硬,倒是弄得在场的小厮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中国自古就有“民不与官斗”的民谚,因为自古以来,官和民从来就没有平等过,民在人脉资源上根本无法与官相比。所以与官斗吃亏的肯定是民,可如今人家当官的都逼上门来了,她云端不得不与官斗。 “小姐,本就不关杏林苑的事,若是将他们放进来,真的抓到了刺客,那可是窝藏罪犯啊,是要诛九族的!”刘云痛心疾首,为她不计后果的胡闹而感到到无力,更为自己束手无策而汗颜。 最外围的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这会儿最是为难,一面是掌握他们去留生存的小姐,一面又是对他们照顾有加的大管家,无论听谁的,势必都会惹到一人不痛快,那是他们怎么都不愿意看到的最坏结果。 可是,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云小姐,刘管家,可否听老奴说一句。”元胡瞧着他俩谁都不肯退步,心中暗自计较了一番,这才开口打破僵局。 众人闻声望去,无不惊叹,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还真有人敢站出来发表意见,不管这主意如何,这人实在是勇气可嘉。 “元胡,你还嫌不够乱么?”刘云扭头呵斥,“哪有你插手的份,净搁这丢人现眼,还不快退下。” 哟,这是在指桑骂槐吗,云端挑眉,真以为她听不出来么? “元胡是吗?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无需顾忌太多。”云端眸中带笑,望着他的眼神满是鼓励,元胡突然感觉到支持的力量,信心倍增,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小老儿姿势,也敢直视刘云了。(.mianhuatang无弹窗广告) “刘管家考虑周全,不想招惹是非,这不开门也是明哲保身之举;而小姐对差役妥协,主张开门见人,这是避免与官斗的最好办法。老奴说的可对?”元胡拱手作揖,即使身为奴才,身不由己,话语间也不见卑亢之色。 他作为局外人,这话说的不偏不倚,倒是公正,云端与刘云闻言皆是点头,那是在肯定他的说法,这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元胡咳了一声,恢复嗓子,继续说道:“刘管家是站在一府管家的角度考虑,事事都要顾全大局,可一味地拖延躲避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听小姐的,开门就是,咱是清清白白的良民百姓,既没干那偷鸡摸狗之事,也未行那杀人放火的伤天害理之事,行的端做得正,怕他作甚?” 这番话说的对她脾气,再搭配他此时的表情,总有点抗战时期的汉奸模样,惹得云端忍不住眉眼弯弯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可就让旁边的刘云脸色更黑了,那元胡的话语间本就在处处在维护讨好云端,她这没心没肺不顾场合的肆意一笑,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留,让他一府管家的威严扫地。 这一切都是因为元胡的挑拨谄媚,才让他毫无尊严可言的,因此,刘云看向元胡的目光可就不像春风般那么温暖了。 只顾着跟云端一起笑,倒是忘了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刘云,当元胡觉得有道目光盯得他不舒服时,回头一瞬间就与那道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目光相聚,吓得他浑身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当然……当然了……刘管家考虑的也不错。”还好元胡没有得意忘形到丧失理智,瞅着刘云到道不善的目光,他瞬间醒悟,结结巴巴想要补救:“小姐毕竟是个女儿家,此时此刻又正是深夜,还真不适合小姐出面。” “哼,你这老小子倒是会做人。”刘云鼻孔哼气,言语间并不掩饰对他的鄙视,一语中的,倒让元胡特意挤出的讨好笑容僵在了脸上。 “云叔,不如就按他说的做吧,你我各退一步,我回房待着,你开门见人,如此可好?”云端也是会看眼色的,收起笑容,端正态度和刘云商量,这倒是给足了他面子。 不过刘云显然还在生气,冷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云端倒是没什么,说了声:麻烦了。便转身走开,毫不拖泥带水。 倒是让元胡小小吃惊了一下,原来杏林苑最大的还是二把手刘云啊,那他刚刚是拍错了马屁么?元胡打了个激灵,缩着脑袋偷偷看刘云的脸色,揪着小指头,在心里盘算,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么? “小姐,你听奴婢的话,也不会这般生气了。”沉香看她在前边无所谓的走着,不禁又唠叨了起来。 当初就劝她,赶紧找个地方躲躲,她倒好,偏偏要去,结果呢,又跟刘云吵架了吧,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是啊,小姐,刘管家也是为了咱这个杏林苑着想的,您以后还是多听听他的话,人常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毕竟人家比咱们经历得多,懂得道理也就多,要想一路上走的舒坦的点,少些弯路,还是得多听听老人的话。”连翘接话,言语间也是对她的莽撞有些不满。 走在前方的云端终于顿了顿脚步,似乎是听进去了她二人的话,这让连翘面上一喜,可却被白芷悄悄拉了拉袖子。 “你拉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这是嬷嬷教我的,要常听老人言,才能不吃亏。”连翘还分不清现状,冲着白芷问,声音有些大。 白芷不敢说话,眨着眼睛想要将她的意思传递过去,可很明显,连翘误会了。 “白芷,你怎么了,眼皮子抽筋了吗?让我瞧瞧。”说着还贴心的伸出手,想帮白芷瞧瞧眼睛。 拍掉她的手,往后站了站,白芷这才正视她有些埋怨的眼睛,悄声说着:“你呀,怎么总是不长记性,咱们是跟在小姐身边的丫鬟,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净帮着刘管家数落小姐的不是?” 啊,她没有啊,连翘瞪大着眼,不可相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想要为自己辩解,又被她拦下了:“你怎么没有,刘管家说的话就是真理,指的路就是正路,小姐的就是歪理邪路吗?” “连翘,你也太不像话了,刚罚完你,怎么又不长记性,还敢在小姐面前胡说?”沉香也来了,不过她的话直截了当,并没有白芷那么委婉,连翘听了教训,更加不服气了。 “我又怎么了,听听老人的话,少走些弯路,少吃些苦头,这也有错么?”本就对她将自己弄去慎德堂一事心里有些疙瘩,她还这样教训自己,连翘怎能答应,回她的话声音如此大,足以见连翘心中的气愤不小。 “你……”一句话将她噎住,沉香也说不出什么再来反驳她,气得她指着连翘的鼻子‘你’了半天。 “算了算了,说得都不错,各退一步,好吗?” 听到这里,云端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多大点事啊,怎么到她们跟前就是比天塌了还重要似得。 有了云端发话,白芷也赶忙出来打圆场:“沉香姐姐说的不错,连翘你也太不像话了。听老人言固然不错,可刘管家正值中年,怎能说是老人呢?而且他们不也是听了小姐的建议才将这件事圆满解决的吗?” 这一番连消带打,开玩笑似的话语倒是让气氛缓和了不少,沉香闻言叹气,连翘偏头不语,但两人很明显都退了一步。 没想到最会察言观色的竟然是平日里看似无用的白芷,这倒让云端有些刮目相看了。 第四十五章舒畅无知是紫苏 自那日将事情全权交给刘云处理后,一连几天不再有差役上门,知道云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因此刘云也没有来她这四宜园交代原委,只是打发了个小厮前来报信,说是不用再担心此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之后就各忙各的,很少见面。 十月是丰收的季节,金黄的农作物,熟透的瓜果无处不透着诱人的样子。 寒露刚过,云端忙不迭派了白芷、连翘二人再次出府采购药材,期望赶在霜降前能够采集到今年的最后一批药材。 那位既明先生也再无音讯,仿佛真的是萍水相逢,天涯各自,最后相忘于江湖一般,渐渐忘记。 若不是他临行前留下了黄金万两作为救命之恩的答谢,解了她杏林苑缺钱的燃眉之急,怕是云端早就忘了这号人物。 “白芷,你帮我把桌上那本医书递来。”云端穿着身新做的秋装,裹着个暖和的锦被窝在室内藤椅上洗着鼻涕,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随口吩咐了声,便继续难受的洗着鼻涕。 前几日淅淅沥沥下了场秋雨,云端没防备,染了风寒,配了几幅药熬着喝了几天,眼见着快要大好了,不知怎的又重了几分,今日一早醒来竟然洗起了鼻涕,一直到了晌午,还是帕子不离手,时不时就要擦擦鼻涕。(.mianhuatang无弹窗广告) “小姐,白芷姐姐被您派出府还未回来,候在门外伺候的是奴婢紫苏。”一个笑意盈盈地紫衣丫鬟款款走进,递过书,便候在了一旁极有眼色的替她研磨。 紫苏?云端起初还有些愣神,经她提醒,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这个紫苏是刘云送来填补半夏不的空缺的丫鬟,起初她并接受,无奈白芷连翘不在身边,沉香一个人忙不过来,索性就将她留了下来,放在身边观察几日看看有什么长处,再做分配。 “沉香呢?早饭后就不见人了,忙什么呢?”云端只想看书,不需要研磨的,拦住了她,习惯性开口就是沉香。 却让紫苏心中有些失落,讪讪地收回手,脸上笑意不减:“是这样的,沉香姐姐一早就出府了,说是去江都接白芷的妹妹去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云端点了点头,好似真的有这么回事,只是她并未在意。 白芷临走前,再三跑来求她留下妹妹为奴为婢,她还开玩笑似得的问了句:“你这做姐姐的深知为人奴婢的苦楚,为何还要将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呢?” 那时白芷想跪不敢跪,直愣愣的站在那儿回话,手脚不知要往哪儿放,很是无措:“奴婢也是前些日子听人带信来说,早在一年前妹妹就被后娘卖给了申子虚做小妾,可我那妹妹早有婚约,若不是被那申子虚玷污了身子,不得已才嫁了过去,此时早已经嫁给了她的心上人阿牛了。而那申子虚并非良人,妹妹嫁过去,刚有了身孕,就被那个禽兽折腾的小产伤了身,三两年内不能再行房事。妹妹已经这般惨了,他不但不思悔改,好生珍惜妹妹,反而变本加厉,不但允许仆人侮辱妹妹,更是对她非打即骂。在申宅的每一日,都是炼狱啊,妹妹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几次自杀不成,这才辗转派人给奴婢带信,要奴婢救她,可奴婢只是个奴婢啊,还希望小姐能帮帮奴婢,救出可怜的妹妹脱离苦海。” 说罢,压抑不住内心的苦楚,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声痛哭了起来,为她这个做姐姐在妹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无能为力而痛哭,也是为她妹妹小小年纪就遭此厄运的不公平命运而痛哭,更是愤恨那个人面兽心的申子虚的狠心绝情而痛哭。 虽说此事云端可理可不理,但毕竟人家白芷在她府上劳心劳力,还是采购药材的一把好手,不替她救出妹妹,不止云端良心难安,只怕更会让白芷寒心。 这事传到刘云耳中,自是不肯的,无论白芷怎么求,都以不关杏林苑为由一口回绝,毫无商量余地。 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只是白芷这次是铁了心要去救回她妹妹,竟然放下采购药材的大事不管,趁夜私自跑出府,多亏发现得早,才将人追了回来。 刘云勃然大怒,斥责她若是再敢私自出逃,就将她一并发卖出府,永不雇佣。当夜为避免她逃跑,更是没有经过云端首肯,直接将白芷锁到了柴房,严加看管,谁都不许探望。 担心姐妹,自是不忍看她受苦,连翘大胆假借云端之名,将白芷放了出来,而沉香更是包庇连翘,将此事隐瞒下来,竟连云端都不知情。 事后刘云找上门来要人,云端还是一脸茫然,被蒙在鼓里。 待一切都明朗后,那三人也承认了错误,而刘云气急,非说严惩不贷,不处罚白芷难以服众。 还是云端提议将白芷连翘二人派出府去采集药材,将功补过,这才堪堪躲了一劫。不过,刘云还是不放心,生怕白芷拿着银子跑去江都赎人,硬是添了个他身边的叫三七的小厮一道跟着,这才算稍稍放心。 这位名唤紫苏的丫鬟就是白芷闯了祸后,刘云不由分说非要塞到她四宜园的。 “那小姐,天儿还早,要不奴婢侍奉您躺下歇息会?”紫苏适时建议,声音柔柔的,让人不忍拒绝。 平心而论,其实紫苏这丫鬟人倒是挺好的,干活有心眼儿,能瞧见活儿,话又不多,是个踏实能干的。 只是,云端却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放开心房去接受她,不知是因为她是刘云硬塞来的,心里有些膈应,还是放不下半夏,想要守住她的位子,一直等她回来。 这感觉很奇怪,云端自己也不清,倒是难为了紫苏,在她这儿也快四五天了,却是不得重用,只能干些跑腿扫地的粗活,可她还偏偏自我加油,不会因为云端的刻意冷落而伤心失望,这让云端心底有些不自在。 因此,云端尽量会少使唤紫苏,迫不得已才会喊她来帮忙。就像今天这样,沉香也不在,就剩她跟紫苏大眼瞪小眼,实在是有些尴尬。 “也好,那就听你的吧。”她眼底的失望又不是没有看见,只是装作视而不见罢了。可云端实在不想佛了她的好意,再加上自己不分季节都有午睡的习惯,干脆就依了她。 这让紫苏心中一喜,整个人像是得到了认可了似的,“哎。”答得更是干脆。 还不等紫苏铺好床,外边就传来了一阵喊声―― “小姐,大事不好了,沉香被申府的人给扣下了,说是要纳为小妾!” 第四十六章冤家不嫌路太窄 “小姐……”又是一声呼喊,人似乎跑得有些急,刚进了四宜园就能听见喘声连连。[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mianhuatang] 屋里的紫苏闻声停下手里的活儿,随意在裙衫上抹了把湿漉漉的手,就踩着小碎步掀开门帘回话。 “小姐刚出门,这会儿不在院子里。”瞧他一跛一跛的走路,紫苏就算从未见过此人,也听人说过关于他的事:“原来是西偏院的陈皮小哥啊,你不在屋里好生养伤,怎的跑这儿来了。” 先不管这陈皮是刘管家的远房亲戚,有多受重用,就光是他此时脚上有伤,行走不便,紫苏就不敢怠慢,赶忙搀着他坐在凉亭里歇息,替他斟了杯茶水,递过去,又说: “这次怕是要让陈小哥白跑一趟了。小姐去了江都,想来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还是让紫苏送你回西偏院吧。等小姐回来,我再去唤你也不迟的。”说完接过他手中的空茶杯,放回原处,就要扶他起来。 陈皮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急,自己还有话要说。 “先别急着管我,你就告诉我小姐去江都所为何事?又是何人赶车送的小姐?我这事实在耽搁不得……咳咳……” 刚喝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就急着说话,呛得陈皮眼圈泛了红,不住的咳嗽。 “咳咳……咳……” 紫苏没有嫌弃他,反而体贴周到的替他拍背顺气,待他缓和了许多,这才将“不能耽搁的急事”说给紫苏听。 “什么!刘管家怎的也被困在了江都?”紫苏大惊,又有些担忧。 刚才来的小厮急匆匆请了小姐出门,就是为的沉香被困江都一事,如今怎的连刘管家也陷在那里,那小姐岂不是孤立无援,举步维艰么? 就在他俩一筹莫展之际,云端已经到了江都。(.mianhuatang无弹窗广告) “多谢大叔帮忙。”云端出声道谢,塞了些碎银子给那车夫,那人却摇摇头,爽朗不要,嘱咐她早些回家,就赶着老黄牛走了。 杏林苑只准备了一辆马车,今儿一早又让沉香赶着去江都申宅接人,若不是顺路搭上了这辆牛车,云端还不定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了江都。 “元叔,你可知那申宅位于何处?”云端理了理衣衫上挂着的草屑,低声问身旁同行的元胡。 元胡这人虽不太熟悉,但那晚疤脸男要求搜府,多亏这人出的主意,才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可见此人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只是被雪藏了太久,没有发现而已。 听她尊称自己为‘元叔’,元胡面上很是惶恐,推辞着不敢当不敢当,低下的眉眼间却是露出了对云端品行得体的赞赏,以前只是听刘云说云端这个小女娃聪明早慧,日后定有大作为,万万不能小瞧。他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当刘云是目光短浅,对此不以为然。 自云端在那夜表现出来的看似莽撞胡闹,实则深思熟虑,单是这点看来,此女的确是块璞玉,不过,玉不琢不成器,就看日后能长成什么样子了,是宝玉,还是顽石呢? 元胡如是想,伸出手来学着刘云去捏山羊胡,摸了半会儿只摸着短短的青胡渣,望着云端投过来的疑惑目光,赶忙讪讪收手,有些尴尬。 云端收回目光,有些怀疑这临时拉来凑数的元胡靠不靠谱? 摇摇头,不理他,云端随便拉了个路人打听,打算自力更生。 “大婶,您知道这申宅在哪儿吗?” 抱着小孙子的大婶,慈眉善目的答话:“小姑娘,这江都城这么大,姓申的高门大户就有好几家,更何况小门小户的平民百姓,那更是多了去了。你问的是哪个申宅?” 哦?看来这位大婶对江都城还挺熟悉的,想必是本地人吧。云端不好意思一笑:“大婶说的是,是小女唐突了,我要问的申宅主人正是申子虚。” 说完,云端踮起脚尖凑到跟前去逗弄襁褓里的小婴儿,与他粉嫩嫩的小肉拳接触,那种感觉直接透过指尖抵达了云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婴儿天真无邪的笑容令云端放下心房,在他清澈的目光注视下,似乎她长久以来遭遇的各种不顺心都随之烟消云散。 云端太过专注与婴儿嬉戏玩耍,倒是并未看见那位慈眉善目的大婶,此时的脸已经扭曲到极致,瞳孔爆裂,满脸的惊慌暴露了她的恐惧。 在一旁静观其变的元胡很快注意到她的反常,第一时间将毫不知情的云端拉在自己身后护着,以免这位大婶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伤害了云端。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此时的目光太过骇人,恰恰如实的反映了她内心深深的恐惧。 云端不解,挣开元胡护着她头的大手,探出身子,想要看个究竟。 人却已跑远了。 “元叔,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看起来很吓人吗?”云端无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实在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元胡沉声不说话,却是离她更近一步,不敢偏离一毫,若是他猜得不错,这位‘申子虚’不是寻常角色! 为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元胡一路走来又拉了几个路人询问,结果都一样,那些人见了他们仿佛见了鬼似的,纷纷避之如蛇蝎,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当他们真的如愿以偿找到这个申宅时,一切昭然若揭。 一处距离主街不是很远的地段,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它的富贵之气,原因很简单,这宅子的主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似得,不光大门上的漆刷的金光灿灿的,就连府门前挂着的灯笼这种用来照明的小饰品都是用金纸包的。 中国有一句老话叫“财不外露”,人们出门在外,重要财物总要贴身保管,且不说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各种防备,就算是太平盛世里途径山口也须提防几个山贼,揣兜里,塞帽子里,藏鞋底,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总之,为了不显富贵,那些人各种藏富手段层出不穷,各显神通,有些甚至让人啼笑不得。 可这位申子虚倒是反其道而行,这么大张旗鼓的显露财富,不怕半夜贼人前来将他家偷得连片瓦都不剩么? 事实证明,云端多虑了,人家申子虚申大富豪也并非那么蠢,倒是雇佣了上百个家丁护院来看守宅院。 这不是,现在就被他们团团围住,连个缝也没有了么。 “小姐,莫怕,光天化日的,量他们再怎么横,也不敢堂而皇之将我二人怎样。”元胡这时挺身而出,护犊子似得将云端保护在他身后,一边还悄声安慰她莫怕。 元胡也不晓得此人究竟有何能耐,竟然如此横行霸道,让街坊邻居对其唾弃至极,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愿提及。 救不救沉香暂且不说,当务之急是该想个办法,如何才能将小姐毫发无伤送出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哟,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小美人儿来了啊。”正主申子虚适时走出来揶揄云端,言语间十分轻佻:“你们这帮不长眼的饭桶,连你家十八姨娘都不认得吗?还不快让开,让十八姨娘进来,一群猪脑子。”说完还教训似得扇了其中一个貌似头儿的壮实男人,来印证他话语间的真实性。 云端冷笑,还真是冤家路窄呢,这位申大富豪不就是中秋前夜将她掳至画舫,害她险些丧命的罪魁祸首么。 第四十七章狐假虎威奴欺人 中秋夜见他时还是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形象,活生生一个依靠老女人恩赐才有的吃穿不愁,富贵荣华。[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今日一见,倒是令云端刮目相看,貌似她看走眼了,这位江都太守的外甥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草包无能。 瞧瞧人家今日穿的墨色华服,尽管云端不识货,也能猜出那材质绝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尤其自脖颈由上而下绣制的威武猛虎,纹路清晰,秀样逼真,倒是衬得他有那么几分人样。 再看他十根手指上的金戒指就那质地、成色纯度怕都得不少银子呢吧。 若真是喝着女人血苟延残喘的姘头,也不能如此富贵吧。况且他申子虚要真是一个寄生虫,那也该寄宿在一个手握实权有才有貌的女人身上,而不会选择一个身份低贱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作为宿主,更何况这位小妾按辈分算得上是他的舅母呢。 而他此时一身正装,怕是有什么事要出府处理,或是见什么重要的人,才会这般行色匆匆,只是和云端看似祥和的说了那么句不咸不淡的招呼问候,就将她二人先“请”进府中,交由管家金钱豹安顿歇脚地,就跨马离去了。 金管家因着他那么一句‘十八姨娘’,以为云端是申子虚在怡红院花柳巷花钱赎回来的新姨娘,见怪不怪,没有因为她是‘主子’就对她点头哈腰,处处讨好,反而鼻孔朝天,将云端像丫鬟般随便扔到一处园子,就开始颐指气使,使唤她做些浆洗婆子的活儿。 “我不管你以前是怡红院的当红头牌,还是花柳巷被爷破了瓜的小雏儿,总之,到了咱这申宅,你就是爷的女人,爷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爷宠着你,你就是主子,爷这劲过了,不稀罕你了,那你就是人尽可夫的破鞋,运气好了,有护院能瞧上你,向主子开了口讨了你回家做老婆,这是再好不过了。(.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若是不讨喜的,连家丁护院都瞧不上你,那就别怪咱这申宅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只能请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就全靠你的造化了。”说完伸出手示意云端‘孝敬’他。 云端乖乖跟在他身后,一面打量着这申宅的建筑构造,想着该怎样出去;一面望着这府中的人,试着找寻其中有无白芷妹妹的身影,或是能直接见到沉香,那就最好了。并没听她前边一路走来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的金钱豹,狗嘴里吐出些什么象牙。 而今看他朝着自己伸手,却是一时没弄清他这是何意,秉承着不耻下问的虚心求教精神,十分乖巧的问了声:“您这是要帮我洗衣裳么?那多过意不去啊,让您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替我小年轻洗衣裳,这要是传出去,还让我怎么混啊。” 话是这么说,可这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含糊,将刚才稀里糊涂抱了满怀的脏臭衣裳一件不剩的又塞回了他怀里。完事了还状似轻松的拍了拍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瘪嘴抱怨。 “金管家,你这申宅的厨房在哪儿,正巧我饿了,就去转转呗。来者是客,得好生照顾着,你们申爷应该不会没跟你们说过吧。就算他没读过书,那你这活了半辈子的了,该是听过孔老夫子一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金钱豹伸出那双金贵的手是喜滋滋的接她的‘孝顺钱’的,可不是接这些糙汉子的臭汗衣衫的。后又听了云端这么一句没皮没脸的话,以为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跟他在这摆夫人架子呢。 ‘哼’一扔衣裳,脸色一黑:“哟,还真以为咱申爷让你进府当主子的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小贱蹄子,给你金爷爷我提鞋也不配,还敢使唤我堂堂金管家为你忙前忙后的照顾着。” 说着不屑的朝她啐了一口,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云端故意不去瞧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轻蔑,只是自顾自的转身避开他那令人恶心的唾沫。 她都已经这般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了,可偏偏有人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你还敢躲,我老金随便一口唾沫都能要了你一条小命,信不信等爷回来了,我去他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在这浆洗房呆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说着不解气,还在云端胳膊上掐了一把,“到时候纵然你塞上百两银,求爷爷告奶奶哭着喊着让我老金放你一马,都来不及了!” 看着她吃痛捂着胳膊,默默不语,金钱豹以为是自己的威慑起到了作用,随即高傲一哼,随手招呼了两个壮实的婆子来,将云端关押到小黑屋去,打算先饿她两天,看云端还长不长记性。 等那两个婆子将云端甩进一间屋子,上锁离开后,云端这才舒了口气,搓了搓胳膊,得意地笑了,若不是她长了个心眼,故意吃痛,及时收住了话茬,那狐假虎威的金钱豹怕是要喋喋不休的说到天黑了,竟耽搁她正事。 原以为又要死在那难缠的申子虚手里,幸亏老天长眼,将他弄了出去。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可这‘金猴子’明显比他‘申老虎’好对付多了,她倒是宁愿陪只猴子玩耍,也不要在老虎嘴巴上溜须拔毛。 每每想起中秋那晚的死里逃生,她就心有余悸,纵使这次意外撞上他,只有一眼,就让云端心底发毛,毛骨悚然。 虽然自己身陷敌营,性命朝不保夕,危在旦夕,可只要申子虚不在,那她还是有几分把握可以试着逃出去呢,一路上她记得路线也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元胡、沉香、白芷妹妹又被分别关押在什么地方? 云端用指尖摸了摸凳子,一尘不染,这才放心坐上去歇会儿,还不忘赞赏他申宅的卫生指数达标。 比起云端凉爽舒适的‘小黑屋’待遇,元胡的‘纯天然桑拿房’可就不是那么享受了。 这日头这么毒,光站着这么一会儿,就让监督他干活的家丁汗流浃背,更别说卖力刷马的元胡早已汗如雨下,衣衫尽湿了。 “小兄弟,你就行行好,让老朽喝杯水歇息会儿吧,在这么干下去,老朽这把老骨头交代这里微不足道,脏了贵府的马厩可就罪孽深重了。”元胡这人能屈能伸,更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番为人考虑,不顾自己的好心意,说的那家丁都不好意思了。 “咳,干你的活儿,少在这儿忽悠我,三十匹马天黑刷完,你这才刷好了三匹,嚷嚷什么啊。”金管家下的死命令,元胡若是完成不了,倒霉的可就是他自己了,为了免遭皮肉之苦,那家丁抹了抹汗,决定忍这一时的日头毒晒。 元胡又央求了一会儿,那家丁却是铁面无私,硬是不让他歇口气喝碗水,这让元胡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憋出内伤。 “哎呦,不行了,头晕的厉害。” 扑通一声,元胡倒地不起,吓得家丁手足无措,慌了神儿:“哎呀,你快起来,别死在这儿,若是让金管家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啊!我这才第二天任职,本想着替金管家处理好了烦心事,就可以升个职加个薪,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差事啊,这不是害我又要丢饭碗么?” 为保住他的饭碗,那吓破胆的可怜家丁赶忙将元胡拉到阴凉处,喂他喝了碗水,就慌慌张张跑去请府医了。 他刚一走,‘昏迷不醒’的老人家元胡一个鲤鱼打挺,利落站起身,风轻云淡哼着曲儿,拍拍身上的灰尘草屑,精神抖擞的出了马厩。 第四十八章自古红颜多薄命 当时在门外被那些上百个家丁护院团团围住,无计可施又寡不敌众,这才轻易地被人家“请”进申府,元胡还以为这偌大的申府内部,就像它从外面看起来那般坚不可摧,防范力超前。[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因此,从外院一直潜伏到内宅后院,元胡都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小心躲避,生怕遇上一个护卫家丁。 可这终于溜进了后院,太过顺遂的成功非但没让元胡放松神经,稍事休息一下,反而令他更加警惕,就近寻了间房子藏身,给足时间让自己思考对策,判定是非真假,以免自投罗网,全军覆没。 “哎,怎么停下了,人去哪儿了?”果不其然,元胡刚藏好,不知从何处窜出三个人高马大的护卫打扮的年轻人,捶墙懊悔,是他们大意了,竟让一个四十多岁的毫无身手的中年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年轻人唾骂一声,还不觉解气,伸手朝一个稍幼些的年轻人脑袋上掴去:“奶奶的,都是你小子不长心眼,才让那老刁奴跑掉的,金钱豹那龟孙子早就看老子不顺眼了,这次指不定怎么借题发挥呢。真是晦气,老子倒了八辈的霉了,才会跟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毛头小子共事,什么本事都没有,一天到晚净是拖后腿,没出息的东西。” 愈骂愈狠,还不住的朝他后颈掌掴,按说那年轻些的护院正是血气方刚易冲动的年纪,该是二话不说原样奉还回去的,再不济,那也该是吭个气表达他的不满的,可他什么都没有做,老老实实不躲不闪挨那人的巴掌。 而其中另一人却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对那人以大欺小,以老欺幼的行径不加以阻挡,习以为常一般任其发展。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果然,那人骂够打够出了气,自然就停了手:“呸,跟个木头似得,哼都不会哼一声,老子都不稀罕再碰你,脏了老子金贵的手,真******扫兴。” 嗤,挨打的人倒是没说什么,看热闹的先嚷嚷上了:“老孙,你这脾性也该有个人好好治治你了,再这么着急上火的,会伤身的,小心到了床上威风不起来!” 老孙闻言,爽朗大笑着假意给了他一拳,为自己辩解:“赵大,你这老小子别光顾着教训我啊,你那娘们泼辣火热,兄弟们可都是‘领教’过得。