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宠饲养手册》 第1章 饲养手册第一条 纪子筝初见白沐的时候,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蠢的人。 那年他刚满八岁,陛下在宫中举行百花宴,他一早便随父亲入了宫。 入宫之后,父亲临时被陛下召走,宴席还未开始,父亲便让宫人领他先去瑞乾宫探望贵妃娘娘。 贵妃纪筠乃是燕国当朝宰相纪石崇的胞妹,也是纪子筝的姑母,美丽温婉、贤良淑德,自幼对他十分宠爱。 纪子筝在宫人的陪同下往瑞乾宫走去,行至御花园,看见一群衣饰华贵的小鬼头在踢蹴鞠,玩得热火朝天。 “哎呀!” 藤球被踢飞了。 不小心把球踢飞了的那位,是二皇子白衍,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纪子筝之前入宫见过几面,没什么好印象。 只见那白衍看着掉进草丛里的藤球,不悦地紧紧皱着眉,他扫了一圈周围,忽然抬手指向纪子筝的方向。 “你,去捡回来!” 一副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口吻。 纪子筝眉心微蹙,冷着脸正要说话。 旁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家伙,钻进草丛里,不一会儿就抱着藤球出来,迈着小短腿“蹬蹬”地跑向白衍。 白衍接过球,不耐烦地打发道:“嗯,一边去吧。” 小家伙点点头,真的又乖乖跑到旁边站着。 有人笑道:“二皇子殿下,她可真听话,像我家王府后院养的小京巴!” 白衍得意的一仰头,哼了一声,“可不是,她能给本皇子捡球是她的福气!” 原来刚才白衍使唤的人不是纪子筝,而是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小家伙。 纪子筝仔细看去,那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看上去约莫五六岁,满脸稚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天真。 看那衣着,应该是哪家大臣的小女儿吧。 不过怎么会一个人跑这里来,身边也没人照看着。 纪子筝虽然自幼就比同龄孩子稳重成熟,此时也不免好奇。 “那是谁?” 随行的宫女答道:“纪小少爷,那是五公主。” 纪子筝心下一惊。 那小家伙居然是五公主? 宫女看出了他的惊讶,语气却是见怪不怪的:“五公主母妃早殁,今日宫里忙着筹备宴席,可能趁嬷嬷没注意,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小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藤球,眼神里满是好奇渴望,却被隔绝在了热闹之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旁边。 纪子筝心想,原来是个没人疼的,难怪…… 正想着,小公主的视线随着藤球移动,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纪子筝。 她愣愣看着那容貌精致、衣着华贵的小小少年,那双湖水似的澄澈眸子里露出疑惑,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小脸上满是懵懂好奇。 纪子筝站在原地与她对视,不知想到了什么,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唇角慢慢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好像发现好玩的东西了。 **** “小哥哥,你要带寿儿去哪儿?” 寿儿跟在纪子筝身旁,仰着头看他,说话的嗓音软软糯糯,很是好听。 纪子筝道:“你跟我走就是了。” 寿儿一脸天真懵懂,傻傻点头,“……哦。” 这时,有一道轻微的古怪声响突兀地响起来。 纪子筝侧头看她,问道:“什么声音?” 寿儿无辜地眨着眼睛,嗓音软软地说:“不知道。” 又走了几步,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纪子筝停下,视线从她懵懂小脸缓缓下移。 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纪子筝对上小姑娘天真无辜的大眼睛,有些无语。 “你饿了?” 寿儿想了想,很老实地点头。 啧,真麻烦。 纪子筝盯着寿儿看了会儿,平日里掩藏得很好的坏心思慢慢浮上心头,好看的眼睛里却透出认真来。 他问,“想吃好吃的么?” 听见好吃的,寿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眼神期盼地看着他。 “有桂花糕吗?” “有,你要吃多少都有。” “哇……” 寿儿发出惊叹声,眼神崇拜热切地看着纪子筝,澄澈分明的眼里像是落了漫天的璀璨星光,亮得刺眼。 *** 瑞乾宫。 当纪子筝带着一个小尾巴走进前殿,宫人告诉他,贵妃娘娘还在寝殿哄长公主午睡,让他稍坐片刻。 纪子筝是宰相独子,又深得贵妃喜爱,即便他年纪尚幼,宫人们也丝毫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领着他进了正厅。 刚坐下,纪子筝就命人拿了许多精致糕点来,满满地摆了一桌。 寿儿一眨不眨地看着,眼神羡慕又惊讶。 “小哥哥,这些都是给寿儿吃的吗?” “恩。”纪子筝勾唇微笑,语气温柔,“所以你要‘全部’吃完哦。” 他刻意加重了‘全部’两个字。 既然饿了,那就一次吃个够吧。 “太好啦!” 纪子筝话音刚落,小家伙就欢呼一声,然后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开开心心吃起来。 纪子筝愣了愣,这宫里的皇子公主,像这样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他慢慢靠回椅背上,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寿儿,一边在心里疑惑着,而且这个小家伙再不招人疼,也好歹是个小公主,怎么会连肚子都填不饱。 真是奇怪。 小孩子的胃口能有多大,没一会儿,寿儿就吃饱了。 “怎么不吃了?”纪子筝明知故问。 寿儿很乖巧地眨眨眼睛,软声道:“小哥哥,我吃饱了。” 纪子筝故意难为她,他皱着眉道:“吃饱了?可是还剩这么多呢,刚才说好的,你得全部吃完才行,不然这些就只能拿去扔了。” 寿儿看着他,慢慢眨了眨眼睛,妥协道:“……那好吧。” 说完,她真的又拿起盘中糕点开始慢吞吞吃起来。 纪子筝挑了下眉。 这么听话?还是她本来就这么能吃? ……他倒要看看她能够吃多少。 *** 又过了好一会儿,桌上的糕点已经被消灭了大半。 明明已经吃不下了,可她还在傻傻地往嘴里塞,眼见着脸色都不太对劲了…… “行了,别吃了!”纪子筝皱眉拦住她。 “嗝……还没吃完。” 他瞪着她,口气恶劣极了:“吃什么吃啊,你想撑死吗!” 寿儿瘪着嘴,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小小声道:“可是……是你说要全部吃完的……” 他说的她就一定要照做吗?故意欺负她看不出来吗? 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纪子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我现在告诉你,不用吃了,行了吧?” “哦……”她傻傻地应了声。 过了片刻,她开口道:“小哥哥,那我可以走了吗?华姨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去吧去吧!”恶作剧没有成功,纪子筝心里不快,不耐烦地唤了一名宫女送她出去。 寿儿慢吞吞地爬下凳子,乖乖跟着宫女往外走,没一会儿,纪子筝就听见那宫女有些惊讶地叫了一声。 “五公主?” 纪子筝循声转头看去,只见那小家伙背对着他站在殿门处,一动不动地,像根木头桩子。 他心觉奇怪,起身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看见寿儿一张小脸痛苦地皱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 纪子筝蹙了眉,“喂,你怎么了?” 寿儿皱着小脸,慢慢抬起一只小手按在肚子上,说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小哥哥,这儿疼……” 纪子筝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这儿……疼……” 嘴唇嗫嚅着动了动,小身子忽然就软软地往下倒。 纪子筝脸色大变,忙伸手捞住她。 寿儿软软摔进纪子筝的怀里,一张小脸白得透明,难受地紧紧闭着眼睛,长睫毛微微颤抖。 纪子筝这下子真急了,“喂、喂!你没事吧?说话呀你!” 就在这时,纪筠正好走进殿中,看见这一幕,脸上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 “筝儿,这怎么回事……” 再走近几步,待看清楚纪子筝怀里的小女孩之后,纪筠面色大变,美眸中掠过浓浓惊诧。 “她……你、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如果纪子筝此时留心的话,能够很轻易的听出纪筠声音里的颤抖,可是这会儿他自己都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了。 纪子筝抬头看着纪筠,神情着急道:“姑母,你快来看看!” 纪筠快步走近,看见面色苍白的小姑娘,精致柳眉紧紧拧了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 纪子筝道:“应该是吃撑了。” 纪筠惊讶道:“吃撑了!?她吃了什么撑成这样?” 纪子筝默了默,道:“……很多糕点。” 旁边有宫女请示道:“娘娘,需要奴婢去请太医吗?” 纪筠一下子拔高了声音:“不用!” 纪子筝一愣,有些惊讶地看向纪筠。 纪筠意识到自己情绪激动了些,她咳了一声,放缓了语调。 “今日宫中举办百花宴,先别传太医,免得惊动了陛下。红袖,快去拿些消食的药来!小言子,把五公主扶到软榻上!” “是,娘娘!” 众人一番忙乱,纪子筝也要跟过去,却被纪筠拦住。 “筝儿,百花宴已经开始了,你父亲刚才差人来说陛下要见你,想必是为了给太子殿下选伴读的事,你先去,这儿我自会安排。” 纪子筝有些犹豫,“可是……” 纪筠稍微加重了语气,“听话!” 纪子筝顿了顿,只好应下:“是。” 纪筠看着纪子筝,语气变得严肃了些:“还有,今天这件事情千万别告诉你父亲,知道吗?” 纪石崇素来严厉,要是被他知道了,免不了一顿责罚。 纪子筝垂下头去,闷声道:“嗯,筝儿知道。” 纪筠放柔了语调,道:“好了,快去吧。” “嗯。” 纪子筝临走前,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安静地躺在软榻上的小小少女,眼底掠过复杂难言的情绪。 **** 郡京城中,早有纪家公子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乃当世神童的传言。 百花宴上,燕帝以花为题有心考查,纪子筝皆对答如流。陛下圣心大悦,破格将其选为太子殿下伴读。 宴席上,一片称赞之声,那纪小公子却不露喜色,沉静从容。 便是连最严苛的翰林院院修都赞许地抚着花白胡须,评了一句——‘金鳞远非池中物’。 从那日起,纪家公子的才名,冠绝郡京、名满天下。 后来,纪子筝作为太子殿下伴读入宫,却再没有见过那个小公主,仿佛那天那个小小少女只不过是一个荒诞虚幻的梦。 数月后,就在这件事情快被淡忘的时候。 一日,纪子筝独自一人走在御学堂后面的杏花林里,看见大树下面好像蹲着一个人,小小一只,十分不起眼,乍一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纪子筝盯着那小小背影仔细看了看,眼里极快地闪过一道光。 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那小家伙依旧毫无所觉,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嘴里还在小声念叨着什么。 纪子筝挑了眉。 “喂,小呆子!” 小家伙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仰头看见纪子筝,那双湖水似的清澈眼眸里迸发出喜悦的光。 “小哥哥~!” 她语气轻快地唤,嗓音软软糯糯。 纪子筝抿着的唇角松了松,他挺直了身板,居高临下看着她,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不等她回答,他就微微蹙了眉,“怎么又是一个人?” 究竟伺候她的都是些什么人,如此不尽心,任她一个人在宫里乱跑,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寿儿仰着小脸看着他,嗓音软软甜甜地说道:“寿儿在跟娘亲说话呢。” “什么?” 纪子筝惊讶地挑眉,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这里明明就他们两个人,这小呆子是不是上次被撑傻了? 寿儿拍拍裙子站起来,将手里的东西举高给他看:“喏,你看。” 纪子筝定睛看去,她小手捧着一尊木雕,是个笑眯眯的胖娃娃,路边摊上随处可见的那种。 他嫌弃地看着她手里的胖娃娃,勉强问道:“这是什么?” 寿儿显然宝贝得不得了,用小手摸了摸胖娃娃的脸,才软声说道:“这是娘亲送我的,她说,我要是想她的话,就对着娃娃说话。平时没人陪我玩的时候,我也会跟娃娃说话。” 纪子筝愣了一下。 入宫这段时间,他有心打听之下,多少对这小公主的身世有所耳闻。母妃早逝,陛下不喜,宫里的人都是趋炎附势之辈,久而久之,也就把她当作了个透明人。 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么……真是……可怜。 纪子筝看着寿儿那双澄澈纯真的眸子,鬼使神差地说道:“以后没事的话,我陪你玩。” 寿儿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眸子里像是瞬间落了满天星光,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真的吗?小哥哥你人真好!” 纪子筝对上她笑盈盈的小脸,微不可察地蹙了眉,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焦躁。 又是这种眼神。 崇拜的、欢喜的、毫无保留的。 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纪子筝不懂。 她是不长记性的么? 上次才被他捉弄过了,明明疼成那个样子,为什么这一次见到他,依旧是全无芥蒂、满心欢喜的模样。 仔细回想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她露出类似难过的神情,即便是被二皇子他们排挤、孤立的时候,她也是一幅懵懂天真的模样,似乎根本不知忧为何物。 纪子筝盯着寿儿童稚的小脸,眉心越拧越紧。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第2章 饲养手册第二条 这日,纪子筝刚走进杏花林,老远就听见了寿儿的哭声。 “你还给我……那是我的……呜呜呜呜……” “是你的?那你来抢呀!抢到了我就还给你!” 二皇子白衍将手中的木雕举得老高,嘲弄地看着寿儿,就像逗一只畜生一样逗她。 “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呜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追,奈何人小腿短,只能被逗得转来转去。 纪子筝冷着俊脸走近,看着她哭得惨兮兮的模样,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闷闷地痛起来。 这个小呆子要欺负也得是他来欺负,什么时候轮到旁人了? 白衍还在逗弄寿儿,故意将木雕举得老高:“哈哈你来抢呀~来抢呀~” 正喊得不亦乐乎,手上突然一空,白衍转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寒如皑皑冰雪的深邃黑眸。 白衍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之后,随即紧紧拧起眉:“纪子筝!?” 他自然是认得纪子筝的。 纪相家的公子,自从入宫成了太子伴读之后,太傅们整日对他赞不绝口,就连父皇都夸过他好几次。 白衍早就心里暗自不爽,这下更是大怒。 “大胆!你竟敢抢本殿下的东西!” 纪子筝目露讥讽,平静反问道:“这是殿下的东西吗?” 白衍一噎,喝道:“关你何事!给我拿来!” 说完,劈手就要去夺。 纪子筝侧身躲开,语气冷淡道:“要是我不给呢?” 白衍气得脸色涨红,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混账!!” 两人扭打成一团,站在一旁的寿儿被吓得放声大哭,场面一片混乱。 等到宫人急忙上前将人拉开时,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闹到最后惊动了燕帝,问清事情原委之后,燕帝大怒,狠狠责罚了白衍。 纪子筝虽然没被燕帝责罚,但是此事很快传到纪石崇耳中,纪相惊怒交加,当日便进宫将纪子筝领回了相府。 **** 等一切风平浪静,纪子筝再入宫时,已是半月后了。 他一进宫,就急忙暗自打听寿儿的消息。 他与二皇子打架那事虽错不在她,但是她在宫里本就备受冷落,又没人护着。这次因为她,让二皇子受了罚,想必她在宫中的日子更是难熬。 问了好几名宫人都说没见过她,找了几处她常去的地方,也不见人,纪子筝心里暗暗着了急。 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最后来到杏花林,走到树林深处,远远看见那个坐在地上的小小少女,纪子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等走近了,才发现她是坐在地上哭。脸上、衣裳上全是泥,像是从树上摔下来了,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心头一紧。 不会是又被人欺负了吧? 想到他不在的时候,她又受了欺负,他心里竟升腾起一股言不清道不明的怒气。 寿儿低着头抽抽噎噎地哭着,听见声响,她愣愣地抬起头来,看见站在面前的小少年之后,哭声顿时一停。 然后,她猛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得更加放肆嘹亮了。 “……哥、哥哥……呜呜呜……太好了……你还活着……” 纪子筝面色一黑,这叫什么话? 难不成他大半个月没进宫来,她就以为自己死了? 本来想骂她,可是看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硬生生压住了火气。 纪子筝不悦地问:“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寿儿带着浓浓哭腔回答:“我从树上摔下来了……” 果然。 纪子筝更怒,板起脸来凶她:“好端端的你爬到树上去干什么?”顿了顿,黑眸冷了几分,“还是谁骗你上去的?” 寿儿委屈地小声道:“没有人骗我……” 他狐疑地瞪着她。这小呆子这么傻,就算是被人骗了,她自己也很可能不知道。 寿儿见纪子筝脸色不善,以为是自己爬树惹他不高兴了,连忙把爬树的原因解释给他听。 纪子筝听她颠三倒四的说了半天,这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日后来,白衍被陛下狠狠责罚了一顿,发了高烧,一直卧病在床。 他许久没入宫,这小呆子以为他肯定也跟白衍一样,被揍了一顿之后病倒了。 燕国有一民间习俗,家里有人生了病,就要在树上挂红绳为他祈福。 不知道这小呆子从哪里听说了,于是便偷偷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纪子筝抬头一看,面前的杏花树上,最矮的一根树枝上果真飘荡着一条细细红绳。 眼底映着那抹鲜艳红色,纪子筝心头一震,怔怔看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真是……傻子。 寿儿见他半晌不说话,有些怯怯地小声唤他:“小哥哥……” 她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他低头看去。 坐在地上的小女孩,沾满了泥巴的小脸上带着泪痕,像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亮闪闪地看着自己。 纪子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慢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随身手帕,开始给她擦脸。 “怎么弄得这么脏……” 他语气嫌弃不耐,动作却很温柔。 好不容易才擦干净,露出一张白嫩嫩的稚气小脸,除了一双眼睛红通通之外,看上去顺眼多了。 纪子筝满意地看了看,“嗯,这还差不多。” 他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起来吧。” “好……”她将小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他收紧,刚一用力,就听见她哀叫一声,小脸疼得皱了起来,眼里瞬间盈满泪水。 纪子筝脸色微变,紧张地问:“怎么了?受伤了?” 寿儿疼得泪眼汪汪,指了指自己的腿,可怜兮兮地说:“疼……” 摔了腿!?? 纪子筝心头一紧,忙撩起她的裤脚。 没有出血,只是轻微破皮,应该是扭伤了。 他松了口气,又问:“疼不疼?” “疼……”软软的声音里带着浓浓哭腔,像是马上就会哭出来。 “活该……”他低低骂了一句,想了想,用力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沉声道:“以后不准再爬树了,听见了么?” “嗯……”她委委屈屈地瘪着嘴,被骂了也不敢吭声。 纪子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柔了语气:“我抱你去找御医,如果弄疼你了你就告诉我,知道么?” 她乖乖点头。 纪子筝弯下腰去,一只手环过她的背,一只手绕到她的膝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 寿儿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小小一只蜷在他的怀里,轻若无物。 纪子筝低头看她一眼,见她这么乖巧,唇角微微翘起来。 才走了两步,他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咯吱一声。 他低头一看,脚边静静躺着她的宝贝木雕,已经摔成了两半。 糟糕。 纪子筝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带着浓浓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的娃娃……” 大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眼见她咧嘴就要哭,纪子筝连忙道:“别哭别哭!我再重新买一个给你,不不,买好多个给你都行!” “我不……呜呜呜……我就要这一个……” “好好好!”纪子筝弯腰将木雕捡起来给她。 她拿在怀里一看,笑眯眯的胖娃娃已经身首分离了。 “它、它死了……呜哇!” “没有没有,还可以修好的!你别着急!” 他劝了半天她才稍微收了哭声,红着眼睛,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真、真的吗?” 见她总算不哭了,他心一松,又看了眼摔成两半的木雕,想了想,半劝半哄道:“真的。这是木头的,想雕成什么样子都行。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不如我给你雕成别的吧,” 她带着软软的哭腔问:“……什么样子都可以?” “嗯!”听她这么问,纪子筝松了口气,只要别让他还一个完整无缺的胖娃娃就行。 寿儿抹抹眼泪,抽抽噎噎的道:“那……那我要小兔子的。” 小、小兔子?? 开玩笑!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雕那种娘兮兮的东西! 纪子筝正要拒绝,一低头对上寿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澄澈,就像天上刚被雨水冲刷过的星辰,亮得惊人。 他默了默,硬着头皮应下来,“……好吧。” 寿儿破涕为笑,“太好了!小哥哥真好,寿儿最喜欢小哥哥了!” ……哼,谁要你喜欢啊。 纪子筝努力绷着脸,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往上扬。 杏花林深处,纪子筝抱着寿儿慢慢往回走。 “我叫纪子筝,不叫什么小哥哥。还有,你多大了?” 寿儿软软糯糯地道:“八岁了。” “你居然八岁了?”纪子筝一惊,低头看她。跟他同年,居然这么小一只!? 他又问:“你几月生辰?” 寿儿想了想,轻轻摇头:“……不知道。” 纪子筝沉吟片刻,道:“那……你就叫我子筝吧。” “哦。” “哦什么哦,叫一声来听听。” “子筝……” 小少女的嗓音软软糯糯,似刚出炉的糯米圆子,咬一口,叫人唇齿留香。 纪子筝听得有些飘飘然,压下心里的喜悦,冷冷淡淡地应了声,“嗯。” 小少女窝在他的怀里,嘴里小声念着他的名字:“子筝……子筝……” 念着念着,语气里慢慢带了欢喜。 怎么这么傻,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纪子筝努力板着脸,却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小少女仰着头看他,一字一字软声道:“我叫寿儿。” 纪子筝淡淡看她一眼,移开视线。 “嗯,我知道。” *** 过了很久之后,纪子筝才偶然得知寿儿不过是她的乳名,她的本名叫白沐。 他听见的时候立马就笑出声来,白目? 还真不愧是那个小呆子的名字,果然是人如其名。 不过此时此刻,纪子筝抱着小白沐,心里面想的却是——该到哪里去找一个木匠师傅呢? 第3章 饲养手册第三条 李嬷嬷带着一帮宫女太监风风火火闯进桐花宫时,寿儿正在用膳。 桐花宫向来冷清,突然这么多人闯进来,面无表情,训练有素地齐刷刷站成一排。手中捧着华丽锦袍,托盘里摆着璀璨夺目的宝石珠钗。 寿儿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清秀的脸蛋上露出怯怯的神情。 领头的李嬷嬷看见寿儿规规矩矩地坐在膳桌边,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白瓷碗,登时怪叫一声,吓得寿儿往后瑟缩了一下。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哎!您怎么就开始用膳了呢?” 李嬷嬷一个箭步上前,夺下了寿儿手中的碗。 这其实是大不敬的行为,可寿儿却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意识,一屋子的人也都面色不变,仿佛李嬷嬷此举并无不妥,唯有站在寿儿身后的华容微蹙了下眉。 李嬷嬷语气嗔怪道:“五公主,今儿个陛下在武英殿设宴,这时辰就要到了,您怎么……” 不打扮不说,还自个儿吃上了? 后半句话在舌尖滚了滚,想到面前这位再怎么不受宠,那也是主子,最终还是没说。 再看见垂首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华容,李嬷嬷面露嫌弃,怪声怪调道:“也难怪,身边就只有这么个不会说话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华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神情漠然平静。 寿儿一双乌黑水眸怯怯地看着李嬷嬷,说话的声音细若蚊蝇:“……什么宴会?我也要去么?” “去!五公主您当然要去了!少了您可怎么行!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皇上特意嘱咐老身来领五公主前去。” “可是……” 寿儿还欲再说,那细细软软的声音瞬间被掩盖住了。 李嬷嬷一扭身子,转头朝着身后的宫女太监们嗓音尖利地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五公主梳妆打扮!赶紧着啊!” 众人一拥而上,如潮水般涌向那一脸胆怯的小少女。 **** 桐花宫住着一位不受宠的五公主,这事已经不算宫闱秘闻了。 这五公主身世说来也曲折。 她的母妃沐氏本是将门之女,貌美聪慧,颇得圣心。却因沐家犯了谋逆之罪,遭受牵连。沐家被判满门抄斩,沐贵妃入狱之后,才发现已经身怀龙种。陛下仁厚,顶着朝臣们的不满,赦了沐氏的罪,降为昭仪。 沐氏诞下一女,几年后因病早殁。因了这身世,五公主就注定不会受宠,幼时大病一场之后,又损了心智,从此陛下是不闻不问。 平日里就跟个透明人儿没什么两样,住在这偏僻冷清的桐花宫,就连身边贴身伺候的嬷嬷,都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今日,陛下在武英殿设宴款待来访的晋国太子及使臣,以往像这样的宫宴,五公主是从不受邀的,可是这次陛下居然专门交代下来,让五公主务必准时赴宴。 真是奇了! 近日是有传言,燕晋两国有联姻之意。 可是再怎么,也轮不上这位吧…… 李嬷嬷心中纳闷,正好这时寿儿换好了宫裙从屏风后走出来,李嬷嬷抬眼看去,怔了一怔。 面前的小少女眉目清丽,身穿一袭姚黄襦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粉白花瓣,腰肢纤细,肤白细嫩。 一双湖水似的澄澈眼眸,黑白分明、不染纤尘。 并不是倾城绝色,却娇俏稚嫩,像是春日里被露水沾染上的花朵。 李嬷嬷在后宫阅人无数,看见打扮好后的寿儿,眼里闪过一抹亮光。 这小公主傻归傻,模样却是水灵漂亮的,尤其是神情间的那抹纯稚,甚是难得。 指不定,就被晋国太子相中了呢? **** 一通忙乱后,寿儿云里雾里的在众人的簇拥下往武英殿赶去。 这桐花宫位置偏僻,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晚宴已经开始了。 大殿里面灯火通明,里面传出阵阵歌舞丝竹声,听起来是那样的热闹和陌生。 来的路上,李嬷嬷反复叮嘱寿儿言行慎重,宴会上的人身份尤其尊贵,绝对不能出岔子!寿儿甚少出席这样的场合,听了之后更是胆怯,踌躇着不肯进去。 “都这时候,您还磨蹭什么!宴会已经开始了,要是陛下等急了怪罪下来,老身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李嬷嬷急了,担心被怪罪,当下伸手推了寿儿一把。 寿儿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好在华容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她才避免了以狗啃屎的奇特姿势亮相。 华容侧头,眼神极厉地看了一眼李嬷嬷,李嬷嬷心头一窒,再看过去时,华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死气沉沉,仿佛刚才那凌厉的一眼不过是错觉。 ***** 武英殿。 晚宴才刚开始,殿前有一支五六人的舞姬,挽了长长的薄纱,姿态妖娆,踏着那丝竹乐节拍翩翩旋转,众人都津津有味地看着。 殿中主座上,那一袭龙纹明黄锦袍,面容硬朗、眸光冷厉的中年男子,便是现任燕国皇帝,白乾川。 燕帝身侧的华服妇人,乃是太后梁氏。虽已年过五旬,但看上去就像三十出头的美艳妇人,容颜艳丽雍容,眉目隐隐透出一股凌厉气势。 坐在燕帝右侧的男子,眉目英挺,面容冷峻,一双黑眸冷如寒星,身着一袭玄色蟒袍,气度尊贵凛然。 此人正是晚宴主角,晋国太子——祁墨。 祈墨对歌舞不感兴趣,正垂眸品酒,听见周遭起了骚动,他才漫不经心抬眸往殿前看去。 只见殿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少女。 那小少女眉眼清秀,四面八方投过去的目光,似乎让她十分无措,小手紧紧攥着宫裙,大而清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像一只迷了路无意间撞进狼群中的小兔子。 格格不入。 祈墨冷眼看着,脑海里忽然闪出了这四个字。 突然出现的古怪少女并没有引起祈墨多大兴趣,他淡漠地移开视线,执起面前的水晶酒杯,浅浅品了一口。 “那是谁呀?” 倒是坐在祈墨身侧,那眉眼俏丽、红唇如丹的晋国小公主祁浣儿,对突然出现在大殿内的小少女显得更感兴趣。 祁浣儿刚问完话,站在身后的宫婢还未回答,就听见燕帝低沉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不给五公主看座。” 祈浣儿一怔,这就是那五公主? 近日,燕帝有意将五公主许配给晋国太子的小道消息,不知为何传得沸沸扬扬。 祁浣儿看着那小少女的好奇眼神一下子变得不善,想必也有所耳闻。 果然,四周窃窃私语声变得更大,燕帝隐含威压的视线从底下淡淡扫过,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祁墨依旧神情寡淡,敛眸望进酒盏,唯有薄唇勾起凉薄弧度。 *** 内侍将寿儿领到席位上,她的座次被安排在长公主白薇的旁边。 长公主两年前嫁与晋侯为妃,平日鲜少出席宫宴,照此看来,燕帝果真极为看重此次晋国太子来访。 “寿儿来了。” 白薇含笑看着寿儿走近,红唇微弯,青丝如雾,柔静得如同月下美人。 五公主本名白沐,寿儿是她母妃取的乳名,能够唤她寿儿的,已经是很亲昵了的。可是寿儿看见白薇,还是很害羞的样子,她微红着脸,轻轻点了下头。 白薇知道她很认生,一下子接触这么多的陌生人,想必很不自在。 见寿儿拘束地坐在位置上,盯着面前的桌子,连眼睛都一眨不眨的。 白薇想了想,将一盘桂花糕推到寿儿面前。 像是怕吓到她,本来就温柔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寿儿,来,吃点东西。” 面前忽然出现一盘精致糕点,寿儿眼睛顿时一亮,眼中写满了好想吃,可是却没有伸手去拿。 白薇道:“没关系的,你可以随便吃你喜欢的东西,只要乖乖地别出声就好。” 寿儿看着眼前温柔含笑的女子,明净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然后很乖巧地点点头。 白薇见寿儿注意力被糕点分散,显然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她莞尔一笑,若有所思地轻声呢喃:“他说得还真没错……” 这时,坐在殿上的梁太后眸光从寿儿身上掠过,淡淡道:“今日这么重要的晚宴,五公主为何迟迟才来,这可有点不识礼数。” 突然被点名,寿儿吓了一跳,一脸惊惶地抬头看去,正好对上梁太后一双冰冷威严的凤眸,她害怕地往后瑟缩了一下,神情怯怯不安。 梁太后眸光一暗,不悦道:“哀家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寿儿记着白薇刚才的话,唇咬得惨白,湖水似的眼中已有隐隐水光,却不敢随便开口,看起来可怜兮兮。 白薇垂眸敛眉坐在一旁,面容平静,掩在袖中的手指却攥紧了。 殿中气氛僵持,这时,主座上的燕帝沉声道:“太后娘娘教训得是,你还不给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赔罪。” 祈墨本是神情寡淡地听着,听见提及自己,方才有了反应。 他淡淡道:“陛下和太后娘娘言重了,这等小事何须怪罪五公主,不然倒显得是我们前来贵国叨扰了。” 燕帝眸光闪了闪,笑道:“太子殿下哪里话,殿下携公主及使臣远道而来,实在是让朕倍感欣悦,希望这次两国能够缔结邦交,永结同好!” 祁墨微微一笑,道:“这也正是父皇所愿。” 燕帝朗声大笑,随即命殿上内侍为众人斟酒,举杯共饮。 众人皆知燕帝这是调停之意,纷纷端起酒杯,笑着岔开了话题。 梁太后淡淡瞥了一眼燕帝,眼露讥讽,红唇轻轻一晒,倒是没再多说。 见此,白薇松下心来,悄悄从桌案下伸手过去,想要安抚一下寿儿。 待摸到寿儿的手,才发现冰凉得吓人。 白薇一惊,连忙侧眸去看寿儿,只见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得透明,神情惶惶,似是吓得不轻。 白薇眼底浮起一抹痛色,慢慢握紧了寿儿的手。 ***** 酒过三巡,气氛变得和乐融融,就连燕帝向来冷肃的脸上也带了笑意。 祈浣儿看了会儿宴席间的觥筹交错,侧身过去对祈墨悄悄附耳,得了后者的许可之后,她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地离了座,走到殿前,对着燕帝盈盈一拜。 “陛下,浣儿随皇兄初来燕国,愿以一舞献给陛下和太后娘娘,以谢陛下盛情款待。” 燕帝一怔,自然抚掌笑着说好。 祈浣儿笑得越发灿烂,唇角微微上扬。 “不过……不知能否斗胆请贵国公主殿下为浣儿的舞奏一曲?” 燕帝笑道:“当然可以。” 他眸光看向下座白薇,白薇正要起身时,就听见那晋国小公主笑着说道。 “啊,那就麻烦这位公主姐姐吧。” 祈浣儿天真无邪地笑着,伸出手指,不偏不倚地指向寿儿。 第4章 饲养手册第四条 这晋国小公主指明要让寿儿伴奏,众人都暗暗吃了一惊。 在场几乎都是燕国权贵,关于这五公主的身世自然都有所耳闻,听说这五公主自幼时大病一场之后,心智受损,能识字都不错了,哪里会弹什么舞曲! 这晋国小公主看起来天真无邪,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刁难? 有人暗忖,悄悄看向上首,只见燕帝脸上笑意微敛,眸光已经沉了下来。 而梁太后则似笑非笑地看着,红唇微勾,露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 在座不少人起了看好戏的心思,纷纷将视线投向那一脸茫然失措的小少女。 寿儿见一下子所有人都望着她,瞬间僵直了身子,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般不安地轻轻颤动。 见寿儿不说话,祈浣儿笑容未变,又甜甜问了一遍:“五公主?可以劳烦你帮浣儿伴奏么?” 寿儿紧张地看着祈浣儿,又看了一眼白薇,然后才嗫嚅着小声道:“我……我不会。” 女孩子的嗓音细细软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来是很不适应被这么多人盯着,才说了三个字,雪白的脸颊上就慢慢透出红晕。 祈浣儿惊讶地睁大了眼,似乎很是意外的样子。 “不会弹琴?那你会什么?” 如此不依不饶地追问,确实有些过分了。 燕帝脸上已经彻底没了笑意,可是再看那晋国太子,英俊冷傲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黑眸寒如晨星,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 寿儿这时怯怯地往主位上看了一眼,见白乾川脸色沉郁,她心头一缩,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我、我会下棋……” 话音刚落,席间就有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这下子,祈浣儿脸上的惊讶可不是装出来的了。 ……下棋? 难道要让人摆一盘棋在殿中,她跟她对弈来给大家饮酒助兴吗? 有没有搞错! 祁墨将席间众人神情尽收眼底,这才淡淡开口道:“浣儿。”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似夜风吹过皑皑冰雪,语调冷漠却并无责备之意。 祈浣儿会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侧头看向白薇,一派天真地道:“既然五公主不善琴乐,那恐怕要拜托长公主殿下啦!” 白薇宛然一笑,淡淡道:“好。” **** 很快有人抬了古琴来,白薇在那古琴前坐下,身上宫裙华丽繁复的裙摆如同盛放的牡丹花,层层叠叠铺在席位上。 不愧是燕国第一美人,面容气质皎如秋月,光是这么婷婷袅袅的坐着,那风姿便已可入画。 美人纤细十指如同青葱嫩白水灵,调试了下琴音,然后对着身侧的祈浣儿轻点了下头。 祈浣儿回以一笑,丝毫不怯场,挽了水袖和着琴声便翩翩起舞。 琴声悠扬,舞姿卓雅。 一曲罢,殿中人竟怔怔盯着忘了鼓掌,良久,方掌声大作。 祈浣儿拎着裙摆福了下身,在这雷霆掌声中翩然退场。 燕帝看了一眼白薇,脸色比起刚才好看了许多。 梁太后看着祈浣儿,美艳凤眸中隐隐含笑,缓缓说道:“小公主的白纻舞实在是惊为天人,哀家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 她带头一夸,底下的人纷纷附和,简直将祈浣儿吹捧得如同九天玄女下凡。 祈浣儿笑盈盈道:“太后娘娘过奖了,主要还是因为长公主姐姐琴技高绝,要是换作普通琴师的话,浣儿的舞蹈可就乏味多了,哈哈!” 白薇回以浅浅笑容,态度温谦道:“公主谬赞。” 梁太后缓缓抚着纤长手指上的宝石指扣,凤眸看着祈浣儿,眼底闪过一道莫测难喻的光亮,忽然笑道:“小公主这般天真直率的可人儿,哀家真是喜欢。要是能够在燕国挑一个乘龙快婿,嫁到我燕国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此言一出,全场都静了一静。 众人心知,此次晋国皇帝派太子殿下和小公主随使臣来访,明面上是商议两国边贸来往,实则是有联姻之意。毕竟自古两国维持邦交,联姻是最好的法子。 可是,依照燕国目前的形势,联姻对象是太子还是公主,却大有不同! 梁太后话中深意,实在令人心惊。 有人抬头偷偷睇燕帝的脸色,见燕帝脸色沉悒,眉宇间隐隐透着森冷之色,心房骤然一缩,忙低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出。 殿上气氛仿佛一下子凝滞住了,所有人都面色古怪,只有寿儿完全感受不到周遭的微妙变化,神情间仍然是一派单纯懵懂。 祈墨将众人这番神色看在眼底,似有所悟,唇角微勾,露出一丝讥讽笑意。 祈浣儿看了眼祈墨,然后抿唇笑起来:“好呀!燕国男子温柔多情,不像我们晋国的男子,喜欢舞刀弄枪,不解风情。不过浣儿年纪还小,婚姻大事还是要由父皇做主的,我说了可不算!” 小公主俏皮可爱,这话又说得天真烂漫,众人都附和着笑起来,欢笑声冲淡了刚才凝滞诡异的气氛,仿佛不过是一时错觉。 燕帝脸色稍霁,默了片刻,方才微微笑起来。 “在座的都是燕国的青年才俊,个个温柔多情,不知小公主可有中意的?” 燕帝这话里七八分的玩笑语气,只当她是天真烂漫的小辈。 祈浣儿眼睛滴溜溜地在殿下扫了一圈,笑着嗓音清脆地问:“陛下,谁是纪子筝?” ***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皆是一愣,就连那晋国太子都露出几分讶异。 寿儿呆呆坐在座位上,一直安静地没有出声,此时眼睛里忽然有了几分神采。她朝四周看了看,小脸上露出几分困惑。 主座上的燕帝怔了一下,轻声笑道:“小公主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祈浣儿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语气轻快道:“浣儿听说这纪子筝是郡阳城中万千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想必一定非常俊……” 话未说完,就被人冷冷打断。 “浣儿。”祈墨剑眉紧蹙,眸光不悦地看向祈浣儿。 祈浣儿显然很怕祈墨,顿时微微变了脸色,噤声不语。 祈墨冷冷睨她一眼,方才看向燕帝,淡淡道:“让陛下见笑,皇妹素慕英雄,想必是听了纪将军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所以想当面见见。” 祈浣儿不敢说话,眼睛却更亮了几分。 竟然还是将军啊…… 燕帝了然微笑,道:“原来如此。” 寿儿坐在座位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主座上说话的人,神情有些茫然,她并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起来似乎跟纪子筝有关。 她想了想,转头看向白薇,嗓音软软地问:“皇姐姐,子筝回来了么?” 白薇看她一眼,食指放在唇边,低声道:“寿儿乖,先别说话。” 寿儿懵懂地点点头,便乖乖地不再说话。 殿上,梁太后听见祈浣儿说出“纪子筝”三个字之后,那张美艳的脸上罕见的没有了一丝笑意,默了片刻,眸光落在殿内某处。 梁太后缓缓勾起红唇,轻笑道:“纪相,你听听。令郎远名在外,竟然连晋国公主都有所耳闻,你教子有方,依哀家看来,实在该赏。” 话音刚落,殿中席间便有一位儒雅男子徐徐起身。 那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左右,容貌儒雅、气质清隽,便是当今燕国宰相,纪石崇。 梁太后看着纪石崇,唇边虽然噙着笑,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纪石崇长身而立,被梁太后冷冰冰的眼神打量着,神情却一派温和,不骄不躁地拱手道:“犬子资质平庸,哪里担得起太后娘娘这番谬赞。” 梁太后笑了一声,道:“纪相何必过谦。令郎天资聪颖,文武精通。十四岁就随军出征,年纪轻轻便已加冠封爵。若是连纪将军都只能算作天资平庸的话,那这座上一大半的,岂不是愚钝之人?” 梁太后这一番话说得绵里藏针,针针淬了毒。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在座不少王公子弟脸上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忿然妒忌。看样子,平日里肯定没少因为纪子筝挨长辈的训。 纪石崇微蹙了眉,语气沉肃:“太后娘娘言重了!” 梁太后似笑非笑,却不接他的话,转而看着祈浣儿笑:“没想到小公主年纪轻轻,眼光却是极好。” 祈浣儿心头一喜,忍不住问道:“太后娘娘,那他人呢?没在吗?” 梁太后端庄地微笑着,却不答话。 站在殿中的纪石崇道:“恐怕要让公主殿下失望了,犬子如今身在沙场,怕是没有这个荣幸见到公主殿下。” “啊……”祈浣儿一愣,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他死啦?” 话一出口,气氛瞬间变得冷肃。 纪石崇脸色微微一变,就连主座上的燕帝也是眸光一暗。 “浣儿!”祁墨显然动了怒气,厉声喝道:“还不快给纪相道歉!” 见祈墨动怒,祈浣儿吓了一跳,眼里蒙上一层薄薄水光,委屈地说:“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众人都惊讶地望向主座上那几人,不放过他们丝毫的神情变化,却没人留意到,那五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 见祈墨面罩寒霜,冷冷瞪着祈浣儿,纪石崇忙打圆场:“不敢不敢,怪纪某没有说清楚才让公主殿下误会,纪某的意思是,犬子奉旨领兵出征,目前不在京中,所以恐怕无缘得见公主殿下。” 祈浣儿自知失言,面露愧色,小声道:“浣儿失言,还请宰相大人别跟浣儿计较。” 祈墨也看向纪石崇,低沉嗓音里带了几分歉意:“皇妹自幼被父皇母后宠坏了,性子娇蛮,如有得罪之处,还望纪相见谅。” 纪石崇此时已经收敛了情绪,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温声道:“公主心直口快,并无恶意,纪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还望太子殿下宽心。” 就在这时,殿中突然响起梁太后带着几分惊讶的慵懒语声。 “五公主这是怎么了?” 祈墨循声看去,怔了一怔。 只见那入座之后就几乎一言不发的小少女,这时不知怎的,哭得满脸是泪。 她怔怔地望着前面,并不出声,只哀哀地哭,眼泪簌簌从脸颊滑落,周身萦着一股莫名哀伤。 祈墨微不可察地蹙了眉。 祈浣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哭得哀伤的小少女,眼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点点水雾都散去了。 “她、她怎么了?” 白薇正慌着给寿儿拭泪,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忙起身回道:“回太后娘娘,妹妹不小心失手打翻了热茶,烫着了!我带她下去换件衣裳……” 梁太后正欲说话,一旁的燕帝大手一挥,沉声道:“带她下去吧。” “是。” 白薇应了,忙扶了寿儿起身离席。 很快就有宫婢上前来收拾打翻的茶盏,燕帝说了几句面子话,笑着将众人的注意引到了别的话题上,席间又是一番言笑晏晏。 祈墨冷漠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那张散乱桌案,视线忽然顿住,眸光一深。 那桌案上残余四溢的茶水,明明没有一丁点雾气。 第5章 饲养手册第五条 宫宴结束后,祈墨一行人回了行宫。 进了正厅,祈墨环视了一圈众人,淡淡道:“戚先生留下,其余人都下去休息吧。” 众人应是,很快便都退下了。留在厅中的是一位清瘦文弱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身着一袭极为朴素的青衫,可是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此人今晚宫宴坐在晋国使臣之列,却并不是朝中大臣,而是祈墨的心腹幕僚——戚怀古。 待众人都退下之后,戚怀古便自己挑了张椅子坐下,神情悠然自在,全无面对一国太子的敬畏。 祈墨对于此人近乎逾越的举动并不半点不悦,言语间反而很是敬重。 “戚先生,对于今晚宴会之上的事情,你怎么看?” “太子殿下是指联姻之事?”戚怀古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状似沉吟了一下,面含微笑道:“唔,以我看来,燕帝的确是有意将那五公主白沐许配给你。” 祁浣儿坐在太师椅上晃荡着双腿,从果盘里摘了颗葡萄扔进嘴里,正百无聊赖地听着。 这时,突然爆发出一阵放肆大笑。 “白目!?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鬼名字啊!” 祈浣儿捧腹大笑着,忽然觉得四周温度冷了许多,抬头一看,祈墨正冷冷睨着她,狭长漂亮的凤眼中尽是凉意。 祈浣儿的笑容顿时凝在脸上,连忙讪讪闭嘴。 只听祈墨冷声道:“你还好意思笑?今晚宴上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说话竟如此没有分寸!你没看见那燕帝和纪相的脸色么!?” 戚怀古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看了眼被训得蔫头耷脑的祈浣儿,神情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祈墨冷冷道:“还有,你突然怎么会提什么纪子筝?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祈浣儿眼神闪烁,语气支支吾吾:“呃……那个……” “说、实、话。”男子低沉平静的语声,却隐隐透着发怒的征兆。 狡辩的话本来都到了嘴边,祈浣儿顿了顿,弱弱道:“戚先生带我去酒楼听曲儿的时候听到的……” “噗——!”戚怀古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咳得震天动地,“咳咳咳!!” 祈墨不赞同的视线飘过去,语气幽沉:“戚先生……” 戚怀古尴尬不已,连忙正襟危坐,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架势。 “咳,殿下。我去酒楼可不是为了听曲儿,酒楼鱼龙混杂,是交易收获情报的最好地点,我可是为了去打探消息。我们初来燕国,当然要多收集情报,才能知己知彼不是,呵呵呵……” 祈墨牵扯了下嘴角,语气平平道:“那可真是辛苦戚先生了。” 戚怀古忙拱手:“不敢不敢。” 祈墨盯着戚怀古看了片刻,熟知此人脾气,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那戚先生可有打探到什么有用消息?” 戚怀古终于正经了几分,道:“殿下可别小看我安插在燕国的探子,消息自然是打探到了许多,而从今晚的宫宴看来,燕帝与太后不合的传言的确是真的。” 闻言,祈墨眸光微闪,戚怀古见状,了然道:“殿下想必也有所察觉了吧。” “嗯。”祈墨轻轻颔首。 祈浣儿在一旁听着,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合?他们不是母子吗?” 戚怀古微微一笑,道:“这事可就说来话长。这梁太后并不是燕帝生母,而是先帝的正宫皇后。燕国先帝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就娶了梁太后为正妃。” “梁太后外家是骁勇侯府,骁勇候乃三朝重臣、手握兵权,梁太后又是骁勇候嫡女,身份尊贵。听说,先帝得以册封太子,很大程度上也是凭着梁家支持。” “可是先帝登基之后,梁太后都一直迟迟无所出,后来,时间拖得久了,即便梁家再不乐意,先帝还是册封了当时一位贵妃的儿子为太子,也就是当今燕帝……” 祈浣儿惊讶地拔高了声音,打断道:“梁太后竟不能生育?” 戚怀古道:“小公主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讲下去,我之前都说了,这件事说来话长。” 祈浣儿微红了脸,赧然道:“……您说您说,我不打岔了。” 戚怀古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道:“开始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梁太后不能生育,可是梁太后自己不死心,遍寻天下名医,后来……还真给治好了。”说到这儿,戚怀古的神情变得别有深意。 “怀上啦!?”祈浣儿惊讶地瞪圆了眼。 “嗯,怀上了,而且还生了个儿子。”戚怀古的神情又变得轻松,还耸了耸肩,“可是已经晚了……那时候先帝已经册封了太子,许是为了补偿梁家,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被破例册封为贤王。” 祈浣儿又问:“那贤王呢?怎么今晚没见到?” 戚怀古笑了笑,道:“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梁家外戚势力庞大,贤王留在京中是个巨大隐患。所以先帝早早就划了一处封地给他,等贤王一加冠就让他去了封地,这下子,还真成了‘闲王’。” 祈浣儿听完之后,想了一会儿,疑惑道:“可是我还是没弄懂。为什么帝后不合?就因为人家儿子出生得早?” 戚怀古用一种‘很傻很天真’的眼神看着祈浣儿,摆了摆手:“算了,帝王权谋制衡之术,跟你一个小姑娘说了你也不懂。” 祈浣儿不依,吵着非要听个明白。 “好好好。”戚怀古被吵得没办法,只好妥协,继续讲下去:“公主殿下,请问你在晚宴上可曾见过一位皇子?” 祈浣儿蹙着柳眉,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戚怀古:“这就是了。” 祈浣儿显然更困惑了:“是什么?” 戚怀古面露难色,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在祈浣儿连声催促之下,他沉吟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其实这些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听说燕帝登基不久后,郡京城中来了一位天师,说是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燕帝将天师请进皇宫为他占卜,天师占卜之后就说了四个字。” 祈浣儿一双眼眸中闪着好奇的亮光,连忙问:“哪四个字?” 戚怀古顿了顿,而后清晰而缓慢地说出四个字:“命、中、无、子。” ***** 祈浣儿倒抽一口凉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胆子这么大?敢当着皇帝的面说这种话!?” 戚怀古摊了摊手,道:“对啊,所以燕帝大怒,当时就下令把天师五马分尸了。” “噫!”祈浣儿皱了皱眉,神情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嫌恶。 戚怀古笑了笑,神情忽然变得阴森诡异,他放低了声音缓缓说道:“可是奇怪的是,从那之后,皇子便一个个离奇夭折,最后平安长大的,只有皇后所出的太子,还有一个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而几年前,太子也死于匪乱之中……” 祈浣儿听这些宫闱秘闻听得屏气凝神,不由得也放低了嗓音:“那二皇子呢?也死了?” “瘸了。”戚怀古一摊手,瞬间恢复了平时轻松的语气,“听说小时候贪玩爬树,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祈浣儿:“那、那不没死吗?” 戚怀古:“是啊,人是没死,可是这辈子注定与皇位无缘了。” 戚怀古低头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用他特有的那种轻松语调继续说道:“所以说啊,这燕帝也真是可怜,想找个儿子继承皇位都找不到。弄得如今燕国朝堂上,迎贤王回京的呼声越来越高。贤王毕竟人还年轻,又是正统皇家血脉,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帝王人选了,你说是不是?小公主?” 戚怀古说着,还笑着冲她挑了挑眉。 祈浣儿不笨,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这时再想到梁太后那双美艳不可方物的凤眸,只觉得深不可测,寒光凛凛。 祈浣儿顿觉毛骨悚然,喃喃道:“好狠毒的女人啊!竟然为了皇位,害死了那么多皇子……” 戚怀古敛眸望进茶盏,浅浅勾了勾唇,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凡事事出必有因。梁太后嫁给先帝那么多年却怀不上子嗣,本就事有蹊跷。若是她早有子嗣的话,凭梁家的权势地位,太子之位,本就是贤王的囊中之物。” 祈浣儿一点就通,恍然道:“戚先生的意思是,梁太后之前一直怀不上子嗣,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 戚怀古的神情语气十分意味深长:“这个……谁知道呢。” 祈浣儿还欲再问,被祈墨不耐烦地打断道:“好了,我跟戚先生还有正事要谈,你先回房吧。” 祈浣儿正听得兴起,死活不肯走。 祈墨面露不耐,冷冷睨她一眼,倒是没有非要赶人。 他警告地放话:“留下可以,但不准插嘴。” “嗯嗯!”祈浣儿点头如捣蒜。 ***** 好不容易,祈墨才将谈话重新引入正题。 “戚先生,依你看来,此次燕国之行可有联姻的必要?” 戚怀古道:“那要看殿下目前的打算是图长远,还是图稳妥。” 祈墨眸光微闪,道:“何为长远?何为稳妥?” 戚怀古不紧不慢地道:“目前燕国局势复杂,燕帝和梁太后到底哪边会最后得势,暂且还是未知数。稳妥之计当然是暂不联姻,作壁上观。但话又说回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燕帝若是想要借联姻来拉拢我们,势必会给出十分优厚的筹码,对殿下今后的谋划发展会有很大助益。” 祈墨垂眸沉吟,眼底有复杂暗光在悄无声息流动。 戚怀古淡淡补充道:“不过依我看来,目前的情势应该对燕帝不利,不然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兵齐国,明眼人都清楚,燕帝此次攻打齐国,目的肯定是为了迎回先太子遗孤。毕竟,若是那小皇子回来了,梁太后那党可就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让贤王回京了。不过此举凶险,很容易逼急梁太后一党。” 祈墨眉心微动,默然良久之后,淡淡道:“我恰好不这样认为,燕帝出兵齐国,此举能够将大半兵权笼在手中。不管成败与否,梁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戚怀古思索了下,颔首道:“也是。” 这时,一旁默默听着的祈浣儿忍不住弱弱出声:“皇兄,我就问一个问题……谁是小皇子啊?” 戚怀古看了一眼祈墨,得了后者许可后,才对她解释道:“小公主有所不知,燕国先太子罹难之前,迎娶了齐国长公主为妃,夫妻虽然不幸罹难,可是还留下来一位小皇子。不过长公主罹难之后,齐国皇帝便派暗卫潜入燕国将小皇子接了回去,从那之后,两国便变得水火不容。” “啊……原来是这样。”祈浣儿了然点头,随即感慨道:“照这样看来,靠联姻维持的关系也并不稳妥嘛。” 戚怀古笑她天真,“小公主,在利益面前,没有什么东西是固若金汤的。” 祈墨语气淡淡道:“戚先生不必理会她。” 这时,戚怀古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蹙了下眉,道:“殿下,小公主刚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其实关于联姻之事我还有不解之处。” 祈墨道:“先生请说。” 戚怀古道:“是关于此次联姻的人选。据我所知,燕帝膝下这几位公主,适婚的人选中,只有这五公主平日甚少露面,深居宫中。而且母妃早逝,背后并无外家支持,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联姻的最佳人选。” 祈墨闻言,微微蹙了眉。 戚怀古看着祈墨的神情,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听说,这五公主自幼时大病一场之后……损了心智。” 此话一出,祈墨还没作出反应,祈浣儿就大惊失色,扬高声音道:“什么!是个傻子!?” 戚怀古递了个眼色给她,祈浣儿连忙闭上嘴。 戚怀古看着祈墨道:“本来我是觉得坊间传言不可信,可是从今日晚宴上看来,恐怕……十有*是真的。” 祈浣儿还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满脸愕然:“难怪今晚在殿上她几乎话也不说,我就觉得怪怪的……” 祈墨默然不语,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小少女在殿上哭泣的样子,那双沉静幽邃的黑眸里,眸色顿时深了几分,像两泓深不可测的暗潭。 戚怀古见祈墨不说话,静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我觉得奇怪的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公主,母妃早亡,背后没有士族势力支持,又不得圣宠,如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面好端端的活了这么多年。” 祈浣儿眼睛一亮,道:“她是不是装傻的?” 戚怀古缓缓摇头,“不像。真要是装的话,一装这么多年,还瞒过了这么多人,倒也是个人才。”他看了一眼祈墨,道:“殿下,这燕帝老谋深算,不会无端端用一个毫无益处的公主来联姻。我是怀疑这五公主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藏极深的势力,尚未被我们察觉……” 祈墨沉吟片刻,仿若夜幕孤星的黑眸中闪过一道莫测高深的冷光。 半晌后,他才语气冷淡地开口道:“不管这五公主、还是这燕国,我们都暂且静观其变吧。” 第6章 饲养手册第六条 翌日,御花园。 时值初春,御花园内花团锦簇,假山嶙峋,浓荫翠华欲滴,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沉香亭内,一派莺声燕语。许多年轻美貌女子或坐或站,那云鬓俪影处,乍看之下,简直比御花园中的锦簇繁花还美丽动人。 祈浣儿随着祈墨入宫,一入宫,燕帝就将祈墨请到永宁殿品茗谈天,而她则由一群妃嫔女眷陪同着在御花园赏花游玩。 不知有意无意,今日来的都是各府上年轻貌美的少女,清新灵动,各有特色,个个盛装华服、脂粉光艳。 凉亭内,祈浣儿被簇拥在人群中间,陪着女眷们言笑晏晏,眼底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厌烦。 啧,又是逛御花园,皇家待客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还有这些女的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以为皇兄也会跟着来赏花?嘁!花无聊、人更无聊! 祈浣儿按捺着心头不耐,不经意间瞥见凉亭角落某处,眸光一闪。 只见热闹的凉亭中,寿儿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小脸上粉黛未施,随便挽了发髻,穿着一条浅杏色的襦裙,不知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眼皮都是浮肿的。 小少女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望着湖面发呆。 祈浣儿看着她,唇边慢慢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 纪筠坐在凉亭中央的白玉石桌旁,眸光不动声色地掠过那情绪低落的小少女,垂眸品了口茶,看向坐在身侧的白薇,淡淡道:“昨晚宴上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哭了?” 白薇同样放轻声音道:“她听了那晋国小公主说的话,误会了,所以……”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寿儿那红肿的眼睛,语气有些心疼,“回去的一路上都在哭,我劝了好久她才听进去,我也不敢久呆,看她这样子,恐怕是哭了一晚上吧……” 纪筠幽幽叹口气,“难怪……还好你机灵,打翻了桌上那杯茶,不然还真不好解释。不过她好端端突然闹这么一出,陛下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白薇沉默片刻,轻声道:“母妃,父皇这次是真要将她嫁去晋国么?” 纪筠轻轻颔首。 白薇抬眸看向那小少女,细眉微微蹙了起来,“要是让他回来知道了……” 话才说至一半,放在膝上的手就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白薇一怔,转头看见纪筠神色严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祈浣儿正脚步轻快地朝着那独自坐在角落处的小少女走去。 *** “哎。” 寿儿呆呆地看着湖面出神,听见背后有人声,她慢半拍地转过头去,不施粉黛的小脸上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 “哗!”祈浣儿吓了一跳,惊讶道:“你眼睛怎么啦?这么红!” 寿儿愣愣地看着祈浣儿,没有说话。 她很少跟陌生人接触,有些认生,一双红红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祈浣儿,显得有些紧张。 祈浣儿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怯意,很是自来熟地在寿儿身边坐下,冲她展颜一笑。 眉目俏丽的小姑娘笑起来,宛如含苞待放的牡丹。 祈浣儿笑盈盈地看着寿儿,语气轻快地说道:“我叫祈浣儿,你叫什么名字?” 在这宫里,很少有人这么笑着对她说话,寿儿怔怔地盯着祈浣儿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攥了攥衣角。 寿儿眨眨眼睛,带着一丝羞怯地小声道:“……寿儿。” 小少女的嗓音轻轻柔柔,跟她的人一样,软绵绵的,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咿,不是叫白目吗?祈浣儿坏心地想。 祈浣儿看着面前天真害羞的小少女,灵动的眼眸中闪过狡黠的光,她想了想,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寿儿啊……你名字真好听,我们交个朋友吧,好不好?” 寿儿怔住。 兔子一样红红的大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惊讶错愕。 “……朋友?” 她愣愣地重复。 祈浣儿笑得更开心了,“对啊,朋友!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呀!” ……玩你。 寿儿看着祈浣儿笑意盈盈的脸庞,过了好一会儿,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里渐渐染上光亮。 *** 就这样,寿儿莫名其妙地交到了一个朋友。 从沉香亭出来,一行人走在蜿蜒的青石板路上,祈浣儿亲热地挽着寿儿的手臂,不停地跟她说话,表现得十分要好。 寿儿甚少与人接触,这样子的亲密对她来说实在有点吃不消,她试图想把胳膊抽出来,却被抱得更紧。 几次之后,一张白皙小脸透出红晕,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害羞。 祈浣儿挽着小少女僵直的胳膊,余光瞥见她一脸不自在的表情,唇角露出一丝坏笑。 其余的贵府女子走在她们身后,疑惑又嫉妒地看着,心里暗忖,这五公主什么时候跟晋国公主关系变得这么要好了?想着想着,随即一惊。莫非,五公主要许配给晋国太子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又在御花园逛了一会儿,日头渐毒,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个个脸上都露了疲色。 纪筠提议让众人去她的寝宫休息一下,品品花茶、吃吃点心。 其余人都点头称好,哪知祈浣儿却拉着寿儿,非要去她的寝宫看看。 寿儿有些惊讶,疑惑地看着祈浣儿:“我的寝宫?” “对啊!怎么,你不想我去么?” 祈浣儿露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像是如果寿儿说不,她立刻就会哭出来。 寿儿急了,连忙摆手道:“不、不是……” 祈浣儿立马笑逐颜开,“太好啦!那我们走吧~” 祈浣儿身份尊贵,她说想去,纪筠自然不好阻拦,只好派几名侍卫跟着。 祈浣儿却摆摆手道:“贵妃娘娘,不用那么麻烦!就在这宫里面也没多远,不用特意让人护送,再说有五公主陪着我呢!” 说完,不待纪筠说话,便欢快地将寿儿拖走了。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 白薇看向纪筠,欲言又止:“母妃……” 纪筠冲她摇摇头,看着祈浣儿和寿儿离开的背影,美眸中隐隐露出几分担忧。 **** 偏僻幽静的林间小径上。 祈浣儿连声抱怨:“寿儿,你寝宫怎么那么偏僻呀?我走不动啦!” 寿儿软声道:“就在前面了。” “不走啦不走啦!累死了!”祈浣儿皱着眉抱怨,靠在一株柳树上生闷气。 祈浣儿看了看四周,窄窄道路两旁垂柳纷纷、假山林立,还有半人高的灌木丛,不远处隐隐可见红墙斑驳的宫殿,实在有够偏僻!怎么会住在这么个鬼地方! 噫,偏僻? 祈浣儿看了看路旁半人高的灌木丛,又看了看身边正低头盯着树下的蚂蚁出神的寿儿,忽然计上心头。 “哎呀!糟了!我的玉佩不见了!” 寿儿的思绪被祈浣儿焦急的声音拉了回来,她困惑地看向祈浣儿,温吞吞地问:“什么玉佩?” 祈浣儿着急地说道:“我父皇赐给我的玉佩呀!我自小就戴在身上,是国师开过光的,特别、特别珍贵!” 她故意强调了两遍‘特别’,可是见寿儿还是呆呆的样子,她心里暗骂一声傻子,脸上神情却更焦急了。 祈浣儿急道:“你快帮我找找呀!刚才都还在的,一定是掉在这附近了!” “……哦。”寿儿点点头,真的低头开始认认真真地找起来。 祈浣儿作势低头找了会儿,一抬手指向灌木丛的方向,对寿儿道:“寿儿,也许是掉里面去了,你找里面,我找外面吧!” 她就随口一说,但凡长脑子的,仔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在那里面。 谁知道寿儿看了看那半人高的灌木丛,点了点头,竟然还真朝着那边走去! “好。” 祈浣儿看着寿儿跨进灌木丛,低头开始认真地找起来,她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 她盯着寿儿看了一会儿,无趣地咂咂嘴。 啧,看起来还真是傻的。 祈浣儿唤道:“寿儿,我去叫人来帮忙一起找啊,你在这里等我啊。” 寿儿站起身来,小半个身子被茂密的灌木遮掩住,她看着祈浣儿,乖巧地点点头,“好。” ***** 祈浣儿离开之后,一个人去御花园逛了一圈,磨蹭着打发时间,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去永宁殿找了祈墨。 时辰也不早了,回绝了燕帝留膳的好意之后,祈墨带着祈浣儿出宫。 快走到宫门处的时候,祈浣儿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领路内侍,故意放缓了脚步,悄悄附耳过去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祈墨。 祈墨英挺的剑眉霎时拧了起来,沉声道:“你说什么?” “怎么啦?”祈浣儿嘟着嘴,无辜地眨着眼睛看着祈墨,语气有些任性:“我试一试她嘛,想看看她不是真的傻,说不定是装的呢?不过啊,据我观察,估计是真傻……” 祈墨脸色微沉,祈浣儿毫无所觉,还在自顾自地小声说着:“皇兄我跟你说,我故意让她往那些灌木丛里去找,她竟然还真去耶!不知道皇宫里面会不会有蛇哦……” 她说着,眼里隐隐透出兴奋的光。 “早知道我就捉条蛇带着来了!肯定更好玩!” 祈浣儿说完,转过头去,才发现祈墨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正目光冷冷地瞪着她。 祈浣儿心头一紧,暗叫糟糕。 这时,已经快行至宫门处,祈墨停下脚步,看向前面的两名领路内侍:“两位公公就送到这里吧。” 那两名内侍互相看了看,恭敬地应了。 待人走后,祈墨细长的凤眸看向祈浣儿,微抿起的唇犹如一道浅薄的红线,冷冷问道:“还记得路么?” 祈浣儿忙点头,“记、记得!” “带路。” 第7章 饲养手册第七条 祈浣儿带着祈墨走到刚才偏僻幽静的小道,四下一望,空无一人。 祈浣儿暗自松了口气,转头对祈墨道:“皇兄你瞧!我说嘛,她肯定已经走了!这都过了多久了,再傻也不可能还在……” 祈墨如墨深邃的凤眸中闪着冷光,淡淡扫了祈浣儿一眼,后者连忙识相的噤声。 祈墨看了一圈四周,而后神情不悦地说道:“我昨晚才说的话你今天就忘得一干二净。燕国目前局势复杂,这五公主背后势力不明,你再这样胡闹,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祈浣儿低头小声道:“……是,皇兄,浣儿知错了。” 两人正欲离开,旁边灌木丛突然响起一阵轻微沙沙声,伴随着灌木叶簌簌抖动,祈墨猛地回头看去,眼神瞬间冷凝如冰。 祈浣儿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祁墨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有些害怕地问:“什么东西呀?” 祈墨那双冰冷黑眸紧紧盯着那簌簌抖动的灌木,不多时,一个小脑袋从灌木丛里面钻了出来。 祈浣儿定睛一看,脸上露出浓浓惊诧:“寿、寿儿!?” 她居然还在!! 祈浣儿不敢置信地问:“你不会一直找到现在吧?” 看着寿儿此时狼狈的样子,祈浣儿就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小少女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泥,头发上还沾了树枝碎屑,像是从泥里打滚出来的,不仔细看的话,都要认不出本来的容貌了。 虽然脸上弄得脏兮兮的,可是那双湖水似的杏眸,黑白分明,澄澈干净,依旧不染半点纤尘。 看见祈浣儿,寿儿的眼睛亮了亮,透出几分欣喜来。 “你回来啦。” 小少女软软糯糯的嗓音,像没断奶的小狗,听起来还挺高兴的,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被戏弄了,眼神里一抹纯稚。 祁墨侧头睨了眼祈浣儿,眼神讥诮。 似乎在说,连这样的,你都要欺负? 祈浣儿神情讪讪地低下头去。 ***** 祁墨长身而立,居高临下地站在寿儿面前,盯着寿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手递到她面前。 站在面前的俊美男子神情淡漠,一双黑眸冷如寒星,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寿儿仰着小脸怯生生地看着祈墨,没动,反而往后缩了缩。 祁墨没了耐心,直接将她从灌木丛里拎了出来。 寿儿吓得猛地一颤,眼神惊惧地看着祈墨,隔得近了,祈墨才发现她的眼圈有些红红的,看上去简直像是刚从泥潭里打滚出来的小兔子。 祁墨刚松开手,小兔子就连忙受惊似地躲开了。 祈墨冷笑,视线从寿儿身上移开,他低头看见自己手上也沾了些泥,嫌恶地微蹙了眉。 祈浣儿知道他有洁癖,连忙狗腿地递上丝绢,顺带讨好地笑:“皇兄,给。” 祁墨睨她一眼,接过丝绢擦了擦手,然后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寿儿,沉声道:“你送她回去,我在这儿等你。” 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 “好好!”祈浣儿连忙点头,走到寿儿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寿儿,走吧,我送你回去。” 寿儿看着祈浣儿,大眼睛忽闪了两下,软声道:“玉佩,没找到。” 祈浣儿一怔,没想到她居然还惦记着呢!对上寿儿湖水似的清澈大眼,祈浣儿心中破天荒地有了一丝愧疚。 她干干一笑,道:“忘了跟你说了,玉佩我找到了,就在前面呢!谢谢你啊,帮我找了这么久……” 寿儿微红了脸,有些羞涩地小声道:“不客气。” 察觉到旁边有两道冰冷视线落在脸上,寿儿疑惑地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幽深黑眸,寿儿神情一僵,连忙低下头去。 祈墨英挺的剑眉微微蹙了蹙,不过很快又恢复成平淡漠然的神色。 **** 祈浣儿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她微微笑着去挽寿儿的手,道:“寿儿,那我们走吧。” 寿儿垂着小脑袋,轻轻连点了两下,这下子干脆连头都不抬了。 祈浣儿挽着寿儿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寿儿轻嘶一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祈浣儿疑惑地问。 寿儿没说话,弯腰轻撩起裙摆,只见小腿肚上划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潺潺冒着血珠。少女肌肤雪白,衬着那抹血色,更加触目惊心。 祈浣儿猛地倒抽口凉气,惊叫道:“流血啦!!” 寿儿盯着那伤口看了会儿,点点头,“嗯,流血了。” 她的嗓音依旧软绵绵,温声温气的,一点波折起伏都没有,就像受伤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样。 她说完,就将裙子放下,看着祈浣儿软声道:“好了,我们走吧。” 祈浣儿目光惊异地看着她:“不、不用管吗?你还可以走吗?” “嗯,可以。” 寿儿点点头,还真的往前走了几步,只是左脚走路的姿势看上去有些别扭。 祈浣儿这时看着寿儿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她是从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疼着爱着长大的金枝玉叶,别说划条口子了,就是手背上碰破点皮,都会哭得惊动整个太医院。 同为公主,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祈浣儿忍不住问:“不疼吗?” 寿儿缓缓眨了眨眼睛,嗓音软软地道:“疼的。” 祈浣儿闭嘴了。 也对,受了伤,怎么会不疼呢…… 自己真是傻了才会问这种问题。 只是这人以前究竟是过的什么日子啊,划了这么一条口子,都不吭不响,是不会哭的吗? 祈浣儿自幼调皮顽劣,把别人捉弄得头破血流、嚎啕大哭这样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像今天这样的,简直是小儿科,而且对方没哭没闹,甚至没觉得受了委屈。可是祈浣儿对上寿儿的眼睛,反而破天荒地生出几分内疚来。 寿儿不知道祈浣儿此时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良心谴责,见她不动,她催促道:“浣儿,走吧。” 祈浣儿皱着眉,“可是你的脚……” “没事,走吧。” 寿儿说完,继续往前走,脚才抬起来还没落地,身子就突然腾空,整个人竟被拦腰抱了起来! *** 突然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男人身上的陌生气息挟着一股冷意扑面而来,寿儿惊恐地睁圆了眼睛,从头发丝到脚尖全都僵直了。 被吓的。 祁墨垂眸,冷冷睨了一眼怀里浑身僵硬的小少女。 怀里的女孩子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很难分辨她此刻的表情,不过从她瞪得溜圆的杏眸里不难看出被吓得不轻。 祈浣儿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皇、皇兄……” “磨磨蹭蹭的,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祈墨面露不耐地看了一眼祈浣儿,扔下这句冷冰冰的话之后,抱着怀里的小少女便走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祈浣儿,呆了片刻,回过神来之后连忙追上去。 “哎、哎!皇兄等等我啊!” *** 桐花宫。 祁墨冷着俊脸一路将人抱进了正厅,旁边的宫人们见了,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在地上。 寿儿被祈墨抱在怀里,浑身僵直,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等祈墨将她放下的时候,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差点背过气去,屁股刚接触到椅子上的软垫,寿儿就连忙往后缩了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祈墨见她这幅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 华容急急从殿外进来,一眼看见站在厅中的祈墨和祈浣儿,脚下一顿,接着看见寿儿浑身是泥的狼狈模样,眉心拧了个结。 看见华容,寿儿这时候才露出几分委屈来。 “华姨……” 软软的嗓音里带了几分委屈,有点撒娇的意味,不过也就只唤了这一句,没有哭也没有闹,乖巧得令人心疼。 华容走到寿儿面前,双手飞快比划着。 寿儿看了会儿,伸手撩起裙摆,露出雪白的小腿:“华姨,我流血了。” 裙摆下露出来的那一截小腿光滑如玉,肌肤如雪,白得晃人眼,祈墨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头。 剑眉微微蹙起来,心里想的是,这小呆子身边伺候的嬷嬷竟然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华容看见寿儿的伤口,转身去了内室,很快拿了药箱出来,动作熟练地给她上药。 同时,有婢女泡了热茶端上来,恭恭敬敬地请祈墨和祈浣儿入座。 祈浣儿确实渴了,端起茶盏来吹了吹,低头喝了一大口。 茶刚入口,她就差点喷出来。 嗬,好涩!! 这么难喝,是受了潮的陈年苦茶吧? 小公主舌尖金贵,连忙将茶推得老远,再没有端起来过。反观祈墨,品了一口之后倒是面不改色。 祈浣儿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住了,她看着华容拿出药箱来,娴熟给寿儿处理伤口,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祈浣儿看了良久,忍不住问道:“寿儿,你经常受伤吗?” 寿儿歪着头想了想,软声道:“小时候经常,后来……就很少了。” “哦……”祈浣儿拖长声音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她以为寿儿口中的后来,指的是长大了之后便很少受欺负了。 祈浣儿打量着四周,冷冷清清的宫殿,摆设简单素净,一眼看去就没有值钱的物件,伺候的宫人也就那么几个,贴身嬷嬷还是个哑巴。 祈浣儿心想,看来是真的很不受宠啊…… 寿儿腿上的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华容对她比划了些什么,然后垂手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寿儿懵懂地眨眨眼睛,嗓音温软地道谢:“今天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祈浣儿忙摆手笑道:“不用谢不用谢!要谢就谢我皇兄就好!” 寿儿闻言,怔怔转头看向祈墨,正好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冰冷黑眸,寿儿身子抖了一下,连忙飞快地移开视线。 祈墨看着她这幅胆小模样,冷冷勾了勾唇。 他起身告辞,“既然五公主无碍,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看见寿儿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祈墨那双凉薄幽深的黑眸暗了暗。 第8章 饲养手册第八条 、独、家、首、发 回了别宫。 祈墨冷眉冷眼地大步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垂头耷脑的祈浣儿。 正厅内,戚怀谷穿了袭淡色袍子坐在条案前,正繁复精巧、不急不缓的泡着一壶茶,闲适不已的模样。 听见脚步声,戚怀谷抬眸看了一眼,便笑了:“这是怎么了?” 祈墨俊脸冷沉,自顾自地在他对面落了座。祈浣儿觑了觑祈墨的脸色,挑了张稍远的凳子坐下。 戚怀古看了看两人,将两杯香气氤氲的茶推到他们面前,道:“听说这是晋国最好的绿萝,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尝尝?” 祈墨端起茶杯浅浅品了一口,语气虽然冷淡,神情却好转了些,“嗯,不错。” 戚怀古给自己也续了一杯茶,又看一眼蔫头蔫脑的祈浣儿,笑道:“小公主今日不是进宫去赏花了么?怎么,不好玩?” 祈浣儿闷闷摇头,一点没有平日里的精神抖擞。 戚怀谷放下茶杯,幽幽叹了口气:“唉,太子殿下平日冷言少语也就算了,要是连你都成闷葫芦了,那我可真呆不下去了……” “戚先生……”祈浣儿终于破功,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戚怀古好笑道:“怎么了这是?闯祸了?” 祈浣儿哭丧着脸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戚怀古听完之后,难得陷入了沉思,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沉吟片刻后,道:“照这么说,这五公主的确是心智不全,不是装的?” “不是。”祈浣儿缓缓摇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她那心智就是个小孩子,不,比小孩还不如,如今的小孩个个精明着呢!” “……是么?” “嗯!还有啊,戚先生,她的寝宫位置偏僻不说,还冷冷清清的,伺候的人也没几个,看上去一点不像是公主寝殿。” 戚怀古挑了眉,看了一眼祈墨,见后者的神情是默认的意思,戚怀古喃喃道:“这就奇怪了……” 祈浣儿问:“哪里奇怪?” “照这么说来,这五公主的确是不受宠的,可是既然这样,燕帝为何会将她作为和亲的人选呢?像她这样背后没有外戚势力支持的公主,是很难被封为正妃的……” “对哦。”祈浣儿这才反应过来,露出恍然的神色。 戚怀古缓缓说道:“除非……” 祈墨淡淡接过话茬,“除非燕帝本就没有要让她被封为正妃的想法。” 戚怀古一怔,看向祈墨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难道是今日入宫与燕帝谈到了些什么?” 祈墨略微颔首,淡淡道:“今日我与燕帝谈及两国边贸往来的具体事宜,诚如戚先生所言,后来闲谈之中,燕帝的确表示出想用联姻来巩固两国关系,可是言语中却并未要求正妃之位。” 戚怀古眼中浮现一丝惊讶,微蹙了眉,道:“奇怪,太子殿下正妃之位空悬,按理说来,燕帝应该是设法将女儿作为太子妃和亲才是。可是如今这样,倒像是只要将女儿嫁出去,无论正妃侧妃都行……实在奇怪……” 厅中陷入沉默,祈浣儿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因为她心智不全,所以在燕国嫁不出去啊?” 戚怀古一怔,哑然失笑:“怎么可能。燕帝子嗣稀薄,这五公主就算心智有损,可一旦娶了她,那就是当朝驸马,要想找个好归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也是喔。”祈浣儿努努嘴,脸上也露出几分疑惑:“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偏偏要将她嫁给皇兄呢?明明有更合适的人选啊。” 戚怀古徐徐说道:“是啊,这燕帝老谋深算,此举背后究竟有何深意呢?” 祈墨听着两人谈话,一言不发。他敛眸望进面前茶盏,看着茶水升腾起的袅袅白雾,心中浮云扰月似的闪过些奇怪的念头,未及捕捉,却又转瞬即逝,无从琢磨。 *** 赤焰关外。 繁星冷月,夜凉如水。 城墙上有皎洁清峻的身影卓然而立,皎皎明月下,男子容颜俊美几如天人,他就那样悠闲散淡地站在城楼,目光悠远地俯瞰着远处原野。 那双深邃如夜空的黑眸,澄澈得不染半点尘埃,又深邃得仿佛看尽了世间所有。 单单只是这侧颜,就已让身后的浩瀚星空失了颜色。 一名灰衣老者悄无声息地走上前。 “公子。” 年轻男子转过身来,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眸形似桃花,眉眼如墨,仿佛远山浓翠。 此人正是郡京城中风靡万千闺阁少女的纪家公子,也是此次出兵齐国的大军主将——纪子筝。 纪子筝看着来人,薄唇轻启:“铁叔,都安排好了么?” 他的嗓音清冷动人,如春风吹过寒冰初销的湖面。 被唤作铁叔的老者点了点头,神情恭敬道:“公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嗯。”纪子筝轻轻颔首,不再多言。 铁叔看着男子俊美无俦的侧颜,犹豫挣扎了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 “公子,你真的决定了么?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眼见就要胜了,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听了铁叔的话,纪子筝眼角眉梢波澜不惊,他的目光眺望着远处,轻声道:“铁叔,你站在这儿看到了什么?” 铁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城门下破旧的炮台、荒野上锋利的扎马钉、散落的刀剑,夹杂在夜风里还未散去的淡淡血腥气…… 触目所及,断壁残垣,一片荒凉。 铁叔垂了眸,沉默不语。 纪子筝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答道:“是战场。” 他望着远处荒野,黑眸中隐隐淌着一丝深沉疏漠,默然片刻后,轻声问道:“铁叔,你历经沙场数十载,有没有想过是为了什么?” 铁叔神情一肃,沉声道:“男儿从军自是为国为民!” 纪子筝轻笑了声,可惜唇边那抹笑意如昙花乍现,不及看清就已经悄然隐没,“是啊,为国为民,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可是我们一路行军至此,一路途经的城镇,百姓们看我们的眼神是怎么样的呢?” 铁叔眼底神色一震,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纪子筝轻轻一哂,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淡淡道:“古往今来的上位者总是打着为了百姓的旗号,去杀戮、去破坏,为的不过是自己的权力和*。可是对于百姓来说,他们在乎的只是眼前的一亩二分地。至于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对他们来说,又有多大关系呢?这个仗赢或不赢,又有何意义呢?” 铁叔听出纪子筝语气中的漠然厌倦,心头涌起一阵寒意,他忽然跪在地上,语气沉肃道:“可是公子,事已至此,你要以大局为重!陛下此次出兵齐国,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纪子筝淡淡打断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忽然笑起来,可是眼神却变得极冷,“这一场战,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孤注一掷。却不想,他费尽心思让我领军出征,根本就是为了——” 纪子筝捏紧了拳,用力得骨节泛白,才堪堪收住了话音。可是他周身散发出凌厉至极的压迫感,却令跪在地上的男人暗自心惊。 纪子筝转开眼眸,将视线投向远处,不去看那跪在地上的人。许久,等他再开口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温和,只是语气中带了一丝苍凉无奈。 “铁叔,你知道的,权势地位那些都非我所求。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只因为我这一生,有太多不可逃、不可抛的东西。可是,在这世上,无论什么我都可以抛弃可以忍让,只有一样不行。” 边关夜风凉得刺骨,将白衣吹拂得猎猎作响,纪子筝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眼神凉薄如水。 不知何时,城墙下面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列玄黑铁甲骑兵,在月光下,玄黑甲胄泛着幽冷的光。 纪子筝眸光微动,淡淡道:“时辰到了,出发吧。” “是,公子。”铁叔深深埋下头去,领命退下。 待身后足音完全消失,纪子筝慢慢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月光下,他的眼神变得静默温柔,他轻轻抚摸着手里的东西,然后缓缓低下头,珍而重之地印下一吻。 皎皎月光洒下,将万物笼上一层朦胧温和的柔光,连同那站在冰冷城墙上的俊美男人,以及他握在手里的,那小兔子模样的小小木偶。 **** ——在这世上,无论什么我都可以抛弃可以忍让,只有一样不行。 ——因为她是我漆黑如夜的生命里,唯一的光亮。 第9章 饲养手册第九条 、独、家、首、发 桐花宫。 自从玉佩事件之后,祈浣儿不知是心有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经常来桐花宫找寿儿,还时不时给她带一点宫外的新奇玩意儿,寿儿心思单纯,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变得亲近了许多。 偶尔祈墨也会跟着祈浣儿一起来,不过像今天这样,祈墨独自一人前来还是头一回。 正厅内,婢女奉好茶之后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留下寿儿和祈墨相对而坐,一室安静无声。 寿儿安静地坐在祈墨对面,一言不发,正拘谨地捧着一杯茶,小口小口地抿着,视线落在桌面上,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 平日里,祈墨总嫌祈浣儿叽叽喳喳,太过聒噪,这会儿倒觉得有她在的话,倒也并非毫无益处。 祈墨浅浅品了口茶,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小少女,眼神中带了几分打量。 小少女长相清秀,眉目细软,大而清亮的眼睛像清澈的湖水,泛着水粼粼的柔光。祈墨见多了美人,眼前这个并不美得动人心魄,却意外的舒服耐看。 这几日接触下来,祈墨并未发现这小公主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让燕帝特意将她选做和亲人选。 正因如此,才更觉得奇怪。 燕帝为人心思深沉,目前燕国又在紧要关头,和亲人选决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定下的,可是……究竟是为何? 祁墨心里暗自思忖,修长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轻敲,那是他烦躁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余光瞥见坐在对面的小少女偷偷抬眸看他,祈墨羽睫轻掀,淡淡一瞥。 刚一触及他的视线,寿儿就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慌忙低下头去,额头差一点就磕在桌子上了。 祈墨看着寿儿受惊的动作,轻轻一哂。 ……如果特别胆小能算的话,的确挺特别的。 不过,她怎么这么怕他?从他进来起,她就连正眼都没敢瞧过他。 祈墨微微蹙眉,盯着面前局促不安的小少女看了一会儿,想了想,问:“你会下棋?” 他记得她当初在晚宴上提过一次。 祁墨的嗓音跟他的人一样,华贵淡漠,隐约透着一股子凉薄冷意。 他冷不丁出声,吓得寿儿捧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祈墨看着桌面上溅出的几滴茶水,剑眉拧得更紧。 怎么会有人胆子小成这样?还是他真的那么可怕? 寿儿抬起头来,一双水眸怯怯地觑着祈墨,过了一小会儿,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嗓音软软的小声道:“……会一点儿。” 祈墨看着她怯生生的眼神,稍微放缓了语调,淡淡道:“那就下一局吧。” ***** 祈墨纯粹只是想找事情来打发时间,没对这小家伙的棋艺抱任何期望,以为她口中的会一点儿,肯定也就是会那么一点儿,毕竟是心智不全的,能下棋都不错了。 可没想到…… 看着眼前败象已生的棋局,祈墨额角隐约有青筋浮现。 这叫会一点!? 黑眸不悦地看向对面的人,好在小家伙还算懂事,没有出言催促,乖乖地拿了一块糕点安静地吃。 祈墨看着面前的棋局,思考良久之后,捻着手中的白玉棋子,试探着走了一步棋。 “该你了。” “咦?”寿儿拿着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小脸上满是困惑,软软的嗓音带着一丝惊讶:“我们还在下棋的么?” “……”祁墨一张俊脸霎时间黑了个彻底。 他深深吸了口气,暗暗告诉自己别跟这小傻子计较。 下棋的兴致被败了个彻底,祈墨索性扔了棋子不下了。他端起手边已经快冷掉的茶喝了一口,勉强压制住内心烦躁,看着面前的一盘残局,祈墨心下微动。 这等棋技,可不是这小傻子自己一个人能琢磨出来的,看来是有人用心教过她。 祈墨抬眸看向寿儿,若无其事地问:“谁教你下的棋?” 寿儿显然没有一点防人之心,人家问她,她就乖巧地答:“子筝教的。” 小少女的声音甜甜糯糯,说到‘子筝’的时候,语气明显带了几分亲昵。 子筝? 祈墨眉心微动,眸光深了几分,“子筝是谁?” “子筝就是子筝呀。” 寿儿忽闪着澄澈的眸子,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祈墨,仿佛他问了一个多么傻的问题。 “……”被一个傻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那心情真是……难以言喻。 祈墨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咬咬牙,只好问得更明白一些:“你说的子筝,是不是纪宰相的儿子,纪子筝?” 寿儿黑耀石一般的眸子亮了亮,点头道:“嗯!” “你和他认识?”祈墨疑惑地挑了眉。 问完之后,他才想起来,那纪子筝曾是先太子伴读,以前常出入宫里,认识这小傻子倒也不稀奇。只是他居然还会教她下棋?这就有些奇怪了。 祈墨沉吟片刻,又问道:“他待你好么?” “嗯!”寿儿这会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像湖泊里的月亮,亮得惊人。 祈墨发现提到纪子筝,她整个人都有了神采,不再是刚才怯懦的样子,显然两人的关系不是普通的要好。 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古怪,他看着寿儿道:“说说看,他对你怎么好了?” 寿儿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半晌没有说话。 祈墨见她懵懂的样子,觉得要让这小傻子自己描述出来恐怕有点难度,于是循循善诱地问:“浣儿对你好么?” 寿儿点点头,“嗯。” “我对你好么?” 寿儿明显犹豫了一下,见对面的男人眸光转冷,她心头一颤,忙点了点头,“……嗯。” 自己对这小傻子究竟如何,太子殿下还是很有自知自明的。 见她接连点头,祈墨嗤笑一声,语气很是不以为然:“这样看来,那纪子筝对你也不怎么样嘛。” 哪知道,听了他这话,那胆子比兔子还小的小姑娘居然生气了! 寿儿鼓着脸,不高兴地瞪着他:“你胡说。” 她生气的时候,腮帮子就鼓鼓的,眼睛格外明亮,又黑又亮的眸子像蒙了一层水雾,清清粼粼仿若有光。 可惜,她就连生气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是软软糯糯的,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撒娇呢。 祈墨看着寿儿,眸光忽然暗了暗。 小家伙居然生气了? 呵,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平时连看都不敢看他的人,这会儿居然敢瞪他? 祈墨眉弯微挑,忍不住想继续逗她,想看看她还会有什么反应。 “我怎么胡说了?不然你说说看,纪子筝哪里对你好了?就是教会你下棋而已吗?” 寿儿抿着粉唇,看得出来在很努力地想,可是因为平日里甚少与人交流的缘故,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急得小脸都红了。 祈墨挑眉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向来冷峻的脸庞上破天荒带了一丝笑意。 寿儿实在找不到话来形容,委屈而焦急地睁大了眼睛,最后,她想了半天,语气笃定地只说了三个字:“就是好!” 然后……偏开头不理人了。 “……” “喂。”祁墨唤她。 寿儿不理,眼睛看着别处装作没听见,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在生气呢,别跟我说话! 如此幼稚的做派,祈墨简直哭笑不得。 面前的小少女抿着粉唇,白白嫩嫩的小脸气鼓鼓的,像一个糯米团子,显然在生闷气。 祈墨自幼生于皇家,加上心思深沉,在外人面前喜怒从不形于色,习惯了尔虞我诈的日子,见多了笑里藏刀的人。 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遇见敢当面甩脸色给他看的人!还甩得这么理直气壮! 可是对着这么个心智不全的小傻子,想发火都不知道往哪里发,祁墨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看着还在生闷气的寿儿,心想,这纪子筝究竟何许人也,竟然会让这胆小如兔的小傻子因为他而生气。看样子,两人应该很是要好…… 祈墨暗自揣测着,不知为何,心底竟隐隐生出一丝不快。 ****** 高贵又冷漠的太子殿下是决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哄人的,更何况他也从来没有哄过。 所以在寿儿兀自生闷气的这段时间里,祈墨就安静端坐在她对面,低头认真研究着下了一半的棋局,一脸云淡风轻。 