自打你成家后,这是日日红光满面,肯定是你那骚娘们滋润的,还成天迟到,宁愿听金钱豹那公鸭嗓子,也不肯舍得良宵。咋地,弟妹伺候的好,让你钻热被窝里不舍得出来?” 说完还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在赵大装正经假咳掩饰的空当,趁机坏笑着攻击赵大的命根子。 “哟,这才刚说起那娘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还真是让我老孙嫉妒发狂啊,啥时候去你家让那娘们也伺候伺候你孙哥呗。” 赵大最脆弱的‘兄弟’都被眼前这个‘装兄弟’的给捏疼了,还没来得及反攻回去,又听他打自己女人主意,搁谁谁能乐意,黑着脸推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警告他:“我说老孙,柳叶都已经嫁给我了,是我赵某的女人,不再是咱申爷的小妾姨娘了,更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发泄欲望的女人了。要女人自己找去,少他妈在这儿觊觎老子的女人,趁早给老子打消这个念头,不然兄弟没法当了!” 哼,老孙冷哼一声:“说得轻松,那柳叶分明情愿跟着我老孙的,是你小子趁老子不在,搞大了她的肚子,这才让那小娘们不得不屈身于你,禽兽不如的东西,从你撬走我的女人那天起,早就不是兄弟了!” “你……”赵大指着他的鼻子,怒气冲冲,那柳叶明明是中意自己的,是他横插一脚,硬是自作多情,后来还是柳叶表态,才让那家伙死了那份心的。现如今柳叶跟了自己,怀了自己的孩子,没想到他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媳妇,自然让赵大心里不舒服了。 “你简直是搬弄是非,胡搅蛮缠!那会儿你跟翠柳打得火热,如胶似漆的整天黏在一起,就该对她负责娶了人家,却嫌弃人家滑了胎,身子得了病,日后再难孕育。竟不顾当初的海誓山盟,果断丢了这双鞋,想要抢我的柳叶,到底谁才是禽兽!” 虽不知那翠柳到底是什么人物,但瞧这三人此时的神态,怕都曾是三人心中深藏的伤疤,如今揭开来,倒有些血淋淋的内心冲击,一时竟沉默下来,无人再说话。 还是赵大最先找回理智,出声打破沉默:“算了,过去了,这事就不提了,是兄弟嘴快,说话忘了过脑子,揭了孙哥的伤疤,让你伤心了,是兄弟的不对,赵某在这儿给孙哥赔礼道歉了,还望孙哥海涵,不与愚弟计较。” 赵大道了歉,似乎觉得诚意还不够,又抱拳屈身,郑重低下头渴望得到他的原谅。 那挨了打的小护院不计前嫌,也来出声安慰:“是啊,孙哥,你就别生气了,你和赵哥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的患难兄弟,何苦因为一个女人伤了感情,那多不值得。您若是还有气,就撒在小潘身上吧,小潘皮厚耐打,只希望二位哥哥能和好如初,友情永存。毕竟美妻易寻,兄弟难当啊。” 赵大听了他的这番话,惊讶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他,满眼都是疑惑。 申宅谁人不知,那翠柳是主子申爷一年前寻回来的美妾,让爷当宝贝似得宠了大半个月,惹得其他姨娘纷纷不满。不过人家能得此盛宠,也确实是有几分资本的,看那身段儿如弱柳扶风,小脸干净的像那出水芙蓉,一双桃花眼妖娆多情,与她相视一眼,就能让男人深陷其中,不顾一切只渴望拥有她。 自古红颜多薄命,本该恩宠不断,母凭子贵的翠柳姨娘,在小产后伤了身子,整日以泪洗面,饭不吃,水不喝,不再精心打扮自己,整个人如花瓣凋谢似得衰败苍老,她生无可恋的苟延残喘,让申子虚再也提不起兴趣,扔到潇湘馆自生自灭。 那段时间主子有了新欢,比翠柳还要美上几分,还要得宠。人们纷纷猜测,翠柳不再可能恢复荣宠,即便她不似从前那般娇美多姿,可在如狼似虎的护院们眼中,她就是仙子下凡,专门拯救他们漫漫长夜寂寞难耐的,因此,狼多肉少的悲剧就是翠柳还没好利索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人现在也只剩那么口气撑着了。 老孙表面上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豪放不羁,实则十分重感情,待人接物总是义字当头,最先为他人着想,对兄弟如此,对女人更是如此了。与翠柳相好的一个月时间,他没把持住,几乎每晚都在翠柳的床上度过的。色字当头,只顾着发泄自己身体里的那份蠢蠢欲动,倒是没顾上收放力气,又伤了翠柳的身子,这让赵大内疚了许久,后来听说翠柳还有力气在其他男人身下承欢,这才收了心思,暗骂自己多情。 再后来有了其他女人,也就把曾经的翠柳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可人心是肉长的,看到曾经跟过自己的女人如今成了这幅模样,说不心痛是假的,这小潘又偏偏是她的新男人,这就让老孙仿佛吃了苍蝇似的心里憋屈,只能将那股无名火全都发到了无辜的小潘身上。 “小潘,你是好样的。”又是一巴掌拍到小潘脑后,可这力道轻了许多,小潘还来不及纳闷,又听老孙说:“听说翠柳托了她娘家姐姐来赎人,就是今天早上新来的姑娘,好像叫什么檀香还是丁香来着,你若是真心喜欢翠柳,就去听风轩跟人家说说,讨了翠柳回家做婆娘。” 话音刚落,在场的二人包括藏身在房子里的元胡皆是一惊。 赵大吃惊,小潘感激,元胡震惊。 第四十九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谁?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听风轩一处清幽雅静的小院儿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使得在房内坐立不安的沉香心下又紧张了几分,手上捏的帕子被她绞的看不出沉香花原先的模样。[.mianhuatang超多好看小说] 沉香此时害怕极了,出门前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她太过无能,非但没将白芷妹妹接回来,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这下又得让小姐头疼了。 早上出门,刘管家不放心,跟她一道来的,不晓得他人现在在哪儿,可有将消息递回杏林苑?还是跟她一样,被人锁在了房间里,限制住了自由? 种种不确定因素,让沉香不敢放松警惕,她问了一声,那声响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大,距离那么近,就好似在她耳边一样。 “究竟是何人在外面?快些出来,少在那儿装神弄鬼吓唬人!”沉香环视了一圈,屋内并无人,心下大骇,双腿明明都已经开始颤抖,却偏要强装镇定:“是这府中的人么?天色渐黑了,快些带我去见你家主子,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家主子商量,耽搁不得的……” ‘喵……’ 原来是只猫啊,沉香捂着胸脯坐下来,喝了杯水压惊,有些埋怨,这申府中竟连只猫也欺负人。 沉香刚把心放进肚子里,舒了口气,又听见一阵更清晰响亮的声音,似乎是从后窗方向那儿传来的。 “沉香,你在里边吗?” 听到有人小声问话,竟然还准确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沉香慌忙抄起手边的家伙,轻声凑过去,隔着窗反问:“你是何人?” 那人顾忌着什么,倒是没回答她的问题,似乎能感到她就在窗子边站着,捅了捅窗户纸,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好将窗户打开,面对面说话。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沉香握紧手上的防身之物,沉吟思考了半晌,见他没有伤害她的过分举动,这才半信半疑将窗关打开,在他推开窗户那一刻起,自己后退了几步,确保不会受人挟持或是其他意外状况。 “沉香,你这是做什么?”来人翻窗而进,又回身关好窗,这才盯着她怪异的姿势不解问道。 沉香听他这么问,将视线转向自己手中,好不尴尬的看清此物竟是一根长而粗的白萝卜,状似无意的将萝卜扔回菜篓子,讪讪瘪了瘪嘴问他:“你是杏林苑的元胡元大叔吧,你怎么会在这儿?” 此人正是元胡,他偷听得知,沉香被关在听风轩,而那位翠柳姑娘住在潇湘馆,保险起见,他决定先救出沉香,多个人多份力量,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我是随着小姐一块来的,只是,小姐被人强行扣住,而我也是刚从马厩那边逃出来的。”元胡先是简单答了她的问题,在她追问之前复又说道:“白芷的妹妹可是叫做翠柳?” 沉香点头,那姑娘确实叫做翠柳,只是这些都不重要,她现在最着急的是,小姐怎么也被扣押住了? “元胡……哦,不对,元大叔,你说的可是真的?小姐也来了,而且也被人关押了?那她现在在哪儿?” 元胡在杏林苑是个特殊的存在,既是管家刘云的同窗好友,又是替小姐云端处理了搜府麻烦的功臣,因此,即使杏林苑的两大主子没说什么,这些丫鬟奴才却是不敢小瞧了他,真的让他做些奴才的活儿。元胡介于非主非仆之间的身份,却是让沉香一时不知该唤他什么,只能按着年纪长幼,暂且先唤他一声‘元大叔’,倒也没失了分寸。 “沉香丫头,你是那四个小丫鬟中最谨慎懂事的,这也是小姐之所以派你来这接人的缘由。聪明如斯,那你就该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得赶快想想办法先找着小姐再说。”元胡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门外还有两个婆子寸步不离,不敢大声告诫她,只是压低了声音,却也能听到他此时很是焦急不悦。 沉香沉默,他自己也是刚从别处逃出来的,又怎么知道小姐身在何处呢?问他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人担心罢了,况且他和自己此时要想出这听风轩,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事。 毕竟那两婆子都不是吃素的,怕她逃跑,将两边窗户都封住了,唯一可以进出的大门也让她二人守得死死的,元胡能够捡漏,找到这面窗户进来,实属不易。 “元大叔,那为何不从这面窗户出去?”见他还在找寻什么,沉香不解,指着他刚才进来的窗户问他。 是啊,现成的出口为何不用呢?原路返回不是最明智的选择么? 元胡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叹口气:“你自己掀开窗户看吧。” 沉香依言,再次打开窗户,却看见外边有三个年轻护院在趴在墙外候着,见了她,眼睛瞪得老大,吓得沉香赶忙关了窗户,帮着元胡找寻其他出口,再也不提这事。 “孙哥,想必那姑娘就是翠柳的娘家姐姐了吧,只是,她好似不太待见我们啊。”小潘见她开窗,眼前一亮,笑容挂在嘴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她赶忙关了窗,有些挫败的摸了摸鼻子,望着身边给他出招的老孙好不委屈。 听他抱怨,老孙皱眉,唾骂了一声:“奶奶的,老子还没看清楚人呢,她这就关了窗,是在埋汰我老孙吗?” “孙哥,别急着骂娘啊,小弟倒是看清楚了,这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是个端庄姑娘,那眉眼间却跟翠柳无一丝相像,看那打扮,兴许是那位姑娘身边的丫鬟倒也说不定。”瞧见了小潘面上的局促,赵大适时出来圆场,宽慰那两人。 小潘向他投去感激一笑,又疑惑着问他:“不是说那位姐姐就在这听风轩的吗?难道传言有误?” 他这话一说,老孙脸色明显黑了一截,老子放你一马,成全你俩这对野鸳鸯,这小子非但不感恩,丫这在在怀疑他的情报可靠度。当下就怒了,挥舞着拳头朝他脑袋瓜子掴了几下,骂骂咧咧十分粗俗。 得亏赵大横在他俩中间,替小潘挡了他的拳头,自己身上挨了几下,赵大脾气再好,也有些生气了:“孙哥,咱哥三还挂在墙上呢,有气到了地上再撒也不迟。你再好好想想,那个姑娘当真是在这听风轩?” 不怪小潘会那么问,这老孙记性差记错事情是常有的,赵大跟着这么一问,倒让老孙挠着头犯了难:“我也是撒尿时顺耳听人那么一说,并没放在心上,不过这‘听风轩’三字确实是听到了。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孙哥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小潘听他支支吾吾的,着急插了一嘴,让赵大甩了个眼神才住嘴。 老孙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次还算是带了脑子的,只见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哦,对了,还有浆洗房,金钱豹那老小子,最喜欢干那从人牙缝里抠银子的缺德事,翠柳的姐姐若是不懂他这规矩,势必是让人给弄到浆洗房去了。” 赵大、小潘赞同点头,金钱豹确实有这么个规矩,兴许人真的在那儿也说不定。 “那咱三快去吧,可别让人家姑娘受了委屈。”三人急忙跳下墙头,直奔浆洗房。 “元大叔,听清了,小姐怕是被关在这府中的浆洗房。”沉香并没走远,而是依了元胡的手势指挥,趴在窗边听了那三人的对话,腿都站麻了,总算得到了有用的线索。 第五十章小伙伴们惊呆了 老孙三人着急忙慌直奔浆洗房,一路上吵吵闹闹的,倾耳听去,有老孙的谩骂声,小潘的求饶告罪声,间或赵大偶尔一声的劝说,好不热闹。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总之,他们三人太过于放松警惕,并未注意到元胡和沉香悄声尾随在其后,一同进了浆洗房。 “赵婆子,金管家可有往这儿送来新人?”老孙随手拉住一个洗衣婆子,张口就问。 那婆子显然楞了一下,先点了头,后又拨浪鼓似得摇个不停,弄的老孙好一阵糊涂。 “赵婆子,你是点头又摇头的,那到底有没有啊?” “有是有,只是人家还是个小姑娘。”赵婆子经不住他那张凶相吓唬,哆嗦着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那么小的姑娘,你们三个下得去手糟蹋么?” 他三人搭班干活凑到一起后,年轻气盛的,没少干些出格的事,尤其是在女人这方面,更是凶残到令人发指。赵婆子也是亲眼看过的,这才不想告诉他们,生怕又一个好姑娘被糟蹋的不成人样。 赵大显然是知道她意有所指,这才趁老孙发怒前赶忙道了谢,另一手拽着呆傻在原地指着自己鼻子一脸不敢相信的小潘急忙进了屋。 “哎,你二人看起来眼生的很啊,怎的也来这浆洗房?”赵婆子摇着头刚送走那三人,回头又见了陌生的元胡和沉香,这才禁不住疑惑问道。 沉香一愣神,支吾着答不出话来,惹得赵婆子更加疑惑,还是元胡赶忙圆了过去:“赵嬷嬷是咱府中的能人,整日忙得很,哪里需要记住我二人这号小人物?实不相瞒,老奴正是在潇湘馆翠柳姨娘身边伺候着的,主子听说娘家姐姐来了,特意嘱咐我二人过来请姑娘过去。(.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 说着还往那赵婆子手中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说是感谢她对姑娘的照顾。 那赵婆子收了银子,眸光流露出赞赏,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放了他二人过去,希望能及时拦住那三人的不轨意图。 “元大叔,得亏你在,不然奴婢就露陷了。”沉香踩着步子低头走路,一双手捂着胸口,那里砰砰直跳。 还要回头去看一眼那婆子,被元胡拦住了:“别回头,赶紧走,让那婆子回过神来,可就麻烦了。” 确实是这样,沉香点头,闷头跟在他身边,很快便找到了那三人的踪影。 元胡急忙刹住步伐,在沉香撞到他背上痛呼出声前,急忙捂住她的嘴,迎着她含泪不解的疑惑目光,努了努嘴,示意她自己看。 只见赵大三人站在一间房门外,你推我,我让你,就是没人打头先进去。 “孙哥,你岁数大,资历老,你去最合适了。”小潘首先搬出老孙打头阵,惹得老孙有些不满。 “凭什么,这是给你讨娘们,为何要我老孙出面,说不过去啊,那要是你孙嫂,孙哥一定当仁不让。”老孙这么死要面子的汉子凡事都是第一个,今儿倒是稀奇,竟也懂得谦让了,实在难得。 赵大还没将夸赞的话说出口,就见老孙祸水东引,扯到他身上了。 “要论会说话,还是咱赵大兄弟,有他出马,绝对水到渠成。对吧,兄弟,就用当初拿下柳叶那招,再将这小娘们一举拿下。” 听他咋呼这么一嗓子,赵大还没发怒,就有人先发火了。 “干嘛呢,不是我说你们,站我这门口好半天了,咋咋呼呼吵吵什么呀,有事说事,说完麻溜走人。”云端隔着门,就先喊上了。 不怪她话说的直,任谁在仇人家中关了小半天,饭菜不进,连杯水都没得喝,半天不见人,刚来了几个有气的还在门外吵吵个没完没了,搁谁谁都疯。 云端话音刚落,不但门外那三个愣住了,就连藏身在另一边的元胡和沉香也愣住了。 沉香听出了她的声儿,激动的朝元胡眨眼睛,元胡当然也听到了,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放开捂住她嘴的那只手。 “看样子,小姐也被关住了,没有钥匙,里边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咱俩得赶快想想办法了。”元胡又望了一眼那门上的锁,小声将目前的情况说给沉香听,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目前的情况有多恶劣,沉香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可她也犯了难。甚至不切实际在想,若是半夏在,三两下将那几人打趴下,该有多简单。 “哎,对了,元大叔,咱就按您那法子,绕路从后窗翻进去,将小姐偷出来,您看行么?” 经她提醒,元胡抬眼瞧了瞧那间屋子的门窗,发现除了门被锁上,窗子都是开着的,刚要肯定她这个建议,并立刻采取行动,就又被她拦住了。 还没等他质问,沉香就指着门那边小声说着:“元大叔,似乎不用我们麻烦了。” 元胡定睛一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的确是不用麻烦了,门已经开了,虽然是被人一脚踹开的。 “你这小娘们,怎么说话的?再给老子说一遍试试!”老孙脾气冲,听见云端这番话无心话,当下气急,竟然一脚踹开了门,指着愣神的云端就骂,撸起袖子似乎还要跟她打上一架。 云端反应过来,收回失神的表情,变脸似的换上了一成不变的平静脸,倒把老孙唬住了,举着手停在半空不再动作。 “孙哥,你这是干啥?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还不快给姑娘道歉。”赵大会做好人,总能在事态往坏处发展前,及时制止,并牵回原先轨道。 收到赵大的眼神示意,小潘也赶忙收回视线,在一边帮腔:“是啊,孙哥,翠柳的姐姐远道而来,那就是客人,我们申府作为主家,就该拿出点主人的样子来,怎么能怠慢了贵客呢?” 可老孙一根筋,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还是揪着云端那番并不粗俗的‘冒犯话’不放,逞一时嘴快:“嘁,什么客人?当我不知道么?这小娘们跟她妹子一个德行,都是送上门来供申爷玩乐的,早在中饭时就成了咱申爷的十七姨娘了,还在这儿装什么二十四孝好姐姐!分明就是瞧着妹子不行了,趁机爬上妹夫床的骚娘们。” 老孙自以为戳破了窗户纸,会让云端羞愧到无地自容,掩面哭泣,求着他不要将这些事说出去。 谁知事实并非如此,羞愧的对象反而成了他自己。 因为云端在他‘骚娘们’三个字说出口后,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得响亮,让在场的众人措不及防,惊呆了下巴。 第五十一章有情人愿成眷属 那一巴掌来的十分意外,就在众人以为云端死到临头之际,谁知画风又一转,七尺男儿不堪女子巴掌甩脸,当场发怒加倍打回的暴力剧情,竟转成了老孙的罗曼蒂克斯巴达告白画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谁能料到冲动易怒的老孙此时此刻并未爆发,反而如获至宝似得摸着被打的左脸,傻笑个不停。 “小娘们,你也不打听打听,孙爷是谁,你也敢打!我老孙长这么大,还没哪个女人敢打我呢。”前半句说的好不男儿气概,可这后半句味道就变了:“不过打是亲骂是爱,你这小娘们今儿打了我,那就是在说爱我,而且这小模样长得还挺俊,配我老孙正好。” 这番话亏他能说出口,那脸皮也是够厚得了,他倒是自得其乐,却让赵大、小潘觉得十分丢脸,就连元胡、沉香都翻起白眼,打心底鄙视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更别说稀里糊涂成了“孙夫人”的云端了,差点没忍住再朝他右脸甩一巴掌,正好左右对称。 “嘿,我说醒醒,天还没黑呢,先别急着做梦,赶紧说事。”云端打量外边的情况,自然是看见了元胡二人,给了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就来探探这老孙的口风。 “我不叫‘嘿’,我叫孙富贵,人都叫我老孙,小娘们,不对,小姑娘,你也可以叫我声孙哥,或是孙哥哥都行的。” 老孙此时看着云端的脸,怎么都看不够,瞅着她那张不点而赤的红唇一张一合的,忍不住想要压住它一亲芳泽,甚至想得远了,竟然期待着从她口中叫出的“孙哥哥”是否娇媚好听。(.mianhuatang无弹窗广告) 云端一看他那副沉浸在女人的想象中无法自拔的憨样,忍不住扶额,这人会抓重点么? “咳,我想这一定是误会了。老孙就是想女人想疯了,过会儿就好,姑娘不用理会他。”还是赵大圆的场,接着又听他说:“是这样的,我等冒昧打扰,是来请姐姐松手,好将翠柳姑娘许配给我这小兄弟,让他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结为夫妻。” 说着,还将害羞脸红不知所措的小潘推到她面前,隆重介绍小潘顾家专情、会赚钱等等各种好,说的小潘更是不好意思抬头去注视云端的目光。 “恩,我知道了,不过这是翠柳自己的事,还得她自己点头才算,我始终是个外人,不方便插手的。”云端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将这话挑明了,又说道:“那现在我要去见翠柳了,你们能在前带路么?” 赵大听了她的话,有些疑惑,做姐姐的替妹妹选夫婿,总得千挑万选甚至各种刁难,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她似乎对此事并不太关心,反而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跟他说这事,没答应也没拒绝,倒让赵大有些错愕。 看出他的一瞬间失神,也知道云端是在等他们带路去潇湘馆,所以,小潘这次顾不上害羞,赶忙让出路来请他未来的“大姨子”先走,顺势用胳膊捅了捅身旁的赵大和老孙,一齐去了潇湘馆。 这小潘似乎对潇湘馆很是熟悉,知道云端急着要见翠柳,特意选了一条捷径,不过一炷香时间,他几人连同跟在后边的元胡等人,都到了翠柳门前。 行至翠柳居住的潇湘馆,云端第一反应是,申府连个茅房都是用金砖铺路的豪华茅房,怎么这住着人的潇湘馆却是这般的破落不堪,甚至那长着青苔的破碎瓦片都隐隐有些塌陷的趋向,这样富丽堂皇的申府,竟然会有如此衰败的危房,还真是令云端内心唏嘘啊。 再一看,关押一个没规矩的外人都有人寸步不离的守着,怎的到了曾经的姨娘院里,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这可真……这可真是天助云端啊! “你们都先回去忙吧,我就待在这潇湘馆跟翠柳说会体己话。”云端收起面上喜色,急着赶他三人离开,声音刻意放低,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可……翠柳她……”小潘还想说翠柳病的很重,说不了话的,却被赵大阻住:“姐姐说的是,我等这就离开,若是缺了什么,尽管派人来找我们就是。” 赵大说完,就拉着不舍的小潘和全程不在状态的老孙出了院子,给足她们“姐俩”说话的空间。 他们前脚刚走,元胡、沉香就现了身,对她歉意道:“小姐,是奴婢失职了,待回到杏林苑,奴婢自请惩罚……” “好了,这些话还是留到能安全回杏林苑再说吧,当务之急是先将这翠柳带出申府。”云端带他俩进了屋子,边关门边说着话,看着床板上虚弱躺着的翠柳有些发愁。 沉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自然也看到了翠柳,皱眉说道:“这个倒是不难,只要找到刘管家,这样就能将翠柳带上马车回杏林苑了。” 她陈述事实,却让云端更加发愁,难怪出门前怎么都找不到刘云,感情他也来了这申府,被困住了啊。 “那你可知刘管家此时身在何处?” “好像是在后门马厩喂马呢,奴婢前脚进了这申府的门,刘管家就被他们拦在了后门马厩那边,说是随行奴仆不得进府,马夫就该留在马厩歇息,等待主子出来。刘管家无奈,说让奴婢先进去尝试要人,若是过了约定时间还不出来,他便随时准备回府叫人来帮忙。若是刘管家没有回杏林苑,想必此时该是在后门那儿呢。” 沉香看她犯难的表情,就知道刘云并没回到杏林苑,因此猜测他可能还在后门马厩替人喂马呢。 既然是这样,云端等人也只能先背着翠柳先寻刘云,一路到后门,处处小心不让人发现,倒是颇费了些功夫。 不过也正是因为在路上费的这些时间,才正好让云端他们赶在这申府人的晚饭时间的空隙,找到刘云直到驾车出了这申府的后门也没人发现。 等到云端的马车没了影儿,赵大四处查看无人,这才一旁走出,望着地上深浅不一的车辙,眸光又暗了几分。 第五十二章软的不行来硬的 自打翠柳被带回杏林苑,安置在百草园暂且住着后,这百草园熬药的炉火就未熄灭过。(.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刚带她回来时,云端诊治一番,发现这翠柳身上的病,并非小产后调理不当那么简单,再加上从老孙他们嘴里得到的只言片语,云端大胆猜测,这个翠柳怕是私生活太过混乱,得了性病。在现代就是艾滋病,放在这古代,那就是梅毒了。 这个翠柳明明是大户人家得**的小妾,却偏偏患上了风尘女子易得的病症,这让杏林苑的仆人们纷纷戴上了有色眼镜看待翠柳,都推搡着不愿意来这儿照顾她,生怕自己也染了梅毒。 云端巴不得他们离得远远的,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净添乱,走了倒清净了。而刘云不这么认为,他说云端是主子,还是未出的黄花闺女,怎能整日和一个残花败柳相处?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染了她的坏习性都足以让人痛心疾首,若是再被染上了梅毒,那可如何是好? 偏生刘云在她面前好说歹说,要将翠柳送回她家,可云端就是不答应,不管他说什么,一律以白芷相托和翠柳未愈做借口打发了回去。 这让刘云很是难为,一方面,申府已经发现了翠柳失踪,将整个江都城都翻了个底朝天,这几日开始在周边村镇打听寻找了,找到杏林苑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另一方面,翠柳身染梅毒,万一有个闪失,传染给了杏林苑的人怎么办? 因此,刘云软的不行来硬的,差了几个壮实汉子,趁着云端上山采药的空儿,将翠柳偷偷送回了她老家,在云端回来问起后,还说是人家爹娘上门将女儿接回去了,云端不信,又问了元胡,得到元胡肯定的回答,有些生气,怒斥翠柳爹娘拿翠柳的命当儿戏,梅毒还未全部清除治好云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翠柳回了家,云端在家呆的无聊,又想起中秋前夜消失了的半夏,心中有些不安,索性一早吃了饭,就坐着车去了江都城一家茶馆,亲自打探消息。 品茗轩,江都城最大的茶馆,坐落在江都城中央街最优越的地理位置,四层楼的高度,让人一眼可将城郊渡口的繁华尽收眼底,是请客宴饮,休闲放松的绝佳去处。 位置这么好,服务如此周到,那一盏茶的价钱肯定是普通百姓消费不起的。 云端自认为她就是普通小老百姓,喝不起品茗轩的一碗最廉价的茶,就坐在了它对面的小茶肆里,掏了三个铜板买了碗挑夫渔民最常喝的茶叶梗子,坐那儿听人说话。 期间沉香劝过她,说是喝茶极有讲究,还是坐在品茗轩更有氛围。却被云端一笑置之,她本就是打着喝茶的旗号探听消息而已的,没必要为了几根茶叶砸上百两银。况且,小茶肆与大茶馆,除了规格不一样,哪儿又差了? 许是十月丰收季,田间的农活干不完,百姓都没了喝茶歇息会儿的功夫,这曾经人满为患的小茶肆今儿有些萧条,都快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茶棚里也就还是云端和沉香俩人坐着,甚是空旷。 “小姑娘,对不住了,掌柜的要收摊了,还得请姑娘离开了。”伙计脸上挤着笑,跑来告诉云端了这么个消息。 掌柜的站在柜台前也陪着笑,十分抱歉,本就是嘛,开门做生意的,哪个不是盼着求着客人多在店里留会儿,吃好喝好,下次再来,他这小茶肆还赶起客人来了,倒是稀奇。 沉香本就对在这儿喝茶不满,她还没发表意见呢,反让人家先嫌弃上了,当下问了句:“掌柜的最近发了财,还是当了官?怎么瞧不上我家小姐的三个铜板了?”言语间不难听出她的不满。 虽说只是三个铜板的生意,可掌柜也不敢怠慢,小步跑到她这桌,耐心解释。 他这茶肆生意本小利薄,家中几十口人的开支仅靠着小茶肆的收入,根本就入不敷出,所以,掌柜的从商之余,在家乡承包了几亩地,收成还算不错,今年又是丰年,家中的人手不够用了,这才打算先关了小茶肆,回家帮忙。 云端听了,对掌柜的说了声丫鬟无状,不要放在心上,就带着沉香出了茶肆。 “小姐快看,那边发生了何事?看样子热闹得很呢。”刚出茶肆,沉香眼尖,就看到了品茗轩门口围着的人群,好奇唤她一起看。 两家隔街相望,云端想不看见都难。听了沉香充满好奇的疑问,她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就提不起兴趣。 一个跑堂打扮的伙计站在高处恶狠狠地冲人群中央谩骂,从围观路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零碎话中听出,无外乎就是谁谁谁吃霸王餐没给钱被人打了出来,这么日常的画面,又有什么稀奇的? 云端正欲拉着沉香远离这里,忽又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这乞丐晕倒了!” “乞丐”二字让云端顿住步伐,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中秋前夕抢她荷包引开半夏的人,就是一个乞丐! 云端本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实在是急着找寻半夏,这才凑了过去,她不晓得,就是这次的“看热闹”,让她险些再次丧命。 人群很多,过往的路人纷纷停住步伐,三五抱团,俩俩凑堆,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挤一块看热闹。 “麻烦让让。”云端如此瘦小,都挤不进去,可见那堵人墙有多厚实。 “去去去,回家找你娘去,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啊。” “哎呦,这是谁在拽我头发?竟然是个小女娃子!这是谁家孩子啊,都没人看住吗?” “挤什么挤!活腻歪了!敢摸老娘屁股!” …… 云端怎么都进不去,好不容易看见那乞丐的身影了,又被人提留出来了,而且那人看都没看,随手将她扔到一边,云端没站稳,趔趄几下,险些将脸摔到地上。 “小姐,让奴婢瞧瞧,可有哪儿刮着蹭着了?若是哪儿疼,你就告诉奴婢……”沉香小心将她扶起,见她膝盖处蹭着了一道口子,流了血,顿时心疼不已,赶紧将她扶到一边坐着,关切问她还有没有哪儿疼。 云端试着站起身子,伸出胳膊腿儿活动了下,只觉得膝盖处隐隐作痛,其他地方并没有受伤的。给了沉香一个安慰眼神,就蹒跚着走到路中央,喊了声:“官差大人来了,抓人了,快跑啊!” 刚才还固若金汤的“人墙”,一听官府的人来了,不管有没有犯事,全都鸟兽散去,登时偌大的中心街只剩下云端和沉香,以及趴在地上蜷缩喊痛的脏臭乞丐。 沉香今儿算是大开眼界了,忍不住朝云端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小姐,还是你强!” 云端风淡云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没办法,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第五十三章伤筋动骨一百天 在沉香的帮忙下,云端很快将那位被打的乞丐扶到了路边台阶,替他把脉看诊。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 “小姐,这人……还活着呢吧?”沉香用手指戳了戳那人,见他毫无反应,有些害怕他死了。 云端收回把脉的右手,对她点点头:“别害怕,这人只是昏过去了,除了这些皮外伤,身上并无大碍。待会儿就好了。” 沉香听了她的话,大着胆子将一根手指放在他的鼻息间,感觉到忽重忽缓的呼吸,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不过轻松了一会儿,她又着急了起来,大声懊恼:“啊,都是奴婢不好,害小姐救了这么个乞丐,如今他又昏迷不醒,小姐还有要事在身,难不成将他一直带着身边么?这不是个麻烦么?” 云端拨开那乞丐乱成一糟遮住脸的脏发,这才看清了脸,却让她有些失望,那偷荷包的乞丐身手矫健,年轻力壮,怎么能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呢?