寿儿本就是孩童心性,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没过一会儿她消气了,她将头转了回来,默默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来吃。 祈墨抬眸看了寿儿一眼,薄唇动了动,最后还是端起手边早已冷掉的茶,轻啜了口。 没人主动开口说话,两人之间就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冷战气氛。 寿儿鼓着腮帮子吃着糕点,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大眼睛亮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黯下去。 祈墨低头看着棋盘,可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寿儿,他将她的神情看在眼底,淡淡问道:“怎么了?” 寿儿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祈墨,四目相对,她又连忙低下头去。 只见她咬了咬唇,自言自语地小声喃喃:“……不行,子筝会生气的。” 听见‘子筝’二字,祈墨眉心微蹙,抬头看向寿儿:“怎么,你终于想到了?” 寿儿点了点头,然后立马又摇了摇头。 小脸纠结地皱了起来,很是纠结犹豫的样子,她小小声道:“可是子筝说过绝对不能告诉别人的……” 祈墨闻言,眸光一暗,他盯着寿儿看了半晌,然后开口道:“你就只告诉我一个人,我保证不说,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他刻意放缓了语气,低沉嗓音中带了些诱哄,听上去十分可信。 寿儿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吧。” 她无比认真地看着祈墨,眼睛剔亮分明,“我带你去看,但是你一定不能说哦,不然子筝会生气的。” 祈墨黑眸凝视着她,片刻后,才轻声道:“好。” 第10章 饲养手册第十条 避开了宫人,祈墨跟着寿儿走到了后院一间小木屋前,祈墨打量着面前这间毫不起眼的小旧木屋,心中疑窦渐深。 祈墨此前听过许多关于纪子筝的传闻,天资聪颖,文武精通。少年时就随军出征,屡立战功,年纪轻轻便封了爵位。听闻燕帝十分宠信此人,甚至连御林军的统领调动大权都交予了他。 天之骄子,实至名归。 这样一个人,究竟会把什么东西交给这养在深宫中的小公主,而且还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能让人知道…… 这时,寿儿在木门前面停住,左右四顾,还回头提醒他别出声。 “嘘——” 看着寿儿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祈墨眸色顿深,难道会跟燕帝选她作为和亲对象有关?(某种程度上真相了……) 小少女这会儿已经轻轻推开了门,正转身朝祈墨招手,示意他赶紧进屋。 祈墨透过半开的门隙往里看去,这木屋明显是个堆置杂物的房间,应该是很少有人来,房檐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蜘蛛网, 奇怪,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被藏在这里面? 不过这短短片刻,祈墨心头已经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直到真相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 “你让我看的东西就是这个?!” 祈墨看着脚边的东西,深邃优雅的凤眸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浓浓惊诧。 窄小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木头笼子,笼子里……有两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 祈墨看着那两只小白兔,冷峻面容上破天荒出现了一丝裂痕。 可惜寿儿根本没发觉身旁男人语气中的异样,他不满质疑的话听在她的耳里就是普通询问。 “嗯!小兔子!” 寿儿眼睛盯着笼子里的两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开心无比地点点头,澄澈眸子里闪着喜悦的亮光。 祈墨却简直快被气晕过去。 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他还以为——! ……算了!现在看来,对她抱有期待的自己才是傻子。 祈墨正暗自恼怒着,就见寿儿蹲下身去,自顾自地打开笼子,小手伸进去挨个儿轻轻摸了摸两只小兔子。 寿儿背对着祈墨,嗓音软软地说道:“这是子筝送我的礼物,他说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会被拿走的,宫里不能随便养宠物。”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不知为何,好像还有些咬牙切齿。 “所以,我该感到荣幸吗?” 作为除了她和纪子筝之外,唯一一个见过这两只兔子的人!? 寿儿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小兔子,根本听不出来祈墨语气里的不悦,她小心翼翼地从笼子里把一只小兔子抱了出来。 平心而论,那的确是一只极可爱的小兔子。 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毛茸茸的一小团,像一颗小雪球似的,可爱极了。 寿儿将小兔子捧在手心上,亲昵地用脸颊去蹭它,软软的绒毛扫在脸上,有些微痒,杏眸忍不住微微眯了起来,一副开心又满足的样子。 祈墨冷淡不悦的视线掠过寿儿的脸庞,然后视线一顿,凝在了她的脸上。 小少女半蹲在地上,清秀的小脸稚嫩如同花朵,微微弯起来的眼眸里倾泻出天真烂漫的笑意。 祈墨黑眸凝视着寿儿,神情渐渐变得专注,眸色也黯了几分。 他一向不喜跟女人相处,觉得女人要不是聒噪烦人,要不就是心思深沉,整天只知道争宠算计,他实在懒得应付。而且他向来冷情寡欲,所以加封太子之后,一直没有动过封妃纳妾的念头。 此次答应联姻,也是处于利益考虑,至于联姻的对象是谁,他并不在乎。 不过现在看来,若是眼前这个的话,倒也不错。 性子安静,相貌清秀,人也乖巧听话,就是胆子小了一点,不过娶回去倒也……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祈墨身子一震,瞳孔猛地紧缩成一团,那双向来波澜不惊的黑眸中此刻波涛暗涌。 而听话又乖巧的小少女却毫无所觉,自顾自地跟小兔子玩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寿儿抱着小兔子站起身来,干净澄澈的眸子看向祁墨,眨了眨眼睛,软声问:“你要不要摸摸它?” 祈墨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一双黑眸越发的深邃幽沉,仿佛是永夜下的大海,平静下面暗藏汹涌。 寿儿等了等,见祈墨只定定看着自己却不动。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小兔子的时候,那时候虽然兴奋极了,但是子筝让她伸手摸一下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害怕的。 寿儿以为祈墨也是害怕,于是回忆了一下当时纪子筝哄她的语气。 她看着祈墨,本来就软绵绵的嗓音放得更柔了:“不怕的,它很乖,不咬人。” 她将小兔子捧在手心,举高给他看,微微仰着头看着祈墨。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光亮,晃一晃,都仿佛有晶莹的光华溢出来。 见祈墨还没有动作,寿儿望着他,用很认真的口气保证道:“软绵绵的,很好摸。” 祈墨定定地看着面前小少女温软得宛若桃花的脸庞,过了一小会儿,他抬起手来,鬼使神差地摸了下她的头。 温热干燥的手掌触及柔软发丝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愣。 寿儿怔了怔,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握着祈墨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拽下来,放在小兔子身上。 “不是哦,你摸错了,是摸小兔子。” 男人的手很大,骨节修长分明,匀称漂亮,一只大手就将小兔子完全盖住了。 小兔子似乎不怎么舒服,在祈墨的手掌心下面扭了扭胖乎乎的身子。 细软的绒毛蹭得寿儿的手心发痒,她忍不住咯咯笑出声:“哎呀……呵呵,好痒……” 寿儿赶紧将小兔子放在地上,手心在裙子上面蹭了蹭。 她转头看向祁墨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还没有褪下去。 她问他:“软绵绵的、很好摸,对不对?” 这还是祈墨头一次见到她笑。 小少女眉眼弯弯,脸颊有梨涡若隐若现。那样的笑容太过干净温暖,仿佛初春清晨的阳光,能够照进内心所有冷硬阴暗的角落。 祈墨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凝在她的脸上,片刻后,他别开视线,嗓音有些闷闷的:“……对。” 听他这么说,寿儿明显更开心了。 她又蹲下身去跟小兔子玩,忽然想到了什么,仰头看向祁墨:“你答应过我,不能告诉别人哦,这是秘密。” 秘、密。 祈墨望着蹲在地上,仰头看着自己的小少女,觉得自己是不是跟她待久了,智力都受到了影响。 不然为什么会隐隐觉得有些高兴呢? 祁墨有些僵硬地别开视线,冷着俊脸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 两人跟小兔子玩了一会儿,就走出了小木屋。 不对,准确说来,是寿儿一个人蹲在地上跟小兔子玩了会儿,而祈墨从始至终站在旁边看着。 走出来没多远,就看见华容站在小路中间,看样子是专程在等他们。 寿儿看见华容,小脸上瞬间绽放笑容,想也不想就欢快地迎上去:“华姨~” 祈墨已经发现了,她平时不爱说话,可对着她喜欢的人或事物,总是表现得格外亲昵。 祈墨静静看着小少女宛若桃花的清浅笑颜,眸光微动。 喜欢的人啊…… 华容牵住寿儿的手,对她微笑,然后看向寿儿身后正徐徐走来的男人,她敛了笑意,神情恢复平日漠然,朝着祈墨深深福下身去,以示问安。 祈墨收回心绪,对着华容轻轻颔首,“免礼。” 华容直起身来,对着寿儿比划了什么。 寿儿看懂之后,转头对祈墨说道:“太子殿下,华姨说有人在正厅等你呢。” ***** 走到正厅,等候在那里的人是燕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高湛。 在这宫中能使唤高湛跑腿传话的,除了燕帝,再无他人。 高湛看见祈墨和寿儿一同走入正厅,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笑着迎上前:“奴才给太子殿下、五公主请安。” 祈墨道:“高公公不必多礼,不知公公来此是陛下有何旨意?” 高湛忙笑道:“不敢不敢,陛下派奴才前来是特意请太子殿下到养居殿品茗一叙。” 祈墨闻言,淡淡一笑,然后应声称好。 高湛做事周全,连轿辇都已经在殿外备好了。 祈墨转身朝厅外走去,走到寿儿面前时,脚步一顿,眸光淡淡落在小少女的脸上。 寿儿有些茫然地回视着祈墨,杏眸无辜地眨了眨,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连忙低头福了福身,嗓音软软地说道:“殿下慢走……” 祈墨眸光一沉,盯着面前低着脑袋的小少女看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高湛跟在祈墨身后,深深看了一眼寿儿,才快步跟了上去。 华容站在一旁,冷眼将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待祈墨走出正厅,她的视线才从那挺拔修长的背影上收回来,非常平静地垂了眼眸。 等寿儿抬起头来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澄澈的眸子里浮现几许困惑,她转头看见华容站在身后,脸上又露出笑容。 她乖巧地眨眨眼,问:“华姨,寿儿可以吃红豆糕么?” 华容看着寿儿,缓缓露出笑容,轻点了点头。 第11章 饲养手册第十一条 翌日,桐花宫。 寿儿清早醒来,梳洗完毕准备去正厅用早膳的时候。 还未踏入正厅,便看见廊下站了好些人,领头的是几名宫中老资历的教习嬷嬷,其中一个,还是熟面孔。 李嬷嬷刚一看见寿儿,一张古板老脸立刻笑成了御膳房里快发黄的卷心菜,红光满面地迎上去:“哎哟喂,我的小公主!你可算起了!” 寿儿急忙往华容背后躲,那李嬷嬷不知为何,看见表情漠然平静的华容,脚下一顿,倒是识相地没再往前凑。 李嬷嬷笑眯眯地道:“五公主,奴婢们奉陛下之命前来教导五公主的礼仪女红,以往在这宫里你可以疏懒一些,可是以后……”李嬷嬷刻意在这里顿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以后可得懂点规矩,不能再像今儿这样了,您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寿儿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李嬷嬷看着寿儿,皱巴巴的老脸上笑容越发谄媚,她拍拍手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今儿我们就从用膳礼仪开始吧。” 寿儿:“……哦。” ***** 燕帝特意派了几名教习嬷嬷到桐花宫指导五公主礼仪女规的消息不胫而走,虽然还没有下和亲诏书,但众人都心知肚明,五公主与晋国太子殿下联姻一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以前从来没有人专门教过寿儿这些复杂宫规,所以这会儿教起来就格外吃力。 几名教习嬷嬷来之前以为是个好差事,来了之后,才知道是个烫手山芋。 可是没办法啊,陛下已经下了严令,若是训不出成果来,受罚的还是自己。 于是嬷嬷们便越发严厉,整日督促着寿儿背女诫、学女红。 背不出来?上戒尺! 绣得不好?上戒尺! 寿儿苦不堪言,偏偏老实得连告状都不会,被这么折腾了两日,整个人如同枯萎的花朵一样萎靡不振。 ***** 这日。 李嬷嬷负手在寿儿面前来回踱步,手里拿着一根长长戒尺,在考察寿儿昨日背的女诫。 “以贞为命,后面是什么?” “是、是……”寿儿皱着小脸,看得出她在很努力的思索,可就是答不上来。她不停地瞄着李嬷嬷手里拿着的戒尺,神情紧张。 李嬷嬷冷眼看着寿儿,沉着脸,一字一字地道:“以、夫、为、天!” 寿儿连忙小声道:“是……是以夫为天……” 李嬷嬷严厉地看着寿儿,道:“手伸出来。” 寿儿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没动。 “手!”李嬷嬷大喝,眼神变得更加凶恶。 寿儿害怕极了,清亮分明的杏眸中蒙上了一层水光,怯怯地伸出手去。 戒尺带着呼呼风声,刚要落在那细嫩手心上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冷沉不悦的嗓音。 “这是在做什么?” 戒尺顿时停在半空中,李嬷嬷面色一窒,猛地转头看去,只见正厅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行人。 那晋国太子身着一袭黑玄锦袍,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面容冷峻,深邃黑眸暗沉如夜,一身华贵尊崇之气,令人不敢亲近仰视。 李嬷嬷眸光一扫,看见一旁随行的还有那晋国小公主,以及燕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高湛,看这阵势应该是觐见了燕帝之后,专程来的桐花宫。 李嬷嬷心头暗叫不好,忙不迭跪下身去,抖着声音请安。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参加公主殿下!” 这会儿功夫,祈浣儿已经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寿儿面前,见寿儿一副泫然若泣的委屈模样,她顿时嚷嚷起来:“寿儿,你怎么啦?” 祈墨眉心一蹙,抬步径直走向寿儿,看都没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嬷嬷。 他走近之后,才看见那坐在凳子上的小少女,湖水似的清亮眸子里一层薄泪,咬着唇瓣,可怜兮兮的模样。 祈墨微微一怔,随即想到刚才的情景,深邃凤眸中腾起浓烈怒气,目光冷冷地看向那跪在地上的老妪。 “你还没回本太子的话,刚才是在做什么?”异常平静的语声,却隐隐透着发怒的征兆。 李嬷嬷胖胖的身子抖得像筛糠,声音更抖得厉害:“回、回太子殿下,奴婢奉旨教、教习五公主的礼仪……” 祈墨眸光沉了沉,语气更冷了几分:“你们陛下就是让你这么教的?” 李嬷嬷吓得心胆俱裂,匍匐在地上一个劲磕头:“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 宫里这些老嬷嬷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仗着自己资历深厚,对刚入宫的秀女或者位份低微的妃嫔,教习手段严厉些是常有的事,至于这五公主嘛,虽然即将许配给晋国太子,但平日里怠慢惯了,自然也就不当回事儿…… 祈墨冷眼看着,心中怒意更甚。 她以前……就连这样的人就能够随意欺负她? 祈浣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冷冷哼了一声,不悦道:“燕国的规矩可真严苛,学得不好还要挨打的呀?” 李嬷嬷冷汗已经浸透了外衫,不敢多说,只一个劲地磕头,没多会儿,额头上就见了血。 祈墨余光瞥见寿儿目光怔怔地看着那老嬷嬷,他眸光微动,走到了寿儿面前,男人身材高大,几乎将寿儿整个人笼在阴影之下,一并挡住了她的视线。 寿儿愣愣的抬头看他,男人面容冷峻,英挺的眉目间还带着一抹冷意。 祈墨伸手去想要执起寿儿放在膝上的手的时候,寿儿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祈墨看见她的小动作,眼角一跳,眸光顿时沉了下去。 他不容拒绝地扣住她的手,还警告似地瞪了她一眼,寿儿身子一颤,顿时僵着手不敢动了。 祈墨执起她的手一看,手心上已经现了两道红痕,显然是之前就被打过了,少女肌肤雪白,衬得那两道红痕尤其醒目。 再仔细一看,葱白似的指尖上还有些细细密密的红点,看起来有些可怖。 祈浣儿探头过来看见,顿时惊呼一声:“呀!怎么回事?” 寿儿着急地想抽回手,却被男人握得更紧。 祈墨薄唇紧抿,眼底渐渐浮现起一种千里冰雪的寒意。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嬷嬷,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物。 “这又是怎么弄的?” 李嬷嬷自然知道祈墨问的是什么,她磕头的动作一顿,嗓音颤得更厉害:“回、回太子殿下,那是、是……五公主学、学女红的时候不小心……”说到后面,声音已经越来越小。 祈墨冷冷一笑,眸光掠向一直垂首立于一旁的高湛:“高公公,烦你回去告诉陛下,以后这些东西,她不用学了。” 高湛有些意外地抬头,对上祈墨的视线后又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应道:“是,奴才一定据实回禀陛下。” 祈墨‘嗯’了一声,视线看向跪在地上的老妪。 高湛很快会意,既然不必学了,那教习嬷嬷也就没用了。 “来人!”高湛扬声喊道。 外面很快走进来几名禁卫,动作利落地将面色惨白的李嬷嬷拖了出去,高湛也趁机告退。 碍眼的闲杂人等一下子都走光了,祈浣儿有些促狭地含笑看着祈墨。 哎呀呀,想不到向来冷冰冰又不近女色的皇兄还挺会怜香惜玉的嘛。 祈墨冷冷睨她一眼,祈浣儿忙错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祈墨无语,侧眸看向寿儿,却见她正愣愣地盯着地上某处出神。 祈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地上一小滩暗红血迹,正是刚才李嬷嬷磕头时候弄上去的。 眉心微蹙,祈墨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见祈浣儿看过来,他顺势递了个眼色给她。 祈浣儿一愣,看了看地上那滩血,又看了看寿儿,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往旁边走了两步,刚好挡在寿儿面前,见寿儿抬头看向自己,她露出一脸笑容,语气兴高采烈的说道:“寿儿,你快去换件衣裳,待会儿我们出宫去玩!” 寿儿愣愣地看着祈浣儿,轻声重复:“出宫?” 祈浣儿笑盈盈地看着她:“对呀!你应该很少出宫吧?等你以后嫁……咳!等你到了晋国以后,就难得有机会回来了,所以趁着现在带你在城里逛逛,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呀,怎么样?” 祈浣儿说话的语速太快,寿儿听得似懂非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要带她出宫去玩。 小脸上露出喜色,随即又黯了黯,犹豫着问:“我可以出去么?” 祈浣儿道:“当然,陛下已经允了!这可是我皇兄主动提的,怎么样,我皇兄体贴吧?” 寿儿听完祈浣儿的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灿若繁星。 她重重点了点头:“嗯!” 祈墨将寿儿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黑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第12章 饲养手册第十二条 御书房。 纪石崇急步走进殿内的时候,燕帝正立于御案后提笔作画,冷肃的面容看上去难得温和,似乎心情甚好。 高湛垂首恭敬立于一旁,正低声禀告着什么。 看见眼前一幕,纪石崇不由得放轻了步子。 燕帝抬眸看向纪石崇,纪石崇正要行礼,燕帝微微一笑,抢先道:“纪卿不必多礼,坐。” 纪石崇谢了恩,在旁边的紫金檀木官椅上坐下,面容如往常一般平静,眉心却微微蹙着,神情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燕帝留意到他的不对劲,慢慢敛了笑意,对站在一旁的高湛道:“既然是太子殿下亲自说的,那就不必学了,至于那李嬷嬷……”他顿了顿,眸色冷了几分,“那等狗胆包天的奴才,就发配到浣衣房吧。” 高湛垂眸应道:“奴才遵旨。” 燕帝淡淡道:“嗯,先下去吧,朕同纪相有事商议。” “是。”高湛抬了抬手,连同整个御书房伺候的宫人都一并退了出去。 燕帝放下手中的笔,神情恢复了往日冷肃,他抚了抚龙腾暗纹锦袍的衣角,方才抬眸看向纪石崇,沉声道:“出了何事?” 纪石崇迎上燕帝的目光,一向淡然从容的宰相大人,此刻神情难得一见的严肃,想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纪石崇从袖中拿出一卷牛皮纸宗呈上,一字一字沉声道:“陛下,军中急报。” 燕帝脸色微变,从纪石崇手中接过那加急军报,一目十行的看完。 勃然大怒。 “混帐!!!” 燕帝拂袖将御案上墨迹未干的画卷及毛笔墨砚统统扫落在地,双目赤红着,显然已是怒极。 御案上的东西纷纷滚落在地砖上铺着的厚厚地毯上,发出一道道沉闷的声响,像是直接砸在人的心上。 纪石崇双膝跪下,敛眸沉声道:“陛下息怒!” 那军报就落在他的腿边,纪石崇的视线从上面淡淡扫过,安静地垂了眼眸。 “赤焰关一役,战况胶着,久攻不下。” “军师夜观天象,占卜所言,强攻必败。” “齐国九皇子前日抵达赤焰关,求和休战。” “军情重大,是战是和,臣不敢擅下决定,于是亲自率领轻骑先行回朝,请示圣意。” 军报上洋洋洒洒百来字,总共不过一个意思——纪子筝回京了。 燕帝气得面色铁青,眸光冷厉如刀,冷声道:“息怒?朕怎么息怒!朕谋划了这么久,眼看着胜利在望,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为了一个……” 纪石崇垂下的睫毛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燕帝及时收了声,没再多说,可是脸色却仍是不好。 燕帝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胸中怒火,见纪石崇跪在地上,他道:“纪卿,起来吧。” 纪石崇挺直了背脊,跪着不动,语气平静道:“纪子筝领兵在外,却先斩后奏、罔顾圣意。臣教导无方,难辞其咎,恳请陛下责罚。” “纪卿这是什么话!”燕帝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半晌,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是朕低估他了!朕明明已经严令联姻一事不可外传,可他竟然这么快就收到了风声,看来这郡京城中,他的耳目不少啊。” 纪石崇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淡淡道:“即便陛下封了消息,他还能这么快收到风声,证明他如今羽翼已丰,这不正是陛下想要的结果吗?” 听了这句话,燕帝怒气稍缓,见纪石崇仍旧跪着,他亲自走下殿去将他扶了起来:“纪卿,快快请起!” 纪石崇这才徐徐起身,“多谢陛下。” 这时,燕帝脸上的怒气相较之前已经消了许多,只是神情仍有几分冷硬,他思索片刻后,问道:“他率领轻骑回京,那大军呢?” “暂时留在关外驻扎,等候旨意。” “现在军中还有哪些人?” “除了陛下亲自指派的监军外,军中还有两名副将,一位是兵部尚书的嫡子,李恽,另一位是骁勇侯的小儿子,梁络。” “李恽、梁络……”燕帝缓缓念着这两个名字,语气幽凉,眸光暗沉。 殿中安静了许久,纪石崇忍不住抬眸看向坐在御案后的燕帝,燕帝状似沉思着什么,神情高深莫测,让人摸不清他此时的想法。 纪石崇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出声道:“陛下,想必梁太后那边很快也会收到军报,陛下是否需要早做打算?” 燕帝抬眸看他,表情淡淡地道:“纪卿此话何意?” 纪石崇道:“兵部尚书乃是梁氏一党,此次集结的大军之中也有骁勇候的部属,如今主将不在,若是他们趁着此次作乱的话,郡京城中的兵力恐怕不足以抵抗。” 听完了纪石崇的话,燕帝沉沉地闷笑出声,虽是笑着,眼底却凝着一抹狠戾,周身散发出凉透肌骨的寒意。 过了好一会儿,燕帝才收了笑声,冷冷地、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说道:“纪卿,关于这点你大可放心。那疯女人若是甘作反贼的话,早就起兵反了,她丧心病狂、费尽心机地等了这么多年,想要的不就是让她的儿子堂堂正正登上这皇位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男人盛怒之后,久久不能平复的喘息声回荡在这偌大冰凉的宫殿内。 纪石崇自知触到了帝王逆鳞,深深垂了眼眸,不敢再多言语。 燕帝缓过了心头那阵急怒,神情慢慢恢复了平日冷肃,他看向纪石崇,沉声道:“纪卿,你放心,此事朕心里有数。” 纪石崇垂眸应道:“……是。” 只此一字,再不多说。 殿内重归静默,片刻后,燕帝沉声问道:“他人到哪里了?” 纪石崇道:“暂时还不清楚,加急军报是今早到的,他人肯定早在回京的路上了。从赤焰关到郡京城,少说也得半月,应该还要几日才能抵达郡京。” 听他这么说,燕帝脸色稍缓,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道:“好在晋国太子春狩后便启程动身回国,应该还来得及。” 纪石崇敛眸不语。 燕帝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落在纪石崇身上,眸光暗了暗,半晌,幽幽叹了口气:“纪卿,朕这么做,你可怨我?” 纪石崇身子一震,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他抬头惊讶地看向燕帝:“陛下这是什么话!当年若不是陛下信任微臣,从梁氏那毒妇手下费尽心力保全纪家,如今微臣已是九泉之下的一缕冤魂。陛下的恩情,纪家上下无一日敢忘,何以有怨?” 燕帝深深叹了口气,浓眉舒展,语气间带了几分沧桑无奈:“你的忠心朕明白。这么多年,委屈你们了。” “陛下!” 燕帝抬手打断纪石崇的话,继续说道:“这些年来,他的心思你也看得分明。朕在朝中为白沐挑了最好的人选,却几次都被他从中作梗。若不然,朕又何尝想将她远嫁别国。” 向来冷漠刚毅的帝王此时眼神中带了几分怀念几分惋惜,轻轻叹道:“他的性子像极了他的母妃,太过多情。普通男子多情,尚且可赞,可是身为帝王,情之一字,犹如软肋。一旦有了软肋,便处处受掣。朕已筹谋多年,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燕帝深深望进纪石崇的眼底,语气诚挚:“晋国太子人才出众,于她来说也算是一个好的归宿。纪卿,希望你明白朕的苦心。” 纪石崇垂了眸,古井无波,一字字地道:“臣明白。” ***** 别院大门外,两辆四面丝绸装裹的华贵马车缓缓停住,片刻后,那扇鎏金的车帘从里面被人掀开,身着一袭黑玄锦袍的男人徐徐走下车来。 几乎同时,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帘也被掀了起来,祈浣儿明快的嗓音响了起来:“寿儿,到啦到啦!” 祈墨回头看去,祈浣儿已经从车帘后钻了出来,踩着车僮的背下了马车,正仰头看着站在马车上的小少女,催促道:“寿儿,你站着干嘛?下来呀!” 寿儿站在马车上,踌躇地看着马车旁边深深弓着身子的车僮,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祈浣儿以为寿儿是第一次坐马车,连下车都不会,比手画脚地指导道:“哎呀,你踩着他的背,踩着他的背就下来啦!真笨!” 她本是无心之言,寿儿却愣了一下,微微垂了杏眸,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祈浣儿没有注意到寿儿的异样,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祈墨从她的身侧擦身而过,走到马车前面站定。 他微微仰头看向寿儿,朝她伸出手去。 “下来。” 淡淡的两个字,语气一如既往的凉薄。 寿儿怔怔地抬头,恰好望进一双清冷幽深的黑眸中。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想躲,可看见那依旧弓着身子的车僮,她又犹豫了。 小少女清澈的眸子里显而易见的纠结,她咬了咬唇,慢慢将手递给了祈墨。手刚放在男人的掌心上,就被反手一把扣住,不容反悔的力道。 祈墨抓住她的手腕,使了点巧劲,几乎是半搂着将寿儿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怀里的小少女还是跟上次一样,轻若无物,柔若无骨,祈墨简直怀疑自己稍微用点力就能将她捏碎。 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气,不是浓烈馥郁的脂粉味,却很好闻,让人微微失神。 直到怀里的人僵硬着身子往后连连退了几步,祈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居然还一直揽在她的腰上。 祈墨怔了怔,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听见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戏谑意味十足。 回头看去,戚怀古不知何时来了,正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柱上含笑看着他们,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揍。 祈墨凤眸略略凝滞,心头涌起一阵说不清是恼意还是别的什么,他不再看那小少女一眼,冷冷拂袖朝门口大步走去。 戚怀古见他走近,微笑着敛袖福身:“殿下。” 祈墨哼了一声,正要跨门而入时,身形顿了顿,转头冷冷睨着还傻站在马车旁的两人:“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哦、哦哦!”祈浣儿如梦初醒般回神,连忙拉过寿儿跟上去。 第13章 饲养手册第十三条 、独、家、首、发 九曲回廊上。 祈墨同戚怀古走在前面,祈浣儿挽着寿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落在后面。 戚怀古好奇的视线时不时往后飘,又一次被祈墨抓包之后,他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祈墨还没说话,走在后面的祈浣儿就语气兴奋地抢先答道:“我们回来换身衣裳,等会儿带寿儿逛街去呢!” “哦,逛街啊……”戚怀古看了眼祈墨身上面料华贵的玄黑锦袍,袖摆处还绣着暗纹龙腾。祈浣儿身上穿着的也是入宫觐见时候的宫裙,美则美矣,就是太过招摇了。 戚怀古了然点头,语气却十分耐人寻味。 祈墨任由戚怀古戏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面容冷峻依旧。 祈浣儿想到逛街已经开始兴奋起来,她偏头看向寿儿,问:“寿儿,你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 见寿儿又在愣神,她提高了声音唤道:“寿儿?寿儿?” “……啊?”寿儿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祈浣儿,完全不知道她刚才问了什么。 走在前面的两人听见祈浣儿的声音也回头看来,寿儿似乎有所感应,一转头,刚好对上了祈墨的视线。 四目相对,寿儿微微一怔,有些拘谨地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祈墨眸光一暗,视线停在她脸上片刻,淡淡收了回去。 祈浣儿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巡了一圈,她忽然想到刚才下马车的那一幕,寿儿好像面对着皇兄的时候,明显很局促的样子。 祈浣儿眼珠子机灵地转了转,故意放慢了脚步,等距离拉远了一些后,她压低声音问:“寿儿,你很怕我皇兄么?” 寿儿对上祈浣儿认真的眼神,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疑,她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 祈浣儿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嘛!我皇兄虽然冷冰冰的,但他人这么优秀,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还是我们晋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 四人之间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祈墨自幼习武,耳力过人,当他听见自家皇妹正用一种吹嘘炫耀的口气说出这番话时,俊脸顿时一黑。 ……这是在做什么?推销他吗? 再看一旁的戚怀古,神情状似平静,可唇角隐隐抽动,明显是在忍笑! 祈墨心中一怒,正要出声斥责,就听见身后响起小少女软软糯糯的嗓音,带着几分困惑:“美男子?” “对啊!”祈浣儿的声音听上去洋洋得意,“你不知道,我皇兄可受欢迎了,我们晋国许多王公大臣都想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 祈墨眸光一暗,脸上已经带了薄薄怒气,真是越说越离谱! “说实话啊寿儿,你不觉得我皇兄长得很英俊吗?你看着他的时候不会脸红心跳吗?” 听见祈浣儿的话,祈墨硬生生地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责骂吞了回去,脚步也不自觉地放慢了些。 他屏气凝神等了片刻,然后就听见那小少女软软糯糯的嗓音很认真地道:“不会啊。” 祈墨眸光顿时变得冷沉,心头涌起一阵莫名怒气,却又不知道是在气个什么。 祈浣儿惊讶地看着寿儿,咋咋呼呼道:“不会?不是吧你!?啊,我知道了,你整天呆在皇宫里都没接触过别人,哪里分得清楚好不好看。等会儿到了街上,你看看周围那些歪瓜裂枣,你就知道我皇兄长得多英俊潇洒了!” 戚怀古听着身后的对话,肩膀不停剧烈抖动,脸别到一边去,显然已经快憋不住笑了。 祈墨一张俊脸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他已经沦落到要跟大街上的男人相提并论的地步了!? 可是走在后面的两个小姑娘还不知道被听了墙根,讨论仍在继续。 寿儿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的,子筝好看。” 听见‘子筝’两字,祈墨脚步一顿,周身顿时寒意大作。 祈浣儿压根儿不知道自家皇兄已经濒临发怒的边缘了,她听了寿儿的话,眼睛顿时一亮,兴奋地问:“子筝?是纪家公子纪子筝吗?” 寿儿点点头,“嗯。” 祈浣儿惊喜地睁大了眼眸,拉着寿儿的手,喜出望外地问:“寿儿,你认识他呀?你快跟我说说,他长什么样?俊不俊?你不知道,我在燕国的这段时间听人说起他的名字,都要听起茧子啦! 祈浣儿说话连珠炮似的,语速又急又快,寿儿根本插不上话,愣愣地看着她。 祈浣儿只好从头问起,首先当然是问她最关心的问题:“他长得好看吗?” 寿儿几乎想也不想就点头:“嗯,好看的。” 祈浣儿眸光闪闪发亮,追问道:“好看?有多好看?有我皇兄好看吗?” 走在前面的戚怀古觑着祈墨的脸色,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出声的话,恐怕有人就要倒大霉了。 正好这时走到三岔口,戚怀古停住脚步,转身看向祈浣儿道:“咳……小公主,我记得你的房间好像该往这边走吧。” “唔?不是啊……” 祈浣儿困惑地眨眼,看见戚怀古不停地在给自己递眼色,她视线一偏,这才看见祈墨难看至极的脸色。 祈浣儿大惊,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啊!对对!我房间要往这儿走呢,哈哈哈哈瞧我这记性!寿儿,那我先回房去换件衣裳,你就跟着戚先生先到正厅等我啊……” 她边说边退,话还没说完呢,就已经转身从回廊另一边跑了。 祈墨看也没看祈浣儿一眼,视线冷冷地落在寿儿身上,见她愣愣看着祈浣儿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无辜而茫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祈墨盯着寿儿,想起她刚才的那些话,眸光一暗,本来就冷硬的面容变得更加严肃,让人不敢亲近。 “看什么,还不走?” 他冷冷出声,成功拉回了寿儿的视线。 对上那双澄澈晶亮的眸子,不知为何,心头更堵得慌,祈墨冷冷瞪视了寿儿两秒,转身拂袖而去。 寿儿再呆,也感觉到了祈墨的不快,她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祈墨大步走远,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戚怀古靠在扶栏上,看了眼已经走远的男人,又看向站在原地一脸无措的小少女,轻叹了口气。 他站直了身子,微笑地看向寿儿,柔声道:“五公主,不用理那吃飞醋的,你跟我走就好。初次见面,我叫戚怀古,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戚先生就好。” 寿儿听不太懂戚怀古说的话,例如吃飞醋什么的…… 不过后半句她听懂了,人家在跟她打招呼呢。 寿儿虽然认生,但是见戚怀古笑得温和无害,她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微红着小脸,乖巧地问好:“……戚先生好,我、我叫寿儿。” 戚怀古见她有些拘谨,笑容更温和了,他配合着寿儿的步子放慢了脚步,慢慢往正厅走去。 “寿儿……是五公主的乳名吗?” “……嗯。” “很好听呢,给你取名的人一定是希望公主殿下能够健康平安地长大,想必很爱寿儿。” 寿儿听着戚怀古的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闪着喜悦的光。 她重重点了点头,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 “嗯!” ***** 郡京城。 祈墨一行人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虽说换了低调的衣裳,但是几人的容貌气度依旧十分引人注目,就连跟在后面的家丁都个个身形挺拔、面容严肃,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尤其祈墨一直冷着俊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于是,热闹无比的大街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以祈墨为中心的一行人,不管走到哪里,一丈之内,无人靠近。 祈浣儿挽着寿儿跟在祈墨身后,被周围的各种视线看得心里焦躁,她不满地瞪着前面男人的背影,暗自腹诽。 这哪是逛街啊,活像是出门被溜的! 倒是戚怀古神情悠哉,视周遭于无物,自顾自地跟寿儿说着话,很是怡然自得的模样。 寿儿这是头一回出宫,不管看见什么都觉得很惊奇,又黑又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四处看。 几人正好走到一个卖彩釉泥人的摊子前面,寿儿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些花花绿绿的彩釉泥人吸引住了,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却又不出声,只是脚步慢慢放缓了下来。 戚怀古注意到了她好奇的视线,于是在摊子前面停住。 **** “公子。” 祈墨听见侍卫唤了一声,停住脚步,这才发现身后几人都没跟上来,全部围在一个卖彩釉泥人的摊子前面。 祈墨不悦地蹙了眉,正欲出声,就看见寿儿盯着那些彩釉泥人,眼神欣喜而好奇。 他忍住了刚到嘴边的话,默了片刻,冷着俊脸走了回去。 摊子前面,祈浣儿最开始还嫌弃这些泥人做工粗糙,多看了一会儿,也被这些花花绿绿的可爱小玩意儿吸引住了,她还指给寿儿看:“哎哎,这个好看耶!” 戚怀古陪着她们,余光瞥见祈墨走来,他微微一笑,走到了祈墨身侧。 祈墨淡淡睨他一眼,道:“戚先生倒是跟她很合得来。” 戚怀古闻言,偏头看着祈墨道:“殿下不会连我的醋也要吃吧?” “胡说什么!”祈墨紧紧拧了剑眉,面露不悦。 “是是,是我失言。”戚怀古唇边笑意更深,视线看向那乖巧的小少女,故作疑惑道:“五公主心思单纯,人又乖巧,很难有人会跟她合不来吧?” 祈墨面色一滞,眸光更暗沉了几分。 戚怀古觑着祈墨的脸色,暗自忍笑,一本正经地道:“照我观察,五公主心智虽然有损,但并不是痴儿,只是心智发育较同龄人滞缓了些,像她这样性子的女孩子,其实是最容易亲近的……” 祈墨眸光微动,沉默两秒后,若无其事地问道:“此话怎讲?” 戚怀古忍着笑意看他一眼,道:“很简单,五公主不谙世事,单纯如孩童。你只要对她好,她自然就会亲近你的。” 祈墨蹙了眉,语气冷冷地反问:“我难道对她不好?” 祈墨此时的样子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就像一个因为得不到喜欢的玩具而暗自不爽的小孩子。 戚怀古不由得失笑,半玩笑半认真地道:“殿下,你冷着脸的样子,别说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了,就连我一个大男人也有些害怕呢。” “……”祈墨冷漠地看着他,不语。 戚怀古笑了笑,又改口道:“当然了,我相信五公主不是这么肤浅的人,时间久了,肯定能从殿下的冷言冷语中发觉出好意的。是吧?” 娇滴滴的小姑娘此时站在摊子前面,正用一种好奇渴望的眼神看着那些彩釉泥人,白皙红润的脸颊宛若桃花,身上散发着与世无争的纯净气息。 祈墨的视线落在寿儿身上,黑眸渐渐变得深沉,像两泓幽邃无底的潭,看不出是冷是暖,是喜是怒。 对她好? 怎么才叫作对她好? ……不对,他堂堂一国太子,凭什么要讨好一个小公主,真是笑话! 第14章 饲养手册第十四条 、独、家、首、发 初春的明媚春光,照在春日的街道上,照在一排排彩釉泥人上,照在小少女柔嫩如花瓣的脸庞上。 小贩见摊子前面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女孩子,盯着自己做的彩釉泥偶看了半天,湖泊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很是喜欢的模样。 小贩笑着道:“姑娘,喜欢就买一个带回家吧。” 寿儿抬起头来,对上小贩热情洋溢的笑脸,然后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去。 小贩很是健谈,见她略显紧张,放轻了声音又问:“小姑娘,你喜欢哪一个?” 寿儿低着头不说话,隔了一小会儿,慢慢抬起手来,指向角落处的一个小兔子泥偶。 小贩看了一眼,笑道:“喜欢小兔子啊?嗯,很可爱,跟你很像呢。” 他将小兔子泥偶递给寿儿,寿儿愣愣地接住,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谢、谢谢。” 这会儿,换小贩愣住了。 他失笑,指着泥偶道:“小姑娘,这不是送的,是要用钱买的。” “……用钱买?”寿儿一字字地重复,软软的嗓音里带了几分困惑。 小贩头疼抚额,这是哪家的官家小姐,从来没有出门买过东西么? “多少钱?” 这时,旁边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隐隐带着冷意。 随着话音响起,一个气度不凡的英俊男子走过来,站在小少女身侧。 男子身着一袭精工细作的锦缎长衫,皂靴革带,玉佩银钩,那气度一看便知绝非普通的富家公子。 小贩愣愣地看着来人,直到男人冷漠的视线扫来,才猛地回过神来,弱弱地报了个数。 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家丁上前来付了账。 祈墨侧眸看着寿儿,视线掠过她拿在手里的小兔子泥偶,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硬的面部轮廓渐渐柔和了几分。 他看着寿儿,问:“还要什么?” 寿儿这会儿明白了‘用钱买’的意思,原来她看中了东西,是要用钱去换的。 可是她没有钱,刚才用的是祈墨的钱。 这让寿儿觉得十分不自在,拿在手里的小兔子泥偶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很重很重…… 听了祈墨的话,寿儿连忙摇头,杏眸微微睁大了些,看起来实在乖得不行。 祈浣儿在旁边及时插话道:“寿儿,我哥哥很有钱,你想买什么都可以,不用客气!” 祈墨淡淡睨了一眼祈浣儿,难得什么都没说。 寿儿小心翼翼地看着祈墨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她才松了口气。 她点点头,小声道:“……嗯。” 祈墨看着乖巧听话的小少女,冷峻的神情缓和了些,淡淡道:“走吧。” ***** 接下来的一路上,因为祈墨不再冷着脸,气氛融洽了许多,总算有了逛街的氛围。 祈浣儿来了精神,拉着寿儿这儿瞅瞅,那儿看看。没多久,身后跟着的那些家丁每人手里都提满了一堆东西。 寿儿倒是再没有买过什么东西,手里一直拿着那个小兔子泥偶。 祈浣儿看见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问她喜不喜欢,她都摇头,特别乖巧懂事。 祈浣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说:“寿儿,你这样不行的,女孩子的青春可是很珍贵的,尤其要善待自己!想买什么就买呀,不用为我皇……哥哥省钱。” 寿儿听得似懂非懂,愣愣点头:“……哦。” 身后传来祈墨略有不悦的声音,“少教她这些乱七八糟的。” 祈浣儿俏皮地吐吐舌头,装作没听见,拉着寿儿欢快地跑了。 这时,几人正好走到一家卖红枣糕的铺子前面,这家铺子生意很好,门口大排长龙,围了好些人。 红枣糕甜糯的香气萦绕在整条街上,挟在暖暖春风中扑面而来,令人食欲大作。 寿儿闻到了甜甜的香味,视线不自觉地频频往那边飘去。 看得出来她很想要,可是却不说,任由祈浣儿将她从铺子前面拉走。 祈浣儿拉着寿儿在前面一家绸缎铺门口停下,“哎呀,这家绸缎铺看着不错,我们进去逛逛吧?” 寿儿乖巧地点头,“嗯。” 两人一走进去,祈浣儿立刻被热情的伙计围住,很快就开始挑选起五颜六色的绸缎。 寿儿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就乖乖地在旁边站着。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祈墨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过去,神情有些怪异。 “叫我么?” 寿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祈墨略显不耐地点头。 寿儿慢吞吞地走过去,刚走到祈墨面前,怀里就被粗鲁地塞了一袋热乎乎的东西,散发着甜糯可口的红枣香气。 她低头一看,水盈盈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寿儿抬头看向祈墨,眼神里是一派孩子似的惊喜和雀跃,嗓音软软地问:“给我的么?” “不然呢?”祈墨神情有些不自在,语气不耐地说道。 寿儿盯着祈墨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甜甜的笑容:“谢谢。” 小少女澄澈分明的眼眸里闪着喜悦的亮光,脸颊上有着甜甜的梨涡,整个人都鲜活明亮起来。 祈墨看见寿儿的笑容,心里的某个地方不自觉地就动了一下,仿佛被指尖轻轻触碰,莫名而奇特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时,祈浣儿闻见香气跑过来,惊呼道:“哇!好香啊,我要吃我要吃!” 祈墨回过神来,眸光不悦地瞪向她:“你不准碰。” 祈浣儿不满地大呼小叫:“为什么?偏心!果然话本里说得没错,哥哥都是有了媳妇儿就不疼妹妹的,哼!” 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祈墨板起脸来怒斥:“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祈浣儿任性惯了,还在不满地嘟囔着。 戚怀古在旁边看够了好戏,见祈墨快要动怒,适时出声解围道:“好了,小姐。公子是想着以后寿儿到了晋国,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红枣糕了,你体谅一下,就别任性了。” 祈浣儿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听见提到自己的名字,寿儿茫然地眨着眼睛,轻声问道:“我为什么要去晋国?” “呃,这个……”戚怀古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现在和亲诏书还没下,他不好说得太明白。他看向祈墨,笑道:“公子你说呢?” 祈墨漠然地看他一眼,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你倒是倒是会扔烫手山芋。 他见寿儿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显然在等着他的解释。 祈墨心想,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只是该怎么跟她解释,倒是个难题。 他想了想,直接问她道:“今早那个嬷嬷考你的那句话——以夫为天,还记得么?” “记得。”寿儿乖巧地点头。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寿儿思索了一会儿,像背书一样认认真真地复述:“嬷嬷说,女孩子嫁人之后,要听夫君的话,夫君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 小少女说话的嗓音软软糯糯,加上四周弥漫着红枣糕的甜糯香气,让她的声音听起来都带了几分甜糯。 祈墨脸色稍霁,似乎对她的回答挺满意的。 “那她们有告诉你,以后要听谁的话吗?” 闻言,寿儿明显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祈墨就低下头去,轻轻点了点头。 ……看这样子嬷嬷多半是提点过了。 祈墨勾了唇角,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还算有点用。” 祈墨心情好了许多,见寿儿一副懵懂的样子,难得耐心解释给她听:“以夫为天,就是以后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我不管说什么,你都要听话。懂吗?” 寿儿听了这番话,过了许久,才勉强地点头应道:“……哦。” 祈墨眉心微蹙。 哦? 这是什么反应? 不待他说话,寿儿就试探着问道:“所以,我就要跟你们一起回晋国吗?” “对。”祈墨扬了扬眉,脸色又重新放晴。 还不算笨得太彻底。 得了肯定的答案,寿儿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高兴,反而露出明显的紧张,弱弱地小声问:“就只有我一个人吗?” 祈墨眉心微蹙,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身边那个叫华容的嬷嬷,也可以跟着一起去。还有你喜欢的东西你都可以带上……咳,兔子也可以……” 祈浣儿听到此处,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这……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冷情寡言的皇兄吗? 皇兄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啦!? **** 听完祈墨的话,寿儿湖水似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语气欣喜地问:“那我可以带上子筝吗?” 话音刚落,祈墨脸上仅有的一丝暖意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寒彻入骨的冷漠。 “绝对不行!” 寿儿见他突然间变了脸色,愣了一下,傻傻地问:“为什么?不是我喜欢的东西我都可以带上吗?” 祈墨恶狠狠地瞪着她,冷得快要结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似乎隐忍着极大的怒气。 “不、行!” 寿儿被祈墨冷漠的表情吓到了,水眸怯怯地看着他,犹豫半晌,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那……那我不嫁了。” 祈墨眉宇间顿时浮现出森冷暴戾之色,目光凶恶地看着面前的小少女,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你、说、什、么!?” 第15章 饲养手册第十五条 、独、家、首、发 祁浣儿从来没见过祁墨如此阴翳恐怖的神情。 祈墨大她六岁,自她有记忆以来,皇兄就算是被父皇册封为太子的时候,神情也是一派矜贵淡然,她甚至一度怀疑皇兄是不是生来面部就缺失了什么神经。 可是现在…… 看着男人冷峻眉宇间显而易见的森冷暴戾之色,祈浣儿都有些害怕得心儿颤颤,更别说那个胆小如兔的小少女了。 寿儿湖水似的清亮眸子里蒙上一层薄泪,神情怯怯地看着祈墨,简直快被吓哭了。 见寿儿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就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祈墨心头更怒,恶狠狠地瞪着她,语气颇为咬牙切齿:“白沐,你有胆子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就是这样冷寒彻骨的语气。 寿儿哪敢再说一遍。 她咬着唇瓣,眼神惊惧地看着祈墨,泪水渐渐盈满眼眶,却是强忍着泪,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 戚怀古轻声劝道:“公子,她尚且懵懂,单纯无知,你何必真的动怒呢?” 祈墨怔了怔,眼眸中的冰冷暴戾褪去不少。 是啊……他在这儿跟她生什么气呢? 明明知道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可为什么听她说‘喜欢’的时候,心头那股暴戾的怒气怎么都压不住呢? 祈浣儿见祈墨怒气稍缓,也干笑着打圆场:“呵呵……皇兄,那什么,娶一个公主,嫁妆送一个大将军,想想还蛮划算的呢……” 刚一说完,对上祈墨冷冰冰的眼神,祈浣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叫你多嘴! 这时,绸缎铺的店家亲自将祈浣儿挑好的几匹昂贵绸缎送出来,脸上都笑开了花:“小姐,您要的绸缎都打包好了。” 有外人在场,几人便没再多言,这个插曲总算是告一段落。 一名家丁上前接过绸缎,戚怀古见祈墨依旧脸色冷郁,又看一眼旁边吓得不轻的小少女,微微叹了口气,提议道:“公子,逛了这么久,我们找个茶楼歇歇脚吧。” 祈浣儿连忙点头附议:“对对!休息一会儿吧!” 祈墨冷着俊脸,轻轻颔首,算是同意了。 **** “让开!赶紧让开!” 几人行至街道上,前方迎面走来一队官兵,身着红底黑纹的御林军服,个个神情严肃,竟是一整队的御林军! 御林军急匆匆地清道,将街上的行人摊贩都纷纷赶至道路两旁,显然是有大人物要进城! 祈墨一行人也被汹涌的人流挤到了路旁冲散了。 寿儿个子娇小单薄,瞬间就淹没在了热闹的人群中央,被身边的人挤来挤去,神色惶惶,不知所措。 “哎呀,让让啊!让一让!”一名膀壮腰圆的妇女叫嚷着往前面挤,寿儿被妇女推得一个踉跄,身子往旁边摔去。 有人一把用力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回来强硬地揽在身前。 寿儿不用回头,仅仅凭着那股凛冽寒意就知道身后来人的身份。 是祈墨。 寿儿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僵直了,一动不动。 周遭挤满了人,可是因为祈墨气场太过凌冽强大,眉目间还隐隐带着煞气,人群都自发的往旁边散开,留给了两人一方狭小空间。 御林军拦在路边,所有人都熙熙攘攘地站在道路两旁,神情狂热而期待地翘首以盼。 有人不明所以地问:“怎么回事啊?是什么大人物要进城,竟然连御林军都出动了?” 旁边的人白他一眼,语气颇为不屑:“这你都不知道?你没听说吗?纪将军回来了!” “谁?哪个纪将军?”那人倒抽一口凉气,“不会是出征齐国的那位吧!?” “就是那位!” “胡说!怎么可能!仗都还没打完呢!” “不清楚,听说刚到城外……” 周围人声太过嘈杂,后面的话语声就淹没在了人群中,听不真切。 祈墨眉心紧紧蹙了起来,看着入城的方向,眸光暗沉复杂。 戚怀古挤过人群来到祈墨身旁,语速很快地低声道:“公子,这里人太多了,不安全,我们还是先进酒楼吧。” 正好他们站着的这条街道再往前走几丈远就是一家酒楼。 祈墨本就厌恶吵闹的环境,沉声道:“好。” 几名家丁打扮的侍卫护着他们往酒楼方向走,快走到酒楼门口时,就听见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尖叫欢呼声。 在盛京城热闹非凡的街上,一列军容肃严的轻骑军队进了城,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士兵个个身穿玄黑铁甲,英姿飒爽,周遭热闹嘈杂,军队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紊乱。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之上,披着一件藏青大氅,身姿孤傲挺拔的英俊男子。 那如山水墨画的英俊眉眼,那一身的傲骨清风,迷得街上所有女子眼冒红心。 祈墨一行人正要踏入酒楼,就听见身后沸腾的人群中,响起一道极为尖利的崇拜欢呼声:“纪将军!!” 寿儿身形一顿,愣在了原地。 几人都停下来看着她,祈浣儿奇怪地问:“怎么了?” 寿儿清亮的眸子里露出几分犹豫,小声道:“我好像听见他们在叫子筝……” 戚怀古不着痕迹地往右边走了一步,站在寿儿身后,笑容温和地看着她:“小姐,你听错了,纪公子还在战场上呢。” 寿儿看着戚怀古,又怯怯看了一眼祈墨,耷拉着小脑袋怏怏地道:“……哦。” 祈墨看在眼里,眼底的神色暗暗一冷。 戚怀古笑着道:“好了,快进去吧。” “嗯。” 寿儿跨过酒楼门槛,正要拐往里面的时候,刚好那列骑兵缓缓从门口经过。 她鬼使神差的朝后面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那骑在马背上,面容清冷的英俊男子。 ……子筝。 ……是子筝。 寿儿心中狂喜,澄澈清亮的眼眸里像是霎那间落了漫天璀璨日光,亮得惊人。 “子筝!” 寿儿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祈墨一把用力拽住。 祁墨彻底冷下脸来,吼她:“你干什么!?” 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握得她骨头都隐隐作痛。 寿儿挣扎着,很快手腕都红了一圈,眼圈也跟着红了:“你放开我,放开……我要去找子筝……” 祈墨此时声音简直已冒着阴森寒气:“你、敢!” 寿儿挣扎着回头看,那骑在马上的人已经快要消失在视野里。 无影无踪。 不要…… 别走…… 寿儿清亮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口一恸。 再顾不得什么了,她低下头狠狠咬上祈墨的手背。 祁墨吃痛,手上稍稍松了力道,就便她一下子挣脱了,往外掉头就跑,他竟然没有拦住!! 黑眸深处涌起一阵滔天的狂烈怒火。 该死!! 她竟然敢咬他!!!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旁边几人均是大惊失色。 戚怀古脸色微变,急声下令道:“快去把人追回来!” **** 郡京城热闹嘈杂的大街上。 纪子筝骑在白色骏马上,薄唇微抿,那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漂亮深邃的桃花眼中,唯有点点星光,看不出任何心绪。 他神情淡漠的望着前方,人群热烈的欢呼声并没有让他清冷的神情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这天下的目光都集中于他一身,也是理所应当的。 后面忽然起了不小的骚动,似乎有人不识相地闯进了御林军的包围圈。 御林军副统领林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纪子筝道:“将军,好像是个小姑娘。” 纪子筝漂亮至极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一言不发。 林准跟在他身边多年,自然会意,马上吩咐手下的人:“去处理掉。” 林准觑了一眼男人神情淡漠的侧脸,轻叹了口气。 呼。 如今的姑娘家可真是越来越疯狂了…… 将军今日心情极差,那姑娘最好自求多福吧。 军队往前才走了几米距离,纪子筝的眉心忽然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眼眸深处闪过一道异样的亮光。 他勒停了马,“等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林准一脸莫名地反问:“听见什么?将军?” 纪子筝没再理会他,眉宇间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他静心细听,片刻后,忽然猛地回头看去。 看清楚那引起骚乱的‘罪魁祸首’之后,深邃眼眸中闪过浓浓的惊愕,纪子筝脸色霎时大变。 “不准碰她!!” 身后那几名御林军被纪子筝突然的一声怒喝弄得一头雾水,却连忙松开了手。 纪子筝利落地翻身下了马,急匆匆地大步朝着人群边上走去。 这一举动引起围观人群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御林军连忙严阵以待地拦住更多想围上前的人。 纪子筝不待走近,就急声道:“让开!” 御林军连忙给他让开一条路。 下一秒,就见拥挤的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个娇小少女,直接一头扑到了纪将军的怀里,抱住他的腰,哇的一声就哭起来。 “子筝!” 这么生猛!?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生怕冷着俊脸的纪将军一挥袖将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拍飞。 哪知道,那从头到尾一直冷着脸的纪将军,看见那小姑娘之后,神情竟然一下子变得格外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少女揽在怀里,一副爱若珍宝的模样。 众人惊讶地睁大了眼,这、这怎么回事!? **** 纪子筝头一次见寿儿哭成这样,纤弱单薄的身子簌簌颤抖,埋在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纪子筝神情紧张地问:“寿儿,怎么了?他们刚才伤到你了?!” 小少女哭着猛摇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双手将他的衣衫攥得死紧,像是怕他忽然消失不见一样。 纪子筝担心她哪里受了伤,将她从怀里扒拉出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她确实毫发无伤,方才松了口气。 他握住寿儿肩膀的手松了力道,寿儿赶紧又贴了回去,柔软的小动物一样,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不放。 纪子筝漂亮的唇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眉眼间冷意褪去,染上一旬春风暖意。 他揽着怀里还在一个劲抽噎的小少女,眉眼温软的柔声哄着:“寿儿别哭了,乖,你怎么会在这儿?” 如此温柔的神情,如此亲昵的语气,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周围人群的躁动声渐渐大起来,好奇灼热的视线落在寿儿身上,简直要将她烙出一个洞来。 纪子筝淡淡扫了一圈周围,直接脱下大麾,披在小少女的肩上,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之后,他将人拦腰抱起,往白色骏马走去。 见此一幕,众人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惊讶的抽气声一浪大过一浪。 纪子筝将寿儿安置在马背上,正要翻身上马的时候,林准上前劝阻道:“将军!你还要进宫觐见陛下……” 纪子筝眸光冷冷地看他一眼,林准一窒,默不作声地退至一旁。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纪子筝扔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翻身上马,掉转缰绳旁若无人地走了。 留下一众惊讶的围观群众唏嘘不已。 “我的天哪!!那姑娘是谁啊?从哪儿冒出来的!?” “该不是纪将军的小相好吧?” “不要啊!” 众人全副心神都在那纪家公子和突然出现的小少女身上,好奇不已的猜测着各种可能性。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立在酒楼门口高大冷峻的黑衣男子,神情阴鹜至极,眼底满是风雨欲来之色。 第16章 饲养手册第十六条 护城河边。 有一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驾着一匹白色骏马,怀里坐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少女。 小少女披着一件藏青大氅,她身材娇小,那大氅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了,她也浑然不在意,开心地晃悠着双腿,浑身散发着与世无争的纯净气息。 两人共骑在马上,马儿慢悠悠地走在河边,河水在日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周围的熙攘都渐渐远去,每一丝风声都格外安静。 纪子筝轻轻拥着怀里的小少女,鼻尖盈着她身上的气味,是一种轻轻软软的香,似山间的风一般干净自然,令人心魂神悸。 日日夜夜奔波了那么久,直到此时此刻,纪子筝才真真切切地安下心来。 纪子筝微微凑近她,轻声问道:“我走了那么久寿儿有没有想我?” 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洒在她的耳后,惹得她咯咯笑起来,扭着身子躲。 纪子筝连忙扶稳了她,语气有些无奈:“乖乖坐好,小心摔下去。” 寿儿听话地乖乖坐好,背对着纪子筝,嗓音软软地说:“有啊,我天天都有想子筝。” 闻言,纪子筝微微一怔,那双状似桃花的漂亮眼眸里瞬间流光溢彩,像是落了满天的星辰,亮得令人屏息。 他顿了顿才开口,柔似春风的嗓音里满是笑意:“这么乖?” “嗯!”寿儿笑吟吟地用力点头。 河岸边的桃花开得灿若云锦,春风徐徐而来,吹落几片粉白色的花瓣,在空中翻卷飘荡,轻盈落在她的衣襟。 寿儿轻轻拈起那朵粉白小花,清亮的眸子里慢慢染上惊喜。 “子筝你看!” 她转头将小花捧到纪子筝眼前,一副如获至宝的欣喜模样。 小少女的眼眸如同一泓秋水,黑白分明,她眉眼弯弯的天真模样,比那桃花还要娇嫩漂亮百倍,让他恍惚了神色。 温柔清亮的黑色眼眸里映着小少女的笑脸,纪子筝心中微微一动。 他微笑着抬手摸了摸寿儿的头发,柔声道:“嗯,很漂亮。” 寿儿笑得更开心了,将樱花往前一递,湖水似的眸子看着纪子筝:“呐,送给你!” 纪子筝一怔,随即灿然一笑,那笑意从海似的眼眸里荡漾出来,直如春风吹度,四野花开。 “谢谢。” 他看着寿儿的眼睛,很认真地柔声说道。 寿儿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嗓音欣喜地道:“不客气~” 她的声音好听极了,犹如黄莺娇啼,无比清亮。 寿儿一松手,那朵粉白色的樱花就落在了纪子筝的手心上,他极为珍重地将花瓣收在荷包里,贴身放着。 寿儿对着纪子筝灿烂一笑,然后转过身去继续欣赏着河边美景,优哉游哉地晃着双腿。 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纪子筝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温柔宠溺的笑容。 ***** 两人共骑在马上,沿着河边走了一小会儿,纪子筝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来。 “寿儿,你怎么会一个人在宫外?谁带你出来的?” 寿儿晃着双腿,软声道:“我不是一个人呀。” 纪子筝眉心微动,问道:“还有谁跟你在一起?” 寿儿想了想,一个一个地数给他听:“还有浣儿、戚先生、祈……” 纪子筝打断她的话,形状漂亮的眉峰紧紧拧了起来,疑惑道:“浣儿?戚先生?” 这都是些什么人? “嗯。”寿儿点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扭过头来,一脸开心地看着纪子筝:“子筝子筝,我跟你说哦,我有朋友了!浣儿说要跟我做朋友呢!” 纪子筝在她转过头来的时候,拧紧的眉峰立刻舒展开来,俊美无俦的脸上瞬间换上如春风般的和煦笑容。 小少女的眼神里是一派孩子似的欢喜雀跃,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鲜活明快。 纪子筝对上她澄澈干净的眸子,忍不住微微一怔。 看来他的小姑娘长大了啊…… 以前那个连话都不敢跟别人说,只会一味黏着他亲近他的那个害羞小少女,居然也有了亲近的朋友,也会因为提起别人,而露出那样欣喜无比的眼神。 纪子筝看着寿儿,心绪渐渐变得复杂难言,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却品出了一丝苦涩来。 见他良久不说话,寿儿疑惑地眨眨眼睛,歪着头看着他问:“子筝?你怎么啦?” “没有……”纪子筝回过神来,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发,笑了笑,道:“真好,寿儿有朋友了呢。” 寿儿眯着眼睛,抿唇甜甜地笑起来,粉嫩白皙的脸颊上露出深深的梨涡,看起来可爱极了。 “嗯!浣儿很好呢,她长得很漂亮,人也很聪明哦。她会对我笑,会送我很多东西……” 纪子筝默默听着,毫无瑕疵的俊美脸庞上噙着温柔的微笑,修长的眉峰却轻轻蹙了起来,流露出一股似恼非恼的气息。 嗯,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也过得很好啊。 交到了亲近的朋友,会说会笑,会因为别人而笑得这么开心。 嗯,真好…… 好个鬼啊!这个叫浣儿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 她们才认识多久?就变得这么亲近了?那要是他再过段时间回来,说不准在她的心里他都只能排在这个叫浣儿的后面了! 纪子筝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努力忍着心头的暴躁,就在唇边的微笑渐渐快要保持不住的时候,听见寿儿有些低落地说道。 “不过浣儿过段时间就要回晋国了……” 真的?太好了,快点滚吧! 等等、晋国?! 纪子筝一愣,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 他握住寿儿的肩膀,扭过她的身子来,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着急地问:“寿儿,你说的这个浣儿是晋国的?祈浣儿?” 寿儿不明所以的点点头,道:“嗯!子筝你怎么知道?” ‘祈’是晋国国姓,纪子筝隐隐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那祈墨是……” “祈墨是浣儿的哥哥,刚才我就是跟他们在一起呢。” 纪子筝眸光顿时一沉,像是被人打翻了墨砚,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沉墨色,眸光复杂难言。 他真的是见到她就昏了头! 难怪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再怎么也是一国公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出宫来,能够带她出宫的人必定不是普通权贵! 可是,这个晋国太子为何会带她出宫? 纪子筝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寿儿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很乖地回答道:“浣儿说,等我以后去晋国了,就很少能够回来了,所以带我出宫逛逛……” 纪子筝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你为什么要去晋国?” 寿儿愣了一下,似乎被问住了,认真想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因为祈墨说,他以后会是我的夫君,他走到哪里,我就要跟……” 寿儿话还没说完,身下的骏马就开始不安地嘶叫起来,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威胁。 寿儿吓了一跳,连忙紧紧抓住纪子筝的手,“子筝!” 见她小脸上满是惧怕,纪子筝连忙收敛了周身怒气,只是眼底依旧有压抑不住嗜血之色,冷寒彻骨。 过了好一会儿,纪子筝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寿儿,你知道夫君是什么意思吗?” 男子清冷动人的嗓音此时听起来有些喑哑,跟往常很不一样。 寿儿有些奇怪,仔细看了看他,却又看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同。 她懵懂地点点头,很是乖巧地说道:“知道。夫君就是丈夫,我要听他的话,每天早上要起很早来伺候他穿衣……” “别说了。”纪子筝哑着嗓子打断。 再听下去的话,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气血逆涌,当场吐出血来。 牵着缰绳的手指慢慢地蜷紧,用力得骨节发白,显然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问:“谁教你这些话的?” 寿儿很乖地回答:“李嬷嬷。” 纪子筝眼底闪过一道冷光。李嬷嬷是吗?好,他记住了。 寿儿见他神情不对,犹豫着问:“子筝,我说得不对吗?你生气了吗?” 纪子筝对上她有些怯怯的水眸,咬了咬牙,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没有。” 她小声道:“可是你在生气……” 小少女微微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是那么干净澄澈,一眼就能够看见里面的紧张还有……懵懂。 纪子筝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是啊,他在生气,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这才是最让他感到无奈的事情。 她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不谙世事,不明情爱。 为了保住她的这份纯真,不让这世间的肮脏龌龊沾染上她,纪子筝宁愿付出一切代价。可是有的时候,他又恨极了她的天真,真想让她早日开窍。 从他明白了自己对她的情意的那天起,这么多年来,他就一直这样矛盾而纠结的苦恼着。 算了……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好不容易见到她,纪子筝不愿让这些烦心事影响心情,他对寿儿说道:“这河边风景不错,我们下马去走走吧。” “好。”寿儿眨了眨眼睛,乖巧的点头。 纪子筝翻身下马,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沿着河岸慢慢地走。 寿儿敏锐地察觉到纪子筝的情绪变化,于是也不多话,安静地乖乖跟着他走。 明媚春光洒在走在河岸边的两人身上,一阵春风拂过,粉白花瓣从树上簌簌落下,如碎冰乱雪般拂上两人的衣襟,慢慢飘落在脚下,画面美得令人屏息。 第17章 饲养手册第十七条 、独、家、首、发 明媚春光洒在走在河岸边的两人身上,身穿一袭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眉目温柔如画,一身风华绝代。 走在他身侧的小少女,步子带着几分欢快,不时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去接从树上飘下来的花瓣。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默默走了一段路,纪子筝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寿儿。 “寿儿,你……喜欢祈墨吗?” 他方才突然想到,她既然已经与那晋国小公主这么亲近了,那想必跟那晋国太子也…… 想到小姑娘对着别的男人笑意盈盈的模样,纪子筝只觉得心中腾地冒起一团邪火,越烧越旺,烧得理智那根弦都快断了。 纪子筝屏息凝神地紧紧盯着小少女稚嫩的脸庞,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寿儿听了纪子筝的问话,眼神困惑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两秒,她犹豫着轻轻摇了摇头。 她摇头的幅度很小很小,可是纪子筝看见之后,眸光瞬间熠熠生辉,衬着俊美清朗的眉目,真真漂亮得没个人样。 寿儿从来不会骗人,既然她说不喜欢,那就肯定是真的。 纪子筝放下心来,继续牵着寿儿往前走,唇角忍不住地上扬,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他对你不好吗?” 寿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怯懦,弱弱地道:“他太凶了,我怕……” “他欺负你了?”纪子筝微微蹙了眉,语气不悦。 寿儿连忙摇头,软声解释道:“没有,他对我好的。嬷嬷教我东西,我背不出来要打我手心的时候,他还帮我……” 纪子筝听着她的话,脚步一顿。 “哪个嬷嬷打你?”十分平静的语声,听不出什么异样,眼神却瞬间变得深邃而冰冷。 “……李嬷嬷。”寿儿小小声地回答。 又是这个李嬷嬷。 纪子筝薄唇紧抿,脸上浮现起一种千里冰雪的冷意。 寿儿对他的怒气毫无所觉,还在继续说着:“而且祈墨他带我出宫,还、还买东西送我……” 听到这里,纪子筝眼底深处划过一道亮光,顿时起了警惕。 的确,即便是联姻对象,也没必要特意带她出宫。能够做到这个地步,那个晋国太子的确对她不错。莫非……真的喜欢她? 思及此,纪子筝眼中的风云瞬息万变,深邃漂亮的黑眸中渐渐笼了些阴翳之色。 自己的小姑娘有多么好,没人会比他更清楚。 纪子筝此时的心情就像是自己暗自珍藏多年的珍宝被人发现了,而且还被人觊觎,那种愤怒和不悦,简直难以忍受。 不过那晋国太子才认识她没多久,应该不可能这么快对她动心,希望只是他多想了…… 纪子筝看了一眼身边乖巧的小少女,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他停了下来,寿儿疑惑地眨了眨眼,歪头看他:“子筝,怎么啦?” 纪子筝对上小少女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眸,认真地问:“寿儿,你讨厌祈墨吗?” 跟刚才不同,这次寿儿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摇了摇头。 果然! 不喜欢,但是也不讨厌,是极为危险的信号啊。 他再了解她不过,这个小家伙,虽然认生胆怯又害羞,但是心思单纯得紧,心眼儿又实,只要别人对她好一点,她一旦信赖喜欢上了对方,就是全心全意地对人好,恨不得把自己拥有的全部美好都捧到对方面前。 纪子筝脑中警铃大作,生怕单纯的小姑娘被拐走,神情无比认真严肃地说道:“寿儿,你记着,以后见到祈墨,有多远就离多远,别跟他说话,更不要亲近他,知道么?” 寿儿一脸迷茫:“为什么?” 居然还问为什么!?难道这很难做到吗!? 纪子筝忍着心头的暴躁,尽量语气温柔地说道:“你不是说他很凶么?所以离他远点,乖,听话。” “哦。”寿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纪子筝暗自松了口气,虽然觉得自己这样诱哄很不厚道,但是事情关乎到她,正人君子什么的,谁爱做谁去做! 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小少女用她那软软柔柔的嗓音有些犹豫地说:“可是……李嬷嬷说,他以后会是我的夫君呢……” 纪子筝的身子猛地一僵,深邃如暗夜的眼眸深处重又浮起了森冷的寒意,凛冽彻骨。 他用力咬了咬牙,简直想将那个该死的老嬷嬷千刀万剐! 俊美的眉眼间笼上一层薄薄的寒意,纪子筝隐忍着胸口澎湃的怒气,沉声道:“寿儿,他不会是你的夫君,这辈子都不可能是!记住了么?” 寿儿见他动怒,忙不迭地点头保证道:“嗯嗯,我记住了,子筝你别生气!” 纪子筝实在不想吓到她,他深深吸了口气,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勉强压制住火气,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我没生气。” “嗯。”寿儿见他笑,于是放下心来,眉眼弯弯也朝他笑起来。 纪子筝看着她纯稚的笑脸,眼神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他抬头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亲昵而温柔。 寿儿眯起眼睛,颇为享受的样子,想了想,忽然问道:“子筝,那我就不用去晋国了吗?” 纪子筝道:“嗯,不用,你哪里都不用去。” “太好了!”寿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双目亮亮的看着纪子筝。 见她这么高兴的样子,纪子筝怔了怔,反倒有些意外。 他以为,她跟那晋国小公主这么亲近,想必是不排斥去晋国的。 他有些疑惑地问:“寿儿不想去晋国吗?” “嗯!”她看着他,软软的嗓音带着十二分的认真:“因为祈墨说,我不可以带你一起去,如果我去了晋国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子筝了,我不要去。” 纪子筝愣住了。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有些闷闷的疼,有些酸酸的涩,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等回过神来,桃花眼眸里明亮得像是跌入了满天的星。 他按捺着心头狂喜,试探着问:“可是寿儿不是喜欢那个叫祈浣儿的吗?而且去了晋国之后,寿儿还会交到很多朋友,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对你好的。” 寿儿听着他的话,眼圈忽然一下子就红了,她扑过去紧紧抱住他。 “我不要!我不要别人,我只要子筝!没有人会比子筝对我更好了!” 纪子筝身形一震,虽然明知她是无心之言,可是听见从她口中说出这种类似告白的话语,还是让他情制。 纪子筝慢慢地、慢慢地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寿儿想好了,真的不去晋国?” 寿儿紧紧贴着他,把小脑袋埋在他的怀里猛摇,轻轻软软的嗓音很是坚决:“我要跟子筝在一起!”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涩,缓缓的说:“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嗯!一直一直跟子筝在一起!”寿儿使劲点了点头,双手将他环得更紧,脸颊贴在他的心口蹭了蹭,极为依赖的模样。 纪子筝眸光软得不可思议,轻声问:“那如果以后寿儿遇见别的更喜欢的人了呢?” 寿儿回答得斩钉截铁:“不会!子筝对我最好,我最喜欢子筝了!” “……因为我对你最好,所以最喜欢我吗?” “嗯!”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看他,眼神满是信赖欢喜。 纪子筝看着怀里单纯的小姑娘,唇边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苦涩。 傻丫头,你喜欢的究竟是纪子筝,还是那个对你最好的人呢? 他对上她澄澈干净的眸子,妥协似地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他愿意一辈子做那个对她最好的人,只要她能够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就算一辈子不通情爱,那……也没关系。 ……只要陪着他,就够了。 纪子筝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慢慢收紧了环着她的手臂,清冷低沉的嗓音中饱含情意:“我也最喜欢寿儿了,那说好了,要一直跟我在一起啊。” “好!”她笑吟吟地点头。 纪子筝的唇角微微上扬,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 语声低得像是自言自语:“答应了,可不能反悔了。” 虽然知道她懵懂单纯、不谙情|事,可是在这春日明媚的阳光里,纪子筝拥着怀里香香软软的小少女,心里依然是花开无涯,径自悄然欣喜着。 **** 纪子筝将寿儿送回桐花宫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夕照点燃了半天云霞,灿烂如金,殷红似血。 还未走进桐花宫,就见到了早早守候在宫院门口的华容。 华容看见那一袭月白色衣袍的俊美男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目露惊喜之色,一向平静淡漠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罕见的笑容。 纪子筝牵着寿儿走到华容面前,微笑道:“华姨。” 华容温和地笑着点头,伸手比划着什么。 纪子筝注视着女人,看完她的动作之后,柔声道:“嗯,我没事,一切都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寿儿也跟着点头,软软的嗓音听起来很是骄傲:“华姨,子筝很厉害哦,他打赢了呢!今天他回来的时候,有好多好多人围着他!” 纪子筝听了她孩子气的话,唇边的笑容更温柔了,他亲昵地摸了摸小少女的头,微微低下头平视着她的眼睛,笑着道:“好了,天色这么晚了,我的小公主快回去吧。” 他微笑着,那双名动郡京城的惑人桃花眼眸里的温柔宠溺简直快要满溢出来。 寿儿眨着水灵灵的杏眸,问:“子筝你不进去吗?” 就连华容也面露疑惑地看着他。 纪子筝微笑着轻轻摇头,道:“我就不进去了。” 他的视线看向天边暮色,这时候的夕阳光线金黄却不温暖,带着一丝恬淡的冷意,他轻敛的深邃眼眸中,有璀璨的星光明灭。 许久,纪子筝才笑了笑,转头看向华容道:“战场上的仗虽然打完了,但我真正要打的仗这时候才刚开始呢。” 第18章 饲养手册第十八条 前朝臣子通向御书房的必经之路,是一整条白玉青龙篆刻的玉石大道,路面上的浮雕上龙爪、凤翼、云朵、山河皆丝毫毕现,鬼斧神工、气吞山河。 纪子筝走在这条气势磅礴白玉大道上,垂眸看着路面浮雕上栩栩如生的龙爪,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冷笑,深邃的眼眸如同暗夜下的大海,波澜不惊,却暗潮汹涌。 御书房门口,高湛早就在外候着了。 见到纪子筝徐徐走来,高湛连忙迎上前去,恭敬地福了福身,道:“纪将军,从边关一路赶来辛苦了,陛下早已等候多时,请随奴才进去吧。” “嗯。”纪子筝微微颔首。 高湛顿了顿,低声道:“陛下心情不好,纪将军还望留心。” 闻言,纪子筝多看了一眼高湛,微微一笑,从宽袖下面递了个玉佩过去:“劳烦高公公提点。” 高湛慌忙摆手推拒:“将军你这可是折煞老奴了!” 纪子筝见他如此,也不勉强,微笑着又道过谢后,伸手缓缓抚平了绣着金线的衣袖皱褶,方才从容步入御书房内。 **** 御书房内,气氛极其压抑凝重,仿佛空气都凝滞不动了,闷得教人喘不过气来。 御案后的燕帝一袭华贵的龙腾暗纹锦袍,暖黄色的夕阳透过纸窗洒进屋内,男人冷硬的面容隐在光影里,略显模糊,眼底却闪烁着锐利的冷光,直直落在纪子筝的身上。 高湛将纪子筝送进殿中,便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两人,安静得针落有声。 纪子筝施施然地走到御案前,俯身一拜:“末将纪子筝参见陛下!” 燕帝面无表情地盯着站在殿前的年轻男子,暗沉的眼眸深处隐忍着滔天怒火,他一抬手,狠狠将军报摔到纪子筝的脚下。 “纪子筝,你可知罪!!” 纪子筝看都没看一眼脚边的军报,他缓缓直起身来,迎上帝王怒火澎湃的目光。 眉目俊美的男子身姿挺直,有着雪中青竹一般挺拔的姿态,平静从容道:“末将不知何罪之有,惹得陛下动此雷霆之怒。” “不知何罪之有?你好好看看军报上写的什么!军师占卜所言不宜强攻?军情重大不敢擅下决定?”燕帝冷笑一声,眸光更怒,“朕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纪子筝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鬼神之论了!?还有,究竟是什么军情重大到让你一个主将抛下大军,亲自回京!?” 纪子筝默默听着,神情波澜不惊。 “陛下,军师夜观天象占卜所言,必有一定的道理,常言道天命不可违,末将觉得还是宁信其有的好。况且齐国求和一事,事关重大,以免延误战机,所以末将才急着回京将具体军情回禀陛下。至于军中事务,我已经交付妥当,陛下不必担心。不过回京一事,是末将一时心急,考虑不周,愿领陛下责罚。” 燕帝气得胸口起伏,指着纪子筝怒道:“好、好!是朕小看你了,从赤焰关到郡京城,居然半月不到你就赶了回来,看得出你的确是心急啊!” 纪子筝黑眸轻敛,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眼底的情绪,语气淡淡道:“末将心系军情,不敢有一日耽搁。” “你!!”燕帝恶狠狠地瞪着纪子筝,咬牙道:“你少给朕绕弯子!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从边关赶回来,朕和你都心知肚明! 闻言,纪子筝勾唇微微一笑,只是漂亮至极的桃花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清冷嗓音里带着明晃晃的嘲讽意味。 他道:“陛下英明。” 燕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眸光冷厉地看着纪子筝,冷冷直言道:“朕告诉你,两国联姻一事与你毫无干系!朕已经决定了,就算你赶回来了也照样于事无补!” 闻言,纪子筝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一双漂亮惑人的桃花眼中此时是冰雪千里的寒意。 他的语声依旧平缓,只是语调明显冷了下来:“陛下,两国联姻一事自然是与微臣无关,可联姻之人若是白沐的话,那就与臣大有干系。” 燕帝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纪子筝不避不让地对上燕帝冷厉的眸光,片刻后,缓缓地一字字地说道:“谁都可以,她不行。” “她这辈子,不管是姓甚名谁,都只能嫁给我。” 纪子筝的语声平缓却坚定,看着燕帝的眼神中带着决绝的意味。 “纪、子、筝!!”御案后的燕帝猛地拍案而起,显然已是怒极。 “你是不是疯了?!她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以后的局面必定是险象环生,她将成为你最大的束缚和牵绊,若是被人察觉,迄今为止所有的谋划全都会功亏一篑!你难道不懂!?” 相比较燕帝的暴怒,纪子筝的神情堪称从容,他听完之后,甚至还笑了笑。 “所以我该感到荣幸吗?陛下如此了解我,知道什么是我的软肋,早早的便想要替我扫除日后最大的隐患。” 他慢慢说着,眼神逐渐变冷,“可是软肋也是人身上的一部分,应该好好藏着护着,怎么能够拱手让人?若是陛下真的担心的话,在以后的危局之中就更应该多加留心保护着她才是。” 他顿了顿,看着燕帝,勾唇冷冷一笑:“毕竟陛下最清楚不过了,她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对着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燕帝心头涌上一阵滔天的怒火,气得面孔扭曲,双目隐隐赤红。 他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可她是个傻子!” 六个沉沉的字寒硬如铁,砸在御书房窒闷的空气中,砸在纪子筝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她不是!!” 纪子筝眸光一变,终于愤怒地扬高了声音,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罕见的没有了一丝笑意,眉梢眼角犹如寒霜笼着,寒意瑟瑟。 他冷冷地直视着燕帝,深吸了口气,道:“她不是傻子,她只是心智单纯懵懂了些。何况她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陛下应该比我更清楚!” 燕帝面色一窒,挺直的背脊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你不必多说了!朕心意已决,这盘棋朕布局了这么多年,绝不会因为一颗棋子而毁了整盘棋!” 闻言,纪子筝冷冷一笑,笑容中毫不掩饰的满满讥讽。 “对,陛下以天下为棋局,以他人骨为脚上踏。为了驻足人世权柄的最高处,便是亲生骨肉也是指间棋子,更何况别人家的。想来也只有纪石崇那般愚忠之人,才会将自己的骨肉拿给你这般糟践……” 燕帝咬紧了牙关,两颊愤怒地颤动着,眸光冷厉如刀地看着殿中人:“纪家如今的荣宠都是朕给的!若不是朕,纪家早就步了沐氏一族的后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以为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听见提及‘沐氏’,纪子筝眸光一暗,握在袖中的手用力蜷紧了,一向清冷的嗓音此时带了几分艰涩:“是,对于你们而言,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必要的时候可以随意舍弃。可是对我而言,她是我这一生唯一想要守护的东西。” 燕帝道:“笑话!二十多年前,梁氏那毒妇连同骁勇候诟陷沐家谋逆之罪,使得沐家满门抄斩,如此血海深仇,难道你都忘了!?” 纪子筝平静道:“我没忘。从我得知我的身世的那一天起,家仇国恨,便无一日敢忘。所以我处处隐忍,生怕行差踏错。可若是到头来,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了,我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燕帝怒斥道:“荒唐!朕早知你会意气用事,所以才更不能将她留在你身边!后日春狩宴会上,朕就会宣布和亲一事!” “是吗?”闻言,纪子筝也不怒,俊美无俦的脸上勾起一抹决然凉薄的笑,缓缓说道:“如果陛下非要将她许配给晋国太子的话,陛下恐怕只能断子绝孙了。” “纪、子、筝!!!”燕帝拍案而起,目眦欲裂,眼底尽是怒红的颜色。 纪子筝不避不让地对上燕帝怒极的目光,沉声道:“为君者,护不住忠臣;为夫者,护不住妻儿。请问陛下,坐于这万人敬仰的龙椅之上,有何意义?” 这一番话,字字诛心。 燕帝脸上瞬间血色全无,神情一下子变得极其可怖。 他狼狈地跌坐回龙椅上,手指隐隐发颤,指着御书房殿门的方向,嗓音喑哑艰涩。 “滚……你给朕滚出去!!!” 纪子筝垂下眼眸,施了一礼:“臣,遵旨。” ****** 高湛守在门外,看见纪子筝面色从容地从御书房走出来,目露微讶。 纪子筝看见高湛,冲他微笑着颔首示意,礼节得体。 高湛咳了一声,迎上前去,问道:“纪将军,您现在是要出宫么?奴才派人送您?” 纪子筝道:“不必劳烦高公公,我自己出宫就好。” 高湛颔首道:“是。” 纪子筝走出去几步,忽然顿住,回身看向高湛:“对了,高公公,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将军请说。” “听说前几日陛下派去桐花宫的几位嬷嬷中,有一位姓李,可有其人?” 高湛惊讶的抬眸,恰好看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眼眸微弯,眸光却凉薄如水。 第19章 饲养手册第十九条 纪子筝从御书房出来,却没有出宫,而是轻车熟路地避开了宫内的巡逻侍卫,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桐花宫。 到了小少女的寝房门口,里面十分安静,听不见人声,但透过窗纸能够看见里面暖黄摇曳的烛光,显然小主人还未就寝。 纪子筝抬起手来,就在即将敲响房门的时候,却又顿住了。 一身月白锦衣的男子立在门外,微垂着眸,凉薄的月光洒在他白玉无瑕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不知是冷是暖的情绪。 片刻之后,纪子筝慢慢放下了手,然后转身静静倚靠在墙上,看着远处夜幕低垂的无边星空,黑眸深邃如夜。 临出宫之前,本是想来看看她的,可是等到了这儿,想到待会儿她见到他,小脸上即将露出的灿烂笑容,心底竟隐隐觉得害怕。 是啊,他怕。 从他十四岁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害怕着。 害怕有朝一日,她得知一切真相后,现在她有多喜欢他,日后就会有多恨他。 他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仰着小脑袋,笑吟吟地对他说,她叫寿儿。 那时,他和她都不知道,那是她的生母流着泪为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取的乳名。 寿儿。 愿她一生平顺,长命安康。 可是因为他,她从出生起就被深深卷入了肮脏龌龊的权谋斗争之中,注定命途多舛。 ——子筝对我最好!我最喜欢子筝了! 小少女甜软稚嫩的嗓音犹自回响在耳畔,像是化成了一个小人儿,躲在暗处猝不及防地跳出来,用针在他心尖处最柔软的地方扎了一下,不见血,却痛得整颗心都绞起来。 纪子筝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无比痛苦的事情,渐渐连眉弯都蹙起来。 ****** 二十多年前,正是梁家权势滔天的时候。 梁家乃燕国高门世族,百年根基,背景势力深厚,朝中党羽众多。自从先帝驾崩之后,梁家便开始胡作非为,诟陷忠良、清除异己,短短几年内闹得燕国满城风雨、血流成河。 那时,沐氏将门被人陷害谋逆之罪,满门抄斩,沐贵妃怀有身孕得以免除一死。 后宫的小皇子们一个个离奇死亡,梁太后已经丧心病狂,明眼人都清楚,若沐贵妃腹中胎儿是个皇子,母子两人,必死无疑。 好巧不巧,当时纪相夫人也怀了身孕,几月之后御医诊脉,得知是个女儿。 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偷梁换柱’之计! 纪相不愧是燕帝心腹,行事十分谨慎,早早就买通了御医和产婆,提前将怀有身孕的夫人安置在城郊寺庙中,算着贵妃分娩的时日,用药提前催产,将小婴儿偷偷装在药箱里,就在梁氏派去监视的嬷嬷眼皮子底下调了包! 从那天起,他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宰相独子——纪子筝。 而她就成了养在深宫之中不受宠的罪妃之女——白沐。 帝王以天下为棋局,他就是那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这个隐秘至极的计划究竟费了多少心力,又有多少人牵涉其中事后被灭了口,纪子筝统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叫寿儿的小少女,原来这么多年以来,受的一切苦难折磨都是因为他。 就连她懵懂如孩童的心智也不是因为幼时一场大病,而且因为被人下了毒! 想起那些阴暗诡毒的事情,纪子筝眼眸深处渐渐浮起浓烈诡异的雾气,一向温和的眸光此时冷得瘆人。 纪子筝缓缓闭上了眼,遮住了眼底那抹阴骛。 ***** 从他得知两人身世的那天起,他就一直躲着她。 所以他十四岁就主动请缨随军出征,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心怀抱负、志向高远,却不知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小小少女。 她的笑容、她的眼神。 每每想起,都是一根淬了毒液的刺狠狠扎进心口。 他以为战场上风餐露宿的生活能够让他暂时忘记她,可是却不曾料到,离得远了,反而更是思念担心。 担心他不在的日子里,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被别人欺负,有没有……想他。 思念如同噬骨之毒,一丝丝、一寸寸,浸入心底,透进骨髓,待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无药可救。 数月后,他立了军功,随大军回到郡京。 远远看着郡京城巍峨雄伟的城楼,纪子筝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近乡情怯。 