很明显,她找错人了。 “算了,既然插手了,那就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先寻个药铺将此人送去看大夫吧,瞧他这伤的也不轻,还是让大夫再瞧瞧吧。”云端都开口了,沉香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依着她的话抬头寻起了药铺。 “小姐,奴婢知道这附近有一家药铺,离咱这儿还不远,只是……”沉香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再说,让云端甩了个爱说不说的白眼,咬着唇还是说了出来:“只是,那家药铺的坐堂大夫跟咱杏林苑有些过节。” “是济世堂!”云端一语道出她的为难之处,令沉香频频点头:“是,就是济世堂,徐文徐神医的济世堂。” 云端来这江都时间也不长,惹得麻烦却不少,若说有过节的同行,徐文当之无愧位列第一。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虽说这人又一次将她当做垫脚石,踩着她青云直上去了金陵皇宫当五品御医,可他这辛苦经营了三年的济世堂会舍得轻易放手么? 答案是肯定不会,就冲当初杏林苑过户一事闹得不可开交谁都不让,就知道这济世堂只怕还冠着“徐”姓。 这也就是沉香感到为难的地方,济世堂一家独大,整条中央街几乎再找不到第二家药铺,若是她将此人送去济世堂,看到了以前被赶出杏林苑的旧人,指不定那些人又会趁机冷嘲热讽的说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惹小姐生气;可她若是逞能要面子,估计得跑个二里路才能找到一家药铺,到那时,别说累死了她,恐怕还会耽误了这人的病痛,让这人一睡不醒,这可就真的麻烦了。 “沉香,就送去济世堂吧,不过就是多花些银子罢了。”云端看出她的为难,实在是不想让她再因为自己的原因,一再的委屈自己,笑着解释:“那济世堂好歹是曾经的‘徐神医’开办的,有‘神医’这块活招牌,这人会没事的。” 事实确实如沉香所想的那般糟糕,徐文是走了,可那些被赶出杏林苑的吃白饭的人们,还是留在这儿的。 如今见了沉香和她身后挡着的云端,各个都是恨得牙痒痒,更何况此时在人家地盘上,那还不是由他们说了。 “呦呵,我当是谁呢?这不正是咱当时牛气哄哄的云端云大小姐么?怎么有时间来咱这儿济世堂来了?可是自个儿病的快死了,还是又克死了谁啊?”沉香还没说话,就有一个年轻伙计对她俩冷嘲热讽。 云端鸟都不鸟他,自顾自的随便看看他徐文引以为傲的济世堂,好不惬意,显然是根本不记得这货是谁了。 沉香却是有印象的,眼前这满嘴喷粪的年轻男子叫李二狗,正是当初云端召开“摸底调查座谈会”时,最先沉不住气的,带头煽动奴仆们造反的那个,也是最先拿着身契离开的男人,后来这李二狗在这边受了冷遇,悔不当初,回来找过刘云,但当时刘云正忙着在新来的仆人们面前树立大管家威严,正好拿他们开刀,还确实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如此放低姿态,说尽好话,还是挽不回从前的好差事,还成了别人的磨刀石,让李二狗很是没面子,恼羞成怒。从此就记恨上了杏林苑的人,但凡杏林苑的谁来看个病抓个药什么的,这李二狗总是会故意刁难,恶语相加,竟在这种不平衡的处境差别中,找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后来云端购置了药材,自己在杏林苑开启了小诊所,杏林苑的人们哪怕不敢全然相信她的医术,但为了摆脱那种看病难的困境,还是将小命交到了云端手上,再不去看他李二狗的眼色了。 李二狗远在江都,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只当是杏林苑的人见他害怕得跑远了,随便找了个乡下土郎中瞧病,这让李二狗自鸣得意了好些日子。本以为凭借他替主子徐文出气的这件事,徐文铁定会带他去金陵,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是那颗被抛弃的废棋,怒火攻心,在徐文那儿大吵大闹了一番,被他打了出去,再没人想起他这号人物来。 这个打击让李二狗一时接受不了,残着胳膊腿儿在家从八月份躺倒十月份,衣来张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干,惹得他那蛮横婆娘不满,不顾他这伤筋动骨还没歇上一百天呢,硬是将他从**上拉了出来,撵回了济世堂。 本以为上工的第一天就要这么平淡无奇的过去了,谁晓得竟来了个云端让他出气,看着她那张吃瘪不敢直视他的脸,李二狗心中暗爽,就差仰天大吼一声:老天爷待我不薄啊! 只是,老天爷还没答话,他自个儿脸上就挨了一下。 “谁?谁敢打我?活腻歪了吧!”李二狗捂着砸疼的鼻梁骨骂娘,骂声引来了济世堂的新掌柜的。 那新任掌柜的在一旁看够了热闹,模棱两可大概能猜出个所以然来,这才抱拳迎接云端,一边捡起砸伤李二狗的“凶器”,放在手中掂量了几下,一边顺势将他挤到身后,满意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杏林苑的云端云小姐了吧?不知云小姐来我这济世堂是看病还是抓药的?” “不是我来瞧病的,是送人来的。不知先生的怎么称呼?”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云端自然对他以礼相待。 “哼,就凭你一个天煞孤星也配知道我家主子的名字?也不扫泡尿照照你自己……”李二狗抓住机会埋汰云端,顺道拍新掌柜的马屁,哄他高兴。 “哎,二狗,不得无礼。”那新掌柜假意教训他,可那眉眼间隐藏不住的笑意,分明就是在夸赞他干得漂亮。 “承蒙云小姐叫声先生,徐某愧不敢当,在下不过是沾了堂兄的光,做了这济世堂的掌柜的,并没什么本事……” 感情是徐文的堂弟啊,把沾亲带故的自己人留在江都照看济世堂,难怪他能洒脱离开。云端只听自己觉得重要的,对这位徐掌柜后面夸夸其谈罗里吧嗦讲的一大堆他的英雄事迹不感兴趣。 “这人怕是被打断了几根肋骨,劳烦你们将他治好,再派专人照顾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刚才付的医药费足以用到他痊愈了。”云端将这位受伤的乞丐交给一边的药童照顾,就要转身离开。 “站住,你二狗哥我准你走了吗?这么没规矩,看病抓药都不懂得先付钱吗?”李二狗出声拦下她,又瞄了一眼昏迷的人,装模作样想要根据伤情报价,却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大喊了一声那人的名字:“林峰!” 听他喊出‘林峰’二字,徐掌柜将刚才砸向他的钱袋举在半空,僵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黑着脸说:“你敢窝藏林峰!那是要灭九族的大罪!云小姐,你还是想想怎么个死法不会痛苦吧。” 第五十四章关于孙子的话题 窝藏林峰?灭九族的大罪?想想死法?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徐掌柜这一番话说的无凭无据的,让云端听着一头雾水。(.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 却是将沉香吓了一跳,赶忙挺身站在云端面前,护着她。 “小姐莫怕,出了什么事,有奴婢在前边挡着,小姐只管逃命就是!” 云端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暖,这个沉香,对她真好。 感动归感动,眼前的麻烦事还得解决不是?若是不将这事挑明了,她云端今天也别想全身而退! “你我二人素昧平生,刚见面,徐掌柜就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我头上,还真让云端惶恐啊”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不见有丝毫惶恐不安,嘴角噙着的笑意怎么看都让人有些发冷。 徐掌柜瞧着她那般淡定,自己先不淡定了,假咳一声掩饰慌张,故作威严道:“云小姐莫要装傻,江都城谁人不知,这林峰正是前些日子得罪朱二爷的林记酒坊的掌柜的。林记酒坊被抄,林家上百口人悉数被关进大狱,唯独掌柜的林峰一人逃脱。太守朱荣朱大人明察秋毫,现已全城张榜通缉,缉拿逃犯林峰归案。云小姐你也是江都的百姓,怎能不为江都城的安危着想,举报揭发此人?反而助纣为虐,私藏罪犯呢?” 嘴上说的大义凌然,一派正气,边说还边拱手朝着江都太守府衙所在的方向拜去,目光虔诚,好似那朱荣就是江都百姓的神,能够给予他们莫大的勇气与安慰。 因此,徐掌柜再反过头来看云端时,好不痛心,似是在责怪她与狼共舞,在蔑视江都太守的威严。(.mianhuatang$>>>棉、花‘糖’小‘說’) 云端爱喝酒,在这儿华夏朝受了些约束,没能喝个尽兴,而这林记酒坊的“仙人醉”更是只闻其声,不曾谋面,尤其在听白芷讲过酒坊的不幸遭遇时,她作为爱酒人士,免不了好一阵的惋惜惆怅。 所以,云端对这“林记酒坊”还是有些印象的。经徐掌柜的这么一解释,她不觉害怕,反而有些领悟,原来所谓的“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就是朱荣的弟弟啊,靠山如此强大,难怪那朱二爷敢在涂安寺门前撒泼,强取豪夺! “哇哦,好厉害啊。”云端很夸张的做了个害怕的动作,随即又一脸冷漠看着徐掌柜,说:“那又如何?管我什么事?他人我送到你这儿,治病的银子也付了,是替他治病疗伤还是押他送去官府,换些赏银花花,这都不关我的事。” 她这话说的好没人情,倒让徐掌柜有些错愕,以至于在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转身走的潇洒时,并没有让人拦住她。等他想起初衷时,已经晚了,云端领着沉香早就不见踪影了。 “岳父大人,您先歇着,让小婿去将她捉回来即可。” 李二狗娶得的媳妇正是这徐掌柜的远房亲戚,因着徐氏老家的人都饿死于荒年,这才养在徐掌柜膝下,做了他的干女儿,而李二狗娶了徐氏,自然就得尊他一声“岳父”,称自己为“小婿”了。 岳父有事,做女婿的自然得极有眼色替他分担,这既是维持翁婿关系,更是拍领导马屁期望加薪升职的必备策略。 徐掌柜并未理会他,只是白了他一眼,指着他的鼻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收起你的心思吧,若是我真的要抓她见官,她云端又怎能出了这济世堂的大门?真当我老糊涂了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杏林苑就在涂安山下,只是我想,随时都能上门抓她去!她在这儿举目无亲,还用担心她会跑哪儿去躲吗?” 李二狗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只要徐掌柜不点头,它始终只是个未成熟的想法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岳父大人说得对,她云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任凭她再怎么蹦跶,都逃不过岳父大人您的手心……” 早就对他的拍马屁免疫了,就算他能夸出朵花来,徐掌柜也见得有多喜欢,只见他眉头一皱,长叹一口气又说道: “二狗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娶了媳妇成了家,就该早些生个大胖小子,让我也能抱抱孙子,享享天伦之乐。可你看你和春花,成婚八年了,怎么连个蛋都生不下呢?可真是愁死我老人家了。我无儿无女,就指着春花替我养老送终呢,她若是还生不下儿子,我老头子就做主了,让你俩和离,再替春花找个年轻力壮会生养的男人,看她还生不生的下儿子!” 又是这话,李二狗一听他这催着要孙子的话,心底就生起一股无名火,与他干女儿徐春花成婚八年,没有生下孩子这件事,一直是他老李家的烦心事,为这事,他爹娘没少操心。在家他爹娘愁着管他要孙子,在外他这岳父又是缠着他要孙子,成天要孙子要孙子的,这生孩子也不是他们在耳边念叨就能有的啊。 李二狗愁着一张脸,烦躁的挠了挠头,无奈说道:“岳父大人,不是我们夫妻不想生孩子,可你也知道的,春花性子怪异,晚上一进她的身子,她总觉得我是在欺负她,死命不从。就算小婿我好言相劝,她也只能容我动一下,再多就会撒起泼来打我,每次跟她同房,我都会在**上躺个十天半月的下不来**。若是我逼得急了,使上了狠劲,她立马就会从枕头下摸起剪子自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让小婿怎么办?” 说罢,受了天大委屈似得一屁股蹲在地上不起来,用袖子偷偷抹起眼泪,徐掌柜知道春花的这毛病,也知道李二狗这些年来几乎从未“性福”过,一个年轻气盛欲火旺盛的正常男人,娶了媳妇却不能碰,这其中滋味怎能好受? 因此,倒也不再抱怨他,忽而想起什么似地惊呼道:“对了,二狗,上次给你的药还好使吧?我这儿又准备了几包,你现在就将药带回去熬了哄你媳妇喝下,再加把劲试试看管不管用。” 徐掌柜快步拿了药,塞他手上,就催着他赶快回去,看着那包药的目光十分炙热,似乎徐春花喝了这药,明天就能怀孕,后天就能生下大胖小子似得。 李二狗结过药,先是一喜,后又是眉头一皱,脸拉得老长。 其实他知道,徐掌柜给的这包药,其实是用来弄晕徐春花的,好让李二狗能完完整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享用徐春花的身体,可这药似乎对女人身体有害,徐掌柜并不舍得让徐春花经常服用。而且,这药的药效十分猛,几乎喝下见效,李二狗就是在春花昏迷后狠狠尝了几次女人的滋味,只是,人的**如同无底洞,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得寸进尺,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 他一连几次尝到了腥,便不再满足春花白花花的躺在**上,跟个死鱼似得敞着肚皮毫无反应,只由他一人力耕耘,自娱自乐。他渴望得到更多,却让徐掌柜犯了难,若是还有其他法子,他才不会让干女儿喝这伤身子的东西。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李二狗拿着那包药,在徐掌柜的殷切希望下,喜滋滋的回了家,奔向他的“性福”人生去了。 哪儿还记得要抓云端见官这事儿? 第五十五章品茗轩巧遇故人 云端出了济世堂,原路返回来到了品茗轩,优哉游哉上了二楼,临窗品茗。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而并非像李二狗徐掌柜所说那般,夹着尾巴仓促逃回了杏林苑。 “小姐,先喝杯菊花茶降降火。”沉香为她斟满一杯菊花茶,劝她先喝茶。 云端依言捧了杯菊花茶小抿一口,望着那温热的水汽有些出了神。 沉香喊了她半会儿,喊得急了声音有些大,引得周围的客人们纷纷注目不满,云端这才回神儿,拉着有些尴尬的沉香一起坐下。 “不是你说的这品茗轩是怡情养性的好地方吗?怎么自己先在这儿大声喧哗起来了?出了什么事啊?” 一连三个问号,虽说问的急,却听不出责备与不满,这让沉香稍稍松了口气。 “小姐,这位跑堂儿小兄弟传话来,说是有位故人相约,邀请你去四楼雅间‘云雾’一叙,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若是仔细听,也许会听出,沉香最后四个字咬的极重,明显是在提醒云端别去。 而她重点放错,只听见了‘故人’二字,便有些好奇,邀她的这位故人是何人?随即抬起头,目光直接越过沉香,笑着问她身后跟着的那个小跑堂儿:“这位客官可还有说什么话?” 传话的小跑堂儿显然是受了人告诫,只是老实本分的将话传到,就待在一旁低眉顺手答了一句:“小姐去了‘云雾’,自然就知道了。” 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想到他只是拿钱替人个传话的,犯不着跟他细究,云端倒也不难为他,说了句:“有劳小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mianhuatang]”就跟在他身后,上了四楼的“云雾”。 “云小姐,别来无恙。” 在沉香赏了那小跑堂儿的一些碎银子作为带路的答谢后,云端紧随其后,还未立定,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云端抬眸,这才看清了主位上坐着身穿妖艳红衣的高贵冷漠少年郎,除去最亮眼的红衣,最吸引人的怕是要数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了吧,一双眸眼中自带深情,**肆意,那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眼神迷离,媚态毕现,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瓣尽显薄情,整张俊脸在一身大红衣装的衬托下更显苍白,尽管他整个人此时窝在厚实的貂皮毯子中神情慵懒,看似无害,但云端却知道,此人极其复杂,是个危险人物,若是可以的话,她想现在、立刻、马上就离开。 貌似看出了她眼底的退意,站在红衣少年身边人出口留人:“属下鹿鸣见过云小姐,打发了个跑堂儿的去请云小姐上楼,是鹿鸣唐突考虑不周了,还请云小姐勿怪。” 先前这云雾中坐着的正是刚离开不久的既明先生与鹿鸣这主仆二人,而邀请她坐席相叙是鹿鸣的主意。 其实,从云端出现在对面小茶肆起,鹿鸣就发现了她,只是云端当时给人的感觉是在等人或是等待什么,鹿鸣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目光却一直关注着云端主仆的动态,而她在品茗轩门前巧引开围观群众,搭救乞丐这事,鹿鸣也是知道的,目送云端离开时,他还在惆怅可惜没能邀请先生的救命恩人上楼一叙,可巧,云端又折了回来,未免暴露既明的身份,鹿鸣这才使唤了个小跑堂儿替他跑腿传话,请了云端上了四楼。 云端行至门前,背对着他们主仆,淡淡地说了声:“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云小姐。”我只是云医生,当然这句话云端并未说出,以防暴露。 鹿鸣还没出口,沉香就先揪着云端的袖子小声提醒:“小姐,这是既明先生啊,你忘了吗?一个月前路遇暴雨暂住在杏林居的既明先生啊,小姐你还替先生诊过病的,忘了吗?” 云端背对着他们,鹿鸣自然看不见她脸已经黑了,沉香站的最近,看见她脸色不好,尤其是当自己说出那句话后,云端的脸色显然不能用“不好看”三字形容了。 沉香这才后知后觉醒悟,既明在杏林苑时,云端就不太喜欢他,尤其是发现了既明隐瞒的这杏林苑前主子的身份后,更是不能容忍欺骗将其赶了出去。 有这过节,云端怎能忘了这人?这会子装作不认识,只怕是想撇清关系,不想再跟既明有任何了吧。 她真蠢,见着鹿鸣只顾得上高兴了,险些忘了云端不待见既明主仆这件事,想到这,沉香咬紧嘴唇,多希望那句形如覆水难收的蠢话不是她说的。 沉香话已至此,云端要是再装傻可就没意思了。 “你们不是已经离开江都了么?怎的又回来了?”云端朝天翻了个不太雅观的大白眼,转过身来直视那双看她笑话的桃花眼,不带任何感情直接开门见山问起缘由。 “这些说来话长,你若是想听,坐下来,我慢慢说给你听。”正主终于说话,薄唇轻启,说出的却是这么柔情似水的暖话,让人拒绝不得,可云端不吃他这套,就那么直直的杵在门口,随时都准备走。 她不坐,他不说;他不说,她不坐。两个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瞪着眼睛,看谁先沉不住气。 云端不太喜欢既明,她总觉得这人太过危险,而且他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令人敬而远之的疏远,和这样的人坐在一桌喝茶吃点心谈心聊天,是对她的折磨。 既明对云端有点意思,他记得菩提树下惊鸿一瞥,云端的形象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身穿红裙青春飞扬的女孩儿给了他对生活的热爱以及对生命的珍惜,若是可以,他十分愿意和她坐在一起喝喝茶吃吃点心谈谈心情聊聊天,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他会好好把握。 他俩遇上,犹如坚冰遇上热火,是坚冰冷硬,以低温冻住那团热火;还是热火火热,以炽热融化那块坚冰? 不止云端既明想知道,就连不知从何时起充当起壁花的沉香鹿鸣二人也想知道。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一盏茶的光阴消逝而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甚至到了夜晚烛火闪动,品茗轩要打烊了,这两人谁也没有让步。 “你跟着我干嘛?”云端领着沉香在前快步走着,既明和鹿鸣迈开大步紧随其后,惹得云端皱眉低吼。 却没能吓退既明,反而将它当作一种暗示,干脆和云端肩并着肩一起走向北城门停驻的杏林苑马车。 “你……” “多谢云小姐收留。” 说完不看云端生气的怒容,径自赶在她拒绝之前上了马车,让云端很是无语。 第五十六章煮熟的鸭子飞了 然而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云端坐着马车回了杏林苑,既明暂住在了江都最豪华的悦来客栈。[.mianhuatang超多好看小说] 尽管刘云听说此事后极力反对,都被云端三字箴言一笑置之:凭什么? 一句话堵得刘云气上心头,却也无话可说,只得甩着衣袖不甘不愿的回了他的西偏院。虽说他明面上罢休了,可这暗地里见不见他的前主子,这就不是云端能管的了。 在白芷和连翘回来之前,云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两个月了,她与申子虚之间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兴许顺着申子虚那根藤蔓,顺藤摸瓜了解到半夏的星星点点消息,那就再好不过了。 云端是这样想的,可申子虚是何人?怎能让云端称心如意了? 那日云端偷跑出去,还顺便拐走了他的小妾翠柳,简直就是在打他申子虚的脸,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这不是在**裸明晃晃的嘲笑他号称固若金汤看守严备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申宅!不堪一击吗! 不管云端是拐妾还是偷跑,都让申子虚这个锱铢必较心胸狭窄的男人记恨上了,发誓挖地三尺,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云端等人揪出来,新仇旧恨一起算! 赵大此人目光深远,看问题办事情皆是想得透彻,这次亲眼目睹了云端的计划,加之申子虚归来表现出来的怒气,都让赵大万分谨慎,破天荒没将此事的真相,告知给那俩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未免惹祸上身,他对此事三缄其口,装作一概不知,问的急了,怕露出破绽,索性提前告了假,在家陪他小媳妇柳叶待产,闭门谢客。 小潘早在云端她们离开之时,就多方打听,辗转来到了翠柳的老家,向她家提亲,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这三人陪老婆的陪老婆,讨老婆的讨老婆,没老婆的光棍老孙找不到借口,只能老老实实在申府当他的差。虽说金钱豹时不时迁怒于他,指桑骂槐,拐着弯儿骂他,让老孙有些忍不了,但看在潇湘苑新搬来的过气姨娘小桃红那婀娜的身段,勾人魂魄让他欲罢不能的份上,美色当前,为了“性福”,老孙忍了。 再说那申府中颐指气使,风头无两,可谓是申子虚一人之下,老孙等千百奴仆之上的金大管家,金钱豹,最是无辜。 天晓得云端看似柔弱不堪,小胳膊小腿儿的风一吹就刮跑的黄毛丫头,怎就那般有能耐?竟能从这铁桶般的守卫森严的申府中轻而易取逃脱? 这还不算最让人郁闷的,最令金钱豹捉不着头脑的应该是主子申子虚当日归来时的暴怒了。 虽说这申子虚名义上是江都太守朱荣的妻族外甥,能跟太守府衙攀上亲戚,那在这儿江都城按理说也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怎奈成也朱荣败也朱荣。 这朱荣屠户出身,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自我主义思想极其严重,舍不得将那身杀猪的好本领传给亲弟弟朱宍,更何况是下堂妻的外甥了,虽说放任申子虚在这江都城肆意妄为,却从是有前提的,若不是申子虚每年“供奉”他舅舅朱荣那么多“孝敬钱”,哪还能容申子虚这个跳梁小丑在他太守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蹦跶? 这次申子虚回来时脸色这般难看,想必是他那个“好舅舅”又打着什么旗号管他要钱了,亦或者是看上哪个良家女子但碍于身份不能出手,派申子虚充当这个坏人了。 种种猜想也仅仅是猜想而已,这是主子们的事,他金钱豹一个管家又能插什么嘴?就算主子们冲他撒气,那也只能当作甜枣捧着吃下去,还敢说什么? 倒霉的老孙等人也只是这次上头发火的炮灰而已,他们只当老孙他们是炮灰,根本看不上眼,殊不知,这次云端等人能够全身而退,都是多亏了他们眼中“不文一钱”的炮灰们。 他们申府这种微的关系云端自是不懂得,也懒得去理会,不过,这次申子虚动了真格,还是认真些为好,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是么? “沉香,你且跟我说说这申子虚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云端捧着一杯菊花茶,坐在台阶上问她。 沉香不知道云端之前还和这申子虚有过过节,只当她是吓坏了,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安慰她:“小姐莫怕,这申爷虽说是江都一霸,但做什么事,还是要经他舅舅朱荣朱太守首肯才能行动的。朱太守亲民爱民,是不会允许有人无缘无故在这江都城里兴风作浪的。” “亲民爱民?”云端听到这个词,忍不住讽刺一笑,放下茶杯,眉眼间皆是蔑视与不齿。 中秋之夜,她会出现在画舫上,险些丧命,还得多亏了这位“亲民爱民”的好太守大人呢,而且前太守谢崇贞是怎样惨淡下台的,是否是朱荣推波助澜的还有待考究。远的不说,就是上次去涂安山,那太守的宝贝弟弟朱宍朱二爷,一言不合就让他的手下以多欺少,甚至波及无辜,伤了她还放话要杀了她,就这两点足以看出那太守大人朱荣不是什么好鸟。 沉香自然是听出她言语间对太守大人的不满,却是一本正经的端坐起身子替朱荣说起好话,惹得云端更是讥笑。 “算了,管他是谁,都不****的事。”云端见好就收,在沉香生气前及时将话题扯到另一方面,“你去将云叔唤来,问他去不去悦来客栈。” 城门一别,那位既明先生留下一句话,说是为了半夏,她迟早会来找他的。 云端起初以为他是妖言惑众,并不想理会,只是一想到那人说此话时信心满满的样子,就不自觉的去相信了。 再加上此刻毫无头绪,还不如去听听看他口中的线索是真是假,权当是观赏一下豪华客栈的免费一日游了。 至于说要带上刘云,那完全是因为这刘云打一开始就是他那头的人,与其说带上沉香,两相尴尬,倒不如直接带上他既明那头的人,省了多少事。 刘云满心欢喜跟着云端去了悦来客栈,以为这次能让两人冰释前嫌,谁能想到误会越来越深…… 第五十七章不在沉默中爆发 江都悦来客栈。 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云端和刘云见到了既明主仆。 “说吧,你此番回到江都找我,究竟所为何事?”云端开门见山,丝毫不想跟他客套周旋。 刘云闻言冷汗涔涔,俯首作揖的动作僵在那儿好不尴尬,只得讪讪收手,偷偷瞧了一眼既明的脸色,确认他没有因为云端的失礼而恼,这才打着圆场请云端坐下说话,缓解压抑气氛。 “呵呵,云小姐一早前来,路上辛苦了。先喝口茶歇歇,待用过早膳再说也不迟。” 既明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话音刚落,鹿鸣就将饭食端上桌了,主仆二人如此默契,丝毫没给云端拒绝的机会。 说来也怪,云端本是吃了早饭才过来的,这会儿该是不饿的,耐不住悦来客栈菜式新颖色香味俱全,又吃了一碗米饭。 待她发现刘云那一脸欣慰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趁着漱口的空档,端正脸色,重新问起既明,“先生贵人事忙,云端不敢耽搁。还请先生告知关于半夏的消息。” 听了她这话,既明更加不着急了,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为何人人都是这般躲着他? 好不容易碰到个不在乎他身份,肯对他冷脸嫌弃的,却也是这样,不肯与他在同一间屋子里头多待,这可如何是好?看来他得换个方式了。 既明打定主意后,学着她正襟危坐,正色反问,“云小姐寻了多时,总是无果,可有想过半夏姑娘是否还在江都?” 听他这么一说,云端无意识咬住了唇瓣,不错,她的确想过半夏不在江都这个问题,可她不敢想象,出了这小小江都城,泱泱华夏天大地大,半夏会在何方? 云端抿了抿唇,望向既明,他敢这样说,想必半夏不在江都城已经确凿,倒不是她非得寻回半夏,只是半夏丢失,与她还是有一定的关系的。毕竟申子虚使计引开半夏,目的还是为了抓走云端的。如今她云端平安回来,却不管不顾半夏,这事云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袖手旁观视而不见。最起码让她知道半夏是生是死,身在何方啊。 既明正视她的目光,即使二人相视无语,也不妨碍他俩从彼此眼中得知信息。 云端收回目光,有些颓废,不知眼下该怎么办。无意识的又咬住了唇瓣,这一举动看的既明有些好笑,忘了收回目光,一直这样盯着人家看,却让鹿鸣挠头不解。 云端不动,既明也不动,刘云看着这俩主子,也不晓得是走是留,捧着茶壶干瞪眼。 就在此时,远处一声惊雷打破一室宁静,四人皆把目光转向窗外,看到了原先阴沉沉灰蒙蒙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要紧的,只见顷刻之间雨势愈来愈大,青石板铺就的青灰马路上很快聚了一汪汪湿地。 见此情景,云端也不能再停留了,随即告辞。既明挽留无果,送她上马车时,却说了这么一句话。 “云小姐若是不嫌弃既明病体累赘,既明愿带领小姐去往金陵寻人。”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偏偏其中二字触动了云端敏感而又警惕的神经。 “多谢先生美意,既知丫鬟下落,我也安心了,稍后我自会派人前去金陵。既明先生日进斗金,分分钟上万两黄金白银的生意等着您处理,小女何德何能敢占用先生时间?”云端站在马车上,俯视既明,神情冷漠至冰点,说完这句话,吩咐马车出城回家。 那决绝的背影,大有一番打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既明被人拒绝,不觉无礼反而有些纳闷:莫非他哪句话说错了?还是他的意图太明显了? 再说云端回到杏林苑,洗漱干净后坐到美人榻上歇息,还是有些愤懑。 倒不是因为她不知好歹拂了天下第一富商的美意而懊恼后悔,而是隐隐担忧既明是否知道了些什么。 毕竟既明给她的感觉一直很危险,云端不喜欢这种担惊受怕的无助感觉,本能想要保护自己,因此,就算她事后发觉当时言语过激,也没勇气回去说声抱歉。 云端不提,刘云不说,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一直到霜降那天,白芷连翘终于满载药材而归,云端重新忙碌起来,待在百草园一连几天都没出来,弥漫满园的药草香和那烟囱里的灰烟无一不在证明,云端到底有多忙。 云端以为忙碌的生活能使她忘了江都城悦来客栈发生的事,以及远离既明主仆。没想到最终还是要去求人家帮忙。 “小姐,奴婢答应您的事情如约办到了,可是你呢,你是怎么答应奴婢的?为何奴婢的妹妹如今命垂一线?” 哭诉的人是白芷,刚从家里回来,还没放下包袱就直奔百草园大骂。若不是沉香伙同连翘二人拦着,此时她已经站在云端面前指责主子的不是了。 “白芷,回了一趟家长本事了啊,竟敢指责小姐!趁小姐还不知道,你快跟我出去。”沉香见她面色难看,义愤填膺的好不委屈,就拦下她问了一句,谁知这一向胆小怕事的白芷居然这般蛮横撒泼,隔着园子就开始大声嚷嚷了。 沉香一人招架不住,这才喊来送饭的连翘合力拦住白芷。 白芷这是破釜沉舟不管不顾了,在这二人的阻拦下,还是冲到了百草园门口。 “哟,这是怎么了?我的白芷姑奶奶呀。”在百草园里当值的牛膝闻声急忙跑出来,这才拦下了白芷。 她这一路哭哭啼啼的闹出这么大动静,到底是惊扰了云端。 “放开她,让她说!”云端掀帘而出,将擦手的毛巾扔到地上,冷声制止。 “放开我!”白芷用力挣开他们,含泪看着台阶上健健康康,在阳光照耀下,面色红润,愈发美丽的云端,心里更委屈不满了,今天中午爆发了。 “小姐,奴婢愚笨,不讨你喜欢,嘴又不会说话,哄不了你开心,在你身边,没有什么功劳,那进进出出的在外奔波采购药材,也算是有苦劳的吧,就这样,奴婢不曾开口要求什么,只求小姐你费点银两救我妹妹脱离苦海。可是你呢,你都干了什么事?我妹妹依旧在申府苦苦挣扎,若不是我回去了,怕是到我妹妹死那一刻都还一无所知的跟在你屁股后头做牛做马的吧……” “究竟怎么一回事,翠柳不是已经被你父母接回家了吗?”