他回了郡京,除了必要的应酬交际之外,他每日清早起来就去校场练武练到天黑,一回府中倒头便睡,日子过得麻木不堪。 那时候他在御林军中任职,一日,正好轮到他在宫中值夜。 鬼使神差的,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桐华宫的宫门口。 徘徊犹豫了半晌,最后心想,算了,既然都走到这里来,那就悄悄进去看一眼吧,不让她发现就是了。 纪子筝记得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夜色,天空中一轮弯月,散发着凉薄的幽幽月光。 屋内一片黑暗,小少女应是睡下了,他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她的窗外,披着一身清冷月光,愣愣出神。 忽然,面前的窗户被人一把推开,纪子筝躲避不及,惊讶地睁大眼睛被抓了个正着! 大半夜的,小少女看见他一袭黑衣如鬼魅一般站在窗外,却一点不害怕,反而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灿烂一笑,欢欢喜喜地叫他名字。 “子筝!”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声,纪子筝就红了眼眶。 纪子筝怔怔地看着寿儿,月光下,小少女的脸庞莹白如玉,一双杏眸水盈盈的,仿佛盛满了月光,晃一晃,会有光华溢出来。 那时候他就想啊,这么乖的小家伙,为什么就没人疼呢?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怎么忍心呢?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他忽然就下了决心。 ……既然他们的命运从出生起就牵绊在了一起,那么以后,就一直这么牵绊下去吧。 这时,屋内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轻轻足音,拉回了纪子筝的思绪。 纪子筝的心漏跳了一拍,飞快地往旁边移了一步,隐在了黑暗里。 几乎同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屋内暖黄的烛光照出来,将小少女投在门外青石板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唔?奇怪……” 熟悉的软糯嗓音响了起来,疑惑地轻轻呢喃:“怎么觉得好像子筝来了呢……” 寿儿自言自语的说着话,又轻轻关上了门。 春日的夜晚依旧冷寒,纪子筝靠在墙上,听着那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身寒露,心底却泛起奇异的温柔来。 **** 翌日。 大军主将纪子筝带回来齐军议和的最新军情,不出意外的,在朝堂之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齐燕两国交战已经持续了数月,虽然大军连连告捷,可是打仗毕竟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如今齐国主动求和,自是好事。 可若是同意议和,那么陛下必然会在议和书中提出迎回先太子遗孤的条件,那样的话,皇位就有了后继之人,那么迎贤王回京一事,便不再名正言顺了。 关于议和一事,百官交头接耳,纷纷默契地自成两派,有种不安的气息在朝堂上弥散开。 以纪相为首的,自是主和一派。 “陛下。”吵吵嚷嚷的朝堂上,宰相大人的声音仿佛高山上的清风,清冽稳重,“关于议和一事,微臣认为可行。目前战况胶着,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粮草兵力,若是能够稳中求和,对于两国以后的邦交而言也是大有益处。” 燕帝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嗯,纪卿所言有理。” 燕帝此言,似乎是赞同议和的意思。 朝堂上静了一瞬,许多大臣纷纷不着痕迹地看向那站在右首位上的骁勇侯——梁肃。 坐在龙椅上的燕帝将底下大臣的动作尽收眼底,眸光变得阴冷晦暗。 梁肃乃是梁家现任家主,当今太后的嫡亲兄长,承袭了骁勇侯的爵位,一生戎马,功勋卓绝。此人是两朝元老级的重臣,势力庞大且手握重兵,许多高门世族都唯他马首是瞻。 梁肃虽已年近六十,可依旧精神矍铄,一双虎目不怒自威,眸光精明。 他浸淫朝堂多年,深谙权谋之道,还不至于如此沉不住气。只见他的眸光往侧后方淡淡掠过,那里便有一名大臣出了列。 “启奏陛下,依臣所见,议和乃是齐军的缓兵之计。赤焰关乃是齐国的咽喉之地,若是能够一举攻克的话,大军便可长驱直入,一举攻入齐国都城!军情不宜延误,若是等齐国援军到了,情势便会对我军不利,希望陛下能够下令出兵,乘胜追击!” 说话之人是兵部尚书李晏,梁肃的左膀右臂。 听了李晏一番话,纪石崇淡淡一笑,道:“尚书大人看来是许久没有带兵了,对于战场的形势不太了解。那赤焰关易守难攻,地势险峻,况且军师占卜所言不可强攻……” 不等纪石崇说完,李晏就扬声打断道:“那些鬼神之论,纯属子虚乌有!” 纪石崇道:“话可不能这么武断,违逆天意,若是真的败了呢?” 李晏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我们有四万大军,而驻扎在赤焰关的齐军只有不到一万。如此悬殊的兵力,怎么可能败?!” 纪石崇微笑着看着李晏,眸光是洞察一切的幽深,他缓缓说道:“照尚书大人所言,此战必胜无疑,那若是败了,后果谁来承担?” 李晏对上纪石崇的目光,喉头一窒,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皇子绝不能回京,所以议和一事万万不行。不能议和,那就只有进攻,可是赤焰关这场仗,更是绝不能胜! 如此两难的境地,他能怎么说?他敢怎么说?! 此时,就连梁肃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渐渐的,有别的大臣开始沉不住气,围绕着议和一事,两派开始争辩起来,从粮草吵到兵力,再吵到两国宿仇,朝堂之上一派乌烟瘴气。 纪子筝作为大军主将,可是从禀报完军情之后就几乎一言不发。 他长身立于朝堂之上,垂眸安静地听着周围的争吵不休,脸上的神情是事不关己的淡漠平静。 大殿正中的燕帝听得烦躁,眉头越拧越紧,终于狠狠一拍身下龙椅扶手,怒喝道:“够了!别吵了!” 底下众人仿佛这才注意到燕帝脸色极其难看,连忙呼啦啦的跪下,嘴里喊着陛下息怒。 燕帝冷冷地扫过殿中众人,语气深寒:“行了,议和一事等明日春狩之后再议,退朝吧。” 说完便愤然起身拂袖而去,留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第20章 饲养手册第二十条 郡京城,东郊猎场。 燕国自有春狩的习俗,同民间一样,要讨一个万物复苏、五谷丰登的彩头。此次狩猎安排在东郊猎场,王公贵族几乎都会到场,届时,草场群马奔腾,世族贵胄人人自立帐篷,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尤其对于那些养在深闺的世族贵女们来说,此次春狩能够与皇族世家所有适龄的男子近距离接触,机会难得,况且今日春狩宴上,出席的贵宾中不仅有晋国太子,还有那刚刚凯旋归来的纪家将军,纪子筝。 光是‘纪子筝’这三个字,就足够让郡京城中的世族贵女们芳心大动了。 所以,当祈浣儿跟着祈墨下了马车之后,一眼看去,广袤的猎场上到处是衣着鲜丽、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个个云鬓俪影、脂粉光艳,不知情的,还以为到了选秀现场呢。 搞什么呀,以为来相亲么? 祈浣儿颇为无语地撇了撇嘴。 两人刚下马车,燕帝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高湛便迎了上来:“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两位车马劳顿辛苦了,帐篷已经准备好了,请先稍作休憩,这边请。” 祈墨轻轻颔首:“有劳高公公。” 由高湛亲自领路,一路上自然备受瞩目。尤其是祈墨,英俊非凡的容貌,加上华贵淡漠的气质,收获了无数道女子惊艳的目光。 祈浣儿忍不住偷偷觑了一眼身旁的人,只见男人面容冷峻依旧,深邃优雅的凤眸中一片凉薄冷意,压根就没有将旁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唉。 祈浣儿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自从前日在大街上,寿儿咬了皇兄一口跑掉之后,皇兄的脸色就一直没有好看过。 呃,虽然平日里皇兄也是冷冰冰的,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是那种冷漠跟现在完全不同。现在男人冷漠平静的脸庞,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黑夜,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所以她这两日都尽量避着他,生怕触及逆鳞,惨遭波及。 不过话说回来,寿儿呢?怎么到处都不见她? 祈浣儿张嘴想问高湛,视线扫过祈墨冷峻的侧脸,赶紧将舌尖上的话吞了回去。 四周到处都是人,一片欢声笑语,祈浣儿目光巡了一圈,可就是不见寿儿的身影。 奇怪…… 人跑哪儿去了? ***** 初春的明媚春光洒在广袤无际的草地上,令人耳目清新的绿一直绵延到了远处天际,几乎同蓝天白云融为一体。 在那绿草蓝天的交界处,隐隐可见小小的墨点铺在那温润的绿色画布之上。 仔细看去,原来是那小少女骑在一匹白色小马驹上,一身淡雅青衣的俊美男子牵着缰绳走在她的身侧,还有一匹高大漂亮的白色骏马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此处远离了人群喧嚣,风露清气与花的甜香交缠在一起,熏人欲醉,说不出的悠闲惬意。 寿儿骑着的那匹小马驹,全身纯白,一丝杂色也没有,和那匹跟在两人后面的马儿有着同样的毛色,马蹄踏在青青草地上,有著绵密细柔的好听声响。 寿儿显然极为喜爱这匹小马驹,不时地伸手在马儿的颈边轻轻抚触。 小马驹已经被人驯服得十分温驯听话,亲昵地弯过脖子,用柔软纯白的鬃毛磨蹭著小少女的手心。 寿儿弯起眼眸,咯咯轻笑起来,搭在马儿身侧的双腿晃悠得更欢快了。 纪子筝眸光温柔地注视着小少女,如水墨画般的英俊眉眼间染上一旬春风暖意,柔声问道:“寿儿很喜欢它?” “嗯!”寿儿重重地点头,抿唇甜甜地笑起来,“它好漂亮。” 纪子筝唇畔的笑容更温柔了,“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了,你给它取个名字吧,它还没有名字呢。” “真的?太好啦!”寿儿眼睛一亮,开心地弯下身去一把抱住马儿的脖子,眼神里是一派孩子似的欢喜雀跃。 她兴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正事。 “可是要给它取什么名字呢?” “都随你。”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小白?不行不行……小白是小兔子的名字呢,你不能叫小白了,我再想想哦……” 寿儿轻轻抚摸着小马驹的鬃毛,嘴里念念有词,皱着小脸努力思索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纪子筝眸光定定地落在小少女娇俏的脸上,也不打断她的话,看着看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寿儿苦恼地想了一会儿,转头看他,问道:“子筝,你的马儿叫什么名字呀?” 纪子筝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白色骏马,道:“遥北。” 寿儿听了,眼睛一亮,抚掌乐道:“那它就叫小北!好不好?” 纪子筝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至极,轻笑着道:“好。” 寿儿给自己心爱的小马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开心得不得了,全副心神都系在了马儿身上,一直亲昵地抚摸着它,不停跟它说话。 “小北……小北……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呀?” 纪子筝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只要是她喜欢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她都会挂在嘴边不停地念叨。 就像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的那时候,每天都要念叨八百遍,生怕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子筝……子筝……子筝……” 那时候,他几乎每夜梦里都是她软软糯糯的嗓音,如同入了魔障一样,纪子筝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蛊术,才会对她这么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无奈的笑。 若是世间真有这种蛊的话,他怎么都要给她种一个,免得整天提心吊胆会不会被别人拐走。 “呀!” 小少女短促的惊叫声瞬间让纪子筝回过神来。 他一扭头就看见寿儿将手抱在胸前,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显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纪子筝心头一跳,急急问道:“怎么了?它咬你了?!” 寿儿愣愣地看着纪子筝,眨了眨眼睛,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惊讶无措,却没有一丝害怕。 “子筝,它刚才舔我的手呢!” 她将手伸到他的面前,软软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困惑:“小北是不是饿了?” 听了她的话,纪子筝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傻丫头…… 他不由得失笑,“它不是饿了,它是喜欢你才这样。” “喜欢我?”小少女疑惑地偏了偏头,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话。 纪子筝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嗯,这是马儿表达喜欢的方式。就像你喜欢它,所以你会抚摸它的毛一样。它喜欢你,所以才会舔你的手呢。” 寿儿听得半知半解,愣愣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嗯,明白了么?” “明白了,小北喜欢我,所以才舔我的手呢。” “寿儿真聪明。”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朝她微微一笑。 小少女得了表扬,开心地笑弯了眼眸,将手直接伸到小马驹的面前,很大方地说道:“呐,小北,你舔吧。” 纪子筝看见她的举动,好笑道:“寿儿,你也不必这样的……” 他将她的手拉回来,放在缰绳上,“你牵着绳子,乖乖坐好。” “哦。” 寿儿听话地牵着缰绳,悠哉悠哉地晃着双腿。 没过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黑白分明的眸子亮了起来。 “子筝,我想起来了……” “嗯?”纪子筝看向她,眼眸含笑:“怎么了?” 寿儿看着他,语气兴奋地说道:“有一次你也这样舔我来着!” 纪子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忽然别过脸去咳得震天动地,白玉般的耳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直红到了耳根。 第21章 【入V三合一】 见纪子筝突然呛得咳了起来,寿儿着急地伸手去拍他的背,“子筝,你怎么啦?” 小姑娘软若无骨的小手在背上轻轻拍着,她的小手所触及的地方全都火烧火燎的热起来,纪子筝这下连耳根都全红透了,他掩袖重重地咳了一声,往旁边不着痕迹地挪了一步。 “……咳,没、没事。” 他暗自深深吸气,努力找回自己平日里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寿儿歪着脑袋看他,漂亮杏眸里闪着疑惑的光,软声说道:“可是你的脸好红呀,子筝你是不是生病了?” 纪子筝:“……没有。你乖乖坐好,别乱动,小心掉下来。” 他一向清冷动人的嗓音此时带着一丝喑哑,听起来有些奇怪,好在寿儿心思单纯,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开了。 “子筝!你看,蝴蝶耶!” 小少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指给他看。 纪子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从面前翩翩飞过的一只斑斓彩蝶,他轻轻‘嗯’了一声,思绪却随着那只彩蝶飘远了…… **** 从相识那日起,纪子筝就发现了这小家伙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经常被二皇子那帮人捉弄,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像一只刚从泥塘里打了滚儿的小花猫。 纪子筝气恼不已,为了她,明里暗里没少跟二皇子那帮、人、打、架。 而且更糟糕的是,这小家伙呆到受了欺负都不知道,下一次,人家笑着朝她招招手,她又屁颠屁颠跑上前去了,一点记性也没有! 几次教训都无果,最后他干脆吓唬她,要是以后再随随便便跟别人说话,他就再也不理她了。 这一招显然把小家伙吓住了,她再不敢随便跟别人说话,见到二皇子那帮人也躲得远远的。 从那以后,她的确很少被欺负了,可是久而久之,她就变得越来越认生,也越来越依赖他。 寿儿呆在桐花宫里,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跟她说话,每次一见到纪子筝,她的眼睛就格外明亮,开心地扑上去抱住他,像一只黏人的小奶猫一样,东摸西蹭的,黏人极了。 要是他再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发,对她温柔地笑一笑,她就更高兴了,恨不得原地打个滚儿。 小时候,纪子筝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等两人都渐渐长大,傻乎乎的小丫头长成了容貌姣好的小少女,之前那样的亲昵举动,就让他吃不消了。 小少女心智单纯懵懂,一点不懂男女之防,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亲昵,经常撩得他面红耳赤,可是她的眼神还是一派纯真无辜。 纪子筝无奈又懊恼,因为她,他这些年来洗过的凉水澡,足足可以淹死一头牛! 虽然她毫无防备之心,可是纪子筝很清楚,她对他的感情只是雏鸟情结的依赖,并不是男女之情,所以这么多年,不管是多么情动难耐的时刻,他都从未对她做出什么越矩之举。 除了,唯一的那次情难自禁…… **** 其实回想起来,也不过就是数月前的事情。 那时,他被册封为大军主将,奉旨三日后率兵出征齐国。 此次出征齐国的意义非比寻常,纪子筝知道自己身负重任,整日心烦意乱。加上这一去就是数月,眼见着临近出征时日了,他都还未告诉寿儿这个消息。 他太了解她了,若是她知道他要离京数月,一准哭成个泪人儿。 一想到这儿纪子筝就头疼,他自认为意志坚定过人,可是只要她一哭起来,他的心就瞬间软成一滩水,什么意志原则都没有了。 直到出征的前一天,入宫觐见完燕帝之后,纪子筝悄悄来到桐花宫,避开了所有人,他熟门熟路地从窗子那里轻巧翻了进去。 屋内不见半个人影,桌案上的鎏金鼎炉里点了安神香,空气中暗香浮动,在这深冬之中营造出一股莫名暖意。 纪子筝走到床边,看见那让他日思夜想的小少女果然正在午睡。 寿儿蜷在暖和的被窝里,她的睡颜安静乖巧,只露出半边小脸,脸颊柔润而微红,浅浅的呼吸着。 小小的一只,白白|粉粉的……像是某种软糯可口的点心,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在那样惬意缱绻的冬日午后,他站在她的床边,浑身映照着冬日里的淡淡薄光,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内心的浮躁纷乱竟慢慢平静下来。 想着数月之后才能再见到她,心中的眷恋和不舍无法言说。 他用眸光细细描着她的眉眼,一笔一画,像是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刻进心里,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 他的心微微一动,仿佛有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心间。 眸光渐渐变得深暗,他当时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再难以克制心中激荡的情愫。 纪子筝在心里轻声念着她的名字,慢慢俯下身去,屏住呼吸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比羽毛还要轻柔的一个吻,一触即分。 他的心底却是很欢喜很柔软,翻涌著滚热的甜蜜。 等纪子筝直起身来,目光不由自主的向她望过去,却意外地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 他的心跳骤停!血液都凝固住了! 她竟然醒了! “……子筝?”小少女显然还没怎么睡醒,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嗓音里带着浓浓困倦。 纪子筝当时脑中一片空白,转身就想落荒而逃。 刚迈出一步,衣角却被人拽住了。 他的身子瞬间僵硬,一寸寸地慢慢回过头去,看见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拽着自己的衣角。 “子筝你要去哪里?” 寿儿红润的脸颊上还带着半梦半醒的睡意,她迷迷糊糊地看着他,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柔软发丝散乱地披在肩上,小手攥紧了他的衣角不放。 还好她没有一开口就问刚才的那个吻,纪子筝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去,一对上她澄澈的眸子,他的心跳就快得不可思议,连忙避开了视线,强装镇定地朝她微笑:“你醒了。” “嗯。”寿儿抬起一只手来揉了揉眼睛,拽着他衣角的那只手还是没有松开。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漂亮的杏眸蒙上了一层水雾,水光潋滟,盈盈动人。 然后她看向纪子筝,小脸上绽放出花朵般的灿烂笑容,她松开了他的衣角,却朝他张开双臂,伸手要让他抱。 “子筝,抱抱。” 明明是深冬,纪子筝却觉得房间里的温度陡然热了起来,俊脸浮起薄红,他尴尬地别开眼,装作没听见。 “子筝?”寿儿疑惑地唤他。 纪子筝看向别处,继续装聋。 寿儿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她刚午睡醒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贴身衣衫,纪子筝连忙挑了眉,喝止住她的动作。 “不准掀被子!” 小少女愣住,委委屈屈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 纪子筝从旁边屏风上取过她的粉梅色雪绒棉衣,上前去给她披上,再把被子裹在她的身上,遮挡得严严实实,确定一点风都透不进去了,才满意松手。 他的语气硬邦邦的说道:“天气很冷,你小心着凉。” 原来子筝没有生气,是在关心她呢…… 寿儿下一秒就换上了乖巧的笑脸,笑眯眯地点头:“好的~” 她才刚刚睡醒,全身都是暖融融的,白皙小脸蛋上透着粉红色,娇嫩欲滴,实在是让人很想要咬上一口。 纪子筝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她的唇瓣,脸上刚消下去的热度又窜了起来,他连忙别开了视线。 暗暗咳了一声,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他才道:“寿儿,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寿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软声道:“什么事呀?” 纪子筝思索着合适的措辞:“我过段时间可能没办法来看你了,你在宫里要乖乖的,要听华姨的话,不要随便……”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小少女急急打断。 “子筝你要去哪里?” 纪子筝想了想,虽然可以变出一万个理由来,可还是不想骗她。 他道:“我要上战场打仗呢。” 纪子筝这些年来时不时的带兵出征,寿儿并不陌生从他口中听见这句话。只是她并不知道战场是什么样的地方,打仗又是怎么意思,她只知道他每次一说这句话,她就会有好长时间见不到他。 听了他的话,寿儿的眼圈立马就红了,杏眸里浮起一层水雾,泫然若泣地看着他:“……不去不行么?” 纪子筝一颗心都要疼化了,真想不管不顾地点头答应她。 他努力克制着拥她入怀的冲动,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劝哄道:“不去当然不行了,我不去的话,陛下会很生气。他生气的样子很凶的,对不对?” 寿儿想到了很凶的陛下,神情间露出一丝胆怯,不敢再说让他别去的话了。 她的眼中有薄薄的雾气,她却强忍着不哭,只是她眼尾的那抹红,更让他心如刀绞。 她委屈地扁着嘴,带着哭腔问:“那你要去多久?” 纪子筝不忍看她伤心,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不会很久,我很快就回来了。” 寿儿追问道:“很快是多快?两天?还是三天?” 对上她充满期待的眼神,纪子筝的心头涌上更多的酸涩不舍。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于是转头看向窗外,院子里灰青色的石墙旁边有一株高大的海棠树,树枝上挂了寒霜,略显萧瑟。 “寿儿,你看。”他指着那株海棠树,转头对她说,“等院子里的这棵海棠树上开花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小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他注视着她的眸光中满是温柔,点头道:“真的。” “太好啦!”她欢呼一声,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纪子筝见她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了,唇边忍不住露出一丝浅笑,这傻丫头一定以为树上的花过不了几天就会开了呢。 那日后来,他陪着她呆了好长时间,叮嘱交代了许多事情。直到窗外天色渐暗,天边卷着淡灰色的云,只在边沿透出那么一丝淡白金色的光,他知道他该走了。 临走之前,纪子筝从怀中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了一枚玉佩,玉质通透,触手温凉,一看便知道是极好的玉。 他找了一根细线,将玉佩打结穿好,放在掌心捂得温热了之后才细心地系在她的脖子上。 寿儿好奇地盯着他的动作,拿着挂在胸前的玉佩看了又看,问他:“子筝,这是什么?” 纪子筝柔声道:“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玉佩,是我最最喜欢的东西,我不在的日子里,寿儿要好好帮我保管着,等我回来啊。” 其实说这么多,他只是找个借口想让她记着自己罢了。 哪知小少女听了他的话,却没有如他所料的欣喜,反而不高兴地鼓着小脸。 “子筝最最喜欢的不是我么?” 纪子筝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起来。 漂亮的桃花眼里漾着明亮的笑意,显得格外英俊迷人。 他抬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额发,忍着笑道:“对,是我说错话了,寿儿才是我最喜欢的。不过这个玉佩也是我十分喜欢的东西,寿儿一定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能给别人看啊。” “嗯!”寿儿满意地笑起来。 她拿着玉佩左看右看,极为喜欢的模样,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澄澈的眸子亮了一下,从旁边的枕头下面摸出来一个小兔子模样的木雕,递到纪子筝的面前。 “子筝,给!” 纪子筝明显怔住了。 “寿儿,这是……” 寿儿眼眸弯弯,笑着对他说:“这是子筝你给我雕的小兔子呀,你不记得了么?” 纪子筝当然记得。 这个木雕原本是个胖娃娃,后来被她不小心摔坏了。他为了哄她,答应给她重新雕成小兔子模样,还特意去请教了木工师傅,足足刻了五日,才勉强刻出形状。她收到之后,喜欢得不得了,不管去哪里都带在身上,极为珍视爱护。 正因为知道她有多喜欢,所以他才会感到意外。 她现在这样子,是打算把木雕……送他? 寿儿就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嗓音软软柔柔地说道:“既然子筝都把自己喜欢的玉佩送我了,那我也把小兔子送给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记得想我哦!” 小少女的软软柔柔的嗓音撒娇似的,一番话说得十分理所当然,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扭捏,更不懂得掩饰。 心里想的什么,就说的什么。 纪子筝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至极,清亮的黑眸像是有光华散落其中,亮若繁星。 他接过她手中的小兔子木雕,唇角微微上扬,勾起温暖的弧度。 “放心,我一定会想你的。” **** 因为那日之后,寿儿都从未提过那个吻。 纪子筝还暗自庆幸,以为她当时睡懵了不记得了,要不就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她压根儿不懂那样的碰触意味着什么。 他怎么都没想到,她原来一直没忘,而且还记得清楚着呢。 不过……她说什么? 像小北舔她一样? 她竟然把他的吻跟马儿舔她的手心相提并论?! 纪子筝的眸光顿时沉了下来。 一想到她将他深藏在心底最为珍贵的回忆,当作被马儿舔了一下,他心里就腾起一股无名火,脸上的笑容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惜小少女实在太呆了,对身旁男人的恼怒根本一无所觉。 她骑在心爱的小马驹上,用手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嘴里说着:“原来子筝和小北一样,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舔我呀,我当时还以为你饿了呢……” 她还以为自己发觉了真相,软软的嗓音里颇有些得意。 纪子筝简直快被她的木讷气死! 不!一!样! 究竟哪里一样了?!他的吻跟马儿舔手心能一样吗!? 夜似的黑眸渐渐变得深沉而妖异,那是非常不悦的迹象,可是却又发作不得,纪子筝觉得自己快被她气成内伤。 他一直沉默着不理她,形状漂亮的唇角僵硬地抿着,显然在生闷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嘹亮号角声遥遥传来。 寿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她好奇地仰着脖子张望,伸手去拉他的衣角。 “子筝子筝,怎么了?这是什么声音呀?” 某人兀自生了会儿闷气,见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身上,顿时更郁闷了。 他暗暗咬了咬牙,过了好半晌才闷闷说道:“这是陛下让所有人去观猎台上集合的号角,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过去吧。” “嗯嗯!”寿儿兴高采烈地点头。 纪子筝看着小少女纯真的侧脸,眼神渐渐变得深暗,许久,他无奈地轻轻一叹。 想要让这木头似的小家伙识得情爱,这条路还真不是一般的艰难。 ——————————求爱之路任重而道远的分割线—————————— 广袤草原的正中央,有一座高大雄伟的观猎台,足足有四五十丈来宽,四角由玄黑岩石雕刻,约莫十人才能环抱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神兽奠基,华贵凛然,气势磅礴。 按照惯例,春狩开始前要由燕帝率众人焚香祭礼,感谢上苍赐予的福泽恩惠。 号角吹响后,猎场上的众人都陆陆续续到了观猎台上,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草原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只剩下无数帐篷林立。 观猎台上,一身明黄锦袍的燕帝端坐于雕刻着八爪蟠龙的主座上,他的面容沉静,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 与往年一样,华服艳容的梁太后坐于燕帝左侧的凤座之上,而燕帝右侧的凤座依旧是空着的。 众人也都见怪不怪,皇后自从太子薨逝之后,便心灰意冷、一心礼佛,已经许久不曾踏出昭阳宫了。 再往旁边的座位依次是身份尊贵的皇亲贵戚们,此时差不多所有人都入座了,因此,那空着的两个位置就显得格外醒目。 燕帝的视线淡淡掠过那两个空位,眼底划过一道极冷的光。 他不着痕迹地往左侧看了一眼,梁太后正含笑同那晋国小公主说着话。 燕帝将冷厉的眸光投向站在身后的高湛,高湛会意,立刻上前一步。 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充斥着隐忍的浓烈怒气:“赶紧去把人给朕找来!” 高湛被他语气中的怒气惊到了,背脊一凉,点了头正要领命而去的时候,听见燕帝又低低的命令道:“回来!” 高湛顿住脚步,顺着燕帝的视线往观猎台下看去,只见在不远处的草原上,隐隐可见有人骑在马上而来。等再走近一些,逐渐能够辨认出来人的身形,正是到了猎场之后就消失了踪迹的纪子筝和寿儿! 可爱的小少女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上,清俊淡雅的年轻男子在前面牵着马,正慢慢悠悠、从容不迫地朝着观猎台的方向走来。 高湛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燕帝的脸色,果然…… 燕帝英挺的面容上此时满是风雨欲来之色,眼神阴鹜至极。 不怪他如此生气,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到了观猎台上,纪子筝这才带着寿儿悠悠而来,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孤男寡女的,难免有心人胡乱猜测。 高湛往四周看去,果然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两人身上,目光各异。有疑惑不解的,也有惊奇艳羡的…… 高湛暗暗捏了把汗,再看向那坐于左首位的晋国太子祈墨。 祈墨正在安静地品着酒,面容平静冷漠,凤眸微敛,似乎还未察觉到下方的动静。 呼,还好…… 高湛一口气还未松完,正要移开视线的时候,祈墨刚好放下酒杯,高湛眼尖的看见杯壁上面清晰可见的几个深深指印! 那杯子是精铜所铸的啊!!! 饶是高湛一向稳重镇定,此时也目露惊恐,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燕帝听见高湛的吸气声,回头凉凉的看他一眼,疑惑的眸光中隐含责怪之意。 就连祈墨也淡淡地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一双凤眸凉薄似水。 高湛心头一凛,连忙深深垂下头,这下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他收在袖中的手心里全是汗,直觉告诉他,今年这次春狩……凶多吉少。 **** 观猎台下。 纪子筝牵着小少女的马儿刚一走近,立刻就有侍卫和宫婢迎上前去,华容也在其中。 侍卫从纪子筝的手中接过缰绳,华容连忙上前将寿儿扶下马。整个过程中,纪子筝就安静地站在一旁,倒是没有什么越矩的举动。 高湛一直紧紧盯着纪子筝,这时候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真怕那纪将军哪里想不开,直接将人抱下马来,那就真的糟了! 寿儿下了马之后,华容便领着她先行登上观猎台,纪子筝却还站在原地。 只见碧蓝如洗的天空下,草原仿佛一张温润的绿色画布,那一身淡雅青衣的年轻男子,眉眼如山水墨画。 明媚春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笼了一层朦胧光晕,俊美得仿若画中之人。 眼前的一幕让许多女子都看得痴了。 难怪郡京城中会有‘一见子筝误终身’的传闻,如此风姿气度,怎能不让人倾心。 纪子筝微微仰头,与坐在观猎台上那位尊贵冷漠的帝王遥遥对望。 忽然,他勾唇微微一笑。 观猎台上清晰地响起了许多道抽气声,不知多少女子因为这个勾魂夺魄的笑容而芳心大动。 可是看见他的笑容,燕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依旧将那双桃花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浓浓挑衅,看得一清二楚! 燕帝胸中怒火翻滚,握着酒杯的手瞬间青筋暴起,恨不得将手里的铜杯扔下去砸死那个孽障!! ——————————春狩即将开始的分割线———————————— 吉时一到,春狩祭礼便正式开始。 燕帝率着众人,焚了沉香,置了旌旗,进行了一番繁复冗杂的祭礼程序之后,便宣布狩猎正式开始。 狩猎的规则十分简单随性,日落之前,捕得的猎物最多最珍贵的人获胜,获胜者陛下自有重赏。 祭礼结束后,众人走下观猎台,纷纷四下散开,各自找乐子去了。 寿儿跟着华容走下了观猎台,没走出多远,祈浣儿就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欢快地奔向寿儿。 “寿儿!”她极亲热地扑上来,嘟着嘴抱怨道:“你之前跑哪儿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寿儿对于祈浣儿的热情还是有些不适应,略显拘谨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自在地小声道:“之前……子筝教我骑马呢……” 又是纪子筝? 祈浣儿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她刚才自然也看见了小少女和纪子筝一同前来的画面,不过倒是没想到他们之前一直在一起,还教她骑马?孤男寡女的,有没有搞错? 祈浣儿眼底掠过一道精光,脸上依旧带着甜甜的笑容,天真地眨着眼睛问道:“寿儿,你跟那个纪公子是什么关系呀?看起来你们很亲近呢。” 听了祈浣儿的话,站在寿儿身后的华容眉心微微动了一下。 寿儿一脸懵懂地看着祈浣儿,不太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疑惑地重复着祈浣儿的话:“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白薇从后面走近,寿儿看见白薇,对她羞涩地微微一笑,乖巧地叫人:“皇姐姐……” 白薇回以温柔一笑,她今日穿着很简单的月白色骑装,黑色长发束了起来,脸上略施粉黛,却依旧美若天仙。 白薇听见了两人刚才的对话,自然地接过话头:“公主殿下,子筝是我的堂弟,也是先太子的伴读,所以他幼时常出入宫中,与寿儿也是自幼相识,关系自然亲近一些。” 两人之间的谈话突然被打断,祈浣儿也丝毫不恼,反而愉快地笑起来。 她露出了然的神色,笑道:“啊……原来是这样呀!我就说呢,难怪他们两人关系这么好!寿儿之前就总在我耳边念叨子筝怎么怎么好,我都快吃醋了呢……” 白薇听了她的话,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唇边的笑容更温和了。 她柔声道:“公主殿下别见怪,寿儿就是这样的,她性子比较害羞,所以总是更亲近身边的朋友亲人,你多跟她接触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祈浣儿笑道:“我懂了,就是说我跟寿儿认识的时间还不够长,等日后熟悉了,就会变得更亲近了,是不是这个意思,长公主姐姐?” 白薇浅笑点头,道:“小公主果然冰雪聪明。” 祈浣儿笑得更灿烂了,水灵灵的眸子忽闪忽闪,她想了想,小脸上露出几分疑惑来。 她天真无邪地看着白薇,问道:“可是长公主姐姐,那照理说,寿儿不是应该更亲近你么?怎么我觉得,跟纪公子比起来,她反倒更亲近纪公子呢?” 白薇唇边的笑容僵了一下,她很快地掩饰过去,含笑道:“怎么会呢,寿儿自然是与我更加亲近。” 祈浣儿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啊,那看来是我误会了。” 白薇还欲再说什么,她假装没有看到,转头看向寿儿,笑意盈盈地问:“对了,寿儿,你刚才说纪公子教你骑马?那你学会了吗?” 白薇眼中闪过一丝薄怒,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寿儿看了看祈浣儿,又看了看白薇,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祈浣儿眼珠子机灵地转了转,笑容变得更灿烂了,“那太好啦!我也不会呢,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学!我跟你说哦,我皇兄骑术很厉害的,可以让他教我们!” 她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在四下寻视着祈墨的身影。 下一秒,她的眼睛一亮。 “皇兄!” —————————小公主果然是亲妹妹的分割线————————————— 祈墨刚好走到帐篷外面,正要掀帘而入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祈浣儿的喊声。 他停下脚步,循声往后看去,冰冷的凤眸中明显闪过怔愣。 只见不远处,自家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皇妹正拖着一个粉衣小少女朝他走来,还一边兴奋地朝他挥手。 “皇兄!” 寿儿很明显是被祈浣儿不由分说地拖来的,清秀的小脸上满是不知所措。 走近之后,她不经意地对上祈墨的眼睛,四目相对,一双湖水似的澄澈眼眸里满是慌乱,她连忙深深地低下头去,身子不自在地僵直了。 她一副掩耳盗铃的做派,就像如果不看他的话,她就能够将自己藏起来不被发现。 祈墨极具压迫感的淡漠视线落在小少女的身上,唇角挽了一个冰冷的笑花。 他看向祈浣儿冷冷问道:“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祈浣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将旁边埋头装鸵鸟的小少女直接推到他面前,“皇兄,是这样的,寿儿说想让你教我们骑马呢!你有空么?” 寿儿莫名其妙地背了锅,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看向祈浣儿,后者根本看也不看她,她急坏了,连忙摆了摆手:“不、不是……” 可是一对上祈墨那双冷漠的凤眸,她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祈墨哪能不知道是祈浣儿在从中捣鬼,他淡淡睨了一眼祈浣儿,她赶紧朝他讨好地一笑,还眨了眨眼睛。 祈墨英挺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好一会儿,薄唇才吐出淡淡的两个字。 “麻烦。” 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却也没有拒绝。 祈浣儿欢呼一声:“耶!太好了!” 寿儿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祈墨余光瞥见小少女懵懂的可爱模样,冰冷的眸光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正吩咐身边的侍从去牵马来,就听见从旁边悠悠传来一道清冷悦耳的男子语声。 “以太子殿下的骑术,教小公主们骑马岂不是大材小用了。我记得马场里专门有教贵女们学骑马的师傅,倒不如直接请两个过来。” 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寿儿一脸惊喜地转头看去,眼眸里像是落了满天星辰,“子筝……” 祈墨不用回头看,光是看见寿儿瞬间亮起来的眸子就知道来者何人了。再听见她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声‘子筝’,虽然声音很小很轻,可是祈墨一听心中便已是一刺,眉目顿时冷了下来。 第22章 , 、独、家、首、发 春狩祭礼刚完,纪子筝就被几个平日里交好的世家子弟缠住了,听说他打了胜仗,众人都表现得对他的战场生涯极为关心,连番的夸赞羡慕,纪子筝一时脱不开身,只能用余光留意着寿儿的动向。 没一会儿,他就看见那叫祈浣儿的晋国小公主笑吟吟地朝着寿儿走去。纪子筝心中起疑,正在想要不要过去的时候,又见长公主白薇也走到了她们旁边。 有白薇在,小家伙总不至于吃亏,纪子筝稍稍放了心。 他收回视线,继续跟面前的世家公子们谈笑翩翩,寒暄了片刻后,忽然听见不远处那小公主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皇兄’。 纪子筝心头一跳,眸光掠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祈浣儿不由分说地挽着寿儿的手将她拖走。再往她们走去的方向一看,那一袭玄黑衣袍的晋国太子正静静立于帐篷外看着她们。 纪子筝眼中眸色,倏然一深。 见势不对,他笑着随便找了个由头,打发了这几个世家公子。刚一转身,纪子筝脸上如春风般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眸光沉了下来,挟着一身寒意疾步走去,草原上和煦的春风此时也变得有些冷,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同时也将那晋国小公主娇俏的嗓音吹到他的耳里。 “皇兄,是这样的,寿儿说想让你教我们骑马呢!你有空么?” 纪子筝的眼中此时满是陡峭春寒。 呵,看来他倒是小瞧这个晋国公主了! 不待走近,他就将站在帐篷外的几人神态看在眼里。 祈浣儿满脸笑容挽着一身粉衣的小少女站在祈墨对面,小少女的神情很是拘谨怯懦,深深地低着小脑袋,显然很不自在。 而祈墨……正看着她,眼神幽深沉静。 当一个男人用那样幽深的眼神看着一个女子时,其中意味着什么,纪子筝再清楚不过。 心里最坏的猜想成了真,他此时简直怒得想吃人! 听见那晋国太子已经在吩咐侍从备马了,纪子筝于是想也不想,冷冷地出声打断。 “以太子殿下的骑术,教小公主们骑马岂不是大材小用了。我记得马场里专门有教贵女们学骑马的师傅,倒不如直接请两个过来。” 他话音刚落,一直低着头的小少女就猛地抬头看过来,眼眸里满是惊喜的光,像是落了满天星辰,亮得惊人。 “子筝……”她惊喜的轻声唤他。 纪子筝心头狂烈的怒火就这样被她一个眼神浇灭了,冰冷的眸光软了下来,他对她回以温柔一笑。 小少女见他对自己笑,眼睛更亮了几分,像往常一样欢欢喜喜地就想要扑上去。哪想身子才刚动,祈浣儿搭在她手臂上的手就用力握了一下。 寿儿愣了愣,疑惑地转头看向祈浣儿。 祈浣儿却没注意到她,目光怔怔地看着前面。 正朝她们走去的纪子筝也留意到了祈浣儿的小动作,眼中飞快掠过一道冷光,刚刚才回暖的脸色又有冷下来的迹象。 找死。 **** 小公主殿下虽然娇蛮任性,可是这次被记恨得委实有些冤枉。 她听见纪子筝的声音后转头看去,那陌生的年轻男子一袭淡雅青衣,身姿挺拔凛然,皎洁如玉的面庞在阳光的映照下,俊美夺魄。 身边的寿儿唤了他一声,他看了过来,忽然浅浅一笑。 春山秋水似的眉眼,恬淡而明朗的笑意,一举击中了小公主的少女粉红心。 祈浣儿怔怔地看着,只觉得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眼里就只有那道天青碧色的身影逐渐清晰,烙印在眼底,无法消抹而去。 所以当寿儿动了一下的时候,她心头一颤,挽着寿儿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本来是无意识的一个动作,被心有不悦的纪子筝看在眼里,就完全变了味。纪子筝的视线从祈浣儿挽着寿儿的手臂上淡淡扫过,眸光暗了暗。 纪子筝走近之后,在离祈墨几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两人方才在观猎台上见过,是以祈墨看着纪子筝,沉静幽邃的凤眸里不带任何情绪,淡淡道:“原来是纪将军。” 纪子筝勾了勾唇角,漂亮的桃花眼眸中也是一片冷意,微微颔首道:“太子殿下。” 他的嗓音清清冷冷的,尾音微微上扬,就像清风拂过白雪皑皑的冰面。 两个气度不凡的英俊男人相对而立,目光冷冷的交汇在半空中,一时间,颇有种风云变色的味道。 祈浣儿敏锐地嗅出了不对劲,眼珠子左转右转,不停地在两人脸上巡视着,企图发现什么端倪。 只有寿儿对这种微妙的气氛一无所觉,澄澈的眼神一派纯稚,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她朝纪子筝走近了两步,软声问:“子筝,你怎么来啦?” 小少女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如同草原上的碧潭,长长的睫毛如同春日里飞舞的蝴蝶,扇动着欣喜和期待。 纪子筝看着寿儿,对她的问话避而不答,反而语带责怪地道:“寿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是我们燕国的贵客,你想学骑马的话,马场里有专门教骑马的师傅,你怎么能来麻烦太子殿下呢?” 寿儿上扬的唇角一下子耷拉了下去,她委委屈屈地小声辩解:“子筝,我没有……不是我……” 祁墨看在眼里,心头一阵莫名发堵。 对着他就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可是这纪子筝一来,她眼神里的欢喜,浓得快要溢出来。就连现在,她细软眉眼间委屈的神情都带着几分亲昵,像是在撒娇一样。 祈墨眸色一沉,不由得回想起这些天来的相处。 每次提起纪子筝,她都是欢欢喜喜的模样。如果有人说纪子筝的不好,她会生气;为了纪子筝,她几次顶撞惹怒自己,甚至还敢…… 想起前日在酒楼门口,她红着眼睛狠狠咬了他一口。 祈墨一双凤眸似两泓万年不化的冰湖,眼底仿佛埋了皑皑冬雪一般,隐忍着森冷的怒气。 白沐,你好样的! 纪子筝听了寿儿的话,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别在这儿打扰太子殿下和小公主殿下了,我们走吧。” 寿儿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嗯嗯!” 祈浣儿奇了。 哎!?怎么说着说着就要走了?! 她连忙看向祈墨,看清了后者的脸色后,她狠狠打了一个寒噤。 只见祈墨凤眸沉沉,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冷笑,“纪将军言重了,既然来了燕国,有幸能够参加贵国的春狩,闲来无事,五公主她若是想学骑马的话,我自然愿意效劳。” 他一番话缓缓说完之后,平静的视线看向寿儿。 祈浣儿十分机灵,很快会意,连忙看着寿儿道:“寿儿,你刚才不是说想学骑马么?” 纪子筝唇边的笑意转凉,在心里冷笑一声。 呵,这小公主倒是狡猾,知道从哪里下手最容易。 几人的目光同时看向自己,寿儿有些无措,她下意识地就看向纪子筝,可是她实在无法从纪子筝的脸上解读出什么来。 想学骑马么?当然……想的呀。 寿儿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点头。 祈浣儿高兴地笑起来:“那就好了呀,我皇兄骑术最好了!正好他也没事,就让他教你。走吧走吧,我们先去选两匹漂亮的马儿!” 她说着就想要将寿儿拉走,寿儿却踌躇着不肯走,频频回头看向纪子筝。 “可是……我想要子筝教我……” 祈墨眸光一戾,握紧的拳头用力得骨节泛白。 右手那道本来已经差不多快愈合的伤口,这时候忽然火烧火燎地疼起来,仿佛流过的血液都是炙烈的,他攥紧地拳头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纪子筝将祈墨细微的神情看在眼底,眸光淡淡掠过他放在身侧的右手,随即惊讶地挑了眉。 “咦,太子殿下的手怎么伤了?” 他露出十分关切的神色,道:“若是伤了手,还是多加休息的好。教小公主们骑马的事,还是算了吧,小心牵动了伤口。” 寿儿顺着纪子筝的视线看去,祁墨右手的虎口处缠着一圈白色绷带,那个位置…… 脑海中闪过几个模糊片段,寿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祈墨冷冷看了一眼右手的伤口,淡漠地移开视线,道:“多谢关心,不过是被一只不听话的兔子咬了一口,并无大碍。” “被兔子咬了?”纪子筝挑了眉。 祈墨看了一眼寿儿,语气不冷不热道:“呵,是啊。平时乖巧听话,看着胆子挺小的,没想到还会咬人……” 寿儿咬着唇瓣,神情内疚地低下头去,肩膀有些害怕地在隐隐颤抖。 纪子筝察觉到小少女的神情很不对劲,又看了眼祈墨的右手,心里已经有了数。 纪子筝薄唇紧抿,漂亮的桃花眼中浮现出一种千里冰雪的冷意。 他看着祁墨,冷冷一笑。 “俗话怎么说呢,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他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而且这么看来,那只兔子似乎很不喜欢太子殿下呢。” 第23章 , 、独、家、首、发 方才还春意融融的草原,一下子就变得寒意瑟瑟了。两个男人互相对视的眼里,冷箭嗖嗖乱飞,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祈浣儿察觉到不对,连忙干笑着打圆场:“哈哈哈……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皇兄的手受伤了,既然这样,那就改日再学吧!” 祈浣儿抬头看了看天,道:“哎呀,日头这么大,要不进帐篷喝喝茶?” 纪子筝淡淡道:“不了,多谢公主殿下好意。” 见他拒绝,祈浣儿神情间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偏头看向寿儿:“寿儿,你呢?留下来多玩一会儿嘛,听说这里有很好喝的奶茶呢!” 祈浣儿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多少了解寿儿,知道什么才能够吸引住她。 听见好喝的奶茶,寿儿果真犹豫了一下,不过也只是那么一小下。 然后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往纪子筝的方向挪了一步,小手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角,小声道:“不用了,谢谢……” 祈墨瞥见了她的小动作,凤眸中顿时寒意大作。 纪子筝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当下也愣了愣。下一秒,笼了一层薄冰的眉眼立马染上了一旬春风,寒冰乍破。 他对着寿儿安抚地笑了笑,然后才转头看向祈墨,脸上笑意微敛,“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对了……”纪子筝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看向祁墨道,“太子殿下玉体金贵,可要多加小心,毕竟这猎场上比兔子凶恶的动物多的是呢。” 他缓缓勾了唇角,语声里多了丝淡若清风的嘲谑意味。 祈墨冷冷看着纪子筝,他此时的声音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了,简直已冒着阴森寒气:“不劳纪将军担心。” 纪子筝一时心情转好,带着寿儿正欲离开,这时,从不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仆从模样的灰衣小厮。 “公子!” 纪子筝看见来人,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眸光沉了下来。 如青山远黛的眉峰紧紧拧了起来,待那小厮跑到跟前,他沉声道:“什么事?” 那灰衣小厮跑得很急,红着脖子喘着粗气道:“公、公子……呼,老、老爷让你去见他。” 这小厮称纪子筝公子,那么他口中的老爷自然是纪相,纪石崇。 纪子筝抿了下唇,正要冷冷回绝的时候,那小厮又喘着气继续说道:“对、对了……老爷还让我告、告诉公子,夫、夫人也来了。” 纪子筝的身子僵了一瞬,暗自咬紧了牙关。 若是没有旁人,他大可不必理会,可是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身旁有两道冰冷的打量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纪子筝眼中的风云瞬息万变,僵硬地抿着唇角,半晌不语。 那小厮有些焦急,却又不敢催促他。 就在气氛有些僵持不下的这时,祈浣儿看了一眼祈墨,然后对寿儿说道:“寿儿,既然纪公子有事,那你干脆就留下来跟我玩吧!” 纪子筝怔了一下,眸光微软,转头看向身旁的粉衣小少女。 寿儿看着祈浣儿,一点也没有犹豫地摇了下头:“我想跟着子筝……” 她的嗓音轻且软,仿佛天上绵软的云朵,搭在他衣角上的手指却攥得更紧了,像是一小朵收拢了的莲花,紧紧地攥着,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纪子筝的心头陡然而生一阵钝痛,收在袖中的手狠狠握紧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只觉得掌心一阵疼痛,才勉强压制住心里的那股愤怒和痛楚。 她攥紧的哪里是他的衣角,分明是他的心! 纪子筝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将眼底的情绪掩饰好了之后,才敢直视寿儿的眼睛。 他看着小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柔声道:“寿儿,你先在这儿跟小公主殿下喝喝茶,吃点点心,我一会儿就来接你,好不好?” 寿儿很乖巧地听他说完之后,小脸皱了皱,神情有些沮丧。 “……哦。” 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慢慢地松开了攥着他衣角的手。 下一秒,她又抬起头来看他,认真地软声嘱咐道:“那你要快点来哦。” 纪子筝喉头一涩,觉得那眼神无辜的让他整颗心都剧疼,只想拥她入怀,什么都不顾。 可是他不能。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掐出血来。 纪子筝定定地看着寿儿,点了点头,嗓音有些艰涩:“……好。” 寿儿稍微放了心,然后就被祈浣儿挽了手,半拖半拉着朝着身后的金色帐篷走去。 橙金色的绸帐外面站着一排的铁甲侍卫,面色严谨,如同石雕一般一动不动。纪子筝眸光追随着小少女,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帘帐后。 他收回视线,刚好撞进一双深不可测的凤眸中,纪子筝心头微微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朝祁墨扯了下唇角,微微一笑,祁墨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两人目光对视片刻,随即各自移开。 祈墨朝纪子筝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转身走进身后的营帐,他进去之后,便有侍从上前放下了帘帐,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那灰衣小厮见人都走完了,可纪子筝还一直站在原地,也不说话,于是试探着开口道:“公子……” 刚一出声,纪子筝就冷冷地转过头来,眼神犹如针刺一般凛冽,眼中的森冷寒意吓得他心胆俱裂。 **** 祈墨和祈浣儿身份尊贵,他们的帐篷是一早就搭好了的,祈浣儿的帐篷就紧挨着建在旁边不远处。 帐篷大小跟一座小型宫殿差不多,高高的用沈香木撑著,里面挂了三层帷幕,格局旷达宽敞。入了帐篷,地上铺着厚厚柔软的地毯,一应摆设俱全,装饰奢华富丽,银龛里掺着香料,整个帐篷中弥漫着一种温暖和煦的醉人气息。 寿儿坐在绣着金线的软垫上,神色蔫蔫的,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宫女们端了许多精致的糕点摆在她面前的几案上,可是她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垂着眼眸,手里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小口小口地抿着。 祈墨坐在对面,冷眼看着小少女的一举一动,心里一股郁结之气越来越浓。 那纪子筝走了,她竟然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糕点都吃不下了,就这么神思不属? 这一腔怒气来得汹涌而莫名,祁墨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缘由。 或者说,是不敢深思缘由。 他强迫自己别开视线,别再胡思乱想。他执起手边的热茶,垂眸品了一口,正要放下茶杯的时候,视线不经意掠过右手的纱布,然后眸光一下子定住了。 耳边忽然回响起纪子筝刚才那几句清冷嘲谑的话语。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看来,那只兔子似乎很不喜欢太子殿下呢。” 祈墨的眸色顿时沉了下去,心头涌起一阵更加浓烈的恼怒,如同炙热浓稠的岩浆,翻滚着,叫嚣着…… 男人握着茶杯的手指越收越紧,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 另一边,祈浣儿见寿儿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直在不停地跟她说话。寿儿捧着杯子,眨着眼睛安静地认真聆听,模样看上去十分乖巧。 两个女孩子之间的气氛还算得上温馨和谐,忽然,身旁传来“砰——!”地一声。 祈浣儿和寿儿都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坐在一旁的祈墨眸光冷沉,手中紧紧捏着一个古铜色茶杯,一张俊脸阴沉得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那脸色……可怕得祈浣儿都不敢细看。 祈浣儿忙别开眼,视线无意间扫过祈墨手边的那张紫檀木浮雕桌案。 桌面上,茶水四溅,想来刚才的那声响就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祈浣儿默默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皇兄……你怎么了?” 皇兄最近脾气阴晴不定,却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她实在有些怕怕的。 祈墨抿着薄唇,沉默不语,一双深邃冷冽的凤眸定定地看着寿儿,眼神像一把刀,紧紧盯在小少女娇嫩如花的脸庞上。 寿儿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惊恐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慌忙低下头去,又开始装鸵鸟了。 旁边站着的侍女忙上前收拾桌上的茶水,然后,那侍女轻轻地“呀”了一声,“殿下,您的手……” 祈墨抬眸淡淡看了侍女一眼,对上那双极美却又极冷的凤眸,侍女心头猛地涌起一阵寒意,连忙深深低下头去,闭紧了嘴。 倒是一直埋着头的小少女,听见侍女刚才发出的低呼声之后,又抬起头来,悄悄往祈墨的方向瞄了一眼。 男人右手上缠着的白色纱布上溅到了滚烫的茶水,晕染出一片浓淡交错的暗色…… 祈浣儿自然也看见了,她猛地倒吸了口气,拧着眉毛急急走到祈墨面前:“皇兄,你手怎么样?伤口有没有被烫到?” 见祁浣儿如此惊慌,寿儿咬了咬唇瓣,细软的眉眼间耷拉着,神情很是内疚。 祈墨看在眼里,眸色更深了几分。 祁浣儿说完,瞥见那名侍女还木愣愣的站在一旁,她气得柳眉倒竖,怒道:“快去传御医啊!傻站着干嘛!快去快去!” “是、是!”侍女忙奔出了帐篷。 祈浣儿着急地看向祈墨:“皇……” 才说了一个字,她就闭嘴了。 她这么大一个人站在祈墨面前,可是人家根本看也不看她,当她透明似的,视线越过她直直的落在她的身后。 ……至于是在看谁,还说用么? 祈浣儿多机灵啊,顿时福至心灵。 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她眨眨眼道:“呃……那什么,我记得我帐篷里好像有药膏,我去找找看!喂,你们,也随我一起去找!” 帐篷里,一旁站着的侍女们全都垂首应是,纷纷鱼贯而出。 寿儿惊讶又懵懂地看着,杏眸微微睁大了,“浣儿……等、等等……” 可惜祈浣儿这时已经选择性失聪了,跑得跟风一样,转眼就不见了,留在那帘帐微微摆动…… 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帐篷内就只剩下了她跟祁墨。 寿儿小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她连忙放下杯子,起身想追出去。 可刚站起来,身旁就传来一道冷沉不悦的嗓音。 “站住。” 第24章 , 、独、家、首、发 八仙桌上,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两位主子一个黑着脸生闷气,明显心情不佳。另一个却没事儿人一样,笑吟吟地。 因为这边桌子恰好被廊柱挡住了,别人看不见,所以苏如熙便摘了帷帽同夏离聊天。 夏离看着她的眼睛,含笑问道:“这几日服了药,眼睛感觉好些了么?” 苏如熙点头:“恩恩,好多了,看东西没那么模糊了。” 夏离道:“那便好。” 苏如熙一点没有受到旁边低气压的影响,双手撑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夏离,问道:“对了,夏大哥你家住在盛京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呀?” 她状似无意的问话,换来了慕容策的侧目。 夏离脸上笑意未变,“在盛京就我一个人住,爹娘都在老家呢。” 苏如熙追问:“老家是在哪里?” “穷乡僻壤罢了,你肯定连听都没听过。” 苏如熙还欲追问,就在这时,原本嘈杂不堪的大堂突然诡异的静默了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刚走进客栈的一男一女所吸引。 那男子生得十分俊美,一身褚蓝衣衫,气度非凡。后面跟着一个极可爱的小少女,虽不是倾城绝色,却娇俏、稚嫩,一双湖水似的清澈大眼,就像春日被雨洗过的花朵。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苏如熙疑惑道:“怎么了?” 一直眼都未抬的慕容策,听她疑问出声,才抬头看了一眼正朝着角落里走来的两人,然后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握住,安抚地拍了拍,道:“没事。” “哦。”苏如熙淡定地把手抽出来,也没再追问。 慕容策:“……” 徐寿看着自家主子气得微微扭曲的俊脸,幽幽叹了口气。 唉,情路忐忑,可是路还长着呢。 ———————————————————————————————————————— 另一边。 那褚衣男子并不在意自己引起的骚动,目不斜视地朝着慕容策他们的方向走去,只是脸色有些不愉快。而小少女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在慕容策几人旁边的那张圆桌落了座,空气中似乎飘荡着淡淡的甜味。 苏如熙这才看见有人来了,两张桌子隔着些距离,她只看得清是一男一女,容貌却看不清楚,正想眯着眼睛仔细看看呢,旁边的慕容策就满含警告意味地咳了一声。 她瘪了瘪嘴,老实地收回了视线。 旁边的客人已经唤来了小二点菜。 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苏如熙的听觉倒是好了许多,于是便竖起耳朵听旁边的人说话。 女孩子的嗓音软软柔柔的,听上去很舒服。她听见那女孩子甜甜的说:“小二哥,我们要一份糖醋排骨~” 还没等小二答话呢,旁边的男子便淡淡出声阻止,“寿儿……”音色异常动人,像轻风吹过剔透的冰雪。 女孩子开心的声音顿时萎靡下去,“好吧……换成清炖排骨好了。” “乖。”男子伸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宠溺。 苏如熙想,原来她叫寿儿啊,听声音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那个温柔的男声继续说道:“再来一份花菇鸭掌,莲蓬豆腐。” “还要一份八宝饭~”小少女眼睛又亮起来。 “寿儿,不行。”男子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那……就白饭好了。” 小二哥重新确认了一遍菜名后,忍着笑走了。 点完菜后,那小少女闷闷不乐地伏在桌上,偷偷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见他没注意,便悄悄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糖来。正要塞进嘴里,就听见头顶上传来男子怒气冲冲的呵斥声。 “白沐!!” 小少女吓得手一抖,手里的糖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只有发火的时候才会叫她的名字,平时都是叫她的乳名。所以寿儿一转头,看见黑眸中风雨欲来的怒气时,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男子的腰,哭丧着小脸道:“子筝子筝,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 纪子筝深吸了两口气,板着俊脸将手伸到她面前,冷冷道:“拿来。” 寿儿瘪着嘴,委委屈屈的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两块糖放在他的手上。 纪子筝哼了一声,训道:“还学会偷藏东西了啊?是谁整天跟我嚷嚷着牙疼,还敢吃糖,你牙齿不想要了是吧?”他故意吓唬她:“你再背着我偷吃糖,小心还没等到回春谷,你的牙就都掉光了,到时候一张嘴光秃秃的,丑死了!我可不要你!” 寿儿果然吓坏了,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呜呜,子筝,我不敢了……” 纪子筝斜睨着她:“不吃糖了?” “不吃了不吃了……”小少女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糖醋排骨呢?” “不吃了……” “八宝饭呢?” “也不吃了……”说到这里,女孩子软软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噗嗤——”纪子筝还欲再训,突然旁边传来女子的忍笑声,打断了他的话。他蹙眉看过去,正好看见苏如熙捂着嘴,清澈的大眼中尽是隐忍的笑意,显然刚才的笑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 苏如熙看见人家朝这边看过来,连忙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纪子筝本是蹙眉望着苏如熙,可见她双眼虽然神采奕奕,可是却没有焦距,不由得语带疑惑:“你的眼睛……” 苏如熙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眯起来,看上去有几分娇憨,她指了指自己,问:“你是在说我么?我的眼睛看起来很明显吗?” 纪子筝见她笑得全不在意,再看她旁边的几人,均是容姿上乘,气度不俗,眼中便多了几分兴味。 纪子筝道:“抱歉,是在下冒昧了,还望姑娘见谅。” 苏如熙笑着摆手,“没事没事。” 旁边坐着的慕容策可没她这么好的脾气,听人提到她的眼睛,便觉得心头不快,阴沉着脸冷哼了声。 苏如熙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她倒是觉得没什么,而且本就是自己无礼在先。于是便伸手过去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摆,慕容策偏头看了她一眼,心头一动,直接将她的手握在手中不放。 苏如熙用力抽了两下,纹丝未动。想着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呢,动作也不能太大,于是便随他去了。 慕容策看着她白皙的脸颊边上渐渐染上了一抹浅红,手里握着她软软的小手,心情一时大好。 夏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神色各异的两人,然后转头看向纪子筝,问道:“方才听这位公子说,两位是要去回春谷?” 听到‘回春谷’三个字,苏如熙神色一怔。怎么这么巧,他们两个人也是要去回春谷吗? 纪子筝倒是毫不避讳,坦然道:“正是。” 夏离又看了一眼缩在他身后,神情有些怯怯的小少女,想起之前两人的对话,漂亮的桃花眼中隐隐含笑,饶有兴味地问:“去回春谷……看牙齿?” 听起来,那看起来稚嫩如花的小姑娘很爱吃糖啊,想必是吃坏了牙齿。可是……专程去名誉天下的回春谷看牙齿?也未必太大材小用了吧,还真是两个怪人。 纪子筝一脸宠溺地看了眼身后的小少女,才道:“是啊。” 苏如熙听到这里,连忙热心地说道:“夏大哥就是大夫,医术很好的,要不让他先给寿儿姑娘看一看吧?” 纪子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大夫?” 夏离微微笑起来,“粗通医理罢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在下倒是愿意效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纪子筝也就不再推辞。他低头同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少女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只看见寿儿犹豫着点了下头,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牵着她走到夏离他们这一桌。 寿儿明显很怕生,一直躲在纪子筝的身后,一双湖水似的大眼好奇地偷偷打量着桌上几人,尤其对苏如熙很感兴趣的样子。 绿意为二人腾出座位,道:“公子、小姐请这边坐。” 纪子筝道:“多谢姑娘。” 寿儿也跟着小小声道:“……谢谢。” 绿意朝她友善地笑笑,“不客气。” 见她冲自己笑,寿儿有些害羞地红了脸,又往纪子筝的身后躲了躲。 真的好可爱呀!绿意眼睛一亮,真想将她抓过来揉一揉。 纪子筝朝众人致歉道:“不好意思,寿儿有点认生,各位别见怪。在下纪子筝,叨扰了。” 听到纪子筝三个字时,一直坐在一旁神情寡淡的慕容策破天荒的抬起头看了纪子筝一眼,眸光微动。夏离正在给寿儿检查牙齿,这时也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神色如常了。 第25章 , 、独、家、首、发 广袤无际的猎场上草色遥遥,人人欢腾,一派春日的鲜活喜庆。而草原中央的金色绸帐内,空气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 祈墨坐在紫金檀木椅上,面色冷沉地任御医为他处理右手上的伤口,一言不发。 宫里的御医最是人精,来的时候听说是太子殿下不小心烫了手,可是这会儿看见祈墨手上两排奇怪的牙印,脸色却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好在茶水不烫,并没有烫伤,只是伤口需要重新包扎一下。不过,太子殿下的脸色很不好看…… 想起刚才撞见的画面,御医心头微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动作小心翼翼的,视线定在了祈墨的伤口上,不敢随便乱看。 至于寿儿嘛……早在祈墨刚一松开撑在她身侧的手,她就起身逃也似的躲到了一旁,离得祈墨远远的。 祈墨不着痕迹地往寿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小少女把头埋得低低的,祈墨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能看见她紧攥着衣角的手在轻轻颤抖。 祈墨眸光一暗,剑眉越拧越紧。 御医偷偷抬眸,刚好看见祈墨不悦的神情,手上撒药粉的动作一抖,不小心撒多了……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冷漠的太子殿下根本没有留意他,一双凤眸眸色沉沉看向他的身后,忽然启声唤道:“来人。” 很快有一名侍卫走了进来。 祈墨沉声道:“去把公主殿下找来。” “是。”侍卫领命而去。 **** 不过片刻,小公主殿下就来了。 祈浣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不出所料地看见了站在祈墨身旁的御医,她眨了眨眼睛,装模作样地道:“哎呀,御医都已经到了呀!太好了!我找了好久的药膏都没有找到呢……” 话说到一半,祈浣儿慢慢刹住了话音。 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啊…… 眼珠子机灵地转了一圈,落在一旁低着头的寿儿身上,祈浣儿疑惑地挑了下眉。 咿,这是怎么了? 祈浣儿将疑惑不解的眼神投向祈墨,却见祈墨此时的脸色十分难看,正不悦地瞪着她。 祈浣儿吓了一跳,皇兄好凶啊! 她正经了神色,快步走到了寿儿旁边,弯下腰歪着头去看她。 “寿儿?” 听见她的声音,寿儿慢慢抬起头来。 祈浣儿惊讶地瞪大了眼,只见小少女白皙的脸蛋上犹带着泪痕,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这、这是怎么了?她不过才出去一会儿,怎么哭了?! 祈浣儿连忙看向祈墨,可是这会儿,太子殿下连眼角余光都不肯施舍给她了,神情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傲慢。 祈浣儿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心下了然。 唉,皇兄可真是的,难得这么好的独处条件,一点不懂得好好把握。就这么会儿功夫,居然还把人给弄哭了!真是……天赋异禀。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寿儿,问:“寿儿?你怎么了?” 寿儿看了祈浣儿一眼,又低下头去,轻轻地摇了摇头。 奇怪了,平日里她算是挺亲近祈浣儿的。可是这时,任祈浣儿怎么问,她都不说一个字,一直咬着唇瓣摇头。 祈墨将她们那边的动静看在眼里,眸光幽深沉悒。 帐篷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了,御医心想,此地不宜久留。手上的动作麻利迅速,很快给祈墨包扎好了伤口,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后,便急忙告退了。 御医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刚走到帘帐处,面前的帘帐就被守在外面的侍卫掀开了,帐篷外面站在一身冷意的纪子筝。 “纪将军?”御医惊道。 纪子筝正要让侍卫进去通报,看见提着药箱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御医,也是一愣。 “冯御医?” 两人面面相觑,冯御医心觉奇怪,这纪家公子刚回郡京,应该与晋国太子并无来往才对,怎么会来他的营帐? 正疑惑着,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少女的软糯嗓音,带着隐隐的哭腔。 “子筝——” 接着,便是一阵急促不稳的足音,由远及近…… 下一刻,一个粉色的娇小身影就直接扑进了纪子筝的怀里! 冯御医看清之后,面色大变! 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冯御医一刻也不敢再停留,连忙提着药箱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 寿儿突然扑进纪子筝怀里的这个举动,几人都始料未及。 祈墨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冰冷的眸光落在小少女的背上,眼中寒意大作。 祈浣儿也是惊讶得不得了。 寿儿扑进纪子筝的怀里之后,压在心头的害怕和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立刻就呜呜哭了起来,哭得伤心又委屈。 纪子筝怔了一下,很快地回过神来,连忙将她先带进帐篷内,放下帘帐,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顾不上别人,首先紧张地看向寿儿,“寿儿,怎么了?” 寿儿攥着他的衣襟,眼泪一直簌簌地掉,哭得抽抽噎噎的,不一会儿就满脸是泪,小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纪子筝见她哭成这样,深邃的黑眸里浮现一种千里冰雪的冷意,寒彻肌骨。 祈浣儿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禁隐隐心惊。 一时间,根本无法将面前这个眼神冰冷的男子和不久前浅笑如春风的人联系在一起。 “寿儿,你告诉我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他的眼神虽然冰冷,可是声音却很温柔。 小少女似乎被吓到了,纪子筝问了几遍,她都只是哭,就在祈浣儿以为她依旧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寿儿抬手抹了抹眼泪,慢慢指向身后的祈墨,哽咽着小声道:“呜……他、他……凶我……子筝……呜呜呜……” 纪子筝听了寿儿的话,清澄的桃花眼眸里渐渐笼了些阴翳之色,抬眸冷冷地瞪视着祈墨,眸色冷寒如冰。 祈浣儿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 她刚才耐着性子问了她这么久,她一个字都不肯说,这会儿竟然会告状了!? 她连忙看一眼祈墨,只见祈墨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俊脸结了一层厚厚寒霜,眼神冷得掉冰渣子。 两个男人冰冷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要被冻结了,仿佛只要伸出手指,就能触摸到某种寒气森森的薄薄冰壁。 纪子筝虽然心中怒极,但理智仍在,凭他现在的身份,是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质问祈墨什么的,夜似的黑眸渐渐变得深沉而妖异。 寿儿背对着祈墨和祈浣儿,仰头看着纪子筝,神情伤心而又委屈,带着哭腔软声抱怨:“子筝……呜呜……你、你怎么去这么久……” 纪子筝冷冷地看一眼祈墨,然后收回视线看着寿儿,见她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他的心口就像是被什么钝物重重一击,闷闷地疼起来。 眼中的怒气渐渐消散成了无边无际的温柔和疼惜,他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喑哑。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他仔细看了下寿儿,见她除了眼睛红红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异样,他稍微放了心。 在这儿,他也不好细细问她发生了什么,于是只好先安抚下寿儿的情绪。 纪子筝微微低头,在小少女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她抽噎着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乖巧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祈墨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攥紧的拳头瞬间青筋暴起。 纪子筝安抚好寿儿之后,眸光凉淡地看向祈墨和祈浣儿。 “五公主情绪不太好,让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见笑,我先带她回营帐稍作休憩。打扰了。” 祈浣儿又急又惊,“哎?等等……” 纪子筝恍若未闻,带着寿儿正要掀帘而出,身后传来祈墨冷到了极点的声音:“纪将军,你是不是忘了,她即将是本太子的太子妃!” 纪子筝顿住脚步,挺直的背脊不易察觉的僵了僵。 他转过身来看向祈墨,俊脸上神情平静漠然,缓缓说道:“哦?恕我孤陋寡闻,刚出征归来,竟未曾听说这等喜事,不知陛下何时下的和亲诏书?” 他语带讥诮,问得一针见血。 祈墨一窒,眸光顿时沉了下来。 纪子筝见状,冷冷一笑,道:“既然陛下还未下和亲诏书,那么殿下这话说得,恐怕有些为时尚早吧。” 纪子筝的话音刚落,祈墨的眸光顿时变得森冷至极,这时已经连面上的伪装都懒得了,他冷冷地质问:“你什么意思?” 纪子筝不避不让地对上祈墨冰冷的视线,缓缓勾了唇角,一双深邃优雅的桃花眼里却是陡峭春寒,泛着冰冷的光。 “我们燕国有句俗语不知太子殿下可否听过,春雷夏雨,白云苍狗。是说世事难料,有些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呢。” 第26章 , 小熊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倒是把自己想饿了。 这么晚了,不要吃了……忍一忍就天亮了…… 小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可是……脑力劳动也是劳动呀,补充点能量,不过分吧? 犹豫了两秒,小熊成功被第二个说法说服,从床上爬起来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 挂了电话,她喜滋滋地想,星级酒店服务就是好!这么晚了都还可以送餐! 一想到好吃的食物,心情都一下子好了起来。 吃货就是这点好,任何烦心事都可以用食物来解决。 深夜美食,再来一部喜剧电影,简直完美! 小熊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裹了件外套,跑到外面客厅打开了电视。 正在选电影呢,门铃就响了。 这么快!? 小熊眼睛一亮,光着脚跳下沙发,蹬蹬蹬地就跑去开门了。 “辛苦……” 看清站在门外的人之后,话音戛然而止,甜甜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 “韩、韩隐?” 小熊看着站在门外的英俊男人,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 门外的男人背光而立,走廊上的灯光将他俊美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男人看着面前一脸惊讶的女孩子,微偏了偏头,唇边露出妖冶诡异的笑容,语气玩味地说:“韩隐?” 面前的男人有着一双比最浓的夜色还要漆黑深邃的眼睛,那黑眸中的妖异的冷光,真的非常非常熟悉。 不是韩隐,是vin!!! 熊栗眼睛瞪得老大,如同见鬼了一样,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她往后退了一步,飞快地关上门。 可惜……还是迟了。 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扣在门上,轻轻松松就粉碎了她的企图。 vin另一只手撑在墙上,俯身逼近她。 黑眸盯着熊栗,唇边绽放的笑容像罂粟,危险而迷人。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专程来找你,你这样子对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小熊咽了咽口水,想到自己是在酒店,走廊灯火通明,楼下还有保安和警卫,稍微安了安心,不过双手还是戒备地抵在门上。 “哈哈、哈哈……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巧啊……” vin挑了眉,“我都说了,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小熊警惕又惊讶地问:“找我?找我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vin看着她,忽然勾唇一笑,“找你玩啊。” 又、玩!? 大半夜跑到酒店敲女孩子的房门,说要跟人家一起玩,太变态了好不好!!! 小熊打定主意不能放他进屋,手上暗暗使力,想要把门关上。 vin根本没将她那点力气放在眼里,扶在门板的手一用力,门就开了…… 他无视熊栗惊恐无比的眼神,自然无比地进了屋。 “要换鞋吗?” 黑眸瞥了瞥铺满了房间的雪白地毯,转头询问地看向熊栗。 小熊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快气得吐出血来。 “换……” 换、换你妹啊!!!给我滚出去!!!(╯‵□′)╯︵┻━┻ 可是一对上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冰冷黑眸,小熊浑身一颤,什么血泪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换……换吧。” 再怎么说,酒店地毯的清洗费可是很贵的。(╥﹏╥) **** vin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姿态慵懒,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他瞥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熊栗,语气不悦:“你站那么远干嘛?我会吃了你吗?” 小熊警惕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脸色越来越黑,方才不情不愿地慢慢挪了过去,在离他最远的沙发坐下。 进屋之后,vin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看见电视屏幕居然亮着,他笑了笑,随手拿起身旁的遥控器开始换台。 警惕地盯了他一会儿,见他毫无反应,小熊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怂了。 几个小时之前,自己还大言不惭地跟韩隐说,据她观察,这家伙本性不坏,只是性格古怪而已。 到了真遇见人家的时候,却又本能地犯怂。 可是也不能怪她啊! 要怪就怪这家伙每次出现的方式都这么惊悚,他以为他是在拍恐怖片吗! 而且他不是消失了好几天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熊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这段时间哪里去了?” vin漫不经心地勾了唇角:“怎么?想我了?” 呵呵。 小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作没听见,没好气地说:“他们都在找你。” “他们?” “祈远、还有你哥哥……” “我哥哥?”vin总算有了反应,他侧头看向她,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 小熊同样也是一脸疑惑,大眼睛忽闪了两下。 “韩隐不是你哥哥吗?” 听了她的话,vin盯着她看了半响,神情晦暗不明,语气冷冷:“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不是……是我猜的……” 他又盯着她看了几秒,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头又扭了回去,一副难得搭理她的样子。 小熊愤怒地瞪圆了眼。 刚才这笑声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是在嘲笑她吗? “喂!你笑什么啊?我猜错了吗?” 不是亲兄弟,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像! vin盯着电视,连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懒洋洋地敷衍道:“小丫头,有些事情你还是别知道的好,我怕吓到你。” 小熊:“……”骗小孩呢? 她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可是不管她怎么问,他都闭口不言,当作没听见。 小熊哼了一声,不开心地嘟囔道:“真怕吓到我的话,以后就少出现在我面前……” “你说什么?”话音刚落,他就目光冷冷地扫过来。 小熊赶紧说:“……没什么。” vin凶巴巴地瞪她一眼,又扭开了头。 小熊看他盯着电视,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心下一动,偷偷摸出手机,拨通了韩隐的电话。 快接啊…… “你不用打了,你打多少个他都不会接的。” 小熊盯着手机屏幕,忽然听见vin冷淡的开了口。 小熊悚然一惊,猛地抬头看他,却见他依旧看着电视,神情冷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反应,不对啊…… 小熊看着vin的眼神变得有些疑惑。 ******** 电话确实没人接…… 这么晚了,一定是睡了吧。 要不要打给薇薇? 正在犹豫着,vin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一样,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放心,我呆不了多长时间,更不会对你做什么。” “大晚上的你打给别人,想好了怎么解释我出现在你房间里吗?” 他说话的语气冷淡笃定,料准了她不会打这个电话似的。 小熊抿着唇瞪着他,手里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还是郁闷地放下了。 他说的对,她的安全系数确实挺高的…… 两个人就这么在房间里干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小熊发现他心情好像还不错,态度语气都比以前好,渐渐的,小熊也没那么怕他了。 不过,只要遇到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就直接当做没听见。 比如。 “你到底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又装没听见! 她换了个问法。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大晚上不睡觉的呀?” 他看她一眼,反将一军:“你不也是吗?” 小熊一噎,然后立马义正言辞地反驳:“谁说的!这么晚了我当然都已经睡觉了!我是被你吵醒的!” “呵呵,是吗?”他拖长了语调,明显不信的样子。 “本来就是,你没看出来我已经很困了吗?”所以你赶紧走吧! 她说完,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不巧,一个哈欠还没打完,门铃响了。 小熊:“……” vin黑眸飘向她,问:“谁啊?” “按错了。” 门铃声停了,然后隔着门板响起了送餐人员礼貌的声音:“2202的客人,您点的餐送到了,请开一下门。” vin看着一脸尴尬的熊栗,冷冷笑了。 小熊抽了抽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呵、呵呵呵……” 宵夜,果然是万恶之源。 第27章 , 晋、江、首、发、支、持、正、版 营帐内。 纪子筝将托盘拿走的时候,里面的糕点已经少了一大半。 他挡开小少女伸过来的手,无奈道:“寿儿,好了,你不能再吃了,再吃的话等会儿你又吃不下饭了。” 这些年来,小少女对甜食一往情深,不仅如此,还特别偏食!她身体本就不好,出门在外的时候,纪子筝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寿儿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纪子筝,眼神里满满的渴求:“子筝,就一块……我最后再吃一块……” 纪子筝很干脆地拒绝:“不行。” 寿儿委屈地扁了扁嘴,眼睛里的光顿时黯了下来,看起来很是伤心。 “……”纪子筝狠下心不看她,没两秒,视线又转了回来。 他注视着面前的小少女,片刻后,闷闷开口道:“你保证只吃最后一块?” 听这话,这语气,俨然是妥协了。 “嗯嗯!”寿儿欣喜地用力点头,黑白分明的杏眸里落满了星星,仿佛她用力眨眨眼睛,就会有璀璨的星辰落出来。 见她这么高兴,纪子筝微微扬了扬唇角,问她:“要吃什么?桂花糕?杏仁酥?还是金丝卷?” 站在一旁的黄莺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越瞪越大,几乎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天哪!这还是她家公子吗?! 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顿时疼得她龇牙咧嘴。 “嘶——!” 她揉着手背猛吸气的时候,纪子筝凉凉地朝她看了一眼:“你怎么了?” 黄莺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呵、呵呵……没事没事……” 纪子筝的视线掠过黄莺发红的手背,又抬眸看她一眼,顿时明了,于是冷漠地收回视线,懒得理会她了。 见纪子筝如此冷淡,黄莺顿时安了心。 这才是她熟悉的公子啊……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寿儿已经又吃完了一块杏仁酥,继续眼巴巴地看着纪子筝。 纪子筝一偏头,就对上小少女亮晶晶的眼神。 “……”纪子筝窒了一下,板着俊脸道:“不行,说好了最后一块。” “呜……”寿儿顿时垂头丧气地耷拉了脑袋,鼓了鼓小脸。 黄莺将寿儿的神情动作看在眼里,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 嘤嘤嘤嘤真的是好可爱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像一个小奶狗一样!好想装在荷包里偷偷带走! 公子真是的!给人家多吃一块是会怎样? 要是她用那样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话,别说是一块糕点了,她恨不得把糕点店都买下来呀! 黄莺忍不住帮腔道:“公子,你就让她吃嘛,吃一块又不会怎样……” 她的话音刚落,面前的两人同时朝她看来,眸光一冷一热。 寿儿微微睁大的杏眸里面闪烁着感激的亮光,亮晶晶的,像是倒映着月光的湖泊。 而纪子筝面沉如水,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里闪着冷光,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呵,你倒是会捡好人来做。 黄莺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敌不过纪子筝冷冷的目光。 她低低道:“当我没说……” 寿儿失望极了,小脑袋垂得更低了。 纪子筝实实在在当了一回坏人,他狠狠瞪了一眼黄莺,转头柔声安抚小少女低落的情绪。 “寿儿乖,晚上还有篝火晚宴,到时候会有很多好吃的。我是为你好,你现在要是吃多了糕点,等会儿你就吃不下了。” 寿儿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抬起头来,好奇地眨着眼睛,软声问:“篝火晚宴?那是什么?” 纪子筝尽量通俗易懂地解释给她听:“嗯……篝火晚宴就是很多人坐在草原上围着篝火烤东西吃,还会有人唱歌跳舞,表演才艺,你感兴趣么?” “嗯嗯!”寿儿连连点头,眼神欢喜。 纪子筝勾了勾唇,问:“那还吃不吃糕点了?” 寿儿很乖地摇头,嗓音软软甜甜的:“不吃了~” 纪子筝眼中染上笑意,夸她:“这才乖。” 寿儿眉眼弯弯地朝他笑,脸颊上两个甜甜的梨涡,娇俏可爱。 黄莺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公子真是厉害啊,就这么三两句话就把小姑娘给哄得高高兴兴的了! **** 帐篷内的气氛正和乐融融,这时,桃溪掀帘走了进来。 纪子筝心情正好,眼眸含笑地看向她:“来了啊。” “嗯。”桃溪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 纪子筝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淡淡道:“怎么了?” 桃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寿儿,又看向纪子筝,顿了顿,轻声道:“公子,夫人来了。” 纪子筝眸中笑意一滞,下意识地猛地看向身旁的小少女。 寿儿对上纪子筝的眼神,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睛,软声问他:“子筝,怎么了?谁来了?” 纪子筝看着寿儿天真的眼神,黑眸深处隐隐浮起一抹痛色,沉默了片刻,他启唇道:“是我的……” 可是才开口就顿住了,后面的两个字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寿儿疑惑地看着他,道:“是什么?子筝?” 纪子筝深深吸了口气,嗓音艰涩干哑:“是我的……娘亲……” 短短一句话,他说得极为艰难,仿佛嗓子里卡了锋利的刀子,每说一个字都在喉间割一刀,鲜血淋漓。 黄莺和桃溪此时都垂下了眼去,沉默着,一言不发。 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哀伤,让人心尖酸涩不已。 只有寿儿一个人察觉不到气氛的诡变,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小脸上满是期待和欢喜。 “子筝的娘亲?在帐篷外面吗?” 她好奇地盯着那道帘帐,好像光这么看就能够看见外面的人似的。 纪子筝看着寿儿,渐渐连眉弯都蹙起来,半晌,才又回复成平静的神色。 “请夫人进来吧。”他看着桃溪说,语声暗哑,却异常平静。 桃溪道:“是。” ***** 桃溪转身出去了,片刻后她又进来,将帘帐打了起来。 寿儿好奇地盯着看,可过了好一会儿,都迟迟没人进来,她有些奇怪地看向纪子筝。 却见纪子筝此时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神情有些古怪的微妙,他定定看着帘帐那处,黑眸深得像看不见底的潭水,里面似乎隐着什么让人极痛苦的东西,让他的眉心都渐渐紧蹙了起来。 寿儿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不由有些担忧地唤他:“子筝……” 纪子筝眸光一震,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说句什么的时候,帐篷外的人终于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极美丽的女人,眉目温柔,温婉的面容有些苍白。一身青色曳地交领襦裙,配上窄袖短衫,姿态端庄,却又有种温柔平易的气质。 她走进帐篷之后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纪子筝身旁的小少女,她的眸光一震,顿时定在了原处,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寿儿,并不出声,美丽的眸子里渐渐盈满了水雾。 女人看着寿儿的眼神是那样的眷恋和悲伤,寿儿似有所感,清澈的眼眸也定定地看着她。 春日的艳阳隔著帘子斜斜照射进来,满屋子的光影疏离,晦暗不明,像在迷梦的幻境里。 外面阳光明朗,可是帐篷内弥漫着某种深入骨髓的悲凉之意,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苏清婉看着寿儿,忽然捂着心口咳嗽了起来,单薄的身子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纪子筝脸色一变,站起身来走向苏清婉,对桃溪她们急声道:“愣着干什么!快扶夫人坐下!” 桃溪和黄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扶着苏清婉,走向寿儿坐着的那张软榻。 寿儿见她们过来,于是赶紧站起身来,走到纪子筝身边挨着他,眼睛却是看着苏清婉的。 苏清婉因为早年服药催产的缘故,加上她素有心疾,身子一直孱弱多病,所以在纪府内,能够让纪子筝听进去话的,估计也就只有苏清婉了。 纪子筝的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他犹豫了下,轻声问:“……您没事吧?” 苏清婉慢慢止住了咳嗽,朝他摆摆手,露出一个略显虚弱的温柔笑容,“我没事,不必担心。” 女人说话的嗓音跟她的人一样,温温柔柔的,仿佛春日最温暖的一缕春风,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亲近。 苏清婉这时的情绪似乎也平静了许多,她的视线落在紧紧挨着纪子筝的小少女身上,眼神是说不出的温柔眷恋,泛着柔柔的光。 她看着寿儿,柔声道:“这是五公主吧,长得……真漂亮。” 寿儿微微红了小脸,有些羞怯地看着苏清婉,小声道:“谢谢夫人。” 苏清婉笑了起来,笑容温婉如春,美丽的眼眸里却蒙了一层水雾,泪光盈盈。 她张了张口,却又顿住,似乎什么卡在了喉咙里,半晌,才哑着嗓音说出两个字。 “……真乖。” 说完之后,便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寿儿,美丽含雾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像是要将她的脸深深刻在脑海里。 纪子筝轻轻推了下寿儿,轻声道:“寿儿,你去陪夫人说说话,好不好?” 寿儿愣愣地看他一眼,小脸上有些犹豫。 倒是苏清婉听见纪子筝对寿儿的称呼之后,明显愣了一下。 她看向寿儿,嗓音有些发抖,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寿儿眨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嗓音软软地道:“我叫寿儿。” 苏清婉的眼里慢慢升起水雾,唇边的笑容却深了,她温柔地注视着寿儿,道:“你叫寿儿啊……很好听的名字呢。” 寿儿最喜欢别人夸她的名字,眼睛亮了一下,顿时甜甜的笑起来。 “嗯!是我娘亲给我的取的名字呢!” 苏清婉身子一震,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别开头去,用手绢按住了眼角,深深吸着气,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黄莺和桃溪都不忍再看眼前的一幕,桃溪垂下了眼去,而黄莺的眼睛和鼻头早就是通红的了。 寿儿看着苏清婉的举动,愣愣地眨了眨眼,她转头有些着急地扯了下纪子筝的袖子。 “子筝……夫人她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么?” 纪子筝对上她澄澈的眸子,喉头滚动了下,嗓音有些哑:“……没有。寿儿很乖,什么都没说错。” 他说着,看了一眼情绪不稳的苏清婉,又柔声道:“夫人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要不我们先出去,让她休息一下,好不好?” “好。”寿儿很乖巧地点点头。 纪子筝朝她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看向桃溪和黄莺,递了个眼神给她们之后,便带着寿儿出了帐篷。 两人刚走出帐篷,苏清婉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情绪,忍了许久的眼泪滚滚而下,很快浸透了整张丝绢。 开头她只是无声的哭,默默地流着眼泪。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破碎细小的呜咽声隐隐传出,渐渐地,哭声越发悲凉,女人隐忍了多年的伤心痛楚,此时听在耳里,几欲令人窒息。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哭吧,哭吧。 这世上,谁不是一身的伤。 第28章 , 晋、江、首、发、支、持、正、版 防、盗、章、内、容、出、自——《醋王上线》 养居殿外。 几名宫女手里端着盥洗用具与膳食站在殿门外,小声地窃窃低语,像是怕惊到了什么似的。 几人中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小宫女眨巴着眼睛小声问:“夏荷姐姐,娘娘还没醒呀?皇上这都马上下朝了,我们要不要进去叫醒娘娘呀?” “嘘——!小点声,别多事,我们只用候着就行。” “哦……”小宫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没安静一会儿,她又出声了。 “呐……夏荷姐姐,你说……这可是头一回有娘娘宿在养居殿吧?皇上还特意让我们过来伺候,咱们娘娘是不是就要得宠啦?” 夏荷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训斥道:“夏莲!不准多嘴!” “是……”叫夏莲的小宫女委屈地瘪了瘪嘴,不敢再多说话了。 这时,远处走来一行人,为首的男子一身冷然的气韵,英俊得过分的容貌,乌黑的眉眼清俊冷洌,让人不敢直视。 宫女们连忙噤声,深深低下头去。 不多时,慕容策就走到了殿门外,冷俊的眉目也渐渐柔和了下来。他侧头看向守在门外的宫女,问道:“娘娘还没起吗?” 男人嗓音虽然清冷,却并无丝毫不快,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在里面。 叫夏荷的那位宫女上前一步,恭声回道:“回皇上话,娘娘还没起呢,奴婢们也不敢进去打扰,只好在殿外候着。” 慕容策点了点头,道:“嗯,做得很好。” 他的视线落在宫女端着的早膳上面,略微思索了一下,朝她伸出手来,道:“这个给朕,你们先在外面候着,待传唤了再进来。” 夏荷看着他伸出的手,明显愣了一下,站在慕容策身后的徐寿暗咳了一声,她才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诚惶诚恐地将手中托盘呈给面前的人。 直到那抹明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她都还呆呆地不敢置信。 刚才那人真的是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皇上? ———————————————————————————————————————— 慕容策放轻了脚步走进养居殿内,越是靠近内殿,他眉目间的神情就变得越温柔。 室内弥漫着安神香的淡淡香气,内殿的光线比较昏暗,在这秋初清晨里竟有种奢靡暖意。床帷厚厚地垂下来遮住了床内的光景,龙床上的人似乎确实还没醒。 也是,她昨晚确实累坏了…… 慕容策想起昨夜的种种旖旎,唇边轻轻勾起了一抹笑意,心头被一种久违了的暖意包围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愉悦。 他将手中托盘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挑起床幔,坐在了床边。 床上的人儿睡在一床锦绣堆被里,睡相奇差。厚厚的被子蒙住了脑袋,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虫茧模样,连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漂亮凤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慕容策轻轻唤了声:“熙儿?” “虫茧”一动不动,似乎睡得正熟。 慕容策伸手扯了扯被子,然而……没扯动? 深邃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笑意,原来早就已经醒了啊…… 这是……在害羞? 慕容策觉得有些好笑,眼中暖意横生。他俯下身去,隔着被子跟她说话,“熙儿,既然醒了干嘛不出声?这样蒙着脑袋不怕憋坏吗?” 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地装“尸体”,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黑眸中笑意更深,他又伸手扯了扯被子,她拉得死紧,一点空隙都不留给他钻。于是俯下身去,直接连人带被一起抱在了怀里。 苏如熙这下没法再“装死”了,被子从头上滑落下来,露出她憋得红扑扑的脸蛋和乱糟糟的头发。 她怒瞪着他,“喂!” 慕容策看着她有些滑稽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笑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温柔地帮她理顺乱糟糟的头发,顺便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轻啄了一下。 “不要你管!”苏如熙自己也觉得有些囧,挣扎着手脚并用想要从他的怀里出去。 “别动。”他柔声呵斥,腾出一只手来将她身上碍事的被子扔了出去,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她亲昵地圈在怀里。 没了被子,她身上就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里衣,靠在他的身上,亲密地贴着他的胸膛,她的脸更红了。 慕容策却明显愉悦了许多,眉眼间全是春风般的笑意。他一只手搂着她腰,另一只手缓缓仔细整理着她皱巴巴的衣裳,他低头在她面如红霞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既然醒了刚才怎么不出声?” 苏如熙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恨恨地说:“我不想跟骗子说话!” 慕容策一愣,醒悟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之后,唇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忍不住。 “你还笑!” “呵呵,乖,别生气,我保证下不为例。”他凑近她的耳边,暧昧地压低声音说,“以后你说在哪儿就在哪儿,好不好?” 苏如熙羞愤交加:“我不是指的那个!!” 不过提起他口中的事情,苏如熙想起昨夜种种,她就更生气了。见这个罪魁祸首居然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还在拿她开玩笑,一时怒从胆边起,抓起他的手来亮出牙齿一口就咬了上去。 来啊,互相伤害啊! 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头顶上传来男人懒洋洋的声音,“没事。你现在尽管咬我出气,反正有的是机会让你还。” 苏如熙知道他在这方面一向说到做到,不过一个口头上的人情都让她还得生不如死,听了这话,她吓得一个寒颤,连忙松了口。她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他是这样“睚眦必报”的小人!? 慕容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两个牙印,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偏头吻了下她气鼓鼓的脸颊。 “好了,别生气了。来,先把衣裳穿好,小心着凉。要是还困的话,等下把粥喝了再睡一会儿。” 他从旁边凳子上取过她的衣裳,就要动手给她穿。 他忽然这么温柔,苏如熙很是有些不适应。她连忙从他手里把衣裳抢过来,道:“好、好了,我自己穿。” “好。” 他松开她,起身去看桌边的食盒,伸手探了探,里头的粥依旧温热。 刚好。他满意的点点头。 苏如熙低头整理着衣裳,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瞄了他一眼,正好看见他伸手去探食盒的温度。她转过头来,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虽然有时候无赖了些,不过也还蛮好的…… ———————————————————————————————————— 等到苏如熙穿戴整齐之后,慕容策才唤人进来伺候她洗漱。 苏如熙看见从殿外走进来的宫女,惊喜地咦了一声,“怎么是你们?” 来人正是夏荷和夏莲,是之前在锦绣宫伺候她的宫女。 夏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慕容策,才放心回话道:“回娘娘话,皇上担心娘娘醒来身边没有熟悉的人伺候,所以专门让奴婢们从锦绣宫过来。” 苏如熙闻言怔了怔,视线不自觉地朝他看过去。正好对上慕容策看过来的视线,黑眸如墨,像是一个漩涡能将人心神都吸进去。 苏如熙连忙收回视线,心跳却悄悄快了。 没想到他倒是挺有心的嘛。 见到熟悉的面孔,苏如熙的心情都好了许多,清丽的小脸上带着笑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夏荷和夏莲说话。 慕容策闲来无事,便取了本书随意翻着,耐心地等她梳洗打扮。 容颜俊美的男子慵懒地靠在软塌上,握着书卷的手半天也没有翻动一页,余光落在她的身上,冷峻眉目间隐隐染了一抹笑意,温柔堪比此刻娴静时光。 梳妆完毕后,宫女们都识相地退了出去。两人坐下来正准备用早膳的时候,徐寿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 “奴才给皇上、娘娘请安。” 慕容策懒洋洋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直接问:“什么事?” 毕竟这个时候,要是没事的话徐寿是断不会进来打扰的。 徐寿飞快地看了苏如熙一眼,低下头恭敬回道:“回皇上,苏将军在养居殿外候着,说有要事禀告皇上。” 闻言,慕容策英挺的剑眉不着痕迹地蹙了起来。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身边小女人惊讶的声音。 “哥哥!?” 苏如熙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清丽的小脸上满是惊讶,“他来了吗?现在就在外面?” 徐寿点点头,“是,苏将军正在殿外。” 他还未说话,旁边的人听见苏将军三个字就已经沉不住气了。 苏如熙焦急地把衣角扭成了麻花状,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样。 糟了糟了……她一夜未归,该怎么跟哥哥解释啊…… 第29章 , 转眼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纪子筝走了以后,寿儿一整个下午都呆在帐篷里面坐着发呆,直到夜幕降临,她都没有等来纪子筝,倒是等来了燕帝派来领她去参加篝火晚宴的宫女。 篝火晚宴就在离营帐不远的一大片空地上,远远看去,天上是泼墨浓蓝的夜幕嵌星,远处是无垠密林。草原上空出了一大片空地,篝火高高燃烧着,粗大木头堆在一起,周围萤火环绕,发出干燥的声响。中央支着数十个极大的铁支架,架上烤着金黄的牛羊,油炙之香弥漫在寒冷的夜空中,让冷意也褪了几分。 再往前一些的空地上,还有舞女宫娥舞着彩袖,翩翩起舞,眉目上一流金粉抹过的妩媚光彩,在火光灼灼中,变得更加妩媚娇艳。 最前端摆了数十张桌案,燕帝端坐在居中主位,最左边的坐着的是祈墨和祈浣儿,再往左右的是后宫众妃嫔,然后顺着篝火往下一字排开了两道长长的筵席,四四方方的桌案上放酒水餐果,坐着的都是燕国最最尊贵的王公贵族,人们围着篝火谈笑吃酒,声息热闹。 至于梁太后身体抱恙,并未到场。 不过究竟是身体抱恙,还是被气得不愿来,在座的大多数人心里都明镜似的。 今日燕帝召集大臣在皇帐举行廷议,商讨关于赤焰关议和一事,主战、主和两派立场泾渭分明,互不相让,几番拉锯之后,多数大臣还是附议同意议和,据说骁勇候梁肃当时就气得面色铁青,差点拂袖离去。 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主位上的燕帝笑得满面春风,心情甚好的样子,其余众人自然也是喜笑颜开,篝火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寿儿跟在几名宫女身后,朝着那火光融融,人声杳杳之处走去,越接近那些喧闹,她心里越惶恐不安。 好多人……她可不可以不去…… 寿儿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小手攥紧了衣角。 这时,走在她身侧的华容,不动声色地从袖子下面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了寿儿的手。 寿儿一愣,转头看向华容。 华容对她微微一笑,眼神温暖,有暖暖的热度从两手交握的地方一路暖到了心里,寿儿眼中的害怕渐渐消散开了,她慢慢地握紧了女人温暖的手,朝着人声最热闹的那处走去。 ***** 不知是不是因为来得晚了的缘故,宫女将寿儿领到了一个离得主位较远的位置坐下。 周围人声鼎沸,寿儿来得时候低调又安静,没什么人留意到她,可是她依然很拘谨的样子,乖乖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小脑袋低低垂着。 “正巧,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五公主了。” 身侧忽然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温柔嗓音,像轻风柔柔拂过心湖,怡人动听。 寿儿循声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温柔似水的美眸,泛着柔柔的光。 看清是谁之后,小少女澄澈分明的杏眸瞬间就被点亮了,她欣喜的唤:“夫人!” 软软糯糯的嗓音扬高了一些,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雀跃,很是惊喜的模样。 苏清婉浅浅的微笑着,眼神却极温柔,姣好的面容柔静得如同月下绽放的玉兰花。 华容没有见过苏清婉,对于寿儿这样惊喜的表现显然有些意外,顿时疑惑地蹙了眉。 站在苏清婉身后的黄莺稍稍上前了一步,朝着寿儿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道:“五公主,还有我呢!” 寿儿对上黄莺灿烂的笑脸,小脸红了红,露出了几分羞怯。过了一会儿,方才小小声地道:“……黄莺姐姐。” 嘤嘤嘤嘤真是好可爱~ 黄莺的眼睛顿时变成了两颗红心,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害羞软萌的小姑娘亲一个! 苏清婉却看着寿儿,柔声道:“不能叫姐姐哦,算起来,你比黄莺还大一岁呢。” 此话一出,三人都愣住了。 华容睁大了眼睛,看着苏清婉的眼神满是惊疑不定。 黄莺则是拍了拍额头,露出恍然的神色。 对啊,差点给忘了!五公主跟公子是同岁的!认真算起来,五公主还要大两天呢! 不怪她忘性大……实在是…… 黄莺看了看面前眉目清丽的小少女,一双湖水似的澄澈眼眸,黑白分明、不染纤尘,尤其是神情间的那抹纯稚,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嘛! 这时,小姑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软声问:“夫人怎么知道寿儿比黄莺姐姐大一岁?” 苏清婉愣住了,眼神微震了一下,她垂了眸,避开了寿儿的目光,温柔的嗓音有些低哑:“是……筝儿告诉我的……” 听她提及纪子筝,寿儿黑白分明的眸子亮了起来,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没有见到纪子筝,她欣喜地问:“对了,夫人,子筝呢?子筝在哪里?” 苏清婉见她提起纪子筝时,欢喜无比的神情,眼神渐渐变得复杂难言,太多的情绪矫揉在一起,让她喉头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黄莺见苏清婉情绪不稳,于是想将寿儿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她指着对面长长的一排桌案靠近主位的方向,道:“五公主,公子的座次在那边呢。喏,看见了么?” 寿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纪子筝。 寿儿目露惊喜,想也不想就要喊:“子——唔!” 幸好,黄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道:“小祖宗!不能喊!” 苏清婉也是被她吓了一跳,飞快地看了周围一圈,还好大家都在各自谈笑,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 苏清婉心有余悸,转过头来认真地叮嘱寿儿:“寿儿,听话。不要随便出声,好吗?” 寿儿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乖巧地点头。 苏清婉舒了口气,“乖,这就对了。你饿了么?想吃点什么?” 她说完,见寿儿只是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却连一个字都不说了。 这也太听话了一点。 “傻丫头……”苏清婉觉得有些好笑,微微勾了唇角,可是笑意还没蔓延到眼底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她定定看着寿儿,美眸里隐隐蒙上一层水雾,眼神里带着一抹伤痛。 这么多年,她都是怎么过来的啊…… 苏清婉忍不住抬起手来,似乎是想触碰寿儿的脸颊,可是刚抬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一怔,又慢慢放下了。 女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蜷紧了,指尖隐隐颤抖着。 这时,一只白白软软的小手伸了过来,轻轻覆在了她的手上。 苏清婉浑身一震,如同过电一般猛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寿儿的眼睛,那么干净、那么温暖,正满含关切地看着她。 苏清婉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一滴泪珠毫无征兆地从眼眶落出来,直直的落在寿儿的手背上,也烙印在了她的心上,痛得她一颗心狠狠绞了起来,鲜血淋漓。 她缓缓闭上了眼。 有些错误如同命运,注定扭转不了也摆脱不掉,更可怕的是,它会让你没日没夜的后悔着,痛不欲生着,恨不得就此死去…… 第30章 , 晋、江、首、发、支、持、正、版 一年一度的春狩篝火晚宴上,觥筹交错,声息热闹。寿儿来得较晚,且坐的位置并不起眼,所以一开始祈浣儿并没有注意到她。 祈浣儿本是百无聊赖的看着歌舞,视线不经意地一扫,眼中掠过一道熟悉的粉色,她忙定睛一看,眼眸瞬间一亮。 “皇兄皇兄……你看那儿!” 祈浣儿扯了扯身旁祈墨的衣袖,昂了昂下巴,示意他往前面看。 祈墨面无表情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待看清那抹粉色身影之后,眸光顿时一怔,随即以极快的速度暗了下来。 祈浣儿看着寿儿那边,小声嘟嚷道:“奇怪……这是谁安排的座次,怎么把寿儿弄那么远去了……” 的确奇怪,按照长幼尊卑来排,寿儿好歹也是公主,怎么会坐到那么靠后的位置?本来还想在篝火宴会上趁机缓和一下她跟皇兄的关系的,这下好了,隔那么远,连话都说不上…… 祁浣儿看见寿儿正在跟她旁边的女人说话,隔得远了,她看不太清寿儿脸上的神情,但感觉上她似乎还挺高兴的。 祈浣儿跟寿儿接触了这么些时日,也了解她认生的性子,不由得更疑惑了。 那女人是谁呀?跟寿儿以前就认识么? 祈浣儿转头看向祈墨,正想听听看他的看法,却见祈墨早已经收回了视线,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状似认真地品着。 男人英俊的脸庞上神情平静淡漠,只是一双凤眸沉沉,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祈浣儿无语地撇了撇嘴。 你就装吧你!白天把人家欺负哭了,等人家走了之后,不知道是谁在帐篷里气得砸了所有的东西。 唉,皇兄以前不这样啊,怎么对着寿儿整个人都变了! 还是学学人家纪公子吧,多温柔、多体贴…… 祈浣儿想着,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抹清俊无双的身影。 ……多俊啊。 那一处坐着的都是燕国年轻有为的世家公子,个个相貌气质出众,可是一眼望去,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一袭青衣的英俊男子,他就这么悠闲散漫地坐着,却将周围人的光芒都掩盖住了。 纪子筝唇边噙着一抹浅笑,安静地听着身旁的公子哥们谈笑,白玉似的手指执着酒杯,轻轻地晃,清酒粼粼闪动,仿佛盛着月华。 他轻敛眉眼,墨色眼眸似醇烈的清酒,光看着就能够令人醉倒在其中。 祈浣儿痴痴看着,一颗粉红色的少女心扑扑乱跳。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俊的男子,还这么温和儒雅、气质高洁,唉……想来真是可惜,若他出身晋国的话,她说什么都要嫁! 祈浣儿盯着纪子筝看了许久,见他一直在安静地品着酒,不时地应一句身边的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寿儿已经来了。 祈浣儿稍稍安了心,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纪家公子对寿儿的感情不太一般…… 不过,管他的呢,反正寿儿很快就要嫁到他们晋国来了! ****** 祈浣儿刚从纪子筝身上移开视线,纪子筝的唇边就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庞看上去多了点儿疏离。 然后,他抬眸静静看向右侧前方,清冷幽深的黑眸淡淡望着那个面若桃花的小少女,眸光渐渐变得柔软。 仿佛四周的喧嚣人声都逐渐远去,眼里只有那个清丽天真的少女,光是这么远远看着她,他都觉得温暖。 他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她呢。 早在她还未走近人群的时候,他就一眼看见了她。 看见人群初时,她惶然的神情;看见苏清婉之后,她欢喜的神情,他全都看在眼里。 纪子筝默默看着那边母女俩温馨的画面,想象着她此时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一颗心,又暖又涩。 半晌,他缓缓垂了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块阴影,遮住了眼底深如墨色的复杂情绪。 执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然后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时,周围人声一静,原来是主位上的燕帝发了话。 “诸位爱卿,今日春狩可否尽兴而归?” 燕帝今晚显然心情不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席间众人自然笑着应是,纷纷说着恭维的话,什么“多亏陛下福泽深厚”,“来年必定风调雨顺”云云。 纪子筝垂眸安静地听着,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讽笑。 燕帝面上笑意更浓,含笑巡视了座下一圈,朗声问道:“听说,今日春狩最后是雷卿拔得了头筹?雷卿呢?坐哪儿了?” 话音刚落,座席间便有一名高大健壮的男子走了出来,跪下行礼:“陛下。” 此人名叫雷宇靖,生得剑眉虎目,英姿飒飒,一看便是习武之人,在梁肃的黑羽军中任副将一职,同时也是梁肃的女婿,深得他的信任倚重。 雷宇靖能够在众多臣子中间脱颖而出,拔得头筹,此举也算是给梁肃面上添光,梁肃因为下午廷议议和一事,自入座起就一直冷硬的脸色,此时终于好看了一些。 一直仰仗着梁家的世家大臣们,见状风向一倒,连忙交口称赞起雷宇靖来。 燕帝看着座下众人的神情,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雷宇靖平身,“雷卿既然拔得春狩头筹,按照惯例,必有重赏。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雷宇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梁肃,垂首沉声道:“微臣能够在狩猎中拔得头筹,也有将士们的功劳,臣不敢一人居功。” 燕帝大手一挥,道:“既是如此,那就人人都赏!雷卿为人忠厚,不擅自邀功,朕心甚喜。朝中正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朕就赐你宅邸一座,封为江门提督,如何?” 此言一出,座下一片哗然。 江门提督乃是正二品的官职,等于将雷宇靖连升两级,而且江门是出了名的富裕肥沃之地,实实在在算得上是重赏!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江门距离郡京城少说也有千里,快马加鞭也得半月时日,若雷宇靖出任江门提督,那就不得不离京,这样一来,骁勇候身边可就少了一员得力干将。 果然,听了燕帝的话,梁肃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难看。 气氛一时波诡云谲,众人察言观色,都安静了下来,四周只余闷闷的鼓声,一声声,像是敲在人们的心上。 雷宇靖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燕帝看着雷宇靖,脸上笑意转凉,“雷卿,为何不说话?莫非是对朕的赏赐有何不满么?” 雷宇靖对上燕帝冰冷的目光,背上一寒,连忙跪下身去,拧紧了浓眉,咬了咬牙,道:“臣……谢陛下恩典!” 燕帝抚掌大笑,似是极为高兴,而梁肃的面容冷硬如铁,眼中泛着冷光。 “对了,朕还有一事要在此宣布。众卿都知道,与齐国一战持续了数月,如今齐国议和,远在边关的将士们终于要凯旋而归了!”主位上,燕帝站起身来,声音挟笑响亮:“来!让我们举杯,敬边关的将士们!” 众人顾不上发愣,纷纷起身,对着边关的方向举杯,声如洪钟,响彻草原:“恭贺陛下!!” 纪子筝随着众人起身,清澈空蒙的眼眸眺望着远方,神色冷漠,眼底似万年不化的冰河,握着酒杯的手慢慢攥紧了。 ****** 饮完酒后,席间又恢复了言笑晏晏,在篝火的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色洋溢,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一直有臣子们起身向燕帝敬酒,燕帝心情大好,都是来者不拒,十余杯烈酒下肚,男人的面色开始隐隐泛红,神情却是极为高兴的。 气氛正酣,席间娉娉袅袅地走出一名眉眼俏丽的少女,身穿一袭淡紫色的水纱裙,裙上用金线绣着叶纹,贵气而不失娇俏。 少女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主位前,盈盈一拜。 “父皇。今日喜事连连,茗儿自知琴艺不精,可还是斗胆想以一曲献给父皇及边关诸位将士们。” 此女正是燕帝的第七女,嘉瑞公主——白茗。 与白沐不同,她是淑妃所出,自幼甚得燕帝宠爱,刚及笄就得了封号,燕帝曾夸赞她宛如玉兰,冰心惠质。算起年纪来,倒还比白沐小两岁。 少女肌肤白皙,脸若晓月春花,水瞳不漆而墨,长相明丽动人。 众人看着,不由暗想,难怪燕帝如此疼爱这位嘉瑞公主。 燕帝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坐在左侧的祈墨,然后看向白茗,露出欣慰的神色,抚掌笑道:“茗儿能有这番心意,父皇深感欣慰,甚好甚好!” 很快就有宫人将古琴搬了来,白茗袅袅婷婷地走到琴后坐下,在她抚琴吟唱一刹,四周霎时间安静无声,目光都落在美丽少女的身上。 白茗随着琴音轻轻吟唱,声音美好得似水涓流,温柔绵连。女子双眸流转,无人不停杯罢声,一曲罢,四周安静片刻之后,掌声四野方起。 随着掌声消竭,白茗起身,羞涩地笑着朝着燕帝盈盈一拜。 “茗儿献丑了。” 燕帝眉目舒展,毫不吝啬地赞了一番,看着白茗的目光满是慈爱,直接招手道:“来,茗儿,坐到父皇的身边来,好好陪父皇说说话。” 白茗展颜一笑,“是。” 宫人很快在燕帝的右侧为白茗加了座。 待白茗坐下之后,燕帝看向祈墨,含笑道:“太子殿下,这是朕的嘉瑞公主,白茗。上次宫宴之上,你应该还未好好见过吧?” 白茗看了一眼祈墨,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凤眸深邃如夜的,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一种震慑人心的英俊。 只一眼,她就低下头去,白皙的脸颊上飞上了两朵红霞,少女含羞带怯的模样实在是清丽动人。 不过祈墨的视线从白茗的脸上一扫而过,眼眸平静无波,神情依旧寡淡。 燕帝刚才喝了不少的酒,此时脸色微红,他欣慰地看着白茗:“茗儿一直都是这么乖巧懂事,不枉父皇这么多年的疼爱。” 燕帝说着,转头看向祈墨,含着醉意的眼眸深处却闪着一丝精光,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茗儿是朕的这些女儿之中天资最为聪颖的一个,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燕帝似漫不经心的这一问,只有隔得近的一些人听见了,心中俱是一震。 陛下这话是何意?!莫非是有想要将嘉瑞公主许配给晋国太子之意?可是……日前不是传闻,陛下相中的人选是五公主吗? 祈墨深邃的凤眸中渐渐浮起一层薄冰,他直视着燕帝,好一会儿,才启唇道:“公主殿下的琴音犹如天籁,的确是天资聪颖。” 燕帝怔了一怔,随即朗声大笑,把话题岔了开去。 祈墨察觉到似乎有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眸光一转,正好对上一双清亮分明的桃花眼眸。 纪子筝迎着祈墨冰冷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遥遥举杯。 唇瓣微启,无声吐出两个字。 ——恭喜。 第31章 防盗章 对于上位者之间的暗潮汹涌,作为导、火、索的寿儿,却是一无所知。 来到篝火晚宴,她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不自在,可有苏清婉和黄莺她们陪着,等渐渐熟悉了篝火晚宴热闹的氛围之后,寿儿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好好玩喔! 寿儿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舞姿曼妙的舞姬们,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睁得大大的,闪着好奇的光。 可以一边看漂亮的小姐姐们跳舞,一边吃香喷喷的烤肉和美味的瓜果点心。 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盅,时不时地低头抿一口,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 还有水果味的甜甜的水,好好喝~ 苏清婉一双美眸泛着柔光,温柔地注视着寿儿。 没一会儿,她看见寿儿将拿着手里的瓷盅晃了晃,又歪着头往里看,神情有些懵。 苏清婉忍不住抿唇微笑,“没了么?” 寿儿转头对上苏清婉温柔的眼眸,点了点头,软声道:“嗯,没有了。” 苏清婉拿过寿儿手中空了的瓷盅,递给站在身后的黄莺,道:“黄莺,既然五公主喜欢喝,你再去给五公主拿一盅来吧。” “好的,夫人。”黄莺接过白玉瓷盅,鼻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微微蹙了下眉,问道:“五公主喝的这是什么?” 苏清婉道:“应该是杨梅汁吧。”她看见那汁水的颜色红得很漂亮。 黄莺低头,仔细一闻,随即脸色微微一变。 苏清婉见黄莺面色古怪,于是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么?” 黄莺哭丧着脸,道:“夫人……这不是杨梅汁,是酒啊,果酒!” “什么?”苏清婉顿时花容失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喜静加上身子孱弱,以往甚少出席像这样的筵席聚会,以为给女眷准备的都是果饮,哪想到还会有果酒! “……”黄莺默了默,问:“夫人,她一个人喝完了一盅吗?” 苏清婉摇了摇头:“……不是。” 黄莺松了口气,“那就好。” 苏清婉露出愧疚的神情,嗓音有些颤颤的:“是两盅……我见她喜欢,所以把我桌上的一盅也给她了。” 什么!? 黄莺定睛一看,寿儿面前的桌案上果然还有一个白玉瓷盅,她拿起来晃了晃,空的! 不是吧…… 公子特意派她来伺候夫人,就是要让她顺便照顾好五公主,要是让公子知道五公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喝醉了…… 想到这儿,黄莺咽了咽口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苏清婉担心地看着寿儿,着急地问:“寿儿,你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黄莺凑上前,指着自己问:“五公主,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站在寿儿的身后的华容也是一脸担忧。 寿儿被她们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有些懵,茫然地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过了一小会儿,才缓缓说道:“我头不晕,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是黄莺姐姐……不,夫人说不能叫姐姐呢……” 小少女的眼神清澈无辜,白皙的小脸透着健康的红润,没有一点喝醉酒的迹象。 黄莺顿时大松一口气,笑了起来,“看来五公主的酒量不错呀,我听人家说,很多女子天生自带三两酒量,看来是真的呀哈哈哈哈……” 苏清婉还是不放心,赶紧让寿儿喝了两杯白水下去,然后提心吊胆地紧紧盯着她看,像是怕她下一秒就突然醉得倒地不起了。 黄莺在一旁宽慰道:“夫人你别担心,果酒没什么酒味,应该是不醉人的。” 寿儿也跟着点头,软声道:“嗯,甜甜的,很好喝呢~” 见她根本什么都不懂,苏清婉蹙了眉,认真告诫道:“寿儿,这是酒,不是果饮,以后不能喝了,知不知道?” 寿儿看着苏清婉,虽然心里并不懂为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好。” 苏清婉露出笑容,柔声道:“寿儿真乖。”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清婉见寿儿的确没有什么异样,才渐渐放了心。 想必果酒应该是不醉人的吧…… 随着夜色渐晚,夜风乍起,带来一股微微凉意,黄莺却开始担忧起来。 糟糕,如果等会儿公子闻到五公主身上的酒味,自己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她频频往纪子筝的方向看,见那帮世家公子们正喝到兴头上,纪子筝一时半会儿还脱不开身,她于是撺掇着苏清婉先走。 “夫人,不如我们也回去吧,夜晚起风了,当心着凉。” 其实苏清婉平日里这个时辰早就睡了,可是她难得见到寿儿,私心想跟她多呆一会儿,于是有些犹豫。可一转头,却看见寿儿抬手揉了揉眼睛,小脸上已经有了困意。 她的眼神变得温柔,“寿儿困了么?” 寿儿点了点头,“……嗯。” “那我们回去休息了吧?” “好~” 苏清婉微微一笑,牵着寿儿从座位上起身。 才刚站起来,纪子筝就抬眸看了过来,黄莺连忙躲在后面悄悄做了个手势给他,示意她们要先走了,纪子筝轻轻颔首。 恰好这时,旁边的人喊了一声:“纪兄!喝酒呀!” 纪子筝收回视线,笑着举杯同对方碰了一下。 寿儿转头看向纪子筝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微笑着朝对方举杯的场景。 黄莺松了口气,转身拍拍胸口,道:“五公主,咱们走吧?” 寿儿垂了眸,掩住了湖水似的眼眸中的失望神色。 她低着头,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 苏清婉她们走后没多久,燕帝不胜酒力,也在众人起身恭送下回了皇帐歇息,燕帝走后,其余人也就陆陆续续的散了。 祈墨起身离开的时候,微微转头,往座下看去。 今夜的月光显得格外皎洁,纪子筝手里执着一杯酒坐在原处,静静看着场中的篝火,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映着摇曳火光,唇角挑着浅浅的弧度,带着一股冰冷而澄澈的风姿。 纪子筝明明是在看着篝火,可是唇角微勾的弧度,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嘲讽。 祈墨看在眼里,心头一刺,眼眸深处浮起一层薄冰,冰寒冷戾,入骨三分。 回营帐的一路上,祈墨脸色冷沉,祈浣儿难得一句话都没有说,一路无言。 祈浣儿随着祈墨先回了他的营帐,进了帐篷,屏退了伺候的宫人之后,祈浣儿的话匣子终于可以打开了,今晚可把她给憋坏了! 她跟在祈墨身后,嘴里不停哇啦哇啦说着话。 “皇兄,你说陛下今晚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想要撮合你和那个叫什么……嘉瑞还是嘉慧的公主啊?是不是?是不是?” “那寿儿呢?他不打算把寿儿嫁到我们晋国了么?” “哎!皇兄,你倒是说句话呀?” 祈墨在主座上坐下,连眼风都懒得施舍给她,扬声对着帐外道:“文安。” 话音将歇,帐篷外就走进来一个文弱清秀的童子,走到祈墨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太子殿下。” 祈墨道:“你让戚先生去给我查一个人,关于他的生平所有,统统给我查个清楚。” 文安道:“是何人?” 祈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眸光冷寒,一字一字缓缓说道:“纪、子、筝。” 祈浣儿一愣,“皇兄,你查他干嘛?” 她说着,面露惊讶之色,“皇兄,你该不会觉得今晚的事情跟他有关吧?” 许久,才听得祈墨沉声说道:“我只是突然想知道燕国那句俗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祈浣儿一脸莫名,茫然道:“哪句俗语?皇兄你在打什么哑谜啊?” 祈墨不答,一双凤眸眸光沉悒,闪着冷光。 春雷夏雨,白云苍狗。 世事难料吗? 呵,他倒想看看,区区一个宰相之子,能有什么翻云覆雨的手段! ****** 直到月上中天,星光黯淡,纪子筝方才挟着一身凉意回到帐篷。 纪子筝今夜喝了不少酒,身上带着浓浓酒气,眼神却甚是清明。 黄莺蹙眉抱怨道:“这些纨绔子弟!好的不会,整天就会花天酒地!公子下次别给他们面子,谁来敬酒都别喝!” 桃溪端着醒酒汤刚进帐篷,就听见黄莺这番小孩子气的话,暗中瞪她一眼,然后上前将醒酒汤递给纪子筝。 纪子筝接了过来,却没喝,手指轻轻抚着碗口边沿,淡淡道:“她睡下了?” 他这话问得莫名,黄莺和桃溪都愣了一下。 黄莺回过味来,连忙点头道:“嗯嗯!五公主今晚玩得挺高兴的,一回到帐篷就睡下了呢!” “嗯。”纪子筝应了一声,神情淡淡的,辨不出喜怒。 黄莺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今晚没见到公子,五公主看起来挺失望的。” 纪子筝抬眸轻飘飘看她一眼:“是吗?” “嗯!”黄莺硬着头皮点头,认真地说道:“回到帐篷的时候,五公主都还一直问公子在哪里,为什么不去看她呢。” 纪子筝没说话了,烛光在他英俊的脸庞上摇曳生辉,柔和了轮廓,他微微垂了眸,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黄莺忍着笑意,努力摆出一本正经的神情。 纪子筝再看向她们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今夜可有什么异样?” 桃溪道:“梁太后一直呆在帐篷里,御医去过一次,其余就没人进出了。篝火晚宴散了之后,骁勇候直接回了营帐,没有与任何人接触。不过有一个面生的宫女进了梁太后的帐篷,呆了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 “嗯。”纪子筝听完之后,羽睫轻垂,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片刻后,他道:“事到如今,梁氏绝不会坐以待毙,很快会有大动静。传信给铁叔,让他在军中盯紧点,时刻随机应变。” “是。” 纪子筝道:“其他还有什么事么?” 桃溪道:“暂时没有了。” 黄莺眸光闪了闪,心里有着片刻的挣扎,要不要将五公主喝了酒的事情如实禀告。 还没下定决心,就听见纪子筝道:“既然无事,那你们下去休息吧。” 黄莺一咬牙,算了,反正五公主都睡下了,一觉醒来酒都醒了,肯定不会有事的,她还是别给自己找骂了。 于是同桃溪一起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 深夜,万籁俱静,营帐远处的篝火早已经熄灭了,只有清冷的幽幽月光洒在广袤的草原上。 纪子筝一向浅眠,睡到半夜,听见帘帐簌簌而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一下子醒了过来,眼神极快地恢复清明。 有人进来了! 纪子筝的手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枕头旁的短刃,眼里闪过一道冷厉的光。 他屏气凝神听着动静,那人先在外帐逗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朝着他的方向慢慢走来。 不知道是不是帐篷中黑暗无光的原因,那人走得很慢,却越来越靠近…… 纪子筝听着那人走近,心头浮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总觉得哪里不对…… 来人足音虚浮,步伐轻柔,不像是习武之人。 而且步伐温吞…… 像是个…… 姑娘。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像是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纪子筝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掀开床边帷幔,他视力向来比常人好些,几乎是立刻,就辨认出了站在面前的人。 黑眸中闪过浓浓的惊骇,脑中一片空白。 哑然半晌,纪子筝不敢置信地喊出一个名字。 “寿儿?!” 第32章 防盗章 纪子筝震惊地看着站在床前熟悉的娇小黑影,脑中有惊雷炸开,一片混沌。 来不及多想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身子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纪子筝翻身下床,着急得连鞋都忘了穿。一碰到关于她的事情,他就心绪大乱,不见平日里半点儿镇定自若。 “寿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子筝急急地两步走到寿儿身前,刚一握住她的手,就发觉她的肌肤一片冰凉。 纪子筝紧紧拧了眉。 一瞬间,心中有无数种可怕的猜测飞快闪过。 他又着急地唤了一声:“寿儿?” 可是寿儿却不吭一声,安静得有些奇怪,纪子筝心觉异样。 他就寝时不喜有光,所以帐篷内并未点灯,一片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事,于是急着想要去将蜡烛点上。 哪知,才迈出一步,就被人从身后给紧紧抱住了! “……别走……” 寂静无声的黑暗里,响起小少女软软糯糯的嗓音,带着些微的颤抖,很轻很轻,轻得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 “子筝……别走……” 纪子筝身子猛地一震,顿时僵在了原地,再迈不出一步。 她纤细的胳膊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她将他抱得那样紧,紧到纪子筝甚至能够感觉到她贴着他的身子在隐隐颤抖。 纪子筝眉心一蹙,心中的惊疑越发加深了。 这是怎么了?! 纪子筝想要移开寿儿的手,却反而被她抱得更紧,让他连动一下都困难。 他能够感觉到今晚她的情绪很不对劲,像一只极为不安的小兽。 “好,我不走。” 纪子筝放柔了嗓音,像是怕吓到她似的,嗓音温柔得不像话。 “我哪里都不去,我只是去把蜡烛点上……寿儿不是怕黑吗?乖,把手松开,好不好?” 身后的小姑娘依旧不说话,只是靠在他背上的小脑袋,猛地摇了好几下。 纪子筝有些无奈,却不想对她用蛮劲,好声好气地哄了几句,她都不肯松手。 “那你跟我一起去?” 他说完,敏锐地察觉到她紧箍着他的胳膊松了松。 纪子筝心头一动,继续说道:“我们一起去把蜡烛点上吧,好不好?” “来,我牵着你。” 纪子筝轻轻将手放在她的右手上,试着将她的手拿下来,寿儿这次终于渐渐松开了手,纪子筝长舒了口气。 他将她的小手紧握在手里,感受到她的手心冰冷,纪子筝微微蹙了眉,眼底闪过一道冷光。 **** “嚓——” 烛台亮了。 帐篷内摇曳着暖黄朦胧的烛光,纪子筝终于看清楚了寿儿现在的模样,眼中露出浓浓的惊怒之色。 小少女的身上居然只穿着就寝时的薄薄单衣,柔顺的黑丝发丝披散在肩上,脚上的两只绣鞋沾了泥,还穿反了!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刚从被窝里提溜出来的一样! 纪子筝看着寿儿这幅模样,眼底深抑着的寒戾杀气一丝一丝透将出来。 一向清冷的嗓音此时变得低沉暗哑,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澎湃怒气。 “寿儿,你怎么会这个样子?谁带你来的?!” 寿儿还是平日里乖巧安静的模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子筝,却不说话。 “寿儿?”纪子筝看着面前的小少女,眉心渐渐蹙了起来。 不对劲…… 仔细一看,她与平时又有些不太一样。 那双漂亮澄澈的眼眸里有些空濛,失了几分神采。细细回想起来,她今晚的行为的确有些古怪。 纪子筝心头一跳。 不会是被人下药了吧?! 这个念头刚刚闪现出来,纪子筝眸光顿时一震。 他连忙拉过寿儿的手来,为她仔细把了脉,把脉之后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 纪子筝眉头依旧紧锁着,他习过医术,自然清楚有些毒仅靠脉象是看不出来的。论起用毒来,桃溪才是个中高手,得让她再看看他才能放心。 尽管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可事关寿儿,纪子筝一时顾不得思虑太多,立刻就想去把桃溪找来。 他取过屏风上的外衫披在寿儿身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交代道:“寿儿,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别出……” 话还未说完,一直安静不语的小少女一下子变了脸色。 她扑进他的怀里,眸底一片慌乱,叫道:“不要!” 寿儿紧紧攥着纪子筝的衣衫,伏在他的怀里,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子筝不要走……” 纪子筝硬着心肠去扳她的手,难得沉了语调:“寿儿,听话!” 寿儿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两手抱紧了他,慌乱地小声叫着:“……不要……不要走……” 小少女的身子颤颤发着抖,极为慌张不安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纪子筝心里着急,可又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这时,鼻尖闻到一丝极淡的酒味。他蹙了蹙眉,心中浮云扰月似的闪过一些奇怪的念头。 不对。 他回了营帐之后,早就将沾染了酒气的衣裳换了下来,连着内衫全都换了新的,按理说,不该是他身上的酒味。 纪子筝心生疑惑,低头凑近寿儿。 寿儿的身上除了一股少女特有的馨香之外,的确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酒味,隐约还有淡淡果香。 纪子筝怔住,瞬间反应了过来,是果酒! 他扶着寿儿的肩膀,皱着眉问她:“寿儿?你喝酒了?” 寿儿神情间还带着一丝惊慌,湖水似的眼眸里隐隐含着水光,懵懂地看着他。 纪子筝不自觉地放柔了嗓音,语调带着几分诱哄:“你好好想一想,今晚你是不是喝了果酒?甜甜的那种?” 寿儿看着纪子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果然! 纪子筝眸光一暗,定下心神来,将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心头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仔细看着寿儿的神情,柔声问道:“寿儿,是有人带你来找我的么?” 寿儿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摇头。 这回思考的时间要比刚才明显短了很多。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嗯。” “你不是已经睡了么?” “……嗯。”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听他问完这句话之后,小少女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她歪着头,看神情,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着。 纪子筝耐心地等着,可没一会儿,就见她委屈地扁了嘴,眼圈很快就红了起来,大眼睛里盈满了水雾,眼泪毫无预兆地簌簌而下。 纪子筝没料到她忽然会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有些慌乱。 “寿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子筝……”小少女软软的嗓音里带着哭腔,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纪子筝怔了一下,然后不悦地蹙了眉,“怎么会?谁跟你说这种话的?” 寿儿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神情委屈又伤心。 “那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天都黑了……你都还没来……而、而且你都不跟我坐在一起……你坐好远……你都不、不看我……呜呜……” 她越说越委屈,哭声渐渐变大,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说:“呜呜……你、你说好一会儿就回来的……可是你去、去了好久……呜呜呜……” 纪子筝听着她说的,神色一点点随之变化,听到最后,他已没了方才的惊怒之色,眼神复杂的盯在小少女泪痕斑驳的脸上,深邃的眼眸中有忽明忽灭的光亮,眸色深深。 他终于明白了她为何会半夜出现在这里。 他曾在医书中见过有关夜游症的描述,有的是因为天生的睡眠障碍,有的则是因为受了刺激,或是内心强烈牵挂着什么,才会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起身四处游走。 以前从未听说过她有夜游的行为,想必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或是心里强烈牵挂着什么…… 纪子筝想着这句话,看着寿儿哭花了的一张小脸,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一撞,闷闷地疼起来。 难怪她今夜如此的焦躁不安,紧紧地缠着他,哪里都不让他去。 白天的时候,他先是将她一个人留在祈墨的帐篷里,让她受了惊吓。而后又受陛下召见,离开她去皇帐参加廷议。晚上篝火晚宴上,人多眼杂,他也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话。 其实,说找不到机会接近她是假的。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于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她。 他一直以为她心思单纯,很多事情不会放在心上,转眼就会忘了,可没想到……她竟然全都记在了心里! 她以为他不要她了,所以才会这么的不安和害怕吗? 看着她单薄的衣衫和沾了泥的绣鞋,纪子筝心头一恸,伸手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他手臂收紧了,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那样小小软软的一个人抱在怀里,填充了他数日来的空虚和慌乱,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傻丫头。”他的语声喑哑,语气比温柔的夜风还要缱绻,“我怎么可能舍得不要你。” 寿儿伏在他的怀里,闷闷的软声控诉:“……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纪子筝微微垂了眸,千言万语萦绕在心头,最后,只化作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轻抚着小少女柔软的发丝,嗓音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呢喃:“抱歉,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寿儿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水眸清澈,泪盈於睫,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小声道:“真的吗?” 纪子筝凝视着怀里的小少女,忽然笑了,那笑容因为他英俊的面容与灼亮的眼神而显得格外动人。 “对,”他轻声地说,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柔软,“再也不会了。” 纪子筝直到此时,才由衷觉得之前那个患得患失的自己简直是个傻子。 在这浊世之中,还能获得一个人如此纯净、全心全意的依赖,他还有什么可犹豫、可担心的。 自然是握住了,就再不放手。 第33章 , 营帐内,暖黄摇曳的烛光照在相拥而立的一对男女身上,气氛静谧而温柔。 “阿嚏——” 一个小小的喷嚏划破了这一室静谧。 纪子筝面色微变,他这才想起寿儿衣衫单薄。他抬手抚上寿儿的脸蛋,指腹下的肌肤柔软微凉,还带着一丝湿意。 再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和脚上穿反了的绣鞋,形状漂亮的眉峰紧紧拧了起来。 该死!她居然穿成这个样子就出来到处乱跑! 他心下暗恼,直接将人拦腰一把抱起,大步往床榻走去。 同时沉声道:“下次再敢喝酒,看我怎么收拾你!” 寿儿这会儿一点不怕他,乖顺地环住他的脖子,小脸埋在他的颈窝旁,亲昵地蹭了蹭,极为乖巧地点头:“嗯嗯。” 纪子筝低头瞥了一眼怀里乖巧的小少女。 哼,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撒娇卖乖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虽然这么想着,可心里还是荡漾起微软的甜意,纪子筝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紧抿着的唇角松了松,露出微微上扬的弧度。 走到床边,他将寿儿放下来,给她脱了鞋,将人塞进被子里,严严实实地裹成一颗球。 寿儿一直乖巧地任他摆弄着,湿漉漉的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纪子筝见她这么乖,忍不住微笑着捏了捏她软绵绵的脸蛋,柔声道:“乖,好好睡啊。” 说完,刚要直起身来,寿儿小脸上露出一丝惊慌,连忙从被窝里伸出手来,飞快地搂住了纪子筝的脖子,急急地往回一拉。 “子筝别走!” 纪子筝一时没有防备,被她这么蛮横的一拉,整个人就朝着她压下去。还好他反应快,连忙将手臂撑在床上,才没有重重地直接摔在她的身上。 可是这下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得极近,他伏在她的身上,她清秀的眉眼近在咫尺,她的唇几乎贴在了他的唇上,两人呼吸间的气息暧昧的交缠在一起。 他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她的睫毛在轻轻颤动,还有,她眼底藏着的那抹惊慌。 寿儿怕极了他离开,环住他脖子的手收紧了些,摇着头看着他:“子筝子筝,不要走!留下来陪我一起睡!” 听了她的话,纪子筝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眸一下子睁大了,英俊脸庞上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什、什么?” “子筝留下来陪我一起睡嘛,好不好?好不好?” 寿儿勾着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天真而无辜,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引人浮想联翩。 纪子筝的脸上顿时浮起薄红,好在帐篷内光线昏暗,倒也看不出来。 他咳了一声,深深吸了口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企图跟她讲道理。 “寿儿,你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要知道男女有别,不能……” 寿儿这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一下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不放,耍赖一样摇着头。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子筝陪我嘛……” 她小脸气鼓鼓的,披散在肩上的头发有些乱,蛮不讲理的模样,哪里像平日里那个害羞的小兔子,简直是个撒泼的小狮子。 纪子筝看着寿儿这幅娇蛮的模样,却觉得可爱得不行。 可是……要真的睡在一起的话…… 他低头看着寿儿,小少女水眸清亮,穿着单薄的衣衫,柔软曼妙的曲线一览无余。 纪子筝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喉咙发干,强迫自己别开视线。 ……算了,还是别给自己找罪受了吧。 纪子筝试着将寿儿攥着他衣衫的手移开,哄道:“寿儿乖,松手啊……” 哪知道,寿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突然哭了起来。 “……呜哇……子筝你是不是……不、不喜欢寿儿了……呜呜呜……” “寿儿,不是——” “呜呜呜……你都不肯陪我睡,你不疼我了……呜呜呜……”寿儿哽咽说着,嗓子都哭得哑了。 纪子筝对上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一颗心都要软成一摊春水,哪里还说得出半句拒绝的话。 “好好,什么都依你。” 他妥协似的叹口气,“别哭了,我留下来陪你就是。” 见她哭得眼睛红红,纪子筝心疼不已,他用指腹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眸光满是温柔,低低道:“不准哭了。” “嗯!”她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很快就破涕为笑,又扑过去抱住他,软声道:“子筝最好啦!” 纪子筝简直拿她没辙,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神情又爱又恨。 “我怕了你了,你怎么这么娇气?嗯?动不动就哭,骗谁呢?” 寿儿眼圈红红的,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纪子筝被她看得心头一动,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沉声道:“好了,快点躺好睡觉!盖好被子!” “喔。” 寿儿听话地挪到床边,乖乖躺下。 纪子筝挑了眉毛,好笑地看着她,“你睡这里,让我睡哪里?” 寿儿眨了两下眼睛,从被窝里伸出小手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软声道:“子筝睡里面。” 纪子筝笑意更深,故意逗她:“为什么?你怕我半夜睡着了摔下去吗?” 寿儿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怕我睡着之后,你偷偷跑掉。” 纪子筝一怔,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起来。 看来自己今日的举动的确是让她感到不安了,所以她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也罢,本就是他做错了。 纪子筝叹了口气,看着寿儿柔声道:“好,我睡里面。” **** 内帐里,只有远处桌上一点幽幽烛光。 纪子筝刻意睡在床的最里侧,两人中间空出了一点距离,可是他才刚刚躺下,寿儿就整个人拱进了他的怀里。 纪子筝的身子瞬间僵直,就连心跳都停了一下。 可是这样寿儿还嫌不够,她伸出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像八爪鱼一样,四肢并用地缠住他,像一只黏人的小奶猫一样靠在他的颈窝满足地蹭了蹭。 纪子筝在黑暗中猛地瞪大了眼睛,这下,他连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一动不敢动。 小少女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贴上来,身上散发的馨香萦绕在鼻尖,那么的香甜柔软,他感觉到流过全身的血液都变得灼热滚烫,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骨头里噬咬着,又痒又痛,简直要将他逼疯! 可身旁的那个罪魁祸首却毫无所觉,还在他的怀里不安地动来动去。 纪子筝暗暗咬了咬牙,这丫头,是存心来折磨人的吗!!! 就在他努力平复着内心躁动的时候,寿儿突然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困惑地小声道:“子筝,你好硬哦。” 纪子筝被她的惊世骇俗之语吓到了,黑眸受惊之下瞪得老大,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你、你说……什么?!” 寿儿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又戳了戳他的手臂,软声抱怨道:“这里、这里……都硬邦邦的,硌得我好难受。” 纪子筝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舒了出来,绷直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了。 原来是说这个,真是差点被她吓死。 难怪她一直动来动去的…… 他还以为她指的是…… 纪子筝俊脸微红,咳了一声,身子不着痕迹地悄悄往后挪了挪。 纪子筝觉得这样简直就是煎熬,于是趁此机会道:“寿儿,既然靠着我睡不舒服,那你睡到旁边的枕头上去吧。” 寿儿抱紧了他的手臂,坚定地道:“不要,我就喜欢挨着子筝,硬一点我也喜欢!” “咳、咳咳!!” 纪子筝白净的俊脸一下子飞快地涨红,把头扭到一边,咳得脖子都红了。 “子筝你怎么啦?”寿儿凑近他,有些担心地问。 小少女说话时暖暖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后,白玉般的耳廓也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幸好帐篷里黑,什么都看不见,不过能够清楚的听见男子急促不稳的喘息。 过了好半晌,寿儿才听见纪子筝哑着嗓子开口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是寿儿从未听过的低哑醇厚,暗藏着一丝危险。 “子筝,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 “……没事,你躺好!不准说话了!” “哦。” 寿儿乖乖闭嘴,又窝进了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亲昵地蹭了蹭,然后安静地闭上眼睛睡去。 直到身边的人呼吸渐渐平稳,进入了梦乡,纪子筝心头都还燃着一把火。 什么叫作甜蜜的折磨,纪子筝今日总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他紧紧闭着眼睛,心里默念着清心咒,只求这一晚能够早点过去。 第34章 , 一夜未眠。 直到透过帐布能够隐隐可见微光,纪子筝估摸着应该快到辰时了,今日就该拔营回京,得赶在众人起身之前悄悄将寿儿送回去。 纪子筝想起身下床,可才刚动了一下,怀里的小姑娘就不满地哼唧一声。 他停下动作,低头看向怀里兀自熟睡着的寿儿,唇角微微上扬。 小少女的睡相很乖很安静,脸颊柔润而微红,小小的一只蜷在他的怀里,一只手还圈在他的腰上,用一种很依赖的姿势依偎着他。 纪子筝心头一热,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柔软情绪在心中发酵。 他伸手轻轻捋了捋她睡乱了的额发,见她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满心满眼的爱怜之意。 见她睡得香甜,纪子筝心想:先不吵醒她,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于是他动作轻而又轻地将她环着他腰身的手臂移开,给她盖好被子后,轻轻下床,披上外衫。 纪子筝走出帐篷的时候,天色还暗着,灰蒙蒙的云层深处透出一丝微光,草原上的空气清冽冰凉,带着几分萧瑟寒意。 他往周围扫了一圈,看见不远处有一名穿着甲胄的禁军正靠在柱子上打哈欠,一手还拿着一杆银枪。 纪子筝清咳了一声,那名禁军立时就看了过来。 “纪将军?” 那人连忙跑近,有些惊讶地问:“纪将军,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纪子筝笑笑,道:“行军起早惯了。” 纪子筝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见此人面相憨厚老实,眼中布满血丝,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昨儿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值夜?” 这人憨憨一笑,道:“回将军,小人叫何甘。本来跟我一块儿轮值的还有一个李章,可是他昨日吃坏肚子了,叫疼得厉害,所以后半夜就我一个人在这儿。” “嗯,没什么异样吧?” “没有!”何甘憨厚地笑着摆手,“我们值夜其实就是防着晚上林子里跑出什么大家伙来,惊扰到各位贵人,不过这样的事几乎不会发生,就算真跑出来什么老虎豹子,营帐外围还有那么多巡逻禁军,它们也不可能闯进这里面来的。将军您放心!” 纪子筝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也是,辛苦了。” 何甘睁大了眼,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摆手:“将军言重了!这都是小人的职责所在!” 纪子筝笑了笑,又道:“对了,可否麻烦你帮我去跑个腿?” “将军请说。”何甘忙道。 “你去一趟婢女们休息的营帐,传一下我府上一个叫桃溪的丫鬟,叫她来一趟,我带来的衣物找不到,不知被她放哪儿了,昨日的衣裳上全是酒味。” “行!行!小人这就去!” 何甘像是领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一样,飞一般地就跑着去了。 纪子筝看着何甘匆匆跑走的背影,英俊的脸庞上笑意尽敛,转身一掀帘帐,回了帐篷。 **** 纪子筝走到床边,看见那个半夜梦游而来的小家伙还陷在松软的被褥里,抱着枕头沉沉睡着,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他的眸光顿时变得柔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轻笑了,笑意在深邃的眼底荡漾开来,恰如四野花开,春意暖融。 纪子筝在床边坐下,轻声唤:“寿儿,该起了。” 寿儿的睫毛轻颤了颤,没醒。 “寿儿?” 纪子筝盯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白白|粉粉的……像是一种可口的点心。 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粉嘟嘟的脸蛋,温温软软的,戳一下就是小小的一个酒窝。 纪子筝觉得好玩,忍不住捏了又捏。 “唔嗯……”被当成玩具的小姑娘不高兴地皱了眉,嘟囔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他作乱的手指。 纪子筝笑了笑,任她抓着不动。 寿儿抓着他的手指,却没有放开,反而闭着眼睛蹭了蹭,指尖从她的唇瓣轻轻擦过,纪子筝眸光一怔。 那一瞬,心弦仿佛被羽毛搔了一下,倏地一颤。 他的视线落在寿儿粉嫩的唇瓣上,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冬日午后,那个轻若梦境的吻。 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快得不可思议。 纪子筝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可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寿儿宛若桃花的唇瓣上,他定定地看着,眸光渐渐透出暗炙来。 如魔怔了般,他慢慢地低下头去,高挺的鼻尖挨上了她的,他灼热不稳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寿儿可能觉得有些痒,睫毛微微颤了颤,纪子筝也缓缓闭了眼。 吻上去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踩空,漏跳了一拍,然后快得不可思议,像要从嗓子眼里直接蹦出来。 她的唇,比记忆中还要柔软千百倍,那种温软香甜,像鲜嫩多汁的蜜桃,轻轻咬一口…… 身下的人儿发出一声嘤咛,纪子筝一下子睁开眼,见她睫毛颤动,似乎有要转醒的迹象。 他正要起身的时候,寿儿忽然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那一刻,仿佛有不可名状的电流从他的脚后根一路火光闪电窜到后脑勺里,令他有些晕眩,脑中的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纪子筝没有退开,反而半个身子覆上去将她压住,一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他毫无章法地急切吸吮着她柔软的唇,用牙齿轻轻噬咬着,身下的小少女不满地扭着头,小声地哼唧着,终于被他弄醒。 长长的睫毛颤了两下,寿儿睁开眼睛,眼神完全是懵的,眨了两下眼睛,凭着本能迷迷糊糊地唤。 “子……唔……” 才发了一个音,唇就被男人火热的唇舌堵住了,剩下的话统统被吞了去。 纪子筝捏着她的下巴吻她,灵活的舌尖探进去,卷了她的舌先是轻轻一吮,然后暧昧地挑逗勾缠着,吻得越发放肆动情,像是要把她活活吞下肚去。 浑身上下都一把火,烧得越来越烈,烧光了理智,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终于松开她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空气中回响着暧昧火热的喘息声,纪子筝半个身子撑在寿儿上方,胸口不停起伏着,隔着很近的距离定定地看着寿儿,眸光浓烈而暗炙。 寿儿根本不会换气,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眸,怯生生地看着压在身上的男人。 眼前近在咫尺的是一双深邃迷人的桃花眼眸,他的眼中有烈日,有大火,有干涸,有一切能够焚烧人心的光亮。 纪子筝深深吸着气,努力平复着胸口的躁动,火热的眼神盯着身下的人。 经过了刚才的一番深吻,寿儿白皙的脸蛋泛着醉人的酡红,黑白分明的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神情单纯无辜,可是唇瓣上的水光潋滟,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纪子筝看在眼里,下腹一紧,刚刚才平复下的火气燃得更旺了。 寿儿不懂两人刚才究竟是在做什么,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好快,浑身都在发热,而且纪子筝的眼神中散发出的危险,让她有些害怕,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子筝的眼神好可怕!是想要把她吃掉吗? 纪子筝看清了寿儿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怕,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一腔欲|火。 纪子筝脑中空白了一瞬,然后一阵浓浓的懊恼自责涌上心头。 ——纪子筝,你都忍了那么多年,就这么一时半会儿忍不住?! 他在心里骂着自己,知道自己刚才一定吓到她了。 “寿儿……” 纪子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一出口他就被自己此时喑哑得不像话的嗓音惊到了。 就在这时,帐篷外面传来桃溪的声音。 “公子。” 听见有人来了,纪子筝顿时如蒙大赦一般,翻身从床上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外面扬声道:“进来!” 可回过神来,才看见床上被褥凌乱,寿儿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脸蛋酡红,唇瓣还微微肿着。 还有…… 纪子筝飞快地往自己下身看了一眼,英挺的眉峰紧紧拧了起来。 愤怒地低咒一声,该死! 他复又扭头,朝着外面喊:“先等等——!” ****** 纪子筝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大杯凉茶喝下去,平静了一会儿之后。转头看见寿儿还呆呆地坐在床上发懵,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朝她走过去。 寿儿听见动静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直接而坦然,明亮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困惑。 纪子筝坐在床边,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看着寿儿道:“寿儿,我帮你把衣裳穿上好不好?” 寿儿还是像刚才那样看着他,没有说话。 等了一会儿,纪子筝见她没有反应,于是试探着伸出手去,寿儿看着他的动作,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不过并没有避开。 纪子筝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伸手将她凌乱的衣衫理好,又从一旁取过一件干净的外衫。 “来,把手伸进来。” 寿儿听话地将手伸进袖子里,纪子筝将衣服给她拢上,然后将衣襟上的盘口一颗颗扣好,扣到领口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微肿的唇瓣,他连忙别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耳根渐渐泛起一抹红晕。 做完这些之后,他抬起头来,见她还在看着自己,用那种微微疑惑的眼神。 纪子筝心知,她一定是刚才被他吓到了,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在心底暗叹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看你,头发都睡乱了。” 纪子筝以指为梳,动作温柔地替她梳理着散乱的发丝。 然后抬眸看着寿儿,勾起唇角,朝她微微一笑。 年轻英俊的男子眼眸如波,风姿俊逸,唇角含着温柔的笑容,令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寿儿看着纪子筝的笑容,清澈的眸子里漾开一丝微光,然后愈加明亮。 她像是直到这时才认出他似的,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子筝!” 她欣喜地叫着他的名字,亲密地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小脑袋在他的怀里拱啊拱,浑身都散发着喜悦。 纪子筝被她这样紧紧抱着,一颗心慢慢热了起来。 他任她闹了一会儿,才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好了好了,别又把头发弄乱了。” 寿儿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子筝!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纪子筝微微失笑,这小呆子。 他含笑无奈道:“你好好看看,是你在我的床上。” 寿儿扭头到处看了看,神情变得更加雀跃了,“真的耶!” “是我在子筝的床上吗?这是子筝的床?好棒哦!” 她欢呼一声,一头扑进被褥里,开始撒欢儿打滚。 寿儿的反应出乎纪子筝的意料。他以为她至少会疑惑一下,哪知道她压根儿就不关心自己是怎么睡着睡着到这儿来的,反而对眼下的情况很是高兴。 看样子是将昨晚的事情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纪子筝心里有些淡淡的遗憾,转念又想,这样也好,最好连着刚才他的一时失控都一起忘掉就最好了。 “子筝!” 正想着,寿儿就咯咯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头发被她弄得乱糟糟的,一脸兴高采烈地看着他。 她高兴的时候眼睛就格外明亮,像是落了满天的星星,晃得纪子筝微微失神。 “……嗯?怎么了?” 寿儿看着纪子筝,忽然毫无征兆地凑近他,在他的唇上飞快地舔了一下。 纪子筝顿时僵直了身子,黑眸惊讶地睁大。 寿儿稍稍往后退开些,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笑吟吟地看着纪子筝道:“我也喜欢子筝呢!”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表白和亲吻,纪子筝脑中一片空白,短暂丧失了言语功能。 寿儿忽闪了两下眼睛,嗓音软软地抱怨道:“不过下次你轻一点,刚才舔得我有点疼呢。” 纪子筝怔怔地看着她,白净的面皮下一点一点透出红色。 下一刻,他猛地起身走到桌边,提起桌上那壶茶,直接对着壶口把剩下的茶水全灌了下去! 第35章 晋、江、首、发,谢、绝、转、载 朝阳未升,草原上晨雾缭绕,空气湿湿冷冷的。 桃溪和黄莺从被窝里爬起来,胡乱穿上衣裳匆匆赶来之后,哪知道却吃了闭门羹。 黄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靠在柱子上哈欠连连。 打了第十二个哈欠之后,她嘟着嘴抱怨:“公子怎么了呀?这大清早的,天都还没亮呢,把人叫来站在帐篷外面吹冷风……” 桃溪瞥她一眼,道:“你没骨头么?站好点。公子既然这么急着叫我们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黄莺撇撇嘴,咕哝道:“能有什么事啊,有事的话早就我们进去了……” 桃溪正要说话,就听见帐篷内传出一道清冷的男子嗓音。 “进来吧。” 桃溪敛了心神,黄莺也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 “是,公子。” 两人掀开帘帐,轻手轻脚地走进帐内,帐篷内明显要比外面暖和多了,黄莺正想要发表一番感慨,一抬头,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啊——!” 正前方的软榻上,寿儿坐在纪子筝的身侧,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穿着一件明显大了许多的藏青色外衫,袖子被人仔细卷了上去,可衣裳太长了,垂下来盖住了她的小腿,她觉得好玩,正一下下地踢着脚。 黄莺目瞪口呆。 五公主怎么会一大清早的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这样子,她昨晚是在这儿过的夜? 不对呀!明明昨夜参加完篝火晚宴之后,她和夫人亲自将五公主送回了营帐啊!怎么会……不应该啊…… 黄莺的视线在寿儿和纪子筝的身上扫了一圈,忽然觉得明白了什么! 她脸色几变,最终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尴尬表情:“公、公子,你这也太……太……太猴急了吧……” 她知道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苦苦熬了这么多年不容易,但是再怎么说,也不该挑这种时候啊!这还是在皇家猎场呢,暗处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能大晚上的偷人……呸呸呸! 偷情?好像也不太对…… 纪子筝一看黄莺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他冷冷瞪她一眼,道:“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黄莺吐了吐舌头,躲到了桃溪身后。 桃溪的反应则要冷静多了,很快就收起了惊讶的神情,轻声问道:“公子,五公主怎么会在这儿?” 纪子筝淡淡道:“说来话长,叫你们来是有要紧事。” 他看向黄莺,道:“你去找一套她能穿的干净衣衫来,趁着天还没亮,悄悄将她送回去。” 黄莺瞪大了眼睛,讶异道:“五公主的衣裳都……坏了?”这么激烈?! 纪子筝脸色一沉,眸光冷冷地看过去,黄莺一个激灵,连忙识相地往外跑。 “我这就去!这就去!” “等等。”纪子筝叫住她,“为了以防万一,等会儿还是将她扮作你们俩其中一个的模样送她回去,免得徒生枝节。” 黄莺点头道:“嗯嗯,公子放心,黄莺知道怎么做!” “嗯,去吧。” 黄莺风风火火地出了帐篷,领命而去。 纪子筝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桃溪,道:“你来给她把把脉。” 桃溪愣了一下,看向坐在纪子筝身旁那面色红润的小少女,疑道:“五公主病了么?” 纪子筝微微蹙了眉,简单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其中省略了很多不宜透露的细节。 这下子,就连桃溪都不免露出惊讶的神情。 “梦游?!” **** 桃溪为寿儿把了脉,又仔细检查询问了一番。 “怎么样?”纪子筝在一旁看着,清俊的眉间难得透出一丝紧张。 寿儿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看纪子筝,又静静地看向桃溪。 桃溪笑了笑,道:“公子可以放心,并没有大碍。” 既然桃溪这么说,那么肯定是没有中毒,也没有被下蛊,纪子筝彻底放了心。 虽然只淡淡‘嗯’了一声,但是神情却明显缓和了许多。 他道:“那她昨晚的举动,确实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不过……”桃溪本来还想说什么,可看了一眼寿儿,又顿住了。 纪子筝见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心知黄莺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只是当着寿儿的面,不好直言。 除了醉酒,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纪子筝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眸光微微沉了沉。 恰好这时,黄莺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纪子筝看向黄莺,道:“没有惊动别人吧?” 黄莺一笑,拍拍胸脯:“公子放心,我动作溜刷着呢!” 纪子筝深深看了一眼黄莺,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淡淡‘嗯’了一声,便移开了视线。 黄莺愣了一下,刚刚公子的眼神……特别的冷漠。 她心头一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再仔细看去,纪子筝已经转开了视线,正在同寿儿说话,目光温柔无比,唇边噙着笑容,仿佛刚才冷漠的眼神只是她的错觉。 “寿儿,你跟着黄莺到里面去换一下衣裳,好不好?” 寿儿疑惑地眨了眨眼,嗓音软软地道:“为什么要换?我喜欢这个衣裳,闻起来香香的,跟子筝一样。” 纪子筝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可是这个你穿太大了,你穿着都不好走路。” 寿儿连忙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不大,刚刚好!” 说什么刚刚好,明明看起来就像一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子…… 见她如此稚气的坚持,纪子筝又好笑又无奈,他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道:“寿儿听话。你把衣裳换好之后,身上这件你喜欢的话,也一起送给你。” “真的?”小少女的眼睛亮了亮。 “嗯,真的。” “那好吧~” 寿儿很好哄,马上就答应了,她高兴地晃了晃小腿,从软榻上蹦了下来。 黄莺见纪子筝看过来,连忙回过神来,脸上堆满笑容,上前领着寿儿进了内帐。 目视着寿儿的身影消失在帘帐后面,纪子筝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而清冷,他收回视线,眸光掠向站在一旁的桃溪。 “说吧。” ***** 过了差不多两柱香的时间,黄莺才带着寿儿从内帐出来。 纪子筝抬眸看去,眸光顿时一怔。 寿儿穿着一袭藕色衣裙站在那儿,鬟髻精巧,雪肤花貌,看上去……跟她身旁的黄莺一模一样! 饶是纪子筝早有心理准备,看见寿儿这幅模样的时候都还是愣住了。 两人站在一起,除了寿儿个子稍微娇小一些,看上去像极了孪生姐妹。 哦,不,这帐篷里本就有一对孪生姐妹了。 如果这时候,有人突然进来,乍看见面前站着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一定会被吓到说不出话来! 不过仔细一看的话,三人虽然长相相似,但还是很好辨认的。黄莺灵动活泼,桃溪安静娟秀,寿儿……纯稚懵懂。 黄莺面露得意,笑嘻嘻地道:“怎么样?我的易容术没有退步吧?” 令她失望了,并没人接她的话,气氛安静得有些古怪。 黄莺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似乎不太对,她困惑地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寿儿,过来。” 纪子筝淡淡开口,语调轻柔好听,柔绵如同柳丝。 寿儿眼睛一亮,开心地朝着纪子筝奔过去。 看着小少女清澈明亮的眸子,还有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欢喜,纪子筝微微扬起唇角,深邃漂亮的桃花眼眸中染上笑意。 果然还是他的小姑娘…… “子筝~!” 寿儿在他面前站定,仰着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纪子筝眼中笑意更深,伸手抚了下她的额发,柔声嘱咐道:“寿儿,等会儿桃溪送你回你的帐篷,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人你都别说话,都听桃溪的,知不知道?” 闻言,寿儿鼓了鼓小脸,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子筝你不送我吗?” “我还有事呢,我晚点去找你。” 寿儿撅着嘴,不说话。 纪子筝故意拖着声音道:“你再不回去,华姨该着急了。” 寿儿果然犹豫了,她想了想,耷拉着小脑袋闷闷道:“那……说好了,你要来找我哦。” “我保证。”纪子筝微笑着道。 “……好吧。” 黄莺在一旁听着,自告奋勇道:“公子,不如我送五公主回去吧,等会儿易容还得卸呢……” “不必了。”纪子筝黑眸中的神色沉沉冷了下来,看了一眼黄莺,淡淡道:“你留下,让桃溪去。” 黄莺愣住了。 她直觉不对,立刻看向桃溪,却对上了桃溪复杂难言的眼神,心头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这时,就听得纪子筝继续说道,“关于昨晚篝火宴上,我还有事要问你。” 黄莺微微一震,脸色蓦地白了几分。 第36章 出了帐篷,此时天色才蒙蒙亮,只有婢女在外面走动,准备着伺候主子们待会儿起身洗漱。是以桃溪带着易容成黄莺的寿儿走回营帐的一路上,平安无事。 走到营帐外,刚要掀帘而入,正好迎面撞见一脸慌乱的华容从里面出来,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想必是才发现寿儿不见了。 华容此前并未见过桃溪,一掀帘帐,迎面撞见两个‘黄莺’,登时愣在了原地,眼中尽是惊疑。 这时,其中一个‘黄莺’眼睛一亮,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 “华姨~” 这声音…… 华容浑身一震,一下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桃溪看了看四周,轻声道:“华容姑姑,先进帐内吧,外面人多眼杂不好说话。” 说着,轻扶着华容的胳膊将她扶入帐内。 进了营帐,华容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愣愣地盯着易容成黄莺模样的寿儿,神情惊疑不定。 寿儿被她打量得有些疑惑,眨了两下眼睛,嗓音软软地道:“华姨,你怎么啦?” 听见这熟悉软糯的声音,华容才真正认出了寿儿,她扑上去一把将寿儿紧紧抱住,抱得很紧很紧,勒得寿儿忍不住叫疼。 “华姨……疼……” 听见她喊疼,华容松开寿儿,握着她的肩膀,一瞪眼,露出十分生气的样子。 桃溪见状,连忙上前解释。华容听着桃溪的话,眼睛微微睁大,脸色几变,震惊、慌乱……许多复杂情绪交杂在一起,最后化作心有余悸。 她拉过寿儿左看右看,生怕她哪里受了伤。 桃溪道:“您放心,五公主福泽深厚,平安无事。只是以后切莫再让她沾酒。” 华容连连点头,又转头看向寿儿,见了她现在的模样,皱了皱眉。 桃溪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华容,“等会儿麻烦您打盆水来,把这瓶里的东西倒进水里,五公主脸上的易容就可以洗掉了。桃溪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华容接过小瓷瓶,对着桃溪露出感激的神情。 桃溪忙道:“华容姑姑不必客气。” 然后她看向寿儿,露出温柔的笑容,“五公主,后会有期。” ****** 桃溪辞别之后,原路返回了纪子筝的营帐。 靛青色的帘帐垂得严严实实,隔绝了一切声息。明明帐篷外面更冷,可桃溪一掀开帘帐,却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莫名凉意。 帐中的气氛沉默而窒闷,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一室不同寻常的安静中,隐隐传来女子轻轻的啜泣声。 桃溪动作一顿,踌躇片刻后,轻轻放下帘帐,垂眸往里面走去。 主帐中,纪子筝坐在铺了羊绒毯的软榻上,手中执着一卷册子,正认真端详着,脸上的神情平静而淡漠。 黄莺则安静站在一旁,深深垂着头,肩膀一颤一颤的,像是在哭。 听见有人走近,她一下子抬起头来,漂亮的小脸上带着泪痕。看见桃溪,她的眼睛一亮,眼神十分恳切地望着她,似乎着急地在诉说着什么。 桃溪微微蹙了眉,定了定心神,轻声唤道:“公子。” 纪子筝闻声抬眸,目光落在桃溪身上,淡淡道:“回来了。” 男子的语声像轻风吹过剔透的冰雪,音色异常动人,却带着近乎凛冽的清冷,让人不禁微微战栗了一瞬。 桃溪道:“是,托公子的福,五公主已经平安回了营帐。” “嗯。”纪子筝轻轻颔首,不再多言,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书册上,黑眸如暗夜一般深沉。 桃溪观他神色,也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垂眸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黄莺着急地看了看桃溪,又看了看纪子筝,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不知想到了什么,美眸中渐渐盈满了泪。 她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纪子筝面前。 “公子!黄莺知错了!你打我罚我都可以,就是求你别赶我走!我真的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黄莺满目恳求地望着纪子筝,眼泪簌簌而下,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 桃溪知道黄莺肯定是挨了训,她做事一向急躁,爱耍小聪明,昨晚五公主喝了酒的事她瞒而不报,差点谅成大错,被狠狠教训一顿也好。 所以桃溪本不想管她,面色从容地站在一旁,可听着黄莺的话,她的脸色竟也白了几分。 桃溪心中无比震惊,公子竟要赶黄莺走?! ***** 桃溪和黄莺是孤儿,从小在夜楼长大。 夜楼是燕国皇宫里最隐秘,也是最黑暗的组织。 据说燕国开朝之后,太|祖皇帝为了笼络朝中势力,铲除异己,便暗中成立了夜楼这个组织,培养了一批死士,刺杀、监视朝中大臣,干一些见不得人的阴损差使。 后来,夜楼渐渐发展壮大,越来越得到皇帝的重视。每年都会从民间挑选一批孤儿进宫,先把所有人关在一间小房子里,经过地狱式的磨练,最后幸存下来的寥寥几人才能够留在夜楼,被培养成死士、杀手、或者暗影者,为皇家卖命,一生见不得光。 桃溪和黄莺算是幸运的,那一批幸存的孤儿里只有她们两个女孩儿,于是便被选中了。 在夜楼魔鬼式的锤炼下,十岁那年,她们就作为普通婢女进了宰相府,伺候在纪子筝身边。她们的任务说得好听些,是保护;说得难听些,是监视。 纪子筝以为她们是普通孤女,待她们极好,吃穿用度上甚至比一般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好,对她们也很宽容,甚少发火。 纪子筝发过最大的一次火,是在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后。他勃然大怒,将她们赶到了柴房,不愿再看见她们一眼。 可即便是那一次,他那么生气,也没说过要赶她们走这样的话。 因为纪子筝明白,夜楼里出来的人,若是主子不要了,那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 “公子,黄莺真的知错了!求你别赶我走……” 黄莺跪在地上,将唇咬得惨白,哭得满脸是泪。 纪子筝静静看着黄莺,神色说不上冷漠,但也并不温暖。 半晌,他终于开了口,淡淡道:“起来吧。” 黄莺以为纪子筝回心转意了,眼底乍现一丝惊喜的光。 “回府后你自去收拾行李,夜楼那边我会去言说,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罚你。” 黄莺霎时瞪大了眼睛,看着纪子筝眼中的淡然,绝望和恐惧像雨云般涌上心头,她苦苦哀求:“公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因为五公主当时完全没有异样,我……我以为不会有事的……所、所以……” 看着纪子筝眸光微冷,桃溪截过话头,斥责道:“糊涂!瞒而不报,本就是大错。何况五公主的身子本就与常人有异,就算当时并没有异样,你就不会多留个心眼吗!?” 她深深看着黄莺,嘴唇微动,无声吐出几个字。 浮、梦、散。 黄莺看懂了,瞬间明白了一切。 难怪…… 难怪公子会如此动怒。 五公主幼时中了一种叫‘浮梦散’的毒,好在发现及时,堪堪保住了性命,可依旧有毒素残留在体内,毒素侵入神经,损了心智,让她的反应都要比常人迟缓一些。 所以昨晚她喝了酒,初时毫无异状,等入睡之后,神经渐渐被麻痹,才有了醉酒的症状。好在昨日的是果酒,若换做是别的烈酒,直接在梦中猝死也是有可能的。 想通了这些,黄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没了。 她们跟在纪子筝身边这么多年,他很少动怒。可这并不是因为脾气温和,而是他性子冷清寡淡,无关紧要的事或人,他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一旦触及他的逆鳞,便毫无转圜的余地。 而白沐,就是他的逆鳞。 