云端拧眉,似是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了,直接吩咐杜仲去西偏院喊来了刘云,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第五十八章就在沉默中死亡 “刘管家,不是小的不通报,是贵人确实外出了呀……哎,刘管家,你不能硬闯呀,这让小的如何向贵人交代呀?”悦来客栈的店小二苦着一张脸好不为难,好说歹说还是没拦住刘云。 “先生,烦请您救救我家小姐……”刘云推门而入,还未看清屋内空无一人的情形,就着急忙慌的跪下磕头,“先生,放眼望去,偌大的江都城就只有先生能救我家小姐了……” 刘云苦求无人应,木木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就是那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刘云彻底傻了眼,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自顾自地呢喃:“完了,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是我害了云小姐啊。” 两天后,既明回到悦来客栈,甫一下车,就听店小二绘声绘色说起了这回事。 “哦?竟有这事。”既明神色不变,一如既往地春风和煦。 他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对刘云求他的事一点儿也不好奇,店小二也揣摩不出他这心情好坏,本不该自己多嘴的,可店小二想起刘云当日将既明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想必既明真有能耐救出云小姐也说不定,毕竟是一条命。 小二这么一想,当即不再犹豫,警惕地瞧了眼四周无人,这才凑近了既明,将此事一一告知。 “贵人这两日外出,怕是有所不知,江都城可出了件不得了的事。听闻杏林苑的云小姐火烧了太守侄儿申子虚申爷的府邸,太守朱荣朱大人大为震怒,当场捉拿云小姐,还未开堂审理,就下令三日后,也就是明日午时三刻菜市斩首示众。” “竟有这事!”还是同样的话,却是从鹿鸣嘴里说出来的。 既明此时背对着店小二临窗远眺,看不出喜怒,倒是鹿鸣紧张的模样让小二放心了。 鹿鸣赏了些碎银子感谢小二告知此事,待他关上门走后,这才急忙询问既明有何指示。却听到既明无关此事的这么一句感叹。 “鹿鸣,你瞧这香满楼可真热闹啊。” “明儿是朱太守府的朱老夫人六十大寿,朱大人孝顺,在香满楼摆了整整六十桌宴请亲友,听说还请了金陵戏班里的名角儿杜小伶唱戏。属下知晓先生不喜热闹,就替您推托了此事。”鹿鸣摸不着头脑,只能如实相告,却又忍不住再提醒:“只等先生令下,暗卫现在就能将云小姐救出……” 既明含笑看着鹿鸣,这意味不明的笑让鹿鸣毛骨悚然,建议的声音越来越小。 “推了作甚?香满楼的张老厨子做得一手好菜,偏又脾气古怪,谁知道他老人家何时高兴赏脸,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吃上,更何况朱太守费劲心思将这名角儿杜小伶都请来了,让你舒舒服服吃着佳肴听着戏,何乐而不为之?” 既明这一本正经说的好有道理,鹿鸣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名堂来,只能挠着后脑勺自个儿琢磨。 听说了朱荣在香满楼宴请亲友为老夫人贺寿的还有刘云,他想起当初在涂安山偶遇过朱老夫人,想必她也是心善向佛之人,礼佛之人都戒杀生,若是求她老人家,或许能救云端一命呢? 刘云是这么想的,可他没有请柬,没有人脉,想求见朱老夫人谈何容易?这事还不够他忧心的,又来了个白芷哭哭啼啼的,惹他心烦。 “哎哟我说陈皮呀,你就不能打发她快些离开么,我这脑仁儿又疼了。” 刘云扶着脑袋一脸痛苦,陈皮也不见得脸色比他好看到哪里去。 此时陈皮是越来越后悔当初自个儿亲手将那翠柳姑娘送回老家,本以为是办了件欢天喜地的好事,谁有能想到那婆娘为了二十两赏银又将这翠柳颠颠的送回了申府,追根到底,这该怪谁呢? 白芷身为长姐救妹心切,可她一个小丫鬟有能有多大本事?要钱没钱,要关系没关系,种种压力逼得她喘不过气来,竟昏了头指责本就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云端。 而云端也是倔脾气,一人将这事全部担了下来,不声不响孤身一人冲进申府去要人,后来不知怎么的,申府就走水了,火势蔓延整个了整个申府,任凭下人们怎样救火,也挽救不了曾经金碧辉煌的申府顷刻间化为一片灰烬的事实。 火势如此之大,还未等申子虚告状,太守大人朱荣就领着一班差役气势汹汹前来,当场将云端缉拿归案。 按照华夏朝律法,故意纵火行凶毁坏他人财产的,一律死刑。 除了当今圣上熙宁帝,谁也救不了云端。 这些利害关系白芷也懂,可她除了哭,也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陈皮,你就让我求求刘管家,让他将我绑了送去见官吧,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啊,是奴婢害了小姐啊。” 陈皮闻言也是心烦,却不好发作,只能摆摆袖子示意沉香和连翘,将哭成了泪人儿的白芷搀扶起来。 翠柳病故,她也是正伤心的,才想着一命换一命,可云端放火,是当场被抓的,现在送白芷进去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白白搭上一条命而已。 “白芷姐姐,你还是快些跟我们回去吧,刘管家正想着法子呢,你在这儿哭,又能抵得了什么,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连翘捏了捏帕子,偷偷擦了眼角的泪,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还来安慰白芷。 “是啊,白芷,我们还是回到四宜园虔心祈祷吧,兴许太守大人明察秋毫,判咱小姐无罪呢。”沉香没有流泪,只是这语气呜咽,还是能听出来哭意。 听了沉香的话,白芷似是想到了什么,止住了泪水,抓住沉香的胳膊,泪眼朦胧的看向她,“沉香姐姐,既明先生可还在悦来客栈?你是他身边的旧人,兴许他能听你的请求,救救小姐呢。” 沉香不忍再看她充满希冀的眼睛,怕自己会哭出来。自打云端出事以来,沉香不是没想过去求既明施以援手,可是刘云回来告知,先生外出了,去了哪里何时归来,谁又能晓得? 云端孤苦无依的,没个亲人,连个朋友都没有,这让杏林苑的一众人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端静静的死去吗? 第五十九章虎落平阳被犬欺 江都城最大的酒楼香满楼此时车水马龙,人满为患。 “朱兄,我老王在这儿祝朱老夫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好好好,王大人里面请坐。” “祝朱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哎呀,张太守,你远道而来,辛苦了,快里边请。” …… 朱荣今儿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常服,脸上堆着笑,客客气气在门口迎着来往的亲友。 “大人,再两个时辰就要午时了,您可还记得……”林松面上挂着笑,凑在朱荣耳边咬着牙轻声提醒,一边招呼:“李员外,您送的礼分量可不轻啊,快,里边请。” 朱荣一听这话,狠狠剜了他一眼,并未理他,林松跟在他身边多年了,怎会不知晓那意思是在怪他多嘴,可他是功曹,太守身边的助理,若是他此时不提醒,这太守朱荣秋后算账的本事可是领教过的。 “林功曹,这都几时了,夫人怎的还没来,哪有让贵客等的道理?这成何体统!你去太守府催催。”朱荣交代了这一句,林松这才得令回了太守府。 “哎呀朱大人,尊夫人的身体要紧……” 客人这么劝慰他,朱荣却不以为然,嘴上说着借你吉言,心里却是念叨着这臭婆娘早些死了干净。 与香满楼的热闹相比较,太守府的地牢可就显得有些阴森恐怖了。 地牢尽头的一隅,云端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这才刚立冬,牢头差役们就穿上了厚厚的棉服御寒,可是云端却只有一件单薄的囚服。 地牢里本就暗无天日,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可太守大人一句:此女乃穷凶极恶之人,竟敢纵火伤人,若想三日内无虞,万万不可秉烛。 就这样剥夺了云端唯一能取暖照明的烛火。 听他这话,云端不禁讽刺,放置烛火的灯油碗架在那三米多高的位置,他朱荣都够不到,更何况还不及肩高的云端呢? 若是刘云知道她被捕投入大牢,思考的不是如何活命,而是计较不能拥有一盏烛火的自由,不知会不会吐血无语。 自行脑补出刘云吐血的模样,云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她是高兴了,可苦了守牢的差役们,个个儿毛骨悚然打着寒颤,再胆大的人都不敢扭头看一眼黑暗的尽头,只求午时三刻快些到来,赶紧送走这瘟神。 “哟,这不是申少爷吗,这地牢里阴森湿冷,哪阵香风把您刮来了?” 牢头看似恭维,实则揶揄的话,申子虚如何听不出来。 放在往日,差役们哪个不是腆着脸讨好巴结他,如今他宅子烧了,钱财没了,名义上的舅父从他身上捞不出“孝敬钱”,罢了他的职,底下人见风使舵,都不拿他当回事。挖苦讽刺揶揄,这三天来,他已经麻木了,可现在听来,这些人的话就像一把刀在割他的肉,挖他的心,血淋淋的疼。 这一切都是云端那个女人害得! “小哥儿,麻烦前边带路,我想最后见她一面,送送她。”申子虚将他身上最后一件值钱的翠玉扳指塞进牢头手中,换来了见云端一面的机会。 “云小姐,三日不见,你可一点都没让我刮目相看啊!” 黑暗中突然出现的烛光,让云端的眼睛适应不了,用手挡着企图缓解眼睛受到的压力,却被人硬生生掰开了。 “端儿,怎的害羞了?是我啊,你的申郎来看你了,快,让哥哥香一个。” 申子虚说罢就朝云端扑了上来,一手执灯,一手扯她的衣服。 当他冰冷的手触碰到云端裸露在外的温热肌肤上时,意外的得到了满足。 此时看向云端的眼神里哪还有恨意,全成了浓烈的情欲。 强光照亮下,云端只能闭着眼睛死命的阻挡申子虚的动作。 怎奈男女有别,更何况申子虚的动作完全是被欲望支使着,云端三日里不吃不喝,哪还有力气抵得住他的进攻? 哧啦一声,衣帛撕裂的声音在这寂静黑暗中尤为响亮,紧接着又是男子满足的低吼。 啊―― “哎哟喂,瞧瞧咱这申大少爷,这么短时间就高潮了,这该有多滋润呀,这一声声的叫唤,听的老子都想干了。” 门口另一个当值的差役随声附和:“可不是嘛,这叫声,听的我的心肝儿啊,都酥了。早知道能睡那小娘子,咱哥俩就上了,哪儿还轮的上他?” “是呢?你们就这么想上?”另一人出声询问,那二人头也没回,一个劲儿的点头答应。 “蠢货!要你二人有何用?连个门都看不住,还不如养条狗呢!” 这一声骂惊醒了沉醉在春梦里的两个差役,待他二人回头看见突然出现的林松时,登时脸色煞白跪下认错:“林……林功曹,小的错了,里边的人是申子虚申少爷,他是太守大人的侄儿,他的话小的们不敢不听,还请林功曹网开一面,饶了小的们,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什么申少爷,他申子虚不过是一条太守大人身边摇尾乞怜混饭吃的狗,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穷亲戚罢了,装什么大爷!”林松平日里最瞧不得申子虚高他一等的主子模样,如今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还不是任他随意打骂! 林松这样一想,心里痛快多了,狭长的眼睛一眯,嘴角上翘坏笑着,朝着黑暗尽头边走边大声骂着,似乎这样能将他往日里受的委屈发泄出来。 深处的牢房里,云端紧贴墙角抱紧自己,警惕的看着离她不远的申子虚,那些话粗俗难听,简直不堪入耳,旁人都听不下去,他本人又怎能毫无反应? 刚才申子虚扑过来,险些压倒云端,多亏了她慌乱中夺过灯盏,狠狠地砸向了他的脸,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而灼热的灯油烧伤了申子虚的眼睛,他大喊了一声,实在疼痛难耐,又撕裂了自己的袖口按住眼睛,趴在地上痛苦呜咽。 听到林松的辱骂声,他喊痛的声音小了几分,鼻孔喘出的粗气不知是疼的还是怒的,亦或是两者都有的,这云端并不关心,云端只怕招惹了他,无端成了炮灰。 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时申子虚挣扎着直起腰板,捂着流血的右眼,面色狰狞,几乎是咬牙切齿对云端吼了一声:“你好样的!” 第六十章冬日里的一把火 香满楼三楼贵宾席。美艳不可方物的侍女们鱼贯往来,尽心侍奉,席中若是有贵人牵了牵哪位侍女的柔胰,或是在桌子底下蹭了蹭她的腿,该女子就要放下手中活计,带着贵人去往楼道尽头的隔间里边“贴心侍奉”。 鹿鸣不懂这些所谓的官场上的“不成文礼节”,等他险些被拽进去“亲身经历”一番,再回想起朱荣迎自家先生进门时那不怀好意意味深长的笑容,鹿鸣浑身不自在嫌恶地打了个寒颤,庆幸刚才被拽进去的不是自家先生。 毕竟,夫人候选人之一的天下第一美人柳如眉,可是再三叮嘱过他要好生照顾先生的,先生出个好歹,柳大美人的泪水还不把他给淹死了。 这样一想,鹿鸣更是用自己的身躯将既明遮挡的严严实实,生怕再出个意外。 “鹿鸣,你这是作甚?难得的好日头都让你遮住了。”既明舒舒服服晒着冬日暖阳,被他这么一搅和,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听他这么一说,鹿鸣扭头看去,午时了,正是冬日里最暖和的光景,难怪先生这般享受。 午时了?鹿鸣猛然惊醒,焦急陈述:“先生,云小姐午时三刻就要问斩了,你……”你真的不打算救云小姐吗? 后面那句,鹿鸣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来,他也明白,云端那日拒绝先生的提议,摆明了是想跟自家先生保持距离,不愿多来往; 二来,先生虽是天下第一首富,徒有钱而无权无势,若是动用暗部,恐怕又会被那帮人盯上,这对先生百害而无一利; 三来,云端与自家先生非亲非故,若是平白施以援手,难免会引起猜疑,谣言惑众,还不晓得会有什么流言蜚语。 可若是连先生都没有办法,那云端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 “哎,可惜了……”一想起自己还曾把云端当做先生的良人,鹿鸣就不免唏嘘。 既明瞟了他一眼,见他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无意打断他的遐想,自个儿手执一杯西域佳酿,继续看押送云端去往法场的长长队伍。 囚车上的云端是那般镇定自若,押送她的差役们却个个儿心惊胆战,脸色煞白。 离她最近的两个差役就是之前看守云端的牢头,他二人面面相觑,回想起刚才在牢里发生的事,后怕的干咽了口唾沫,仍然心有余悸。 太守府地牢里,林松一步步逼近,申子虚又是脸红脖子粗一副想杀了云端的模样,这让云端如何不害怕? 已经身在角落里的云端无路可退,她咬牙抓了一把身下的干草,在申子虚扑上来那一瞬间,求生的本能使她不顾申子虚患有哮喘的事实,将手中干草扔了出去。 “啊……” 果不其然,申子虚刚一吸入碎草屑,就掐着脖子喘着粗气,剩下的那只完好的左眼瞪得老大,任谁看了都打从心底里害怕。 “哼,这不是申大公子吗,怎的跟个丧家犬似的趴在地上跪拜我?这么大的礼让小的如何消瘦?” 林松甫一进门,就看见趴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申子虚,冲他好一阵奚落。 申子虚不吭声,反而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又拳打脚踢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解气。 “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丧家犬而已,还在我林松面前装大爷!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么货色!连大人的女人你也敢睡?” 林松骂的痛快了,打的手酸痛了,心气儿舒坦了,这才想起蜷缩在角落里的云端。待他看清云端的脸后,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但云端一脸防备,让林松有些尴尬的假咳了一声,来掩盖他的意欲不轨。 云端觉得他刚才的行为让人很不齿,没想到说出的话更让人恶心。 “小模样儿长得倒是挺周正的,难怪这吃软饭的怂包三天两头惦记着要睡你。也难怪,在你这样的尤物面前,锦瑟那小娘们儿哪还能排的上号?我林松从未想过如何死去,今日却愿意死在你的肚皮上。你可要争点气哦,别像那小贱人似的,还没让爷尽兴呢,就不行了。” 林松想起了之前跟锦瑟的缠绵,喉头不自觉的滚动了两下,那贱人吃了药在床上可不是一般的骚呢,差点将他榨干。 能让申子虚还未破瓜的女人躺在自己的身下娇憨索求,林松每次想起都开心得不得了。 锦瑟也好,云端也罢,只要是他申子虚求而不得的美人儿,他林松都要狠狠亵渎。 “来吧,美人儿,喝下它就不会疼了……啊……”林松贱笑着只顾灌药给眼前的云端,却冷不防的被背后的申子虚砸成稀巴烂。 “莲娘那贱人出计,你这禽兽出力,是你二人合起伙来害死了我的未婚妻锦瑟!” 申子虚狰狞着脸,仰天痛哭,他这样子实在是有些骇人,云端不敢再待下去,黑暗中哆嗦着身子顺着墙壁爬到牢门口。 捆绑在她手脚上的铁链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发出的响声惊醒了濒临崩溃的申子虚。 “你一个午时三刻就要问斩的犯人还想往哪儿跑?” 边说边拽着云端的脚往牢房里拖,他冰凉的手上还带着血液的粘稠,直吓得云端大声尖叫。 怕她引来差役,自己不好解释杀了林松的事实,申子虚只得用手捂住她的嘴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压住她,在她耳边低声恐吓:“再叫我现在就杀了你!” 云端的脚被他的血手抓住那一刻起,她整个人就吓懵了,如今申子虚把她扑倒在地上不算,还凑在耳旁威胁,更是让云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哪儿还记得喊救命呀? 见她不说话,申子虚深吸几口气后,又说:“你这女人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就算今日铡刀落在你头上,你也有办法安然无恙。你三番两次坏了我的好事,今儿一并还了,权当是报了我救你一次的恩吧……咳咳……” 听他这话,云端下意识以为他要杀自己灭口,刚要挣扎,又听他说:“朱荣能当上太守,这其中的黑幕你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他靠女人拉拢人际只是其一,与徐文勾结陷害前太守谢崇贞后取而代之,这是其二,金陵皇族势力的支持是其三。你今日若是能活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翻朱荣,请谢太守回来……” 云端之前就隐约觉得朱荣这种人能担任太守一职十分蹊跷,如今证实了她的猜测,反而很平静。 这却让申子虚很是着急,生怕她不相信,硬是咬牙忍住浑身痛楚,哧啦一声撕破自己的亵衣,从里边缝制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本花名册塞到她手里:“这本花名册就是证据。” 在林松走进去后,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两个牢头并不知道,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刚好午时那会儿,云端趿拉着铁链走到他二人跟前,说了声:“时辰快到了,该上法场了。” 她的背后,一片火海。 第六十一章正义从不会缺席 “大人,不好了,地牢走水了!林功曹和申公子皆被烧死!” “蠢货,本官养你们何用?” 啪― 上好的紫檀木八仙桌顷刻间四分五裂,破坏力如此大,足以看出施暴者有多愤怒。 “大人息怒,求大人饶命。”报信的小厮惊恐不已,频频跪地磕头求饶。 朱荣那一掌下去惊动了整个香满楼,前一秒还在举杯划拳的众人们极有眼色地停下了动作,交头接耳打听主位上发生了何事。 “哎呀,作孽啊,老身这是作了孽啊。” 朱荣的失态可把他老娘吓得不轻,瘫坐在尊位上直说自己胸闷气短,见一向最孝敬她的儿子没安慰自己,反而嫌弃她闹出了动静,朱老夫人更是伤心的倒地嚎啕大哭。 见主家有事,贵客亲友们纷纷起身告辞。 朱荣腆着脸想请那几位京官过府一叙,也被婉拒了。 自己费了好大心思请来这些贵客赏脸前来,事儿还没办呢,就让一把火给搅和了,朱荣说不生气那是假的。他寻思着正好借老人家六十大寿这个由头把自个儿升京官这事给办了,谁能料到这云端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杀两个垫背的,又烧了他的太守府地牢。 “这个不知死活的云端,本官势必要将她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啊!” 申子虚去见了云端,想必将他朱荣的小秘密全盘托出了,若是云端多舌,将此事告知给世人,那他朱荣这官也当不长久了,既然如此,云端就更不能留了 打定主意后,朱荣下令,将本该午时三刻准时执行的斩首示众,硬生生地提前到午时执行。 “你说什么?朱荣提前执行死刑?”中正大人郭腾扬前脚刚进悦来客栈,还未歇息,就听到这个消息,不由震怒。 “简直胡闹!我华夏律法岂容他这般随意亵渎?擅用职权公报私仇,光凭这一点,他就休想调来金陵!走,尔等且随我前去证实。” 监斩台上,朱荣满心期待地以为能从云端口中听到痛哭流涕的求饶声,可云端一副大义凛然死生不惧的样子,着实令他肝火中烧,险些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逼得他气急败坏扔出一支火签令,近乎咆哮般的发号施令:“斩,立刻给老子斩了她!” 多年刀尖上舔血的刽子手听到他的指令,颇有些为难的看着云端,尝试了几次都不忍心杀死这个和自己孩子一般大的人,哪怕她是太守大人口中十恶不赦的纵火犯。 “朱老三,反了你了,竟敢忤逆本官的命令!”朱荣一脚踢开朱老三,亲手举起铡刀欲要执刑。 “不要啊……大人!” 朱荣屠户出身,能一脚将朱老三踢飞老远,足以看出是使了几分蛮劲了。 朱老三猛地遭此一脚,肚子绞痛的难以动弹,趴在地上伸手想去够朱荣,却只能有气无力地挣扎发声。 “呀!”朱荣恨云端恨得牙痒痒,此时能亲自手刃她,那可是用了浑身气力的。 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云端也不改面色,如此镇定自若,这让匆匆赶来地郭中正对她另眼相看,他敢断言:此女他日长成,必非凡人。 咣当― 兵器相撞的声音响起,云端暗暗松口气,她明白,自己这算是死里逃生了。 “朱大人好生威武啊,本官却是今日才知晓。”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朱荣使了多大劲,反受到的冲击力就有多大。朱荣不敢置信,就是这小小的飞镖带来的冲击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此时他再听见郭中正的话,反而没有之前那般激动了,只是木木转身看向来人,连笑容都挤不出。 “中正大人,你不是已经回金陵了吗?怎么……”怎么又回来了? “哼,本官若是不来,这世上岂不是又多了一条冤魂?”郭腾抑蔑视地扫了他一眼,吩咐人带走云端,又下令将朱荣暂押大牢,听候发落。 天将黑那会儿,郭腾抑才得空处理云端这事。 太守府衙偏厅,郭腾抑刚进门就看见云端直挺挺地立在那儿低头沉思,让他小小惊讶了一番。 早在他进门之前就听下人禀报,说是云端不吃不喝在这儿候了他两个多时辰了,郭腾抑心想,到底是小丫头,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指不定怎么哭爹喊娘求安慰呢,哪儿还吃的下? 可云端一没哭二没闹,极为冷静的整理思路,如今见他来了,没有痛哭喊冤,而是条理清晰的向他陈述其中缘由。 “中正大人,小女云端,七月初辗转来此地定居。中秋前日上街游玩,被朱太守的侄子申子虚觊觎美色,劫持至郊外,亏得小女跳江逃脱,这才免遭毒手。怎料那申子虚意外得知小女没死,几次三番设局骗我未果,就用更卑劣的手段威胁我。在这最后一次去他府上要人时,小女却发现欲讨要之人翠柳身患梅毒,不药而死。小女唯恐传染瘟疫,悲剧重演,遂当机立断将那翠柳连同她所住的屋子一齐烧了。因此,朱大人以故意纵火伤人为由逮捕了小女。提前执刑,怕是想杀了小女灭口。” 在地牢时,申子虚曾对她说过,朱荣借寿宴为名,意图讨好中正官郭腾抑,想要升到金陵做官。 可郭腾抑此人公正无私,拒不受贿,让朱荣甚是头疼。 朱荣眼里难啃的骨头,却偏偏是云端伸张正义的难得的清官。 因此,云端来法场的路上,就和自己的命运赌博,若他郭腾抑当真是能替老百姓申冤判案的清官,就不会放任朱荣滥杀无辜的。 如今,她云端好生的站在这儿向郭中正陈说案情,朱荣难逃华夏律法制裁,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云端早在听申子虚说起他时,就对郭腾抑这人有种莫名的信任,如今亲眼看到他本人,也就不惑之年,又亲和的像个邻家大叔一般,突然就心安了。 她无意涉足政治,揪出朱荣的过失,还前太守谢崇贞一个清白的事,就交给这位中正大人了。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正义也许会迟到,却从不会缺席。 第六十二章没有谁是替代品 在刘云来接云端之前,郭腾抑曾话家常似的闲聊,问过这么一句:“云姑娘在江陵可还有至亲?” 虽对江陵心有抵触,不愿提及,而郭腾抑又明确表示他并无恶意,说自己年轻时曾在江陵任职,或许认得云姓族人。 云端是后来魂穿的,并不甚了解前身“陶华”的过往,直接摇头否定了。 这个话题显然就没有了聊下去的必要,郭腾抑也没有深究。 只交代了句,让云端回去后尽量减少外出,以便案情有了新的发展,随时传唤她。 回到杏林苑后,云端终是染了风寒倒下了,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养身子,期间郭腾抑确实派人问过她几个小问题。 直到她病愈,也就差不多快要过年的时候,朱荣这件案子总算尘埃落定,至于流落岭南的前太守是否还能官复原职,就等年后金陵来的通知了。 这事就算过去了。 江陵新任太守与云端并无多大关系,她现在一门心思放在百草园里的药草上。 人常说寒冬腊月,数九寒天,一年中最冷的节气,人都未必能挨得住,更何况云端前段时间刚移植的幼苗。 “小姐,你都忙了一上午了,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吧,好不容易痊愈,累坏了身子可不值。” 紫苏挎着个菜篓子进来劝她,云端看都没看,光闻着味儿就晓得这又是让她喝药,便随口应了一声。 紫苏瞧着她是不甚在意,自个儿忙活的不亦乐乎,虽说嘴上答应了喝药,手里的动作可是一点儿都没有要停的迹象,心疼地又喊了一声:“小姐,你就听奴婢一句劝,对自己好点,成吗?” 云端正仔细查看手底下那株奄奄一息的天南星幼苗近况,颇有些反感周围环境的聒噪,都将牛膝撵了出去,但现在又来了个紫苏…… 实在无奈,只能起身,端起药碗仰头咽下,喝完后还不忘颠倒,证明她喝的一干二净,这才撵了紫苏出去。 而紫苏错愕的盯着她忙碌的背影楞了好一会儿,见她全身心投入到刚才的工作当中,压根没理会自己的话,乖乖休息,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随即轻手轻脚慢慢退了出去。 “紫苏妹妹别太委屈了,小姐不是故意的。” 她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了,就算她不说,沉香也能猜出大概。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了解,沉香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秉性,她就算不喜欢紫苏,哪怕刻意疏远保持距离,也断然不会恶意伤害。 而紫苏无疑是最委屈的,她尽心尽力侍奉,却仍不能取代半夏在云端心里的分量。 其实,说白了,还是云端自己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 在云端的意识里,半夏丢失,主要原因在于她。一日寻不回半夏,她就一日不原谅自己。 这也就苦了紫苏了,不管她再贴心善解人意,终是不能引起云端的重用。 想到这儿,沉香不由替紫苏觉得可惜,以紫苏的本事,到哪儿不能得到主子的欢心,却非是在这儿跟自己死磕,跟云端死耗。 若是小姐能够答应既明先生的提议,真的能寻回半夏吗? 对此,沉香还是很纠结的。一方面,她想寻回半夏,另一方面,却又不愿看到云端受一丝半点儿的委屈。 哎……沉香苦着脸,她也好想哭啊。 紫苏却好似被她的表情逗笑了,看着她短时间内有喜有悲的变脸,倏迩破涕为笑,嗔道:“好了,沉香姐姐,你再愁眉苦脸下去,这眉头都可以打结了。” “好啊你个没良心的,亏得我还担心你受了委屈呢,竟这般取笑我!”沉香收拾心情笑骂她。 紫苏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想云端太累,就跟沉香提议:“沉香姐姐,我记得牛膝的父亲牛老花匠也是养育花草的个中高手,可否请他去百草园分担些活计呢?” “妹妹年纪轻轻,怎的这般健忘?”沉香也想,只是现实不允许:“小姐体谅牛老花匠年岁已大,该是时候颐养天年了,遂遣了陈皮送牛老回老家去了。这不,刘管家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的,就是在找能接手牛老活计的花匠。” 牛膝是个没追求的,他老父亲恳请云端,让牛膝接受他的活计,还没等云端答应呢,牛膝就自作主张建议云端另寻他人,他这般不思进取,安于现状的懒样,可把牛老气得不轻。 牛老好话说尽,他若不愿意,总不能摁着牛头强迫吧,索性留他在云端身边,任他发展了。 这也就是为何云端这么累,一个人揽下百草园所有照看花草的工作的原因了。 沉香跟紫苏说了会儿贴心话,就让人叫走了,紫苏整理心情回了百草园外候着,免得云端有何需要了,身边却没个伺候的。 西偏院刘云的屋子里,毕恭毕敬的站着一位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认真听刘云的吩咐,待沉香赶过来,刘云刚好吩咐完。 “刘管家,可是找来了新的花匠?”沉香进门前打量了这人,又隐约听见了那么几句刘云的交代,这才开口询问。 果然是能在小姐身边待长久的丫鬟,这份眼力见儿还是准的。 刘云欣慰的笑着回话:“不错,这位是林峰,今后就由他接手咱杏林苑的花草工作了。” 沉香隔三差五过来催他,现如今终于找下了牛老花匠的接班人,她光顾着高兴了,倒是没注意跟在她身后回百草园的林峰,几次三番欲要张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紫苏妹妹,快看,刘管家终于找下了新的花匠,这下小姐能轻松些了。”沉香刚进百草园的门,就迫不及待的与紫苏分享快乐。 果不其然,紫苏一听这话,开心的都不晓得说些什么,只会站在那儿傻笑。 沉香也不取笑她的失态,拉着她的手,一齐领着林峰进屋去见云端去了。 “小姐,这位是林花匠,刘管家刚刚雇来的接替牛老花匠的工作的人。” 刘云事先跟她打过招呼,云端也同意了的,说是就这一两天的事,今日来了,她也没觉得有太大意外,简单地问了林峰对花草的认知。 觉得尚且可以,就留在杏林苑任用了。 第六十三章人间正道是沧桑(上) 有了林峰的帮忙,云端确实轻松了许多。 这不,今日都能随着沉香她们出来采办年货了。 连翘岁数最小,再加上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正儿八经的出来采办年货,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陪沉香采办年货还没一会儿功夫呢,就耐不住性子想去看花灯,语气有些埋怨的催促沉香快些动作,生怕错过花灯。 她不说还好,沉香还能慢慢回想一应物品清单,可她这一催,沉香脑子反应的越慢了,若不是云端提醒,沉香差点能把韭菜和油麦搞混了。 为了能让沉香安安静静采办年货,云端索性打发了连翘和白芷一齐去看花灯。 自己说是去太守府拜访郭中正,给他拜个早年。 怕沉香一个人着急,干脆留了紫苏陪着。 “沉香姐姐,我刚才使劲使眼色,你怎么不理会我呀,这小姐身边没个丫鬟伺候着,真的可以吗?”云端刚走,紫苏就焦急地搅着帕子责怪白芷。 沉香又怎么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翠柳的事过后,白芷心里有了芥蒂,跟在云端伺候,并没以往那么尽心了。 连翘没心眼儿,不懂得照顾人,紫苏虽好,但云端顾忌半夏,不敢与紫苏太过亲近。而她偏又琐事繁多,想面面俱到照顾云端,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牛膝杜仲二人看着不靠谱,却又是最适合跟着云端外出的人选了。 “妹妹莫急,就算集会上鱼龙混杂,小姐身边也有牛膝和杜仲跟着呢。” 听沉香这一劝,紫苏深有感触,确实,集会上什么人都有,小姐年幼,带上两个粗心大意的男子,也总好过带她这个遇事只会哭的累赘。 只是,百草园的事情那么多,为何还要带上林花匠呢?这一点紫苏有些想不明白。 她本打算问问沉香的看法,只是忙起来就忘了。 紫苏不问,有人替她问了:“小姐,林花匠这个花痴,除了侍弄花草,再不会别的了,你把他带出来又是作甚?” 