黄莺知道自己一时粗心差点酿成大祸,缓缓闭了闭眼,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纪子筝看着黄莺,神情稍稍缓和了下来,他淡淡道:“黄莺,我知道你是无心之过,可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将你留在身边。” 黄莺一愣,听他继续说道,“日后的局势之下,必然是危机重重,身边的人若是不能全心交付,倒比敌人更加可怕,不是吗?” 黄莺怔怔看着纪子筝,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头绪。 这时,桃溪忽然走到黄莺身旁,挨着她跪下。 桃溪眼神坚定而平静地迎上纪子筝的视线,朗声道:“公子,黄莺犯错,理应受罚。只是我与黄莺虽出于夜楼,但自从跟在公子身边那天起,我们俩的命就是公子给的。这些年来,公子对我们的恩情我和黄莺都记在心里,此生无以为报,只求能够留在公子身边,尽心尽力。” 黄莺霎时间也明白过来,睁大眼睛急急说道:“我也是!我也是!公子,我不要回去什么夜楼!我就算死也要留在公子身边!” 纪子筝深深看了一眼桃溪,视线又从黄莺脸上淡淡掠过,忽而微微一笑。 第37章 春狩结束,御驾回銮,玄金交织的大旗在风里摇荡,数千兵卫以甲盾居外,护送銮驾回京,灿烂如金的朝阳下,浩浩荡荡的车队蜿蜒成一条彩色长龙,从猎场一直绵延至宫城。 经过了小半日的车马劳顿,回宫之后,帝后及妃嫔们都各自回了寝宫沐浴歇息。 鸾凤宫。 梁太后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假寐,怀里抱着一直毛色纯白的波斯猫,她一下一下轻抚着猫的毛发,指尖殷红妖娆,仿佛沾了花汁的珊瑚,随着她的动作,鬓发间一枝双衔心坠小金凤钗在额头冰凉凉的轻晃着,一室安静无声。 “参见候爷。” 随着殿外一叠声的跪安,一袭玄色蟒袍的骁勇候出现在了大殿外。 梁太后缓缓睁开眼,一双妩媚的凤眸中光华流转。虽已年近五十,但依旧美艳逼人,不难猜想年轻时该是怎样的无双姿色。 午后的阳光从殿外斜斜地照进来,骁勇候的面容隐在光影里,神情晦暗不明。 梁太后微微眯了眯眼,慵懒的嗓音拖长了道:“快请候爷进来。” 话音未落,梁肃大步走进殿中,毫不留情地踩碎了一地阳光。 梁太后看着梁肃走近,从软榻上坐起了身,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娘娘。” 遣退了宫人,梁太后一双美艳的凤眸从梁肃冷沉的面容上一扫而过,缓缓抚摸着怀中的爱猫,漫不经心地问:“侯爷连侯府都没回,这么急匆匆的赶来鸾凤宫,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梁肃立于大殿正中,眸光沉沉地盯着梁太后,“本侯的来意,太后娘娘应该清楚。” 梁太后抬起头来,迎上梁肃的目光,红唇轻轻一晒,道:“侯爷此番是来兴师问罪的?” 梁肃面无表情地看着梁太后,半晌,硬邦邦地一字一字道:“臣怎敢。” 听着男人冷硬的话语声,梁太后手上动作一顿,微微垂了眸,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 “看来兄长是真的动怒了呢。” 女人低柔的嗓音,婉转得更像是一声幽幽叹息,阔别已久的‘兄长’二字,令梁肃冷硬的神情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但几乎是立刻,梁肃就回了神,眸光转冷,不悦地看着倚靠在贵妃榻上的人。 “既然太后娘娘还称我一声兄长,那为何不等与我商议就擅自传信去军中?!” 听了梁肃的冷声质问,梁太后淡淡一笑,语气平静地说道:“若是我同兄长商议了,兄长会同意吗?你我皆知,战况到了如今的地步,议和是迟早的事。为今之计,只有当机立断,才能够在两国达成议和协议之前——扭转乾坤。” 她定定地看着梁肃,眼底闪过的那道决绝的亮光,炽烈得不可一世。 梁肃却气得笑起来,剑眉下的眸光冷厉如刀,愤怒地盯着梁太后道:“扭转乾坤?!你那叫玉石俱焚!你可知道若是照你的计划行事,会让我手里折损多少人?到时候陛下借故发落,朝中又会有多少我们的人受到牵连?这些你可想过?!” 即便是面对着盛怒着的骁勇候,梁太后的眸光依旧平静,像是一泓深潭,激不起半点涟漪。 见她根本不为所动,梁肃气得面色铁青,隐隐咬着后槽牙,两颊愤怒地抽动着。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火气,试图劝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两国议和了,齐国同意将小皇子送回来。可迎小皇子回京的一路上,路途遥远,我们还有那么多可以下手的机会,你就不能再等……” “我不想再等了——!!” 梁太后猛地一下子扬高了声音,嗓音尖利地打断梁肃的话。 她像是瞬间变了个人,美丽的面容微微扭曲着,眸光变得冷厉阴森,如同淬了毒的箭,眼底深处隐隐现了猩红之色。 怀中的猫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也跟着炸了毛,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滚!” 梁太后怒目圆睁,用力将猫扔出去,猫狠狠摔在地上,哀叫一声,转眼就跑没影儿了。 她将猫摔出去之后,唇角古怪地颤动了几下,突然大笑起来。 女人的笑声猖狂而凄厉,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中,令人打从心底里透出一股渗人的凉意。 半晌,她终于笑够了,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神情怨毒的定定看着某处,细声喃喃:“等?我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不想再等了……” “不想等了……你明不明白……” 梁肃刚才说的那些,她怎会不知呢。就算两国议和,那小皇子也休想活着回郡京。 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等。 只要再等等……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她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这么多年了…… 再浓烈、再深沈、再炙热的恨,终究敌不过漫长岁月的消磨。 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在恨着什么了。 结束吧,就让一切都快点结束吧。 ***** 梁肃站在殿中,震惊地看着面前神情几近于癫狂的梁太后,久久不能言语。 疯了…… 真是疯了……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眸光恢复了往常的锐利清明。 “你真的想清楚了?”他问。 梁太后怔怔地看向梁肃,然后,神情一点一点归于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是。”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渐渐变得幽深,徐徐地柔声说道:“从我怀上琅儿的那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今生今世,他欠我的,总有一天我要一点一点讨回来。” “我要让他在天上好好看着,他处心积虑为他最爱的女人和儿子算计的一切,是怎么在我的手里……化为乌有。” 她的语调轻柔缓慢,仿佛在诉说着温柔的故事,美目微弯,说完之后轻轻笑起来。 那一瞬间,梁肃恍惚间觉得在她身上看见了以前的影子,可再一看,女人眼角泛起的皱纹,昭示着她早已不再年轻。 梁肃打从心底升起一阵无力仓皇之感,许久,他深深叹了口气,摇着头道:“罢了……反正事到如今,我们早已没了退路,就照你的意思办吧。”顿了顿,他又道:“好在如今那纪子筝不在军中,军中暂由副将代职,这事就算先成了一半。”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梁肃的神情渐渐变得不悦,冷声道:“说起这纪子筝,我就一肚子火。白乾川当初提出让他领军攻打齐国的时候,我还想着他为了笼络纪石崇,连一个只上过几次战场的毛头小子都敢用,便顺了他的意。哪想到……我倒是低估了这个纪子筝,居然一路打到了赤焰关!” 听了梁肃的话,梁太后的眸光沉了几分。 “纪子筝……” 她语调轻缓地念着,似乎想从中咀嚼出什么来。 梁肃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纪石崇那老狐狸教出来的儿子的确是个有能耐的,也难怪白乾川如此器重。” 梁太后冷冷哼笑:“他这是自己没儿子,索性把别人的当作自己的来养?” 梁肃顿了一下,笑了笑,转了话题。 “对了,这段时日里据我得知的消息,白乾川似乎的确是有想要同晋国联姻的意思。听说他今夜还要在‘碧水汀’宴请晋国太子?” “嗯,的确如此。” “此事你怎么看?若是两国联姻的话,日后恐怕对我们大有不利。” 梁太后嗤了一声,对于梁肃的担心倒是十分的不以为意,“就凭桐花宫那傻丫头,背后没有一点世家势力支持,就算联姻又能维系得了什么利益关系?” 梁肃沉吟了一下,道:“说起这事……关于联姻的人选,白乾川似乎是改主意了。” “哦?”梁太后眉心微动,意味深长地看向梁肃,“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 本章节正文暂且到此。 我,真的,快被,自己,蠢哭。 昨晚坐长途汽车到家快十二点了,赶紧先随便放了防盗章,想着修一下新章节里的错别字。 接过掏出手机,发现码在手机备忘录里的新章……没、有、保、存…… 我这种粗心大意的毛病……真的……一定得改……不是第一次了…… 总之,现在半夜三点,我码字速度龟速,勉强回忆着把章节一部分写了出来。先放这里,明天会把这章补全,然后还会更新的一章,今天等更的小天使们,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为了表达我深深的歉意,这章下面留言的小天使,都会发红包! 第38章 晋、江、首、发、盗、文、必、究 桐花宫。 日暮渐晚,树梢上挂了一轮弯月,天边的晚霞散着最后一点淡淡光辉,微风拂过带来一缕初春的寒意。 寿儿坐在雕花西窗前,双手交叠着趴在窗沿上,大而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远处,似乎在盼着什么。 往窗外看出去,恰好是后院的小花园,窗台下种着一团花圃,旁边有一株高大的海棠树,枝头上一簇簇的海棠花含苞待放,娇嫩欲滴。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寿儿眼睛一亮,飞快地转过头去。 看见端着托盘站在门外的小宫女,寿儿眼眸里的光一瞬间就黯了下去,然后颓丧地垂了脑袋,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沮丧的气息。 原来不是子筝啊…… 刚才敲门的小宫女还站在门外,歪着头探身往房间里瞄了一眼,见只有寿儿一人,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喜色。 “五公主,小桃可以进来么?” 寿儿看着那小宫女,过了几秒,才轻轻点了下头。 小桃喜滋滋地踏进房间,端着托盘走向寿儿。 “五公主,小桃知道你喜欢吃甜点,这是小桃亲手做的凤梨酥,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寿儿湖水似的眼眸忽闪了两下,看着面前满脸笑容的小宫女,又看了看她手上端着的凤梨酥,眼神带了几分不解。 她静静地看着小桃,却不说话,小桃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谢谢。” 半晌,寿儿终于开了口。她的嗓音软软的,声音也很小,几乎是立刻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寿儿虽然道了谢,可是却并没有要拿糕点吃的意思。 小桃压根儿没有在意这些,她看着寿儿一个劲地笑,笑得有些甜腻。 “五公主,那个……小桃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寿儿困惑地看着她。 小桃微微红了脸,小声道:“就是、就是……等会儿五公主你去‘碧水汀’的时候……能不能够带上奴婢?我、不是……奴婢不会多话的!奴婢只是想跟在五公主身边伺候而已……” 听着小桃的话,寿儿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嗓音软软地问:“碧水汀是什么地方?” 小桃一窒,似乎对她问出这个问题有些惊讶。 “陛下今夜要在‘碧水汀’宴请晋国太子,五公主难道不知——” “咚——!” 一道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小桃的话,她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华容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手中端着装了膳食的托盘,正眸光冷冷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小桃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颤着嗓音唤了声:“华、华容姑姑……” 寿儿看见华容,小脸上露出笑容,欣喜地喊了声:“华姨。” 华容对着寿儿笑了笑,徐徐走进了房间,目光冷厉地扫过站在一旁的小桃,小桃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深深低下头去。 “五、五公主、华容姑姑,奴婢先告退了。” 华容盯着小桃灰溜溜离开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 ****** 华容将膳食一样样布好后,朝着坐在窗边的寿儿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用膳了。 寿儿看着桌上的膳食,又看了一眼窗外,明显犹豫了一下,小小声道:“华姨,我不想吃……” 华容顿时沉下脸来,不悦地瞪了瞪眼。 见她生了气,寿儿委委屈屈地扁了嘴,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是一直站在窗边磨磨蹭蹭的,时不时扭头往外看。 华容生气地拍了拍桌子。 寿儿害怕地抖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地看向华容,神情怯怯的。 华容缓了缓脸色,举起双手比划着什么。 【为什么不想吃饭?】 寿儿咬了咬唇瓣,沉默了片刻后,小声道:“我想在这里等子筝……他答应了,晚点会来看我的。” 华容叹了口气,正要继续比划什么的时候。 就在这时,窗檐角下垂着的一只定风铃忽然发出叮叮的清响,霎是好听。 寿儿听见风铃声,湖水似的眸子顿时一亮,立刻转过头去。 雕花窗外,站在海棠树下的英俊男子,清隽挺拔,茕茕而立。一双漆黑的桃花眼眸含着一弯潭水似的笑意,倒映着一脸惊喜的小少女。 寿儿看着窗外的男子,一双眼睛像刚被雨水冲刷过的夜晚,流光溢彩,亮若星辰。 “子筝~!”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欢欢喜喜地扑到窗前,朝他伸出手去。 纪子筝退后一步,刚好躲开了她的手。 指尖从他的袖摆处堪堪滑过,寿儿一愣,仰头看着纪子筝,澄澈的眼眸中满是困惑。 “子筝?” 纪子筝的视线从寿儿身后的饭桌上一扫而过,脸上渐渐敛了笑意。 “小丫头,你现在连华姨的话都不听了?我要是半夜才来,你是不是今晚就真不打算吃饭了?要是这样的话,我以后还怎么敢来看你。” 天空一钩斜月,在纪子筝的身上洒下一抹清冷的薄光,寿儿站在窗边,湖水似的眼睛望着他,渐渐明白了过来。 ——子筝这是在怪她不好好吃饭呢。 夜风从窗外轻轻吹进来,寿儿忽然间就觉得有些委屈,有些生气。 她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窗口等他,一直等一直等,困了也不敢打盹儿,就怕醒来他已经走了。等到太阳下山、等到天都黑了,他终于来了…… 可是,好不容易把他盼来了,他却板着脸,不肯抱她,还怪她不听话。 寿儿心里腾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郁结,闷闷的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扬起的唇角慢慢抿了起来,寿儿盯了一眼站在窗外的纪子筝,一句话也没说,一扭头,转身走了。 ***** 华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出去了,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寿儿此时心里难过又委屈,她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没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寿儿……” 隔着厚厚的被子,响起了纪子筝有些不知所措的声音。 感觉到被子被人往外轻轻扯了扯,寿儿负气地用力拉了过来,将自己裹得更紧。 纪子筝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更加焦急了。 “寿儿,你别这样……会把自己闷坏的。” “乖,你出来好不好?” “真的生气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像刚才那样跟你说话。” “我跟你道歉,你出来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纪子筝对着一团被子说尽了好话,缩在里面的人都没有半点儿反应。他这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别看小姑娘平时性子软绵绵的,可一旦生起气来,实在难哄得很。 沉默了片刻,纪子筝深深叹了口气。 “寿儿既然不想见我的话,那我就先走了。改日等你消了气,我再来看你。” 寿儿蜷在黑漆漆的被子里,听着外面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然后一切归于宁静。 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疼,用力揪紧了被子,将身子蜷成一团,躲在被子里默默无声地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蒙在身上的被子忽然被人一把掀开,下一秒,她就被人用力拥进了怀中。 ****** 纪子筝看着怀里哭得鼻尖红红的小姑娘,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恨不得把将她惹哭的自己活活打死! 他一边给她抹着眼泪,一边低声下气地哄:“寿儿,乖,别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们寿儿最听话了,对不对?” 可是今日寿儿一反常态,他越是温柔劝哄,她哭得越是厉害。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外冒,她一面哭着一面攥紧了拳头推拒他,不要他抱。 第39章 此为防、盗,喜欢萌萌哒的寿儿,就来晋、江看正版哦~ 作者软萌爱撒娇~么么哒~ 瑶光殿。 还没走进正殿内,苏如熙就听见从殿内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入耳的是女孩子银铃般悦耳的轻笑声,其中夹杂着一个十分熟悉的笑声…… 苏如熙细听之下,不由地蹙了眉,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慕容钰的声音? “钰儿也在?”她转头疑惑地看向身边的慕容策,十分不解。 小魔王怎么会在这儿? 慕容策笑了笑,不待她多想,便牵着她进了正殿。 正殿内,那笑得前仰后合的小人儿果然是慕容钰!不过除了他之外,殿内还有一男一女。 那少女长得极为可爱,虽不是倾城绝色,却娇俏稚嫩,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春日清晨沾了露水的花朵。 站在她旁边的男子生得十分俊美,剑眉星目,肤白如玉,身着一袭褚蓝衣衫,容姿气度皆是不凡。 看清两人的容貌,苏如熙不禁愣住了。 长得……好俊啊…… 正出神呢,手上突然被人重重握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啊,疼!”她转头看去,正好对上慕容策彻底阴下来的俊脸。 她这才意识到,她刚才竟然当着他的面看别的男人看直了眼…… 想到这个男人小心眼的程度,苏如熙连忙讨好地冲他笑。 慕容策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显然很是不悦。 “皇婶~” 见了他们,慕容钰欢快地朝着苏如熙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没办法,谁叫他个子只有那么丁点儿。=_= 那小少女看见苏如熙,小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笑容,小小声地喊了一声:“苏姐姐。” 这声音…… 苏如熙惊讶地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喊出一个名字:“寿儿?” 那花朵一样娇嫩的小少女害羞地点了点头,忽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 苏如熙惊喜万分,连忙朝着寿儿走过去。 她亲热地牵过寿儿的手,惊喜地问:“寿儿,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救了我?” 寿儿有些怕生,还不太适应她这样的热情,有些害羞地往纪子筝的方向躲了躲,小声道:“不是我,是子筝。” 苏如熙顺着看向站在寿儿旁边的男子,她记得他的名字——纪子筝。 当时她在宫外认识他们的时候,她眼疾未愈,不曾见过他们的长相,真没想到居然长得这么英俊。 男俊女美,看上去真的十分般配呢。 苏如熙感激地看着纪子筝,道:“原来是纪公子救了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纪子筝笑道:“不必客气,苏姑娘,哦不,现在应该叫如妃娘娘了。” 对于当时在宫外对他们隐瞒身份的事,苏如熙有些不好意思,“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必那么客气,就叫我苏姑娘就好。” “好。” 能够再见到寿儿和纪子筝,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苏如熙真的很高兴。 “上次在晋阳一别,我还以为不会有机会再见了呢。我一直很遗憾没有亲眼见过你们,哪知道会在盛京又见面,真是太巧了!” “是啊,确实很巧。我们也没有想到呢,当初在客栈萍水相逢的人,竟然会是齐国的皇上和皇妃。” “那个……当时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只能隐瞒身份,希望你们别介意。” “苏姑娘太客气了。” 苏如熙和纪子筝说话的时候,寿儿就乖乖地站在一旁听着,也不插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 苏如熙忍不住说道:“寿儿长得真的好可爱啊!” 寿儿显然不习惯别人这么直白的夸奖,一下子害羞地红了脸。雪白的脸颊上透出两抹羞涩的嫣红,清透娇艳,就像一个糯米团子,叫人想咬上一口。 苏如熙真是越看越喜欢,盯着寿儿的视线越发灼热。 慕容策这时走到苏如熙的身边,将她往身边拉了拉,语气有些无奈:“好了,你收敛一点,别吓到人家。” 纪子筝看了一眼黏在自己身边的小少女,眼神变得十分温柔,他轻笑了声,道:“不会,寿儿很喜欢苏姑娘呢,自从上次分别之后,还经常跟我提起。她很少会这么亲近刚认识的人的。” “真的吗?”苏如熙显然非常高兴,眼睛都亮了许多。 “嗯,她只是比较怕生,熟悉了之后就好了。” 苏如熙听了,开心地朝着寿儿眨了眨眼睛。果然,小姑娘害羞地又往纪子筝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来,好奇地看着她。 真的好像小兔子啊……好像摸一摸。 苏如熙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纪子筝。她想了想,问道:“对了,还没问纪公子和寿儿这次到盛京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这么碰巧的救了我呢?” 一旁不堪被冷落的慕容钰连忙挥着小手道:“皇婶皇婶,钰儿知道!寿儿姑姑是来参加皇叔的寿宴的!” 苏如熙一头雾水地重复道:“寿儿……姑姑?参加寿宴?” 她疑惑地看向慕容策,想要他帮忙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策挑了下眉,递了个不置可否的眼神给她,并没有要为她解释什么的打算。 苏如熙纠结地睁大了眼。这人不会是还在为刚才她多看了一眼纪子筝的事情不高兴吧? 纪子筝看着面前两人,笑着解释道:“苏姑娘,实不相瞒,上次我和寿儿也隐瞒了身份。其实我们是燕国人,此次来到贵国,本来只是为了去回春谷给寿儿治病,哪知恰逢皇上寿宴,于是便一路来到了盛京。”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苏如熙不得不叹一声,真是缘分啊——! “那这么说来,纪公子其实是燕国的使臣?” “是。” “那寿儿姑娘是?”苏如熙努力思索,“钰儿刚才叫寿儿姑娘姑姑,那么寿儿便是……” 慕容策看她一眼,道:“别想了,朕正式为你引见一下吧。这位乃是燕国的五公主,这位纪公子则是燕国宰相之子,此次作为使臣来参加朕的寿宴。” 苏如熙吃惊地睁大了眼,真是没想到两人的身份竟然如此尊贵! 不过,她的心中还存有一些疑惑。比如,既然两人身份如此尊贵,为何当初会单独出现在晋阳客栈?这次怎么碰巧救的她?又是怎么知道她是皇妃的呢? 苏如熙还欲再问,就被慕容策淡淡打断了。 “熙儿,既然你和五公主甚是投缘,趁着今日外面天气明媚,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不如你带着钰儿和五公主去御花园转转吧。” 苏如熙:“哎!?” 怎么说得好好的就要赶人? 慕容策淡淡地看她一眼,道:“怎么了?不好么?” “那你和纪公子呢?” “朕还有正事要同纪公子谈。” 他既然这么说,自有他的原因。 苏如熙吞下了嘴边的话,点头应道:“好。” 慕容钰更是大喜,去御花园的话,那就不用做功课了!哈哈哈哈! 只是寿儿生性害羞,初来乍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还有些不适应,自是不愿意离开纪子筝的。 她拉着他的手,有些担心地唤了声:“子筝……” 纪子筝像安抚小动物一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眉眼温柔似春风,柔声哄道:“寿儿乖,跟着苏姐姐去玩一会儿,我等会儿来接你。” 苏如熙也道:“寿儿别担心,我们就在御花园随便走走,不会走远的,一会儿就回来。” 得了他的保证,寿儿这才放心了一些。 寿儿看了看苏如熙,又看了看纪子筝,然后乖乖地点了下头,“嗯。” 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苏如熙走了。 慕容钰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门口,挥着小手催促道:“皇婶皇婶!寿儿姑姑,你们快一点!” 苏如熙牵着一脸乖巧的寿儿,看着面前一脸兴奋的混世小魔王,微微叹了口气…… 唉,要是可以用小魔王交换一个寿儿就好了。 第40章 入夜,天空里凉凉薄薄的一片月亮,湖畔的白玉石台上波光荡漾,宫灯摇曳。 碧水汀乃是皇宫中最美的水中楼阁,殿宇巍峨,玉阶如水。湖面荷香桀桀,林端远釉青青。凉风几许,隐隐花香幽幽入鼻,沁人心脾。 今日燕帝在此设宴,特意款待晋国太子及公主殿下,出席的尽是皇室中人,没有旁的外臣,算是家宴。因而排场不大,但胜在气氛温馨和乐,倒别有一番滋味。 此时还未正式开席,碧水汀中,人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夜风中飘荡着婉转动听的琴音,如梦如幻,缈若仙音。四下寻去,却又不见抚琴之人,只闻袅袅琴声。 席间有人忍不住好奇,小声向旁人打听:“这是何人在抚琴?宫中新来的琴师?” 旁人摇头,神情都是解惑不解。 燕帝不着痕迹地将席间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眸光掠向一旁,那里坐着今夜宴席的主角。 祈墨端坐于席间,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眸光凉薄如水,浑身上下透着无法言喻的华贵尊崇之气。坐在他旁边的祈浣儿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手指在桌上轻轻和着拍子。 祈浣儿这时转头看向燕帝,道:“陛下。” 从上次祈浣儿在宫宴上跳的白纻舞就可以看出,小公主是喜爱乐理之人。燕帝以为祈浣儿定是好奇这抚琴之人,于是唇角不由得扬了扬,面容温和地看着祈浣儿,含笑道:“小公主,怎么了?” 祈浣儿抿唇甜甜一笑,嗓音清亮地问:“陛下,怎么没见着五公主?她还没来么?” 燕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过几乎立刻又恢复如常。他转头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高湛,笑意微敛,淡淡道:“高湛,五公主人呢?” 高湛上前一步,垂首恭敬地道:“回陛下,五公主从猎场回来之后身体略感不适,恐怕无法出席今日晚宴。” “哦?是么?”燕帝挑了眉,顿了顿,又问:“可有什么大碍?” 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显得并不怎么在意。 祁墨静静地听着,一语不发,自顾自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略带嘲讽的弧度。 “呀!”祈浣儿小小地惊呼一声,眼里满是担心,急切地问:“生病了?严重么?要不我去看看她?” 高湛忙道:“不严重!御医已经去看过了!” 这时,坐在对面的淑妃悠悠然开了口,含笑看着祈浣儿,柔声道:“公主殿下真是心善。不过公主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可别去过了病气。你且放心,五公主自幼身子骨弱,打小就三天两头的生病,已经是常事了,御医既然去看过了,定是没什么大碍的。” 祁墨本是神色寡淡地坐着,敛眸望着面前的酒盏,手指轻抚着酒杯的边沿,听着淑妃的话,他指尖一顿,羽睫轻掀,抬眸淡淡睨了一眼淑妃。 那双深邃优雅的凤眸中,眸光比月色还要凉薄。 祈浣儿听完,笑了笑,拖长了声音道:“是吗?” 她一手撑着下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淑妃,“原来是这样,难怪淑妃娘娘一点都不惊讶……看来是浣儿大惊小怪了呢。” 祁浣儿长相俏丽,笑起来的时候,神情间一派天真烂漫,让人猜不出她的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淑妃脸上笑容一滞,一时没有接话,主位上的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微妙,连那悠扬婉转的琴声都变得有些清冷。 燕帝眸光微沉,视线从祈墨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转头问高湛:“什么时辰了?” 高湛会意,忙道:“回陛下,可以传膳了。” “嗯。”燕帝摆摆手,示意那就传膳吧。 高湛挺直了背,张嘴正要说话,就听见一路次第接连传来内侍宫监略带尖细的声音。 “太后娘娘驾到!” 碧水汀中众人皆是一愣。 太后不是凤体抱恙,说要在寝宫休养吗?怎么突然又来了? 众人还在心中疑惑着,梁太后盛妆华服的身影已经缓缓出现在了视野里。 梁太后今日可谓盛装打扮,一袭红裙巧夺天工,被宫女托著裙摆,金丝凤凰的羽翼鲜活的仿佛要振翅而去,尾翼的每一丝羽毛都纤毫毕现,沿著曳地的後摆蜿蜒垂下────这样夺人心魂的华丽绝美,将在场的所有年轻貌美的宫妃都显得黯然失色。 满园月色灯光之下,梁太后凤目灼灼,红唇如血,一身红衣罗裙,半是妖娆,半如梦幻,哪有丝毫的病态。 燕帝冷冷看着梁太后走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太后不是病了吗?”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病了就好好在寝宫呆着,别到处瞎晃惹人烦! 梁太后凤眸微弯,丝毫不恼,甚至还笑了笑:“哀家服了药睡了一觉之后,觉得身子爽利多了,便来凑个热闹。怎么,陛下不欢迎哀家?” 燕帝绷着脸,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沉声道:“太后说笑了。” 说毕,便不耐地转开了视线,大手一挥,道:“来人,看座!” ***** 梁太后入座之后,扫了一圈在座的人,在看见祁浣儿身旁的空座之后,眸光顿了一顿,轻轻一哂,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陛下,人都到齐了?” 她看向燕帝,语调柔缓地问。 燕帝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祁浣儿身旁的空位,默了片刻,道:“高湛,去请七公主入座。” 听了燕帝的话,在座的人大多都一脸疑惑,除了少数已经猜到了大概的人。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高湛,见他走过长长的回廊,回廊尽头有一处精致的凉亭,亭内纱幔掩映,让人看不真切。 片刻后,凉亭内徐徐走出来一名妙龄少女——正是七公主,白茗。 白茗身穿一袭雪白纱裙,柔软的裙裾拖曳在身後,月牙一样流光熠熠,恍若浮雪,行时云雾绕衣襟,步步莲生青锦, 她美丽的面容恬淡安静,身材纤细嫋娜,看上去仿佛一朵柔嫩白梅落在雪上,有种仙灵下降的洁净,顿时人人侧目凝望。 湖面的夜风吹起凉亭里的纱幔,露出了摆在亭中的古琴,众人瞬间明了,原来方才抚琴之人正是七公主白茗! 有心人还发现,席间唯独剩下的一个空位正好在那晋国小公主的旁边,而再往旁边就是晋国太子…… 这下子,众人心里都了如明镜。 今日晚宴从一开始就这般费尽心思,陛下看来的确是想将七公主白茗选作与晋国联姻的人选。 ****** 碧水汀中,淑妃从开始就一直观察着祈墨的神情。见他看见白茗之后,并未像其他人那样目露惊艳,反而只淡淡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不由得有些失望。 但转念又想,毕竟将来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不为美色所迷也是好事,这样日后茗儿成了太子妃,倒不用费心防着一些狐媚子。这样想着,淑妃心底又暗自高兴起来,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就在这时,碧水汀外有内侍宫监尖着嗓子喊了声:“五公主到——” 那道尖细的声音拖得很长,余音幽幽飘进了热闹的宴席中,惊了四座。 什么!? 淑妃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差点失手打翻了茶盏。 今日晚宴,根本没有派人去桐花宫请她,她不可能会来这里! 就连燕帝都面色微变,眉心紧紧拧了起来。 席间在座的其他人心里也是惊疑不解,纷纷扭头看去。 梁太后看着在座众人的神情,红唇微勾,就像是在看一场难得一见的好戏,狭长的美丽凤眸十分玩味幽深。 祈浣儿看见寿儿,眼睛一亮,喊了声:“五公主!” 祁墨握着酒杯的手顿时收紧,几滴酒液洒在了桌上,等了片刻,才故作平静地抬眸看向寿儿。 寿儿素面朝天,穿着样式简单的衣裙,随便挽了发髻,连根珠钗都没戴。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低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领路的宫婢后面,小手紧张地攥着裙摆。 听见有人叫她,才慢慢抬起头来,茫然看了看四周,找了半天才看见祈浣儿。 祈浣儿朝寿儿招了招手,一指身旁的空位,笑吟吟地道:“五公主,来、快来!这儿刚好还有个空位呢!” 白茗从长长的回廊那头一路走来,她今日穿着的白裙,用的是千金一尺的金羽纱,轻若渺烟,美则美矣,就是太单薄了。湖面上夜风吹过,冻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还是保持着最完美的仪态和笑容。 可刚走进碧水汀中,看见眼前的一幕,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这傻子怎么会在这里?! 第41章 此、为、防、盗、 那名黑衣人扛着苏如熙到了城郊外一所荒废已久的破庙中,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微微松懈了下来。 他将人放在破旧草席之上,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苏如熙,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淫、邪之色。 他慢慢将手伸向苏如熙的领口,就在马上就要碰到她的时候…… “啊——!!” 黑衣人突然捂着手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在地上。 他定睛一看,深深插、进手背上的竟然是一片叶子! 黑衣人目露惊恐,强作镇定地起身朝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喊道:“谁、是谁!?给老子出来!有本事就别躲躲藏藏的!” 这时,从破旧的庙门外慢慢走进来一名年轻男子,身形修长挺拔,相貌俊美非凡,仿若神祗降临,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长相极为可爱灵秀的小少女。 在这荒废已久的破庙中,突然出现这样容姿不凡的两人,实在是太过诡异。 黑衣人眼中显露出十分的警惕,全神戒备地盯着面前的人,冷冷道:“你们是谁?我奉劝你们别管闲事,趁早离开。” 听了他的话,男子忽然笑了笑。 他对身旁的小少女轻声说道:“寿儿,转过身去把耳朵捂上,别听死猪叫唤。” 男子的音色异常动人,如同轻风吹过剔透的冰雪。可是听在黑衣人的耳里,心头却升起了莫名的一阵寒意。 “好。”小少女真的听话的抬手捂住了耳朵,乖乖地转过了身去。 男人满意地勾了唇角,他转过头来看向黑衣人,一双漂亮深邃的桃花眼中哪里还有半分笑意。 他的视线落在黑衣人别在腰间的新月弯刀上,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语气却还是淡淡的,“想要借刀杀人,可先得会使刀吧……” 黑衣人瞳孔猛地一缩,面色大变,“找死!” 他大喝一声,抽出腰上弯刀就上前劈来。 年轻男子动也不动,眼见闪着寒光的刀锋就要迎头劈下,漂亮的唇边缓缓浮起一抹极不屑地冷笑,他手腕一翻,出手如电,黑衣人甚至根本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手中的刀就被夺了过去。 接着,肩胛处传来一阵剧痛。 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两条胳膊就被生生卸了下来,软软地垂在两侧。他倒在地上,发出极为凄惨的叫唤,整个人就像一条丑陋的虫子一样痛苦的蠕动。 男子拎着弯刀走到他面前,重重地踩住他的喉咙,黑衣人双目暴凸,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男人哪是天神,明明就是恶魔! 男子看了看刀身上刻着的一个蚊蝇小字——“燕”。 燕国人善用短刀,其中最有特色的兵器就是新月弯刀。不过这出借刀杀人的戏,也似乎太过拙劣了些。 俊美无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他用冰冷的刀背拍了拍地上黑衣人的脸,语气依旧淡淡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应该庆幸,要不是今日她在,我会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们燕国人真正的刀法。” 黑衣人听了他的话,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仿佛看见了噬人的鬼魅。 他连自己动手都嫌脏,用刀把封住了黑衣人的哑穴,然后走到苏如熙身边,脱下外衫盖在她的身上,弯腰将昏迷不醒的她抱了起来。 回头看见小少女还听话的捂着耳朵,乖乖背对着他站着,男人漂亮的一双桃花眼中浮现出非常温柔的神色。 他走过去将小少女捂着耳朵的手拿下来,柔声道:“好了,寿儿。” 寿儿转过身来,一眼看见他抱在怀中的苏如熙,湖水般清澈的大眼睛惊喜地亮了起来,“是苏姐姐!” 她兴奋地拉着男人的衣袖,又重复了一遍,“子筝,是苏姐姐呢!” 见她兴奋不已,纪子筝微微笑起来,语声温柔如春风,“我当然知道。” 寿儿不解地看了看昏过去的苏如熙,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疑惑地问:“子筝,是他欺负苏姐姐吗?” “是啊,就是他欺负你苏姐姐。” 寿儿生气地鼓了鼓小脸,走过去踩了地上的黑衣人一脚,“坏人!” 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力气能有多大,可是那一脚偏偏好巧不巧地踩中了黑衣人被卸下来的肩膀,黑衣人身子猛地一阵抽搐,双目痛苦地暴凸,直接疼昏了过去。 寿儿吓了一跳,连忙躲到纪子筝的身后,抓着他的手臂害怕地问:“子筝子筝,怎么办,我是不是把他踩死了?” 纪子筝宠溺又无奈地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道:“没事,踩得好。” 第94章 苏如熙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下是熟悉的软枕锦被,空气中盈着淡淡的安神香气,她紧张的心猛地落回了原位,大大的松了口气。 安全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时辰,桌案上只留了一盏烛台,烛光映在窗纸上摇曳着暖黄的灯影。 她皱着眉想要坐起身来,可刚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着。 她偏头一看,这才看见倚在床栏边的慕容策。 他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遮住了那双清冷深邃的眸子,房间内摇曳的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射出朦胧的光影。 他放在床边的那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就这么和衣倚靠在床栏上睡着了。 阿策…… 苏如熙看着眼前一脸疲惫的英俊男人,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眼里升起了薄薄的一层水雾。 她轻轻地抬起手想要碰触他的脸庞,可还没等她碰到他的脸,浅眠中的他就倏地睁开了眼睛。 看见她醒来,那双深邃黑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了漫天璀璨星光。 他连忙坐直身子,将她扶起来,“熙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刚醒的缘故,他的嗓音还带着些喑哑。 他话语中浓浓的关切,让苏如熙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阿策……”她软软的唤了一声,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然后朝着他伸出手臂。 难得看见她露出这么依赖的样子,慕容策一颗心都快化了,他露出温柔的笑容,一伸手将她抱到了怀里。 她蜷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鼻尖充盈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气味,忍不住亲昵的蹭了蹭他。 慕容策难得有机会被香香软软的她这么主动抱着,黑眸中的冷意渐渐被温柔所取代。 她就这么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过了半晌,她轻声问道:“阿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夏荷呢?她没事吧?” 慕容策身子微不可察地一僵,眼眸深处重又浮起了森冷的寒意。 他不想让她知道她差点经历了怎样阴暗龌龊的事情,深吸了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还算你运气好,有人碰巧救了你。苏如熙,你记不记得出宫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朕的?” 他故意揭过夏荷不提,语气颇为咬牙切齿。 她连忙将他抱紧了些,语气诚恳地道歉:“阿策,我错了!真的,我这次真的知错了!” “你以后再也别想出宫去!” “是……”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隔了一会儿,又问,“可是今天抓我的人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 慕容策的眼中闪过森冷的杀意,冷声道:“那些事情我自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哦。”听出他语气里的寒意,苏如熙只好按下不提。 慕容策想到她差点经历的事情,圈住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越收越紧。 “阿策……疼……” 听见她在怀里低低地呼疼,慕容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疼? 她还好意思叫疼? 她知不知道当他听见她失踪的消息时,那种袭上心头的巨大恐慌。就像有人用冰锥在他的心里凿了一个洞,呼啸的冷冽寒风灌进来,那种无处安放的空洞……那才叫疼。 最开始以为她只是贪玩溜出府去了,可随着时间流逝,那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冰冷的毒蛇,将他的心一寸一寸缠紧,让他几乎快要窒息。 第42章 晋、江、首、发,谢、绝、转、载 宫廷晚宴照惯例,酒足饭饱后的余兴节目便是观夜景、赏舞乐。 碧水汀不愧为皇宫中最美的水中楼阁,巍峨的殿宇依着太荷池而建,池上烟波浩渺,一直从湖东面绵延至宫外,月色下,湖面波光粼粼,像是一块儿晶莹剔透的水晶,远处盛开的荷花丛随着夜风摇曳,散发着隐隐幽香。 不知何时,从湖水上游飘下来无数盏莲花河灯,随着池水悠悠飘荡,像是盛开在月光下的一朵朵睡莲,画面美轮美奂。 “快看那儿……” “呀,真美!” 许多宫妃女眷都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好奇地起身走到了白玉石台边,凭栏观望。 寿儿也看见了,又黑又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那些莲花河灯,眼神里满是孩童般的好奇。 她今儿一整晚都兴致不高,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说话,晚膳也没吃什么,难得这会儿来了精神。 祁浣儿见她好奇,于是主动提议道:“寿儿,你喜欢那个呀?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顺手捞一朵上来呢!” 寿儿眼睛霎时一亮,欣喜地点点头。 祈墨本是静静地坐着,这时偏头睨了一眼祁浣儿,冷冷斥道:“别胡闹。” 祁浣儿吐了吐舌头,偷偷做个鬼脸。 比起祁浣儿,寿儿更像是被训了的人,眼睛里的亮光顿时黯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祈墨见她这样,心里有些不痛快。 他抿了抿唇,顿了顿,沉声补充了一句:“只能在旁边看,但是不准伸手去捞,知道吗?” “是!”祁浣儿笑嘻嘻地应,心想,皇兄真是的,怕人家不小心摔下去就明说嘛,绕这些弯子,寿儿哪听得懂! 寿儿有些意外地看了祁墨一眼,祁墨一整晚总算得以被她看一眼,心竟不由得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体会出什么,寿儿就被祁浣儿拉走了。 “走啦走啦!看莲花河灯去咯~!” “……” 祁墨盯着寿儿的背影,直到走远她也没有回头来看他一眼,他眸光一暗,脸色不虞地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而这一切,都被坐在对面的白茗看在眼里,宫灯摇曳的大殿中,一双漂亮晶莹的眸子里冷光流转。 ****** 祁浣儿拉着寿儿来到白玉石台边,玉石台下是数十根无比巨大的石柱深深嵌入河底,而碧水汀就建在池水之上。 湖面上凉风习习,比殿内凉爽许多,不少人都走到凭栏处赏景,笑语晏晏。无数盏莲花河灯飘荡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偶尔有一两朵莲花河灯飘到了白玉石台边,悠悠地打着旋儿转动。 寿儿蹲在白玉石台边上,好奇地盯着那几盏莲花河灯,看得目不转睛。 祈浣儿看了一会儿就不感兴趣了,柔软的身段儿无骨一样依偎在朱红阑干旁,无聊地打哈欠。 “哎,寿儿。我问你个事儿。” 寿儿转头,仰着小脑袋看她。 祁浣儿盯着寿儿,单刀直入地问:“你觉得我皇兄怎么样?” 寿儿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湖水似的眸子缓缓眨了两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嗓音软软地说了一个字。 “凶。” “凶?”祁浣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是挺凶的……” 寿儿的小脑袋也跟着点了点,表示是的。 祁浣儿又问:“那你怕他吗?” 寿儿这会儿没怎么犹豫,又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完全在祁浣儿的意料之中。 祁浣儿靠着阑干,眼珠子转了转,想了会儿,在寿儿身旁蹲了下来,偏头看着她:“寿儿,我皇兄这个人吧,虽然冷冰冰的不爱笑,也不太会讨人欢心。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挺喜欢你的。” 寿儿湖水似的眸子微微睁大,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不敢置信地看着祁浣儿。 祈浣儿忙道:“你别不相信啊。我皇兄虽然凶了点,但是对你是很好的!你想想看,之前那个教习嬷嬷打你手心的时候,他还帮你出气,是不是?” 寿儿抿了抿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祁浣儿看着她的表情,趁热打铁地继续说道:“而且啊!他还带你出宫逛街,给你买泥人、买红枣糕……是不是?” 她板着手指一条条的数,越数到后面,寿儿将头埋得越低,咬着唇却是一言不发。 “唉!”祈浣儿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可是那天在酒楼你不知怎么了,挣扎着非要往外跑,还咬了我皇兄一口。你不知道,我皇兄后来可难过了!” 寿儿垂着眸,睫毛忽然颤了几下。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犹豫着看向祁浣儿,神情有些愧疚、有些后悔,小小声地问:“……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了!”祁浣儿瞪圆了眸子,加重了语气,“可难过了!” 寿儿的神情变得更加愧疚了,细软的眉眼耷拉着,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祁浣儿觑着她的神情,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啦,你别难过,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寿儿垂着脑袋,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祁浣儿看着湖面上的莲花河灯,计上心头,一抚掌乐道:“要不这样吧!我们捞一盏花灯起来,等会儿晚宴结束后,你找个机会送给我皇兄,就当跟他和好,怎么样?” 祁浣儿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十分不错,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地看着寿儿。 寿儿与她对视着,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 “不行?为什么?”祁浣儿显然很不能接受。 寿儿低着头,手指在地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不能跟他说话。” 她答应了子筝的,不能跟祁墨说话,不然子筝会生气的。 祁浣儿听了之后,却完全误会了寿儿的意思。 她暗暗摇头心想着,皇兄真是的,看把人家吓得,连话都不敢跟他说了!唉! 她鼓励地看着寿儿,道:“没事的,寿儿你别怕。你相信我,我皇兄收到花灯一定会很高兴的!” 寿儿咬着唇瓣不吭声。 祁浣儿双手合十,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她:“我们马上就要回晋国了,说不准以后你就再见不着我们了,你就当帮我个忙,好不好?” 见寿儿面露难色,祁浣儿只好放大招,她盯着寿儿,眼睛一眨不眨地道:“寿儿,我们不是朋友吗?” 寿儿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澄澈的眸子闪动了下,她看着祁浣儿,半晌,总算点了点头。 “……好吧。” 祁浣儿顿时喜笑颜开,“行!你答应了哦,不能反悔!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找人来帮我们捞一个花灯起来!”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跑走了。 寿儿看着祁浣儿跑远的背影,又看了看湖面上的莲花河灯,心里有些忐忑地想,若是子筝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呢? 那……如果她只把花灯给祁墨,不跟他说话的话,应该就可以了吧…… 寿儿盯着湖面默默出神,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子嗓音。 “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寿儿转过头去,一眼看见静静站在身后的白茗,脸庞含笑的美丽少女宛若月下徐徐绽放的白色玉兰。 ****** 白茗含笑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寿儿,轻声道:“姐姐今日不在桐花宫呆着,怎么会来这儿呢?” 寿儿看着白茗,没有说话。 对着生人的时候,她几乎是不会说话的,白茗知道。 白茗笑了笑,伸手想要抚上寿儿的脸,寿儿本能地偏头避开,身子往后缩了缩。 她蹲在白玉石台边上,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冰冷池水,她却全然忘了。 千钧一发,手臂被人一把紧紧握住,制止了她往后退的动作,硬生生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姐姐小心着点!这池水深着呢,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你没命了不要紧,妹妹我就百口莫辩了。” 白茗深深望着寿儿的眼睛,唇边噙着笑,语声温柔而关切,可是寿儿却觉出了一丝凉意。 她的手握着寿儿的手臂,握得很紧,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疼得寿儿皱了皱眉,扭着胳膊将要抽出手来。 白茗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她看着寿儿,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红枣糕好吃吗?” 她的声音轻且柔,却让人莫名觉得冷。 问完之后,白茗就松开了手,顺势将人往旁边推开,她没有追问下去,像是自己也知道寿儿根本不会回答。 寿儿往旁边退了几步,捂着被掐疼的胳膊,眼睛定定看着白茗,小少女的眼神干净澄澈,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两个人站在一起,白茗比寿儿还高出半个头,她绕着寿儿走了半圈,拿眼打量着寿儿,眼神里有一丝讥讽。 “我倒真没想到,你还挺有些手段嘛。” 不知不觉间,白茗和寿儿的位置掉了个个,她站在玉台的边沿,身后是冰冷的湖水,她看着寿儿,眼里的光比湖水更冷。 白茗冷笑一声,“真不知道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听见‘傻’这个字眼,寿儿眸光一怔,脸色白了几分。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地瞪着白茗。 “我不傻。” 她在生气,可是嗓音依旧软软的,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白茗笑了一声,根本不将她的愤怒当回事。 她向前一步,伸手握着寿儿的肩膀,伏在她的耳畔低低地说:“你就是傻的。” “你记着,没人会喜欢一个傻子的。” 女孩子的声音即轻且软,比耳畔吹过的风还要低柔,却恶毒的淬了毒。 寿儿眸光一震,从心底涌起一阵寒意。 “我不是!”她低低地叫了一声,眼神像受了伤的小兽。 寿儿不想理她,转身想要离开,可是肩膀被白茗紧紧扣住了,她挣脱不开,于是伸手推了白茗一把。 却不想,白茗突然松开了手,竟被她这一下推得跌跌撞撞退了两步,退到了石台边沿,一只脚踩了空。 “啊!姐姐——!” 白茗面露惊恐,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在虚空中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的样子,指尖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却什么都没有握住。 “扑通——!” 落水声惊动了旁人,很快有人尖叫起来。 “有人落水了——!是七公主!七公主落水了!” 巨大的恐惧感淹没了寿儿,寿儿小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她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在微微地发着颤。 “救、救命……” 白茗落入水中,半个身子在水中浮浮沉沉,面色痛苦地挣扎着。 她微弱的呼救声钻进寿儿的耳里,寿儿浑身一震,抬眸呆怔地看着在湖水中挣扎的白茗,眼里一片空洞。 她看着水里不停挣扎的人儿,像是入了魔怔一样,愣愣地往前走。 “寿儿——” 身后有人在大声地叫她的名字,是谁呢? 寿儿想转头看,可是下一瞬,冰冷刺骨的湖水就没过了头顶,然后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冰冷的湖水呛进了喉咙,灌进了肺,夺去了呼吸。 她的意识一点一点地被抽离…… 第43章 “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惊慌失措的呼救声打断了碧水汀中的丝竹弦乐之声,不出片刻,所有人都赶到了碧水汀外。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朱红色的凭栏处围满了人,看见燕帝、祁墨等人大步走来,纷纷噤声散了开。 从凭栏处往外望去,一眼就看见了在湖水中半浮半沉着、面色痛苦的美丽少女。 “茗儿!!” 淑妃顿时花容失色,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差点瘫软在地。她紧紧扶着婢女的手臂,失声尖叫道:“快!快把茗儿救上来——!” 已经有禁军扑通扑通跳进湖里,纷纷朝着白茗游去。 “皇兄!”祁浣儿从旁边奔了过来,一脸惊慌地拉住祁墨,手指颤抖着指着湖面:“皇兄,寿、寿儿她……她……” 祁墨脸色顿时一变,反手握紧了祁浣儿的肩膀,沉声道:“你好好说话!她怎么了?!” 祁浣儿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她、她掉水里了!” 祁墨心里遽然一沉,视线立刻投向湖面,可是这黑沉沉的湖面上除了白茗之外,哪有那个小少女的身影! 燕帝听见了祁浣儿的话,眸光一厉,猛地转头看过来。 “五公主也落水了?!” “是、是的!陛下!” 燕帝脸色微变,高湛不等他开口吩咐,连忙上前走到白玉石台边,冲着湖中的禁军扬声喊:“五公主也落水了!你们快点将人找到救上来!” 祁浣儿紧紧抓着祈墨的手臂,显然被吓到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我就、就离开了一小会儿……我想抓住她来着,可是她很快就沉下去了……皇兄,怎么办?怎么办?她会不会有事!?” 祁墨面无表情地盯着湖面,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暗潮汹涌。 那叫白茗的小公主在池水中半浮半沉的挣扎着,看似惊慌失措,却还能够呼救几声,显然是识点儿水性的。 而那小傻子定是连闭气都不会,所以才会这么快就沉了下去吧…… 此时白茗已经被禁军成功搭救了,两个禁军一左一右托着她正往岸边泅去,身旁还围着十来个禁军,小心翼翼地护送着。 而黑沉沉的湖心中,只有不到十个禁军浮浮沉沉地潜入水底,寻找着那个不见踪影的五公主。 是啊,毕竟一个是陛下最宠爱的七公主,淑妃膝下唯一的女儿。而另一个,只不过是桐花宫里不受宠的小公主,无权无势,就算拼了命将人救了起来,也不过随便得点赏赐罢了。 很快有禁军浮了起来,一抹脸上的水珠,道:“陛下,找不到五公主!” 燕帝面色铁青,冷冷怒喝道:“给朕继续找!找不到人,统统别上来了!!” “是!”禁军抖了抖身子,憋着气又沉了下去。 祁墨不由得看了一眼燕帝,他没听错,燕帝刚才说的是‘找’,而不是‘救’。显然知道,这么长的时间沉在冷冰冰的湖水里,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祁墨眸光一冷,饶是他见惯了人情冷暖,还是忍不住心生寒意。 祁墨看着暗沉沉的湖面,慢慢往前走了一步。 祁浣儿就站在他的身侧,看出了他的意图,连忙紧紧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震惊地看着他:“皇兄!你想做什么?这么深的湖水,你水性又不好,若是有什么闪失……不行!不可以!” 祁墨动了动唇,还未说话,就听得一旁的梁太后幽幽说道:“太子殿下不必以身涉险,太荷池统共就这么大,总会找到人的。” 祁墨看了一眼梁太后,又看向燕帝。 燕帝面无表情地看着湖面,眸光沉沉,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祁墨冷冷一哂,道:“是啊,总会找到的。” 总会找到的——不、管、生、死。 祁墨看着禁军在水里扑腾起一阵阵巨大的水花,黑眸像两泓幽邃无底的潭,忽然想起那次祁浣儿故意试探寿儿,将小家伙骗进灌木丛里,被树枝划破了腿。 她呆呆地看了会儿流血的地方,然后自己将裙摆放了下去,不哭也不闹。 祁浣儿当时看呆了,问她:你不疼吗?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祁墨回想着,缓缓垂了眸,遮住了眼底复杂的那抹情绪。 他记得,她当时看着祁浣儿,用一贯软绵绵的声音认真地说,疼的。 是啊……受了伤当然是疼的。 可是那又怎样呢?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乎,就算疼,能够说给谁听呢? 对她而言,这冷冰冰的池水和这冷冰冰的皇宫,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所以就算掉进这冷冰冰的湖水里,也不会挣扎,不会呼救…… 祁墨这么想着,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凤眸中,唯有点点星光明灭,倒映着面前深不见底的湖面。 如果……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就跟他走吧。 ****** 太荷池边站满了人,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湖面,白茗被禁军救了上来,却不肯离去,苍白着小脸虚弱地靠在淑妃的怀里,时不时咳嗽几声。 华容有哑疾,按宫规有疾之人是不能够侍奉在殿前的,因此她之前一直守在碧水汀外。听了寿儿落水的消息,她吓得面无血色,疯了一样要往湖中去,被纪筠让人拦住了。 此时她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早已无声哭得肝肠寸断。 祁浣儿盯着湖面,抓着祈墨袖子的手一直在打颤。 “皇兄……都这么长时间了,寿儿她、她……会不会……” 祁墨一双凤眸沉沉,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这时,湖中有了动静,远远可见有人揽着一名女子向湖边游来。 “有人过来了——!” “好像是五公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再近一些,快到岸边的时候,湖中的那人抱着怀里昏迷的女子站了起身,冰冷的湖水淹没过他的半个身子,他一步步朝着岸边走来。 霜雪似的凉薄月光下,男人孤直的身形绝美如雕像,湿透了的黑衣贴在身上,发梢往下滴着水,苍白的面容英俊得令人屏息。 所有人都瞪目结舌,有人已忍不住嚷了出来。 “纪将军——!” 燕帝脸色遽变,看着来人的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就算之前得知七公主和五公主落水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失态。 在众人震惊之下,纪子筝抱着怀里昏迷的少女走上了岸边。 苍白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纪子筝对所有人震惊的目光视若无睹,将怀里的寿儿轻轻放在地上,动作轻柔而珍惜。 寿儿躺在地上,小脸白得近乎透明,她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那么乖巧,那么纯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只是……已察觉不到呼吸的迹象。 华容这时仓皇着扑上前来,一下子跪在寿儿身侧,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不敢。 纪子筝已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将寿儿放在地上之后,马上替她按压施救,可是寿儿没有半点反应。 纪子筝的指尖发着颤,手上带着绝望的力道,不知过了多久,寿儿终于一偏头,吐出了胃腹中的淤积之水。 她拧着眉痛苦地咳了几声,极其虚弱地喘着气。 纪子筝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像是用尽了全部的气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深深垂着头,任由发梢上的水珠顺着脸庞滴落在泥土中,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成拳,力道大得骨节明显泛白。 华容眼睛一亮,急忙托着寿儿的背,轻拍着为她顺气。 眼前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不敢相信五公主竟然还活着! “寿儿!”祁浣儿惊喜地叫着她的名字,奔了过去。 祁墨走到了寿儿身边,深深看了一眼纪子筝。 纪筠连声吩咐婢女道:“快去请御医来,先将五公主带到我的寝宫!快去!” 白茗伏在淑妃的怀里,看着所有人都围了上去,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淑妃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茗儿,咱们先回宫,旁的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白茗咬紧了牙,狠狠捶了下地。 人虽然都救了上来,但还得赶紧让御医来看看。淑妃带着白茗回了寝宫,纪筠将寿儿带回了她的瑞乾宫,一下子人就散了大半。 梁太后却没走,她看着纪子筝,凤眸深处燃着一簇极亮的光,红唇缓缓勾起,嗓音又轻又柔:“怪了,纪将军大晚上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燕帝眸光一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肃。 纪子筝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梁太后的话。 梁太后挑了下眉,拖长了声音道:“纪将军?” 纪子筝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高湛上前想要扶他起身,他抬手止住了,哑声道:“……不必。” 纪子筝缓缓站了起来,他面容苍白,浑身都湿透了,衣衫上还沾了泥,明明应该是狼狈的,可是月色下,年轻英俊的男子神情寡淡,身姿孤傲挺拔,自有一股凛然尊贵的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风声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纪子筝冷冷清清的看向梁太后,眸中不着一丝感情。 然后,转眸看向燕帝,忽然朝着燕帝深深一拜,“微臣纪子筝,罪该万死!” 第44章 太荷池畔。 “微臣纪子筝,罪该万死!” 皎洁清冷的月光洒在纪子筝平静的英俊面容上,他语气不急不缓地道:“陛下宣微臣入宫,微臣本该在南书房静候陛下召见。只是,因了前日林副统领与微臣谈及宫中巡防布局的调整一事,微臣离京数月以来,御林军的巡防都是由林副统领代管,微臣不免有些生疏。” “当时离晚宴结束还早,微臣于是便想四处巡视一下,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布局。哪知刚走到这附近,就见禁军着急奔走,微臣便知定是出了事,于是赶了过来。” “微臣未曾将此事提前告知陛下,恳请陛下责罚!” 梁太后听完,红唇轻轻一哂,拖长了语调道:“哦?照这样说来,纪将军是陛下召进宫中的?” 燕帝看了一眼梁太后,面容冷硬平静,语气淡漠道:“纪卿的确是朕召进宫的,与齐国议和一事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的地方需要商讨,太后对此有何疑议?” 梁太后笑了笑,道:“陛下说笑了,朝堂上的政事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有什么疑议。只是……”她顿了顿,妖媚的凤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纪子筝,眸光微微闪动,“只是纪将军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哀家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纪子筝垂眸听着,神情平静无波。 燕帝看向纪子筝,沉声道:“纪卿心意虽好,只是朕一向不喜臣子擅作主张,下次可别再如此莽撞行事!” 纪子筝听出燕帝的言外之意,黑眸深处闪过一抹冷光,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陛下教训得是,微臣定会牢记今日之事,日后绝不再犯。” 燕帝眸光一暗,语气不冷不热地道:“嗯,平身吧。看在你今日救驾有功的份上,朕就不追究了。” 纪子筝深深一伏,道:“微臣,谢陛下恩典!” 梁太后看了一眼燕帝,然后目光落在纪子筝的身上,一双妩媚的凤眸中冷光流转。 ***** 众人纷纷散去,梁太后乘着凤辇回了鸾凤宫。 进了内殿,梁太后召来身边心腹:“去查查今日进出皇宫的名册,查清楚纪子筝是何时入的宫,又是谁领他去的南书房。” “是,娘娘。” 梁太后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桂嬷嬷:“今日你去桐花宫,可有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桂嬷嬷道:“回娘娘,奴婢到桐花宫的时候,五公主已经在用膳了,看那样子的确是不知道陛下今夜在碧水汀设宴一事,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梁太后淡淡‘嗯’了一声。 桂嬷嬷觑着梁太后的表情,又补了一句:“依奴婢看,应该是淑妃从中作梗,奴婢随着五公主到碧水汀的时候,淑妃的脸色可难看的很呢。” 梁太后冷笑一声,凤眸中划过一抹不屑,语带嘲讽道:“淑妃那蠢女人也不过就只有这点手段,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今晚她们母女俩倒是让哀家看了一场好戏。” 桂嬷嬷道:“娘娘指的是七公主故意落水想要陷害五公主的事情?” “呵!”梁太后红唇勾起,冷冷一哂,“那种拙劣的戏码能够糊弄得了谁?以前哀家还觉得白茗是个聪明丫头,现在看来,还是太嫩了。” “那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桂嬷嬷试探着问。 梁太后勾了勾唇,缓声说道:“戏虽然拙劣了些,不过倒是让哀家看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没想到这五公主傻归傻,还挺讨人喜欢。先是晋国太子差一点跳湖去救她,后来又是那纪子筝……” 说到纪子筝,梁太后的语气一下子凉了下来,眼神也逐渐变冷。 “纪子筝……”梁太后轻轻呢喃着这三个字,忽然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容却让人觉得无边森冷。 “怪了,哀家以前竟全然不知,这纪子筝跟五公主的关系居然如此亲近……真是让人意外。” 她沉吟着,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仔细想想,皇帝一开始的确是想要将五公主嫁到晋国,可纪子筝回来之后,他却忽然改了主意……” 桂嬷嬷道:“娘娘,莫非是陛下知道了两人情投意合,所以才将联姻的人选换成了七公主吗?” 梁太后笑了笑,眸光微动,“谁知道呢?咱们这个陛下,心思可难猜得很。总之这段时间派人盯紧了桐花宫,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奴婢明白。” 梁太后缓缓抚着手上的宝石指扣,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这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 ***** 御书房。 “你是不是疯了——!!” 刚遣退了宫人,燕帝就开始发难。他显然是在盛怒中,目眦欲裂地瞪着纪子筝,眸光冷厉至极。 纪子筝站在大殿中,英俊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神淡漠平静。 燕帝怒道:“你偷偷进宫朕不跟你计较,可是你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跳湖救了她?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不是成心想气死朕!?” 纪子筝依旧只是沉默,可他越是沉默,燕帝越是愤怒。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朕早知你会如此意气用事!今天不过是落水,你就如此分寸大乱。以后若是身处更危险的境地,你当如何?” 听了燕帝的话,纪子筝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长睫微微颤了颤,他抬眸直视着燕帝,眼中一片冰寒,一字一字道:“不过、只是、落水?”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连一丝起伏波动都没有,但是听在耳里,却让人打从心里发凉。 “她差一点就死了。” 燕帝一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纪子筝看着燕帝,眸光冷沉,语气却是淡淡的:“陛下如果不想我再出现这样的失误,就对她多用点心,别再让今天这样的意外再次发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燕帝虎目一瞪,冷喝道:“你要去哪儿?!” 纪子筝扯了下唇角,什么也没说,转身欲走。 “纪、子、筝——!” 身后伴随着男人的怒吼声,还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纪子筝统统听而不闻,径直转身出了御书房。 ***** 瑞乾宫。 因为寿儿所住的桐花宫太偏远了,此时来不及将人送回去,所以就近安置在了纪贵妃的瑞乾宫。 一番忙乱后总算稳定了病情,御医捻着花白的胡子,道:“五公主福大命大,好在肺里的淤水及时吐出来了,性命无忧,脉象也稳定了下来。只是因为受了惊吓,还会暂且昏迷一段时间,醒来之后照着药方煎药给她服下便可。” 纪筠点头道:“辛苦了。红玉,送李太医出去。” 御医拱了拱手,提上药箱出了房门。 纪筠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寿儿。 小少女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瓣像褪了色的花瓣,模样安静又乖巧。 纪筠静静看着寿儿,美眸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慢慢伸手想要触碰一下寿儿的脸颊,手伸到了一半,门外有人道:“娘娘,纪将军来了。” 纪筠有些意外,她收回手来,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先请他到偏殿稍坐片刻,我随后就来。” ***** 纪筠走进偏殿,看见纪子筝之后,立刻柳眉一竖,神情甚是不满。 她这样的反应完全在纪子筝的意料之中,纪子筝并不意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纪筠道:“你怎么连衣裳也没换?这么会功夫了,还穿着湿衣裳,你就这么折腾自己身子?” 纪子筝愣住了。 纪筠转头冲着婢女道:“傻愣着干嘛!赶紧去找一套少爷能穿的干净衣裳来!” 婢女匆匆领命而去,纪子筝看着纪筠生气的样子,唇角微微上扬,黑眸终于有了温度。 “姑母。” 纪筠摆摆手,不怎么想理他的样子,径直坐了下来。 “御医来看过了,人平安无事,只是现在还没醒,你先把衣裳换了再进去看她。我这儿不方便留你沐浴,你等会儿回府,记得洗个热水澡喝点姜茶驱寒。知道吗?” “嗯。”纪子筝笑笑,看着纪筠,轻声问道:“姑母不怪我吗?” 纪筠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对视片刻后,她轻笑了声。 “怪你什么……怪你救了她?” 她的语气平静温和,只是细听之下,能听出声音略微有些艰涩。 纪子筝垂了眸,沉默不语。 纪筠看着他,轻声道:“筝儿,既然你叫我一声姑母,那姑母也就跟你说说心里话。这些年来,你对她的心思我都在看在眼里,我不能劝你什么。只是经过了今晚,梁太后那边必定会有所察觉,以后的形势肯定更加艰难,只要一步踏错,便是性命难保。你……真的想好了么?” 纪子筝的黑眸深处有着忽明忽暗的光,听着纪筠的话,眼中渐渐归于宁寂。 他看着纪筠,眸光平静而坚定,只说了一个字:“是。” 今晚他一直隐在暗处,从看见她落水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就停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冰冷的湖水里找到她的,看着一个时辰前还赖着自己撒娇闹别扭的小姑娘,面无血色的躺在那里,那种心被一寸寸撕裂的巨大痛楚,他再也不想体会一次。 其实,哪用得着想呢? 她已经是他的命了。 ****** 寿儿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等到悠悠转醒时,已经是两日后了。此时正值午后,屋内光线明亮,一室安静无声。 寿儿醒来之后,迷迷糊糊看了一圈房间,发现有人背对着她站在西窗前。 那人一袭黑衣,背影挺拔修长,寿儿眼睛亮了一瞬。 “子……” 她想要喊他,可是一出声才发觉嗓子疼得厉害,只说了一个字就咳嗽了起来。 站在窗边的人听见了动静,一下子转过身来。 是祁墨。 “你醒了?” 祁墨大步走到寿儿的床前,眼中有着惊喜的光。 他将寿儿扶了起来半靠在床上,连忙从茶壶里倒了杯温热的水,将水杯凑到寿儿嘴边,道:“先别说话,喝点水。” 寿儿乖乖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下去之后,嗓子的痛感消退了许多,咳得不那么厉害了。 “好些了吗?”祁墨一边问,一边用枕头垫在她的背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见她咳嗽得小脸酡红,大手覆上她的额头,试了下温度。 “好像退烧了……”祁墨状似松了口气,又问她:“头疼不疼?有哪里不舒服么?” 寿儿怔怔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祁墨被她直接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了脸。 “饿了么?听说你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寿儿却只是望着他,一句话都不说。然后眼睛开始到处看,像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然后,视线忽然定住了。 祁墨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兔子泥偶,正是上一次在宫外,她在卖彩釉泥人的小摊子上看中的那一个! 寿儿的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好奇怪,她记得…… 祁墨见寿儿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后一处,他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去,看见了那个小兔子泥偶。 祁墨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然后道:“这是我新买的,这个你若是再弄坏了的话,我就——” 一低头,对上寿儿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威胁的话音戛然而止。 祁墨别开眼,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 寿儿想起来了。 她那天得到泥偶之后,很是喜欢,一直拿在手里不放。后来在酒楼门口看见了骑在马上的纪子筝,她想要追出去,可是祁墨不让,挣扎中的时候泥偶落在了地上,摔碎了…… 寿儿看着桌上那个小兔子泥偶,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遮住眼中的晶莹波澜,过了好一会儿,她看向祁墨,小声道:“……谢谢。” 这是这么些天来,她主动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祁墨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随即神色如常,只是深邃的凤眸深处隐隐有了一丝亮光。 他想起了祁浣儿对他说的话。 ——皇兄,寿儿最好哄了。你只要买她喜欢的东西给她,再说点软话,就可以啦! ……说点软话。 ……什么样的叫做软话? 祁墨暗暗想着,一抬头对上寿儿干净澄澈的眼睛,顿时有一种心思被看穿的窘迫,他瞬间错开视线,耳根微微红了起来,极不自在的模样。 好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寿儿!你醒啦!” 祁浣儿看见寿儿醒了,欢欢喜喜地朝她奔来。 华容端着托盘走在后面,托盘上放着一些清粥小菜,见寿儿醒来,目露惊喜之色。 寿儿看了看祁浣儿,目光看向华容,张了张唇,想要说话:“华姨……” 可才说了两个字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嗓音干哑艰涩。 祁墨皱了眉,道:“好了,你别说话!” 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太凶了,于是放缓了嗓音解释道:“你落水的时候呛进去了很多水,伤了嗓子。所以需要多休息,尽量少说话,知道吗?” 寿儿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祁墨见她这么乖巧,清冷的眉眼间染上了些暖意,神情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祁浣儿在旁边看着,心中暗自称奇。 华容走上前来,探了探寿儿的体温,然后喂她吃了药,喝了点粥。 寿儿一直都表现得很乖,即便是面对着那么苦涩的药,她都没有哼过或者抱怨过一句,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没什么精神罢了。 服了药之后,祁墨见她精神不佳,于是便没有再多呆,简单叮嘱了几句之后便带着祁浣儿走了。 ****** 寿儿服药之后,又睡了许久,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屋内只有桌上的一盏烛台散发着暖黄的烛光。 寿儿刚刚睡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一转头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衣安静地坐在桌边,手里把玩着先前放在桌上的小兔子泥偶,面容隐在烛光里看不真切。 看着那朦胧的一团黑影,寿儿试探着轻唤了声:“……祁墨?” 听见她的声音,男人挺直的背脊明显的僵硬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泥偶,转过了脸来。 暖黄的烛光照亮了男子英俊的脸庞,那双倾倒了万千闺中名媛的桃花眼眸深邃如夜,倒映着萤萤烛光,俊美得夺魄勾魂。 寿儿揉着眼睛的动作一顿,然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子筝!” 第45章 此为防、盗,正文八点替换~ 就在苏如熙心烦意乱之际,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推门声,然后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苏如熙以为是绿意拿到了皂粉去而复返,也没回过头去,还是懒洋洋的泡在暖池中。 她收起了烦乱的心事,勾起了唇角,笑道:“你动作还挺快的嘛。” “绿意”没说话。 苏如熙正疑惑呢,怎么这小妮子怎么突然转性了?居然难得的不聒噪了? 那脚步声就已经到了身后,苏如熙这才发觉不对,来人的步伐沉稳矫健,跟绿意漂浮紊乱的脚步声完全不同。 苏如熙脑中警铃大作,将身子沉下水中,回头眯起眼睛看去,却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 她质问道:“你不是绿意!你是谁?” 话刚脱口而出,苏如熙就觉得自己太蠢了。这处暖池可不是谁都能进出的,何况外面还有人守着,能在这个时候进来的,除了让她心烦意乱的那个人,还能有谁! 苏如熙气得深深吸了两口气,盯着那团模糊的黑影,咬牙切齿地说:“慕、容、策……你给我出去!” 她深呼吸的动作让胸前那抹雪白在水中若隐若现,水波微微荡漾了下,慕容策的眸光也随之暗了下来。 慕容策黑眸牢牢的锁住水里不着寸缕的人儿,牵起了唇角,调笑道:“熙儿,说话怎么这么凶……” 苏如熙板着小脸,眼中满是警惕:“你进来干嘛?你出去!” 慕容策又走近了一步,黑眸中隐隐含着笑意,语气那么地理所当然:“我当然是进来沐浴的了,只是没想到熙儿也在这里啊……真巧。” 巧你大爷!苏如熙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声粗口。还跟她装什么偶遇!?他当她是傻瓜吗?门口明明就有人守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里面沐浴! 她这几日已经习惯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了,知道和他争辩也没有用,于是忍耐着对他说:“……你先出去,我很快就洗好了。等绿意来,我换好衣服让你。” “没关系。”慕容策朝她灿烂一笑,从善如流的说道,“我不介意跟你一起洗的。” 苏如熙咬牙道:“我、介、意!” 慕容策眨眨亮若星辰的黑眸,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那……我帮你穿衣服好了?” 苏如熙头发都快气炸了,指着门口的方向怒吼:“你给我出去——!!” 慕容策见她真气得不轻,眼睛都快气红了,于是也不再逗她了,好声好气的说:“好好好,我先出去,你别生气……” 苏如熙竖起耳朵,听到脚步声慢慢走远,房门重新合上的声音响起,她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软软的靠在池壁上。 才松懈下来几秒钟,她就听见身侧传来重物入水的细微水声,包围着她的池水都荡了荡。 苏如熙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转身想逃。 可才转过身,就被一个火热坚硬的胸膛牢牢抵在了池壁上。急促不稳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湿热的鼻息让她的脸瞬间火烧一样红。 “慕容策你流氓!”苏如熙气急,怒骂道:“你放开我!你说话不算数!你给我出去!” “呵呵……”身后男人愉快的笑起来,他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贴得更紧,这下就连他笑起来胸膛的微微起伏她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慕容策心情显然非常之好,附在她耳边语气调笑,“熙儿,我要是这个时候都不趁人之危的话,我还算个男人吗?恩?”话音未落,他一偏头将她红得滴血的小巧耳珠含在口中,用舌尖细细描绘轮廓。 苏如熙身子一颤,软倒入他怀中。 她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怀抱,“你,你放开……唔……”剩下拒绝的话全都消失在他火热的唇舌里。 慕容策一手钳制住她不安分的双手,一手扶着她的腰以防她摔倒,吻得越发放肆动情,像是要把她活活吞下肚去。 他用力吸吮着她娇嫩的唇瓣,灵活的舌滑进去与她纠缠。她摇着脑袋不肯配合,唇边溢出呜呜的抗议声。 他索性霸道的扳住她的小下巴,含住她不听话的小舌头用力的撮,吻得越发色|情,舌尖上银丝缠绕,一室令人脸红心跳的啧啧水声。 苏如熙哪里是他的对手,早就软成了一潭春水,胳膊不知何时环抱住他精瘦的腰,主动含着他的唇吸吮,被吻得七晕八素。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慕容策终于肯放开她时,她都还是晕乎乎的,只知道大口大口喘气。 “小东西。”慕容策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儿,出声取笑她。也幸好苏如熙眼睛看不见,不然他眼中那快要溺死人的温柔爱意可怎么藏。 不过很快慕容策就笑不出来了,她柔软的酥|胸随着喘气的动作摩擦着他结实的胸膛,几乎立刻,一股火就从下腹灼灼烧了起来。 慕容策低咒:“该死!” 苏如熙很快也发现了不对,那样火热粗大的东西抵着自己,实在是不容忽视。 还没等她做出逃跑的举动,慕容策就先发制人,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就算蒙着眼睛,她也能感受到他现在是有多么危险,她胡乱的推他的手臂,挣扎着想逃,“慕容策!你放手!” “别乱动!”下腹窜起一股邪火,越烧越旺,他额上甚至有了汗珠,英俊的脸上满是隐忍之色。他知道她还没做好准备,他不想吓到她。 感觉到抵着自己的那东西又大了几分,苏如熙吓得不敢再动,身子僵直。 他性感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温柔地诱哄她:“熙儿,我好难受,你摸摸它好不好?”他语气前所未有的委屈。 苏如熙脸若火烧,连忙把手躲在背后。 慕容策贴近她,微微挺了下腰,在她的滑腻的大腿间磨蹭了下,然后喉间溢出满足的一声喟叹。 “你、你不要脸!!”苏如熙的脸颊瞬间爆红,抬手就想打他。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身下昂扬的某处按去。 苏如熙当然是抵死不从,拼命挣扎着想要抽出手来,两人动作纠缠间,她白嫩的身子整个暴露在他的眼里,黑眸中燃起两簇火焰,慕容策几乎是□□焚身了。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绿意着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小姐小姐——!!” 慕容策血红了一双眼,怒吼道:“不准她进来!!” 第46章 看见寿儿一扭身子将脸埋在被子里,纪子筝有些惊讶。 这是在……害羞? 小家伙什么时候会害羞了? 纪子筝觉得新奇,更多的还是惊喜。 会害羞了,是不是说明终于开始懂一些情意了? 想到这里,纪子筝不禁心旌荡漾。 “寿儿?” 他俯下身去,在她的耳边轻轻唤道。 寿儿背对着他,小脸埋在松软的被子里,一动不动的,假装没有听见。可是莹白的耳廓却泛起了害羞的粉红色,看起来可爱极了。 纪子筝眼中笑意渐深,凑上前轻轻咬了下她的耳朵。 “呀!” 寿儿小声地惊呼出声,连忙捂住耳朵,终于有了反应。 她刚转过脸来,唇上就被人轻啄了一下,寿儿又连忙改捂着自己的嘴。 纪子筝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唇角,微微倾身上前,直接吻上了她捂着嘴的手背。 “不准亲!” 寿儿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把手缩回去,鼓着小脸瞪他。 “为什么?” 纪子筝挑了下眉,又要凑上前来。 寿儿这次学聪明了,直接伸手去捂他的嘴,嗓音软软的抱怨:“就是不准!” 纪子筝低笑出声,一手勾住她的腰,身子往后仰,带着她一起仰倒在了床上。 寿儿被他带着摔在床上,整个人扑在他的胸口,他低低笑着,结实的胸膛也跟着隐隐震动。 寿儿两手撑着他的胸口直起身子来,刚一仰头,就对上了纪子筝那双全是笑意的深邃黑眸。 他的眼里仿佛装了一整片的璀璨星空,亮得令人屏息,在微弱烛光的照映下,有一种动人心魄的英俊。 扑通、扑通…… 四目相对,寿儿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烫…… 小少女湖泊似的眼眸里有着明显的疑惑不解,奇怪,她已经吃了药了,为什么还比刚才更烫了呢? 纪子筝漂亮的桃花眼里流光溢彩,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嘴角连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上扬。 看来,他的小姑娘真的是在慢慢开窍了。 想到她总算是对他有了一点情意,他的心就热得发烫。 寿儿指着自己的心口,看着纪子筝道:“子筝,我这里扑通扑通的,突然跳得好快……白天都好好的……” 纪子筝笑起来,拉着寿儿重新躺下,将她的耳朵贴着自己的心口,轻声问:“听见了吗?” 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慢慢收紧了,恨不得将人就这么揉进身体里,骨血交融才好。 寿儿趴在纪子筝的怀里,凝神静听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忽然颤动了几下。 扑通、扑通……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仰着头看他,十分惊讶的样子:“子筝,你这里也是!扑通扑通的跳得很快!你也生病了么?” 纪子筝点点头,道:“嗯,病了。已经病入膏肓,没得救了。” 寿儿顿时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怕。 见她真的信了,纪子筝朗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神情温柔又宠溺。 “跟你开玩笑的。” 他含笑解释道:“这不是生病了,因为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才会这样心跳加速,你以后慢慢就会懂了。” “……喜欢……” 寿儿轻声重复着他的话,眸光微微一动。 她半撑起身子来,小脸凑近他,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问:“子筝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说我喜欢我的!” 这样的话她不止问过一遍了,只是这次,她表现得不太寻常,她的语气有些急切,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忐忑。 纪子筝心里浮起一丝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温柔地注视着寿儿,像往常一样安抚似的摸了下她的头发。 “傻瓜,我当然是喜欢你的。” 本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可是寿儿却不知怎么的,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痛了一样,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低低叫道:“我不傻!” 纪子筝愣了一下。 寿儿瘪着嘴,澄澈分明的眸子里盈满了泪,她看着他,神情很是委屈难过。 “我不傻……我不是傻子……呜呜你不是喜欢我的吗?我不傻……呜呜呜……” 她忽然就哭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往下掉,落在被子上晕染成了暗色的花。 纪子筝慌了神,连忙直起身子来,将她揽入怀中。 “寿儿,你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此时纪子筝的心中满是惊疑。 他知道是自己刚才的话刺激到了她,可是像这样亲昵的玩笑话,她以往从来不会当真,为什么她今天突然会反应这么大? 他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仔细回想,眸光顿时一冷。 真是……找死! 纪子筝简直恨不得将白茗拖出来淹在池子里! 不过再怎么生气,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安抚寿儿的情绪。 纪子筝看着哭得惨兮兮的小少女,心疼得绞成一团。 他温柔地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轻声细语地哄:“怎么了?谁说我们寿儿傻了?好端端的哭成这个样子?” 寿儿趴在他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哭得伤心极了,很快就将纪子筝的衣襟打湿了一片。 纪子筝的眸光沉了沉,语气却放得更柔了。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你一点都不傻,你很聪明。难道你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说的?你再这么哭下去的话,我也会很难受的。” 哭声稍微顿了顿,寿儿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说:“可、可是……只有你说我……呜呜……说我聪明。别人都说我笨……呜呜呜……我不会跳舞、不会背书……还不会……” “我觉得你聪明还不够吗?” 寿儿哭着摇头,哭声里夹杂着破碎的音节:“……不傻……” 纪子筝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寿儿不傻,寿儿很聪明的。你不会跳舞、不会背书,那是因为你不喜欢。你不喜欢,所以才怎么都学不会。” 寿儿哭声小了一些,抬起头来半信半疑地看他。 纪子筝问她:“你喜欢背书、喜欢跳舞吗?” 寿儿抹着眼泪,摇了摇头。 纪子筝道:“这就对了。你想想看,你喜欢下棋,所以你的棋下得多好!我保证棋院里的人加起来都没你下得好。还有,你喜欢小兔子,你看,我之前送你的那两只小兔子,你不是也养得很好吗?对不对?” 男子温柔的嗓音很是好听,像是春日微风轻拂过湖面,神奇地抚平了寿儿心里的焦躁不安。 “你喜欢的事情,你都做的很好,对不对?你哪里笨了?” 寿儿听进去了他的话,终于没有再哭了,她揉了揉眼睛,带着哭腔的嗓音软软地说:“我……我还喜欢子筝……” 纪子筝一怔,随即灿然一笑,眸光温柔动人。 “对啊。说起这个你就更厉害了。你把我套得多牢啊,现在一天见不到你……”他低头凑近她,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说:“我就想你想得快发疯……”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听起来性感极了,呼吸间的热气喷在她的耳边,湿湿热热的,寿儿有些痒,终于被他逗笑了。 见她笑起来,纪子筝松了一大口气,唇边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吻了下她的额头,道:“所以啊,我们寿儿聪明、善良又听话。以后别听别人胡说!谁再跟你乱说话,你就回来告诉我,不准再一个人憋在心里了。知道吗?” “嗯!” 寿儿点点头,像小动物似的在他的颈窝边轻轻蹭了蹭。 纪子筝眸光软了下来,将她搂在怀里,哄一句,亲一下她的脸。 她本性就是一个纯真的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由阴转晴,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在了脑后。 ****** 纪子筝陪着寿儿呆到了很晚,直到夜幕低垂,窗外响起了两声极轻的鸟叫声。 纪子筝眸光一动,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一眼。 一转身,看见寿儿已经挪到了床边坐着,眼巴巴的看着他。 纪子筝抿了抿唇,还没说话,寿儿就先开了口。 “子筝,你要走了么?” “嗯。”纪子筝低低应了声,他走到她面前,揉了下她的头发:“我明天再来看你,你乖乖的。” 寿儿不高兴地撅嘴,一脸不舍的看着他:“不走不行吗?” 纪子筝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长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沉默片刻后,勾起唇角朝她笑了笑:“乖,听话。” 寿儿委委屈屈地垂了脑袋,手指在被子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纪子筝看了她一会儿,狠下心举步欲走,衣袖忽然被人拉住了。 他一低头,正好对上小少女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愣了一下。 寿儿此时一脸兴奋,刚才的郁卒一扫而光,乌黑透亮的眼睛像是湖泊里的黑珍珠,闪着欢喜的光,看着纪子筝道:“子筝,你当我的夫君吧!” 纪子筝懵了,一脸惊愕地望着面前的小少女。 半晌,说出一句:“……什么?” 寿儿仰着头看着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欣喜地说:“你当我的夫君!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你晚上就不用走了!” 她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非常棒的主意,一脸‘求表扬’、‘求抚摸’的欢喜神情。 纪子筝心头微微一动,眸光渐渐变得深暗。 “寿儿,你知道夫君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她开心地点头,板着指头一条条地数给他听,“你当了我的夫君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对了,我早上还可以帮你穿衣服呢!” 纪子筝看着一脸开心的小少女,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明就什么都不懂……还说自己知道…… 但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的开始想象她刚才描绘的那些画面,纪子筝心口一阵发热,看着寿儿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啊。”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真的吗?!”寿儿高兴极了,杏眸睁得大大的,一脸欣喜地看着他。 纪子筝弯了弯唇,心想,反正她嫁给他也是迟早的事,早点应下来也无所谓。 寿儿开心地道:“那你今晚可以不走了吗?” 纪子筝哑然失笑,“……还没那么快。” 呜…… 什么嘛…… 寿儿瞬间泄了气,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纪子筝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成亲哪有这么随便,最起码还得挑一个良辰吉日拜堂吧?” “良辰吉日?”寿儿的耳朵动了动,一下子抬起头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明天是不是良辰吉日?” 纪子筝简直一颗心都快被她融化了,恨不得将她就这么抢回去得了!什么良辰吉日、什么拜堂成亲,统统不需要,直接洞房! 他按捺着心里的悸动,微微俯身逼近她,深邃的黑眸盯着她,一侧唇角邪邪上扬,低声问:“这么急着嫁给我?” “嗯嗯!”寿儿根本不懂掩饰和矜持是什么,诚实得要命,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连连点头。 纪子筝低笑出声,用指节刮了下她的脸。 “呵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心急的待嫁姑娘呢,你这样子可是会把新郎官吓跑的。” 寿儿懵懂地眨了眨眼睛,不太懂他的意思。 纪子筝眼里全是笑意,低头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 然后微微撤身,隔着很近的距离看着她,黑眸深处闪着灼烈的亮光。 “那就说好了,你乖乖的,等着我来娶你啊。” 寿儿眉眼弯弯地朝他笑,脸颊上现出两个甜甜的梨涡,娇俏可爱。 她乖巧地连连点头,嗓音软软地道:“好~不过,你可要快点哦!” 第47章 郡京城西角,独立着晋国太子的行宫。 高深的院墙内,桃林深处中有一竹屋,一清泉,一个日晷,随着阳光的移动指示着时辰。 一身青衫的戚怀古站在泉眼边,静静笼着袖子,他清瘦修长的背影看上去自有一派仙风道骨的气度。 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戚怀古转身看向来人,淡淡道:“殿下。” 祁墨静静站在廊下,朝他拱手一礼:“戚先生。” 戚怀古看向一旁领路的青衣小厮,道:“文安,去沏壶茶来。” 文安道:“是,先生。” “殿下这边请。” 戚怀古一抬手,与祁墨相请着进了竹屋,刚进屋内就感到一阵透人心脾的凉意扑面而来,令人心神舒畅。 两人在竹榻上坐下,戚怀古慢悠悠地给祁墨斟了杯茶。 祁墨接过茶杯,低头轻轻吹了一口热气,抬眸看着戚怀古道:“不知之前我托先生查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戚怀古道:“殿下指的是让我查纪家公子的事?” 祁墨颔首:“正是。” “殿下稍等片刻。”戚怀古起身走到里屋,没一会儿后,手中拿着厚厚一卷竹简出来了。 他将竹简放在祈墨面前,道:“殿下请。关于纪子筝生平所有大大小小的事迹,几乎全在里面了。” 祁墨看着面前厚厚的竹简,微微勾了唇角,露出满意的笑,“戚先生办事果然从未让我失望过。” 戚怀古不置可否地笑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祁墨展开竹简,一目十行地看完,英挺的剑眉渐渐拧了起来。 戚怀古看着他的神情,微微一笑,问道:“殿下怎么皱着眉?莫非这里面的内容不对劲?” “没有。”祁墨淡淡道。 他放下竹简,微微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竹简上记载的内容十分完善,从纪子筝出生再到他入宫成为太子伴读、然后头一次随军出征、一直记载到最近一次回京,桩桩件件,内容详尽。 可是,太完美了……反而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戚怀古觑了一眼祁墨,淡淡道:“照竹简上的内容看来,这位纪家公子的确是难得一见的英才,天资聪颖、容貌英俊,又甚得燕帝宠信,难怪这么多姑娘心心念念地想嫁给他。” 听到此处,祁墨眸光一沉,显然想到了什么令人不悦的事情。 戚怀古笑了笑,话音一转,道:“不过……有个地方让我一直想不通。” 祁墨长睫轻掀,抬眸定定地看向戚怀古,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说。 戚怀古将视线投向竹简,指尖轻轻划过上面的一行蝇头小字,敲了敲,道:“就是这儿。” 祁墨看向他手指的位置,那一行小字,记载的正是纪子筝的生辰八字。 祁墨眸光微动,看着戚怀古道:“他的生辰八字有什么不对吗?” 戚怀古笑了笑,道:“太子殿下知道的,我这样的江湖术士就喜欢钻研稀奇古怪的东西,看见人家的生辰八字就忍不住占上一卦。桂月初八,霜降之时。据我卜卦推演,此人生于富贵之家、流于乱世之中;一生命途多舛,大灾小难不断,不过幸有贵人相助,才得以逢凶化吉、凤凰涅槃……” “等等——” 祁墨打断道,他拧着眉,眸光沉沉地看着戚怀古:“戚先生用错词了吧?凤凰涅磐?” 戚怀古凝视着祁墨的眼睛,半晌,缓缓摇了摇头。 “不,殿下。这就是我说的奇怪之处,以我的命理之术推算,能拥有这样命格的,应是个女子才对。” 祁墨瞳孔猛地一缩,差点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这……怎么可能……” 戚怀古缓声道:“还有一事,想必殿下也会感兴趣……我托人打探到了五公主的生辰八字,本意是想帮殿下算一算姻缘的,不过……” 祁墨定定看向戚怀古,一双黑眸暗沉如夜,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戚怀古眸光一闪,弯起唇角笑了:“殿下不如猜一猜,你和五公主究竟是良缘还是孽缘?” ***** 永宁殿。 殿中坐着燕帝、祁家兄妹还有后宫中品阶较高的几位妃嫔,桌案上的龙泉窑青炉中点着嫋嫋香烟,静谧清幽。 燕国奉行茶道,用茶品茗是一等一的讲究。今日由纪贵妃亲自泡茶,素白的手指轻拈着茶盏,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 纪筠先奉了一杯茶给燕帝,第二杯端到祁墨身前,道:“殿下,请用茶。” 祁墨朝她微微颔首:“多谢贵妃娘娘。” 纪筠回以浅浅一笑。 燕帝低头闻了下茶香,眯了眯眼,抬眸看向祁墨道:“听说太子过两日就要动身回晋国了?” 祁墨道:“嗯,这段时日叨扰陛下了。” 燕帝笑了起来,“太子这话可就见外了。如今两国缔结和盟,永结邦交之好,燕国的城门随时为晋国敞开。朕已经差人备了薄礼,届时太子带在路上,聊表朕的心意。” 祁墨笑了笑,道:“陛下太客气了。” 燕帝摆摆手,笑道:“这是应该的。太子和公主远道而来,若是只带着一纸和盟书回国,岂不是显得朕这个东道主太小气了?朕本意是想将膝下一位公主许配给太子殿下,又怕唐突了,只好先备着薄礼,总不能让太子空手而归不是?哈哈……” 自古结盟,必有联姻之好。 燕帝此话看似玩笑,实则别有深意,他已经抛出了橄榄枝,现在就看晋国太子接不接了。 在座的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附和着笑起来。 祁墨低头品了口茶,浅浅一笑:“劳陛下费心了,陛下如此诚意,父皇必定会很高兴。” 祁浣儿状似天真地跟着笑,接着后面补了一句:“是啊,不过若是皇兄此番能够带一个皇嫂回去的话,母后会更高兴的!” 祁墨侧眸看了一眼祁浣儿,斥道:“少胡说。” 祁浣儿嘻嘻一笑,捂着嘴不说话了。 “哦?”燕帝抚掌开怀大笑起来,“哈哈……看来贵国皇后倒是跟朕的想法不谋而合,朕也正有此意。” 燕帝看向祁墨,眼底深处划过一抹精光:“不知太子觉得朕的嘉瑞公主如何?” 嘉瑞公主,便是七公主白茗。 祁墨眉稍微微动了一下,平静说道:“嘉瑞公主才貌双全……” 淑妃就坐在纪筠的身侧,听着祁墨的话,脸上不由得露出喜色。 燕帝道:“那——” 不等燕帝说话,祁墨就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不瞒陛下,此次来到贵国,我心中也有了心仪之人,既然陛下有联姻之意,不知可否请陛下成全?” 淑妃心头咯噔一跳,眸光沉了下来。 燕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默了片刻后,问道:“不知太子心仪之人是朕的公主呢?还是哪家世族嫡女?” 祁墨定定地看向主位上的燕帝,朗声道:“我心仪之人是五公主——白沐。” 虽然心中早已有数,可是燕帝的神情还是不受控制的僵住了,片刻后才恢复如常。 他看着祁墨,精明的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哦?竟是朕的五公主?这……”燕帝拧紧了眉,叹了一声,“太子怎么会偏偏相中了她……” 燕帝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不仅不喜,反而还一脸为难。 祁浣儿心想,怪了,明明之前不是你想要将五公主嫁给我皇兄的吗?出尔反尔也不用这么快吧? 燕帝像是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苦笑了一下。 “说起来也怪朕,刚开始的时候,朕的确是动过想要将五公主许配给太子殿下的念头。太子殿下应该也知道,朕这五公主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只不过……” 燕帝顿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祁墨蹙了眉,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暗光流转,沉默不语。 祁浣儿已经坐不住了,急切地追问道:“陛下,只不过什么呀?” 燕帝幽幽叹了口气。 淑妃冷哼了一声,道:“太子和公主有所不知,五公主幼时生过一场大病,损了心智,本以为已经痊愈了。可那日晚宴,她居然将茗儿推入水中,分明是神智不清——” 祁墨眸光一冷,眼眸深处一片冰寒。 “淑妃!!”燕帝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打断了淑妃的话,眸光冷厉地看了她一眼。 淑妃咬了咬唇,心中不忿极了,却不敢再触怒燕帝。 祁浣儿愤愤然道:“才不是呢!明明是七公主自己往后退掉水里的,我都看见了!” 淑妃挑眉道:“公主殿下这是什么话?茗儿莫不是疯了吗?自己往湖里跳?”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说不定是——” 祁浣儿还欲争辩,就被祁墨淡淡打断了。 “浣儿,好了。” 祁浣儿自幼跋扈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祁墨。 她哼了一声,恨恨地瞪了一眼淑妃,到底是没再继续吵下去了。 淑妃被一个小姑娘下了面子,脸色十分难看。 纪贵妃此时出来打圆场,柔声道:“太子殿下别介意,淑妃因为七公主落水一事心有余悸,才一时口不择言了。只不过五公主幼时的确生过一场大病,自那时起便比不得同龄人聪明。陛下找了许多名医来治,以为快要痊愈了。但是前几日落水之后,病症却突然加重了,一到夜里就大哭大闹,不让旁人近身。” 纪贵妃有些抱歉地看着祁墨:“所以,五公主现在怕是不合适嫁到晋国,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她这话说得委婉却明白。如果五公主真像那样的话,别说是嫁到晋国了,就算是普通世家贵族子弟也不会娶她吧。 话说到这里,晋国太子总不可能还要娶回去吧? 所有人都看着祁墨,祁墨面色十分平静,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茶盏碰撞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让人心头一跳。 他看向燕帝,淡淡道:“我明白了。” “陛下大可放心,我既然决定迎娶五公主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心存芥蒂。陛下若愿意将五公主嫁到晋国,届时我会以太子妃正礼恭迎凤鸾。”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 什么!!?? 这晋国太子是不是疯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要娶?不止,还要娶,还要娶回去当正妃?! 得了这样郑重的承诺,燕帝本该惊喜万分,可是他的眼中却只有惊,没有喜。 唇角僵硬地抿了起来,眸光沉沉地看着祁墨,半晌才开口道:“太子妃的人选可是一国大事,太子这么轻易许诺,贵国皇上和皇后不会有什么异议吗?” 祁墨道:“陛下不必担心,五公主性情良善,父皇和母后一向宽和,相信他们不会反对的。” 燕帝沉默不语,眼中的光亮忽明忽暗。 纪贵妃看了一眼燕帝,然后看向祁墨道:“太子殿下如此重情重义,实在难得。只是五公主生母早薨,孤零零一个女儿家远嫁他国,陛下心中一定不舍。而且五公主的情绪不太好,若是路途上再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祁墨笑了笑,道:“那不如问问五公主的意见?” 纪贵妃道:“御医说五公主的情绪不太稳定,这几日都不方便见外人。” “这样啊……”祁墨笑了笑,“无妨,那就多等几日吧。” 纪筠面露惊色,其余人皆是惊疑不已。 这是什么意思?居然不走了? 这晋国太子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娶五公主回国,是着了魔吗?! 第48章 小天使们,防|盗来了,更新也就不远啦~ 之前有小天使说男主和男二一定会打起来,嗯,是真的。 防盗章内容就是子筝和祁墨大打出手啦~感兴趣的亲指路我的完结文《醋王上线》【乖巧捧脸.jpg】 苏如熙从他的怀里挑了一枝白色的茉莉出来,摘了花枝,将花朵放在寿儿的脸边比了比。然后轻轻将花□□她的鬓间,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赞道:“嗯,真漂亮!” 小小一朵粉白色的小花,娇嫩可爱,就像她人一样,含羞带怯的。 慕容钰也跟着鼓掌,“好看好看!” 寿儿的小脸忍不住红了红,扑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一丝羞怯地小声道:“谢谢。” 苏如熙心都快被萌化了。 真的好可爱啊!好想揉一揉!唔,反正纪公子不在,趁这个机会揉一揉好啦! 这么想着,苏如熙于是不客气地伸出魔爪,捏上了寿儿粉粉嫩嫩的脸颊。 寿儿一愣,湖水样的澄澈眼眸微微惊讶地睁大了些,不过并没有躲开,乖乖地站着不动,任她揉捏。 手感真的好好哦~!(≧≦) 苏如熙开心极了,又捏了下寿儿的脸颊,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她牵着寿儿继续往前走,嘴里说道:“寿儿你干脆别走了,就留在宫里陪我多玩一段时间再回去好了,我好舍不得你啊!” 慕容钰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寿儿姑姑留下来嘛~” 寿儿想了想,用软软的嗓音很认真地说:“如果子筝留下来的话,我就留下来。” 苏如熙羡慕地说道:“寿儿真是喜欢纪公子啊。” 寿儿点点头,“是啊,我最喜欢子筝了!” 几人边聊边走,这时候正巧走到小路转角处,刚拐过去,迎面走来衣着华贵的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一身黑衣,面容冷峻,一双黑眸冷如寒星,神情高傲冷漠,浑身散发着一种 冷冷的气场。 苏如熙微微蹙了眉,这人是谁啊? 寿儿看见迎面走来的英俊男人,小脸一下子就白了,插在鬓边的小花也仿佛受了惊吓,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她停住了脚步不肯再走,害怕地往苏如熙的身后躲了躲。 “寿儿,怎么了?”苏如熙疑惑地偏头看她,这才发觉她脸色不对。 苏如熙惊讶地挑了眉,又轻声问了一遍:“怎么了?不舒服吗?” 寿儿紧张地攥紧了她的手,咬着嘴唇不说话,一个劲儿地直摇头,神情看上去楚楚可怜。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那面容冷峻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停住,神情不悦的盯着寿儿,目光冷若寒冰。 薄唇微启,吐出冷冰冰的几个字,“你果然在这里,白沐。” 男人的嗓音低沉醇厚,语气跟他的人一样冰冷,没有丝毫感情。 寿儿一直躲在苏如熙的身后,垂着头不敢看他,听见他的话之后,脸色更白了几分。 男人盯着她,声音中有压抑的蓬勃怒气,“跟我回去,白沐。” 寿儿似乎很怕面前的男人,身子往后缩了缩,抓着苏如熙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苏如熙将寿儿护在身后,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悦地皱起眉,这男人跟寿儿是什么关系?白沐?他指的是寿儿么? 跟在男人身边领路的太监自然是识得苏如熙的,连忙上前来躬身问安:“奴才参加如妃娘娘、见过小世子殿下。” “平身吧,李公公,这位是?”她用询问的视线看向面前高大冷俊的陌生男人。 那领路太监连忙解释:“娘娘,这位是晋国太子殿下,特来参加皇上寿宴的。” 他有些畏惧地看了眼晋国太子,小声地提醒道:“太子殿下,这位是如妃娘娘。” 听了领路太监的话,苏如熙露出了然的神色,简单施了一礼,道:“原来是晋国的太子殿下,失礼了。” 那晋国太子从始至终都一直冷冷的看着寿儿,听了苏如熙的话,这才正眼看向她,黑眸中寒意微敛。 “在下祁墨。” 他说话的语气神情就像他的人一样,冷硬坚毅,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这让苏如熙有些不舒服。 从见了这男人,寿儿就明显不对劲,苏如熙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简单寒暄了两句后就想带着寿儿离开。 “太子殿下初来乍到,想必也是来观赏这御花园的景致的,我们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她朝着祁墨轻轻颔首,牵着寿儿就欲离开。 寿儿跟在苏如熙身后,低着头匆匆经过祁墨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寿儿身子猛地一颤,发出了一声压低的惊呼声,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害怕地看向他。 苏如熙蹙了眉,冷声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如妃娘娘,在下还有话想要对她说。” “寿儿姑娘是我的贵客,太子殿下你吓到她了,请你放手!” 祁墨看了一眼明显受惊的寿儿,薄唇微抿,神情中闪过一丝不悦。 “娘娘不必担心,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闻言,苏如熙眼底掠过浓浓的惊诧,怎么可能!寿儿怎么会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还没等她出声质疑,寿儿就低低叫了起来,“我不是!” 她一边出声反驳,一边扭动着细瘦的胳膊想要挣脱开男人的手。 祁墨的眼中瞬间腾起浓烈的怒气,满是风雨欲来之色。 他收紧了大手,眼神凶恶得仿佛要吃人,咬牙切齿地说道:“白沐,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寿儿吃疼,发出一声轻嘶,细软的眉眼一下子就红了,但却还是固执地小声说道:“……我本来就不是。” 祁墨死死的盯着她,仿佛压制着极大的怒气,咬紧了牙关,两颊微微抽动。 看见寿儿痛苦地拧了眉,苏如熙心头一怒。才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晋国太子,生气地上前去想要隔开他的手,怒斥道:“你松手!你弄疼她了!” 可是祁墨不仅没放,还收得更紧,他的手劲很大,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就在三人僵持的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一记凌厉掌风朝着祁墨狠狠劈去。 电光火石间,祁墨下意识地松开手迅速往后一退,堪堪避开了那人迎面而来的一掌。 还没等苏如熙反应过来,身后有人拎着她的衣领就将她拎开了战圈,她踉跄着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慕容策在她身后低声道:“别掺和。” 再等她转头看去时,那边纪子筝和祁墨两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纪子筝明显在盛怒之中,掌风凌厉,一招一式狂暴地袭向祁墨。 那祁墨也不是什么善类,除了最开始稍显狼狈地避开了那一掌,待看清来人,脸上闪过杀意,剑眉一皱,硬碰硬地迎了上去。 两人很快就过了数十招,招招狠戾,不留情面,都是不计后果的拼命打法。被两人掌风扫过的地方,假山碎石轰然倒坍。 饶是苏如熙不懂武,也看得心惊胆战。 她着急地扯了扯旁边明显在看好戏的男人,“阿策,你还不赶紧去劝架?” 慕容策的视线从面前打斗的两人身上收回来,黑眸睨着她,漫不经心地道:“这两人疯子一样的打法,我现在可插不进去手。” 苏如熙紧张地问:“那怎么办?要是他们其中一个出事了……” 寿儿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一听这话,顿时眼圈就红了。 她着急地想要上前去,苏如熙连忙拉住她,“寿儿,别过去!” “子筝,你们别打了!” 寿儿焦急的声音依旧软软的,就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使不出劲儿来,那两个打红了眼的男人哪里听得见。 有了!苏如熙心念一动,扬高声音喊道:“寿儿!?你怎么了!?寿儿!!” 果然,那边上一秒还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人,听见苏如熙焦急的喊声,各自退了一步,收回掌风朝这边看来。 呼——苏如熙松了口气。 慕容策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没想到你还挺机灵嘛。” “过奖过奖。”苏如熙朝他眨了眨眼,展颜一笑。 见两人收了手,寿儿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小鸟一样就朝着纪子筝奔了过去,“——子筝!” 她刚才一直强忍着害怕,这时扑进纪子筝的怀里就开始放声大哭,哭得伤心极了,停都停不下来。 她整个人扑进怀里的时候,纪子筝神色一怔,眉眼间的戾气渐渐消散开去,抬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哭得颤抖的背。 “没事了,乖。” 纪子筝说话的嗓音极其温柔,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却闪着寒光,冷冷地盯着祁墨。 祁墨早在寿儿嘴里叫着子筝,扑到纪子筝怀里的时候,脸色就已经是快吃人的了。 他慢慢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凸,盯着那哭得伤心的小少女看了许久。就在苏如熙都担心他又冲上去打人的时候,祁墨一甩袖子,冷着脸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跟着的一行人连忙着急地追上去,“殿下!等等我们!殿下!” 就、就这么走了? 苏如熙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慕容策,后者回了她一个事不关己的眼神。 ……好吧。 碍眼的家伙全走完了,纪子筝脸上的戾气这才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看向怀里的小姑娘,眼中满是温柔,他为她擦着眼泪,软声软语地哄她:“寿儿乖,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寿儿一边点头,一边胡乱抹着眼泪,刚才哭得急了,一下子停不下来,还是抽抽噎噎的,像是被欺负的小动物一样,看着可怜极了。 慕容钰走到她面前,小心地去牵她的手,轻轻摇了摇,道:“寿儿姑姑别哭,坏人已经走了。” 纪子筝笑起来,“你看,你再哭的话,钰儿都要笑你了。” 小姑娘眼圈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痕,看见慕容钰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于是红了红脸,小声狡辩道:“我、我没哭……” 纪子筝用指腹轻柔地拭掉她脸上残留的泪痕,柔声道:“嗯,这才乖。” 第49章 小天使们,此为防、盗、章,正文晚八点替换 直到翌日清晨。 苏如熙迷迷糊糊地醒来,刚睁开眼,就听见头顶上方响起男子醇厚温柔的声音,带着刚睡醒不久的性感沙哑。 “醒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又睡到了他的怀中。 苏如熙小脸一红,神色不由得有些懊恼。 为什么不管晚上睡得离他多远,睡之前的样子是多么一板一眼的规矩,可是清早起来的时候都是睡在他的怀里的。 自己的睡相到底是有多差啊…… 苏如熙有些羞愧,默默地从他的怀里退开。 怀里的温度褪了去,慕容策微微蹙了眉,忍住了想要将她抓回来的冲动。 罢了……暂且忍忍吧。 苏如熙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脸上还带着半梦半醒的睡意,发丝散乱地披散在身后,刚睡醒的脸颊柔润而微红,慕容策看在眼里,心头一动。 在这样温暖缱绻的早晨,怀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和温度,让他一向清冷的俊颜柔和了下来,眼中的神色堪称温柔。 苏如熙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便想下床去穿衣服。 因为睡之前慕容策说怕夜里有什么意外,所以坚持让她睡在里侧。所以她想要下床去就得先从他的身上绕过去。 苏如熙晕乎乎的就想越过他往外爬,刚睡醒的身子还没什么力气,被慕容策不怀好意地屈膝一绊,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扑在了他的身上。 苏如熙猝不及防的摔下去,一只手正好按上他受伤的胸口,膝盖一弯,好死不死地抵在了慕容策腿间的某处上。 “唔!”身下的男人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声,修长英挺的眉紧紧地拧了起来,却不知道是因为哪一处的疼。 他哑着嗓子低吼:“苏、如、熙!” 苏如熙慌忙地从他的身上爬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弄疼你了吗?” 慕容策深吸了几口气,黑眸火热地盯住她,道:“你问的是哪一处?” 苏如熙的脸一下子涨得绯红,低了头不说话了。 慕容策看着她此时双颊泛着红晕的羞涩模样,只觉得心头那团火从心到腰一路燃烧至下腹,“哄”地一下升腾起更加燥热的温度,还隐隐发疼的那处倒是有了不安分的趋势。 他的黑眸变得深沉且妖异,嗓音也喑哑了几分,他哑了嗓音唤:“熙儿。” 苏如熙觉得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燥热起来,她本能地觉得危险,身子往床里面缩了缩。 慕容策深知她的脾气,对她只能慢慢的来,于是他放柔了声音道:“你是要穿衣裳么?” 苏如熙点了点头,“恩。” 慕容策掀开床边的帷幔,将她挂在凳子上的外衫取过来,语气淡淡地道:“呐,拿去。我肩膀疼,使不上力。” 肩膀疼……苏如熙有些愧疚,被他平常的语气所蒙骗,于是挪了过去。哪知道手才刚伸出去,手腕便被他的手紧紧握住,下一秒,她就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 骗子!不是使不上力的吗!! “慕……唔!” 才说了一个字,唇就被他一低头重重地吻住了。 他的唇有些凉,呼吸却是滚烫的,男子清冽霸道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苏如熙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的身子麻了半边。 她急推他,他却纹丝不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她的两只手握住抵在胸口,让她动弹不得,反被按的更紧,整个人贴在他的胸口只能任他轻薄。 他火热的唇封住她的唇瓣狠狠碾压着吮,她闭紧了牙关,他也不急,很有耐心的舔吻着她的唇,吻着吻着另一只手也开始不规矩,探进她身上单薄的内衫…… 苏如熙一下子瞪大了眼,“唔”了一声,不由得嘴唇微张,他的舌头趁机掠了进来,撬开她牙关长驱直入,卷了她的舌先是轻轻一吮,然后唇齿间的动作渐渐变得火热而激狂,吻得她比刚才还要昏沉,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苏如熙被他吻得昏昏沉沉间,感觉到身下有什么火热的东西在腿间轻轻磨蹭,隔着薄薄的布料也热烫得吓人,她噌地一下睁开眼睛,用力挣脱他的手推开他。 她急促地喘着气,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的,正在怒瞪着他。 “你、你……你无耻!” 她羞红的小脸一片酡红,唇上水光潋滟,看得慕容策身下又是一阵燥热,心头那把火越烧越旺,他 慕容策深吸了两口气,黑眸牢牢地盯住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黑眸中渐渐透出丝暗炙。 “恩,我无耻。” “……你!” 面对这么无耻的人,苏如熙连骂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慕容策倚着床栏上的软枕,热烈而克制地看着她,黑眸亮得惊人,他缓缓勾起了唇角,嗓音是苏如熙从未听到过的醇厚,低沉好听却暗藏着危险的温柔。 他说:“苏如熙,我反悔了。” “你反悔了?”听了他的话,苏如熙一下子瞪大了眼,惊讶道:“你是什么意思?” 慕容策黑眸灼灼地盯着她,慢慢地开了口,语气平静而淡然:“就是你听到的字面上的意思。” “你别跟我绕弯子!”苏如熙很愤怒,她眯起眼睛凶狠的瞪着他,想要努力看清楚他此刻的神情究竟有几分认真。 她秀丽的细眉紧紧拧在一起,语气中带了几分焦急:“慕容策,你答应过要让我走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慕容策看着她此刻焦灼的神情,夜似的黑眸渐渐变得深沉,心中思量片刻之后,道:“你急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走了?” 苏如熙一愣,“那你刚才说……” 慕容策淡淡反问道:“我有说不让你走么?我只是说我反悔了而已。” 她微蹙了眉,追问道:“那你说的反悔了是什么意思?” 慕容策倚在床栏上,浅浅的笑起来,那双漂亮到有些妖冶的凤眸中闪着莫测难喻的光亮。 “我说我反悔了,是不想再耐着性子和你这样不温不火的相处着了。我本想在最后这段时日里顺着你的意思好好对你,想着也许你能回心转意。可是照现在看来,似乎收效甚微。既然这样,又何必再委屈自己装下去呢,反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索性轻松些吧……” 他说话的语气变得凉薄,听了他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话,苏如熙倒是松懈了心防。 是啊……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慕容策,骄傲凉薄,孤僻清冷,永远的高高在上。 自从出宫以来他便什么事情都顺着她,表面上温柔无害,对她百般宠爱。可是他越这样,她反而越不安,总觉得他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现在说开了,她反而松了口气。 反正只要他答应让她离开的事情,他没有反悔就好。 苏如熙松了口气的样子,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她真诚的说道:“你不用刻意顺着我,你装得温柔无害的样子,反倒让我觉得怕怕的。” 慕容策的俊脸蓦地黑了,“……是吗。” 他的语气凉凉的,苏如熙也听不出喜怒,还开心地点了点头,“嗯。” 苏如熙听见身旁的男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 她还未仔细辨别他笑声背后的意思呢,唇上就被人偷亲了一下,她吃惊地一下子睁圆了眼。 然后就听见慕容策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既然熙儿都那么说了,我也不必装什么正人君子了。接下来的几日,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还请多多指教。” 他说完,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朝床上呆住了的小女人伸出自己未受伤的那只手,淡淡的道:“来,把手给我,我扶你下床。” 苏如熙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满脸震惊地问:“你能下床!?” “是啊。”他回答得非常理所当然,“我伤的是肩膀,当然可以下床走动。起来吧,用了早膳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在床上躺了两日了,觉得身子都有些僵了。” 不、是、吧!? 苏如熙在心里哀叫一声。 说好的变回去从前高冷的形象呢?为什么觉得画风不太对啊…… 怎么感觉他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苏如熙有一种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掉到了另一个坑里的感觉。 第50章 金銮殿。 “谁来告诉朕,这是怎么一回事!!!” 御座上一身明黄龙袍的燕帝,气得脸色铁青,狠狠地将手中的加急军报砸了出去,砸碎了朝堂上窒闷的空气。 大殿之上,所有的臣子全都屏气凝神,深深低下头去。 偌大的金銮殿中,只听见燕帝愤怒至极的喘息声,如同重锤锣鼓,一下下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今日一上朝,兵部就呈上了加急军报——赤焰关战败!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怎么可能!? 齐燕两国正在准备议和一事,赤焰关已经休战,怎么会无端端打起来? 更何况,就算真打起来了,燕军驻扎在关外的士兵有四万之多,而齐军不到万人,兵力如此悬殊之下怎么会败!? 可真就败了。 而且引战的原因追究起来,还挺丢人。 **** 事情就发生在不久前。 两国决定议和,赤焰关休战之后,齐国九皇子慕容笙为表议和诚意,在城内摆了筵席,给驻扎在关外的燕军大将递了请帖。 燕军主将纪子筝回京之后,军中便由副将梁络暂代职务,燕帝所派的监军从旁协助。 梁络是骁勇侯梁肃的小儿子,自幼养在军中,习了一身军旅之人的暴脾性,接了九皇子的请帖之后,只点了一队亲兵便带着军中的几名高级将领大摇大摆地前去赴宴。 梁络此人虽然性子直,却并不傻。他敢只带一队亲兵赴宴,是因为关外驻扎着四万大军,料定了齐军不敢耍什么花招! 宴席上,酒过三巡之后,气氛逐渐融洽起来,一派宾主尽欢。 可就在筵席间气氛正酣时,一个醉醺醺的燕国将士被双手反剪在身后,推搡着进了热闹的正厅,衣衫不整,嘴里还大声骂骂咧咧着,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此人名叫王闯,是燕军的副统领。酒席间喝高了,在去出恭的路上碰见了一个婢女,一时精虫上脑,借着酒劲把人拖进了路边草丛里强了,后来被巡逻的齐军发现,立刻给绑了起来。 行军途中这样的事实在太多了,本就是些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在这鸟不生蛋的边关驻扎了这么久,早就憋得不行了,突然见了年轻漂亮的妞,想要泄泄火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主人家并不这么想。 九皇子出身尊贵,性子桀骜,一向最见不惯军中士兵这些龌龊德行,何况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了这样的事,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王闯若是普通将士也就罢了,交给主人家发落便是,没必要伤了两军和气。 可是,好巧不巧,此人还是兵部尚书李乾的女婿,副将李恽的小舅子。 李恽有心想要保他,梁络自然是站在李恽这一边,当时双方就起了口角,差点兵刃相向,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本以为这段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翌日王闯外出巡防,却一夜未归,后来在河边找到了他的尸首。 这摆明了就是齐军有心报复! 梁络大怒,齐军竟然敢背地里耍阴招,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梁络当日就调兵遣将,势必要去讨个说法! 乌泱泱的大军压境,齐军紧闭城门,咬定了王闯的死跟他们毫无关系。 燕军这方破口大骂,不是你们这些齐国的龟孙子还能有谁!?不然是我们自己把人杀了,嫁祸给你们吗!? 燕军仗着人多,料定齐军不敢迎战,想要趁机讨点好处,一直到天黑才鸣金收兵,临走之前还撂下狠话——若是不给个说法,天亮之后就要踏平赤焰关云云。 不料,入夜之后,齐军主将苏远之孤身一人出了城,悄悄深入燕军后方腹地,一把火烧了粮草。 火光冲天而起,赤焰关城门大开,整装带甲的齐军摇旗呐喊着冲出来。 燕军在睡梦中毫无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路败退至赤焰关外。 军心溃散、一败涂地! ***** 好了,这下子,梁络算是捅了一个天大的篓子! 挑衅在先,战败在后,两国议和一事算是被彻底搅黄了。 而且经此一役,情势瞬间逆转,燕国反倒处于不利的地位,和谈书上的内容条款也将会有很大变动。 迎回小皇子的计划,恐怕将会化为泡影,也难怪燕帝如此动怒。 燕帝重重的拍了下龙椅,眼中怒意澎湃:“如此胜券在握的战局都能够被拧转成这样,好样的!真是好样的!——梁侯爷、李大人!你们可真是教子有方啊!” 这番话堪比刀子剜心,朝上气氛骤然紧绷起来,有闻风不对的已经跪下了,嘴里喊道:“陛下息怒!” 兵部尚书李乾跪伏在冷冰冰的金銮殿上,面如金纸,颤抖着身子道:“陛下恕罪——!” 王闯是由他举荐参军,李恽又是他的嫡子,他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弄不好,就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李乾跪在地上,看了一眼站在右首位上的梁肃,事到如今,他也知道梁肃是故意拖他下水,眼神不免有些怨忿。 大殿之中,梁肃直直站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半晌,才慢慢躬下身去:“老臣教子无方,恳请陛下责罚。” 燕帝面色冷沉,坐在龙椅之上冷冷看着梁肃。 三省六部都噤声了,殿中安静片刻,有一御史侧身出列,禀奏道:“陛下,微臣斗胆进言!微臣以为,此次赤焰关战败,事出有因。是齐军辱我军将士在先,后又趁着夜黑突袭,明显预谋已久。梁将军为了维护我军声威,才一时中了齐军的圈套!” 燕帝眼风不动,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这位说话的御史。 御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尴尬不已地立在大殿正中。 还是纪石崇出声接了话:“御史大人凭什么说这一切都是齐军预谋已久呢?” 御史梗着脖子侃侃而谈:“这不明摆着么?齐军在我们的地盘上杀了人,故意寻衅滋事,想要挑起事端,才好制造混乱。” 纪石崇道:“御史大人是不是忘了,议和是齐国主动提出的,他们为何要多此一举?” 御史道:“当然是想要让我们放松警惕!” 纪石崇道:“既然想让我们放松警惕,那又为什么要先杀人,打草惊蛇呢?直接乘乱夜袭不是更好?” “因、因为……” 御史抖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了。 纪石崇讽刺地笑了笑,转开脸不再多言。 这时,纪子筝出了列,沉声道:“陛下,此次赤焰关失利,是末将平日里带兵不善、疏于管教,末将自知有罪,恳请陛下责罚。” 燕帝冷哼一声,道:“你身为一军主将,临战时却不在军中,此次战败你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末将甘愿领罚。”纪子筝顿了顿,又道:“不过,关于此次赤焰关一役,末将尚且有一事不明。” 燕帝眸光冷冷看向他,沉声问:“什么事?” 纪子筝道:“末将回京之前,为了以防军中有人作乱,将兵符一分为三,末将手中有一份,另外两份分别在梁副将军和监军手里。并且特令除了外敌来犯,任何人不得私下调动兵马。所以,末将奇怪的是,梁副将为何能够调兵到城外与齐军对垒?” 此言一出,殿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啊。 军中调兵得有兵符,如果按照纪子筝所言,兵符一分为三,分别在他、梁络和监军的手里,那么仅凭梁络一个人是怎么调动兵马的呢? 金銮殿中,所有人都噤声不语,气氛渐渐变得凝重冷肃。 在场的人皆是人精,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如今,骁勇侯手里掌握着燕国将近一半的兵权,此次出兵齐国的大军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从黑羽军里调派来的。 黑羽军相当于梁肃自己的私兵,若是梁络想要调动他们,根本用不着兵符。 细想之下,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一个连兵符都制约不了军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梁氏的势力甚至凌驾在了皇权之上! 大臣们都明白的道理,燕帝岂会不明白? 燕帝眸光冷冷地看着大殿前方的梁肃,冷笑一声。 “骁勇侯真是领兵有方啊,照这样下去,朕的大军恐怕都得改姓梁啊!” 这话说的已经十分露骨了,话语中深抑着的寒戾杀气一丝一丝透将出来。 虽然众人皆知,燕帝和骁勇侯不合,可是面上一直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从来没有看到过燕帝如此阴滚的怒意,许多大臣都面如土色。 梁肃对上燕帝厉若寒刃的眸光,心头微微一凛。 他眯了眯眼,遮住了眼中的精光,沉声道:“陛下言重了,梁家素来忠心耿耿,一心为朝廷献力。燕国没有皇家,哪来的梁家。”男人的声音越发低沉,像张凹凸难平的粗砂纸,挺直的腰板慢慢弯下去,“若是陛下还不放心,老臣愿意将手中的兵权尽数交还,辞官归隐!” 众人心中猛然一震,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 金銮殿上,死水一般的沉寂,燕帝静静盯着梁肃看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好一个没有皇家,哪来梁家!”燕帝亲自走下殿中将梁肃扶了起来,脸上早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梁侯快快请起,朕刚才不过只是说的玩笑话。梁家世代都是天生的将士之才,领兵如神。梁侯更是朝中栋梁,朕的左膀右臂,以后切莫再说辞官这样的话!” 梁肃顺着燕帝站起身,拱手道:“多谢陛下。” 燕帝笑了笑,道:“只不过,这军中的军纪的确是该整顿一下了。关于这点,梁侯想必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骁勇侯眸光一动,直视着燕帝的眼睛,对视片刻后,缓缓说道:“这是自然,老臣谨遵御旨。” 第51章 此、为、防、盗,防、盗来了,正文也就不远了,七点前替换 晋阳城素来繁华,可是今日尤其热闹。 熙来攘往的人们全都看向街道上一行容貌出众的男女,纷纷目露惊艳。晋阳城俊男美女也有,可是这么俊、这么美的实属少见,何况还凑在了一起,简直美如画呀,光是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走在前面的三个女孩子一路上有说有笑,除了中间的那位带了帷帽看不清面容之外,走在她旁边的两个女孩子一个面容清秀,一个娇俏可爱,容貌不凡,忍不住让人想多看两眼。 跟在后面的几个男子虽然英俊非凡,可是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毫不掩饰的火热视线,甚至还有大胆一点的姑娘抛过来的媚眼……真是让人吃不消啊。 走在街上被一整条街的人用火辣辣的视线围观,就连夏离这般好脾气的人都微微露出了苦笑,就更别提慕容策了。 慕容策从早上开始便阴沉着脸,一副不悦到极点的样子。这倒让徐寿有些想不通,按理说,有机会跟娘娘同处一室是好事啊,第二日起来,就算不是满面春风,至少也得和颜悦色吧?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心情反而更差了!?莫不是娘娘又惹他生气了? 徐寿看向走在前面的苏如熙。心中更是疑惑,这如妃娘娘看起来就像个没事人儿一样,不像是惹恼了皇上的样子啊…… 徐寿暗叹口气,唉,看来自己真是老了啊。这些年轻人的感情真是太复杂了…… 苏如熙置身热闹的人群中,因为正值午时,外面阳光毒辣,所以她在帷帽下面还以白纱覆眼,一路上都是靠绿意和寿儿扶着她,走得格外的慢。虽然目不能视,不能亲眼看见周围热闹的摆设和人群,可是苏如熙还是很高兴。毕竟这是她入宫以后,头一回像以往一样走在街上,耳边喧闹的人声不但没让她觉得嘈杂,反而让她心安。 直到此刻,她才真真实实的感觉到,她的确是自由了。 其实既然他已经答应让她离开了,也就不会反悔的吧。用不着再要休书的……对吧? 苏如熙感觉到从一开始就落在自己背上的两道冷冰冰的视线,不由得有些心虚。 因为昨晚的休书事件,某人一整天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似乎气得不轻呢…… “哇哦~!”旁边的寿儿不知道又看见了什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惊叹声。 苏如熙觉得好笑,怎么逛个街寿儿倒比她这个两年没出过宫的人还激动,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得不得了。 苏如熙问:“怎么啦?” 寿儿四下看了看,然后伏在她耳边小声道:“苏姐姐我跟你说哦,那里有个男的脱得光溜溜的躺在凳子上,好奇怪哦……” 苏如熙一脸愕然:“什么!?”她不过在宫里呆了两年,怎么如今民风都那么开放了!? 旁边的绿意听见了,一脸黑线的解释道:“那是人家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刚脱了外衣躺下呢。” 原来如此……吓她一大跳。 苏如熙松了口气,想起寿儿的话又觉得好笑,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人啊?以前没见过杂耍吗? 正想开口问她,后面就传来纪子筝凉凉的警告声,“寿儿,看够了么?” 寿儿正聚精会神的看传说中的胸口碎大石呢,听见背后传来男子幽幽的话语声,吓得她连忙抬手捂住了眼睛:“我没看!” 苏如熙忍不住笑出声,绿意也在一旁偷笑,就连慕容策冷硬的轮廓都缓和了一些。 夏离含笑道:“寿儿姑娘还真是……天真烂漫。” 纪子筝一脸黑线,忍不住扶额叹息。 苏如熙有意逗她,故意问道:“寿儿,你很怕纪公子么?” 走在她们身后的纪子筝本来正在同慕容策说什么,突然听见苏如熙的问话,顿时住了口看向寿儿,想要听听她会怎么说。一直以来她都跟他呆在一起,他还从未从听过她同别人谈起自己呢,纪子筝很是好奇。 听了苏如熙的问话,寿儿想也不想就说:“怕啊。” 得到了寿儿的回答,苏如熙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许多,带着些幸灾乐祸:“哦?你怕他呀?是因为怕他所以才那么听他的话么?” 纪子筝俊脸微沉,心头有些堵。她居然说怕他?他对她还不够好?这个小白眼狼! 听到这儿,慕容策薄唇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浅笑。果然还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以前在宫里她带着慕容钰整日惹是生非,之后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收拾,他简直烦不胜烦。如今倒还有些怀念呢…… 是因为怕子筝所以才听他的话么? 寿儿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摇完头才想起来苏如熙看不见,于是说道:“不是。” 苏如熙还不太适应寿儿说话的方式,有些疑惑的问:“不是什么?” 寿儿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想法,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喜欢子筝……怕他生气,所以要听话。” 寿儿的话瞬间就点亮了纪子筝眼中的神采,那笑意从海似的眼眸里荡漾出来,直如春风吹度,四野花开。 纪子筝俊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与慕容策这个情场失意的人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慕容策情路坎坷。 慕容策薄唇紧抿,看向苏如熙的视线越发阴沉不悦。 感觉到落在自己背上的火热视线都要烧出洞来了,苏如熙心里暗自叫苦,只能故作不知地继续同寿儿说话:“寿儿这么喜欢纪公子,他真是好福气啊……哈哈……是吧,绿意?” 寿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看向苏如熙,一脸认真地接道:“苏姐姐也好福气呀,沈大哥那么喜欢你。” 苏如熙一愣:“谁是沈大哥?” 旁边的绿意急忙偷偷用手肘拐了她一下,苏如熙这才突然想起来,慕容策那日见面的时候介绍自己叫沈怀瑾。 苏如熙顿觉得天灵盖劈下一道雷来,在心里暗自泪流,呜呜……寿儿,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真是作死啊……好端端的自己多什么嘴,这下引火烧身了吧? “咳咳!”苏如熙尴尬地咳了两声,正要岔开话题,走在后面的纪子筝便笑吟吟地接过了话去,不怀好意的问:“寿儿,你怎么看出来沈大哥很喜欢苏姐姐的?” 寿儿心思单纯,想了想便老老实实地说道:“因为苏姐姐不管在做什么,沈大哥都一直看着她呀。吃饭的时候帮她夹菜还会先帮她把菜吹凉,还有出门的时候……” “寿儿好了……”苏如熙连忙抓住寿儿的手打断了她一件一件的数下去,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 慕容策的视线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上,她的脸隐在面纱后面看不真切,不过他也能想象得到她此刻的神情。 一定是满脸的愕然与无措…… 慕容策定定的看着苏如熙,夜似的黑眸渐渐变得深沉,像两泓幽邃无底的潭,看不出是冷是暖,是喜是怒。许久,才又回复成平淡漠然的神色,依旧一言未发。 纪子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离了一圈,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寿儿倒是对周遭的诡异气氛一无所觉,她看见前方有一家花花绿绿的绸缎店,眼睛一亮,扯了扯苏如熙的袖子,语气兴奋道:“苏姐姐,我们去前面那家店看看好不好?” 苏如熙求之不得,“好啊好啊。”只要能摆脱此刻这个尴尬的局面,就算是让她上刀山都可以。 纪子筝一眼看见前面那是一家绸缎店,本来就没兴趣,再加上会去逛绸缎店的一定都是女人,便更不想去了。 刚巧旁边就是一家茶馆,于是便对慕容策和夏离说:“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喝茶,等她们女孩子家自己去逛逛吧。” 夏离笑着同意,慕容策看了一眼苏如熙的背影,然后对梁栋道:“你带几个人跟着。” “是,公子。”梁栋领命。 纪子筝知道他是担心苏如熙眼睛不方便,于是笑着说:“没事儿,不过逛逛街而已,她身边不是还有丫鬟跟着吗?沈兄别担心。” “恩。”慕容策点了点头,压下了心底那抹隐隐的担忧后收回视线,举步往茶楼走去。 第52章 “对了,我差点忘了!”司徒慕重重地一抚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目光灼灼地盯着纪子筝,问:“——你跟小公主的求爱进展得如何了?” 纪子筝斜了司徒慕一眼,语气冷淡道:“与你何干?” 司徒慕一脸诚恳地回望着纪子筝,语气殷切道:“当然是关心你了!我可是冒着欺君的风险,用我的一世英名担保不能攻打赤焰关、强攻必败,好不容易才稳住军心。要不然你能这么顺利赶回郡京?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为你破了戒,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吗?” 纪子筝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承蒙关心。不过佛家的那些清规戒律,早就被你破得稀碎了,想必也不多这一条。”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司徒慕,端起手边的茶浅浅品了一口。 司徒慕:“……” 见温情攻势对纪子筝没用,司徒慕重新换上了贱兮兮的笑容,朝着纪子筝眨了下眼睛,道:“哎,别这么小气,说来听听嘛!听说你们都在一起过夜了?” 纪子筝喝茶的动作一顿,掀起长睫看向司徒慕:“你从哪儿听说的?” 站在一旁的黄莺深深低下头去,一颗心怦怦狂跳,极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在心里恨恨的骂:司徒慕你这个大嘴巴!!! ——他居然没有否认! 司徒慕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居、居然是真的!?你们真的在一起过夜了!?不是吧!你这进展得也太快了一点吧?之前十多年都没有表白过,一直担心这担心那,果真有了情敌就是不一样啊,这才多久,就、就直接——” “闭嘴吧。”纪子筝冷冷睨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惜司徒慕完全听不进去,一心沉浸在了自己不堪入目的幻想里。 “啧啧,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他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唔,不过这倒是一劳永逸了,这下子皇上定不可能再把她许配给别人了……嘿!你别说,这招挺高明啊!” “高。”司徒慕赞赏地对着纪子筝竖起了大拇指。 纪子筝微微一笑,直接一个茶杯砸过去:“——滚!” “哎哎!”司徒慕大惊失色,好在他躲得快,没有被茶杯砸到,但是冒着热气的茶水还是溅了他一身。 “烫死我了——!” 他被烫得龇牙咧嘴地跳脚,愤怒地瞪向纪子筝,一对上纪子筝那双深邃凉薄的黑眸,气焰顿时灭了大半。 司徒慕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火气还是这么重,看来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你说什么?”纪子筝冷冷地问。 “没什么!”司徒慕急忙否认,见势不妙,直接脚底抹油跑了。 纪子筝盯着司徒慕瞬间消失的身影,半晌,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铁叔,我走之前不是说过,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他不幸回不来也没有关系吗。” 铁叔唇角动了一下,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 纪子筝叹了口气,“罢了。铁叔,一路上车马劳顿,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铁叔张嘴正要说话,纪子筝摆摆手,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头:“去休息吧,先好好养精蓄锐,接下来的这场仗才刚刚开始呢。” 铁叔顿了顿,恭敬地应道:“是,公子。” ***** 铁叔走后,正厅内安静了下来,桃溪重新为纪子筝奉上了一杯热茶,黄莺默默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收拾了。 纪子筝敛眸看着茶水氤氲的白雾,淡淡开口道:“桃溪,昨晚我让你查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桃溪道:“已经全都检查过了,公子带回来的那个瓶子里装着的玉露丸,里面并没有掺杂别的药物,是可以服用的。” 纪子筝‘嗯’了一声,看上去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桃溪站在一旁安静等了半晌,纪子筝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她不由得看了一眼纪子筝,试探着道:“公子,玉露丸是解毒灵药,晋国太子请来的那位大夫既然给了五公主这味药,想必是已经发现了五公主的异样,需要派人去处理掉吗?” 听了桃溪的话,纪子筝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那药她吃了有用吗?” 桃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纪子筝这句话的意思,她思索片刻,斟酌着用词:“这玉露丸虽然是解毒灵药,但是对普通人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作用,至于五公主的病……恐怕玉露丸也起不了大的作用。” 纪子筝握着茶杯的手指攥紧了一些,眼眸深处压抑着浓烈的怒气:“不是解毒灵药吗?为何起不了作用!?” 桃溪垂了眸,沉默半晌后,轻声道:“公子,这些年来你到处搜罗灵丹妙药,比玉露丸珍贵百倍的药五公主都服过,可是依然不见好转。” 桃溪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五公主如今心智单纯似孩童,是因为毒素侵蚀了神经的缘故,她体内的毒早就已经解了,再服什么药都没用的。” 纪子筝眸光一暗,周身顿时散发出凌厉浓烈的怒气,他握在手里的茶杯一寸寸裂开,滚烫的茶水却并没有一滴溢出来。 黄莺悚然一惊,连忙扯了桃溪一把。 “桃溪,你胡说什么!公子恕罪,桃溪脑子不太清楚,她胡说的!” 这么多年来,五公主的病一直是公子心头的一根刺,桃溪刚才所说的一切公子其实心里清楚,可是却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希望。这些年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们看在眼里,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桃溪低着头,一语不发。 过了好半晌,纪子筝慢慢收敛了周身的怒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彻骨的哀伤。 “……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尾音瞬间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黄莺心头一恸,咬着唇低下头去。 一室寂静无声中,桃溪忽然低声说道:“若是去回春谷的话,恐怕会有办法吧……” 纪子筝的眼眸深处飞快地闪过一抹极亮的光。 “回春谷?” “我知道!我知道!”黄莺抢着说道:“浮梦散就是回春谷最老的一任谷主研制出来的!相传,老谷主的女儿年幼时不幸夭折了,老谷主的妻子伤心欲绝,整日以泪洗面,老谷主后来就研制出了一种药,为了让妻子忘了伤心的前尘旧事,取自……取自……” 桃溪淡淡道:“取自浮生若梦。” 黄莺连忙道:“对对!取自浮生若梦,所以才叫浮梦散。本来浮梦散为了让人忘记悲痛的事情,只是后来渐渐被心术不正的人弄成了害人的药。” 纪子筝问:“这回春谷在什么地方?” 黄莺:“回春谷远在齐国,而且听说这一任谷主的脾气十分古怪,从不出谷一步,诊金还高得离谱。” 纪子筝道:“关键是真的可以治好她的病吗?” 他看向桃溪,明显是在询问她。 桃溪本想说,五公主体内余毒早已侵入骨髓,就算是回春谷的谷主亲自出马,恐怕也是希望渺茫。 可是她看见纪子筝平静的眼眸深处藏匿着的那一抹亮光,心中终是不忍,最后还是说道:“回春谷的历代谷主都有妙手回春的医术,堪比华佗再世……想必能够治好五公主的病。” 黄莺一直观察着纪子筝的神情,此时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等这段风波结束之后,公子不如就带着五公主去回春谷吧,正好当游山玩水——” 这时,桃溪看了黄莺一眼,黄莺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啊!这段风波想要结束,一切真相就会随之浮出水面。 那时候,公子不再是纪子筝。 而五公主也…… 黄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纪子筝,却见他望着别处,不知在想着什么,神情平静如常,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话。 那双名动郡京城的桃花眼眸里,幽黯不可见底,却又璀璨如星云。 下一秒,只听他几不可闻的轻声喃喃:“回春谷……” 第53章 诚如纪子筝所言,郡京城很快就变了天。 此次赤焰关战败一役,疑点实在颇多,燕帝怀疑大军中安插有齐军的奸细,所以大军刚刚回京,当晚随着梁络进城赴宴的所有高级将领全都被扣押了起来,等候审查。 而直接造成战败后果的副将梁络和李恽则被投入了大理寺,由大理寺卿和三省六部联手审判。 燕帝对于此次赤焰关战败的结果,雷霆大怒,要求整顿军纪、严明军风。经由一番整顿之后,军中许多作风不端的将领官员一一被革职查办,军队全部重新被编排部署。 兵部尚书李乾,自那日下朝之后便一病不起,不久后便递了辞呈,称自己年岁已高,不能胜任兵部尚书一职,自请告老还乡。 朝中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众人这时才开始慢慢意识到,原来那日朝堂之上的风云暗涌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腥风血雨,才正要开始。 **** 鸾凤宫。 梁肃挟着一身冷意大步走进正殿的时候,梁太后正慵懒地靠在凤榻上闭目养神,长长的凤榻两边各站着一名婢女|,手举孔雀翎扇为她轻轻扇着风,旁边的鎏金龙凤呈祥香炉上萦绕着嫋嫋香烟,女人的眉目在朦胧白雾中更显妩媚冷艳。 梁肃冷冷开口,打破了这一室静谧。 “太后娘娘的日子可真是过得惬意得紧呐!” 梁太后缓缓睁开凤眸,看见梁肃负手立于大殿正中,男人两鬓花白,面色冷沉不悦,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光是这么静静站着,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铁血凌厉的气势。 “侯爷来了。”梁太后撑起身子坐起来,红唇微勾,妩媚的凤眸冷冷瞥向站在一旁的宫婢,“还不快给侯爷赐座!” 宫人们连忙支了一把金丝楠木虎头木椅在梁肃身侧。 “不必了!”梁肃丝毫不买帐,冷着脸站在原地:“本侯说完几句话就走。” 梁太后挥了挥手,殿中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待闲杂人等全都退下之后,梁太后幽幽叹了口气,看着梁肃道:“兄长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这么大火气?” 梁肃冷哼一声,直直看着梁太后道:“朝中最近发生的事情难道太后不知道么?” “兄长莫非是因为络儿锒铛入狱一事动怒?”梁太后依旧面色如常,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兄长不必担心,皇帝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他就算抓了络儿也不敢真对他怎么样的。” 梁肃的脸色却并没有丝毫好转,他冷声道:“白乾川顾忌着梁家的势力,自然不会真拿梁络开刀,可是他对别人就没有这么心慈手软了!你知不知道白乾川借着这次赤焰关战败的由头,让我手底下折损了多少人!?” 梁肃神情阴鹜暴躁,语气不悦到极点:“他借由军中出了奸细,大肆整顿军纪,打乱了军中的编制部署,把我的这些年辛辛苦苦养起来的私兵全都打散了!我现在手里还掌握着的只有黑羽军了!” “还有李乾!这个没用的东西!事到如今他为了明哲保身,居然自请辞官!呵,在我手边捞了这么多油水,现在想跟我划清界限?”梁肃冷笑一声,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一眯,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梁太后道:“兵部尚书请辞一事我也已经听说了,但是新任兵部尚书的人选不是杨阁老吗?杨阁老可是个中立派。” 梁肃沉声道:“李乾那老东西辞了官,兵部尚书这个肥缺就空了,白乾川巴不得让自己的心腹顶上去。你知道我手下的那些御史大臣递了多少折子上去,在朝上吵得乌烟瘴气,白乾川才退了一步,让杨庆那老东西当了兵部尚书吗?” 梁太后诚恳道:“兄长这些日子辛苦了。” 梁肃却并不怎么领情,脸色依旧不好看。 “你别高兴得太早。那姓杨的虽然不是白乾川的人,但是跟我素有罅隙。而且,他现在已经快七十岁的人了,再过几年就会告老还乡,到时候白乾川已经会换上自己的心腹,到那时,你让我怎么办!?” 梁肃说到后面,几乎是怒发冲冠,梁太后却笑了起来。 “几年?兄长想得太长远了些……哪还需要等几年,只要贤儿回京,我自有办法让他退位。”她语声柔缓地说着,凤眸深处极快地闪过一抹凌厉冷光。 梁太后淡淡道:“赤焰关战败,他这下子是跟齐国彻底撕破了脸,想通过和谈迎回小皇子是不可能了,他如今这番动静也是正常。兄长不必担心,梁家这么多年打下的根基势力不是他一朝一夕可以撼动的,况且,兄长不是还有黑羽军吗?” 见她如此平静淡然,梁肃怒气稍缓,终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看向梁太后,问:“你如何肯定白乾川会让贤王回京?” 梁太后胸有成竹地笑了,“生母病重,想要最后见一面自己的儿子。若是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那么白乾川岂不是枉有贤孝之名。” 梁肃瞬间明了。他道:“原来你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所以这段时间才一直呆在鸾凤宫,还故意散布出病重的消息?” 梁太后红唇微勾,似笑非笑道:“果然还是兄长了解我。” 梁肃哼了一声,显然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愉悦的事。 殿中安静片刻,梁太后抚着手指上的宝石指扣,缓缓说道:“不过最近还有一件事,让我一直琢磨不明白……” 梁肃掀了下眼皮,看向梁太后:“何事?” 梁太后道:“晋国太子前些日子向皇帝求娶五公主的事情,兄长想必听说了吧?” “嗯,有所耳闻。听说五公主自从上次落水以后,受了刺激,精神不太正常,所以白乾川后来婉拒了这门亲事。” 梁太后眸光微动,缓缓勾起唇角,“可据我安排在桐花宫附近的暗探回禀,小公主每天呆在桐花宫里吃吃喝喝,日子过得十分安逸,看上去正常得很呢。” “哦?”梁肃眉心一蹙,抬眸定定看向梁太后,语带疑虑:“既然没病,那为何白乾川要拒绝这门亲事?他一开始不是正想将五公主嫁到晋国吗?” “是啊,怪就怪在这里……既然小公主无病无灾,晋国太子刚好又钟意于她,这不是正好吗?为什么皇帝会拒绝了呢?” 梁太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沉吟片刻后,微微笑了。 “说起来,我最近留意到纪石崇家的公子似乎也很钟意五公主呢。” 梁肃拧紧了浓眉,“纪子筝?” “嗯。”梁太后轻轻颔首,“那晚在碧水汀,若是没有纪子筝相救,恐怕小公主已经淹死了。” 梁肃:“那晚的事我后来也听说了,纪子筝突然出现在碧水汀救起了五公主,的确有些奇怪……” “还有更奇怪的呢。” 梁太后笑了笑,看向梁肃娓娓说道:“当晚纪子筝自称是白乾川宣他入宫。可是我后来命人去查了当日进出宫的名册,上面却没有纪子筝的名字。” 梁肃面色一变,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什么!?这怎么可能!” 梁太后的脸上神情平静依旧,“堂堂一个御林军统领,要想避开御林军悄悄混进大内皇宫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如果纪子筝真的是在说谎,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碧水汀,皇帝又为什么会帮他圆谎呢?” 梁肃眸光一暗,神情一下子变得无比严肃。 梁太后:“兄长再仔细想一想。似乎自从纪子筝回京之后,皇帝对于晋国太子和五公主联姻的态度就有了很大的转变。” 梁肃眸光渐渐变得幽深,沉声道:“你是说……白乾川想要将白沐嫁给纪子筝?所以才拒绝了晋国太子的求亲?” 梁太后缓缓摇头,“没那么简单。如果皇帝想要将五公主许配给纪子筝,那么两人早就该谈婚论嫁了,为何一直拖到现在。况且,如果纪子筝和白沐两人早就暗生情愫,那么这么多年来,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两人私下有过来往……” 梁肃:“的确很不寻常。白乾川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梁太后:“沐氏死了之后,皇帝一直对沐氏留下的这个小公主不闻不问,倒让我放下了戒心。没想到,这皇宫里最天真单纯的小公主,反而意外的神秘呢。” 梁太后勾起红唇笑了,语声幽昧低沉:“……这死气沉沉的皇宫里,闲了这么多年,总算又有了有趣的事。” “……真好。” 梁肃:“你想做什么?” 梁太后那双风华绝代的凤眸中暗光流转,眸光似冰冷的流云,下一秒,忽然弯了唇角。 “哀家只是觉得,既然晋国太子这么钟意我们五公主,何不成人之美呢?” 第54章 防、盗来了,更新也就不远啦~ 晋阳城素来繁华,可是今日尤其热闹。(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熙来攘往的人们全都看向街道上一行容貌出众的男女,纷纷目露惊艳。晋阳城俊男美女也有,可是这么俊、这么美的实属少见,何况还凑在了一起,简直美如画呀,光是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走在前面的三个女孩子一路上有说有笑,除了中间的那位带了帷帽看不清面容之外,走在她旁边的两个女孩子一个面容清秀,一个娇俏可爱,容貌不凡,忍不住让人想多看两眼。 跟在后面的几个男子虽然英俊非凡,可是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毫不掩饰的火热视线,甚至还有大胆一点的姑娘抛过来的媚眼……真是让人吃不消啊。 走在街上被一整条街的人用火辣辣的视线围观,就连夏离这般好脾气的人都微微露出了苦笑,就更别提慕容策了。 慕容策从早上开始便阴沉着脸,一副不悦到极点的样子。这倒让徐寿有些想不通,按理说,有机会跟娘娘同处一室是好事啊,第二日起来,就算不是满面春风,至少也得和颜悦色吧?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心情反而更差了!?莫不是娘娘又惹他生气了? 徐寿看向走在前面的苏如熙。心中更是疑惑,这如妃娘娘看起来就像个没事人儿一样,不像是惹恼了皇上的样子啊…… 徐寿暗叹口气,唉,看来自己真是老了啊。这些年轻人的感情真是太复杂了…… 苏如熙置身热闹的人群中,因为正值午时,外面阳光毒辣,所以她在帷帽下面还以白纱覆眼,一路上都是靠绿意和寿儿扶着她,走得格外的慢。虽然目不能视,不能亲眼看见周围热闹的摆设和人群,可是苏如熙还是很高兴。毕竟这是她入宫以后,头一回像以往一样走在街上,耳边喧闹的人声不但没让她觉得嘈杂,反而让她心安。 直到此刻,她才真真实实的感觉到,她的确是自由了。 其实既然他已经答应让她离开了,也就不会反悔的吧。用不着再要休书的……对吧? 苏如熙感觉到从一开始就落在自己背上的两道冷冰冰的视线,不由得有些心虚。 因为昨晚的休书事件,某人一整天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似乎气得不轻呢…… “哇哦~!”旁边的寿儿不知道又看见了什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惊叹声。 苏如熙觉得好笑,怎么逛个街寿儿倒比她这个两年没出过宫的人还激动,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得不得了。 苏如熙问:“怎么啦?” 寿儿四下看了看,然后伏在她耳边小声道:“苏姐姐我跟你说哦,那里有个男的脱得光溜溜的躺在凳子上,好奇怪哦……” 苏如熙一脸愕然:“什么!?”她不过在宫里呆了两年,怎么如今民风都那么开放了!? 旁边的绿意听见了,一脸黑线的解释道:“那是人家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刚脱了外衣躺下呢。” 原来如此……吓她一大跳。 苏如熙松了口气,想起寿儿的话又觉得好笑,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人啊?以前没见过杂耍吗? 正想开口问她,后面就传来纪子筝凉凉的警告声,“寿儿,看够了么?” 寿儿正聚精会神的看传说中的胸口碎大石呢,听见背后传来男子幽幽的话语声,吓得她连忙抬手捂住了眼睛:“我没看!” 苏如熙忍不住笑出声,绿意也在一旁偷笑,就连慕容策冷硬的轮廓都缓和了一些。 夏离含笑道:“寿儿姑娘还真是……天真烂漫。” 纪子筝一脸黑线,忍不住扶额叹息。 苏如熙有意逗她,故意问道:“寿儿,你很怕纪公子么?” 走在她们身后的纪子筝本来正在同慕容策说什么,突然听见苏如熙的问话,顿时住了口看向寿儿,想要听听她会怎么说。一直以来她都跟他呆在一起,他还从未从听过她同别人谈起自己呢,纪子筝很是好奇。 听了苏如熙的问话,寿儿想也不想就说:“怕啊。” 得到了寿儿的回答,苏如熙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许多,带着些幸灾乐祸:“哦?你怕他呀?是因为怕他所以才那么听他的话么?” 纪子筝俊脸微沉,心头有些堵。她居然说怕他?他对她还不够好?这个小白眼狼! 听到这儿,慕容策薄唇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浅笑。果然还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以前在宫里她带着慕容钰整日惹是生非,之后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收拾,他简直烦不胜烦。如今倒还有些怀念呢…… 是因为怕子筝所以才听他的话么? 寿儿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摇完头才想起来苏如熙看不见,于是说道:“不是。” 苏如熙还不太适应寿儿说话的方式,有些疑惑的问:“不是什么?” 寿儿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想法,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喜欢子筝……怕他生气,所以要听话。” 寿儿的话瞬间就点亮了纪子筝眼中的神采,那笑意从海似的眼眸里荡漾出来,直如春风吹度,四野花开。 纪子筝俊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与慕容策这个情场失意的人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慕容策情路坎坷。 慕容策薄唇紧抿,看向苏如熙的视线越发阴沉不悦。 感觉到落在自己背上的火热视线都要烧出洞来了,苏如熙心里暗自叫苦,只能故作不知地继续同寿儿说话:“寿儿这么喜欢纪公子,他真是好福气啊……哈哈……是吧,绿意?” 寿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看向苏如熙,一脸认真地接道:“苏姐姐也好福气呀,沈大哥那么喜欢你。” 苏如熙一愣:“谁是沈大哥?” 旁边的绿意急忙偷偷用手肘拐了她一下,苏如熙这才突然想起来,慕容策那日见面的时候介绍自己叫沈怀瑾。 苏如熙顿觉得天灵盖劈下一道雷来,在心里暗自泪流,呜呜……寿儿,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真是作死啊……好端端的自己多什么嘴,这下引火烧身了吧? “咳咳!”苏如熙尴尬地咳了两声,正要岔开话题,走在后面的纪子筝便笑吟吟地接过了话去,不怀好意的问:“寿儿,你怎么看出来沈大哥很喜欢苏姐姐的?” 寿儿心思单纯,想了想便老老实实地说道:“因为苏姐姐不管在做什么,沈大哥都一直看着她呀。吃饭的时候帮她夹菜还会先帮她把菜吹凉,还有出门的时候……” “寿儿好了……”苏如熙连忙抓住寿儿的手打断了她一件一件的数下去,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 慕容策的视线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上,她的脸隐在面纱后面看不真切,不过他也能想象得到她此刻的神情。 一定是满脸的愕然与无措…… 慕容策定定的看着苏如熙,夜似的黑眸渐渐变得深沉,像两泓幽邃无底的潭,看不出是冷是暖,是喜是怒。许久,才又回复成平淡漠然的神色,依旧一言未发。 纪子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离了一圈,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寿儿倒是对周遭的诡异气氛一无所觉,她看见前方有一家花花绿绿的绸缎店,眼睛一亮,扯了扯苏如熙的袖子,语气兴奋道:“苏姐姐,我们去前面那家店看看好不好?” 苏如熙求之不得,“好啊好啊。”只要能摆脱此刻这个尴尬的局面,就算是让她上刀山都可以。 纪子筝一眼看见前面那是一家绸缎店,本来就没兴趣,再加上会去逛绸缎店的一定都是女人,便更不想去了。 刚巧旁边就是一家茶馆,于是便对慕容策和夏离说:“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喝茶,等她们女孩子家自己去逛逛吧。” 夏离笑着同意,慕容策看了一眼苏如熙的背影,然后对梁栋道:“你带几个人跟着。” “是,公子。”梁栋领命。 纪子筝知道他是担心苏如熙眼睛不方便,于是笑着说:“没事儿,不过逛逛街而已,她身边不是还有丫鬟跟着吗?沈兄别担心。” “恩。”慕容策点了点头,压下了心底那抹隐隐的担忧后收回视线,举步往茶楼走去。 第55章 (防)(盗)来了,更新也就不远啦~ 翌日正午。【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又站在洛府大宅气派非凡的大门口,马上就要见到那个人了,虽然知道他不会认出自己,但笛西手心还是出了许多汗,黏黏的,热热的,湿湿的,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辛娘转头催促道。 笛西连忙应声跑上去。 一路走来,看着四周熟悉的房宇楼台,她竟有些惘然。以为自己再不会回来的,以为自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直到站在这儿才发现自己竟然该死的从未忘记!若不是…… “小心!!”思绪被前方传来的惊叫声打断,笛西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庞然大物朝着自己飞扑而来,然后她便被狠狠撞倒在地上。 噢!好、好痛!! 痛感缓过去了之后,笛西这才看清楚“袭击”她的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是大鲨!! 笛西震惊了。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因为压在身上的东西实在是太重了!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凑在她的眼前,哈拉着舌头在她身上拱来拱去,肥硕的身子压在她身上,还在她身上踩来踩去。 踩来踩去…… 她的腰都要断了…… “重死了……给……给我下去……” “大鲨!回来!”光是听这桀骜的声音,就知道此人脾气绝对不好。踩在身上的大狗听话地跑走了,笛西又活了过来。 辛娘将笛西扶起来,“没事吧你?” 笛西艰难的撑起身子,毫不意外的看见洛丹一脸桀骜的站在前方。 洛丹见她望过去,鼻孔朝天的一扭头,不屑说道:“哪儿来的笨蛋。” 笛西脑筋比较直,一般情况下,只能考虑一件事情。是以被洛丹一激怒,她就完全忘了要变声的事情,叉腰怒骂道:“你这个死小孩!自家的狗不知道看好吗?咬到人怎么办?” “大鲨才不会无缘无故的咬人。” “就算不咬人,踩、踩死人怎 么办!?”哎哟喂,她的腰真的受伤了……她最近是犯了什么冲! “扑哧……”洛丹忍不住笑出来,这女人怎么笨成这样?但下一秒又恢复他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昂着尖尖的下巴道:“踩死了那只能说你命不好。” “你说什么?!” “不是吗?它的命可比你的……金贵多了!” “你!”笛西被他挑衅的态度气得涨红了脸,正想教训一下这个臭小子,一个冷冽的声音突地响起。 “洛丹,你冲撞了我的贵客。” 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些许性感的慵懒。笛西身子猛地一僵,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溺在了汪洋大海中,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在胭脂峡的时候,那也是她“头一回”见到洛丹,也是为了大鲨吵起来,也是他出来打得圆场,也是说的,她是他的贵客。 笛西突然有种世事弄人的奇特感受。 “辛娘是否受惊?” “多谢洛老大关心,辛娘无事,大狗惊到的是我的丫鬟。” “那便好,你的丫鬟无碍吧?” 那便好!?丫鬟就不是人吗!笛西气得冒烟。不过还好!至少她的易容还是挺成功的,他都没有认出来。 可是,为什么,她胸口有些堵呢? “无碍,多亏了洛小少爷出手相助。阿君,还不道谢?” “……谢谢。”笛西闷闷的说,头也不抬。 洛伊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垂头丧气的人儿,蓝眸中情潮涌动,天知道他要多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上前拥她入怀。 可他知道,还不行,现在还不行。 他不想再吓跑她。 这小女人真是像极了蜗牛。一遇到点动静就“嗖”地缩回了壳子里,他越是逼得紧,她越是不出来。 真是恼人!迟早有一天,他要敲碎她的壳,将她软滑细嫩的肉拎出来一点一点吃下肚! ******* 繁花妍盛的园中,几人各怀心思,一只憨实大狗蹲在旁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 看着体型硕大,面相憨厚的大狗,辛娘笑着赞道:“这狗长得还真是彪壮。” 笛西腹诽,能不彪壮么?每日都要吃几斤的骨头,踩得她的腰现在还疼呢! 洛伊道:“羌狗本性凶恶,大鲨也很认生,陌生人在它嘴下少有能逃生的。方才它的举动虽然鲁莽吓到了两位,但其实是在示好。真是奇怪……”话虽是对着辛娘说的,一双漂亮蓝眸却似笑非笑的盯着笛西,“看来大鲨和你身边的小丫鬟倒是很投缘呀。” 笛西不着痕迹的往辛娘身后躲了躲。狗对人身上的气味最是敏锐,大鲨一定是认出了她来才扑上来亲热,笛西又喜又忧,喜的是大鲨还挺有良心的,不枉她照顾了它好几日。忧的是洛伊会不会因此认出她来。 “阿君是我从乡下买来的,乡下人多养狗,想必是闻到同类的气息了吧。”辛娘解释道,一双美目直视洛伊,像是要将人看透。 洛伊也看着辛娘,两人不避不让的对视,眼中风云暗涌,良久,洛伊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眼中恢复澄澈碧蓝,意味深长的说道:“今日与辛娘一见,才知相逢恨晚。” 辛娘也极有默契的笑道:“尚不算晚。” 一股浓浓的奸|情气味在两人之中扩散开来,笛西圆圆的眼睛狐疑的在两人身上打转,唇瓣渐渐紧抿。就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就是看上了辛娘,还用观舞做幌子! 哼,虚伪! 直到打发走了带路的侍女关上房门,笛西都还是气鼓鼓的,一句话都不说。 “阿君?” “……”不理。 “笛西?” “……”还是不理。 “好吧。”辛娘耸耸肩,无所谓的道,“不理我就算了。”说完就开始收拾带来的衣物,真的没再开口。 太过分了!来劝劝她是会怎样? 笛西果然沉不住气,愤懑的开口抱怨道:“辛娘,你怎么能马上就投靠了敌营?” 辛娘收起唇边的笑意才转身,神情很是不解,“我怎么了?” “你一来马上就和他有说有笑!洛伊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长得好点,你怎么就轻易沦陷了呢!” “我看是长得好很多呀。” 笛西气闷的看着辛娘不说话,用眼神来谴责她。 看她这小气吧啦的样子,辛娘笑起来,“呵呵,谁说我沦陷了?他是金主,不对着他 笑对谁笑?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听她说得在理,笛西又有些疑惑,问道:“你不喜欢他?” 辛娘身姿曼妙的斜靠在床栏边,唇边勾起嘲讽的笑,声音不高,语气却非常坚定。 “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一 个男人。” “为什么?”笛西纳闷。 “有个人对我说过,‘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所以说,我可是既无情又无义呢。干这行的,做一天的妓,你一辈子都是妓。这些男人嘴上说得再爱你,哪个骨子里不是轻贱你的。呵,我又何必送上门去给别人糟践。” 笛西不赞成的摇头,“心肝你这么好,一定会遇到好男人的。” “呵呵,托你吉言。” 笛西不满地碎碎念,“我是说真的,本来就是嘛……” 辛娘只笑笑。那种澄澈良善的心,她不知道遗失在哪儿了,甚至有没有过都还是个谜。她看向笛西,轻扯唇角。算了,既然变不成这样的人,至少她还可以选择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对了,你该不会是在吃洛伊的醋吧?”辛娘突然来了一句。 笛西一愕,差点惊得跳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样大叫道:“吃醋?!你别开我 玩笑了!”要她吃洛伊的醋,还不如直接让她死来得比较快! 辛娘点到为止,转而问道:“你和洛伊又是怎么回事?” 辛娘对她的好笛西都看在眼里,也一直将辛娘当作姐姐看,是以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了辛娘听。 辛娘听了之后便明白了,怪不得他明明认出了笛西却假装不认识,原来是想来个将计就计。她轻轻笑起来,看来有人是志在必得呀。 第56章 夜才刚落下,宫内四处华灯已起,宫灯摇曳,灯影阑珊。(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今夜燕帝在宫中设宴为晋国太子践行,近来由于赤焰关战败一事,宫中气氛凝肃。想必是想借此机会热闹一下,所以此次宫宴排场盛大,王公贵族尽皆受邀,就连抱恙许久的梁太后都露了面,足以显示燕帝对两国缔结邦交的重视。 巍峨的水榭楼阁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看台,主看台位于正东方,那里坐着燕帝、祁墨以及梁太后等人,而其余的宾客则三三两两分散在阁楼中。 此时,戏还未正式开场,水榭中飘荡着婉转动听的琴音,看台上身段妖娆的舞姬在翩翩起舞。 身份尊贵的宾客们由宫婢引路陆陆续续入席,今晚的座次比较随意,相熟的宾客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十分融洽和睦。 今夜,几乎燕国所有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都出席了。但众多宾客中,最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五公主——白沐。 近日,关于晋国太子求娶五公主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这五公主在宫中一直是个透明人儿,没有一点存在感,可是近来宫中发生的几件大事,桩桩件件都跟她有关。 先是陛下有意将她许配给晋国太子,可是后来似乎又属意于七公主白茗,还没等看明白圣心,两位小公主就在碧水汀双双落水。 听说落水之后五公主受了刺激一病不起,众人都以为联姻一事怕是黄了。哪知道,晋国太子竟然主动求娶五公主为太子正妃,此举实在是令人大为震惊! 难道五公主和晋国太子早就两情相悦了?! 这样一来,两位小公主之前在碧水汀中失足落水一事,在众人心中又有了别的意味——定然是七公主对于联姻一事心怀不满,故意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落水的戏码,想要从中作梗,哪知道晋国太子对五公主情根深种,即便五公主病重,依旧还是要求娶五公主。 是以,当白茗随着淑妃走进水榭的时候,周围安静了一瞬,然后窃窃细语声顿起,那些京中贵女们飘向白茗的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白茗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一张俏丽的小脸气得煞白,一口银牙都快被咬碎了! 而当寿儿出现在众人视野的时候,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目光灼烈得简直要将她烧出一个洞来! 由此看来,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市井小民,都有一颗熊熊不灭的八卦心。 ***** 寿儿刚一走进水榭阁楼中,就被四周灼热的打量视线吓得定在了原地,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若不是华容挡在她身后的话,说不准她已经转身落荒而逃了。 祁墨坐在主看台上,听见周遭起了骚动,静静地抬眸看去。 他一抬眼,便看见那眉眼清秀的小少女怯生生地站在原地,大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无措,像一只无意间撞进狼群中的小兔子,可爱又无辜。 这一幕似曾相识,祁墨定定地看着寿儿,凤眸中倒映着远处的摇曳的宫灯,眸光明灭中,唇角微扬的弧度让他冷漠英俊的面容带上了一丝温度。 寿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等侯在一旁的宫婢连忙迎上前去,朝着寿儿福了福身,“五公主,这边请。” 寿儿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四周打量的视线让她十分的不自在,小手不自觉地将裙摆越攥越紧,深深低着脑袋,头也不抬地紧紧跟在宫婢的身后。 “寿儿来了。” 随着宫婢走到了一处稍微安静些的角落,听见女子温柔声音在旁边响起,寿儿抬起头来,看见了一脸温柔笑容的白薇。 白薇旁边还坐着一个相貌刚毅的陌生男子,那是晋侯楚沉,白薇的夫君。 寿儿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寿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忙不迭又低下头去。 白薇嗔怪地看了一眼楚沉,道:“都说了让你别吓到她。” 楚沉挑了下眉,有些无辜地睁大了眼睛。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白薇道:“寿儿,来这边坐。” 她指向身旁的小方桌,显然是刻意给寿儿留的位置。 寿儿点点头,嗓音软软地道:“……好。” 待寿儿坐下之后,白薇轻轻咳了一声,柔声道:“寿儿,这两位你想必还不认识吧?” 寿儿扭头一看,这才发现白薇身旁隔着两尺宽的距离,还有一对夫妇。 寿儿看清妇人的相貌之后,杏眸微微一亮,“……夫人!” 小少女软软糯糯的嗓音稍微扬高了一些,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欢喜。 苏清婉看着寿儿,温柔一笑,一双美眸泛着柔光。 “五公主。” 白薇的视线在寿儿和苏清婉的身上转了一圈,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你们认识?” 苏清婉温温一笑,道:“上次在春狩猎场的时候,有幸有过几面之缘。” 她们在说话的时候,寿儿悄悄看了一眼坐在苏清婉身旁的男人。 纪石崇相貌清俊,气质温和儒雅,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纪石崇显然十分了解寿儿认生的性子,他端坐在桌案后,状似认真地看着前方,余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寿儿身上。 寿儿见他没有注意自己,不由得胆子大了一些,多看了几眼,眼神有些好奇。 白薇很快注意到了寿儿好奇的目光,她回头看了一眼纪石崇,然后对寿儿说:“寿儿,这位是纪相大人。” 纪石崇这才转过头来,坦坦荡荡地看着寿儿。 “是……是……”白薇话说一半,突然变得踌躇起来,不知道该怎么介绍纪石崇才好。 寿儿看着纪石崇,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有些高兴地软声说道:“我知道,纪相是子筝的爹爹!” 话音刚落,旁边几人都是一怔。 白薇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想了想,却又合上了。 对着陌生人寿儿还是很不好意思,她微微红了小脸,还是鼓起勇气看着纪石崇,很有礼貌的问好。 “……纪大人好。” 纪石崇对上小少女那双湖水一样干净澄澈的眸子,心口一涩,他张了张唇,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娇俏可爱的小少女,在朝堂之上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宰相大人,此时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清婉垂了眸,遮住了眼底静静流淌着的浓烈伤痛。 楚沉端起了面前的酒杯,默默地一饮而尽。 空气中萦绕着一股莫名的哀伤,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 只有寿儿根本察觉不出气氛的异样,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闪着光,她看向苏清婉,期待地问:“夫人,子筝呢?子筝在哪里?” “他……”苏清婉一开口,才发觉嗓子哑得厉害,连忙止住了话音。 白薇接过了话头,看着寿儿笑了笑,道:“子筝他有别的事情,今晚恐怕来不了呢。” 白薇的话其实半真半假,纪子筝今夜的确不会出席,可并不是因为另外有事,而是因为他被停了职。 赤焰关战败一事,虽然责任不在他身上,但他作为一军主将还是不免遭受牵连,被燕帝罚俸一年,停职半月。所以今晚的宴会,他肯定是无法出席的。 听说纪子筝不会来,寿儿眼里的光瞬间就黯了下去,耷拉着小脑袋,显然十分失望。 看见寿儿情绪明显的变动,纪石崇微微蹙了下眉。 苏清婉见她情绪低落,于是转移了话题。 “听说五公主前些日子落水了,身子可好些了?还有没有哪里不适?” 寿儿摇摇头,乖巧地软声说:“好多了,谢谢夫人关心。” 苏清婉担忧地看着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嘱咐道:“……你平日里要多加小心,离水池、湖边都远一点,知道吗?千万不能再出这样的事了。” 寿儿听话地点头,说:“好的。” 苏清婉微微一笑,“这才乖。” 一旁的纪石崇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听说寿儿落水的消息,苏清婉当时就晕了过去,她本就孱弱多病,受了惊吓之后,足足卧床几日才见好。刚可以下床走动,她就哭闹着要进宫看寿儿,纪石崇好不容易才劝住。 他看着寿儿,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候,看见了不远处走来的一行人,眸光顿时一暗。 ***** 不远处走来的一行人,为首的是梁太后身边的桂嬷嬷,她身后跟着一列端着托盘的宫人,托盘里摆满了各色珍馐。 桂嬷嬷走近之后,给所有人一一见了礼,让宫人将托盘内的食物摆满了几人面前的桌案,说这些都是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吃食。 而后她看向寿儿,道:“五公主大病初愈,太后娘娘惦记着五公主的病,特意让御膳房用人参熬了药膳,让奴婢来请五公主过去。” 梁太后这是故意找借口想把寿儿叫过去,在座众人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寿儿不懂这些,她不想去,所以直接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不想喝。” 桂嬷嬷沉下脸来,道:“哦?五公主难道要拒绝太后娘娘一番心意吗?” 纪石崇眸光骤然一冷。 白薇狠狠拍了下桌案,怒道:“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主子说话!?” 桂嬷嬷立刻跪下,嘴里说着奴婢知罪,可是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长公主息怒,老奴也只是传太后娘娘的口谕。五公主若是不愿意喝,也得亲自到太后娘娘跟前谢恩才是。” 桂嬷嬷这番话说得让人挑不出刺来,白薇精致的柳眉紧紧拧了起来,想了想,直接站起身。 “走吧。我随你们一道过去,顺便给父皇和太后请安。” 桂嬷嬷皱了皱眉,却是没敢多说什么。 寿儿看了看白薇,又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华容,知道这一趟是必须得去,她鼓了鼓小脸,沮丧地站了起来。 华容本想一同跟着过去,可是她有哑疾,按宫规不能在御前侍奉,只好在原处等着。 苏清婉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她怕寿儿出事,紧张迫切地看向纪石崇,纪石崇面无表情地对她摇了摇头。 苏清婉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寿儿渐渐走远,直到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再也看不见…… 她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掐出血来,纪石崇看见了,眉心蹙了起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不是说不让你来么。” 他从桌案下伸手过去,轻轻覆在她的手上。 苏清婉浑身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样,猛地收回手来,偏头看了一眼纪石崇。 女人将唇咬的惨白,眼眸里一层薄泪,冰冷的眼神像一把刀,紧紧盯在他的脸上。 他清晰的看见,那双熟悉美丽的眼眸深处,隐藏了这么多年的怨恨,那样浓烈而汹涌地翻滚起来。 纪石崇瞳孔紧缩,面色苍白得难以形容,他如同坠入万年寒窖,四肢百骸近乎麻痹,微微发起抖来。 原来,她竟这么恨他——! 第57章 防、盗,独家首发,谢绝转载,么么哒 晋阳城素来繁华,可是今日尤其热闹。【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熙来攘往的人们全都看向街道上一行容貌出众的男女,纷纷目露惊艳。晋阳城俊男美女也有,可是这么俊、这么美的实属少见,何况还凑在了一起,简直美如画呀,光是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走在前面的三个女孩子一路上有说有笑,除了中间的那位带了帷帽看不清面容之外,走在她旁边的两个女孩子一个面容清秀,一个娇俏可爱,容貌不凡,忍不住让人想多看两眼。 跟在后面的几个男子虽然英俊非凡,可是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毫不掩饰的火热视线,甚至还有大胆一点的姑娘抛过来的媚眼……真是让人吃不消啊。 走在街上被一整条街的人用火辣辣的视线围观,就连夏离这般好脾气的人都微微露出了苦笑,就更别提慕容策了。 慕容策从早上开始便阴沉着脸,一副不悦到极点的样子。这倒让徐寿有些想不通,按理说,有机会跟娘娘同处一室是好事啊,第二日起来,就算不是满面春风,至少也得和颜悦色吧?