除了云端,那三人都有些疑惑,不过是没说出来罢了。 就连当事人林峰也是一脸茫然地看了看问话的牛膝,又看看云端。 从牛膝问话那一刻起,云端就想笑了,此时看着林峰那一脸无辜的样子,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牛膝啊,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好,当初让他接手他父亲的工作,自己嫌累嫌脏,死活不答应。 结果,刘云找来的林峰,本事不小,话又不多,云端显然更喜欢跟林峰共事。 这下牛膝坐不住了,三天两头跟云端打小报告,说林峰出恭后不洗手就侍弄幼苗,工作时偷奸耍滑不好好干活之类子虚乌有的事。 在家里,他咕咕叨叨也就算了,如今到了外面,都见不得林峰比他多出苦力,什么活都抢着干,林峰不与他计较,还能落得一身轻松有何不好? 偏偏牛膝这二傻子乐此不疲地在那儿扮演着忠仆良臣的角色。 这让云端如何不笑? “牛膝,兄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说话前记得带上脑子。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杜仲瞅不惯他挤兑林峰,出声挖苦牛膝。 成功将牛膝的注意力转移到他“不长脑子”这个话题上。 “杜老二,有你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嘛?岂有此理!我比你聪明多了。” 牛膝像只好斗的公鸡,非要在口头上逞强,动不动就拿杏林居那事拿捏杜仲,云端她们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 这会儿都没人理他,纷纷跟在云端身后进了悦来客栈,牛膝不甘心被冷落,叽叽喳喳吵着也跟进去了。 没成想一行人迎面就与既明主仆撞了个满怀。 云端扶额无语:竟忘了他也在悦来客栈。 明显感到来自云端他们的漠视,既明倒是一点儿也不尴尬,反而大度地让了路,请他们先进:“中正大人在三楼雅间收拾行囊,打算启程回金陵了,云小姐还是快些进去吧。既明就不寒暄了。” 一听郭腾抑要走了,云端忙不迭上楼,路过他身边时微微颌首,算是跟他打过招呼了。 “哼,枉我家小姐救了你一命,你却见死不救,真是白瞎了功夫。” 她不抱怨,牛膝却气不过,一时嘴快嘟囔了这么一句,眨眼间就被一股强劲顶上木门。 众人望去,只见鹿鸣掐着牛膝的脖子,碍于疼痛,七尺高的牛膝不得不踮着脚尖,脸上憋得通红,无用功地抓着鹿鸣的手苦苦挣扎。 “既明先生这是何意?下人嘴碎,是云端管教不严,云端在这儿向你赔个不是,何必要置人于死地?”云端冷脸低斥。 她看着既明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感情,这让鹿鸣有些心痛,先生对她那么好,可她从来都看不见,只会听些风言风语抹杀先生的好。 一想到自家先生默默付出了那么多,却落不到一点儿好,鹿鸣就无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这直接令牛膝翻起了白眼,整个人都腾空了。 “鹿鸣,住手。”还是既明拉住了他,险些酿成悲剧。 “该说赔罪的人是我,还望云小姐恕罪。” “咳咳咳咳……” 牛膝失去重心,一屁股跌在地上,顾不上敢屁股疼,只是一个劲儿的咳嗽大喘气。 杜仲赶忙扶他起来,回到云端身后上了楼。 拐过楼梯的时候,云端随意瞥了他一眼,她刚才似乎听到了两种不同的咳嗽声,莫不是他…… 但他此时气定神闲,面色红润的迎着云端的目光,倒让她有些不确定了,只当是幻听了。 眼见着他们上了楼,既明这才弓着腰不住咳嗽,鹿鸣递过去白色的帕子,收回来的又是红色的。 “先生,你这又是何苦呢?”鹿鸣痛苦呜咽。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深受病痛折磨的人是自己啊,那帮人究竟是有多么大的深仇大恨,要如此置先生于死地! 云端都解了先生身上的毒,可又为何还是病发难治? 这些不仅鹿鸣不理解,云端自己也万万想不到他既明会再次发病。 第六十四章人间正道是沧桑(中) “云小姐,你可算来了,本官正打算派人去找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郭腾抑依旧是一副和善亲民的好官形象,脸上挂着的温和笑容万年不变,让人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云端生病这些时日,亏得郭大人挂念,请来大夫为云端看病抓药,这才痊愈。云端还没好好谢谢郭大人呢。”对于这个邻家大叔一样的郭腾抑的善举,云端还是发自内心的感谢的。 请大夫看病抓药?郭腾抑微楞,他都不知道云端染了风寒,又怎会做过这些事? 随即想到某人之前在他跟前谈及杏林苑的事,又释然了,看来是某人做好事不留名,倒让他顶了功劳。 既然不想让她知道,郭腾抑也就打着马哈一句话带过了。 “云小姐不必客气,这看病抓药也不是郭某的功劳。倒是一事,郭某须如实相告。” 看他如此严肃,云端也来不及出神想着其他的,随即说:“郭大人请讲。” “云小姐可记得朱宍?也就是朱荣的弟弟。”郭腾抑说完这句话,眼睛直视云端,她的眉头微蹙,尚未回答,他就知晓了。 紧接着又问:“据本官得知,朱宍曾与你有过冲突,甚至险些杀了你,可有此事?” 云端点头:“是,涂安寺门前,许多百姓都曾见过的。” 她来江都后,仅有的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数他朱家哥俩儿和外甥侄儿申子虚留给她的印象最深。 “看来所言不假。朱宍极有可能会再次对你下手,为兄报仇。” 郭腾抑将牢头报告给他的情况简明扼要说给云端听。 在朱荣临死之前,他弟弟朱宍曾去地牢看望过他,至于他俩说了些什么,抑或是朱荣交代了什么,无人知晓。 但从牢头的话中得知,朱宍怒气冲冲杀气腾腾离开,朱荣却似解脱了一样,平静等死。 以朱宍唯兄命是从的暴脾气来看,很有可能会杀了云端为兄报仇。 再加之云端又与他有过冲突,人不往那块儿想都不行。 离过年没几天了,金陵那边催得紧,郭腾抑得赶紧回去,就算他有心庇护云端,可她在江都,郭腾抑恐怕有些鞭长莫及。 而前太守谢崇贞贪污受贿确有其事,怕是不会调回来了。 新太守是谁?郭腾抑也说不准。 只能将这些事告知给她,好让她有个防备。 很明显,郭腾抑多虑了,云端听了他的话,都没有她的随从表现的惊慌失措,惴惴不安,反而很平静,一点儿都不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还很心宽悠闲地将自己泡的药酒送给他,说是新年礼物。 “郭大人不必担心,朱荣一死,朱宍就没了硬气的资本,掀不出什么风浪来。我要是他,与其挖空心思杀人报仇,不如先想想怎么明哲保身活着离开江都。毕竟,朱荣担任太守三年以来,他们兄弟俩作威作福鱼肉百姓,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呢。况且,我杏林苑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 在郭腾抑诧异的眼神下,云端优哉游哉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当然,我云端又不是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之人,他朱宍不来招惹我,如此最好,可他若是非得作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听她这番话,郭腾抑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把某人交代他的那句邀请她去金陵的话硬生生憋回去。 一个身处法场,铡刀临头都面不改色,从容就义的人,还会害怕这个急急如丧家之犬的潜在威胁吗? 恐怕到时候死的很惨的另有他人吧。 郭腾抑认真的观察眼前端坐喝茶的云端,心下不禁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育出这般坚强懂事知书达理的女儿? 尽管她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可这心智聪慧就连一般大人都达不到,若是长大了,还不定长成什么模样,难怪某人这么早就倾心。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拜的年也拜了,等车夫再一次上来催促郭腾抑时,云端也不敢再耽搁,趁着天色还早,送他出了南城门。 原路返回时,来到了她曾被申子虚劫持的地方时,云端驻足沉思。 短短几个月,香菱翻身做了诚意伯府四小姐,徐文冒名顶替,半夏下落不明,申子虚病死,朱荣倒台,翠柳惨死,白芷心寒疏远…… 挥不去的是记忆,留不住的是人心,拎不起的是失落,放不下的是责任,输不起的是命运。 这一切仿佛播放幻灯片似的一幕幕出现在云端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云端有时候在想,或许是她想得太多,才让自己如此难受吧。 不过,云端也庆幸,她还有这些斩不断理还乱的牵挂让她难受,不然在这异世,她该如何活下去? 一想起她的责任,她的百草园,云端就喜上眉梢,哪有什么能比得上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更快乐的呢? 待明年春暖花开,万物生长,她的异世行医看病之旅就要拉开帷幕了。 “都说人生自古伤别离,怎的到了小姐这里,似乎不如书上所说的一般呢?” 云端的笑容令牛膝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戳着杜仲的胳膊小声问他。 只是一个七尺男儿依偎在矮他小半个头的男子身边,这画面莫名有些诡异。 杜仲嫌恶的抖了抖肩膀,白了他一眼,小退半步,若是不晓得他心里打得小算盘,那可就白瞎了跟他共事这么些天了。 “牛膝,经过那么大教训,你怎的还是不长记性,不该说得话还往外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小姐跟你那些姐姐妹妹们不一样,别再妄图用对待她们的方法讨好小姐。” 牛膝也是有骨气的,怎会看不出来杜仲明显的嫌弃? 哼,牛膝傲娇的一撇头,离他一大步远。徒留林峰在那一大片空地方一脸茫然。 让牛膝有些郁闷的是,不管每次他在想什么,杜仲仿佛都能读懂他的心思,虽然每次他都嫌弃杜仲不会说话,老爱揭他短,可仔细一想,似乎他说的也有道理啊…… 而且,杜仲拦他讨好小姐的语气怎么有点酸呢? 牛膝捏着下巴,目光如炬盯着杜仲看,莫非这厮对小姐有意思? 当他的目光流转到杜仲左脸上那道隐约看不出痕迹的刀疤时,不知为何,他的心口莫名泛酸。 第六十五章人间正道是沧桑(下) 送走郭腾抑,时间还早。 沉香和紫苏还未采购完年货,连翘和白芷也不晓得跑哪儿看花灯也没回来。 云端打南城门回到北城门,在马车上等了好长时间,实在无聊,索性只带着林峰去了城郊渡口。 被留下寻找沉香她们的杜仲老实领命,可同样被留下的牛膝就没那么平静了。 “杜老二,你说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还记恨着刚才我丢了人?” 牛膝戳着两个手指头反思自己,没瞧见杜仲白他一眼,一脸嫌弃。 二人共事这些天一来,杜仲就发现,牛膝此人胆小自私,眼里只见林峰有顶替他之嫌,却不想想,云端心思如此缜密,怎会将不知底细的人留在身边? 这次单独带走林峰,自然有她的用意。 做下人的,能得到主子的吩咐,就相当于得到了主子的信任,这才是莫大的荣光。 牛膝若是连这都不懂,那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哪里输给了别人。 就算这次没有林峰的出现,日后也会有张峰,王峰,李峰顶了他的职位。 确实,云端单独带走林峰,一是有事求证,二是看中了他二人年轻力壮,能帮沉香她们拎东西。 这些缘由,想必林峰是懂了,这才会在离城郊渡口几步路时,开口拦下云端。 “小姐能带林某来此,想必已经知道林某的身份了。既然如此,也不用故地重游了,免得睹物思人,徒添伤悲。” 他说的坦荡,云端也懒得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林掌柜可否将林记酒坊被烧详情告知与我?” 旧事重提,林峰的回忆只有痛苦与不甘,怎么还肯将这屈辱轻易诉说? “已是陈年旧事,小姐这般揭人伤疤,痛的不是你,所以才不在乎?” 早就知道他会拒绝,云端并没有觉得羞愤脸红,正色说:“他日朱宍上门寻仇,我总得知道是因你还是因我?” 云端不是多事之人,在听白芷说过林记酒坊惹人被烧之后,她曾抱着不让“仙人醉”湮没尘世的心理,派人去打探消息,试图寻找幸存者。 得到的只有林记酒坊遇害的缘由。 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落魄掌柜的天仙女儿被恶霸朱宍看上,讨要不成便找各种理由骚扰。 老板娘万般无奈,赶忙替女儿定下一门亲事,就在新人成婚前日,朱宍终是玷污了林姑娘,还让下人们轮番糟蹋了老板娘。 逼得母女俩含恨跳江,林掌柜欲与他们同归于尽,却寡不敌众,落得手筋被挑断,有“金舌头”之称的味觉也被毒坏。 朱宍仗着他兄长是太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林记酒坊毁尸灭迹。 之后更是堂而皇之领着手下人大摇大摆回了太守府,而街坊邻里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林掌柜凭着为妻女报仇的执念逃了出来,无奈手筋被挑,形如废人。 站在朱宍跟前也只有被打被骂被侮辱的份儿。 更有甚者趋炎附势,以殴打林掌柜来讨朱宍开心,这就有了之前云端救下被打乞丐的事了。 云端那日将他留在济世堂,之后再去接人时,却被告知,有人先她一步带走林峰了。 她只当是林峰的亲人接走了他,并未多想。直到林峰化作花匠来她杏林苑谋差,她这才意识到,事情远没她所想的那样简单。 不管林峰的意图是什么,她都得先确保杏林苑四十几口人的安危,再来决定林峰的去留。 虽说朱荣败落,树倒猢狲散,但朱荣的亲戚朋友并未受到株连,朱宍和他娘现如今也安稳住在江都城外的一个小村子。 难保朱宍纠结旧势力,袭击她杏林苑。 “林掌柜,我杏林苑敢容你,就有胆量接受来自各方势力的攻击。”云端向他保证,不趁人之危撵走他,但也不允许他抱有其他意图。 “但是,一旦让我知晓你有丝毫对不住杏林苑的地方,就别怪我心狠。” 她的一番话说的林峰面红耳赤,不错,他来杏林苑绝非偶然。 花匠只是用来掩盖他原先的身份的障眼法罢了,在见识到云端扳倒朱荣之后,他才下定决心,若是真的有人能替他伸张正义,就只有云端了。 人间正道是沧桑,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一命还一命的江湖做法终究不适合他这个本分商人,杀死朱宍和那群下人们不再是他最初的目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人生百态,林峰算是明白了,若想为妻女报仇,还自己和林记酒坊一个清白,非正义手段不可。 而现如今,能替他发声的只有云端了。 他本想悄无声息潜伏在她身边,只为有朝一日向她坦白,今日被她点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让林峰更为诧异的是,云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却能缄默不言,保守秘密。 光这份聪慧谨慎就非常人能及,林峰认为,云端远比那人说的更好更完美。 思及此,林峰羞愧抱拳,向她俯首道歉:“并非林某刻意欺瞒,实乃情况特殊,唯恐他日连累小姐,这才闭口不谈,还望小姐见谅。” “林峰来贵府,只期望有天能得小姐相助,将那恶人朱宍绳之以法,还我一家公道。” “不管新太守是谁,我林峰都认准小姐一人,有这个能力。” 说罢抬头正视云端的眼光,等她开口答应。可云端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 “林掌柜,我同情你一家的遭遇,也很希望林氏一案有朝一日得以昭雪。” “只是有一点,林掌柜你错了。”云端叹口气,将她的为难之处告诉林峰,“云端只是个平民百姓,无人无钱无权无势,更不是明镜高悬的大官。这次能扳倒朱荣,还我一个清白,全赖郭大人明辨是非,断案如神。” “你该求的是向郭大人那般的为民请命,替百姓办事的清官。” “若是他日有机会还能见到郭大人,我一定将此事告知给他,还林氏清白。” 末了,云端最后问了句:“不知林花匠还愿意跟我回杏林苑吗?” 第六十六章生不同床死同穴 林峰到底是没跟云端回去,孑然一身去了金陵。 想必刘云也知道了些什么,没有深究此事。跟云端商量以后,赶年前雇佣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 刘云忙着管账,在人牙子送来的名单里随手挑了几个顺眼的,后续就交给元胡去办。 元胡自然尽心竭力,每个人都严格把关,当他拿到三份“老熟人”的卖身契时,稍稍犹豫了片刻。 跟刘云详细说明后,还是将他们的名单剔除在外,拒不录用。 那三人不明所以,打破砂锅问到底,难为了送话的三七抓耳挠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中一人暴脾气,当即就在门口嚷嚷开了。 动静太大,云端皱眉不满:“沉香,你带几个人去看看。” 等到沉香几人来到门前,众人大眼瞪小眼,好不尴尬。 好家伙,这三人不就是申子虚府上的护院吗。 老孙话直,咧着嘴开口就是套近乎:“哎呀,这不是咱翠柳的娘家姐姐吗?” 他没见过白芷,这话自然是对着沉香说的。却惹得白芷鼻头一酸,眼圈微红。 沉香尴尬的赔着笑,忙摆手推脱自己不是,老孙却误以为她是在跟自己撇清关系,装不认识,当下又急着拉来小潘解释:“虽说翠柳没跟咱小潘拜堂成亲,可她在世的时候,也曾点头承认过小潘的,你们不能因为人没了,就不认这门亲事啊?” “你胡说,我妹妹清清白白的是申子虚的妾,怎会许配给尔等这般泼皮无赖?”死者为大。声关妹妹的清誉,白芷绝不允许老孙这么轻贱她。 她娇娇小小的一个人儿,躲在沉香后头,老孙等人起初还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一直等她含泪站出来替翠柳维护声誉,老孙他们才从白芷的眉眼中看出点姐妹相似之处。 老孙本就脾气暴躁,一听她骂小潘是泼皮无赖,不顾小潘的阻拦,作势就要扑上去:“我这兄弟多好一个人,翠柳跟着他那是享福了,别不知好歹!满申府谁人不知你那好妹妹是个什么货色?为了几口热饭就能****谁人都能上,简直不如妓院里的那些女人有节操!” 他这一番话说的白芷心口绞痛,支撑不住身子倒在沉香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她早就知道妹妹翠柳在申府里过得苦,没想到处境这般艰难。 更后悔的是,在云端告诉她,是因为翠柳染了那难以启齿的病,才迫不得已一把火烧了尸身,保翠柳死后清誉,她不信,还怨恨云端对死者不敬。 因为提起翠柳,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和事老赵大出来打圆场,建议沉香先将哭的肝肠寸断的白芷送回去。 沉香依言送回白芷,却直截了当告诉他们:“三位还是另谋高就吧。” 赵大点头,他们心里有数,翠柳这事就是横亘在彼此心里的一根刺、一道坎,白芷尚且接受不了,更何况亲眼目睹整件事的云小姐了? 只是老孙还有些不甘心,看着身旁失魂落魄的小潘,忍不住小声嘟囔着:“就是可怜了我这兄弟,诚心成家立业,却遭了这事,真是作孽啊……” 就在他们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打算离开,四宜园却传来话,说是云端要见他们三个。 老孙眉开眼笑,欣喜搂着呆愣的小潘的肩膀,哥俩儿好的一起走了。 倒是赵大有些疑惑看了一眼沉香,试图从她那儿知道点什么,沉香也是无辜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老孙三人见到了云端。 乍一看主位上坐着喝茶吃瓜果的云端时,老孙不由自主捂着左脸,那里似乎还是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小潘明显也认出云端来了,张口就喊她大姨姐,看到她有些戏谑的眼神,这才捂着嘴低头哈腰道歉。 唯有赵大一点儿也不觉奇怪,拱手作揖算是向她行礼了。 其实早在他尾随云端几人来到申府后院小门那会儿,元胡沉香对她的态度,就让赵大隐约猜到云端的身份。 今日一见,只是证实了猜想,他也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拦下他们。 “听说你三位在找活儿干?不晓得我这杏林苑的杯水车薪能不能入你们的眼?” 云端放下瓜子,随手接过紫苏递来的帕子擦擦嘴,看着赵大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想起什么了,补充:“是吧,孙哥哥?” 这一声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哥哥可把老孙吓得不清,今儿从她云端嘴里出来,老孙无端虎躯一震,菊花一紧。 嘴里答着是,头却摇个不停,宛如癫痫发病了一般,逗得紫苏抿嘴直笑。 小潘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好不容易碰到个不嫌弃他们曾在申子虚手下干过,肯收留的他们的,自然是乐意的。 最后是赵大出声谢谢云端的收留:“我赵大代孙富贵,潘小美谢过小姐,感谢小姐不计前嫌。” 噗嗤―― 小潘的名字逗乐了连翘,一直笑个不停,弄得小潘本人哭笑不得。 沉香不劝还好,一开口,连翘直接笑的直不起腰。 “按理说该是让你们先歇息歇息,熟悉环境后再分配活计的,提前说了也无妨。”云端开口说正事,连翘也不敢造次,众人安静听她继续说:“锦瑟,你们可有印象?” “锦瑟?朱荣的美妾,申子虚的青梅。”老孙嘴快,难得一句话说清锦瑟的身份。 引得云端多看了他两眼,又说:“不错,就是锦瑟,你们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现在要你们找回锦瑟的尸身,可有难处?” 赵大思忖片刻,谨慎回答:“难倒不难,据说就扔在城外乱坟岗。只是……” “只是,小姐你要一个腐烂死尸作甚?”老孙抢问,还嫌恶地抖了抖身上莫须有的鸡皮疙瘩。 “我不仅要寻回锦瑟的尸身,还要找回申子虚的。将他二人合葬在一起,这是我对他人的承诺。”云端三言两语简单概括,他们也都能听懂那人指的是谁。 申子虚糊涂一世,追求权势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风光讨娶锦瑟,怎奈红颜薄命,等到申子虚有了足够的能力,得到的却是青梅香消玉殒的噩耗。 云端不喜欠人,索性成全他两人,生不同床死同穴。 而老孙他们刚好又都认识锦瑟,还是申子虚手下的旧人,此事交给他们去办,再好不过。 第六十七章男儿何用钱刀为 赵大几人三两天就办成了此事,也算了却了申子虚生前的一桩心事,这下云端也能安心过年了。 自从老孙那次闹腾了以后,白芷知道了自己的错,别扭了好几天,在沉香的开导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向云端道歉,二人之间再无嫌隙。 新年伊始,还未元宵,云端就收到了涂安寺来的一封请柬。 自打她拆了信后,时不时地发愣出神,弄得沉香几人莫名其妙。 “小姐这是怎么了?坐那儿都快小半个时辰了,还是早些喊进屋来暖和身子吧。”紫苏有些担忧地建议。 前些日子下了一场大雪,积雪及膝,纵使丫鬟小厮们扫净了整个园子,可那泼水成冰的寒冷也是不容忽视的。 如今云端就那么直直地坐在凉亭里,也不说话,急死紫苏了。 “紫苏妹妹先别急,我试着劝劝。”沉香也担心,但她不能慌,仍是平心静气地安慰紫苏。 云端坐的久了,腿有些麻,她起地猛了,险些摔倒,好在沉香及时掺住了她。 “外头有些冷了,咱们回去吧。”云端自己开口了,倒也省得沉香苦口婆心。 回到屋里,连翘及时奉上一盏银耳枸杞汤让她暖身子,趁着她用汤的空儿,沉香思忖着该如何开口问她心忧何事,却被陈皮喊了出去。 陈皮还没开口说话,沉香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冷脸抢在他前头说:“陈皮,你回去告诉刘管家,府上缺钱的事暂且先别来烦扰小姐,等过了元宵再说。” 又是这句话,陈皮听得都快背下了,打他从年前说起这事来,沉香就一直是这副嘴脸。 他说要当面见云端禀告此事,却被沉香以各种理由搪塞,刘云下了死命令,今日他若见不到云端,就不用回西偏院了。 因此,就算沉香阻拦,他也要见到云端。 “小姐,陈皮求见。”隔着门喊! 沉香无语,还真有他的。 拍了拍他,妥协:“待小姐午睡起了,我定将此事传达。你先回去吧,别在这儿打扰小姐歇息。” 陈皮还想说什么,人却被沉香半推半搡到了四宜园外。 早在年前采购年货,去刘云那里支银子时,沉香就知道府中银钱所剩不多了,倒也不能怪陈皮催得紧。 想必是银钱短缺,刘云也没招了吧。 沉香刚进门,看见紫苏她们正在铺床,她过去帮忙,经过云端身边时,故意躲避的目光引起了云端的注意。 喊住她,问了句:“刚才来的是陈皮吧,云叔那里出了何事?” 沉香咬唇,哀叹一声,还是没拖过去,只得如实相告。 “我当什么事呢,这有什么,你找个人去传话,就说最近先紧着点用,过了元宵就有了。” 云端心里有底,反而不以为然。 随即又问了沉香一些关于涂安寺的事,她答的都是些一板一眼的官方话,弄得云端眉头皱的更紧了。 “小姐,你想知道什么,直问吧。”沉香猜着,估计是和那封从涂安寺来的信有关。 果不其然,云端说那封信是慈安大师给的,可她又不认识慈安大师,又如何相信信中所说的事呢? “小姐刚来,有所不知,慈安大师是涂安寺住持慈心大师的师叔,德高望重,最重要的是,慈安大师医术超群,年轻时曾任宫中御医。”沉香这一说,云端有些明白了。 既然是慈安大师送来的请柬,此事该是真的了,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他二人素未谋面,慈安大师又怎知她懂医? “那你可曾听过药师大会?” “药师大会?可是蓬莱药王谷举办的药师大会?”提起这事,沉香一阵激动,见她点头肯定,向她普及:“当今天下五分为华夏,北漠,东海,西域,南疆。此外还有个绝世独立的世外桃源,这就是蓬莱药王谷。” “药王谷不单以药材医术闻名,其商业、工业、农业等丝毫不逊色于任意五国,隐约有发展成第六大国的趋势。” “但在十二年前,五国混战过后,药王谷就销声匿迹了,若不是这十年一届的药师大会,人们恐怕都快忘了药王谷的存在。” 沉香掐着指头算了算时间,欢喜道:“今年就是十年一届的药师大会。谢谷主又要光施天下了,苍生有福了。” “哦?此话怎讲?”云端好奇,药师大会顶多就是个帮派会盟,又跟天下苍生有何关系? 沉香顿了顿,喝口水继续说:“药师大会广邀天下名医交流医术,求医之人无论贫穷富贵,只要你患有疑难杂症,均可来此看病,问诊费皆由药王谷承担。可不就是苍生之福?”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见她说的这么起劲,云端歪着脑袋戏谑:“那药王谷举办这么一次交流会,光稀有药材这一项支出就让他谷主大人赔的锅底不剩了,更别说邀请来的天下名医的出诊费、患者的问诊费这些杂七杂八的花销了。就算他有座金山也该搬空了吧?难怪要十年一届了……” “才不是呢!”沉香似乎对药王谷十分敬重,不允许别人哪怕是云端说一丝药王谷的不是,当即就打断云端的话,为药王谷正声:“谢谷主体恤天下苍生,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再说了,谢谷主只是号召者,交流会承办的场地、费用皆由五大国均摊。交流会胜出的赢家自会由五大国高层商议决定奖赏。” 沉香绞尽脑汁,实在想不起来上一届胜出的那位医者获得的赏金后面有几个零,索性就不说了。 “嗯,我知道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过了元宵就动身吧。”经她这么一说,云端顿时豁然开朗,整个人心情都好多了。 “收拾东西……动身去哪儿?”她这一句吩咐含糊不清,令沉香摸不着头脑,傻乎乎问了这么一句,却见自家小姐毫无影响的打着哈欠满不在乎的回话:“金陵,药师大会!” 简单六个字惊得沉香半天缓不过神来。 小姐要去金陵了?自己也能随着去? 躺在床上午睡的云端,枕头边放着一封信,上面的内容大致就是,慈安大师以裁判员的身份邀她去往金陵参加此次药师大会。 云端顾虑的,无非就是“金陵”二字。 可既然躲不过,为何不以傲然姿态在气势上为自己助威! 毕竟,她是云端。 第六十八章是金子就会发光 云端此行并未大张声势,仅仅带了沉香、元胡二人去往金陵。 好在江都金陵两地相隔不远,他们不消两个多时辰就到了。 只是云端小看了药师大会的影响力。 现如今金陵的客栈酒馆柳巷,凡是能住人的地方全都人满为患。 更有甚者早在年前就包下了整个酒楼,待天下各地药师医者到来时,高价抛出,挣得岂止是翻倍! 云端刚进城时还诧异得很,待她打听清楚后,气的牙都嘎吱响。 她是提前不清楚还有这么快的来钱路子,否则她一定不惜重金包下金陵一条街,到时候挣他个盆满钵满! 不得不佩服云端强大的心理素质,眼看着天都快黑了,他们还没找下落脚地,她却在想着下次抓紧机会大挣一笔! 有钱能使鬼推磨,元胡花高价租了个两进的院子,虽说离主街远了些,胜在地方宽敞。 总之,他们总算是在金陵找到了下榻之处。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沉香叫她起床,云端早就起来了,倚靠在床边发呆。 沉香伺候洗漱,往她脸上扑了厚厚一层粉,也遮不住她眼底的疲倦。 关心问道:“小姐怕是认床,昨儿晚上没休息好吧?左右无事,不如躺下歇息会儿,睡个回笼觉?” 听她一说,云端照了照镜子,确实,她眼底的血丝尤其明显,可不就是没睡好吗? 可她还有许多事没弄明白,又怎么能安心酣睡? 云端通过镜子,轻易看到沉香眼里的担忧自责,随即笑了笑,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告诉她,自己无碍的。 用过早饭后,元胡来了,将他一早上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给云端:“老奴在周围打听了一番,并未有人见过半夏。小姐莫急,待老奴慢慢打听。” “再有,就是徐文。老奴打听到他们一家住在离闹市不远的怀仁街。这次药师大会他也在受邀之列。” 找不到半夏的消息是在意料之中的,毕竟一个大活人杳无音信了小半年,哪儿能一早上就能找到? 云端想,既明肯定半夏就在金陵,那么自己找到她,只剩时间早晚了。 至于徐文,他一个五品御医,为宫里办事,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只要云端低调些,自然是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虽说他二人都受邀参加药师大会,云端也来了金陵,但去不去现场,那就看云端的心情了。 当务之急是先想想办法挣钱,以解杏林苑资金短缺的燃眉之急。 “元叔,我交代的那事,你可有打听下合适的药铺?”云端抿唇,掐着指甲在心里默算她那一车精加工的药材能换多少银子。 提起这事,元胡一拍脑袋,暗骂自己老糊涂记不住事,欣喜说:“老奴问好了,城东的仁济堂说让找时间把药材送去,看看成色再给价钱。老奴昨儿偷了懒,忘了卸车,今儿正好送去,早去早了事。” “那就麻烦元叔再跑一趟了。”云端有些不好意思的拜托。 让元胡一大早跑了这么多地方,办了那么多事,人还没坐稳呢,又得出去,云端挺过意不去的。 元胡爽朗一笑,直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喝了口茶,就去了,临近天黑才回来。 第二天一早,又按照云端的吩咐,赶着马车回了趟江都,又拉了好几次药材,直到把云端忙活了一个冬天攒的药材全部卖完,这才把杏林苑的缺口补上。 光靠卖半成品的药材,是不长久的,云端若想在药师大会之前不再为钱的事而发愁,就得想个长久之计。 在屋子里闷了几天,什么也想不出来,人也有些烦躁了。 云端想着出去转转,或许能发现金陵最吃香最挣钱的是哪一行。 以防万一,云端做了些小变化,三人慢慢悠悠这才出门。 “小姐,这样不合规矩啊。”元胡几乎是咬着牙哭着说出口的。 云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又看了看他的,不解问道:“挺好的呀,咱这儿多简单多低调。” 一旁的沉香眯着眼睛直笑,忍不住一直想夸自家小姐聪明。 云端有多漂亮,她自己或许未必知道,但同为女人,沉香时常感叹造物者偏爱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有男人们因为她的美貌而犯罪的事发生。 因此,为了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云端打扮成丫鬟的模样,和沉香一起跟在“元老爷”身后逛街。 此举可谓是最明智不过了。 可是,沉香还是忽视了云端的魅力,就算她化作尘埃,也掩盖不了是金子走哪儿都会自己发光的事实。 这不,他们不惹麻烦,麻烦自己找上门。 “哪儿来的暴发户,走路不长眼睛吗?冲撞了我家小姐,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 元胡一路上都在别扭自己的“老爷”身份,以至于一不留神被人撞了,还被人倒打一耙。 正准备跟那小丫鬟讲道理,却被云端拽住了,只听她赔礼道歉:“是我家老爷不好,还望贵人息怒。” 那小丫鬟明显是嚣张跋扈惯了,一听云端服软道歉,得意的把头抬得老高,用鼻孔说话:“知道错还不快滚?留在这儿还想领赏呢不成?” 许是看不惯她的做法,旁边有人阻止她:“萍儿姐姐,你别太过分了,这位老人家怎么也是长辈,你怎能这样对他?” 说罢,不理会萍儿的不善目光,施施然走到元胡跟前施礼:“萍儿姐姐不会说话,还请这位老爷见谅,莫要生气。宝儿在此代她向您赔个不是。” 元胡怎能不生气?那个萍儿出言无状,撞了他还往他身上泼脏水,这都不算什么,居然还让自家小姐向她赔礼道歉! 若不是不想将此事闹大,哪儿还轮的上她在这儿趾高气扬? 见元胡吹胡子瞪眼将头扭在一边,明显还在气头上,都不理她,宝儿半蹲着施礼不免有些尴尬。 “哎哟,你快起来吧,看他这身衣裳穿着皱皱巴巴不合身,怎么都像个暴发户,哪里懂得什么规矩?”萍儿不识眼色,看不出她是在为自己闯的祸收拾烂摊子,还直拉宝儿过来。 云端只觉得“宝儿”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脸上冷不防挨了一巴掌。 “呀!你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萍儿不喜欢云端看她俩的目光,冲上去就给了她一耳光,打的现场所有人猝不及防。 第六十九章有理走不遍天下 萍儿那一巴掌下手可不轻啊,云端的脸登时红了半边,看得沉香强忍泪水心疼不已。 啪― 又是一巴掌,只不过被打的却是萍儿。 “这一巴掌是替元叔打的,因你不懂理数冲撞长者。” 萍儿捂着挨打的那张脸,不可思议的指着云端,作势就要破声咒骂。 啪― 再是一巴掌,力气之大直接扇飞了喋喋不休的萍儿。 “这一巴掌是为我自己打的,礼尚往来,不打回去晓得我小气。” 完事儿还特别淡定的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腕,嘟嘴吐槽:“扇耳光是个技术活,打的我手都疼了。” 她这不咸不淡的吐槽,让元胡哭笑不得。 “何人竟如此大胆?敢打我诚意伯府的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闻香榭门外的动静到底是吵到了里边的正主儿。 云端闻声望去,只见五个各有姿色的高门小姐们居高临下,神态各异睥睨着她。 而其中最能让云端多看几眼的只有陶华,也就是顶替她做了诚意伯府的四小姐的香菱! 她本就生的娇媚,在诚意伯府住了这半年,锦衣玉食的教养着,当真有了大户小姐的姿态。 可惜,土鸡就是土鸡,就算插了几根毛,也成不了金凤凰。 云端低头藏起眼中的嘲讽,一本正经回答她的话:“人是我打的,因她大言不惭冲撞了我家老爷。” “你胡说,明明是这老头意欲行凶,让奴婢撞破了,才恼羞成怒。”萍儿哭哭啼啼告状。 当着几位身份高贵的小姐们面前,直接添油加醋把元胡说成的图谋不轨的色老头,这罪名可不小啊。 “哦?竟有此事!”其中一个穿着明显比她们雍容华贵的小姐质疑,显然信不过萍儿的话,又来求证云端:“你可还有话要说?” 听出了她的意思,云端依旧低头,嘴角却翘起了一抹弧度:“我家老爷仁慈,就算被村头的那只狗咬了一口,再见时还是会扔给它一根骨头,从未说过狗主人的不是。倒是我怕疯狗再伤人,狠狠打了它想让它长点记性。怎奈狗主人不拴紧缰绳,反而夸狗勇猛会看门。有一次咬伤了地主,让主人给乱棍打死了,我就在想,这狗死得冤枉。” 她不喊冤,反而讲了这么一个意有所指的故事,倒是新奇。问话那女子捏起帕子掩盖住嘴角的轻笑,好奇又问:“这狗咬伤了人,之前还咬过你家老爷,如今打死了,你该高兴的,为何替狗不值?” 云端唇角扬起的笑意更加明显了,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沉重:“这地主不常来这儿,狗见生人就咬是本性而非恶意,狗主人却为了赔罪,生生打死了它。我觉得它冤,若是狗主人打小就教它是非黑白,或是拴紧了缰绳,这狗也不会死的如此之惨。人的失误造成了悲剧,为何要狗来负责?”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她话中之意? 问话那人再也压抑不住,笑出了声:“你说的不错,这狗死的不值。” 她这一笑,这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就连被打的萍儿也赔着笑:“云阳郡主说的是,这狗死的确实不值。” “混账东西,你是什么身份?一个贱婢也配和云阳郡主说话?还不快滚,别在这里污了郡主的眼!” 这一番指桑骂槐说的香菱面红耳赤,偏生萍儿不识好歹,还凑上去随声附和,香菱直接将气全撒在萍儿身上。 萍儿捂着再次挨打的脸好不委屈的退到一边,云阳郡主看不得她俩的小动作,毫不掩饰的嗤笑一声。 弄得香菱脸上挂不住,尴尬搓手。 挨着云阳郡主的那位小姐拉了拉她的袖子轻生说:“郡主逛了一会儿了,该累了,如雪陪你去臻汇轩尝尝新做的点心吧。” 有人替自己解围,香菱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云阳郡主不喜欢这位陶四小姐,在她们这些贵女圈子里已不是什么秘密,偏生陶华装做不知道,还偏要往上凑。 看在悠然的面子上,自己能帮尽量帮吧。杜如雪这样安慰自己,才堪堪压住内心的嫌恶鄙夷。 看来她香菱融入上流社会的进展也不怎么顺利啊。 哼,云端冷笑,这路是她香菱自己选的,遭的白眼冷落也得她自己吞下去。 “难为你们了,出个门也没个好心情。云阳代陶小姐赔个不是,若是不嫌弃,可否一道去臻汇轩坐会儿,那儿的点心可是出了名的美味。” 云阳郡主只觉得云端这人很有意思,故而邀她一起去臻汇轩。 “这不太好吧……”云端有些惶恐。 她现在扮演的角色是“元老爷”的丫鬟,怎么能跟一个郡主同桌而坐呢? 香菱没认出她来,已经是大幸了,可别又让她记恨上自己,往后在金陵可怎么混? 云端挤着笑看向元胡使眼色,他立马开口:“多谢郡主美意,得郡主相邀,是元某莫大的荣幸,本不该拒绝的,只是这男女七岁不同席。老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了郡主啊。” 杜如雪本就觉得她的提议不合礼数,也在旁边附和:“云阳郡主乃千金之躯。怎能乱了规矩?” 云阳郡主还想说什么,硬是被杜如雪半拉半拽着走了。 “快点滚,别让本小姐再见到你们!” 香菱威胁了一句,匆匆跟了上去。 生怕香菱派人跟踪,云端她们特意绕了远路才回到小院。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可吓死老奴了。” 元胡不顾形象一屁股蹲在地上,揉着吓软的腿假意哭嚎。 “你知道今天碰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吗?随便一个都能要了咱仨儿的小命,你也敢惹!” 云端盘腿稳稳坐在美人榻上,喝着热茶满不在乎:“不就是一个诚意伯府的小姐吗?咱有理咱怕啥?” 元胡一听,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倒是忘了纠正她的坐姿。 “先抛开诚意伯府的四小姐不说,就是定国公府的云阳郡主,忠勇将军府的杜小姐,哪一个都不是咱们惹不起的大人物啊……” “好啦,我知道了。”云端不想听他唠叨,直接打断他的话倒身就睡在美人榻上歇着了。 她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气的元胡甩袖子离开了。 第七十章善恶因果终有报 元胡为避其锋芒,当天便回了江都城。 只是,他小看了香菱的记仇本事,还未出城门,就被香菱的人给拦下下了。 事后三天,云端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这时的元胡已被香菱的人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陈皮刚到小院,云端就迎了上来着急询问:“怎么样?云叔那边有消息了吗?” 陈皮摇头,令云端的眉头揪的更紧了。 按理说,她刚来金陵,人生地不熟的,除了香菱,又会惹了谁呢? 可是那天,她们明明甩开了香菱派来的的人的跟踪的。 云端实在不解:“莫非元叔是在城门被劫的?” “应该不会吧。”陈皮当即否定。 他来的时候亲眼看见的,城门口戒备森严,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当街劫人的。 在小院里干着急也找不到人,云端拔腿也要随着陈皮一起出去,却被沉香拦住了。 “我的小姐啊,你在小院里安全待着,就是最大的帮忙了,可别再添乱了。” 沉香虽不知她的过往,从那天发生的事来看,也能猜出她和诚意伯府的陶四小姐关系匪浅。 因此,沉香可不敢轻易放云端出门。 云端更烦躁了,一时没端稳茶杯,瓷器啪嗒碎了一地,她蹲下身子用手捡,又被锋利的碎片划了一道口子。 云端倒吸一口凉气,抽回自己的手指放在嘴边哈气,她小小一团蹲在那里,从背后看起来,显得特别无助。 既明刚进门就看到她受伤的一幕,可她偏又不哭不闹,倔强的让人心疼。 来者的身子遮挡住她小小的阴影,云端看见了,装作若无其事吮干手指上的血,一脸平静:“沉香,你去忙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边说边用帕子包裹住茶杯的碎片,直起身子,转过来,看见的却是既明那张永远挂着春风和煦笑容的脸。 云端猛地一惊,他站在这儿多久了! 随即拉下脸,语气有些不善:“云叔和沉香都不在,既明先生来这儿做什么?” 知她心情不好,既明洒脱一笑,并未与她计较,反客为主就近坐下,淡然地说:“云小姐不必麻烦,既明只喝一杯热水就好。” 他无视自己,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的泰然处之,令云端好一阵无语,毫无形象冲天翻一个不雅的大白眼,理都不理他。 既明无所谓地咂咂舌,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水,还贴心的为她也倒了一杯,看到两杯茶盏并排着冒着热气,他满意的笑了,却惹得云端嫌恶的抖了抖身上莫须有的鸡皮疙瘩。 “本小姐没空搭理你,喝完水麻溜儿快走,别惹我心烦。” 既明看她大步走出去,紧接着又是噼里啪啦好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不用猜都知道她这是在拿那些碎片撒气。 他捧着手中的茶杯,看着这个青色花纹的精致瓷器,嘴角勾起,随意道:“鹿鸣,去瓷器铺里瞧瞧,有这种样式的茶杯,就全买回来,让云小姐多砸几个开心。” 鹿鸣忍不住嘴角抽搐,就算咱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家啊。 云端显然也听到了他这话,黑着脸不再跟碎成渣的茶杯置气了。 待她再回到屋里,脸色说不上多客气,却也没那么难看了。 “说吧,你这次来,又有什么事?” 既明并没有急着回话,而是端着那杯热水递到她跟前,说:“喝口热水消消气。” “你说这算怎么一回事啊?我都这么退后了,她还不满足!竟然敢动我的人!当真以为我怕她吗?”云端气呼呼的接过茶杯发起牢骚来,喝的急了又烫着自己,更生气了。 她没说那人是谁,既明心里也有个大概了解,没接她的话茬,关切地问她烫的要紧吗? 他这一问,云端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假咳一声撇开这个话题:“你来做什么?” 既明温润一笑:“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云端嫌恶的离他远点,这小小的举动却让既明眼神一暗,不过只是一晃而过,他又是那个谦谦公子的模样。 “我知道元胡所在,就问你可愿意让我插手此事?” 云端闻言猛的抬头,有些欣喜,却又顾忌什么,低下头沉默不语,暗自揣度他话中的可信度。 她明显的排斥令既明很是受伤,虽说早就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接受,真的发生了,他却又不能说些什么。 只是诚恳的看着她,生怕错过她的一举一动。 他的目光盯得云端很是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本能的不敢和他接触太多。 元胡是肯定要找回来的,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云端打定主意,郑重开口:“既明先生,我知你是生意人,这样吧,你把元叔的消息卖给我,只要在我能力承受范围之内的,价钱好商量。” 既明苦笑:“在云小姐眼中,既明就这样不堪吗?” 一句话堵的云端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呆楞在那儿,直到他走远了。 当晚,小院里凭空出现了好几框成捆的青花茶杯,与云端打碎的一模一样。 第二天一早,元胡满身是伤的回来了,云端替他包扎,却发现他的伤已经有人处理过了。 “沉香,你在这儿好好照顾元叔,我出去一趟儿,抓几副药很快就回来。” 云端说完,人就没影儿了,沉香想拦着,床上躺着的元胡又高烧不退,她脱不开身。 只能任由她跑出去了。 附近的一家药铺门口,云端提着几包药正打算离开,两个研磨药材的小药童说的话,让她顿住了脚步。 “我今儿随师傅去瞧脉了,果真如你所说一般,诚意伯府的那个小丫鬟,伤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另一个随声附和:“可不是?听师傅说,活不了多久了。” 那个小药童又说:“这丫鬟被打成那样也是活该,你说她在诚意伯府里吃穿不愁的,非要人心不足蛇吞象,偷小姐的东西,没被砍掉双手,已经是小姐的仁慈了。” 另一个反驳他:“不对,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小丫鬟得罪了人,云阳郡主撞见,当面说了这位小姐几句,她随手就扇了小丫鬟一个耳光。可巧那晚小丫鬟就偷东西被抓?你真以为一切都是那么巧?这深宅大院里的肮脏事儿多着呢……” 第七十一章惹不起的大人物 云端出了那小药铺,并未急着回小院,而是折身去了城东。 东城门― 元胡青天白日失踪的地方。 只见这里守卫森严,秩序井然,云端实在想不通,元胡是怎样被抓走的? 云端审视了一会儿,斟酌再三,还是想上前去打探消息,却苦于没有时机。 在她犹豫的空当儿,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与她擦肩而过。 透过随风扬起的的纱质窗幔,云端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想要再看的仔细些,那马车早已绝尘远去了。 马车上,那女子显然也瞧见了云端,眼神黯了些。 她身旁随行的丫鬟眯眼盯紧了她的面部表情,却忽视了此时她紧握双拳,强忍激动。 “熊小姐可是累了?双儿侍奉你歇会吧,到了净慈寺我等自会喊你。”双儿边说边拿起毯子给她盖上,根本不容她拒绝。 熊胜蓝,也就是消失了大半年的半夏,在见到云端那一刻,内心早已激动,哪儿还有半丝困意? 这半年来,除了衣食住行这些方面发生了改变,她还如半夏一般,孤独无助。 虽说那人给她身边配备了四个丫鬟,美名其曰是照顾她,可熊胜蓝心里也明白,都是来监视她,以防她再次出逃而已。 以至于看到云端,自己却不能出声喊她,这是何等悲凉? 熊胜蓝闭眸假寐,双儿看破不说破,鼻间冷哼,极其轻蔑地俯视着她:就算主子再怎么宠她,也不过是一个逆犯的女儿而已。 双儿自恃美貌,无奈出身低下,连做个通房丫头都不够格,而她熊胜蓝命好,幼时指腹为婚之约,令主子至今都对她万分照顾。 主子对她二人的态度,何止天上地下的落差。 纵使双儿尽心竭力照顾她,巴结她,主子也不会说自己半点好,这让双儿很是受伤。 而云端,只是那一瞥,即使心里有些纳闷,没有证实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只道是自己眼花了,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清醒,大步迈向了城门处,找人询问具体事宜。 “这位官爷,小女子想问您一件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云端随机找了个资历有些老的守卫,塞给他一个荷包。 那人也是个人精,掂量手中的荷包,痞痞一笑:“小姑娘,问吧。” 云端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四顾无人发觉,这才将元胡被劫之事娓娓道来。 那守卫听到最后,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本以为姑娘家问的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轻轻松松就能随意打发了,怎知云端问的却事关诚意伯府的陶四小姐,孰轻孰重,他分的清楚。 放下板着脸,义正言辞的将荷包退还给云端,粗声吆喝起来,直嚷嚷着赶云端走:“哪儿来的黄毛丫头,去去去,一边玩儿去!” 云端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却也知道了这人定是亲眼目睹了整件事的经过,碍于某些原因不好说出口而已。 这令云端很是松口气,看来元胡被劫一事,她很快就能查出个一二来了。 云端心里有底,此事大概跟香菱脱不了干系,只是捉贼拿赃,她有证据才能上门去跟香菱理论,给元胡一个交代。 “官爷,此事是否跟诚意伯府的陶四小姐有关?”云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十分清楚:“我知你难为,你只需点头示意即可。” 那位守卫左顾右盼,像是在顾忌着什么,就是不肯与她四目相对,这更加肯定了云端的猜测,可她还是在等,等那人给她一个肯定答复。 许是他俩的架势太过显眼,周围人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这与那人息事宁人的初衷背道而驰。 不想把事情闹大,引来更多人的关注,那人咬紧嘴唇,看向云端,语气十分肯定:“是!那又怎样?” “你惹不起的,还是趁早逃了吧。”那人最后警告了这么一句,就将云端推出去老远,不再看她。 云端知道他这是在帮自己,冲着他遥遥鞠了一躬,算是无声的感谢,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久久未归,沉香生怕她再出个什么意外,很是坐立不安。 终于见她回来,顾不上松口气,就赶忙拉着她进门了。 “先生,小姐回来了。” 云端闻声望去,果不其然看见那位让沉香激动破音的既明先生,正安稳的坐在美人榻上品茶小憩呢。 云端嗤笑一声,合着她在外头奔波劳累四处打探消息,这人却在她的地盘上,喝着她家的水,使唤着她家的丫鬟,呵,还挺会享受的。 “沉香,怎么不说泡一杯好茶呢?这不是怠慢了既明先生吗?”云端说着反话,沉香却当真依言做了。 等看到沉香毫不客气的拿出她珍藏着舍不得喝的铁观音,不要钱似的泡了那么大一块茶叶,云端想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而某人还品的十分享受,似乎故意刺激她一般,还发出了享受的啧啧声。 更是折磨的云端心疼肉疼肝疼肺疼。 算了,这全是看在他救回了元胡一命的份上,云端这样安慰自己,心里才好受一些。 “怎样?”既明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句,倒让云端有些状况外。 她稍微愣了一下,无辜的表情取悦了既明,耐着性子又问的详细了些:“我救回了元胡,你还要怀疑我的能力吗?” 云端看他一脸臭屁的样子,满脸写着快夸夸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无奈扶额,她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你也说了,我是生意人,从不去做吃亏的买卖。既然我救出了你的人,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呢?” 他说的理所当然,却没看到云端的嘴角抽搐的更厉害了。 这人,之前说的那么正人君子,让她内疚了好一段时间,如今又腆着脸要报酬,态度转变之快,真是令云端大跌眼镜。 只听他又说:“我这人除了老婆,什么都不缺,你说你拿什么答谢我呢?” 说罢,还真的很困惑得替云端想,想了半天,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没有,你除了你,再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云端哭笑不得,她又不是东西,怎能待价而沽的作为谢礼呢,他想让自己帮忙,直说就好,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说吧,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跟我回家。” 第七十二章饭桌上的教育课 天蒙蒙亮,云端的小院里就已经忙活起来了。 一身儒生打扮的青衣侍卫,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众人搬东西。 忙碌指挥之余,他的眼睛时刻不忘盯着云端的房门,她刚打开门,青衣侍卫就迎了上去恭敬道:“属下关雎,奉先生之命,接云小姐回家。不知小姐可收拾妥当了?” 看着满院空无一物的萧条景色,云端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既明这人,行动还真是迅速呢。 “如此,就有劳关侍卫先将元叔送去,我和沉香随后就到。” 她是这样打算的,先将元胡送去,自己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云端还是有些不情愿。 关雎却像是早知她会如此,接着她的话茬说:“云小姐放心,兔罝先我一步,已然将元管事送去了。先生已备好早膳,这会儿只等小姐来了。” 关雎来之前,既明就曾叮嘱过他,以元胡为先,足以断其所有小心思。 果不其然,云端听了他的话,只能打着哈哈依言上了马车,来到了朝凤街的一间宅院门前。 云端趁着下马车的空当儿,悄悄观察了这座宅院,只是牌匾上那简简单单的两个鎏金大字,令云端心情忽而有些沉重。 而开门迎她的一众人,又让她吃惊不小。 “小姐,老奴带着咱杏林苑的所有人来这儿接你回家了。”刘云身后,众人真诚的齐齐望着她,仿佛真的是接她回家一般。 云端拧眉,十分困惑,纵然宅子牌匾上书“云宅”二字,可这的确不是她自己的家啊。 不待她问起,刘云身后的紫苏连翘几人一人一边架着云端进宅子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一入座,云端就问起这事。 刘云早知瞒她不过,索性坦白:“小姐入金陵半月有余,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朱宍那泼皮无赖伙同几个人一把火烧了咱的杏林苑,亏得日前下过一场雪,柴火木头潮湿,火势并未蔓延。除了几处园子烧焦了之外,无一人伤亡,这点小姐尽可放心。” “正在老奴为难发愁之际,既明先生身边的关雎再次前来,商讨转手杏林苑之事,老奴想他几次三番前来,又不嫌弃宅子刚遭了灾,自是真心的。” “而这药师大会延迟至半年之后,老奴想着,与其在江都心惊胆战的生活,不如来金陵早些适应。因此,老奴擅做主张将这杏林苑转给了他,又寻了个金陵朝凤街的宅子。” 这宅子布局装饰都跟杏林苑一模一样,让云端如何相信是随机找的?真当她傻吗! “刘管家,旧宅子卖了多少银子?”云端问,刘云答:“与原先的价格并无二致。” “这新宅子又花了多少银子?” “与原先的价格别无二致。” 啪— 云端一掌拍在桌子上,怒气横生:“刘云,这么简陋的谎话,你还要编到几时?真当我傻不知事吗!” 猛的一拍桌子,令本就心虚的刘云的心险些跳到嗓子眼处,在她的盛怒下,腿突然就软了。 从之前的云叔,到刚才的刘管家,再到现在的刘云,云端唤他的称呼一再改变,纵使众人再迟顿,此时也懂得看脸色行事了。 平日里个个看似恭维巴结刘云的,现在都缩着脑袋明哲保身,不敢出声替他说句话,巨大的心里落差让刘云心凉心酸不已。 还好平日里没有白疼陈皮,这时只有他敢顶着云端的怒火,替他说话:“小姐息怒,之前是你将府中大小事务全权交与刘叔负责的,杏林苑被烧,你多少会嫌弃刘叔办事不利,连个家都看不好。” “为避免大伙儿风餐露宿,刘叔尽心尽力寻找住处,连觉都睡不安稳,就这样,你还在金陵惹是生非,让人家绑了元胡以示惩戒。” “追根究底,你还是顾忌刘叔曾是既明先生的人,才会百般猜疑。” “你懂什么?就在这里肆意诬陷!”沉香忍不住推他一把,含泪替云端抱不平。 她这半个月来,跟在云端身边侍奉,又怎会不知云端过得多么小心。 哪里像陈皮说的那样,一天到晚惹是生非不让人放心? 陈皮的话警醒了云端,而沉香的反驳维护又让她甚是欣慰。 光凭比谁更大声是无济于事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不是吗? 云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忙碌了一大早,众人为了接她回来,尚未用早膳,便打发了他们去吃饭。 自己上西边的园子找既明去了。 集芳园,面积不大,胜在精巧。 云端刚进门,就看见他倚靠着桌子,静静看书,桌上的菜都凉了,也不见得他动过一口筷子。 鹿鸣见她来了,竟像是见了救星一般,很是激动,赶忙吩咐丫鬟重新换菜,好不忙乎,而既明又专心看书,倒是显得云端很是多余。 算了,来都来了,还扭捏个什么劲啊,云端这么一想,豁然多了,尽量装的很随意的跟既明打了个招呼。 可人家愣是没理她,这就很尴尬了。 云端想着,还是等他吃完饭以后再说,于是无聊的用脚趿拉白玉铺就的地板,那执着劲儿,像是要把地板戳出个洞来,才肯罢休。 不知是体贴她也未曾用早膳,还是心疼他那价值不菲的白玉地板,鹿鸣多拿了一副碗筷热情招呼云端坐下吃饭。 云端看着既明的眼色,犹豫着要不要坐下吃饭,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咕响了。 既明状似夹菜,无意中瞥了她一眼,羞得云端红着脸捂着肚子躲避他的目光。 既明垂眸一笑,十分满意地咽下碗里的饭菜,对云端咕咕作响的饿肚子声音充耳不闻,还故意咂巴着嘴,吃的香甜。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低头吃饭的那段时间里,被云端甩了无数个白眼。 直到他吃完了,还一本正经的询问:“云小姐为何不用膳?莫非是嫌弃我这粗茶淡饭难以入口?” 粗茶淡饭?云端忽而一笑,这四个字能从他嘴里蹦出来,还真是见了鬼了。 十菜一汤一碗米,鲍鱼鸡翅燕窝,佐以人参下料,这堪比皇家级别的早膳,在他眼里,却是粗茶淡饭? 云端忍不住吐槽,这厮莫非是吃金子的? 看到她只扒拉碗里的白米饭,双眼无神的发起呆来,既明很是巧妙的咳嗽了一声,她瞬间清醒,睁着澄澈的大眼睛听他说:“我的用意你可明白了?” 云端疑惑,什么用意? 既明忍住咳嗽硬是憋了一口气,看她这幅表情,险些没憋死过去。 合着她就没发现自己是在给她上教育课吗? 第七十三章乘兴而来败兴归 云端尽量装的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既明看着还想说些什么,亏得兔罝催他出门,这才让她的耳根能清净些。 她松口气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既明端起茶杯,用余光甩了兔罝一个眼神。 五大三粗的兔罝傻愣的摸了摸鼻子,还不晓得自己是坏了先生的好事,才遭其白眼的。 居然又大着声音喊了一遍:“崔二公子他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让您快些出来,尽早赶去太白坊。” 既明反倒不急了,悠闲的品着茶,“尚未巳时,酒家都未开门迎客,急甚?再者,我又未曾答应。” 话声刚落,打院里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既明兄,我等在外侯了你小半个时辰了,你若还不去,这可就不够意思了。” 等他们进来,看见桌子上埋头专心吃饭的云端,恍然大悟:“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在等小嫂子呢。打扰小嫂子用膳,是小弟冒犯了,还望小嫂子莫怪。” 那声小嫂子吓得云端险些噎住,猛的咳嗽了一声,还好既明及时将他的茶水递过去让他止咳,她这才红着脸看向揶揄打趣那人。 穿着身红色棉服,身量高大偏瘦削,意气风发,朝气蓬勃,通身的配饰珠玉琳琅满目富贵逼人,险些晃瞎人眼,不过最惹她注目的,是此人那双微眯成缝的桃花眼,眼神迷离,媚态毕现。 站在他左侧的是位书生模样的少年,许是顾忌男女之嫌,目光躲避并未直视云端,倒是个知礼数的。 再往左是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佩剑男子,身量最高,筋骨壮实却不肥胖,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盯着云端满是打探之意。 最左边的是位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少年,却是屋子里所有男子中唯一一个加冠束发之人,腰间的那枚龙涎香荷包,可不是一般高门贵族能随意佩戴的。 在她打量那四人之时,云端早已被他们上上下下审视了三遍有余,末了还彼此交换眼神,却又心照不宣静默不语。 都知道,他们是在等既明开口说话。 左等右等,等到云端吃完饭了漱口净手,也不见既明说一句话,鹿鸣极有眼色,知晓各位的心思,便向他们介绍:“各位公子们想错了,这位是云小姐,先生请来的女大夫,并非我家夫人。” 又向云端从左到右依次介绍:“这位是济宁侯府的柳世子,这位是忠勇将军府的杜公子,这位是太师府的郭三公子,这位是司空府的崔二公子。” 鹿鸣依次介绍完那四人的身份,有人不满意了,吃味道:“鹿鸣好生偏心,分明是我崔二最先进屋说话的,为何是最后才报名字的?” 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盯着云端,自来熟的套近乎:“在下崔扬帆,年十七,未加冠,亦未许下亲事,不知云小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可有许下人家?” 那双桃花眼笑起来像月牙一般皎洁凛凉,十分勾人,云端不敢直视,低眉望着手里的茶杯,静静地说:“云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江陵孤女罢了,哪儿能与金陵的千金小姐相提并论。” 在她说明身份之前,崔扬帆他们四人还在猜测,究竟是哪家小姐能与既明这样仙风皎月之人平起平坐,共饮一盏茶? 原来是一介平民而已,崔扬帆深究的兴趣也就淡了几分,倒是济宁侯府的世子好奇问道:“本世子年幼时曾在江陵小住,不知贵府在江陵何处?本世子曾路过也未可知……” 他的话还没说完,崔扬帆就急着打断,大有兴师问罪之意:“麟方兄太不够意思了,何时去江陵游玩了?都不叫上我!” 柳麟方回忆:“幼时随姑姑在江陵游玩,为躲雨在姑丈兄弟家小住了几日。若不是那次发大水冲了堤坝,我也记不起来这回事。” 柳麟方的姑丈是卫尉大人袁皓轩,袁大人的弟弟袁文轩就任江陵太守一职。 他这样一说,崔扬帆也就不说什么话了,经崔扬帆这么一打断,柳麟方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不问了。 瞧着到了约定的时辰了,鹿鸣适时出来提醒众位公子哥:“都这个点了,太白坊也该迎客了,几位公子若想喝上那新出的仙人醉,还是早些动身吧。我家先生身子还未痊愈,就不随各位公子一同前往了。” 一听“仙人醉”,云端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替既明做主:“先前已经诊过脉了,喝些酒水并无大碍,有我随着,鹿鸣你就不用操心了。况且有约在先的,拂了几位公子的美意,那就过意不去了。” 赶在鹿鸣再次开口拒绝之前,云端又抢着说:“快去拿你家先生的披风来,兔罝,速速备马。” 等到他们如约来到太白坊,崔扬帆几人看向云端的眼色,又变了几分。 他四人与既明相识多年,从未见过有谁能替他既明做主,而云端擅自做主,还没有让既明反感,确实有些耐人寻味。 因此,崔扬帆快走几步,追上走在最前的柳麟方,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麟方兄,这位云小姐的底细,就劳你费点心神了。” 柳麟方自然懂得他的意思,早在他叮嘱之前,自己就有意想要摸清云端的身份。 毕竟,华夏首富的名号摆在那儿,足以吸引各路心怀不轨之人觊觎。 以各种理由留在既明身边,加以谋害他的女人,不下数百。 替兄弟着想,还是万分谨慎些,才好。 这些事,既明自是不知晓的,他现在还沉浸在云端喝下他那半杯茶水,替他做主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小愉悦中,就连回到家,他嘴角的笑意都未曾消退。 云端却没有他那般好心情,满心以为顺着仙人醉这条线索,能顺藤摸瓜找到林峰,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 太白坊推出的“仙人醉”,不过是个噱头,根本不是正宗的林记“仙人醉”。 云端暗叹自己多疑,林峰的手筋被挑断了,又失去了味觉,怎么都不可能再酿出正宗纯粹的“仙人醉”。 这么一搅和,云端反倒忘了询问既明,关于云宅的所有权问题,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住下了。 第七十四章牵动四两拨千斤 云端对金陵的权势豪强没有兴趣,自然不会关心白天与自己同桌吃酒之人是何身份。 还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但鹿鸣显然不这么想,既然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以先生的身份,日后少不了会遇到更多类似的情况,他又不能每次都恰好出现为她讲解介绍。 