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心情反而更差了!?莫不是娘娘又惹他生气了? 徐寿看向走在前面的苏如熙。心中更是疑惑,这如妃娘娘看起来就像个没事人儿一样,不像是惹恼了皇上的样子啊…… 徐寿暗叹口气,唉,看来自己真是老了啊。这些年轻人的感情真是太复杂了…… 苏如熙置身热闹的人群中,因为正值午时,外面阳光毒辣,所以她在帷帽下面还以白纱覆眼,一路上都是靠绿意和寿儿扶着她,走得格外的慢。虽然目不能视,不能亲眼看见周围热闹的摆设和人群,可是苏如熙还是很高兴。毕竟这是她入宫以后,头一回像以往一样走在街上,耳边喧闹的人声不但没让她觉得嘈杂,反而让她心安。 直到此刻,她才真真实实的感觉到,她的确是自由了。 其实既然他已经答应让她离开了,也就不会反悔的吧。用不着再要休书的……对吧? 苏如熙感觉到从一开始就落在自己背上的两道冷冰冰的视线,不由得有些心虚。 因为昨晚的休书事件,某人一整天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似乎气得不轻呢…… “哇哦~!”旁边的寿儿不知道又看见了什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惊叹声。 苏如熙觉得好笑,怎么逛个街寿儿倒比她这个两年没出过宫的人还激动,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得不得了。 苏如熙问:“怎么啦?” 寿儿四下看了看,然后伏在她耳边小声道:“苏姐姐我跟你说哦,那里有个男的脱得光溜溜的躺在凳子上,好奇怪哦……” 苏如熙一脸愕然:“什么!?”她不过在宫里呆了两年,怎么如今民风都那么开放了!? 旁边的绿意听见了,一脸黑线的解释道:“那是人家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刚脱了外衣躺下呢。” 原来如此……吓她一大跳。 苏如熙松了口气,想起寿儿的话又觉得好笑,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人啊?以前没见过杂耍吗? 正想开口问她,后面就传来纪子筝凉凉的警告声,“寿儿,看够了么?” 寿儿正聚精会神的看传说中的胸口碎大石呢,听见背后传来男子幽幽的话语声,吓得她连忙抬手捂住了眼睛:“我没看!” 苏如熙忍不住笑出声,绿意也在一旁偷笑,就连慕容策冷硬的轮廓都缓和了一些。 夏离含笑道:“寿儿姑娘还真是……天真烂漫。” 纪子筝一脸黑线,忍不住扶额叹息。 苏如熙有意逗她,故意问道:“寿儿,你很怕纪公子么?” 走在她们身后的纪子筝本来正在同慕容策说什么,突然听见苏如熙的问话,顿时住了口看向寿儿,想要听听她会怎么说。一直以来她都跟他呆在一起,他还从未从听过她同别人谈起自己呢,纪子筝很是好奇。 听了苏如熙的问话,寿儿想也不想就说:“怕啊。” 得到了寿儿的回答,苏如熙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许多,带着些幸灾乐祸:“哦?你怕他呀?是因为怕他所以才那么听他的话么?” 纪子筝俊脸微沉,心头有些堵。她居然说怕他?他对她还不够好?这个小白眼狼! 听到这儿,慕容策薄唇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浅笑。果然还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以前在宫里她带着慕容钰整日惹是生非,之后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收拾,他简直烦不胜烦。如今倒还有些怀念呢…… 是因为怕子筝所以才听他的话么? 寿儿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摇完头才想起来苏如熙看不见,于是说道:“不是。” 苏如熙还不太适应寿儿说话的方式,有些疑惑的问:“不是什么?” 寿儿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想法,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喜欢子筝……怕他生气,所以要听话。” 寿儿的话瞬间就点亮了纪子筝眼中的神采,那笑意从海似的眼眸里荡漾出来,直如春风吹度,四野花开。 纪子筝俊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与慕容策这个情场失意的人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慕容策情路坎坷。 慕容策薄唇紧抿,看向苏如熙的视线越发阴沉不悦。 感觉到落在自己背上的火热视线都要烧出洞来了,苏如熙心里暗自叫苦,只能故作不知地继续同寿儿说话:“寿儿这么喜欢纪公子,他真是好福气啊……哈哈……是吧,绿意?” 寿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看向苏如熙,一脸认真地接道:“苏姐姐也好福气呀,沈大哥那么喜欢你。” 苏如熙一愣:“谁是沈大哥?” 旁边的绿意急忙偷偷用手肘拐了她一下,苏如熙这才突然想起来,慕容策那日见面的时候介绍自己叫沈怀瑾。 苏如熙顿觉得天灵盖劈下一道雷来,在心里暗自泪流,呜呜……寿儿,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真是作死啊……好端端的自己多什么嘴,这下引火烧身了吧? “咳咳!”苏如熙尴尬地咳了两声,正要岔开话题,走在后面的纪子筝便笑吟吟地接过了话去,不怀好意的问:“寿儿,你怎么看出来沈大哥很喜欢苏姐姐的?” 寿儿心思单纯,想了想便老老实实地说道:“因为苏姐姐不管在做什么,沈大哥都一直看着她呀。吃饭的时候帮她夹菜还会先帮她把菜吹凉,还有出门的时候……” “寿儿好了……”苏如熙连忙抓住寿儿的手打断了她一件一件的数下去,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 慕容策的视线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上,她的脸隐在面纱后面看不真切,不过他也能想象得到她此刻的神情。 一定是满脸的愕然与无措…… 慕容策定定的看着苏如熙,夜似的黑眸渐渐变得深沉,像两泓幽邃无底的潭,看不出是冷是暖,是喜是怒。许久,才又回复成平淡漠然的神色,依旧一言未发。 纪子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离了一圈,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寿儿倒是对周遭的诡异气氛一无所觉,她看见前方有一家花花绿绿的绸缎店,眼睛一亮,扯了扯苏如熙的袖子,语气兴奋道:“苏姐姐,我们去前面那家店看看好不好?” 苏如熙求之不得,“好啊好啊。”只要能摆脱此刻这个尴尬的局面,就算是让她上刀山都可以。 纪子筝一眼看见前面那是一家绸缎店,本来就没兴趣,再加上会去逛绸缎店的一定都是女人,便更不想去了。 刚巧旁边就是一家茶馆,于是便对慕容策和夏离说:“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喝茶,等她们女孩子家自己去逛逛吧。” 夏离笑着同意,慕容策看了一眼苏如熙的背影,然后对梁栋道:“你带几个人跟着。” “是,公子。”梁栋领命。 纪子筝知道他是担心苏如熙眼睛不方便,于是笑着说:“没事儿,不过逛逛街而已,她身边不是还有丫鬟跟着吗?沈兄别担心。” “恩。”慕容策点了点头,压下了心底那抹隐隐的担忧后收回视线,举步往茶楼走去。 第58章 晋版 不知为何,华容今夜一直心神不宁。她心不在焉地看着戏台上的歌舞,隔一会儿就习惯性地看向主看台的方向,忽然,华容脸色遽变。 ——寿儿怎么不见了!? 她震惊地睁大眼,仔仔细细巡视了一圈主看台,的确是没有寿儿的身影。 不仅寿儿不知所踪,祁墨也不见了! 华容心跳如擂鼓,连忙急急走向白薇。 白薇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看,看见华容十分难看的脸色,顿时蹙起眉尖。 “华容姑姑,怎么了?” 华容焦急地张着嘴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只好抬手指向主看台的方向,用力点了点。 白薇顺着华容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微微一变,惊讶地扬高了声调:“寿儿呢!?” 这一声,惊动了坐在旁边的纪相夫妇。 苏清婉侧目看过来,急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纪石崇飞快地往主看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倏然一沉。 白薇忙安抚苏清婉:“夫人你先别着急,说不定是到旁边赏风景去了。” 与此同时,晋侯唤来了身后的内侍,让去打听一下五公主的去向。 内侍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回禀侯爷,听说是五公主刚才喝了点酒,这会儿不胜酒力,陛下派高公公将五公主送到后面偏殿休息去了。” 白薇皱起眉,“喝醉了?” 内侍:“是的,长公主殿下。” 华容听了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摸不着头绪。 苏清婉紧紧盯着内侍,急切地问:“她喝了多少?会不会有什么事?” 内侍:“听说只喝了一点。” 苏清婉眉心紧紧打了一个结,“只喝了一点?怎么可能!” 听了苏清婉的话,华容瞬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明白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上回在篝火晚宴上,寿儿一个人喝光了两壶果酒,可直到睡觉之前都毫无异样,语气、行为都跟平常一模一样。 苏清婉并不知道寿儿当天其实是喝醉了的,她只是单纯以为寿儿酒量不差。 其实寿儿当晚已经醉了,半夜还梦游到纪子筝的帐篷,华容翌日一大清早发现床上的人凭空消失,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第二天桃溪送寿儿回来的时候,特意嘱咐过华容,寿儿体质特殊,即便是醉酒的反应也要比常人慢很多,尽量不要再让她沾酒。 所以华容刚才听说寿儿醉酒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寿儿就算真的喝醉了,不可能这么快就有了反应…… 这时,纪石崇忽然问了一句:“五公主喝醉了到后面偏殿休息,那晋国太子呢?怎么也不见了?” 内侍:“听说太子殿下担心五公主,随着一起去了偏殿。” 话音刚落,华容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 华容匆匆赶到偏殿的时候,正好撞见高湛从殿内退出来,朱红色的殿门被严严实实地合上,让人无端觉得沉闷。 华容想要进去,却被一旁的宫婢拦住了。 华容眸光冷厉地看过去,可是那两名年轻宫婢却毫无退让的意思,显然是早就得了指示。 高湛看见华容,微不可察地皱了眉。他朝着华容走过去,华容看见高湛,飞快地比划着手势,脸色又红又白,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 高湛笑了笑,道:“华姑是来见五公主的吗?” 华容连忙点头。 高湛态度倒是不错,语气和缓道:“五公主先前误将酒水当成茶水喝了,这会儿不胜酒力已经睡着了,华姑不必担心,殿内有婢女会好生服侍的。” 华容指了指殿门,示意想要进去。 高湛视而不见,道:“华姑不妨先回桐花宫煮点醒酒汤,等五公主睡醒之后,我自会派人送五公主回去。” 他说完,打了个手势,身后两名侍卫走上前来。 “夜黑了,去桐花宫的路不好走,你们俩送华姑回去吧。” 华容面无表情地眯着眼,静静看着高湛,高湛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夜风瑟瑟,让人打心底里升起一阵寒意。 对视片刻后,华容用右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桐花宫的方向,然后指了下那两名侍卫,摆了摆手。 高湛会意地点了点头:“华姑的意思是自己可以走回去?” 华容点头。 高湛笑了笑,也不勉强,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这样,那就请吧。” 华容看了一眼高湛,做了个揖,转身走了。 ***** 华容故意挑了一条偏僻无人的小道走,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华容警惕地四下看看,然后迅速地藏到一处假山后面。 华容从怀中取出一枚袖珍精致的纸筒,眼底深处划过一抹决绝,一咬牙,拉下了纸筒底部的环扣。 随着一声极细也极短促的声音,一朵炽亮的白色烟花在皇宫夜空上绽放。 华容看着夜空中那抹转瞬即逝的亮光,缓缓闭了闭眼。 少顷,华容将纸筒收回怀中,打算再回去水榭中看看情况。 刚走出假山,后脖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华容被人从身后直接打晕,顿时失去了意识。 月光照亮了偷袭者的面容,正是刚才殿外的那两名侍卫! 此时,两人的脸色十分难看,一人道:“糟了,现在怎么办?她刚才放出了传讯的烟火!” 另一人恶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声,骂道:“这个老婊|子,真他妈会找事!” “算了,你赶紧先把人带下去找个地方关起来,我立刻去请示高公公。” “行,快去。” 两人分道扬镳,原路赶回去的那名侍卫找到高湛的时候,高湛正好走到水榭边。 “高公公,等等——!” 侍卫叫住高湛,快步走过去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高湛。 高湛怒极,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废物!我不是让你们把人给我盯紧了吗?!” 侍卫捂着脸叫冤:“我们俩一直跟在后面,可是哪知道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高湛眸光凶恶至极,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若是今晚出了什么岔子,陛下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高湛的语气神情根本不是在放狠话威胁,而是在陈述一个冷冰冰的事实,那侍卫面色青白的跪在地上,骇得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 水榭楼阁中,燕帝坐在主看台的位置上,唇边噙着一抹笑,似乎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高湛走到燕帝身后,脚步声略显急促,燕帝眸光往后一掠,淡淡道:“回来了。” 高湛恭身走上前去,在燕帝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燕帝唇边的笑陡然僵住,脸色变得一片青白。 燕帝眼神极其森冷地盯了一眼高湛,低声呵斥:“你是怎么办事的!” 梁太后这时侧眸看了过来,凤眸微眯,眸光如同蛛丝一丝一缕紧紧缠绕了过来。 燕帝余光察觉到了梁太后打量的视线,敛了外露的情绪,沉声道:“五公主发烧了,当然是立刻去请御医啊!这点小事都需要来请示朕么?你长没长脑子?” 高湛愣了一下,极快地领会了燕帝的意思。 “是是!奴才这就去请!” 祁浣儿听见了燕帝的话,转头看了过来,有些惊讶地问:“怎么了?五公主发烧了?” 燕帝:“嗯,应该只是低烧,不碍事。朕吩咐御医去看看。” 祁浣儿想到刚才寿儿高得不太正常的体温,双眉紧蹙,担忧道:“要不我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燕帝沉吟片刻,道:“小公主暂且不必担心,等御医去了之后看看情况再说吧。” 祁浣儿犹豫了一下,道:“……好吧。”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梁太后突然问了一句:“高湛,太子殿下这会儿还跟五公主在一起么?” 高湛一怔,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燕帝,难得支支吾吾地回道:“回太后娘娘,太子殿下这时候……应、应该还在偏殿内……” 梁太后眸光闪了一下,仿佛了悟到了什么,勾起红唇缓缓笑了。 ****** 从水榭出来之后,高湛直接去了太医院,不由分说将太医院的院正,还有另外几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拎了出来,然后领着一行人急匆匆往偏殿赶。 老院正气喘吁吁地跟在高湛身后,问:“高公公,这是要去哪儿?难道是陛下身体不适么?那我得回去拿药啊……” “陛下好着呢!不用回去拿药,您跟着奴才走就是了。” 老院正一头雾水地问:“……那是谁病了?” 高湛言简意赅地说:“五公主发烧了。” “发烧?” 几位老御医面面相觑。 发烧?五公主? 一个小公主发烧至于将他们全都叫上,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这几个老御医都是年过半百的老骨头,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了,走几步就得歇下来喘口气,高湛心里着急,却又没有办法,只好连声催促。 “几位大人别问这么多了,快些走吧!” 话音刚落,前方冷不丁响起一道冷冰冰的男子嗓音。 “高公公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高湛的身子陡然僵住,猛地抬头一看,脸上的血色霎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只见前方的青石板路上静静站着一个男人,凉薄如水的月光洒下,将那张英俊的脸庞映照得格外阴霾森寒。 第59章 看见突然出现在前方青石路上身姿孤傲挺拔的纪子筝,众人均面露惊讶。 纪子筝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冷冷清清的望着面色惨白的高湛,眸中不着一丝感情。 老院正刚才一路走得太急了,这会儿气息不匀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问:“纪、纪将军?您怎、怎么会在这儿?” 纪子筝收回视线,看向老院正,眸光若有似无地掠过站在后面的几位御医,唇角挽了一个冰冷的笑花。 他不答反问:“几位医正大人这么急匆匆的,是要赶去给五公主看病么?” 老院正点点头,“正是。” 纪子筝道:“五公主现在已经没有大碍,陛下刚才派人将她送回了桐花宫。特让我去太医院通传一声,不过看样子我还是晚了一步,让几位大人白跑一趟了。” 听了纪子筝的话,几位老御医面面相觑。 这些老御医能够在宫里当这么几十年的差,早就修炼了一双火眼金睛,已经觉出了不对来。 一个小公主生病,居然出动了这么多老资历的御医。而且刚才催得这么急,这会儿却要让他们原路回去? 再者说,就算五公主没有大碍了,不需要他们前去诊病,用得着纪将军亲自传话?随便派一个内侍不就行了? 几人觉得此事定有猫腻,不由得看向高湛,却见月色下,高湛的脸色白得不太正常。 高湛张了张口,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难听的嘶哑,“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几位大人就请回去吧。小福子、小顺子,送几位御医回太医院。” 高湛是燕帝身边的红人,连他都这么说了,几位老御医对视一眼,便顺水推舟地原路回去了。 等人走后,眼前只剩下了高湛和几名侍卫,纪子筝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高公公,陛下让我单独带句话给你,烦劳你过来一下。” 高湛身子猛地一颤,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向纪子筝。 纪子筝冷冷看着高湛走近,眼神肃杀沉静。 “她在哪里?” 高湛垂着头,根本不敢对上纪子筝的视线,“……在水榭后面的偏殿。” 纪子筝眸光一厉,刻意压低的嗓音里有着凛冽的杀意,“带我去找她,别耍花样。还有,你最好祈祷她毫发无伤,要不然……”他微微上前一步,逼近高湛,低沉的嗓音森冷犹如鬼魅,“——我会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 再说回偏殿内。 寿儿被两名宫婢扶到偏殿的时候,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了。高湛让宫婢将寿儿扶到里间休息,祁墨为了避嫌,并未跟进去,只坐在外间的檀木太师椅上等着。 少顷,高湛从里间皱着眉头走出来。 祁墨见了,眸光一沉,语气有些着急地问:“怎么了?” 高湛道:“五公主醉得不轻,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奴才得去请示一下陛下,是否需要先送五公主回桐花宫。” 高湛顿了顿,询问地看向祁墨,“太子殿下是在这儿稍作休息,还是回水榭继续看戏?” 祁墨思忖片刻,道:“我暂且留在这儿吧。” 高湛微微一笑,点头言是。然后吩咐宫婢们好生伺候着,便带了几个人匆匆出了偏殿。 **** 高湛走后,殿内就只留了寥寥几名宫婢,一名宫婢上前给祁墨奉了茶。 这时,里间忽然传出一道沉闷的、像是重物落地的声响,伴随着婢女短促的惊呼声。 “啊——” 祁墨心头一跳,以为里面出了事,这时候已经顾不上礼节了,他大步流星地直接闯进了里间。 一走进去,看见寿儿大半个身子悬在床榻外面,那名婢女十分费力地撑着她的身子,不让她摔下来,而旁边地上有一个打翻了的茶杯还在骨碌碌转着圈。 看这模样,不难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寿儿迷迷糊糊起身想要喝水,却一个不稳失手打翻了杯子,差点摔下床来! 祁墨大步上前,一手就扶稳了寿儿。 “让开。”他冷淡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婢女,婢女赶紧松手,给他空出位置站到了一边去,祁墨顺势在床边坐下。 寿儿脸蛋红扑扑的,身子骨简直软得不像话,被祁墨扶住了,身子还控制不住地往后仰,祁墨用力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回来,寿儿小脑袋晃了两下,往前直接一头栽进了祁墨的怀里。 祁墨:“……” 旁边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祁墨冷淡的眼风扫过去,那名宫婢身子一颤,忙不迭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奴、奴婢重新去给五公主端杯水来!” 祁墨还来不及出声阻止,人已经飞快地退了出去。 这时,怀里的小姑娘忽然哼哼了起来。 “唔呃……嗯……” 寿儿紧紧闭着眼睛,下意识地皱着眉头,小脑袋在祁墨的怀里胡乱拱着,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白沐?” 祁墨以为寿儿是喝了酒不舒服,于是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平躺下,还牵了被子给她盖上。 哪知道,被子刚一盖上去就被寿儿踢开了。 小姑娘在床上不安地扭动着身子,似乎很热,小脸一片潮红,一直伸手去拉扯自己的领口。 “唔哼……热……” 她今日穿的宫裙领口是复杂的盘扣,她扯了几下扯不开,瘪了嘴难受得直哼哼,一幅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 祁墨蹙了下眉,这是怎么了? “白沐?你是不是渴了?” 寿儿根本听不见他在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小声哼哼。 她平日里的嗓音就是软绵绵的,这会儿拖长了之后,平添了几分甜腻的意味。像是有人用柔软的羽毛在心尖上轻轻地搔,痒得发慌。 那小猫般的哼哼声听在耳里,不知怎的,竟然连空气都变得莫名燥热了起来。 祁墨喉头忍不住动了动,强迫自己定下心神。 “来人——!” 他冲着外间喊了一声,想让人端杯水来。 可是外面却安静得不像话,一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听见回应。 祁墨两道剑眉紧紧拧了起来,开始觉察到了不对。 冷静下来之后,祁墨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龙涎香的气味,他扫了一圈屋子,发现角落处摆放着一个鎏金紫砂壶,从壶孔中飘出袅袅白烟,龙涎香的香气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龙涎香是一种金贵的香料,专供皇室,因为具有催|情的效用,后宫佳丽为了邀宠,常用来沐浴、熏衣。 若是到现在祁墨还不知道燕帝在玩什么把戏的话,就枉自是一国太子了。 祁墨冷冷眯起了凤眸。 燕帝究竟想要干什么? 既然联姻是早晚的事,为何要多此一举?五公主在大婚之前失节,对他对燕国能有什么好处? 电光火石间,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燕帝该不会是想要借他的手彻底断了纪子筝的心思吧! 祁墨深邃的凤眸中有风云瞬息万变,将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纪子筝喜欢白沐是显而易见的。 燕帝一开始想要将白沐嫁到晋国,可是纪子筝从中作梗,燕帝顾忌着纪子筝,只好将此事作罢。 前日,在他一番威逼利诱之下,燕帝明显动摇了。 可是碍于纪子筝,不能将联姻一事摆在台面上来说,于是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一旦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联姻一事就由不得纪子筝了。 想到这里,祁墨冷冷一哂,眼中露出讥讽的笑意。 若是今夜他真的把持不住,做出了什么越矩的行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时情难自禁也是正常的。 燕帝为了两国的颜面不会将事情闹大,只是这样一来,就彻彻底底断了纪子筝的心思。 呵!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随便怎么算计都可以。 祁墨看着神智不清的寿儿,黑眸沉沉如夜,胸口翻腾着一股莫名的怒气。 他抬手摸上小少女的额头,发现烫得惊人。 祁墨紧紧皱了眉。 男人冰冷的手心,稍稍浇熄了浑身难熬的燥热,寿儿轻吟了一声,本能地贴上去,抓住了他的手放在脸边,像一只小奶猫一样用脸颊蹭了蹭。 小姑娘面色潮红地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散发着与世无争的纯净气息,偏偏眼角眉梢又透出一丝天真的妩媚。 时不时还软绵绵的哼哼两声,简直……折磨人。 为了防范有心人算计,从幼时起他的寝宫内一直燃的就是龙涎香,这种香气他闻了十几年,根本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 可是这会儿,看着面前的小少女,祁墨的腰腹间腾起一阵莫名燥热。 祁墨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盯了寿儿好一会儿,他别开视线,哼了一声,“白沐,你该庆幸我没有乘人之危的爱好。” 祁墨把手抽回来,起身正准备出去叫人的时候,听见床上的小少女无意识地小声呢喃。 “……唔嗯……子筝……” 祁墨眸光倏地一暗,脑中有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祁墨怒极,恶狠狠地欺身上去,伸手捏住寿儿的下巴。 “白沐!你刚才在叫谁?嗯?说话!” 可是寿儿哪里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她被他捏得很疼,呜呜叫着往后躲。 凤眸深处燃起了一簇火焰,越烧越烈,几乎烧光了祁墨的理智。 “你想躲哪儿去!?”祁墨用力扣住寿儿的肩膀,嗓音低哑得可怕,“你是我的太子妃,以后别再让我听见那个名字!知不知道?!” “呜……疼……呜呜……” 寿儿闭着眼睛终于哭了出来,她推拒着祁墨的胸口,小手拍打着祁墨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祁墨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从外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听见了里间的哭声,站在外面犹豫着不敢进来,抖着嗓子喊了一声。 “太、太子殿下……” 祁墨此时十分不悦,冷着声音道:“进来!” 隔了两秒,高湛垂着脑袋犹豫着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看了看。 床边的帷幔被人放了下来,挡住了里面的人影,但是挡不住从里面传出的小声啜泣声。 而祁墨阴沉着俊脸站在床边,虽然神情阴郁难看,但是身上的衣衫却是完好无损的。 高湛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 祁墨冷冷看着高湛,沉声道:“高公公,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高湛干干一笑,道:“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太子殿下见谅。五公主她……没什么事吧?” “你觉得呢?”祁墨冷声反问。 高湛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盯着高湛看了片刻,祁墨缓缓说道:“五公主没事,只是渴了要喝水而已。” 高湛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眸光心虚地闪了闪,道:“太子殿下,晚宴快要散场了,陛下让我来请您过去。” “那她呢?” 祁墨朝着床帘内抬了抬下巴。 高湛:“陛下说了,五公主暂且今晚就歇在这儿,明早醒来之后再让人送她回去。” “嗯。”祁墨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伸手抚平了弄皱的衣衫下摆,抬步正要往外走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房间内的香炉。 “高公公,龙涎香这种香料虽然金贵,但是多用无益,日后还望提醒一下陛下。” 对上那双幽深的凤眸,高湛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去:“是、是。奴才记住了。” 祁墨没再理他,转眸看向床上。轻薄的白色帷幔后,小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这会儿哭声停了,里面悄无声息,应该是睡着了吧。 祁墨心里想着,来日方长。 眸光渐渐回暖了一些,祁墨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幔,转身跟着高湛走了。 却不知,他以为的来日,却在今日一别之后,遥遥无期。 第60章 防也就不远了~ 走近才看见眼前的情景真的是乱得一团糟。 那哭声震天的人果真是慕容钰,他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坐在地上哭得伤心极了,眼睛鼻子俱是红的,身上的锦衣到处是泥。 旁边围了□□个宫人想要拉他起来,可是慕容钰只坐在地上撒泼似的哭,怎么也不肯从地上起来,宫人们不敢用蛮力,也只能束手无策的站在一旁,急得一脑门的汗。 苏如熙走近了才发现居然连徐寿也在,徐寿此时哪还有首领太监的威风,他弓着身子半蹲在慕容钰身旁,好声好气的在跟他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哄他。 可是只要他的手一碰到慕容钰,慕容钰就像受了刺激一样又哭又叫,徐寿拿他也没有办法,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 慕容策走近看见眼前的情景,两道剑眉紧紧拧了起来,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怒气,冷声道:“谁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刚才还乱成一团的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宫人们都惊恐万分的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参、参见皇上!!” 苏如熙快步走到慕容钰面前蹲下,看着他哭得惨兮兮的模样,连忙心疼的将他一把搂在怀里。她像是怕吓到他一样,声音放得很柔:“钰儿,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苏、苏姐姐……”慕容钰小小的身子伏在苏如熙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裳,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苏如熙一下下地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一边给他擦拭脸上斑驳的泪痕,“好啦,别哭了,你看你脸都哭花了。来,我们先从地上起来好不好?” 哪知她刚一动,慕容钰就紧紧抱住她的手一个劲儿地摇头,小嘴一扁就又要开始哭的样子。 “不好不好不好!” 苏如熙没办法,只好又蹲回了地上好声好气地哄他。 慕容策望着眼前的情景,清冷的俊颜带了几分寒意,他看向徐寿冷声发问:“怎么回事?” 徐寿面色一肃,朝慕容策走近了两步,低声道:“皇上恕罪,小世子刚才一直闹着要找娘娘,可是……皇上和娘娘当时在一起……奴才斗胆,便想劝小世子先回寝宫,可小世子以为……以为……娘娘又不见了,所以就……” 慕容策深邃的黑眸一直落在不远处那一大一小的身上,听完徐寿的解释,他方才收回视线,不冷不热的横了徐寿一眼,淡淡道:“下不为例。” 徐寿低头应道:“是,奴才谨记。” “嗯。” 待慕容策走开之后,徐寿紧紧提着的一颗心才敢落回原地,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擦了下自己一脑门的虚汗。 他跟在慕容策身边这么久,自然是知道慕容策一向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今日之事,要不是自己办得稍微合了这位爷的心意,不然……恐怕没可能就这么善了。 ******************************** 这会儿功夫,慕容钰倒是没在哭了,只是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双手紧紧地攥着苏如熙的衣袖,像是怕她消失不见一样。 苏如熙半蹲在地上,腿都蹲麻了,好声哄道:“钰儿,我们先起来好不好?” “不好!”慕容钰拒绝得无比干脆,小嘴一扁,一副你信不信我马上哭给你看的样子,小手也用力攥紧了几分。 苏如熙拿这小鬼实在没办法,见他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哭得惨兮兮的,又不忍心用蛮力拖他起来,只好偷偷揉了揉自己蹲得发麻的腿。 这时,从头顶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清冷嗓音,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 “慕容钰,起来。” 听见这个声音,慕容钰身子一僵,然后慢慢地抬头看去,待看见自家皇叔冷峻的面容之后,小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两下。看得出来他很怕慕容策,可是不知道为何,却硬是没有从地上起来,反而往苏如熙的怀里挪了挪。 看见慕容钰的小动作,慕容策黑眸闪过不悦的光,声音顿时冷了几分:“慕容钰,朕的耐心是有限的,朕再说最后一遍,从地上起来,立刻。” 慕容钰攥着苏如熙的衣裳不肯放,小嘴委屈地瘪着,眼泪在眼眶里骨碌碌打转,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纵然慕容策铁石心肠,可有人看不下去了。 苏如熙心疼地将慕容钰搂在怀里,回头不赞同地横了慕容策一眼,“好了,你就别吓唬他了。” 语气要多护短就有多护短,慕容策被堵得一窒,薄唇抿出一个不悦的弧度,哼了一声,却不再说话了。 慕容钰从苏如熙的怀里偷偷的抬眼去瞟自家皇叔的脸色,慕容策一个严厉的眼刀飞来,吓得他连忙缩了回去,小心肝直乱跳。 解决了大的,苏如熙又开始对付小的。她见慕容钰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于是柔声问道:“钰儿,你好好跟苏姐姐说,为什么坐在这里哭?” 听她这么问,慕容钰小脸一红,低着头不肯吭声。 苏如熙对他一直都很有耐心,继续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呀?” 慕容钰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功课没做好,被太傅骂了?” “……不是。”小声的,闷闷的回答。 苏如熙又猜测了几种可能,慕容钰都一直摇头。她也实在是想不出来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事,能让这个混世小魔王哭成这个样子…… 苏如熙只好苦笑着说:“钰儿,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先起来回去换身衣服好不好?你看你身上全是泥。” 慕容钰一听,连忙紧紧抓住她的手,拒绝得十分干脆,“不要。” “为什么啊……”苏如熙简直头都大了。这小家伙实在是太难缠…… “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肯起来?这地上是有金子给你捡吗?” 慕容钰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闷闷的小声说道:“因为……我一松手你就又会不见了……” 苏如熙闻言,神色一震,猛地愣在了原地。 她一下子明白了慕容钰今日种种反常的举动。原来……原来他是害怕自己又不见了…… 她之前突然被打入冷宫,从冷宫出来之后,没过多久又因为眼疾突然离开了皇宫,每一次都离开得如此突然。 难怪,难怪她这次回来之后,她就觉得慕容钰变得有些粘人,几乎是到了跟她寸步不离的地步。 所以之前,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又扔下他消失不见了……所以才哭成那个样子…… 她从未想过,她的忽然消失会对慕容钰的心里产生如此大的阴影。 苏如熙想到这些,就像有人用一把钝钝的刀子在她的心里一下下地磨,很疼,让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苏如熙忽然毫无预兆地用力一把将慕容钰紧紧抱住,嗡声嗡气地说:“钰儿,对不起……是我不好……” 慕容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熊抱吓了一跳,愣愣地被她抱着,无辜地眨巴了两下湿漉漉的大眼睛,有些疑惑的问:“苏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苏如熙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然后放开怀里的小人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捏了捏慕容钰肉嘟嘟的脸颊,还轻轻拍了拍,语气轻松地说道:“好啦,起来吧,别在地上赖着了,小心着凉,我送你回储秀宫。”说着,见慕容钰又要露出不情愿的样子,她又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突然不见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慕容钰毕竟还小,听她这么说,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顿时一亮,小脸上露出几分惊喜,追问道:“真的么!?” “嗯,真的!”苏如熙认真地点了下头。 “你保证?” “我保证。” 慕容钰盯着苏如熙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猛地扑到她的怀里。 “耶!太好啦!!苏姐姐最棒了!!” “哎哎哎!小心!”苏如熙本就腿软得不行,慕容钰这么一大团猛地撞过来,整个人立马被撞翻在地。她还不忘护着怀里的慕容钰,后背结结实实的撞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慕容钰还以为她在跟自己玩,伏在她身上哈哈笑得都没牙了,一张小脸上还带着泪痕,活像一只在泥里滚过的小花猫。 “还不一边去!”站在一旁的慕容策黑眸中飞快划过紧张的神色,两步走过来提着慕容钰的后领就将他拎了起来,看也不看就扔给了后面的徐寿。 然后俯身小心地将摔在地上的女孩子扶起来,问道:“没事吧?” “没、没事……”苏如熙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腿却还是麻的,根本没有知觉,话还未说完,脚下一软就差点又摔了回去。 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有力的手将自己牢牢托住,微一使劲,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扑到了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上,鼻尖盈满了熟悉的淡淡清香…… 苏如熙脑袋里嗡地炸了一声,连忙扶住慕容策的手臂,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手忙脚乱的站稳了。 她心跳得很快,微低着头甚至不敢看慕容策的眼睛,小声道:“谢、谢谢啊……” 慕容策盯着她看,扶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收紧了一下,然后好像努力克制着什么似的,强迫着自己松了手。 他慢慢地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淡淡道:“不必客气。” 第61章 祁墨挟着一身冷意走回偏殿,一路碰见跪下请安的宫人,他都不予理会,冷着俊脸径直大步走进里间。 走进屋内,环视一圈之后发现一切如常。 祁墨的眸光定定地看向床上,洁白轻薄的纱幔如流水一样轻轻垂下,纱幔后能够若隐若现的看见床上的被子拱起了一个弧度,和他刚才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祁墨的眉心略略蹙了起来,凤眸深处划过一抹狐疑的光,他走到床边轻轻掀开帷幔。 床上铺着正红色的柔软锦被,上面有用金线绣成的大朵大朵的艳丽牡丹,而睡在被子里面的小少女,面容比牡丹花还要漂亮娇俏。 看见沉沉熟睡着的寿儿,祁墨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松了松,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祁墨紧紧盯着床上的少女看了良久,随即瞳孔猛地一缩,他终于发现了究竟是哪里不对! ——泪痕! 刚才她明明哭过,可是面前的这张脸上却没有丝毫哭过的痕迹! 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祁墨果断一把掀开了被子,看清女子的身形之后,祁墨脑子里嗡地一声,陡然僵在了原地。 ****** 与此同时,宫墙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收到纪子筝从宫中发出的讯号之后,司徒慕和铁叔就早早在此候着了。 铁叔面无表情地坐在车辕上,挺直了背脊,不时地警惕四望。 司徒慕则吊儿郎当地靠在车轱辘上,嘴边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到的草根,看似没个正形,眼眸深处却闪动着一道精光。 少顷,几抹黑影如同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马车旁。 司徒慕站直了身子,掀起眼皮看过去,懒洋洋地拖长了语调:“又捅什么篓子啦——” 待看见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纪子筝怀里还抱着一个娇小的人儿,司徒慕的眼珠子瞪得几乎脱眶而出,话音戛然中断! “她、她她她……她是……” 黄莺跳上前,在司徒慕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是什么是啊!还不快点上车!?再不走小心就走不了了!” 司徒慕差点从原地跳起来,惊道:“她是白沐!!??” 纪子筝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见她么?恭喜你这么多年的夙愿已成。” 在世人心目中铜墙铁壁似的大内皇宫,那些层层关卡和巡防的禁军,在夜楼精心培养出来的顶尖暗卫和御林军统领面前,完全如同虚设。 ——他们竟然就这么将一个大活人轻而易举带出了皇宫! 饶是司徒慕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太阳穴都忍不住突突乱跳! “搞什么啊?出什么事了?” 黄莺:“别问那么多了!之后慢慢跟你解释!” 司徒慕仔细看了看纪子筝,虽然纪子筝此时面色平静,甚至还有心思跟他说笑,但司徒慕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此人虽然平时极不着调,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司徒慕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大手一挥,道:“先上车!” 司徒慕没有跟着坐进车厢,直接在车辕上挨着铁叔坐下,回头看向纪子筝,问:“现在我们去哪儿?” 如今,郡京城肯定是待不下去了的。 纪子筝不是一个毫无准备的人,既然他敢作出这个决定,必定是早有准备。 纪子筝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司徒慕,唇角缓缓勾了起来,微启唇瓣,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 “城东码头。” ****** 皇宫内。 燕帝急匆匆赶到偏殿的时候,正好撞见阴沉着脸往外走的祁墨。 燕帝从高湛那里已经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生怕祁墨和纪子筝撞见,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席,惊怒交加地赶来。 这时见祁墨脸色难看至极,他忙拦住祁墨的去路。 “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燕帝正好站在殿门正中央,挡住了祁墨的路,同时飞快地递了一个眼神给高湛。 高湛会意,立刻避开周围的人悄悄摸进了里间。 祁墨冷眼看着燕帝和高湛的眼神互动,冷冷一笑。 “陛下真是好手段,将人耍得团团转啊!” 燕帝面露惊色,讶异道:“太子此话怎讲?!莫不是朕有何怠慢之处?还望太子直言才是!” 祁墨冷笑一声,凤眸不悦地眯了起来。 直言? 今夜发生的一切,他如何说得出口! 祁墨暗自捏紧了拳,胸中有怒火翻腾。 这时,高湛从里间快步走出来,走到燕帝身旁低声道:“回禀陛下,五公主一个人在里间睡着呢,这会儿已经退烧了,陛下不必担心。” 听见‘一个人’的时候,燕帝眸光微动,神情明显缓和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燕帝此时的语气神态完全就是一个担忧自己女儿病情的普通父亲。 祁墨冷眼看着,顿觉一阵反胃。 祁墨冷不丁地出声道:“高公公可瞧清楚了?里面睡着的人,当真是五公主?” 高湛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就见燕帝的脸色猛地一变。 燕帝再顾不上同祁墨虚以委蛇,拂袖大步朝着里间走去。 燕帝走到床边,看着睡在床上的“寿儿”,眯了眯眼,仔细审视着面前的人。 相貌、服饰、甚至发型都没有差别,燕帝眸光往下移,看见少女放在身侧的手之后,眸光猛地一震! 那双手骨节粗大,肌肤粗糙,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的手! 燕帝知道纪子筝身边的两名贴身婢女一个精通易容,一个精通医毒,是夜楼从小精心培养的暗卫。 当初送她们到纪子筝身边,一是为了保护纪子筝,二是为了掌握纪子筝的一举一动。可没想到,她们竟然变节了! 如果床上的人已经被人调了包,那么,真正的五公主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燕帝浑身的血液嗡地一声全都涌到了头上,四肢僵硬冰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紧紧跟在燕帝身后的高湛,顺着燕帝的视线此时也注意到了婢女的手,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高湛浑身冰凉,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的人,眼珠子就像死人一样嵌在眶子里不会动弹,灰蒙蒙的一片。 “现在恐怕不是愣神的时候吧,陛下?” 身后传来祁墨毫无温度的低沉嗓音,燕帝浑身一震,立刻拉回了心神。 燕帝直勾勾看着床上的人,眸光一瞬间变得阴森可怖。 “高湛。” 男人的嗓音压得很低很低,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意,细听之下,还夹杂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立刻封锁宫门,不准让任何人出去!” 高湛胖胖的身子抖得像筛糠,连声道:“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叫住了。 “等等——” 出声的人竟然是祁墨。 祁墨全然无视了站在旁边的燕帝,看着高湛道:“既然能够悄无声息的入宫,想必多的是法子出去。况且已经过了这么久,说不准已经出了宫,与其在宫里盘查,还是赶紧打算下一步的好。” 这番话虽然是看着高湛说的,但其实是说给燕帝听。 燕帝一个激灵,瞬间醒悟过来,立刻改口道:“高湛,传朕的口谕,让御林军仔细盘查所有出城的通道!绝对不能让他们出城!!” “是,陛下!” 高湛前脚刚走,就听见外面一路次第接连传来内侍宫监略带尖细的声音。 “太后娘娘驾到——!” 燕帝的身子狠狠一震,仿佛有惊雷贴着头皮炸开,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 城东码头。 郡京邻近海口,水路四通八达,自从海禁开了之后,水运繁荣,码头上从早到晚都有各式各样的商船来来往往。 此处码头是靠近城中最为热闹的一个夜市,此时虽已月上梢头,但是夜市还在十分热闹喧哗,街道上小食烘烤的香味远远飘散。 码头上人来人往,装载、搬运货物的工人多如牛毛,根本没人会注意到码头边上什么时候多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的车厢内,纪子筝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扔给司徒慕。 “你去码头找一个叫李老六的人,把这个给他看,他自然会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司徒慕点点头,把玉牌揣进怀里,二话不说下了车。 纪子筝这一路上都将寿儿抱在怀里,片刻不离。司徒慕下车的时候,车帘掀起带进来一阵微凉的夜风,纪子筝将裹在寿儿身上的斗篷扯了扯,将她严严实实地遮住。 除了纪子筝和寿儿,车内只剩下黄莺和桃溪,黄莺自从刚才纪子筝拿出玉牌的时候起,就一直愣愣地看着纪子筝,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公子竟然早就给自己铺好了退路?! 可是……他究竟是何时有了这个念头?又是什么时候安排的这一切? 这么多年,她们跟在他的身边竟然毫无察觉! 黄莺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了,为何纪子筝明明知道了她们出身夜楼,却还冒着风险将她们留在身边。恐怕除了同情她们的身世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让宫里的人放松警惕。 如今回想起来,上次春狩的时候,纪子筝想必也是故意借着她犯错的事情,想要试探一下她们的忠心。 如果她们当时装傻充愣,不在燕帝和他之间明确表露态度的话,恐怕纪子筝会对她们一直有所防备。 黄莺看着纪子筝,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公子真是狡猾呢。” 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可纪子筝却听懂了。 桃溪想必也是听懂了的,因为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紧张地看了一眼纪子筝。 看见桃溪的表情,黄莺心里更是不快。 哼,公子总是夸桃溪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恐怕桃溪早早就知道了公子的意图,只有自己一个人傻乎乎蒙在鼓里! 纪子筝听了黄莺的话,往身后的软榻上惬意一靠,黑眸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哦?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才知道我狡猾?不过现在知道也还不晚,还来得及回头。要是待会儿船来了,你们可真的就是上了贼船了。” 黄莺定定看了一会儿纪子筝,然后撇了撇嘴,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嘟囔道:“公子又想骗我,明明我早就上了贼船了……” 纪子筝一怔,随即十分愉悦地闷声笑了起来。 桃溪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两人,然后缓缓勾了唇角,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第62章 防|盜|来!了~甜甜甜也就不远啦~ 八仙桌上,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两位主子一个黑着脸生闷气,明显心情不佳。另一个却没事儿人一样,笑吟吟地。 因为这边桌子恰好被廊柱挡住了,别人看不见,所以苏如熙便摘了帷帽同夏离聊天。 夏离看着她的眼睛,含笑问道:“这几日服了药,眼睛感觉好些了么?” 苏如熙点头:“恩恩,好多了,看东西没那么模糊了。” 夏离道:“那便好。” 苏如熙一点没有受到旁边低气压的影响,双手撑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夏离,问道:“对了,夏大哥你家住在盛京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呀?” 她状似无意的问话,换来了慕容策的侧目。 夏离脸上笑意未变,“在盛京就我一个人住,爹娘都在老家呢。” 苏如熙追问:“老家是在哪里?” “穷乡僻壤罢了,你肯定连听都没听过。” 苏如熙还欲追问,就在这时,原本嘈杂不堪的大堂突然诡异的静默了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刚走进客栈的一男一女所吸引。 那男子生得十分俊美,一身褚蓝衣衫,气度非凡。后面跟着一个极可爱的小少女,虽不是倾城绝色,却娇俏、稚嫩,一双湖水似的清澈大眼,就像春日被雨洗过的花朵。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苏如熙疑惑道:“怎么了?” 一直眼都未抬的慕容策,听她疑问出声,才抬头看了一眼正朝着角落里走来的两人,然后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握住,安抚地拍了拍,道:“没事。” “哦。”苏如熙淡定地把手抽出来,也没再追问。 慕容策:“……” 徐寿看着自家主子气得微微扭曲的俊脸,幽幽叹了口气。 唉,情路忐忑,可是路还长着呢。 ———————————————————————————————————————— 另一边。 那褚衣男子并不在意自己引起的骚动,目不斜视地朝着慕容策他们的方向走去,只是脸色有些不愉快。而小少女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在慕容策几人旁边的那张圆桌落了座,空气中似乎飘荡着淡淡的甜味。 苏如熙这才看见有人来了,两张桌子隔着些距离,她只看得清是一男一女,容貌却看不清楚,正想眯着眼睛仔细看看呢,旁边的慕容策就满含警告意味地咳了一声。 她瘪了瘪嘴,老实地收回了视线。 旁边的客人已经唤来了小二点菜。 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苏如熙的听觉倒是好了许多,于是便竖起耳朵听旁边的人说话。 女孩子的嗓音软软柔柔的,听上去很舒服。她听见那女孩子甜甜的说:“小二哥,我们要一份糖醋排骨~” 还没等小二答话呢,旁边的男子便淡淡出声阻止,“寿儿……”音色异常动人,像轻风吹过剔透的冰雪。 女孩子开心的声音顿时萎靡下去,“好吧……换成清炖排骨好了。” “乖。”男子伸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宠溺。 苏如熙想,原来她叫寿儿啊,听声音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那个温柔的男声继续说道:“再来一份花菇鸭掌,莲蓬豆腐。” “还要一份八宝饭~”小少女眼睛又亮起来。 “寿儿,不行。”男子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那……就白饭好了。” 小二哥重新确认了一遍菜名后,忍着笑走了。 点完菜后,那小少女闷闷不乐地伏在桌上,偷偷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见他没注意,便悄悄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糖来。正要塞进嘴里,就听见头顶上传来男子怒气冲冲的呵斥声。 “白沐!!” 小少女吓得手一抖,手里的糖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只有发火的时候才会叫她的名字,平时都是叫她的乳名。所以寿儿一转头,看见黑眸中风雨欲来的怒气时,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男子的腰,哭丧着小脸道:“子筝子筝,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 纪子筝深吸了两口气,板着俊脸将手伸到她面前,冷冷道:“拿来。” 寿儿瘪着嘴,委委屈屈的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两块糖放在他的手上。 纪子筝哼了一声,训道:“还学会偷藏东西了啊?是谁整天跟我嚷嚷着牙疼,还敢吃糖,你牙齿不想要了是吧?”他故意吓唬她:“你再背着我偷吃糖,小心还没等到回春谷,你的牙就都掉光了,到时候一张嘴光秃秃的,丑死了!我可不要你!” 寿儿果然吓坏了,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呜呜,子筝,我不敢了……” 纪子筝斜睨着她:“不吃糖了?” “不吃了不吃了……”小少女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糖醋排骨呢?” “不吃了……” “八宝饭呢?” “也不吃了……”说到这里,女孩子软软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噗嗤——”纪子筝还欲再训,突然旁边传来女子的忍笑声,打断了他的话。他蹙眉看过去,正好看见苏如熙捂着嘴,清澈的大眼中尽是隐忍的笑意,显然刚才的笑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苏如熙看见人家朝这边看过来,连忙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第三十五章 纪子筝本是蹙眉望着苏如熙,可见她双眼虽然神采奕奕,可是却没有焦距,不由得语带疑惑:“你的眼睛……” 苏如熙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眯起来,看上去有几分娇憨,她指了指自己,问:“你是在说我么?我的眼睛看起来很明显吗?” 纪子筝见她笑得全不在意,再看她旁边的几人,均是容姿上乘,气度不俗,眼中便多了几分兴味。 纪子筝道:“抱歉,是在下冒昧了,还望姑娘见谅。” 苏如熙笑着摆手,“没事没事。” 旁边坐着的慕容策可没她这么好的脾气,听人提到她的眼睛,便觉得心头不快,阴沉着脸冷哼了声。 苏如熙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她倒是觉得没什么,而且本就是自己无礼在先。于是便伸手过去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摆,慕容策偏头看了她一眼,心头一动,直接将她的手握在手中不放。 苏如熙用力抽了两下,纹丝未动。想着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呢,动作也不能太大,于是便随他去了。 慕容策看着她白皙的脸颊边上渐渐染上了一抹浅红,手里握着她软软的小手,心情一时大好。 夏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神色各异的两人,然后转头看向纪子筝,问道:“方才听这位公子说,两位是要去回春谷?” 听到‘回春谷’三个字,苏如熙神色一怔。怎么这么巧,他们两个人也是要去回春谷吗? 纪子筝倒是毫不避讳,坦然道:“正是。” 夏离又看了一眼缩在他身后,神情有些怯怯的小少女,想起之前两人的对话,漂亮的桃花眼中隐隐含笑,饶有兴味地问:“去回春谷……看牙齿?” 听起来,那看起来稚嫩如花的小姑娘很爱吃糖啊,想必是吃坏了牙齿。可是……专程去名誉天下的回春谷看牙齿?也未必太大材小用了吧,还真是两个怪人。 纪子筝一脸宠溺地看了眼身后的小少女,才道:“是啊。” 苏如熙听到这里,连忙热心地说道:“夏大哥就是大夫,医术很好的,要不让他先给寿儿姑娘看一看吧?” 纪子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大夫?” 夏离微微笑起来,“粗通医理罢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在下倒是愿意效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纪子筝也就不再推辞。他低头同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少女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只看见寿儿犹豫着点了下头,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牵着她走到夏离他们这一桌。 寿儿明显很怕生,一直躲在纪子筝的身后,一双湖水似的大眼好奇地偷偷打量着桌上几人,尤其对苏如熙很感兴趣的样子。 绿意为二人腾出座位,道:“公子、小姐请这边坐。” 纪子筝道:“多谢姑娘。” 寿儿也跟着小小声道:“……谢谢。” 绿意朝她友善地笑笑,“不客气。” 见她冲自己笑,寿儿有些害羞地红了脸,又往纪子筝的身后躲了躲。 真的好可爱呀!绿意眼睛一亮,真想将她抓过来揉一揉。 纪子筝朝众人致歉道:“不好意思,寿儿有点认生,各位别见怪。在下纪子筝,叨扰了。” 第63章 防了,更新也就不远啦~ 我现在码字,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替换~ 屋外,月华依依。屋内,灯影重重。 小少女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鼻尖红红,不动也不说话。 立在一旁的英俊男子,白衣流霜,黑发如瀑,深邃如夜空的眼,深深地凝视着眼前人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深藏在眼底的浓得化不开的情意才慢慢流泻出来。 慕容策深深舒出一口气,刻意忽略掉心中陡然而生的那一阵钝痛。 “好了,别想了。我方才和你说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既然我答应让你走,便不会食言。” 苏如熙睁开眼睛看向他,眼睛红红的,却异常明亮清澈,似被大雨冲刷过后的天空。 慕容策心头蓦地一动,微微别开眼。 “去回春谷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你眼睛看不见,我放心不下。等你的眼睛治好了,我自会离开。” 他的声音低沉而略显暗哑,语气是苏如熙从未听过的认真,让苏如熙从指尖到心脏都跟着微微战栗起来。 心就像是被泡在了盐水里,涩涩的疼。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慕容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耷拉着的小脑袋,就像一只无精打采的小兽。他突然很想去摸一摸她,隐在袖中的手微动,却还是暗自压抑住了内心的热切与悸动。 他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桌案上的玉盏喝了口茶,道:“其实此时陪你出宫,我也是有我的私心的。” 见她疑惑地眨了眨眼,慕容策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闲聊似的问她:“熙儿,不想问问我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宠溺,忽然一笑,“算了。你这么笨,说了你也不懂。” “你!”苏如熙气结,原本梗在心头的那股不明不白的异样情愫此刻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慕容策朗笑出声,起身去将她从座位上牵起来,牵着她往里屋走。 苏如熙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叫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睡觉。” “什么!?” 苏如熙用力挣扎,可惜无济于事。她那点力道慕容策根本不放在眼里,手上微使了力,她便只能被他带着往床边走去。 苏如熙吓坏了,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她尖叫着用力拍打着慕容策的手,叫道:“你放手!放手!” 她闹得厉害,慕容策便直接将她拦腰抄起,一把抱在怀中,几个大步便走到了床边,然后将她往床上一扔。 疼。苏如熙被摔得七晕八素,还未缓过神来,便被他欺身压住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推他。 “慕容策,你别乱来啊!你走开!”苏如熙一边用力想要推开他,一边骂:“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好好地说着话,突然就把人往床上拽!” 慕容策将她圈在身下,见她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忽然扑哧笑出声来。 苏如熙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知道他原来是在逗她玩,拿她寻开心呢。她就算看不见,可是也能感觉到他笑得发颤的身子。 居然敢耍她…… 一时间,怒从胆边起,抓起他的手就一口咬了下去。 她下嘴不知道轻重,立刻嘴里就尝到了浓浓血腥味,吓得她连忙松了口。 “……你没事吧?”知道自己咬得重了,苏如熙神色有些愧疚。她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他手上的伤口怎么样,慕容策却先一步将手收回来,不让她看。 他从另一只手将她的小脸扭回来,顺势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危险:“长本事了?还学会咬人了?” “是你先欺负我的!” 她仰着俏生生的小脸,一脸地不忿,唇瓣上还不小心染上了一抹殷红,那是他的血。 这就算欺负了?看来,他还是太宠她了。真想让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欺负。 脑海中浮想联翩的人,强自克制着收敛着,手捏紧又松开,最终只捏了捏她娇俏的鼻尖。 好想吻她啊…… 再待下去,慕容策觉得自己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松开她,从床上站起来,掸了掸弄皱的衣摆。 床上的人早就一骨碌爬起来缩到了床里面,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慕容策看了眼自己手上深深带血的牙印,不由苦笑。唉,还真是自讨苦吃。 他看着床上小刺猬一般的模样的少女,又忍不住开口逗她:“你缩在里面做什么,坐了一天车,还不困吗?” 小刺猬脑中警铃大作,一把将枕头抓过来抱在胸前:“不困!” “唔,可是我困了。”他一撩衣摆,悠然在床边坐下。 “困了你就去睡觉啊,赶紧去!” “熙儿,你是不是忘了?这儿就是我的房间,这可是我的床。” “……”她还真忘了。苏如熙觉得自己就像是别人菜板上的鱼儿,白花花的,任人宰割。 “那我去别的地方睡。”她作势起身,却被慕容策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她还没叫呢,他就揉着额角,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我怕你了,你在这儿睡,我去别的房间睡,好了吧?” 苏如熙有点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好说话,狐疑的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不是又在开玩笑。 下一秒,眼睛就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给遮住了。 “不听话。”头顶上响起醇厚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不悦,“你要是再这样,以后睡觉都给我系着白绢,不准取下来!” 知道自己是做得不对,苏如熙也不顶嘴,被训得蔫头蔫脑的。 “躺下,睡好。” 她听话的躺进被窝里睡下。 慕容策见她难得乖巧,竟有几分以往的模样,心里越发怜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道:“乖。” 苏如熙缩在被子里不做声,长长的睫毛轻颤了颤。 慕容策帮她掖好被子,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呼吸绵长均匀,便放下心来。走到桌案旁吹熄了蜡烛,轻轻带上了门出去了。 一室黑暗中,床上本应是熟睡中的小少女轻轻睁开了眼,一双湖水似的眼中波光盈盈。 晋阳城。 云轩客栈的大门外,两辆四面丝绸装裹的华贵马车缓缓在门口停下,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浅蓝绉纱所遮挡,看不清车内的人影。 这晋阳城乃是齐国繁华之地,显贵人士来往不绝,倒也不稀奇。钱掌柜坐在柜台后面,一边闲闲的拨弄着珠玉算盘,一边用余光打量着门外的马车,心想,这想必又是哪家的富家公子携眷出游吧。 赶车的小厮走到窗牖前,毕恭毕敬地同车内人说了句什么。 片刻后,那扇鎏金的车帘便从里面被人掀开,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钱掌柜正在心中感叹,竟连手都生得如此漂亮,不知此人相貌该是何等天人之姿。 还未等他感叹完,马车内的人便走了下来。 一袭简雅的淡色长衫,广袖博带,全无修饰,穿在他身上,却有种难言的典雅奢华之气,于不经意间便摄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那毫无瑕疵的俊美脸庞上,一双漆黑深邃得让人心悸的眼眸,美得有些妖异,清冷幽深,让人不敢直视。 男子走下车来,凤眸扫了一眼客栈,淡淡道:“就这儿吧。” 语毕,后面的那辆马车上又走下来几人。看模样应该是随行的人,均是气度不俗,尤其是那位青衣男子,眉目温雅,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他身旁立着一位银发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饶是钱掌柜见过如此多富贵之人,此时也忍不住看直了眼。 慕容策回身看了一眼身后车厢,冷峻的轮廓瞬间柔和了下来,对着里面柔声道:“熙儿,出来吧,我们今夜就留宿在这儿。” 车内竟然还有人!?围观的众人更是好奇,看他温柔的神情语态,车内的必定是位女子!于是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芳容。 好半响,车帘才再次被人掀开,一名粉衫少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另一女子慢慢出了车厢,男子见了她,原本清冷的眼眸中渐渐染上暖意,唇角微扬,眼中微笑的神彩,直如春风吹度,四野花开。 那女子以帷帽遮面,根本就看不清薄纱后的容颜,围观众人失望地叹了口气。 见众人都在看她,慕容策微微沉下脸。他上前牵过女子的手,不待她走下车来,便直接拦腰将她抱在怀中,挡住了众人探寻的视线,大步走进了客栈。 旁边有女子掩着唇惊呼出声,星星眼闪着光追随着男子的身影。 好、好帅啊…… 那鹤发老者连忙摇着头跟进去,嘴里喃喃:“唉,这醋劲……连看都不给看……” 没人留意到他身后的青衣男子,望着那人的背影,桃花似的眼中有亮光一闪而过。 第64章 防也就不远了~ 客栈内。 钱掌柜看着面前的衣着华贵的几人,难得地有些结巴,“请、请问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徐寿笑眯眯地道:“住店。还有上房吗?” “有有有!客官要几间上房?” 徐寿看了一眼身后的慕容策,慕容策朝他微点了下头,徐寿心领神会,道:“还有几间上房?” “还有……”钱掌柜本欲说还多着呢,可才张口便看见面前笑眯眯的老者放在柜台上的手,状似无意地比了一个“一”。他惊讶地抬头,正好对上老者满含深意的眼神,连忙改了口:“哎呀,真是不巧,小店今日只剩下最后一间上房了。” 徐寿“讶异”道:“只剩一间了上房?” 钱掌柜很配合,语气惋惜道:“是啊,实在是不巧。” “那别的房间呢?” “地字号房倒是还有几间。在三楼上,除了没天字号房宽敞外,倒是也干净整洁得紧。依我看,各位客官要是不介意的话,公子和夫人可以住那间上房,其余的客官可以住三楼的地字号房。” 徐寿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看向慕容策,似是拿不定主意:“公子,您看这……” 慕容策状似沉吟,余光却看向身侧微蹙了眉的小女人,开口征询她的意见:“熙儿,你觉得呢?” 她觉得呢?她当然是觉得很、不、妥、当!她才不愿意与他住同一间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想了想,道:“那我和绿意一起住地字号房好了。”慕容策肯屈尊来住客栈已经够出人意料的了,她可不敢赶他去住地字号房。 慕容策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疾不徐地反驳道:“不行。” “为什么?” “你没听掌柜的说么?地字号房在三楼,你眼睛不好,这楼梯弯弯绕绕,到时候上下楼的时候要是不小心摔到哪里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绿意也会照顾我。” “不行,我不放心。” 他说得无比自然,却让苏如熙微微红了脸,还好有白纱挡着,他也看不见。不过他说的话也有道理,苏如熙一下子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这时候要是重新再去找住处,不免显得太过矫情,谁不知道她是他的妃子。同处一室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何况大家赶路赶了一天,想必都累了。 苏如熙这么想着,心中更是纠结。 慕容策见她拿不定主意,便对徐寿使了个眼色,徐寿便道:“那就麻烦掌柜的了。”说着,将两锭金灿灿的金元宝放在柜台上,钱掌柜立马两眼放光,知道遇到大金主了,笑得就像是一颗长势喜人的卷心菜,忙从柜台后走出来,亲自给几人带路。 “各位客官这边请!这边请!” “哎?”苏如熙一头雾水地被牵着往前走,怎么回事啊?她还没同意呢! 慕容策见她茫然无措,黑眸中带了些隐隐的笑意,俯身在她耳边道:“别紧张,不过是将就着住一晚而已。” 他嗓音温柔魅惑,说话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她的耳根立马就红了。 她嘴硬道:“谁、谁紧张了!” 慕容策理解地点点头,他的手搂在她腰侧,眼中含着浅浅笑意,与一丝戏谑。 “是,你没紧张,是我紧张了。”紧张,而且期待呢。 走在他们前面两步的徐寿,耳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暗暗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皇上放着晋阳城内的自家别院不去住,反而还这么大费周章地来住客栈。 不过就是想要和娘娘住在一起罢了,还真是迂回啊…… ———————————————————————————————————— 众人安顿好之后,差不多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徐寿考虑到苏如熙上楼下楼的不方便,便提议让人将饭菜端到房里来。可苏如熙连忙摆手说不用麻烦了,她还是想下楼去同大家一起吃饭。 苏如熙不愿留在房里同慕容策单独吃饭自然是有原因的。 自从慕容策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她总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暗藏深意,就连他看过来的视线都是火热的,若有实质般,让她好不自在。 尤其是她又看不见,他更是多了许多可以正大光明对她动手动脚的机会。 比如,只要她站着,他的手不是放在她的肩上,就是放在她的腰上,美名其曰是怕她摔倒。 摔!她好好地站着不动怎么可能摔倒!她只是眼睛不好使,不是残疾! 再比如,在她每次更衣的时候,他都总是能那么“碰巧”的推门而入。等她忍无可忍快要发火的时候,他却都能找到些正当的理由,让她说不出话来。 就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管她再怎么气得跳脚,他自岿然不动。末了,还凑过来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哄上两句,让她别动气。 诸多劣迹,实在数不胜数。 让苏如熙每每想起来,都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 所以,要让她同慕容策单独留在房里吃饭,是万万不行的! 谁知道单独和他在一起吃饭,他又会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有旁人在场的话他还会收敛着点,苏如熙这么想着,非要下楼去和大家一起吃饭,说是图个热闹。 慕容策听了之后,满脸的不高兴。他最讨厌人多的地方,要不是因为她,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入客栈这种地方。现在还要他下去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吃饭?真是笑话! 苏如熙当然知道他的脾气,料想着他肯定不会去,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笑眯眯地说:“下面人多嘈杂,公子你还是留在房里用膳好了,绿意自会照顾我的。”出宫在外时,未免隔墙有耳,自然要改了称谓。 慕容策阴沉着脸不说话,见她真的起身要走,一把拉住她,闷声道:“你也不准去,留下来陪我!” 苏如熙不乐意了,“凭什么啊?我偏要去。” 房间内温度骤降,不过屋子里其余的人显然一路上都习惯了,就连胆子最小的绿意都一脸平静。 慕容策盯着苏如熙看了半响,神情阴晴不定,然后开口道:“行,苏如熙,你好样的。”他说这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 苏如熙莫名觉得背脊一寒,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转念又想,他不过是吓唬她罢了,她不陪他吃饭,他能拿她怎么样? 她还未发觉,她如今对着慕容策,已经是有恃无恐了。 客栈大堂内,人声嘈杂,觥筹交错。 慕容策自出了房门后便一直冷着俊脸,那周身的冷意冻得三丈之内无人近身。 好在钱掌柜机灵,知道这些个乃是大金主,于是亲自将他们领到一处清净位置。紫檀木做的八仙桌后正巧有一个巨大的廊柱,能够隔绝大堂内其他人看过来的八卦视线。 慕容策还在生着气呢,入了座也不说话,瞥见旁边还有一张桌子空着,剑眉微蹙。 徐寿毕竟跟了他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思,于是便道:“旁边这张桌子我们也要了。” “这……”钱掌柜顿时一脸为难,“恐怕是不行呀。” 他们坐的这张八仙桌上不过也就是夏离、徐寿他们四五个人,已经空落落的了。 徐寿见状,从怀中取了一锭银子出来,钱掌柜忙后退了一步摆着手不敢接,“各位爷,实在不是小的不愿意,而是这张桌子早就被客人定下了,还请各位爷见谅,见谅啊。” 意思是等一下还有别的人会坐在旁边吃饭?慕容策剑眉紧紧地拧在一起,脸色越发难看。 苏如熙出声解围道:“既然掌柜的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别为难人家。” 徐寿看了慕容策一眼,应了声是,将银子收了起来。 钱掌柜松了口气,知道这些人惹不起,连忙交代小二好生伺候着,客套了两句后一溜烟跑了。 ——————————聪明人要会看眼色的分割线——————————— 八仙桌上,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两位主子一个黑着脸生闷气,明显心情不佳。另一个却没事儿人一样,笑吟吟地。 因为这边桌子恰好被廊柱挡住了,别人看不见,所以苏如熙便摘了帷帽同夏离聊天。 夏离看着她的眼睛,含笑问道:“这几日服了药,眼睛感觉好些了么?” 苏如熙点头:“恩恩,好多了,看东西没那么模糊了。” 夏离道:“那便好。” 苏如熙一点没有受到旁边低气压的影响,双手撑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夏离,问道:“对了,夏大哥你家住在盛京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呀?” 她状似无意的问话,换来了慕容策的侧目。 夏离脸上笑意未变,“在盛京就我一个人住,爹娘都在老家呢。” 苏如熙追问:“老家是在哪里?” “穷乡僻壤罢了,你肯定连听都没听过。” 第65章 防也就不远了~ 八仙桌上,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两位主子一个黑着脸生闷气,明显心情不佳。另一个却没事儿人一样,笑吟吟地。 因为这边桌子恰好被廊柱挡住了,别人看不见,所以苏如熙便摘了帷帽同夏离聊天。 夏离看着她的眼睛,含笑问道:“这几日服了药,眼睛感觉好些了么?” 苏如熙点头:“恩恩,好多了,看东西没那么模糊了。” 夏离道:“那便好。” 苏如熙一点没有受到旁边低气压的影响,双手撑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夏离,问道:“对了,夏大哥你家住在盛京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呀?” 她状似无意的问话,换来了慕容策的侧目。 夏离脸上笑意未变,“在盛京就我一个人住,爹娘都在老家呢。” 苏如熙追问:“老家是在哪里?” “穷乡僻壤罢了,你肯定连听都没听过。” 苏如熙还欲追问,就在这时,原本嘈杂不堪的大堂突然诡异的静默了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刚走进客栈的一男一女所吸引。 那男子生得十分俊美,一身褚蓝衣衫,气度非凡。后面跟着一个极可爱的小少女,虽不是倾城绝色,却娇俏、稚嫩,一双湖水似的清澈大眼,就像春日被雨洗过的花朵。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苏如熙疑惑道:“怎么了?” 一直眼都未抬的慕容策,听她疑问出声,才抬头看了一眼正朝着角落里走来的两人,然后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握住,安抚地拍了拍,道:“没事。” “哦。”苏如熙淡定地把手抽出来,也没再追问。 慕容策:“……” 徐寿看着自家主子气得微微扭曲的俊脸,幽幽叹了口气。 唉,情路忐忑,可是路还长着呢。 ———————————————————————————————————————— 另一边。 那褚衣男子并不在意自己引起的骚动,目不斜视地朝着慕容策他们的方向走去,只是脸色有些不愉快。而小少女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在慕容策几人旁边的那张圆桌落了座,空气中似乎飘荡着淡淡的甜味。 苏如熙这才看见有人来了,两张桌子隔着些距离,她只看得清是一男一女,容貌却看不清楚,正想眯着眼睛仔细看看呢,旁边的慕容策就满含警告意味地咳了一声。 她瘪了瘪嘴,老实地收回了视线。 旁边的客人已经唤来了小二点菜。 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苏如熙的听觉倒是好了许多,于是便竖起耳朵听旁边的人说话。 女孩子的嗓音软软柔柔的,听上去很舒服。她听见那女孩子甜甜的说:“小二哥,我们要一份糖醋排骨~” 还没等小二答话呢,旁边的男子便淡淡出声阻止,“寿儿……”音色异常动人,像轻风吹过剔透的冰雪。 女孩子开心的声音顿时萎靡下去,“好吧……换成清炖排骨好了。” “乖。”男子伸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宠溺。 苏如熙想,原来她叫寿儿啊,听声音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那个温柔的男声继续说道:“再来一份花菇鸭掌,莲蓬豆腐。” “还要一份八宝饭~”小少女眼睛又亮起来。 “寿儿,不行。”男子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那……就白饭好了。” 小二哥重新确认了一遍菜名后,忍着笑走了。 点完菜后,那小少女闷闷不乐地伏在桌上,偷偷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见他没注意,便悄悄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糖来。正要塞进嘴里,就听见头顶上传来男子怒气冲冲的呵斥声。 “白沐!!” 小少女吓得手一抖,手里的糖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只有发火的时候才会叫她的名字,平时都是叫她的乳名。所以寿儿一转头,看见黑眸中风雨欲来的怒气时,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男子的腰,哭丧着小脸道:“子筝子筝,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 纪子筝深吸了两口气,板着俊脸将手伸到她面前,冷冷道:“拿来。” 寿儿瘪着嘴,委委屈屈的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两块糖放在他的手上。 纪子筝哼了一声,训道:“还学会偷藏东西了啊?是谁整天跟我嚷嚷着牙疼,还敢吃糖,你牙齿不想要了是吧?”他故意吓唬她:“你再背着我偷吃糖,小心还没等到回春谷,你的牙就都掉光了,到时候一张嘴光秃秃的,丑死了!我可不要你!” 寿儿果然吓坏了,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呜呜,子筝,我不敢了……” 纪子筝斜睨着她:“不吃糖了?” “不吃了不吃了……”小少女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糖醋排骨呢?” “不吃了……” “八宝饭呢?” “也不吃了……”说到这里,女孩子软软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噗嗤——”纪子筝还欲再训,突然旁边传来女子的忍笑声,打断了他的话。他蹙眉看过去,正好看见苏如熙捂着嘴,清澈的大眼中尽是隐忍的笑意,显然刚才的笑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苏如熙看见人家朝这边看过来,连忙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第三十五章 纪子筝本是蹙眉望着苏如熙,可见她双眼虽然神采奕奕,可是却没有焦距,不由得语带疑惑:“你的眼睛……” 苏如熙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眯起来,看上去有几分娇憨,她指了指自己,问:“你是在说我么?我的眼睛看起来很明显吗?” 纪子筝见她笑得全不在意,再看她旁边的几人,均是容姿上乘,气度不俗,眼中便多了几分兴味。 纪子筝道:“抱歉,是在下冒昧了,还望姑娘见谅。” 苏如熙笑着摆手,“没事没事。” 旁边坐着的慕容策可没她这么好的脾气,听人提到她的眼睛,便觉得心头不快,阴沉着脸冷哼了声。 苏如熙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她倒是觉得没什么,而且本就是自己无礼在先。于是便伸手过去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摆,慕容策偏头看了她一眼,心头一动,直接将她的手握在手中不放。 苏如熙用力抽了两下,纹丝未动。想着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呢,动作也不能太大,于是便随他去了。 慕容策看着她白皙的脸颊边上渐渐染上了一抹浅红,手里握着她软软的小手,心情一时大好。 夏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神色各异的两人,然后转头看向纪子筝,问道:“方才听这位公子说,两位是要去回春谷?” 听到‘回春谷’三个字,苏如熙神色一怔。怎么这么巧,他们两个人也是要去回春谷吗? 纪子筝倒是毫不避讳,坦然道:“正是。” 夏离又看了一眼缩在他身后,神情有些怯怯的小少女,想起之前两人的对话,漂亮的桃花眼中隐隐含笑,饶有兴味地问:“去回春谷……看牙齿?” 听起来,那看起来稚嫩如花的小姑娘很爱吃糖啊,想必是吃坏了牙齿。可是……专程去名誉天下的回春谷看牙齿?也未必太大材小用了吧,还真是两个怪人。 纪子筝一脸宠溺地看了眼身后的小少女,才道:“是啊。” 苏如熙听到这里,连忙热心地说道:“夏大哥就是大夫,医术很好的,要不让他先给寿儿姑娘看一看吧?” 纪子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大夫?” 夏离微微笑起来,“粗通医理罢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在下倒是愿意效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纪子筝也就不再推辞。他低头同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少女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只看见寿儿犹豫着点了下头,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牵着她走到夏离他们这一桌。 寿儿明显很怕生,一直躲在纪子筝的身后,一双湖水似的大眼好奇地偷偷打量着桌上几人,尤其对苏如熙很感兴趣的样子。 绿意为二人腾出座位,道:“公子、小姐请这边坐。” 纪子筝道:“多谢姑娘。” 寿儿也跟着小小声道:“……谢谢。” 绿意朝她友善地笑笑,“不客气。” 见她冲自己笑,寿儿有些害羞地红了脸,又往纪子筝的身后躲了躲。 真的好可爱呀!绿意眼睛一亮,真想将她抓过来揉一揉。 纪子筝朝众人致歉道:“不好意思,寿儿有点认生,各位别见怪。在下纪子筝,叨扰了。” 听到纪子筝三个字时,一直坐在一旁神情寡淡的慕容策破天荒的抬起头看了纪子筝一眼,眸光微动。夏离正在给寿儿检查牙齿,这时也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神色如常了。 第66章 防,六点替|换~ 大家不是想看子筝吃醋,寿儿哄他吗? 这一章就是啦~ 出了明华殿,慕容策直接将人带回了锦绣宫。(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回到寝宫,宫女们就开始伺候两人梳洗就寝,将苏如熙身上繁复的宫裙换了下来,给她穿上了柔软的白色里衣,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纱衣,拆了发髻,如缎黑丝柔顺地披在肩上,未施米分黛的肌肤晶莹如玉,清丽干净如同清水芙蓉。 她被折腾来折腾去的,酒也醒了一些,眼神不似刚才那样迷茫了,正乖乖的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慕容策。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眨着眼睛看着他,他走到哪儿视线追到哪儿。 慕容策此时也换下了锦袍,挥退了宫女之后朝她走过去。 这时他走到她的面前,她也顺势微微抬起了头,澄澈如湖水一般的明眸倒映着他的身影,眨了眨眼睛,忽然朝他露出一个单纯灿烂的笑容,很开心的喊了一声,“阿策!” 慕容策望着近在迟尺的人儿的笑颜,眸色逐渐变得深沉。 “熙儿。”他伸手轻轻捧住她的脸,黑眸凝视着她,嗓音低沉魅惑,“你知不知道我此刻有多高兴……” 她懵懂地看着他笑,声音软软糯糯地道:“知道呀~” 他勾了唇角,凤眸中荡漾着春风般地笑意,轻声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高兴?” 她眨了眨眼睛,道:“知道呀~” “哦?那你说说看。”他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她歪头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又高兴地笑开,“因为阿策喜欢我!” 她说话的声音清朗好听、吐字清晰,一点不像醉酒的人。 听了她的话,慕容策俊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又好笑,唇角却不自觉的上扬,深邃的黑眸中却盈满了浓的化不开的情意。 “真不知道你是真醉还是装傻。” 他一边轻声呢喃,一边低头靠近她。 就在双唇相触的上一秒,她猛地一下子伸手推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心地说道:“阿策,我还没有送你生辰礼物呢!” 慕容策蹙了眉,道:“你还准备了生辰礼物?” 不知是因为好事被打断,还是因为对她的生辰礼物实在无法报以好感,他的语气中实在听不出半点欣喜。 不过苏如熙这时候哪里还分辨得出来,听他这么问,于是兴奋地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 慕容策不忍扫她的兴,只好勉强问道:“在哪?” 她咧嘴朝他笑:“你跟我来。” ———————————场景转换的分割线—————————————————————— 慕容策站在厨房里,目光巡了一圈,再次确认了整个房间里没有可以被称作生辰礼物的物件之后,扶额头疼地叹了口气。 也怪他……明明知道她喝醉了,还跟着她瞎闹什么。 他好脾气地柔声道:“熙儿,我们回去吧。夜深了,你看你就穿这么点衣裳出来,小心着凉。” 她摇头不依,固执的拉着他走到灶台面前,“不回去,我还没送你生辰礼物呢。” “在哪里?”慕容策挑眉看她,语气很是无奈:“难道是你面前这口擦得锃亮的锅么?” 她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笑,还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小脸上的神情严肃认真:“才不是!” “那是什么?”他只好顺着问下去。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小脸浮起淡淡的红晕,“阿策,我说了你可不能笑我哦。” “嗯,我保证不笑。” 她微微低下头去,很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我打算煮一碗长寿面给你……” 她的声音轻若蚊蝇,他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怎么,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打算煮一碗长寿面……” “什么?” 她有些急了,蹙了眉道:“长寿面呀!” 她以为他是听不懂,于是比手画脚的给他解释,“就是那种长长细细的面条,专门是生辰的时候吃的,吃了可以长命百岁的那种呀!” 他终于笑起来,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吻了下她的脸颊,嗓音低沉含笑:“哦,我懂了,是那种长寿面啊……” 她伏在他的怀里乖巧的点了点头,“嗯嗯,就是那种长寿面。可是我做得不好,你不要嫌弃啊……” 月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流泻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那样清冷,又那样温柔。 听了她的话,慕容策忽然笑了,那笑颜像春风吹过冰霜覆盖的大地,眉目里的温柔都可化作一旬春风。 他的喉间微微动了动,嗓音低沉喑哑:“傻瓜。” 这是他这一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他怎么可能嫌弃呢。 *********** 不过慕容策很快就会发现,他刚才的定论实在下得有些过时过早。 他相信,她是真的想要亲自为他下厨做一份长寿面。 因为厨房显然是早就打点过的,炉灶的火还燃得很旺。当归、肉桂、香菜等要用的食材也全都整整齐齐摆放在了台面上,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地板都擦得光可鉴人,甚至还专门放了一张白玉餐桌在一旁。 她亲自下厨第一次为他做的长寿面,对他而言,的确是最好的生辰礼物。 可是前提是,她没喝醉。 慕容策很清楚,她这时候虽然看上去清醒,但是实际是醉了的。她这时候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下意识的,第二天醒来就会忘的一干二净。 所以当他看见她将碗里翠绿的细葱拿出来放在案板上,再拿起旁边的刀时,对着那刀刃上寒光一闪,他的心也跟着猛地一颤,想也不想就上前夺下了她手中的“凶器”。 苏如熙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他,问道:“阿策,你做什么?” 慕容策将刀不着痕迹地收到身后,朝她笑着道:“熙儿,我想了想,现在都这么晚了,我也吃不下了,这个长寿面干脆就留着明日再煮吧。” “不行!”她板着小脸,一脸的不赞同,“长寿面就是要生辰当天吃的!不能改成别的时候!” 慕容策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料到这小家伙醉都醉了,还记得这些。 他略略思索了一下,道:“那……我叫人来帮你打下手如何?” “不要!我亲自做,不要别人!” 她瘪着嘴望着他,看上去有些难过,不一会儿眼眸中就浮起了薄薄的水汽,语气十分沮丧,“阿策,你是不是嫌弃我做的面不好吃……” 慕容策见她这样,心都快疼化了,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连忙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哄:“傻瓜,我怎么会嫌弃你,你别哭啊,乖……” “真的么?”她眨着水濛濛的眼睛一脸期盼地看着他,明眸如水,波光盈盈。 慕容策实在担心她用刀不小心伤到自己,可是被她用这样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思索了片刻,两相权衡之下有了主意,柔声道:“熙儿乖,不找别人,我帮你一起做好不好?” 她偏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脆生生地应道:“好。” “……”她答应得这么快,慕容策简直都快怀疑她究竟是喝醉了,还是故意捉弄他。 —————————————————————————————— 慕容策一直奉行“君子远庖厨”,这是他第三次踏足厨房这个地方,并且每一次都是因为她。 之前两次,都是她下厨,他在旁边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这辈子头一次下厨,竟然是为了自己给自己煮一碗长寿面。 简直匪夷所思! 从切菜到煮面的过程,全都是他一个人手忙脚乱的完成的。中途好几次苏如熙想要插手,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劝住了。 等面做好端上餐桌之后,整个厨房就像是被洗劫过一样,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同样惨不忍睹的,还有面前的这碗长寿面。 卖相奇差,面条软趴趴的变成了一坨,上面洒着一些花花绿绿的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慕容策鼓起勇气尝了一口,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纠结神情。 实在是太、咸、了! 因为刚才煮面的时候她隔一会儿就往里面撒一点盐,到后来慕容策只好将盐罐子藏了起来。 慕容策敢以性命担保,他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难吃的面。 可是旁边的苏如熙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落了漫天的璀璨星辰。 “阿策,好吃吗?” 