这样一想,鹿鸣赶在天黑之前,不请自来去了东边的四宜园。 “属下鹿鸣见过云小姐,给小姐请安,不知云小姐可有空闲时间?”鹿鸣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突然这么正式,倒是让云端有些意外,却也正襟危坐,听他下文:“鹿鸣此次前来,是想告知小姐,关于金陵里的权势贵族。” 听他这话,云端突然就笑了,她又不参政议政,也非皇家贵族女儿,为何非得弄清这些复杂的关系网呢? 云端客气的推脱婉拒,说自己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儿家,不用了解那么多。 而鹿鸣手里拿了一本《金陵史》,显然是做足了功课,有备而来的,知她现在不想听,便留下这本书走了。 夜色寒凉,月儿渐圆,沉香收拾完屋子,过来喊她上床睡觉,瞥见桌子上那本《金陵史》,随口说了句:“小姐若是不喜欢,奴婢替你收了便是,眼不见为净。” 云端打着哈欠,扫了一眼堪比《新华字典》一般厚的史书,口齿不清的说:“我都看完了,你找个空闲书架放置了即可。” 沉香微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复又看书,有些怀疑,那么厚一本史书,她怎能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完了呢? 云端又不是爱较真的人,总不能因为沉香不信,就从头到尾一字不落背下整本,那不累死她? 经历过高考那段暗无天日惨绝人的艰苦岁月,为省时间,一目十行已经成了云端的习惯了。 不过这本书中提到的金陵二十年来的事,倒是令她有些不解。 日后有机会了,再问清楚吧。 云端打定主意后,温声细语的跟她说明了鹿鸣送来这本书的无意,便睡下了。 却不知沉香捧着这本书,表情凝重。 夜已深,世间万物皆在沉睡中,济宁侯府的上空却略过一道黑影。 世子柳麟方的书房里,烛火随风微微摇曳着,映射出他心中的不安。 天一亮,他就骑着马赶到了司空府崔二的听风轩。 不等小厮通报,柳麟方急匆匆破门而入,隐约看到床幔里交织相融的两只白花花身体时,忙不迭又捂着眼睛,在那女子的尖叫声中仓促逃出门。 守门的小厮苦着脸向他赔罪,心里又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向这位新收进房里的丫鬟赔罪。 等崔扬帆收拾完了,已经是一炷香之后的事了,这期间,柳麟方也冷静下来了。 因此,跟他说起这事来,一针见血,直至要害:“江陵查无此人。” 听他此言,崔扬帆眼中的情欲慵懒之色瞬间清明透彻,郑重其事问他:“消息可准确?” 柳麟方凝重点头:“派我府上可信之人连夜求证的,绝无虚假。” “我们得尽早将此事告知给既明,让他多加小心。”崔扬帆说着就要吩咐下人备马前去云宅。 被柳麟方拦下了,“崔二莫急,我能查到的消息,想必既明早已知晓,兴许他自有打算,我们切勿轻举妄动,坏了既明的事。” 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崔扬帆,依言并未动身,而是派手下人在云宅周边暗中盯紧云端,以防万一。 交代完这些事,崔扬帆命下人们备菜,邀请柳麟方用早膳,却被他祖父叫去了。 崔扬帆的祖父是司空大人崔致远,主管华夏朝建筑工程,制造车服器械之事,最近忙于药师大会的场所重建之事,分身乏术,一早就让人来喊崔扬帆,想必是有要紧事交代的。 崔扬帆耷拉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嘟囔着不想去,柳麟方倒是谢绝他相邀用膳好意,催他快去,自己纵马回了济宁侯府。 刚见到崔致远,崔扬帆就出生埋怨:“祖父怎的催的这般急?孙儿还未邀柳世子用膳呢,你就撵人家走了,穿出去了,让人家笑话!” “胡闹,该笑话的人是你!”崔致远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大声骂他:“你看看你,一大早就和丫鬟鬼混,还让柳世子撞个正着,没个正形。” 祖父在这儿骂他没个正形,祖母和母亲又唠叨他不想着成家娶妻之事,崔扬帆偷乐,祖母和母亲再催他,就能拿祖父的话来堵了。 “再者,见到老夫都未行礼,还嚷嚷着老夫的不是!你小子学的礼节都喂狗了?给我收拾收拾东西,滚去老卢那里学礼去!” 崔致远中气十足的骂他,哪有半分古稀之年的羸弱?虽已七十,精神头儿却很好。 声音之大引来了老夫人江氏和儿媳柳氏。 只见崔老夫人搀着儿媳的手,颤悠悠的指着崔致远骂道:“老东西,这里是家,不要把你的官大人姿态摆在宝贝孙子跟前,你若是让帆儿走,就是在逼我走!” “娘,你别动气,爹不是这个意思。”柳氏一边安抚婆婆,一边拽过儿子,“快给祖母行过礼,就赶紧去学堂念书。麟方世子已加冠成年,你怎么能跟他比?” 就这样,倒霉孩子崔扬帆被他母亲连哄带骗又送去了学堂。 官场上素来雷厉风行的崔致远,却拿自己夫人没办法,刚说起不能再宠崔扬帆的话题,就被崔老夫人四两拨千斤堵的拂袖而去。 儿媳柳氏柔声劝她:“娘,爹说的也对,您莫要这般溺爱帆儿了。没几年这孩子也要加冠成年了,该收收性子了。” 崔老夫人委屈的别着脸,对儿媳这话装作充耳不闻。她觉得这样挺好,崔扬帆的性子像极了那人,若是他在就好了。 越想越委屈,想到最后,崔老夫人竟像个孩子般嘤嘤哭泣,而柳氏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哄她吃下,一个人处理起来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交代江嬷嬷照顾老夫人歇息后,柳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所望又没看见自己的夫君崔白慕。 陪嫁丫鬟小怜不忍再看她明明心力交瘁却强撑着逼自己坚强,别过脸偷偷擦拭眼泪,姑爷已经三个月没来过她家小姐的屋子了。 第七十五章越平静才越生气 过完元宵节没几日,既明就忙起来了,整天早出晚归,与云端也有好些日子没见面。 本是约好的今日诊脉,因既明一早就出了门,云端思忖着左右闲来无事,就去了金陵城中药师聚集之地。 既明紧赶慢赶着回到四宜园,还是迟她一步,刚好擦肩而过。 似是看出他的失落,鹿鸣再三考虑:“先生赶路辛苦了,先回集芳园歇着吧,属下在这儿侯着,云小姐一回来,就请她过去。” “先生请用茶。”沉香奉上一杯铁观音,静候在一旁。 云端出门竟然没有带沉香,这倒有些稀奇。 既明端起青花瓷碗,小抿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地问:“今日怎的没有跟在她身边?” 知他问的是谁,沉香不好意思笑说:“奴婢怕被人认出来,就让紫苏和白芷跟着去了。” 她说的简明直白,既明稍一回想,就知道她这是在避诚意伯府的陶四小姐。 元胡伤势之重,直到今日都不能下床,可见陶华有多怨恨云端她们。 想起闻香榭门前发生的那件事,既明不由眸色暗了几分,低声说:“无碍,这里是金陵,诚意伯府没那本事一手遮天。你最知她心,下次出门跟着侍候便是。” 得他此言,沉香欣喜万分,赶忙道谢:“多谢先生庇护。奴婢还真放心不下小姐,索性刘管家待会儿就去接小姐回来了,倒也不打紧。” “哦?她就这么简单的放过了刘云?”既明眉眼带笑的出言戏谑。 刚来云宅,云端抵抗拒绝之意那么明显,还跟刘云争执起来。如今他二人和好,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他俩这速度快的让人没有想到。 既明失笑,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还是不甚了解她呀。 不过没关系,同在一个屋檐下,有的是时间相互了解,不是吗? 既明一想到能够认真了解一个人,心里就暖暖的,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看他盯着茶杯傻笑,而沉香也识实务的低眉不语,鹿鸣考虑到他的形象,装作不经意地咳了一声,在这寂静冷清的氛围里,却又显得十分刻意。 “沉香,你家小姐这才刚出门,让她再逛一会儿,不用急着请回来为先生诊脉的。”鹿鸣随口一说,只为扯开话题。 却不想沉香是这样告诉他的:“鹿鸣,你误会了,是杨太尉府的人来请小姐的。这会儿怕是在慎德堂等得急了,你在这儿陪先生坐着,我去瞧瞧小姐回来了没有。” 她走后,既明抿唇沉思,手指摩挲茶杯,复又开口:“你去查查,杨震在搞什么鬼?” 云端刚来金陵,怎会让杨震挂念上?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鹿鸣就回来禀告:“此事与杨震无关,是太尉府的大奶奶派人请来为大小姐瞧病的,听说是柳世子举荐的。” 太尉府的长房长媳柳如意,是济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就是世子柳麟方的同胞姐姐。 柳麟方上次前来,见过云端,能想起让她为自己的外甥女瞧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明拧眉,云端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女医,纵使柳麟方请她,也该知会一下自己吧。 此举有何特殊含义吗? 既明暂且想不到,打算在云端去太尉府之前见她一面,让她切莫紧张害怕。 却被无功而返的刘云告知,云端早已被柳世子接走了。 既明暗道不好,拎着云端的医药箱紧随而来。 来到太尉府门前,他的马车刚停,就见云端夹在一群女医之间出来了。 看到她安然无恙,既明这才舒了一口气,只是看向凑近取笑自己的柳麟方,态度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贤弟,为一个女人这般着急忙慌赶来,可不像你平素的风格啊。” 柳麟方打趣他,哥俩儿好的搂着既明的肩膀打招呼,却被他云淡风轻地躲开了。 相识多年,早已知晓他越平静越生气。 柳麟方有些尴尬地摸着鼻子,事从紧急,自己光顾着四处寻医,倒忘了这云端是他府上的人了。 柳麟方本就长着一张娃娃脸,偏生他今日还未束发,两相比较,倒显得既明更像兄长一般,他这般讨好既明,让他姐姐柳如意有些愠怒。 “方弟,恬如的病多亏了你的帮忙了。奔波了一早上,快些回去吧,也好让爹娘安心。” 有姐姐替他解围,该是高兴的,只是柳麟方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心里苦笑,这下完了,既明肯定又以为他姐弟俩合起伙来欺负云端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不其然,既明接了云端绝尘而去,全程不带搭理他的。 “方弟,不是姐姐说你,他既明不过一介白衣,纵使腰缠万贯又怎样?依然是被人瞧不起的,你还是趁早离他远着。还有,回去劝劝眉儿,别再心仪于他了。”柳如意一番苦口婆心,生怕自己的弟弟妹妹在既明身上栽了跟头。 而弟弟柳麟方却甩袖而去,还不忘揭她伤疤:“姐姐有空说本世子的不是,还不如想些办法早日生下哥儿,竟被被妾室抢了先!” 被弟弟戳到痛处,却不能发作,柳如意修饰皎好的面容狰狞的有些可怕。 回到云宅,云端直接跟着既明去了集芳园里诊脉。 “脉象微弱无力,这是劳累所致。你的病情古怪,还是别太累着自己,凡事尽力而为。”云端收回药枕,写完方子交给鹿鸣去抓药了。 “没想到你这字写的倒是清秀。”既明瞥见她的隽秀小楷,扯着话题聊天。 谁知云端不买账,甩他一个白眼,冷哼:“是,小女子出身卑贱,如今寄人篱下苟延残喘,自是随主家高兴,随意使唤了。下次再有这事,也不用劳烦人家来接了,告我一声,当然屁颠儿上门。” 说罢,甩门而出,看的关雎目瞪口呆,咽了咽唾沫,问紫苏:“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太尉府受了委屈?” 好脾气的紫苏亦是一脸冷漠,跟她主子一个鼻孔出气:“我家小姐正忙着给人瞧病呢,一句既明先生的朋友有事,就要放下手里的活去帮忙。到那儿柳大奶奶一听是既明先生的人,像躲瘟疫似的把我家小姐赶得老远,连大小姐面儿都没见着就让人撵出来了,真是憋屈。” 下午崔扬帆受柳麟方之托,前来给既明赔礼道歉,被既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撵出去了。 第七十六章美好理想很丰满 虽说这些日子在云宅里住的问题解决了,可云端的衣食行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她昨日去了药材市场,许是因为药师大会即将举办的缘故吧,看病的人少,药材也成了滞销品,开药铺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云端想了一夜,开药铺是一定的,不过她打算等药师大会的热闹劲儿过了,再做筹划。并且臻汇园的糕点甜品卖的火爆场面启发了云端,她打算做个药膳坊。 药膳将讲究“寓医于食”,既不同于一般的中药方剂,又有别于普通的饮食,是一种兼有药物功效和食品美味的特殊膳食。 消费者可以通过食用药膳得到美食享受,又在享受中,使其身体得到滋补,疾病得到治疗,对于一些不爱喝苦涩药汁的病人来说,药膳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而且,云端连店面都看好了,就在朝凤街和青龙街的交界处,那里人流量大,又都是达官贵人们常去的地点之一,消费市场潜力还是很大的。 只是有句话说的不错: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云端半年来没有资金收入,还要养活好几十口子的丫鬟小厮们,现在让她拿出几千两银子来租个店面,她实在是囊中羞涩。 “哎……”云端再次叹气,直道生活不易。 沉香静静的在旁跟着白芷学做女红,一直听她叹气,伸脖望去,她摊放在桌子上的书还是最初那一页,一晌午了不见翻页。 沉香不由偷笑,引得白芷不知所以呆愣着跟她傻乐,孰不知自己的表情逗得沉香笑得更欢了。 “你二人好好的在作女红,怎么还笑起来了?”笑是会感染的,云端也莫名其妙跟着笑起来了。 一时间,四宜园上下充斥着银铃般的笑声,气氛很是温馨欢愉。 杨琼琚和荀子佩闻声相携而来,看到的就是主仆三人嬉笑嫣然的画面。 尤其是云端那五官尚未长开却依稀看得见得美丽容貌,在杨琼琚眼中更是惊为天人。 纵使他万花丛中过,天下各路美人儿都尝过滋味儿,自诩世间没有足以令他为之倾倒的盛世美颜,一颗心此时却为云端跳动。 云端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二人,适时收起了笑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并不搭理他们。 不用问也能猜出是集芳园的客人,只是,为何会跑到她东边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杨琼琚不禁感叹,一双眼睛盯着云端的一举一动,连她低眸不语的冷漠疏离都觉得美艳至极。 看出来云端的抵触抗拒,站在一旁反应迟钝的荀子佩终于意识到堂兄杨琼琚的失态,结巴着向云端解释:“冒昧……闯……进来,是我兄弟二人的失礼,望小姐恕罪。” 看着云端无动于衷的神态,荀子佩终于急了,脸噌一下就红到了耳后。 他平时如此能言善辩,健谈话多,今日怎么连话都说不不来了? 顾忌自家小姐的名誉,沉香不敢多留这二人,挡在云端面前隔断杨琼琚那炽热火辣的视线,出声赶人:“看二位公子的穿着打扮,想必是西边集芳园里既明先生的客人,二位还是快些去西边吧,莫让既明先生寻不见人着急了。” 可巧,沉香刚出声撵人,跑的满脸是汗喘着粗气的关雎就来了。 看见院里站着的那两人,关雎这才如释重负般的舒了口气,哭道:“杨世子,荀公子,可算找到你们了,怎么跑这儿来了?杜公子和我家先生都担心你们呢。” 复又苦着一张脸向沉香说好话:“沉香妹妹,这二位是我家先生的客人,不成想走错了路,竟来到云小姐的园子里来了。搅了云小姐的兴致,都是属下的错,还望妹妹替我说说好话。” 说罢,便领着那二人去了集芳园。 刚进门,一身黑衣劲装的杜若飞就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他二人,确认无伤后,这才抱拳向既明赔礼:“既明兄,叨扰了半会儿,也该告辞了。” 看到他点头许可,杜若飞转身就要领着他二人出去,杨琼琚还惦记着云端,急忙出声询问:“先生可否告知住在贵府东边的那位小姐的芳名?” 打听云端作甚?既明当场脸就黑了几分,将目光扫向关雎,看他一脸愧疚的负罪模样,既明也猜出了几分,只怕这二位公子哥迷路到了四宜园了。 “世子问云小姐的名字作甚?”杜若飞趁既明发火前忙不迭拉着杨琼琚出了门,途中问他缘由。 杨琼琚眼前却一亮,对着不远处挎着菜篮子的连翘吹了个口哨,语气轻佻:“小美人儿,来,给爷乐一个。” 吓得连翘花容失色,急急忙忙丢了菜篮子跑回了四宜园。 看他这市井流氓似的举动,杜若飞无奈叹气,为了云端的声誉,以及和既明的友谊,自己打死都不能说出云端的一丝半点消息。 好不容易送走那三座瘟神,鹿鸣苦哈哈的拾起地上散落的菜篮子,认栽去了四宜园做云端主仆的垃圾桶,听她们大吐苦水。 果不其然,连翘一回到四宜园,就抱着沉香哭的停不下来。 费了好大劲才把她哄住不哭,沉香这才开口问:“连翘,出去买个菜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不问还好,一问连翘又哭了,呜咽:“我买完……买完……菜了,到门口遇见三个登徒子,其中一个穿的花花绿绿像个痞子流氓似的人,竟然调戏我,让我冲他笑……” 穿的花花绿绿的流氓?莫非是…… 沉香一转头,就见云端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就是之前从四宜园里走了的那二人。 刚赶过来的鹿鸣听到那句流氓后,不厚道的笑了:“连翘误会了,那位穿着奇特的公子正是定国公府的世子杨琼琚,虽说杨世子风流多情,可怎么能说是流氓呢?” 昧着良心说完这句话,鹿鸣自己都笑了,更别说云端她们了。 “你是没看见那位杨世子直勾勾看我家小姐的眼神,还有他穿的红绿衣裳,腰间那些让人看的眼花缭乱的香包,肯定有过不少女子,还调戏连翘,可不就是一个十足的流氓吗?” 沉香如实说着,回到定国公府的杨琼琚猝不及防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怀里的美妾娇嗔着问是哪个美人儿又在想他,这货邪魅一笑何止一个。 第七十七章现实生活不骨感 笑归笑,云端想起正事还没做,恰巧既明也在集芳园,就跟着鹿鸣去了。 在园子里受罚的关雎一看她面色凝重,内心险些崩溃,挣扎着带着哭腔:“云小姐,属下已经道过歉了,你就别在先生跟前哭诉了,咱有话好说成吗?” 瞟他一眼,云端努力仰起头,摆出气势,在她下首仰其鼻息的关雎泪目着听她说:“我是来找你家先生谈生意的!” 关雎当场惊呆,一瞬间都忘了喊痛,同样有些吃惊的还有闻声而来的既明。 云端说这话明显底气不足,偷偷别开自己的脸,与既明的目光不期而遇,他倚靠着门框晒着春日暖阳,嘴角噙着的笑意让云端羞红着脸想收回那句话。 只是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既明正儿八经的邀她进门入座,摆着一副商人的姿态,拂了拂衣裳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目光直视云端,等着她开口,当真一副谈生意的架势。 事已至此,云端却怂了,既明毕竟是华夏首富,经手的生意光是赚的利润恐怕都是堆成山摆着玩儿的,怎么会同意她这用铜板穿串儿的小营生? 云端从不来他这儿,即使是例行诊脉,也是看完病就走,连口水都不喝,破天荒来了,既明怎能轻易放她走? 因此,看出她眼底的退意时,既明先发制人:“云小姐打算找既明做什么生意?” 她的眼睛分明亮了几分,此事能成。既明了然笑着,转着手里的一串舍利子,自得其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而不催。 药膳坊的构思早已存在脑海,云端一鼓作气简单介绍了一下,两眼睁大等着他的回答,模样很是乖巧,实则内心十分忐忑。 果然,既明默念着药膳坊三个字,沉思了片刻,等到云端都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开口:“药膳坊可以着手。” 一般说完这句话都会有个转折,云端压抑住内心的雀跃,屏住呼吸等他提出的各种条件。 而在既明看来她这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云小姐莫不是信不过我?”既明问的突然,她本能摇头,又听他说:“那这事就成了。我出资,你出力,利润三七分。” 三七分?云端呆愣住,眼前出现银子的幻象,不敢置信居然有这么好的事。 “你三我七。”既明补充,果不其然看见她那张兴奋的小脸僵住了,既明奸计得逞,不再留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自此之后,云宅里早出晚归的人换成了云端。 终于,在得知云端好几日的饭都是在药膳坊草草解决时,鹿鸣的良心过意不去,木着脸问那位吃着十菜一汤还嫌弃不已的既明:“先生,咱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你为何还要计较云小姐的那七成利润?” 在他看来,云端的药膳坊日后盈利必将盆满钵满,大头都在既明这儿,她是赚不了多少的。 既明漱口净手,这才款款开口:“我是生意人,怎能做赔本的买卖?不能因为与云小姐同在一屋檐下就徇私放水。” 他说的一本正经,开业迎客那天,得知内幕的人都对忙前忙后还蒙在鼓里的云端深表同情。 二楼雅间,柳麟方奉上厚礼,为上次的误会自罚三杯,众人趁机多灌了他几杯,你来我往,觥筹交错倒也热闹。 时隔多日,杨琼琚终于再次见到云端,自然是跟在她身后献殷勤,情话连篇都不带重复的,云端嫌他聒噪,让他跑上跑下送了几碟小菜后,娇贵的世子爷偷奸耍滑,赖在雅间里喝起酒来了。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云端姑娘是个好的呀,为何不是本世子先遇上的?”杨琼琚被灌醉了,抱着个腿儿不撒手,说起醉话来都大着舌头。 酒量深不见底的大鸿胪卿府的荀子佩正要和他堂兄杜若飞干杯呢,腿上忽然挂了个杨琼琚,吓得他一碗酒撒了半碗,还被杜若飞抓着机会罚了一整坛子酒。 对自己的酒量深有自知之明的太师府三公子郭绍辉,早在众人相互灌酒前就偷溜了,和既明评赏墙壁上的名家大作,云端路过,也会抒发自己的见解,她的言谈举止诗词修养令郭绍辉刮目相看。 “冬日有二景,雪也,梅也。《采薇》有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西洲曲》又唱: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学生不知这二景谁更胜一筹?” 郭绍辉将困扰自己多日的课业说出来,一吐为快,意外收获云端的精辟回答。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等到尚书房开课时,郭绍辉将云端背的宋朝诗人卢梅坡―《雪梅》作为课业交上去,得到卢太傅的一阵好评,直夸他是绝世之英才。 熙宁帝听闻此事,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直夸他有祖父郭太师宏儒硕学之风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说。 崔扬帆刚喝了几盅酒,就被家里派来的人告知祖母发病,不见到他不吃饭。无奈之下只得先回府。 雅间里的几人都是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彼此间都是知根知底的,崔老夫人的病瞒不了他们。 “崔老夫人这病就好不了吗?万一哪天崔二不在跟前该如何?”杨琼琚借着酒劲儿,说出了众人一直想说的话。 柳麟方打着酒嗝儿接他的话茬:“心病还须心药医,老卫国公一日不回来,崔老夫人这病就一日好不了。” 话一出口,柳麟方就急着捂住嘴巴,心存侥幸没人听见。 只是事不遂他愿,雅间里霎时鸦雀无声,静得可怕,众人齐齐看向他,柳麟方想咬断自己舌头的心理都有了。 “麟方喝昏了头,说了胡话,各位就当没听见吧,切莫怪罪。” 平日里最是温润和善的郭绍辉神色肃穆,沉着脸郑重道:“柳世子这话让我听了也就罢了,不能再有下次了。” 柳麟方频频点头应允,因为这个小插曲,酒宴也就不欢而散了。 第七十八章药膳坊医疗事故(上) 借既明的光,药膳坊开业头一个月,盈利不多却也没赔,这让云端松口气,第一次正儿八经开店做生意,还好没搞砸。 以往整天都待在药膳坊的云端,难得偷了一天的懒,带着沉香紫苏在街上转悠散心。 金陵不愧是千年古城,文化底蕴丰厚,经济也发达,这儿的一切虽说比不得现代,却也是十分难得的了。 云端她们东瞧瞧西看看,满大街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的美食罗衫,她最喜爱的还是吃上一串再简单不过的糖葫芦。 看她吃的拘束,紫苏有些心酸,劝她:“小姐不必顾忌,想吃什么就买,有既明先生在,咱的药膳坊会赚钱的。” 合着紫苏这丫头是怕自己舍不得花钱啊,云端莞尔一笑,咬了一口糖葫芦,边递给她俩边说:“药膳坊是我人生计划的第一步,若只拿它当做摇钱树,是走不长远的。钱赚的多少无所谓,够花就行,不存在顾忌什么。糖葫芦就是我此时最想吃的。” 纵使里边的山楂多红多大,外边浇的糖汁儿有多厚,闻着味儿还是觉得酸。 紫苏谢过她的好意,婉拒一番,将糖葫芦推给沉香,好奇又问:“小姐似乎另有打算?” 瞧着云端吃的不亦乐乎,沉香小口咬了块山楂,细细嚼碎果肉,那酸爽刺激的她浑身一激灵,龇牙咧嘴了好半晌儿,说起话来都带着一股酸气儿。 “从江都的百草园建成,你就该知晓,小姐立志成为一名出色的女大夫。” 想起云端在杏林苑的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紫苏有所体悟,遂不再质疑,只管专心伺候云端。 药膳坊内,一个气势凌人的小丫鬟站在一群家丁护卫前,与掌柜的对峙,气氛隐隐有些不对,小厮提前从后门溜走,找回云端后,药膳坊已经一片狼藉了。 “客人这是何意?可是我药膳坊哪里做的不好?”云端提裙站定,指着满屋子的混乱场面忍气问她。 而那小丫鬟极其轻蔑的扫了她一眼,继续吩咐手下人:“砸,往碎了砸!” 年过四十,微微有些发福的刘掌柜用帕子捂着受伤的头,怎奈伤口太深,血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见她来了,顾不得处理头上的伤口,俯身凑到她耳边低语:“云小姐,这位曼冬姑娘是文阳郡主的陪嫁丫鬟。此次前来是为了替姨娘腹中滑掉的胎儿讨个公道。先生不在金陵,你快点走,先避避风头,等先生回来了自会处理。” 说完就要推云端出去,却被曼冬眼尖察觉,及时拦住了她。 “哼,在姑奶奶眼皮底下你还想跑!不自量力,将她捆了送去京兆尹府!” 看她发丝凌乱簪花掉了一地,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动弹不得,曼冬满意的看了眼动手捆绑的那位护卫,冲他暧昧一笑,很是猖狂。 纵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那么多人,曼冬他们还是无所畏惧的将云端光明正大的绑走了,气的紫苏跺脚落泪,却也无计可施。 曼冬嘴上说着送去见官,却是从偏门进的京兆尹府衙。云端这下懂了,是有人要害她! 京兆尹大人难得清闲,搂着新娶回来的美妾沉醉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砰然一阵敲门声,吓得他立马就软了,苦着脸冲着门外怨愤低吼:“谁呀这么不长眼睛!大白天坏爷的好事。” 曼冬一听他这欲求不满的埋怨声,用脚趾头都能猜出他在做什么,不齿的啐了一口,直接踹门而入,吓得床上赤身露体的两人忙不迭裹紧被子。 京兆尹大人还想再骂,听见小妾娇媚的叫了声曼冬姐,他的身体居然有反应了,毫不掩饰的吞了吞唾沫,连外衫都不披,凑到曼冬跟前,抱起她就往床上扔。 砸的小妾龇牙咧嘴叫唤了一声,却不敢发作,老实披了件衣服,赶忙腾出地儿让他俩云雨,脚刚挨地就被京兆尹拉了回去。 小妾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他俩刚才折腾了好一会儿都没成功,他居然还有精力一夫驭二女! 一番亲热过后,曼冬无力推搡他离开自己的身体,任由他趴在身上,娇喘道:“廉清,这次送来的依旧按老规矩处理,你若干的好了,郡主自不会亏待你。” 早就累的不行的廉清,闭着眼喘着粗气应了一声,也不知他是真听到了还是假的,曼冬不放心,又跟那小妾强调了一遍,“春梅,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春梅裹着被子的一角,唯唯诺诺点头,曼冬歇够了力气,一把推开廉清,穿衣站定,居高临下看着春梅,又说:“郡主如此看中你,你可别让郡主失望!” 在她跟前,春梅从不敢说一个“不”字,自然是郑重点头,毕恭毕敬目送她离开。 办成了这件事,曼冬自然着急回去复命。 一时没注意到那位跟她暧昧的护卫异样的表情。 时隔三月,云端再次来到地牢,与江都太守府地牢不同,这儿人性化,至少还留了一盏灯。 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云端陡然冷嘶。 被人五花大绑了三次,数这次最专业,云端苦笑,她的胳膊估计都勒红了吧。 还不是喊疼的时候,云端静下心来回想刘掌柜跟她说的话,有些疑惑,她连文阳郡主是谁都不知道,何时又惹了她呢? 这些人气势汹汹来砸店,若是医疗事故的话,却闭口不提索要赔偿的事,而且听那曼冬的话,闹那么大阵仗摆明了只是针对她一人。 偏偏是凑既明不在金陵的空当儿来抓她,是想置她于死地吗? 想到这里,云端面子上不免有些难为情,她怎么总是寄希望于既明? 沉香她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急忙跑到集芳园打听,却被关雎告知,先生最快也得清明前才能回来。 现在才二月中旬,沉香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根本等不到那会儿了。 另一边刘云去京兆尹府击鼓鸣冤,也被差役以大人身体不适为由赶了出来,刘云万般无奈,暂且打道回府。 第七十九章药膳坊医疗事故(中) 早饭没有好好吃,再加上中午吃的那串糖葫芦又促消化,云端此时饿的慌,即使牢里暗无天日不知时辰,猜也是日头偏西,过了饭点了。 可是迟迟不见狱卒派饭,不管怎样喊都没人来,偌大的空间里回荡的只有她的回声,仿佛整座地牢里唯有她一人,这让云端很是疑惑纳闷。 “来人啊,有没有人呢?” “牢头,我饿了,该发饭了……” 就在云端无聊的跟自己的回声自娱自乐时,她的隔壁传来沙哑的呵斥声。 “别喊了,安静点!没人理你的。” 尽管是呵斥声,云端也很激动,这地牢里终于不再是她一个人了。 捆绑她的绳索还未解开,云端只能趴在地上匍匐着一点一点挪动身子,衣料在阴冷潮湿的地板摩擦,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衣服,来不及计较这些,云端咬牙忍痛总算挪到了墙边。 大口喘着粗气,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腕上的伤口,云端疼的冷抽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污浊的腐尸味、饭馊味、汗臭味以及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云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扯着脱水起皮的嘴巴苦笑着,她这是怎么了,竟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老兄,这都几时了,为何还不见狱卒派饭呢?” 即使他声音沙哑,也掩盖不了岁数不大的事实,云端暂且这样称呼他,开口询问。 却久久不见对方有所回答,一时间地牢里寂静如初,只能听见老鼠吱吱的叫声,和她喘气的声音,仿佛那声呵斥只是幻听。 “老兄,可是睡着了?”云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声,依旧没人回答。 其实云端很想跟他大吐苦水的,哪怕只是她说他听,可那人再也没回过话,她只能一个人望着墙角比猫还大的老鼠自言自语。 “早知道会发生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变故,还不如当初老老实实待在江陵呢,在哪儿不是过日子呀?” “嗯,金陵太过复杂,不是我能想象的险恶,这次出去了,我还是打道回江陵吧,出来半年了,都想念江陵的九黄饼了,咬一口酥酥脆脆的,满口芝麻香,还有那油而不腻,甜而不厌的江陵散烩八宝饭,色香味俱全的花糕,外酥里嫩的皮条鳝……哎呀,越说越饿了呢。” 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云端被自己的美好幻想逗笑,都身陷囹圄了,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还净想着江陵的特色小吃。 此时哪怕是简单的白面馒头也是珍馐美食啊,云端朝着月光洒射的狭小天窗咕哝了一声:“伟大的神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的如来佛祖,上帝啊,赐我一头牛吧,我能一口气吃完骨头渣儿都不剩……” 京兆尹府春梅的屋子里。 “大人,时辰不早了,莫要忘了文阳郡主交代的事儿,快些起床吧。”春梅心系郡主交代的任务,眼瞅着日头就要下山了,赶忙催廉清起来。 