慕容策实在不忍扫她的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吃……” 听他这么说,她显然很高兴,眼睛顿时一亮。 “太好啦!那你全都要吃完哦,这样才会长命百岁!” 全、都、要、吃、完…… 慕容策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无比痛苦地点了点头。 自己煮的长寿面,再难吃也要咬着牙吃完…… 自寻苦果的四个字,慕容策今日总算是彻底明白了。 第67章 小天使们,防也就不远啦~ 出了明华殿,慕容策直接将人带回了锦绣宫。 回到寝宫,宫女们就开始伺候两人梳洗就寝,将苏如熙身上繁复的宫裙换了下来,给她穿上了柔软的白色里衣,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纱衣,拆了发髻,如缎黑丝柔顺地披在肩上,未施粉黛的肌肤晶莹如玉,清丽干净如同清水芙蓉。 她被折腾来折腾去的,酒也醒了一些,眼神不似刚才那样迷茫了,正乖乖的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慕容策。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眨着眼睛看着他,他走到哪儿视线追到哪儿。 慕容策此时也换下了锦袍,挥退了宫女之后朝她走过去。 这时他走到她的面前,她也顺势微微抬起了头,澄澈如湖水一般的明眸倒映着他的身影,眨了眨眼睛,忽然朝他露出一个单纯灿烂的笑容,很开心的喊了一声,“阿策!” 慕容策望着近在迟尺的人儿的笑颜,眸色逐渐变得深沉。 “熙儿。”他伸手轻轻捧住她的脸,黑眸凝视着她,嗓音低沉魅惑,“你知不知道我此刻有多高兴……” 她懵懂地看着他笑,声音软软糯糯地道:“知道呀~” 他勾了唇角,凤眸中荡漾着春风般地笑意,轻声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高兴?” 她眨了眨眼睛,道:“知道呀~” “哦?那你说说看。”他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她歪头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又高兴地笑开,“因为阿策喜欢我!” 她说话的声音清朗好听、吐字清晰,一点不像醉酒的人。 听了她的话,慕容策俊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又好笑,唇角却不自觉的上扬,深邃的黑眸中却盈满了浓的化不开的情意。 “真不知道你是真醉还是装傻。” 他一边轻声呢喃,一边低头靠近她。 就在双唇相触的上一秒,她猛地一下子伸手推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心地说道:“阿策,我还没有送你生辰礼物呢!” 慕容策蹙了眉,道:“你还准备了生辰礼物?” 不知是因为好事被打断,还是因为对她的生辰礼物实在无法报以好感,他的语气中实在听不出半点欣喜。 不过苏如熙这时候哪里还分辨得出来,听他这么问,于是兴奋地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 慕容策不忍扫她的兴,只好勉强问道:“在哪?” 她咧嘴朝他笑:“你跟我来。” ———————————场景转换的分割线—————————————————————— 慕容策站在厨房里,目光巡了一圈,再次确认了整个房间里没有可以被称作生辰礼物的物件之后,扶额头疼地叹了口气。 也怪他……明明知道她喝醉了,还跟着她瞎闹什么。 他好脾气地柔声道:“熙儿,我们回去吧。夜深了,你看你就穿这么点衣裳出来,小心着凉。” 她摇头不依,固执的拉着他走到灶台面前,“不回去,我还没送你生辰礼物呢。” “在哪里?”慕容策挑眉看她,语气很是无奈:“难道是你面前这口擦得锃亮的锅么?” 她根本听不出来他在说笑,还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小脸上的神情严肃认真:“才不是!” “那是什么?”他只好顺着问下去。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小脸浮起淡淡的红晕,“阿策,我说了你可不能笑我哦。” “嗯,我保证不笑。” 她微微低下头去,很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我打算煮一碗长寿面给你……” 她的声音轻若蚊蝇,他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怎么,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打算煮一碗长寿面……” “什么?” 她有些急了,蹙了眉道:“长寿面呀!” 她以为他是听不懂,于是比手画脚的给他解释,“就是那种长长细细的面条,专门是生辰的时候吃的,吃了可以长命百岁的那种呀!” 他终于笑起来,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吻了下她的脸颊,嗓音低沉含笑:“哦,我懂了,是那种长寿面啊……” 她伏在他的怀里乖巧的点了点头,“嗯嗯,就是那种长寿面。可是我做得不好,你不要嫌弃啊……” 月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流泻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那样清冷,又那样温柔。 听了她的话,慕容策忽然笑了,那笑颜像春风吹过冰霜覆盖的大地,眉目里的温柔都可化作一旬春风。 他的喉间微微动了动,嗓音低沉喑哑:“傻瓜。” 这是他这一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他怎么可能嫌弃呢。 *********** 不过慕容策很快就会发现,他刚才的定论实在下得有些过时过早。 他相信,她是真的想要亲自为他下厨做一份长寿面。 因为厨房显然是早就打点过的,炉灶的火还燃得很旺。当归、肉桂、香菜等要用的食材也全都整整齐齐摆放在了台面上,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地板都擦得光可鉴人,甚至还专门放了一张白玉餐桌在一旁。 她亲自下厨第一次为他做的长寿面,对他而言,的确是最好的生辰礼物。 可是前提是,她没喝醉。 慕容策很清楚,她这时候虽然看上去清醒,但是实际是醉了的。她这时候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下意识的,第二天醒来就会忘的一干二净。 所以当他看见她将碗里翠绿的细葱拿出来放在案板上,再拿起旁边的刀时,对着那刀刃上寒光一闪,他的心也跟着猛地一颤,想也不想就上前夺下了她手中的“凶器”。 苏如熙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他,问道:“阿策,你做什么?” 慕容策将刀不着痕迹地收到身后,朝她笑着道:“熙儿,我想了想,现在都这么晚了,我也吃不下了,这个长寿面干脆就留着明日再煮吧。” “不行!”她板着小脸,一脸的不赞同,“长寿面就是要生辰当天吃的!不能改成别的时候!” 慕容策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料到这小家伙醉都醉了,还记得这些。 他略略思索了一下,道:“那……我叫人来帮你打下手如何?” “不要!我亲自做,不要别人!” 她瘪着嘴望着他,看上去有些难过,不一会儿眼眸中就浮起了薄薄的水汽,语气十分沮丧,“阿策,你是不是嫌弃我做的面不好吃……” 慕容策见她这样,心都快疼化了,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连忙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哄:“傻瓜,我怎么会嫌弃你,你别哭啊,乖……” “真的么?”她眨着水濛濛的眼睛一脸期盼地看着他,明眸如水,波光盈盈。 慕容策实在担心她用刀不小心伤到自己,可是被她用这样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思索了片刻,两相权衡之下有了主意,柔声道:“熙儿乖,不找别人,我帮你一起做好不好?” 她偏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脆生生地应道:“好。” “……”她答应得这么快,慕容策简直都快怀疑她究竟是喝醉了,还是故意捉弄他。 —————————————————————————————— 慕容策一直奉行“君子远庖厨”,这是他第三次踏足厨房这个地方,并且每一次都是因为她。 之前两次,都是她下厨,他在旁边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这辈子头一次下厨,竟然是为了自己给自己煮一碗长寿面。 简直匪夷所思! 从切菜到煮面的过程,全都是他一个人手忙脚乱的完成的。中途好几次苏如熙想要插手,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劝住了。 等面做好端上餐桌之后,整个厨房就像是被洗劫过一样,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同样惨不忍睹的,还有面前的这碗长寿面。 卖相奇差,面条软趴趴的变成了一坨,上面洒着一些花花绿绿的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慕容策鼓起勇气尝了一口,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纠结神情。 实在是太、咸、了! 因为刚才煮面的时候她隔一会儿就往里面撒一点盐,到后来慕容策只好将盐罐子藏了起来。 慕容策敢以性命担保,他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难吃的面。 可是旁边的苏如熙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落了漫天的璀璨星辰。 “阿策,好吃吗?” 慕容策实在不忍扫她的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吃……” 听他这么说,她显然很高兴,眼睛顿时一亮。 “太好啦!那你全都要吃完哦,这样才会长命百岁!” 全、都、要、吃、完…… 慕容策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无比痛苦地点了点头。 自己煮的长寿面,再难吃也要咬着牙吃完…… 自寻苦果的四个字,慕容策今日总算是彻底明白了。 第68章 防也就不远了~ 下午六点之前替换~ “我?”苏如熙一指自己,惊讶地张大了嘴。“喂,你别想乱扣帽子在我头上啊。明明是自己风流,还想赖在我头上……”她小小声地嘟嚷。 慕容策黑了脸,这女人真是!他根本就没碰过一下瑾妃! 头顶传来他有些阴沉的声音,带着怒意,“苏如熙,自出了宫,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苏如熙噤了声,不敢再试图触怒他。 见她老实了,慕容策哼了一声,道:“当时后宫之中你得罪了多少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苏如熙默默低下头去。她当然知道……后宫那些女人恨死她了。她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带着慕容钰整日惹是生非,要不是他护着她,加上父亲在朝中的权势地位,她恐怕早就被那帮女人撕成碎渣了…… “不过,这些又跟林若瑾有何关系?”她问。 还真是够笨的。慕容策解释道,“朝堂上的事,我现在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苏相在朝中根基深厚,别人动不得他,自然就会打你的主意。何况你在后宫锋芒毕露,本就树敌颇多,林若瑾入了宫,自是可以混淆一下视线,不让矛头全都指向你。” 闻言,苏如熙默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除了你,谁还会针对我爹。” “那是因为……算了,如今事已既成,再同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苏如熙小脸上神色淡了下来,语气平静淡然:“的确。如今再说这些,确实没什么用。” 短短一年,已经物是人非。 如今他们之间横亘着的,哪里才止一个瑾妃呢。单是她的哥哥,就是她这一辈子无法忘记的痛。 虽然他曾说过,为国捐躯乃是一个行军之人最大的荣耀。她知道,对于哥哥来说,能够为国捐躯那么此生已无憾。 她也知道,哥哥战死沙场不是慕容策的错,那是哥哥自己的选择。 可是,她如何能够释怀。 她总是每日每日的后悔。她总是在想,要是自己当初没有执意进宫的话,苏家也许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么哥哥也许就不会被派上战场,也就不会有之后的那些事。 多希望一觉醒来,她的家人都还好好地,她还是丞相府里那个懵懂天真的小少女。 可是,那样的场景终究只会出现在梦中。 心头涌上一阵酸涩,苏如熙微微仰起了头,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翅扇动,在眼睑处投下一抹阴影。 夏离御医说过的,不能哭呢。再哭,眼睛可真要瞎了。 到时候连爹爹娘亲的面都见不着了,可怎么办? —————————————————————————————————— 屋外,月华依依。屋内,灯影重重。 小少女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鼻尖红红,不动也不说话。 立在一旁的英俊男子,白衣流霜,黑发如瀑,深邃如夜空的眼,深深地凝视着眼前人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深藏在眼底的浓得化不开的情意才慢慢流泻出来。 慕容策深深舒出一口气,刻意忽略掉心中陡然而生的那一阵钝痛。 “好了,别想了。我方才和你说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既然我答应让你走,便不会食言。” 苏如熙睁开眼睛看向他,眼睛红红的,却异常明亮清澈,似被大雨冲刷过后的天空。 慕容策心头蓦地一动,微微别开眼。 “去回春谷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你眼睛看不见,我放心不下。等你的眼睛治好了,我自会离开。” 他的声音低沉而略显暗哑,语气是苏如熙从未听过的认真,让苏如熙从指尖到心脏都跟着微微战栗起来。 心就像是被泡在了盐水里,涩涩的疼。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慕容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耷拉着的小脑袋,就像一只无精打采的小兽。他突然很想去摸一摸她,隐在袖中的手微动,却还是暗自压抑住了内心的热切与悸动。 他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桌案上的玉盏喝了口茶,道:“其实此时陪你出宫,我也是有我的私心的。” 见她疑惑地眨了眨眼,慕容策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闲聊似的问她:“熙儿,不想问问我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宠溺,忽然一笑,“算了。你这么笨,说了你也不懂。” “你!”苏如熙气结,原本梗在心头的那股不明不白的异样情愫此刻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慕容策朗笑出声,起身去将她从座位上牵起来,牵着她往里屋走。 苏如熙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叫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睡觉。” “什么!?” 苏如熙用力挣扎,可惜无济于事。她那点力道慕容策根本不放在眼里,手上微使了力,她便只能被他带着往床边走去。 苏如熙吓坏了,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她尖叫着用力拍打着慕容策的手,叫道:“你放手!放手!” 她闹得厉害,慕容策便直接将她拦腰抄起,一把抱在怀中,几个大步便走到了床边,然后将她往床上一扔。 疼。苏如熙被摔得七晕八素,还未缓过神来,便被他欺身压住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推他。 “慕容策,你别乱来啊!你走开!”苏如熙一边用力想要推开他,一边骂:“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好好地说着话,突然就把人往床上拽!” 慕容策将她圈在身下,见她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忽然扑哧笑出声来。 苏如熙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知道他原来是在逗她玩,拿她寻开心呢。她就算看不见,可是也能感觉到他笑得发颤的身子。 居然敢耍她…… 一时间,怒从胆边起,抓起他的手就一口咬了下去。 她下嘴不知道轻重,立刻嘴里就尝到了浓浓血腥味,吓得她连忙松了口。 “……你没事吧?”知道自己咬得重了,苏如熙神色有些愧疚。她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他手上的伤口怎么样,慕容策却先一步将手收回来,不让她看。 他从另一只手将她的小脸扭回来,顺势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危险:“长本事了?还学会咬人了?” “是你先欺负我的!” 她仰着俏生生的小脸,一脸地不忿,唇瓣上还不小心染上了一抹殷红,那是他的血。 这就算欺负了?看来,他还是太宠她了。真想让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欺负。 脑海中浮想联翩的人,强自克制着收敛着,手捏紧又松开,最终只捏了捏她娇俏的鼻尖。 好想吻她啊…… 再待下去,慕容策觉得自己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松开她,从床上站起来,掸了掸弄皱的衣摆。 床上的人早就一骨碌爬起来缩到了床里面,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慕容策看了眼自己手上深深带血的牙印,不由苦笑。唉,还真是自讨苦吃。 他看着床上小刺猬一般的模样的少女,又忍不住开口逗她:“你缩在里面做什么,坐了一天车,还不困吗?” 小刺猬脑中警铃大作,一把将枕头抓过来抱在胸前:“不困!” “唔,可是我困了。”他一撩衣摆,悠然在床边坐下。 “困了你就去睡觉啊,赶紧去!” “熙儿,你是不是忘了?这儿就是我的房间,这可是我的床。” “……”她还真忘了。苏如熙觉得自己就像是别人菜板上的鱼儿,白花花的,任人宰割。 “那我去别的地方睡。”她作势起身,却被慕容策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她还没叫呢,他就揉着额角,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我怕你了,你在这儿睡,我去别的房间睡,好了吧?” 苏如熙有点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好说话,狐疑的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不是又在开玩笑。 下一秒,眼睛就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给遮住了。 “不听话。”头顶上响起醇厚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不悦,“你要是再这样,以后睡觉都给我系着白绢,不准取下来!” 知道自己是做得不对,苏如熙也不顶嘴,被训得蔫头蔫脑的。 “躺下,睡好。” 她听话的躺进被窝里睡下。 慕容策见她难得乖巧,竟有几分以往的模样,心里越发怜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道:“乖。” 苏如熙缩在被子里不做声,长长的睫毛轻颤了颤。 慕容策帮她掖好被子,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呼吸绵长均匀,便放下心来。走到桌案旁吹熄了蜡烛,轻轻带上了门出去了。 一室黑暗中,床上本应是熟睡中的小少女轻轻睁开了眼,一双湖水似的眼中波光盈盈。 第69章 防也就不远了~ 房间里面极其宽敞,桌案床榻俱备,整个房间精致矜华,香炉里燃着香料,冲淡了屋内的药味和血腥味。 苏如熙走进去的时候,慕容策正慵懒的斜倚在榻上,眼睛微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俊美如昔,只是脸色有些发白,难得地带了一抹倦色。肩上缠了一圈圈的纱布,纱布上面隐隐透着红色,外面只随意披了一件襟衫。 听见门帘响起的声音,他一下子睁开眼,待看清楚来人之后,黑眸瞬间亮了亮,略失血色的漂亮嘴唇微微上扬,唇边扬起一抹笑意。 终于来了。 苏如熙一走进内室便感觉到有两道热切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若有实质一般,让她有些不自在地顿在了原地。 “你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他说话的嗓音有些低哑,不复平日的清冷,虽然带着笑,可苏如熙还是能听出里面的疲惫。 她的心瞬间就软了。 她由绿意扶着朝他走过去,刚走到床边,垂在身侧的手就教人一把握住了。 “哎!” 他稍稍用力一扯,她整个人就跌坐在了床榻边上,鼻尖盈满的全是他身上的药味。 “你干嘛呀!”她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脸颊上浮起一抹薄红,因为知道旁边有人在,所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抱怨道。 她抱怨的声音低低软软的,听在慕容策的耳朵里倒像是娇嗔,慕容策眸光一深,紧紧看着她。 徐寿很会察言观色,这时,他朝旁边站着伺候的那些人使了个眼色,其余人等便纷纷鱼贯而出,自己也识相地退了出去。 整个房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慕容策微微坐直了身子,神色一扫之前的萎靡,整个人瞬间变得精神奕奕。 苏如熙坐在床榻边,手还被他握着,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外抽,不想却被他抓了回去握得更紧。 苏如熙正要使劲就听见他淡淡地说:“别动啊,我才受了伤,你一用力就会扯到我肩上的伤,到时候又得重新再包扎一次。” 苏如熙立马就老实了。 算了……就让他握着吧,也不会掉块肉…… 慕容策看她一眼,漂亮的唇角微微上扬。 “你手怎么这么凉啊?”他将她软软小小的手握在掌心里把玩,一边将两人的手十指交扣,一边不经意地说道,“比我的还冰,你干什么去了?莫非下池塘摸鱼去了?” 他本来就是随意说话逗她,哪知她却不高兴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抿着唇没说话。 “怎么了?”慕容策见她一下子就不开心了,忙放下身段柔声哄她,“怎么不高兴了?嗯?”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细细思索了下,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古怪。 他盯着苏如熙的眼睛,有些惊喜有些不敢置信地说:“熙儿,莫非你一直站在外面守着我?” 第四十八章 “熙儿,莫非你一直站在外面守着我?” 听他这么问,苏如熙心里越发不自在,用力地想将手从他手里抽回来。 慕容策怎么肯放,心知她是被自己说中了恼羞成怒呢。他的眼睛亮了亮,看来她还是担心他的……虽然面上不肯说,但是其实心里还是着急的,一直守在外面,还是怕他出什么事吧……慕容策这么想着,心中浮起了淡淡的欢喜。 不过她究竟在外面站了多久,手怎么这么凉。 慕容策剑眉微蹙,顿时觉得有些心疼,大手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住,语带埋怨:“傻子,你不知道进屋里来么?手凉成这样。” 苏如熙闷闷不乐地小声说:“你才傻子呢……” 她听见他在耳边低低的笑,极具磁性的嗓音让她的心蓦地一动,她动了动身子,她还不习惯像这样与他独处一室,这样亲密的氛围让她有点想逃开。 “那个……你才刚受伤,要多休息……我就先走了……” “不准!”她才刚说完,慕容策就收紧了握着她的手,皱了眉头看着她,俊脸满是不悦,语气十分霸道:“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这里陪我说话!” 苏如熙被他紧紧拉住了手,只得说:“可是你现在要多休息。”她的语气有些无奈,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我不困,你也不准走。”慕容策理直气壮的说。深邃的黑眸盯住她,心尖上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他怎么可能会困呢…… “可是……”苏如熙还欲再说,慕容策就使出了杀手锏。 “要我睡觉也行,来,你上来陪我一起睡。” 他说着,还真的往床里面挪了挪,给她腾出了一个位置,手上微微使劲就要把她往床上带。 苏如熙吓得急忙说:“不用了不用了!你不想睡就算了,我陪你说话,我陪你说话行了吧?” “哼。”慕容策稍稍坐直了身子,深邃漂亮的黑眸睨着她,轻哼了一声,道:“瞧你怕成这样,我现在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你难道还担心我对你做什么?” 听他这样说,苏如熙心里反而有些愧疚。再怎么说,他也是因为护着自己才受的伤。想起徐寿说的,他肩上的那道剑伤很深,差一点就伤到了心脉,再加上之前从他房间里传出的那股浓浓血腥味,苏如熙不由得有些心有余悸。 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她还是开了口,轻声道:“……你的伤口还很疼么?” 慕容策见她居然会开始关心自己,略失血色的漂亮唇角上扬,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 他看出她脸上的愧疚,到底是舍不得她自责。于是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声音里带着笑,柔声道:“我没事,伤口不深,你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他这样说,苏如熙反倒沉默了下来。她微微低着头,抿着唇不做声了。 慕容策好笑地看着她,抬手捏了下她垂头丧气的脸蛋,调笑道:“干嘛又不说话了?嗯?”见她还是闷声不吭,语气便稍稍正经了些,他道:“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以后听不听话?居然敢背着我去那种地方!我看我最近对你真的是太纵容了些……”他说到后面皱起了眉,声音听上去都有些阴测测的。 苏如熙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地撅着嘴,小声说:“那不就是听曲喝茶的地方吗?我哪里知道会有刺客。”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问道:“对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呢?” 慕容策道:“不清楚,不过我已经派人下去查了。看来是我离宫的行踪已经泄露了,朝中有人想趁此机会下手吧。”果然对于那些人就不能心慈手软,本想给他们留条活路,偏偏要往死路上走。 薄唇勾起凉薄的弧度,他看了一眼苏如熙,眼中的冷意散了开,对她说道:“所以你最近乖一点,没事别出去乱跑,知道么?” “……嗯。”苏如熙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见她难得这么乖巧的样子,慕容策轻扯了唇角,眸中漾了明亮的笑意,抬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额发。 “关于今日发生的事,你就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么?” 苏如熙明显愣了愣,她想了想,说道:“……对了,你既然在晋阳城有别院,为什么昨天还要去住客栈?” 这下倒是轮到慕容策怔住了,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居然被她问住了。 身为一国之君,放着偌大的皇家别院不住,却大费周折地跑去住客栈。只是因为别院的房间太多了,自己的妃子出了宫不愿意和他宿在一处……这样的话,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实在是太不光彩了。 慕容策白净的面皮难得地透出了一抹微红,要是苏如熙能看见的话,必定惊讶得张大了嘴。 慕容策掩饰地轻咳了一声,故意板起脸来,摆起了皇上的架子:“苏如熙,你明明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你别给朕转移话题啊……” 苏如熙心里暗自窃笑,倒也不怕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那请问皇上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 慕容策黑眸盯着她看了半响,知道她故意不想说,可也拿她没办法。他叹了口气,心里却有些不甘心,怎么自己如今跟她在一起,一点好处都讨不到? 他如此想着,心中带了微甜的恼意,故作生气地捏上她的脸。 骂道,“小骗子。” 第70章 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这一章是福利哦!开荤啦! 燕国自有春狩的习俗,同民间一样,要讨一个万物复苏、五谷丰登的彩头。此次狩猎安排在东郊猎场,王公贵族几乎都会到场,届时,草场群马奔腾,世族贵胄人人自立帐篷,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尤其对于那些养在深闺的世族贵女们来说,此次春狩能够与皇族世家所有适龄的男子近距离接触,机会难得,况且今日春狩宴上,出席的贵宾中不仅有晋国太子,还有那刚刚凯旋归来的纪家将军,纪子筝。 光是‘纪子筝’这三个字,就足够让郡京城中的世族贵女们芳心大动了。 所以,当祈浣儿跟着祈墨下了马车之后,一眼看去,广袤的猎场上到处是衣着鲜丽、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个个云鬓俪影、脂粉光艳,不知情的,还以为到了选秀现场呢。 搞什么呀,以为来相亲么? 祈浣儿颇为无语地撇了撇嘴。 两人刚下马车,燕帝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高湛便迎了上来:“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两位车马劳顿辛苦了,帐篷已经准备好了,请先稍作休憩,这边请。” 祈墨轻轻颔首:“有劳高公公。” 由高湛亲自领路,一路上自然备受瞩目。尤其是祈墨,英俊非凡的容貌,加上华贵淡漠的气质,收获了无数道女子惊艳的目光。 祈浣儿忍不住偷偷觑了一眼身旁的人,只见男人面容冷峻依旧,深邃优雅的凤眸中一片凉薄冷意,压根就没有将旁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唉。 祈浣儿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自从前日在大街上,寿儿咬了皇兄一口跑掉之后,皇兄的脸色就一直没有好看过。 呃,虽然平日里皇兄也是冷冰冰的,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是那种冷漠跟现在完全不同。现在男人冷漠平静的脸庞,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黑夜,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所以她这两日都尽量避着他,生怕触及逆鳞,惨遭波及。 不过话说回来,寿儿呢?怎么到处都不见她? 祈浣儿张嘴想问高湛,视线扫过祈墨冷峻的侧脸,赶紧将舌尖上的话吞了回去。 四周到处都是人,一片欢声笑语,祈浣儿目光巡了一圈,可就是不见寿儿的身影。 奇怪…… 人跑哪儿去了? ***** 初春的明媚春光洒在广袤无际的草地上,令人耳目清新的绿一直绵延到了远处天际,几乎同蓝天白云融为一体。 在那绿草蓝天的交界处,隐隐可见小小的墨点铺在那温润的绿色画布之上。 仔细看去,原来是那小少女骑在一匹白色小马驹上,一身淡雅青衣的俊美男子牵着缰绳走在她的身侧,还有一匹高大漂亮的白色骏马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此处远离了人群喧嚣,风露清气与花的甜香交缠在一起,熏人欲醉,说不出的悠闲惬意。 寿儿骑着的那匹小马驹,全身纯白,一丝杂色也没有,和那匹跟在两人后面的马儿有着同样的毛色,马蹄踏在青青草地上,有著绵密细柔的好听声响。 寿儿显然极为喜爱这匹小马驹,不时地伸手在马儿的颈边轻轻抚触。 小马驹已经被人驯服得十分温驯听话,亲昵地弯过脖子,用柔软纯白的鬃毛磨蹭著小少女的手心。 寿儿弯起眼眸,咯咯轻笑起来,搭在马儿身侧的双腿晃悠得更欢快了。 纪子筝眸光温柔地注视着小少女,如水墨画般的英俊眉眼间染上一旬春风暖意,柔声问道:“寿儿很喜欢它?” “嗯!”寿儿重重地点头,抿唇甜甜地笑起来,“它好漂亮。” 纪子筝唇畔的笑容更温柔了,“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了,你给它取个名字吧,它还没有名字呢。” “真的?太好啦!”寿儿眼睛一亮,开心地弯下身去一把抱住马儿的脖子,眼神里是一派孩子似的欢喜雀跃。 她兴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正事。 “可是要给它取什么名字呢?” “都随你。”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小白?不行不行……小白是小兔子的名字呢,你不能叫小白了,我再想想哦……” 寿儿轻轻抚摸着小马驹的鬃毛,嘴里念念有词,皱着小脸努力思索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纪子筝眸光定定地落在小少女娇俏的脸上,也不打断她的话,看着看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寿儿苦恼地想了一会儿,转头看他,问道:“子筝,你的马儿叫什么名字呀?” 纪子筝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白色骏马,道:“遥北。” 寿儿听了,眼睛一亮,抚掌乐道:“那它就叫小北!好不好?” 纪子筝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至极,轻笑着道:“好。” 寿儿给自己心爱的小马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开心得不得了,全副心神都系在了马儿身上,一直亲昵地抚摸着它,不停跟它说话。 “小北……小北……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呀?” 纪子筝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只要是她喜欢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她都会挂在嘴边不停地念叨。 就像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的那时候,每天都要念叨八百遍,生怕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子筝……子筝……子筝……” 那时候,他几乎每夜梦里都是她软软糯糯的嗓音,如同入了魔障一样,纪子筝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蛊术,才会对她这么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无奈的笑。 若是世间真有这种蛊的话,他怎么都要给她种一个,免得整天提心吊胆会不会被别人拐走。 “呀!” 小少女短促的惊叫声瞬间让纪子筝回过神来。 他一扭头就看见寿儿将手抱在胸前,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显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纪子筝心头一跳,急急问道:“怎么了?它咬你了?!” 寿儿愣愣地看着纪子筝,眨了眨眼睛,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惊讶无措,却没有一丝害怕。 “子筝,它刚才舔我的手呢!” 她将手伸到他的面前,软软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困惑:“小北是不是饿了?” 听了她的话,纪子筝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傻丫头…… 他不由得失笑,“它不是饿了,它是喜欢你才这样。” “喜欢我?”小少女疑惑地偏了偏头,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话。 纪子筝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嗯,这是马儿表达喜欢的方式。就像你喜欢它,所以你会抚摸它的毛一样。它喜欢你,所以才会舔你的手呢。” 寿儿听得半知半解,愣愣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嗯,明白了么?” “明白了,小北喜欢我,所以才舔我的手呢。” “寿儿真聪明。”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朝她微微一笑。 小少女得了表扬,开心地笑弯了眼眸,将手直接伸到小马驹的面前,很大方地说道:“呐,小北,你舔吧。” 纪子筝看见她的举动,好笑道:“寿儿,你也不必这样的……” 他将她的手拉回来,放在缰绳上,“你牵着绳子,乖乖坐好。” “哦。” 寿儿听话地牵着缰绳,悠哉悠哉地晃着双腿。 没过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黑白分明的眸子亮了起来。 “子筝,我想起来了……” “嗯?”纪子筝看向她,眼眸含笑:“怎么了?” 寿儿看着他,语气兴奋地说道:“有一次你也这样舔我来着!” 纪子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忽然别过脸去咳得震天动地,白玉般的耳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直红到了耳根。 戚怀古好奇的视线时不时往后飘,又一次被祈墨抓包之后,他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祈墨还没说话,走在后面的祈浣儿就语气兴奋地抢先答道:“我们回来换身衣裳,等会儿带寿儿逛街去呢!” “哦,逛街啊……”戚怀古看了眼祈墨身上面料华贵的玄黑锦袍,袖摆处还绣着暗纹龙腾。祈浣儿身上穿着的也是入宫觐见时候的宫裙,美则美矣,就是太过招摇了。 戚怀古了然点头,语气却十分耐人寻味。 祈墨任由戚怀古戏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面容冷峻依旧。 祈浣儿想到逛街已经开始兴奋起来,她偏头看向寿儿,问:“寿儿,你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 见寿儿又在愣神,她提高了声音唤道:“寿儿?寿儿?” “……啊?”寿儿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祈浣儿,完全不知道她刚才问了什么。 走在前面的两人听见祈浣儿的声音也回头看来,寿儿似乎有所感应,一转头,刚好对上了祈墨的视线。 四目相对,寿儿微微一怔,有些拘谨地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祈墨眸光一暗,视线停在她脸上片刻,淡淡收了回去。 祈浣儿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巡了一圈,她忽然想到刚才下马车的那一幕,寿儿好像面对着皇兄的时候,明显很局促的样子。 祈浣儿眼珠子机灵地转了转,故意放慢了脚步,等距离拉远了一些后,她压低声音问:“寿儿,你很怕我皇兄么?” 寿儿对上祈浣儿认真的眼神,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疑,她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 祈浣儿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嘛!我皇兄虽然冷冰冰的,但他人这么优秀,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还是我们晋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 第71章 , 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这一章是福利哦!开荤啦! 燕国自有春狩的习俗,同民间一样,要讨一个万物复苏、五谷丰登的彩头。此次狩猎安排在东郊猎场,王公贵族几乎都会到场,届时,草场群马奔腾,世族贵胄人人自立帐篷,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尤其对于那些养在深闺的世族贵女们来说,此次春狩能够与皇族世家所有适龄的男子近距离接触,机会难得,况且今日春狩宴上,出席的贵宾中不仅有晋国太子,还有那刚刚凯旋归来的纪家将军,纪子筝。 光是‘纪子筝’这三个字,就足够让郡京城中的世族贵女们芳心大动了。 所以,当祈浣儿跟着祈墨下了马车之后,一眼看去,广袤的猎场上到处是衣着鲜丽、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个个云鬓俪影、脂粉光艳,不知情的,还以为到了选秀现场呢。 搞什么呀,以为来相亲么? 祈浣儿颇为无语地撇了撇嘴。 两人刚下马车,燕帝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高湛便迎了上来:“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两位车马劳顿辛苦了,帐篷已经准备好了,请先稍作休憩,这边请。” 祈墨轻轻颔首:“有劳高公公。” 由高湛亲自领路,一路上自然备受瞩目。尤其是祈墨,英俊非凡的容貌,加上华贵淡漠的气质,收获了无数道女子惊艳的目光。 祈浣儿忍不住偷偷觑了一眼身旁的人,只见男人面容冷峻依旧,深邃优雅的凤眸中一片凉薄冷意,压根就没有将旁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唉。 祈浣儿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自从前日在大街上,寿儿咬了皇兄一口跑掉之后,皇兄的脸色就一直没有好看过。 呃,虽然平日里皇兄也是冷冰冰的,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是那种冷漠跟现在完全不同。现在男人冷漠平静的脸庞,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黑夜,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所以她这两日都尽量避着他,生怕触及逆鳞,惨遭波及。 不过话说回来,寿儿呢?怎么到处都不见她? 祈浣儿张嘴想问高湛,视线扫过祈墨冷峻的侧脸,赶紧将舌尖上的话吞了回去。 四周到处都是人,一片欢声笑语,祈浣儿目光巡了一圈,可就是不见寿儿的身影。 奇怪…… 人跑哪儿去了? ***** 初春的明媚春光洒在广袤无际的草地上,令人耳目清新的绿一直绵延到了远处天际,几乎同蓝天白云融为一体。 在那绿草蓝天的交界处,隐隐可见小小的墨点铺在那温润的绿色画布之上。 仔细看去,原来是那小少女骑在一匹白色小马驹上,一身淡雅青衣的俊美男子牵着缰绳走在她的身侧,还有一匹高大漂亮的白色骏马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此处远离了人群喧嚣,风露清气与花的甜香交缠在一起,熏人欲醉,说不出的悠闲惬意。 寿儿骑着的那匹小马驹,全身纯白,一丝杂色也没有,和那匹跟在两人后面的马儿有着同样的毛色,马蹄踏在青青草地上,有著绵密细柔的好听声响。 寿儿显然极为喜爱这匹小马驹,不时地伸手在马儿的颈边轻轻抚触。 小马驹已经被人驯服得十分温驯听话,亲昵地弯过脖子,用柔软纯白的鬃毛磨蹭著小少女的手心。 寿儿弯起眼眸,咯咯轻笑起来,搭在马儿身侧的双腿晃悠得更欢快了。 纪子筝眸光温柔地注视着小少女,如水墨画般的英俊眉眼间染上一旬春风暖意,柔声问道:“寿儿很喜欢它?” “嗯!”寿儿重重地点头,抿唇甜甜地笑起来,“它好漂亮。” 纪子筝唇畔的笑容更温柔了,“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了,你给它取个名字吧,它还没有名字呢。” “真的?太好啦!”寿儿眼睛一亮,开心地弯下身去一把抱住马儿的脖子,眼神里是一派孩子似的欢喜雀跃。 她兴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正事。 “可是要给它取什么名字呢?” “都随你。”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小白?不行不行……小白是小兔子的名字呢,你不能叫小白了,我再想想哦……” 寿儿轻轻抚摸着小马驹的鬃毛,嘴里念念有词,皱着小脸努力思索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纪子筝眸光定定地落在小少女娇俏的脸上,也不打断她的话,看着看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寿儿苦恼地想了一会儿,转头看他,问道:“子筝,你的马儿叫什么名字呀?” 纪子筝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白色骏马,道:“遥北。” 寿儿听了,眼睛一亮,抚掌乐道:“那它就叫小北!好不好?” 纪子筝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至极,轻笑着道:“好。” 寿儿给自己心爱的小马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开心得不得了,全副心神都系在了马儿身上,一直亲昵地抚摸着它,不停跟它说话。 “小北……小北……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呀?” 纪子筝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只要是她喜欢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她都会挂在嘴边不停地念叨。 就像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的那时候,每天都要念叨八百遍,生怕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子筝……子筝……子筝……” 那时候,他几乎每夜梦里都是她软软糯糯的嗓音,如同入了魔障一样,纪子筝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蛊术,才会对她这么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无奈的笑。 若是世间真有这种蛊的话,他怎么都要给她种一个,免得整天提心吊胆会不会被别人拐走。 “呀!” 小少女短促的惊叫声瞬间让纪子筝回过神来。 他一扭头就看见寿儿将手抱在胸前,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显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纪子筝心头一跳,急急问道:“怎么了?它咬你了?!” 寿儿愣愣地看着纪子筝,眨了眨眼睛,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惊讶无措,却没有一丝害怕。 “子筝,它刚才舔我的手呢!” 她将手伸到他的面前,软软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困惑:“小北是不是饿了?” 听了她的话,纪子筝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傻丫头…… 他不由得失笑,“它不是饿了,它是喜欢你才这样。” “喜欢我?”小少女疑惑地偏了偏头,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话。 纪子筝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嗯,这是马儿表达喜欢的方式。就像你喜欢它,所以你会抚摸它的毛一样。它喜欢你,所以才会舔你的手呢。” 寿儿听得半知半解,愣愣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嗯,明白了么?” “明白了,小北喜欢我,所以才舔我的手呢。” “寿儿真聪明。”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朝她微微一笑。 小少女得了表扬,开心地笑弯了眼眸,将手直接伸到小马驹的面前,很大方地说道:“呐,小北,你舔吧。” 纪子筝看见她的举动,好笑道:“寿儿,你也不必这样的……” 他将她的手拉回来,放在缰绳上,“你牵着绳子,乖乖坐好。” “哦。” 寿儿听话地牵着缰绳,悠哉悠哉地晃着双腿。 没过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黑白分明的眸子亮了起来。 “子筝,我想起来了……” “嗯?”纪子筝看向她,眼眸含笑:“怎么了?” 寿儿看着他,语气兴奋地说道:“有一次你也这样舔我来着!” 纪子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忽然别过脸去咳得震天动地,白玉般的耳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直红到了耳根。 戚怀古好奇的视线时不时往后飘,又一次被祈墨抓包之后,他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祈墨还没说话,走在后面的祈浣儿就语气兴奋地抢先答道:“我们回来换身衣裳,等会儿带寿儿逛街去呢!” “哦,逛街啊……”戚怀古看了眼祈墨身上面料华贵的玄黑锦袍,袖摆处还绣着暗纹龙腾。祈浣儿身上穿着的也是入宫觐见时候的宫裙,美则美矣,就是太过招摇了。 戚怀古了然点头,语气却十分耐人寻味。 祈墨任由戚怀古戏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面容冷峻依旧。 祈浣儿想到逛街已经开始兴奋起来,她偏头看向寿儿,问:“寿儿,你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 见寿儿又在愣神,她提高了声音唤道:“寿儿?寿儿?” “……啊?”寿儿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祈浣儿,完全不知道她刚才问了什么。 走在前面的两人听见祈浣儿的声音也回头看来,寿儿似乎有所感应,一转头,刚好对上了祈墨的视线。 四目相对,寿儿微微一怔,有些拘谨地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祈墨眸光一暗,视线停在她脸上片刻,淡淡收了回去。 祈浣儿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巡了一圈,她忽然想到刚才下马车的那一幕,寿儿好像面对着皇兄的时候,明显很局促的样子。 祈浣儿眼珠子机灵地转了转,故意放慢了脚步,等距离拉远了一些后,她压低声音问:“寿儿,你很怕我皇兄么?” 寿儿对上祈浣儿认真的眼神,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疑,她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 祈浣儿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嘛!我皇兄虽然冷冰冰的,但他人这么优秀,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还是我们晋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 第72章 , 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这一章是福利哦!开荤啦!所以,当祈浣儿跟着祈墨下了马车之后,一眼看去,广袤的猎场上到处是衣着鲜丽、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个个云鬓俪影、脂粉光艳,不知情的,还以为到了选秀现场呢。 搞什么呀,以为来相亲么? 祈浣儿颇为无语地撇了撇嘴。 两人刚下马车,燕帝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高湛便迎了上来:“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两位车马劳顿辛苦了,帐篷已经准备好了,请先稍作休憩,这边请。” 祈墨轻轻颔首:“有劳高公公。” 由高湛亲自领路,一路上自然备受瞩目。尤其是祈墨,英俊非凡的容貌,加上华贵淡漠的气质,收获了无数道女子惊艳的目光。 祈浣儿忍不住偷偷觑了一眼身旁的人,只见男人面容冷峻依旧,深邃优雅的凤眸中一片凉薄冷意,压根就没有将旁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唉。 祈浣儿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自从前日在大街上,寿儿咬了皇兄一口跑掉之后,皇兄的脸色就一直没有好看过。 呃,虽然平日里皇兄也是冷冰冰的,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是那种冷漠跟现在完全不同。现在男人冷漠平静的脸庞,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黑夜,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所以她这两日都尽量避着他,生怕触及逆鳞,惨遭波及。 不过话说回来,寿儿呢?怎么到处都不见她? 祈浣儿张嘴想问高湛,视线扫过祈墨冷峻的侧脸,赶紧将舌尖上的话吞了回去。 四周到处都是人,一片欢声笑语,祈浣儿目光巡了一圈,可就是不见寿儿的身影。 奇怪…… 人跑哪儿去了? ***** 初春的明媚春光洒在广袤无际的草地上,令人耳目清新的绿一直绵延到了远处天际,几乎同蓝天白云融为一体。 在那绿草蓝天的交界处,隐隐可见小小的墨点铺在那温润的绿色画布之上。 仔细看去,原来是那小少女骑在一匹白色小马驹上,一身淡雅青衣的俊美男子牵着缰绳走在她的身侧,还有一匹高大漂亮的白色骏马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此处远离了人群喧嚣,风露清气与花的甜香交缠在一起,熏人欲醉,说不出的悠闲惬意。 寿儿骑着的那匹小马驹,全身纯白,一丝杂色也没有,和那匹跟在两人后面的马儿有着同样的毛色,马蹄踏在青青草地上,有著绵密细柔的好听声响。 寿儿显然极为喜爱这匹小马驹,不时地伸手在马儿的颈边轻轻抚触。 小马驹已经被人驯服得十分温驯听话,亲昵地弯过脖子,用柔软纯白的鬃毛磨蹭著小少女的手心。 寿儿弯起眼眸,咯咯轻笑起来,搭在马儿身侧的双腿晃悠得更欢快了。 纪子筝眸光温柔地注视着小少女,如水墨画般的英俊眉眼间染上一旬春风暖意,柔声问道:“寿儿很喜欢它?” “嗯!”寿儿重重地点头,抿唇甜甜地笑起来,“它好漂亮。” 纪子筝唇畔的笑容更温柔了,“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了,你给它取个名字吧,它还没有名字呢。” “真的?太好啦!”寿儿眼睛一亮,开心地弯下身去一把抱住马儿的脖子,眼神里是一派孩子似的欢喜雀跃。 她兴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正事。 “可是要给它取什么名字呢?” “都随你。”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小白?不行不行……小白是小兔子的名字呢,你不能叫小白了,我再想想哦……” 寿儿轻轻抚摸着小马驹的鬃毛,嘴里念念有词,皱着小脸努力思索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纪子筝眸光定定地落在小少女娇俏的脸上,也不打断她的话,看着看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寿儿苦恼地想了一会儿,转头看他,问道:“子筝,你的马儿叫什么名字呀?” 纪子筝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白色骏马,道:“遥北。” 寿儿听了,眼睛一亮,抚掌乐道:“那它就叫小北!好不好?” 纪子筝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至极,轻笑着道:“好。” 寿儿给自己心爱的小马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开心得不得了,全副心神都系在了马儿身上,一直亲昵地抚摸着它,不停跟它说话。 “小北……小北……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呀?” 纪子筝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只要是她喜欢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她都会挂在嘴边不停地念叨。 就像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的那时候,每天都要念叨八百遍,生怕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子筝……子筝……子筝……” 那时候,他几乎每夜梦里都是她软软糯糯的嗓音,如同入了魔障一样,纪子筝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蛊术,才会对她这么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无奈的笑。 若是世间真有这种蛊的话,他怎么都要给她种一个,免得整天提心吊胆会不会被别人拐走。 “呀!” 小少女短促的惊叫声瞬间让纪子筝回过神来。 他一扭头就看见寿儿将手抱在胸前,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显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纪子筝心头一跳,急急问道:“怎么了?它咬你了?!” 寿儿愣愣地看着纪子筝,眨了眨眼睛,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惊讶无措,却没有一丝害怕。 “子筝,它刚才舔我的手呢!” 她将手伸到他的面前,软软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困惑:“小北是不是饿了?” 听了她的话,纪子筝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傻丫头…… 他不由得失笑,“它不是饿了,它是喜欢你才这样。” “喜欢我?”小少女疑惑地偏了偏头,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话。 纪子筝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嗯,这是马儿表达喜欢的方式。就像你喜欢它,所以你会抚摸它的毛一样。它喜欢你,所以才会舔你的手呢。” 寿儿听得半知半解,愣愣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嗯,明白了么?” “明白了,小北喜欢我,所以才舔我的手呢。” “寿儿真聪明。”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朝她微微一笑。 小少女得了表扬,开心地笑弯了眼眸,将手直接伸到小马驹的面前,很大方地说道:“呐,小北,你舔吧。” 纪子筝看见她的举动,好笑道:“寿儿,你也不必这样的……” 他将她的手拉回来,放在缰绳上,“你牵着绳子,乖乖坐好。” “哦。” 寿儿听话地牵着缰绳,悠哉悠哉地晃着双腿。 没过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黑白分明的眸子亮了起来。 “子筝,我想起来了……” 第73章 小天使们,3小时后来看就是正文了,欢迎大家来晋|江追文~ “是你的?那你来抢呀!抢到了我就还给你!” 二皇子白衍将手中的木雕举得老高,嘲弄地看着寿儿,就像逗一只畜生一样逗她。 “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呜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追,奈何人小腿短,只能被逗得转来转去。 纪子筝冷着俊脸走近,看着她哭得惨兮兮的模样,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闷闷地痛起来。 这个小呆子要欺负也得是他来欺负,什么时候轮到旁人了? 白衍还在逗弄寿儿,故意将木雕举得老高:“哈哈你来抢呀~来抢呀~” 正喊得不亦乐乎,手上突然一空,白衍转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寒如皑皑冰雪的深邃黑眸。 白衍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之后,随即紧紧拧起眉:“纪子筝!?” 他自然是认得纪子筝的。 纪相家的公子,自从入宫成了太子伴读之后,太傅们整日对他赞不绝口,就连父皇都夸过他好几次。 白衍早就心里暗自不爽,这下更是大怒。 “大胆!你竟敢抢本殿下的东西!” 纪子筝目露讥讽,平静反问道:“这是殿下的东西吗?” 白衍一噎,喝道:“关你何事!给我拿来!” 说完,劈手就要去夺。 纪子筝侧身躲开,语气冷淡道:“要是我不给呢?” 白衍气得脸色涨红,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混账!!” 两人扭打成一团,站在一旁的寿儿被吓得放声大哭,场面一片混乱。 等到宫人急忙上前将人拉开时,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闹到最后惊动了燕帝,问清事情原委之后,燕帝大怒,狠狠责罚了白衍。 纪子筝虽然没被燕帝责罚,但是此事很快传到纪石崇耳中,纪相惊怒交加,当日便进宫将纪子筝领回了相府。 **** 等一切风平浪静,纪子筝再入宫时,已是半月后了。 他一进宫,就急忙暗自打听寿儿的消息。 他与二皇子打架那事虽错不在她,但是她在宫里本就备受冷落,又没人护着。这次因为她,让二皇子受了罚,想必她在宫中的日子更是难熬。 问了好几名宫人都说没见过她,找了几处她常去的地方,也不见人,纪子筝心里暗暗着了急。 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最后来到杏花林,走到树林深处,远远看见那个坐在地上的小小少女,纪子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等走近了,才发现她是坐在地上哭。脸上、衣裳上全是泥,像是从树上摔下来了,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心头一紧。 不会是又被人欺负了吧? 想到他不在的时候,她又受了欺负,他心里竟升腾起一股言不清道不明的怒气。 寿儿低着头抽抽噎噎地哭着,听见声响,她愣愣地抬起头来,看见站在面前的小少年之后,哭声顿时一停。 然后,她猛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得更加放肆嘹亮了。 “……哥、哥哥……呜呜呜……太好了……你还活着……” 纪子筝面色一黑,这叫什么话? 难不成他大半个月没进宫来,她就以为自己死了? 本来想骂她,可是看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硬生生压住了火气。 纪子筝不悦地问:“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寿儿带着浓浓哭腔回答:“我从树上摔下来了……” 果然。 纪子筝更怒,板起脸来凶她:“好端端的你爬到树上去干什么?”顿了顿,黑眸冷了几分,“还是谁骗你上去的?” 寿儿委屈地小声道:“没有人骗我……” 他狐疑地瞪着她。这小呆子这么傻,就算是被人骗了,她自己也很可能不知道。 寿儿见纪子筝脸色不善,以为是自己爬树惹他不高兴了,连忙把爬树的原因解释给他听。 纪子筝听她颠三倒四的说了半天,这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日后来,白衍被陛下狠狠责罚了一顿,发了高烧,一直卧病在床。 他许久没入宫,这小呆子以为他肯定也跟白衍一样,被揍了一顿之后病倒了。 燕国有一民间习俗,家里有人生了病,就要在树上挂红绳为他祈福。 不知道这小呆子从哪里听说了,于是便偷偷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纪子筝抬头一看,面前的杏花树上,最矮的一根树枝上果真飘荡着一条细细红绳。 眼底映着那抹鲜艳红色,纪子筝心头一震,怔怔看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真是……傻子。 寿儿见他半晌不说话,有些怯怯地小声唤他:“小哥哥……” 她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他低头看去。 坐在地上的小女孩,沾满了泥巴的小脸上带着泪痕,像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亮闪闪地看着自己。 纪子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慢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随身手帕,开始给她擦脸。 “怎么弄得这么脏……” 他语气嫌弃不耐,动作却很温柔。 好不容易才擦干净,露出一张白嫩嫩的稚气小脸,除了一双眼睛红通通之外,看上去顺眼多了。 纪子筝满意地看了看,“嗯,这还差不多。” 他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起来吧。” “好……”她将小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他收紧,刚一用力,就听见她哀叫一声,小脸疼得皱了起来,眼里瞬间盈满泪水。 纪子筝脸色微变,紧张地问:“怎么了?受伤了?” 寿儿疼得泪眼汪汪,指了指自己的腿,可怜兮兮地说:“疼……” 摔了腿!?? 纪子筝心头一紧,忙撩起她的裤脚。 没有出血,只是轻微破皮,应该是扭伤了。 他松了口气,又问:“疼不疼?” “疼……”软软的声音里带着浓浓哭腔,像是马上就会哭出来。 “活该……”他低低骂了一句,想了想,用力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沉声道:“以后不准再爬树了,听见了么?” “嗯……”她委委屈屈地瘪着嘴,被骂了也不敢吭声。 纪子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柔了语气:“我抱你去找御医,如果弄疼你了你就告诉我,知道么?” 她乖乖点头。 纪子筝弯下腰去,一只手环过她的背,一只手绕到她的膝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 寿儿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小小一只蜷在他的怀里,轻若无物。 纪子筝低头看她一眼,见她这么乖巧,唇角微微翘起来。 才走了两步,他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咯吱一声。 他低头一看,脚边静静躺着她的宝贝木雕,已经摔成了两半。 糟糕。 纪子筝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带着浓浓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的娃娃……” 大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眼见她咧嘴就要哭,纪子筝连忙道:“别哭别哭!我再重新买一个给你,不不,买好多个给你都行!” “我不……呜呜呜……我就要这一个……” “好好好!”纪子筝弯腰将木雕捡起来给她。 她拿在怀里一看,笑眯眯的胖娃娃已经身首分离了。 “它、它死了……呜哇!” “没有没有,还可以修好的!你别着急!” 他劝了半天她才稍微收了哭声,红着眼睛,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真、真的吗?” 见她总算不哭了,他心一松,又看了眼摔成两半的木雕,想了想,半劝半哄道:“真的。这是木头的,想雕成什么样子都行。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不如我给你雕成别的吧,” 她带着软软的哭腔问:“……什么样子都可以?” “嗯!”听她这么问,纪子筝松了口气,只要别让他还一个完整无缺的胖娃娃就行。 寿儿抹抹眼泪,抽抽噎噎的道:“那……那我要小兔子的。” 小、小兔子?? 开玩笑!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雕那种娘兮兮的东西! 纪子筝正要拒绝,一低头对上寿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澄澈,就像天上刚被雨水冲刷过的星辰,亮得惊人。 他默了默,硬着头皮应下来,“……好吧。” 寿儿破涕为笑,“太好了!小哥哥真好,寿儿最喜欢小哥哥了!” ……哼,谁要你喜欢啊。 纪子筝努力绷着脸,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往上扬。 杏花林深处,纪子筝抱着寿儿慢慢往回走。 “我叫纪子筝,不叫什么小哥哥。还有,你多大了?” 寿儿软软糯糯地道:“八岁了。” “你居然八岁了?”纪子筝一惊,低头看她。跟他同年,居然这么小一只!? 他又问:“你几月生辰?” 寿儿想了想,轻轻摇头:“……不知道。” 纪子筝沉吟片刻,道:“那……你就叫我子筝吧。” “哦。” “哦什么哦,叫一声来听听。” “子筝……” 小少女的嗓音软软糯糯,似刚出炉的糯米圆子,咬一口,叫人唇齿留香。 纪子筝听得有些飘飘然,压下心里的喜悦,冷冷淡淡地应了声,“嗯。” 小少女窝在他的怀里,嘴里小声念着他的名字:“子筝……子筝……” 念着念着,语气里慢慢带了欢喜。 怎么这么傻,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纪子筝努力板着脸,却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第74章 小天使们,3小时后来看就是正文了,欢迎大家来晋|江追文~ “是你的?那你来抢呀!抢到了我就还给你!” 二皇子白衍将手中的木雕举得老高,嘲弄地看着寿儿,就像逗一只畜生一样逗她。 “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呜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追,奈何人小腿短,只能被逗得转来转去。 纪子筝冷着俊脸走近,看着她哭得惨兮兮的模样,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闷闷地痛起来。 这个小呆子要欺负也得是他来欺负,什么时候轮到旁人了? 白衍还在逗弄寿儿,故意将木雕举得老高:“哈哈你来抢呀~来抢呀~” 正喊得不亦乐乎,手上突然一空,白衍转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寒如皑皑冰雪的深邃黑眸。 白衍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之后,随即紧紧拧起眉:“纪子筝!?” 他自然是认得纪子筝的。 纪相家的公子,自从入宫成了太子伴读之后,太傅们整日对他赞不绝口,就连父皇都夸过他好几次。 白衍早就心里暗自不爽,这下更是大怒。 “大胆!你竟敢抢本殿下的东西!” 纪子筝目露讥讽,平静反问道:“这是殿下的东西吗?” 白衍一噎,喝道:“关你何事!给我拿来!” 说完,劈手就要去夺。 纪子筝侧身躲开,语气冷淡道:“要是我不给呢?” 白衍气得脸色涨红,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混账!!” 两人扭打成一团,站在一旁的寿儿被吓得放声大哭,场面一片混乱。 等到宫人急忙上前将人拉开时,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闹到最后惊动了燕帝,问清事情原委之后,燕帝大怒,狠狠责罚了白衍。 纪子筝虽然没被燕帝责罚,但是此事很快传到纪石崇耳中,纪相惊怒交加,当日便进宫将纪子筝领回了相府。 **** 等一切风平浪静,纪子筝再入宫时,已是半月后了。 他一进宫,就急忙暗自打听寿儿的消息。 他与二皇子打架那事虽错不在她,但是她在宫里本就备受冷落,又没人护着。这次因为她,让二皇子受了罚,想必她在宫中的日子更是难熬。 问了好几名宫人都说没见过她,找了几处她常去的地方,也不见人,纪子筝心里暗暗着了急。 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最后来到杏花林,走到树林深处,远远看见那个坐在地上的小小少女,纪子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等走近了,才发现她是坐在地上哭。脸上、衣裳上全是泥,像是从树上摔下来了,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心头一紧。 不会是又被人欺负了吧? 想到他不在的时候,她又受了欺负,他心里竟升腾起一股言不清道不明的怒气。 寿儿低着头抽抽噎噎地哭着,听见声响,她愣愣地抬起头来,看见站在面前的小少年之后,哭声顿时一停。 然后,她猛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得更加放肆嘹亮了。 “……哥、哥哥……呜呜呜……太好了……你还活着……” 纪子筝面色一黑,这叫什么话? 难不成他大半个月没进宫来,她就以为自己死了? 本来想骂她,可是看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硬生生压住了火气。 纪子筝不悦地问:“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寿儿带着浓浓哭腔回答:“我从树上摔下来了……” 果然。 纪子筝更怒,板起脸来凶她:“好端端的你爬到树上去干什么?”顿了顿,黑眸冷了几分,“还是谁骗你上去的?” 寿儿委屈地小声道:“没有人骗我……” 他狐疑地瞪着她。这小呆子这么傻,就算是被人骗了,她自己也很可能不知道。 寿儿见纪子筝脸色不善,以为是自己爬树惹他不高兴了,连忙把爬树的原因解释给他听。 纪子筝听她颠三倒四的说了半天,这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日后来,白衍被陛下狠狠责罚了一顿,发了高烧,一直卧病在床。 他许久没入宫,这小呆子以为他肯定也跟白衍一样,被揍了一顿之后病倒了。 燕国有一民间习俗,家里有人生了病,就要在树上挂红绳为他祈福。 不知道这小呆子从哪里听说了,于是便偷偷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纪子筝抬头一看,面前的杏花树上,最矮的一根树枝上果真飘荡着一条细细红绳。 眼底映着那抹鲜艳红色,纪子筝心头一震,怔怔看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真是……傻子。 寿儿见他半晌不说话,有些怯怯地小声唤他:“小哥哥……” 她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他低头看去。 坐在地上的小女孩,沾满了泥巴的小脸上带着泪痕,像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亮闪闪地看着自己。 纪子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慢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随身手帕,开始给她擦脸。 “怎么弄得这么脏……” 他语气嫌弃不耐,动作却很温柔。 好不容易才擦干净,露出一张白嫩嫩的稚气小脸,除了一双眼睛红通通之外,看上去顺眼多了。 纪子筝满意地看了看,“嗯,这还差不多。” 他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起来吧。” “好……”她将小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他收紧,刚一用力,就听见她哀叫一声,小脸疼得皱了起来,眼里瞬间盈满泪水。 纪子筝脸色微变,紧张地问:“怎么了?受伤了?” 寿儿疼得泪眼汪汪,指了指自己的腿,可怜兮兮地说:“疼……” 摔了腿!?? 纪子筝心头一紧,忙撩起她的裤脚。 没有出血,只是轻微破皮,应该是扭伤了。 他松了口气,又问:“疼不疼?” “疼……”软软的声音里带着浓浓哭腔,像是马上就会哭出来。 “活该……”他低低骂了一句,想了想,用力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沉声道:“以后不准再爬树了,听见了么?” “嗯……”她委委屈屈地瘪着嘴,被骂了也不敢吭声。 纪子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柔了语气:“我抱你去找御医,如果弄疼你了你就告诉我,知道么?” 她乖乖点头。 纪子筝弯下腰去,一只手环过她的背,一只手绕到她的膝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 寿儿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小小一只蜷在他的怀里,轻若无物。 纪子筝低头看她一眼,见她这么乖巧,唇角微微翘起来。 才走了两步,他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咯吱一声。 他低头一看,脚边静静躺着她的宝贝木雕,已经摔成了两半。 糟糕。 纪子筝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带着浓浓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的娃娃……” 大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眼见她咧嘴就要哭,纪子筝连忙道:“别哭别哭!我再重新买一个给你,不不,买好多个给你都行!” “我不……呜呜呜……我就要这一个……” “好好好!”纪子筝弯腰将木雕捡起来给她。 她拿在怀里一看,笑眯眯的胖娃娃已经身首分离了。 “它、它死了……呜哇!” “没有没有,还可以修好的!你别着急!” 他劝了半天她才稍微收了哭声,红着眼睛,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真、真的吗?” 见她总算不哭了,他心一松,又看了眼摔成两半的木雕,想了想,半劝半哄道:“真的。这是木头的,想雕成什么样子都行。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不如我给你雕成别的吧,” 她带着软软的哭腔问:“……什么样子都可以?” “嗯!”听她这么问,纪子筝松了口气,只要别让他还一个完整无缺的胖娃娃就行。 寿儿抹抹眼泪,抽抽噎噎的道:“那……那我要小兔子的。” 小、小兔子?? 开玩笑!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雕那种娘兮兮的东西! 纪子筝正要拒绝,一低头对上寿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澄澈,就像天上刚被雨水冲刷过的星辰,亮得惊人。 他默了默,硬着头皮应下来,“……好吧。” 寿儿破涕为笑,“太好了!小哥哥真好,寿儿最喜欢小哥哥了!” ……哼,谁要你喜欢啊。 纪子筝努力绷着脸,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往上扬。 杏花林深处,纪子筝抱着寿儿慢慢往回走。 “我叫纪子筝,不叫什么小哥哥。还有,你多大了?” 寿儿软软糯糯地道:“八岁了。” “你居然八岁了?”纪子筝一惊,低头看她。跟他同年,居然这么小一只!? 他又问:“你几月生辰?” 寿儿想了想,轻轻摇头:“……不知道。” 纪子筝沉吟片刻,道:“那……你就叫我子筝吧。” “哦。” “哦什么哦,叫一声来听听。” “子筝……” 小少女的嗓音软软糯糯,似刚出炉的糯米圆子,咬一口,叫人唇齿留香。 纪子筝听得有些飘飘然,压下心里的喜悦,冷冷淡淡地应了声,“嗯。” 小少女窝在他的怀里,嘴里小声念着他的名字:“子筝……子筝……” 念着念着,语气里慢慢带了欢喜。 怎么这么傻,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纪子筝努力板着脸,却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第75章 最后那盘棋,因为纪子筝伏在棋案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不小心弄乱了棋局,最终还是算成了平手。 寿儿以前下棋从来不会耍赖,所以纪子筝一顺过气来,头一件事就是找黄莺算帐。 黄莺本来还在旁边幸灾乐祸地乐呢,纪子筝一个冷冰冰的眼刀飞过去,吓得她小心肝一颤,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呵、呵呵……公子……” 黄莺觉得自己都快被纪子筝的眼神给凌迟了,她悄悄往司徒慕身后躲,可惜司徒慕根本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立刻往旁边挪了一步,将她充分暴露在了纪子筝冷冰冰的目光之下。 黄莺对上纪子筝深邃冰冷的黑眸,干笑着极力为自己辩解:“公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做呀……” 纪子筝冷冷道:“你离她远点,少把你那些坏习气教给她。” 黄莺扁了扁嘴,心里不满,可只敢小声嘟囔:“什么嘛,寿儿可喜欢跟我一起玩了。” “你说什么?”纪子筝轻掀眼睫,冷冷淡淡地朝她看来。 黄莺神情一凛,立刻猛摇头,就差把脑浆摇晃成豆腐脑了。 “没什么!没什么!” 寿儿坐在一旁,忽闪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神情似懂非懂地左右看看,忽然嗓音软软地开了口:“我喜欢的,黄莺。” 此言一出,另外几人皆是一愣。 纪子筝最先听懂了寿儿的话,眸光顿时不悦地沉了几分。 “真的!?”黄莺反应过来之后,受宠若惊地瞪圆了眼睛,一脸惊喜地就想要上前去给寿儿一个热情的熊抱,好在被司徒慕拎住后领提溜了回来。 黄莺不满地张牙舞爪:“你干嘛!” 司徒慕微笑着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想骨折的话,最好安分一点。” 嗯?什么意思? 黄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这才看见纪子筝正眸光沉沉地盯着她。 糟糕!忘了大醋桶就在旁边! 黄莺咽了咽口水,再也不敢造次,连忙站直了身子对着寿儿露出“矜持”的微笑,以此表达自己的欢喜。 寿儿见黄莺冲自己笑,十分高兴地弯起眸子,脸颊上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看起来可爱极了。 看这样子,寿儿还真是挺喜欢黄莺的。 纪子筝将寿儿欢喜的小模样看在眼底,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 这么多年来,寿儿就连同她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相处的时候都是寡言少语的,她这才同黄莺认识多久?就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喜欢?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岂不是会变得更加亲密,连他都要靠边站了? 纪子筝越想越觉得膈应,看着黄莺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不友善。 可怜黄莺上一秒还沉浸在被小公主表白的欢喜里,下一秒就被无端端的凛冽杀气拉回了现实。 对上纪子筝的眼睛,黄莺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机警地往后退了一步,撤到了相对安全的区域。 就在这时,一股食物的香甜气味不知从哪儿幽幽飘来,很快盈满了整个房间。 黄莺一扭头,看见端着一盘红糖糍糕走来的桃溪,立刻像看见救星一样迎上去:“桃溪,你终于来了!!” “怎么了?你别碰,烫!” 桃溪蹙眉拍开了黄莺伸过来的手,将手里端着的红糖糍糕放在桌案上,红糖糍糕一看就是刚蒸出来的,还冒着白蒙蒙的雾气,浓郁香甜的气味令人垂涎欲滴。 寿儿一下子睁圆了眼睛,眼里“噌”地一下亮起了光,直勾勾地盯着那盘红糖糍糕。 纪子筝见寿儿这幅小馋猫的样子,眸光软了下来,忍不住微微勾了唇角。 司徒慕问:“桃溪,你做的这是什么?” 桃溪笑了笑,道:“寿儿不是喜欢吃甜食么?我刚才在厨房转了一圈,可惜只找到了糯米粉和红糖,只能将就做红糖糍糕出来,寿儿,你尝尝?” 桃溪将盘子端到寿儿面前,笑着让她先拿一个。 寿儿忽闪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先看了看桃溪,又看了一眼纪子筝,见纪子筝朝她微微点头之后,她顿时高兴起来。 小姑娘有些羞涩地朝桃溪笑了笑,嗓音软软地道谢:“……谢谢。” 寿儿正要伸手去拿糍糕的时候,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先她一步拿起了一个糍糕放在她手边的小碟子里。 纪子筝道:“现在还很烫,你等稍微凉一下再吃。” “嗯。”寿儿乖巧地点头,眼尾微微眯起来,像一只在撒娇的可爱猫咪。 纪子筝微微一笑,看向桃溪的时候,一向清冷的嗓音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暖意:“辛苦了。” 桃溪露出惊讶的神色,忙道:“公子客气了。” 司徒慕坐在一旁,从头到尾一直留意着纪子筝的神情。 他觉得纪子筝如今就像一头盘踞在自己领地里的狮子,而寿儿就是他的归属物,一旦有外人想要进来,或者寿儿想要出去,他就会戒备地竖起全身的鬃毛、伸出锋利的利爪,将她护在自己的领地之内。只有当寿儿对他表现出明显的依赖和喜欢的时候,他才会收起自己的利爪,变回温顺无害的大猫。 司徒慕在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得看向寿儿。 只见小少女手里捧着蜂蜜茶乖巧地坐在软榻上,盯着手边的红糖糍糕看,一双湖泊似的杏眸澄澈分明,浑身散发着与世无争的纯净气息。 不得不说,这些年来,纪子筝的确将寿儿保护得很好。 她没有沾染上一丁点世俗的污浊之气,依旧保持着一颗纯净善良的初心,就像晶莹剔透、纯洁无暇的水晶。 只是,人们容易忘了,水晶之所以珍贵,除了它的美丽无瑕之外,还因为它本身的易碎。 纪子筝将寿儿保护得这样好,好到令她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这样子的保护,对于寿儿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司徒慕的食指轻轻抚摸着椅子的扶手,神情变得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姓司徒的,你要不要吃糍糕?” 不过一瞬间,司徒慕又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模样,立刻从椅子上蹦跶起来。 “要!怎么不要!” ***** 吃着香喷喷的红糖糍糕,喝着热茶,船舱里一阵欢声笑语。 寿儿真的太喜欢吃甜食了,平时正经吃饭的时候只吃一小碗就说饱了,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吃掉了五个红糖糍糕。 纪子筝怕小姑娘等会儿又不好好吃晚饭,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再吃了。 寿儿撒娇卖萌都不顶用,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鼓着小脸,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 小少女渴望的眼神太强烈了,看得黄莺和桃溪都不好意思再吃下去,只有司徒慕,明明不爱甜食的,却故意作出一副美味到不行的样子,吃得津津有味,惹得寿儿飘向纪子筝的眼神越来越哀怨。 纪子筝恨得牙痒痒,简直想将司徒慕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司徒慕,你吃够了么?!” 纪子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很明显的警告意味,可是司徒慕故作不知,还一脸无辜地朝他微笑。 “还没有呢,你要再来一个吗?” 司徒慕说完,无视了纪子筝的杀人视线,转头笑眯眯地看向寿儿。 “寿儿,你刚才说喜欢黄莺,那桃溪呢?桃溪会做香喷喷的红糖糍糕,你应该更喜欢她吧?” 寿儿听了司徒慕的话,扭头看向桃溪,对上桃溪温柔的笑脸之后,她忽闪了两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嗓音软软地道:“嗯,喜欢的。” 司徒慕微微一笑,眸光状似不经意地从纪子筝脸上划过,又问:“那我呢?” 话音刚落,纪子筝的眸光一暗,黑眸立刻盯住了寿儿,神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寿儿愣了一下,先是看了一眼纪子筝,然后又看着司徒慕,没说话。 司徒慕将寿儿的神情看在眼底,似有所悟地微微一笑。 纪子筝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司徒慕挑了下眉,道:“我会讲故事给她听,会分糖给她吃,寿儿连黄莺都喜欢,为什么不喜欢我?” 黄莺不满地叫起来:“喂!什么叫连黄莺都喜欢?姓司徒的,你给我说清楚啊!” 司徒慕压根儿不理会她,笑吟吟地看着寿儿:“我觉得我挺招人喜欢的,对吧寿儿?” 寿儿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看见寿儿点头,司徒慕颇为愉悦地笑起来,递了个得意的眼神给纪子筝。 纪子筝捏紧的拳头上瞬间青筋暴起,他冷冷盯着司徒慕,紧抿着牙关一言不发。 司徒慕唇边噙着笑,又从盘子里拿起一个红糖糍糕,刚咬了一口,忽然皱起了眉。 “唔。” 桃溪忙问:“怎么了?味道不对?” 司徒慕捂着腮帮子,龇了龇牙:“哎呀,怎么突然这么酸呀!” 桃溪愣了一下,“酸?不可能吧,我特意放了很多糖……” 桃溪说着话,忽然瞥见了纪子筝的脸色,顿时明了。 她闭上了嘴,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唉,司徒公子也真是的,明知道公子的脾气,又何必一再招惹他。 这时,纪子筝忽然站起身。 司徒慕以为纪子筝终于恼羞成怒要动手了,手里的糍糕都差点给吓掉了。 “子筝?”寿儿困惑地眨着眼睛望着纪子筝的侧脸。 纪子筝朝她安抚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我出去透透气,很快就回来。” 说完,纪子筝就径直从司徒慕身前走过,司徒慕全神戒备地看着他,可是人家根本连眼风都没有扫过他。 等到纪子筝走出门槛,司徒慕正松了口气的时候,他身下那张红檀木椅的四只椅子腿突然齐齐断掉,他防备不及,顿时惨叫一声灰头土脸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第76章 甲板上。-- 纪子筝迎着海风站在船边,海风将他的衣袂缓缓扬起,让他优雅挺拔的背影在不经意间便透出了些几分寂寥。 从船舱出来的司徒慕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还未等走近,纪子筝就背对着他开了口。 “跟出来找揍?” 清凉的海风将他冷冷淡淡的话语声吹散到司徒慕的耳中,司徒慕微微一怔,然后笑出了声。 他慢吞吞地晃悠到纪子筝身旁,笑着道:“火气别这么重嘛,对身体不好。” 纪子筝冷冷侧眸看他:“怎么?我走了之后你找不到人消遣了?” 听了这话,司徒慕笑得更灿烂了。 “别生气嘛,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纪子筝当然知道司徒慕刚才是故意的,要不然他早就将人扔下海喂鱼了。 “以后少跟我开这种玩笑。”他略带警告地盯了司徒慕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不再理会他。 司徒慕挑起一边嘴角笑了笑,斜着身子没正形地倚靠在船边的桅杆上,偏头打量着纪子筝。 “哎,我说。如今出了皇宫离开了郡京,日后天高海阔任君游,你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为何还是这么愁眉苦脸的?” “我有么?”纪子筝神情淡淡地反问,他甚至没有看司徒慕一眼,不知为什么,他那双清亮的黑色眼眸,总能让人想起最浩瀚的海洋和天空,此时他正目光悠长而深远地静静看着远处的海面。 司徒慕似是料到了他的反应,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轻轻巧巧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听说你要去汴阳,看来,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不再管郡京的那些事了?” 听了司徒慕的话,纪子筝平静的眸光微微一动,终于看了他一眼:“如果我说是呢?你希望我回去吗?” 四目相对,司徒慕有些疏懒地笑了起来:“是就是呗。我自幼受佛经熏陶,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我想当年他们选择将我送到寺庙去的深意也在于此吧。以往那些前尘旧事、恩怨情仇于我而言都是过眼云烟,我早就已经看淡了。倒是你……不,应该说你们。” 司徒慕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与我这种游手好闲的人不同,有些事情并不是离开了皇宫就能够摆脱得了的,你们身处局中,这些道理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才是。不过……” 他话说到一半,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有些奇特的微笑,突然止住了话音。 纪子筝淡淡看向他,追问道:“不过什么?” 司徒慕微笑着摇头:“没什么。” 纪子筝微微蹙了眉,有些不满:“有话直说。” 司徒慕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琥珀似的眸子深深望进纪子筝的眼底。 “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隐忍了这么久,布局谋划了那么多,如今眼看着胜局在望,你却突然收手带着寿儿私奔出宫,究竟是为什么?” 纪子筝不语,只静静看着司徒慕,一双状如桃花的漂亮眼眸漆黑如夜。 司徒慕状似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其实仔细想想,燕帝在宫中给晋国太子践行的那一晚对寿儿下药的事情,祁墨此前应该并不知情。他一而再再而三向燕帝求娶寿儿,看来也是真心的……” 听司徒慕提起那晚,纪子筝的眼神瞬间冷凝如冰,眼中刮起了皑皑风雪。 司徒慕却对纪子筝冰冷的眼神仿佛视若无睹,脸上全无半点惧色,继续悠悠说道:“照这样看来,那天晚上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最差的结果就是寿儿被迫嫁去晋国。依着寿儿的性子,刚开始的时候也许会害怕,会整日整夜哭着找你。不过话又说回来,日久见人心嘛,时间长了,她慢慢也就会接受了祁墨,把你给忘了……” 在那一瞬间,纪子筝原本平静的眼底刮起了狂风暴雪,眸光一下子变得森然凛冽,他捏紧的拳头上青筋突突直跳,冷冷地看着司徒慕。 司徒慕似乎这时候才发现纪子筝难看至极的脸色,忙往后退了一小步。 “嗬!你干嘛用这么吓人的表情看着我?我只是假设一下而已,是你自己让我说的!” 纪子筝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勾起唇角,虽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你继续。” 司徒慕今儿的胆子比天还大,竟然还真的继续往下说了! 他幽幽叹口气,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我也知道燕帝这事办得不地道,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再生气,至于一怒之下带着小公主私奔?” 纪子筝对上司徒慕的视线,却不接他的话茬,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觉得不至于?” 司徒慕笑了笑,道:“当晚你将人带出皇宫之后,直接赶到码头乘船离京,连船只都早早备好了,依我看来,你想要带寿儿远走高飞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晚的事情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已,我说得没错吧?” 纪子筝薄唇紧抿,脸上浮现起一种千里冰雪的冷意。 司徒慕看着纪子筝的眼睛,此时他的神情看上去竟有几分锐利,跟往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大不一样。 “如今骁勇侯老了,梁太后一叶障目,梁家子嗣一代又不如一代,梁家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燕帝已经开始在拔除梁家盘亘在朝中的根基,可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想要彻底扳倒梁家,你才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可是你担心一旦你的身世公诸天下,到时候,寿儿知晓了一切真相便会与你生出间隙。” “一边是身上背负着的血海深仇,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你拿不定主意,直到燕帝主动打破了你和他之间的微妙平衡。你冲冠一怒为红颜,带着寿儿离开郡京,合情合理。” “从此以后,身边不会再有认识你们的人,她的身世也就可以一直隐瞒下去,是不是?” “闭嘴。”纪子筝的嗓音异常平静,可是语声里却隐隐透着暴怒的征兆。 司徒慕没有识相地闭嘴,反而故意专挑着纪子筝不爱听的话说。 “以前在皇宫里的时候,寿儿虽然过得孤单,可不管怎么说,她的爹娘尚且在世,许多人明里暗里护着她。往好里想,以后说不准她还能同亲生爹娘相认,一家子和乐融融。” 他说着,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唉,这下子可好,离开了郡京,她如今可是真正的孤零零一个人了。” 纪子筝像是被谁捅了一刀,冰冷的面具裂了一丝微小的缝隙,眼中浮现出几近妖异的怒色,目光冷冷望着司徒慕。 司徒慕噙着满不在乎地笑,继续说道:“寿儿从小在皇宫里呆着,没人教她怎么样与人相处,所以才变得认生胆怯。如今离了皇宫,不管去到哪里,对她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人能依赖、能亲近……” “闭嘴!” “反正她的心智就跟小孩子一样懵懵懂懂,就像现在这样,一辈子只亲近你一个人,那就最好了是吧?” “我让你闭嘴——!!” 这些隐秘的、不能为人所知的心事就像是心上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而司徒慕的话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剑,一刀一刀剜在他的伤口上,纪子筝终于脸色大变,几乎歇斯底里,眼里再无法掩饰的蒙上了猩红的伤痛之色。 不知何时,蔚蓝的天空布满了阴沉沉的乌云,天边一片风雨欲来的暗沉,此时就连周遭吹来的海风都变得寒意凛冽。 纪子筝攥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他迎着司徒慕的目光,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司徒慕,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徒慕望进纪子筝深不见底的眼里,淡淡道:“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想一想,究竟把寿儿像一只娇贵的金丝雀一样困住的,是皇宫那个牢笼,还是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