廉清却不为所动,翻了个身,顺势将她捞到怀里,抱着软玉温香满意的咂吧着嘴,一道透明的液体从嘴角流下。 春梅嫌恶地推开他,行至妆台拉开抽屉,拿出精致的白瓷瓶子,带上丫鬟小玲径自去了地牢。 刚进去就听见空旷的地牢里满是女子的牢骚声,春梅见怪不怪,对这种情况已经看的麻木了,倒是她没有哭没有闹,让春梅高看了她一截。 在门口并不多作逗留,春梅提起裙摆也不点灯,就这样驾轻就熟来到关押云端的牢房外十步远,静静看她。 在听到云端那句要吃牛的话时,她向小玲使了个眼色,小玲点了点头,将帕子里裹着的那块浸了毒的黑面馒头扔向云端。 “哎哟,是谁砸我?” 突然被砸,眼睛那里一阵疼,又不能用手揉,云端只能闭眸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解几分疼痛,她定睛一瞧,脚边大老鼠啃着的那块黑不溜秋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馒头之类的面食,不过晚了,大老鼠三下五除二就给啃完了,连渣儿都不剩,末了,还在她跟前转悠着寻东西吃。 眼见着自己的果腹之物被它先吃了,还不知足的得寸进尺在她身边晃悠,云端不生气那是假的。 还没伸出腿用脚蹬它,那只在她身边找吃的老鼠,忽然就倒地不起,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不一会儿就七窍流血死了。 云端来不及惊吓,扭头看去黑不见底的通道,突然出声:“是谁在那里?” 她听见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哼,算你命大,有那只死老鼠替你挡了灾,不过,你以为就此逃过一劫了吗?做梦!” 春梅渐渐走近,冰冷凉薄的月光照在她脸上,都没能盖住她一脸肃杀狠意,全然不复白天见曼冬时的那样唯唯诺诺,饱满鲜红的嘴里吐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 “得罪了文阳郡主,只有死路一条。” 她说完这句话,丫鬟小玲配合默契的打开了牢房的门,手捧着泛着白光的瓷瓶,恭敬地低头站在一旁不说话。 从她口中听到文阳郡主的名讳,云端并不惊讶,反倒有些不解,一个郡主,要想弄死自己,多的是办法,为何非要大费周章送来京兆尹府,就不怕云端的死被记录在案,有朝一日公之于众吗? 死也要死得明白,云端这么想的,当然要问清楚了:“我与文阳郡主素昧平生,何曾有得罪这一说?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种开脱借口她都听腻了,毫无新意。 春梅俯视着她,咧开嘴皮笑肉不笑,皎好的妆容在月色下苍白无血,很是瘆人。 “抓的就是你——云端!乖乖受死吧,趁我心情好,还能网开一面留你个全尸,若是心存侥幸,以为这样说就能免于一死了,那真是做梦!” 能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云端肯定,这位文阳郡主她曾见过,但不识名讳,可她在金陵遇见过的女性,就是香菱、云阳郡主、杜如雪三人,并不曾有过文阳郡主…… 对了,还有一人,云端陡然惊醒,瞪大眼睛望着春梅,试探:“你是太尉府的大奶奶派来的人?” 春梅一惊,嫁给廉清做小妾时,鲜有人知她的身份,如今被云端认出后面上不免有些惊慌,不过到底是文阳郡主身边待过的,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平常,不以为然冷笑着,“知道了又怎样?只能让你死得明白着……” 太尉府的大奶奶柳如意是济宁侯府世子柳麟方的姐姐,而柳麟方又曾见过她的…… “你不能杀我。” 第八十章药膳坊医疗事故(下) 是夜,月色凉薄如冰,皎洁的光芒均匀洒在雪地上,衬得屋子外面的世界一片银装素裹,闪闪发光。 打地牢里走出两道瘦小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踩出了四条点状的长带,蜿蜒蛇形,煞是显眼。 春梅出生的时候就是雪天,因此她独爱雪花飞舞,只不过现在行色匆匆,冒着风雪赶着马车,无心赏景,反倒觉得这雪甚是误事。 平日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今儿在雪地上走了耽搁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太尉府后门。 顾不得整理仪容,春梅提裙踩着小碎步敲门,四处张望着悄声喊:“爹,是春梅回来了,快些开门,我有要事禀告郡主。” 不一会儿,一位跟春梅眉眼相似的驼背男人披了件外套打开了门,双眼浑浊找不见焦点,痴痴喊:“梅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都凉了……” 男人还在嘀咕,春梅早已经来到大奶奶文阳郡主的院子,恰逢守夜的正是曼冬,还未开口就听她教训:“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轻易回来,有事等我去找你,让人抓住把柄可如何是好?” 说着就推搡着撵春梅走,春梅急忙将发处死云端的经过说给她听―― 两个时辰前,云端面对她的鹤顶红,只说了句:“你不能杀我。” 蝼蚁尚且贪生,她为自己找脱身之计,春梅不以为然,直接命小玲掰开她的嘴,将鹤顶红灌下去。 云端被绑住无法动弹,只挣扎了两下就让小玲拽住头发被迫仰起头,她情急之下破声高喊:“我认得济宁侯府的柳世子,他不会任由我死在这里的!” “哈哈哈……”春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以手撑腰笑了起来,小玲偷笑之余不忘好心告诉她:“柳世子昨儿回了河东祭祀先祖,这事你都不知道,还夸夸其谈大放厥词!我劝你死了这份心,赶紧上路吧。” 柳麟方回河东祭祖,既明恰巧不在金陵,文阳郡主这是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啊。 罢了,求人不如求己。云端不急不忙,拗过头直视春梅,冷笑:“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悄无声息的杀了我吗?做梦!我今日一死,廷尉大人明日就该找你家郡主喝茶问话了!” 没想到她临死之前还拉出了廷尉大人郭腾起,春梅生性多疑,见她十分笃定,赶忙制止了小玲,上前掐着她的下巴逼问:“你竟然留有后手?” 见她终于急了,云端反倒沉下心来,淡然道:“你当真以为我就那么顺从的跟着你们来了京兆尹府吗?你也不想想,做生意的谁家没有账本呢?趁刘掌柜还未把账本送去廷尉府,你们还是快些将我放了吧,免得鱼死网破!” 的确,曼冬来时未曾开口提过账本一事,春梅只当她砸店时已销毁了购药凭证,竟不知账本已在去往廷尉府的路上了,若是让廷尉大人插手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杀她灭口易如反掌,不急在这一时,当务之急是先追回账本。 电光火石间,春梅就已经想好对策,即使恨不得将云端千刀万剐,面上还是挤出笑容,循循善诱:“云小姐,虽说我不曾读过书,但这账本上记着什么,我却是知晓的,不过就是盈利数目而已,又怎能查到文阳郡主头上来?你真当这账本能救你一命吗?” “你我初次见面,当然不曾听说过,我这人有个习惯,记事就爱详细些,账本上不止这些购药剂量,还有买药之人的具体情况,就连你家住何方哪条街道都写的清清楚楚,虽说费纸费墨,今日总算能派上用场,不是吗?” 云端胜券在握,呼吸早就平静下来了,倒是春梅,一改之前气势逼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事关重大,春梅不敢妄下判断,只能负气甩袖离开,让她多活一晚,至于云端是否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只等文阳郡主发话了。 是以,春梅才不顾告诫擅自来了太尉府。 曼冬听了她的叙述,贝齿紧咬,直骂云端奸诈。眼看着没多会儿天就要亮了,春梅可没心思听她咒骂,慌着神央求她:“曼冬姐,还是快禀告郡主吧,不能再拖了。” 见她无动于衷,春梅咬牙径自踏上台阶就要敲门,曼冬眼疾手快狠命拽过她,将她一巴掌扇倒在地,怒道:“郡主求子心切,将军好不容易宿在这儿,你敢坏她好事!” 似乎是配合她这句话似的,屋里适时传来一声“嗯……嗯……啊……夫君雄武,妾身受不了了……” 叫声之大,直听得她二人面红耳赤,春梅捂着脸缓缓站起身,压低声音问:“依你之见,接下来该怎么办?那账本万万不可送至廷尉府啊……” 曼冬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云端死不足惜,若是搭上郡主,就得不偿失了。 曼冬想了片刻,凑到她耳边低语:“你先回去佯装放了她,待找到账本之时……” 她比了个杀头的动作,春梅了然,扣上兜帽原路返回了京兆尹府。 在她走后,曼冬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人从后面抱了个满怀,她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曼冬莫怕,是我,杜生。”男人将头深埋在她颈间,贪婪的呼吸着她的体香,说出的话都带着一丝情欲。 曼冬这才放松身心,转过身子正视杜生,在他热情似火的注视下,她的面上微微有些发烫,眼睛四处转悠躲闪不及。 借着月色,杜生隐约看见她脖间的绯红痕迹,二人有过男女之实,他竟从不知曼冬脖子上还有胎记,待他细看后,那分明就是房事后的爱痕,可他已经有些日子没碰过曼冬了…… 想起白天将云端绑去京兆尹府的种种,杜生一脸痛苦的看着她,悲从中来:“你竟然又出卖身体!一心想着郡主,你可曾为我想过,为腹中的孩子想过吗?” 他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剜在她的心上,曼冬揪着胸前的衣襟,不忍心自欺欺人,痛哭流涕悔恨:“先前郡主派我去药膳坊配了几副含有大量麝香的息肌丸送给夏姨娘,还赏了我一副, 杜生,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拿掉孩子的。” 文阳郡主的陪嫁丫鬟中,春梅派去了京兆尹府,夏芝自恃美貌爬上将军的床,母凭子贵抬了姨娘,她身边能用得上的就只剩曼冬和剪秋了,又怎能容曼冬在这个节骨眼上十月怀胎呢? 可是杜生不理会这些,一把推开她,目光呆滞地冲出院子,嘴里嚷嚷着杀了云端替他们无辜惨死的孩子报仇…… 第八十一章不见棺材不掉泪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春梅不敢耽搁,叫上几个心腹押送云端来到了药膳坊。 经曼冬那一砸,药膳坊一片狼藉,地上的血迹凝固成片,还未来得及收拾清洗,云端她们推门而入,一股呛鼻的的气味儿扑面而来。 “咳咳,既已安然无恙回到了药膳坊,云小姐还是老实些将账本交出来吧。”春梅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说着,迫不及待催促她,好早些离开这儿。 白天事从紧急,她未来得及细看,眼下得了空儿,云端环视一周,触目伤怀,自己的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了,说不心痛是假的。 “哼,将我这店砸成如此面孔,文阳郡主不该说些什么吗?” 连最基本的道歉都没有,贵族礼仪不过如此。 “这……”春梅一时语塞,不满她另起事端,好看的眉峰皱紧,已经很不高兴了。 侍卫食她俸禄,自然看脸色行事,一脚将云端踹地跪倒在地,还不忘端起刀架到云端的脖子上,冷声威胁:“识相点,再不交出账本,立刻杀了你!” 一日未进水米,云端早已虚脱无力,被他狠踹一脚,牵扯到身上的勒痕更红了,她疼的麻木,连痛都不愿喊。 看她双目呆滞,一声不吭,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侍卫受到挑衅,握紧手中的刀,轻轻一滑,云端雪白的脖颈顿时出现一条伤口,红若长带。 春梅见状,冷哼一声,“真是贱骨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话音未落,春梅的脸色骤变煞白,只见云端直起身,愣是凑上了那刀,侍卫预料不及,待收手时,她的脖颈出现了一道血痕,极其醒目,若是再深一些,恐性命不保。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从未见过她这般不怕死的,春梅倒吸一口气,若不是郡主交代,她一辈子也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药膳坊四周亮起明亮的火把,大门被人一脚喘开,两队差役鱼贯而入,为来人开出一条路来。 “大胆刁民,天子脚下竟敢肆意行凶,竟妄图杀人灭口!来人,给本官拿下暴徒,带回廷尉府,听候发落!” “是!” 来人一身黑红相间的廷尉官服,双目迥然有神,虽已年过四十,却不发福虚胖,头发仍乌黑如墨,正气凛然,在火把的照耀下,威严不可侵犯。 云端昏倒前,隐约觉得他很眼熟,似曾相识。 “郭大人……”春梅被这阵势吓得腿软倒地,不可置信地瞪着空降在此的郭腾扬,慌了神儿呢喃,有些不知所措。 待目光流转到昏倒在她身边的云端时,警铃一震,举刀欲要杀她灭口。 却被差役眼疾手快一掌打飞到墙上,扑哧一声,竟吐了血。 “如此丧心病狂,本官若不将你绳之以法,岂为天理所容?来人,将此女捆了,回府!” 担心她自杀,郭腾扬先发制人,直接命人将她捆了,以绝其后路。 “小姐,醒醒啊,莫要吓奴婢……” 看着躺在地上血流不止的云端,沉香不敢乱动,哭喊着叫她,引起郭腾扬的注意。 他居高临下,借着火把的光审视云端,眉如远山,脸若芙蓉,肤如凝脂,脸上苍白无血色,她昏睡着,竟比那西子还要美上三分。 最令他大为震惊的,是云端的眉眼面庞,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郭腾扬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亲近感。 当下吩咐随行的府医为她诊治,黄甫一立即领命,诊脉之余,不忘看向他多年的老伙计,眼中满是狐疑。 等一切处理完毕,天也大亮了。 郭腾抑回到廷尉府衙,不出意外看到了他的夫人郑氏,携丫鬟梦松梦柏坐在内堂焦急的等着他。 郑氏乃荥阳世族之女,嫁与他二十几年来,相夫教子,孝顺父母,德行兼备,是当家主母之典范,若非要挑毛病的话,那就是太爱操心了,以至于刚满四十,就已暗生白发了。 夫妻相携共度二十年,感情深厚,郭腾抑自是心疼郑氏又熬夜等他回来。 “夫人等的可久?”郭腾扬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温声细语,全然不复之前刚正不阿模样,俨然一个顾家的好丈夫形象。 仔仔细细将他全身上下瞧了个遍,确认无恙后,郑氏这才长舒一口气,摇头回话:“不久不久,夫君安好,妾身自是好的。” 别的大人都是吩咐底下人抓犯人的,独他郭腾扬一个,凡事定要亲力亲为,郑氏恐他有个什么差池,每逢郭腾扬办差,她日日夜夜揪着心担惊受怕。 郭腾扬怕她操劳过度,伤了身子,每次都是瞒着她的,郑氏辗转难眠,干脆追到了廷尉府衙侯着他,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夫人,你可还记得琼儿的画像收在何处了?”郭腾扬转移话题,问起了画像的事,倒让郑氏措手不及。 不过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老夫妻了,反应也是极快的,郑氏稍加思索,“夫君要的可是琼妹的及笄画像?在娘那儿放着呢。” 郭琼是郭腾扬一母同胞的幼妹,很是得其疼爱,在她及笄之时,郭腾扬还曾为她画过一张肖像,其中出了变故,那画儿就没送给郭琼,而是束之高阁,后来老夫人思念女儿,就转送给老夫人了。 时隔多年,虽不解他为何会忽然提起那幅画像,郑氏还是如实相告之。 “为夫接到一桩案子,报案的人甚是眼熟,竟与琼儿长得一般模样,我在想,莫非……” “夫君多想了,那件事过去十二年了,琼妹都放下了,想必已是确定了的,夫君又何必自欺欺人?” 郑氏闭眸长叹,每每论及此事,郭家人无一不是心中痛苦,为郭琼悲愤时运不济,造化弄人,可时过境迁,众人已经很少提及此事,唯独郭腾扬兄弟俩放不下,心系于此。 有句话叫做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郑氏不想再看到夫君为此事介怀,劳神伤心,随即不再提及画像的事儿,告知他:“夫君还是随妾身回府吧,文阳郡主在府中已等候多时了。” 第八十二章穷途末路心已冷 文阳郡主闺命唤如意,可她的人生并未如人心意。 身为济宁侯府嫡长女,由姨母袁淑妃做媒,从小就被指给太尉杨震嫡长孙杨朝宗为妻。 能与太尉府结为儿女亲家,是济宁侯柳信高攀了。 柳信这人极其要面子,听不得外人说他半点不是。为免让人小看,柳信从小就严格教养柳如意德容兼修,以至于她的行为举止喜好擅长,全是按照未婚夫杨朝宗的喜好来培养的。 按华夏朝婚嫁礼仪规定,在柳如意嫁过来之前,杨朝宗是不能有妾室甚至是孩子的。 可爱情就是这样,超越礼法限制,只为伊人付真心。杨朝宗枉顾礼法,执意娶乳娘的女儿夏无忧为妾,与柳如意婚后三天,就住进了夏无忧的院子,更是容其女儿先于正室儿女出生,新妇柳如意备受冷落,甚至连新婚夜怀上的孩子都小产的不明不白。 从小就被灌输“以夫为纲”思想的柳如意,除了顺从杨朝宗的意愿,再无追求。 女人都是自私的,一个夏无忧她尚且可以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冒出个夏芝,柳如意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仅弄掉夏芝的孩子,留她一命都是仁至义尽,顾及了昔日主仆情分的。 况且,还能小惩大诫一番既明,对柳如意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百密一疏,本以为此事办得干净利落,天衣无缝,却不想云端手上竟留有证据,还将此事闹到了廷尉府,这是柳如意万万想不到的。 未免消息传到太尉府,她一早就来了太师府守株待兔,试图压下此事。但她显然高看了自己文阳郡主的名号,以及袁淑妃外甥女儿的震慑力。 郭腾扬久久不归,已经极大的挑衅了她最后的忍耐,柳如意再也坐不住了,她若不做些什么,就迟了…… 郭腾扬携郑氏回到府中,下人们着急忙慌的前来禀报,说是文阳郡主久仰太师棋艺精湛特来请教一二,连名帖都未递上,径直去了太师郭子仪的院子。 郭腾扬眉头紧皱,却不是担心事后被父亲责备,而是觉得柳如意有些仗势欺人,恃宠而骄。 当下却没说什么,自己独身去了郭子仪所在的正院,果真看见柳如意与郭太师相向博弈,棋盘上黑白分明,白子明显在让。 心中有数,郭腾扬这才拜过郭子仪后,才缓缓开口,“不知文阳郡主前来,臣有失远迎,还望郡主恕罪。” 嘴上说的恭敬,却连个礼都未行,柳如意低眸冷嘲一声,却也不敢太过气势凌人。 郭腾扬位列九卿,按官位来讲她不过是个五品郡主,还需向郭腾扬施礼的。 她装傻不知,可不代表郭子仪糊涂。 见儿子风尘仆仆,虽是身穿昨日的官服,好在并未出现大的褶皱,仪容较好,郭子仪也就不责备他无形无状了。 抿唇喝了一口贡茶,余光看见柳如意终于落下白子,走向死路,他几不可见的冷嘲,却不落子,对儿子郭腾扬说:“人老了,精神头儿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既然我儿已回,郡主有事就与他说吧,老夫就此告辞,还望郡主莫怪。” 郭子仪走后,柳如意才觉得气氛不似之前那般压抑了,抚胸长舒一口气,反客为主吩咐道:“郭大人请坐吧……” “云阳郡主若是为谋害妾室胎儿反栽赃陷害药膳坊云小姐一事前来,不若听本官一句,”郭腾扬可没他父亲那般好性子,开门见山拒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不顾情面开口拒绝,让柳如意面上好不尴尬,不过到底是经过调教的,微楞片刻,便又恢复郡主姿态。 直接命令:“郭大人,我劝你一句,得罪献王殿下,可是得不偿失的。” 二皇子献王殿下乃袁淑妃所生,而袁淑妃与济宁侯夫人袁氏乃同胞姊妹,济宁侯府自然是站在献王一队的,而献王又是太子之位的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柳如意拿献王来压他,意思再明显不过。 只是,她这算盘打错了,郭腾扬只认当今圣上熙宁帝,从不参与任何一派的党争,她的威胁如同儿戏一般毫无意义。 柳如意自信满满,甚至没有看清他眼底一闪而过地嘲讽之色。 而郭腾扬开口的话,足以将她冻至冰点,心灰意冷,“本官受陛下赏识,衷此一君,陛下要臣死,臣定不会苟活一刻。文阳郡主还是死了这份拉拢之心吧,我这府中比不上将军府,恐污了郡主千金之躯,这就送郡主出府。” 他毫不客气的捅破这层窗户纸,赶走柳如意,简单粗暴表明了他对党争的态度立场,这也让献王彻底死了招揽之心。 纸包不住火,柳如意的所作所为终是被杨朝宗所知,怒斥了她一番,却也是于事无补。 纵使她害了自己的子嗣,就是太尉府大奶奶这一身份,杨朝宗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带着厚礼前往太师府向郭子仪父子谢罪,并说自己绝无偏袒之意,但凭郭腾扬依法裁决。 郭杨两家因政治立场不同,关系自是不会好的,但这是父辈之事,与杨朝宗无关,他与郭腾扬同在朝为官,免不了会打交道,自是不会将关系处理不当的。 柳如意得知丈夫去往太师府,甚是生无所恋。 就在她刚从太师府回来之时,被她派去献王府上的人回报,献王事务繁忙,无暇顾及此事,而袁淑妃更是着了风寒,贵体有恙。 柳如意悲哀苦笑,她这是被抛弃了吧,而杨朝宗去往太师府谢罪之事传来,更是在柳如意胸前插了一刀,致命一刀。 人若没了希望,自是胡思乱想,柳如意猜测,杨朝宗这是不打算搭救她了,正好休了她,抬夏无忧为正室…… 她与夏无忧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就这样败北,将正室之位拱手让人,让她怎能甘心? 可现如今,能救她的只有献王和袁淑妃了,而这二人对她弃若蔽履,她唯有死路一条。 就在她心灰意冷,不知所措之时,丫鬟剪秋献计:去求云端,让她撤诉此案…… 第八十三章救人性命的信息 夜将黑,下过雪的金陵格外寒冷。 跟在一顶靛青色小轿子旁的丫鬟,踩在末过脚踝的雪地上,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顿时唏唏唰唰作响。 看她那娇俏红润的青春面庞,岁数该是不大的,却让那紧抿的一字嘴生生败坏了整体的美好,呈现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重。 天色愈暗,出门已久还未到,轿子里的人有些压不住心气了,带着一丝愠怒埋怨:“剪秋,小半个时辰了,怎还未到云宅?若是本郡主受了冷,过了寒气给恬儿,你可担待不起!” 轿子外艰难迈步的剪秋,闻声顿了一步,冻得青紫的嘴唇抿的越发紧了,紧闭的唇瓣白的吓人。 “郡主莫急,前面就是云宅了。知您厌烦,奴婢还是要说一句,在云小姐面前务必不可摆出这般姿态了……” “行了,行了,本郡主知道了。”剪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她急切打断,不想再听。 索性这沉默并未持续多久,拐了个弯儿,果就来到云宅门口。 侍卫递过名帖,静候等待,不消片刻,刘云亲自出来,临着轿边正声道:“郡主冒雪而来,实乃我云宅之大幸。刘云在此替我家小姐多谢郡主好意牵挂,小姐身子已好了许多,静养些许时日,便可下床了。届时定当亲临府上谢郡主大恩!”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容不得柳如意开口就赶她走了,纵是旁人,都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更何况高高在上荣宠不断的云阳郡主柳如意呢? 果真,刘云还未行至门前,就听见唤他的名字:“刘管家且慢!” 刘云闻声顿步,脸上已有些许不耐之色,怎奈她是郡主,身份差别迫使他再次回身,却令他蓦然一震,这已不是他能做主回绝得了。 只见柳如意身穿轻薄白纱,扶着剪秋的手缓缓走出轿子,质地轻盈的白纱随风飘动,黑发仅用一根细白绫束着,任它直直的垂落,就连平日里妆容精致的脸庞,今日也未施粉黛,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与之前认识的盛气凌人高冷孤傲的文阳郡主形象截然不同。 “郭大人秉公执法,文阳罪有应得,也算是给云小姐一个交代了。而我今日来,是诚心向云小姐道歉的,还望刘管家成全。” 柳如意难逃此罪这事,刘云略有耳闻,她说的又情真意切,更是印证了那些传言。 刘云斟酌一番,还是放她进去见云端了。 云端的闺房跟金陵的大家闺秀们的都不同,简单的黑白灰色调,几组红木家具对立摆放,中间放着一条原木长桌,一盆不知名的绿草位于其上,以博古架代替屏风,将这房间一分为二,云端的起居室就在其后。 柳如意怀揣着满肚子疑惑不解,想要走进几步,看清博古架后的空间是否别有洞天,被眼尖的剪秋拉住了,见她冲自己摇了摇头,柳如意这才撇了撇嘴罢休。 博古架后,云端的床位于中央,背后是一面塞满书籍竹简的书架墙,东西各一扇镶着七彩琉璃的落地窗,白色刺绣窗帘做装饰,南边的墙壁上是一个巨大的壁炉,正是那里边的烧的火红的柴火,才使得偌大的卧室暖意融融,再有就是最平常不过的梳妆台,和西边落地窗前的美人榻了,那里是云端午后小憩最爱的地儿。 当时将格局布置成此番模样,刘云等人皆震惊不已,虽史无前例令人眼前一亮,不过看的久了,倒是发现其中的好来了。 刘云此时进来,并未上前,隔着五米远的距离对话云端:“小姐,文阳郡主侯在门外,看样子是来负荆请罪的,我瞧着不像是作假的,便自作主张带她进屋了,还望小姐莫怪。” “刘管家,你忘了是谁将小姐害成这般模样了吗?竟还带她来府上!是存心来给小姐添堵的吗?”连翘话直,扯着嗓门故意说给柳如意听的,声音自是不小。 弄得刘云尴尬不说,外头冻得瑟瑟发抖的柳如意脸上已经有些怒意了,她好歹是个郡主,若不是为求活路,怎会沦落至此? 柳如意贝齿紧咬,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日后定要寻个机会好好收拾她! 这时,又听得云端的虚弱声音传来,“无妨,她既诚心悔过,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以为她这是要见自己了,柳如意面上喜不自胜,又听她说:“她只是下令的,伤我如此的另有他人,况且被砸伤的是刘掌柜,该接受道歉的人是他才对,冤有头债有主,云叔,这些你该是懂的,我就不做吩咐了。” “刘管家,你还是快赶她走吧,小姐刚吃了药,就别让她再累着了……” 连翘的话声未落,柳如意自行进来,径自对着床上的云端跪地行大礼,吓得所有人纷纷噤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云小姐,是我糊涂了,害得你平白吃了这么多牢役之苦,明日定送来春梅那丫头任由小姐发落。只是今日这礼,小姐自是该受得!” 床上躺着的云端有些意外,在她看来,柳如意这般高傲之人,自是不会跟她再有交集,若真有,只怕也是不好的。 她深知柳如意不会因此事轻易送死,并不打算与她有太多牵扯,以免她日后报复。 遂让刘云打发了她,没成想她竟做到这个地步,莫非…… “云小姐安然养伤,罪妇也该告辞了,只是走之前,我有几番贴己话可否说给云小姐听?” 得到云端首肯,刘云他们自行退避,只剩她二人在。 柳如意依旧跪着,靠着膝盖下隐隐的痛楚提醒着自己的失败处境,姿态放软求她:“云小姐,你若是放我这一马,我日后定当悔过自新再不肆意乱为,也绝不寻仇报复你!” 她竖着两根手指对天发誓,十分诚恳。 看来果然如云端想的一般,柳如意成了弃子了。 不然为何求到她跟前来了? 云端默不作声,又听柳如意说:“我知道,云小姐不会轻易答应,若我有重要信息告知,可否以此换我一条生路?” 第八十四章有人归来有人走 许是清明将至吧,金陵连着好几日春雨霏霏,雨中的千年古城一片烟雨朦胧的泼墨画的即视感。 青石板的马路上,响起嗒哒急促的马蹄声,车辙途经之地溅起水花无数。 待马车停在云宅门口时,天还未亮。 鹿鸣敲了半天的门,来开门的却是留在西边的关雎。 不理会鹿鸣疑惑的眼光,关雎问候了一声,便低下头来搭手帮忙,将既明的行囊拿回宅子里。 全程沉默不语,甚至都没有和鹿鸣有半点眼光交流,他一个劲儿的躲闪忙碌,让鹿鸣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直到既明洗漱一番,换了干净衣裳,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后,温柔如水的吩咐关雎准备早膳,带去东边去吃时,关雎吞吞吐吐的模样实在惹人怀疑。 鹿鸣这才出声询问:“这才两个月没见,关雎怎的成了这般性子?扭扭捏捏的,有何难为情的吗?” 他一问,既明也抬头看着自己,关雎备受压力,结结巴巴找借口:“这……时辰还早,兴许……兴许云小姐还未醒,不若先生先行用膳吧?” 说着就要走出去准备,被鹿鸣喊住了:“云小姐卯时就起了,这会儿了,怎能说未醒呢?我先送先生过去,你随后就将早膳端过来吧。” 等既明来到四宜园时,看到大门紧闭,烟囱里未升起青烟,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果不其然,推门而入,看到的却是人去楼空的萧瑟之景,既明把玩在手中的舍利子掉落在地,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鹿鸣欠身位于其次,看不清他的神情,想也知道,既明这是生气了,空气中的气氛都凝固了。 关雎端着早膳进来时,门大敞开着,他顺着地板上的水渍鞋印,进入内室,看到的是既明躺在云端的床上,贪婪而又享受的呼吸着仅剩的云端的气味儿,鹿鸣站在一旁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盯着他的目光似是能喷出火来。 令关雎陡然一震,脑子迅速转动,愣是想不出一个理由来解释云端离去的事实。 关雎认命的叹了口气,放下食盒直直跪下坦白,“云小姐五日前离开的,下落不知。未能看住云小姐,是属下失职,关雎甘愿受罚。” 说着就要废了自己的右胳膊,被鹿鸣眼疾手快拦下了,顺势一掌拍飞他,为他遇事从不想法子解决,只会自残谢罪而发火。 “云小姐住的好好的,为何会突然离开?你最好全盘说出来!” 压抑不住胸中呼之欲出的感觉,关雎噗嗤咳嗽一声,吐出了一摊恶血,一脸悲哀的看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鹿鸣,扯开嘴笑了,模样说不出的诡异。 “云端得罪了文阳郡主,自然是出去躲灾了呗,哈哈哈……” 文阳郡主?浮现在鹿鸣脑海中的记忆全是不好的,心中起疑,又听他虚弱的说着。 “文阳郡主在药膳坊配了几副含有麝香的息肌丸,既害死了杨将军妾室腹中的胎儿,又将云端抓至京兆尹府九死一生。毫不费力处置了眼中钉,又能借云端之事趁机敲打先生,可真是一石二鸟好计策啊……” “你为何不将此事告知给先生?那云小姐后来又是如何脱身的?可有受伤?伤势可重?” 鹿鸣急迫提出四个问题,关雎不厌其烦一一解释给他和既明听。 “京兆尹大人廉清是何人?你还不清楚吗?云端能在他那里讨到好处?不过亏得此女胆识过人,聪慧机敏。靠自己的力量成为唯一一个活着走出京兆尹府地牢的人。伤得多深属下不知,从她躺了小半个月来看,怕是伤的不轻。至于为何不告诉先生……呵,说了又能怎样,先生会不顾一切回来救她吗?” 关雎最后的冷哼不无道理,既明此行极为隐秘,历经重重艰难险阻,自然是只许成功的,怎能半路抽身而出? 他这话鹿鸣无语反驳,同时又为文阳郡主柳如意的小肚鸡肠而嗤之以鼻。 当日济宁侯府世子柳麟方不打招呼请走云端,惹得既明不满,而柳如意多嘴多舌奉劝了弟弟几句,反被他讥讽,这在金陵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敲打既明,恐怕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鹿鸣看着床上闭目享受仿佛真的熟睡了一般的既明,心中气愤不过,直说柳如意心胸狭窄。 而又听得关雎为她辩解:“身为郡主,都能放下身段上门求人原谅,怎能说其心胸狭窄呢?倒是先生你,哼,一派书生儒雅之貌,干的是何事!” 尽管他最后一句话明显刺痛了鹿鸣的神经,可其中的关键之处,却让鹿鸣暂且不追究他的口舌之过,追问:“你是说,柳如意来过云宅见过云小姐?” 鹿鸣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生怕是柳如意说了什么话来威胁云端,才使得云端带伤匆匆离开…… 而关雎的话恰好证实了他的猜测:“她俩在内室说了什么,再无第三人知晓,不过,文阳郡主走出来后,一脸释然,仿佛解脱了一般。” 他说的不假,柳如意那日在云端房里停留的时间不长,出来时一扫之前的惆怅失落,脸上挂着笑,很是轻松。 她走之后,云端一切照旧,该喝药时喝药,该吃饭时也不亏待自己,期间刘云问她是否修缮药膳坊的事,也被她以既明不在为由推脱了。 再之后,也就是三天前,云端招呼都不打就带着她的四个丫鬟和刘云叔侄二人悄无声息离开了。 等到关雎发现时,也不知从何处追回,索性就不了了之,任由她走的越远了。 就算他既明神通广大,商业网遍布天下,但一个人若是存心想躲,却也能奈之如何呢? 更何况,既明选择回来金陵,之后该忙的事儿多如牛毛,人手都不够用,怎么还会有精力去寻云端呢? 关雎想必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坐观其变。 而既明此时睡在床上,也不做声,估计是就此罢手了。 鹿鸣想通了这些,只是觉得云端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样走了,有些遗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