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相爱》 第1章 相遇 “护士!护士!” 商岚推开病房的玻璃门,焦急地左右张望。 不远处的阁间里探出了个睡眼惺忪的脑袋。男护工一见是商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戴上眼镜,反问道:“又抽了?” 商岚点点头,转身走到床边,扶住浑身抽搐的老人,望向慢悠悠走进门的矮胖男子,凝眉:“从昨晚九点开始,高烧三十八点五度一直没降下去过。” “哦。”男护工懒洋洋地调了调点滴的速度,打了个哈欠,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针管,“点上安定,一会儿就好了,再抽就叫我。” 说罢,转身又回到了休息室。 商岚深吸两口气,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头。 “歇会儿吧,”商岚的妈妈起身,“这都四点了,一会儿家里人就过来了。” “嗯,我去趟洗手间。” 商岚摇摇头,拿起老人额头上降温的白手巾,走出了病房。 拧了把毛巾擦了擦脸,商岚稍稍轻松了些,走出洗手间。 这间icu的条件,商岚实在不敢恭维。但这已经是他们力所能及的做好选择。 脑出血就等于是在和时间赛跑,从死神手里抢命。 爷爷今年已经八十八,多年高血压,但从来不注意饮食,顿顿要有肉,这两年更是变本加厉,连饭都不吃了,只吃肉。脑出血前一天,他还拉着商岚啃猪蹄。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没吃降压药就偷偷吃了两个大肉包喝了一碗肉汤,血压一高,脑袋里的血管就崩了。 但家里人都不了解出血后失语的反映症状,还以为是吃撑了,结果直到晚上发现老爷子平日里最爱的排骨都不吃了,才察觉不对劲。 商岚难得过年回家,准备去哈尔滨会会朋友看看冰灯,结果火车还没到哈尔滨,家里就打来电话说爷爷脑出血,需要马上动手术。她只好在最近的车站下了车,买票返回。 他们家在的北方小镇,这里的医疗能力有限,但已经来不及耽误,必须立刻动手术。 手术后,爷爷在病床上躺了六天了,丝毫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商岚握拳,找到小指与无名指指端中第4、5掌骨之间的少府穴,使劲按了按。这个穴位可以清心宁神。 她一边按,一边向爷爷的房间走。 这家医院的icu有两间单独隔离出来的病房,空间较大,还可以有两个人陪护,爷爷住的就是这种。还有一种就是很多病床挨着的公共病房。 其实环境差不多,就是单间可以家人陪护。 商岚路过左右的病床的时候想,爷爷一辈子好面子,如果他有意识知道自己住单间,一定很高兴。 “姑娘,姑娘……” 正在商岚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人喊她。 商岚回头,看见了冲她摆手的中年妇女,点了点头:“您喊我吗?” 中年女人气怠无力地说:“姑娘,我想请你帮个忙。” 女人脸颊消瘦,发黑无光。商岚望着她想,她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您说。” 商岚走进,站在她的床边。 “姑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商岚坦诚道:“我是中医师。” “啊,好啊,你也是个大夫啊!真好,有文化真好!”中年女人拉住她的手腕:“姑娘,我知道没几天了,我儿子还没来。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写封信带给他?” 商岚犯了难。 爷爷眼下情况不好,醒来的希望渺茫,如果拔管,分分钟人就没了。她没有时间留在这间icu等一个陌生女人的不孝子来取信。 商岚摇头,“信我可以帮忙写,护士们会转交给病人家属的。” “姑娘,”中年女人狠狠地抓着她的手腕,眼中泪光闪闪,“我求你帮我写封信……这几天你天天都在,肯定是个孝顺的好姑娘,别人我信不过,求求你了……” 已经六天没有好好睡觉的商岚,头更疼了。 不远处母亲在房间皱着眉头很是担心地望着她。商岚连忙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见母亲安心转身,商岚才转过头:“我帮你写。” “谢谢,谢谢……”女人的手无力垂下,偏头努了努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纸笔。” 商岚拉了个凳子坐到床边,拉开抽屉拿出纸笔,拔出笔帽:“您说吧。” 女人的话说得颠三倒四,来来回回重复的都是那几句。但就这么几句,足以让商岚脸都绿了。 女人叫萧艳,小学没毕业。她口中一直不来看她的儿子,在二十几年前就被她卖了。 卖了…… 商岚神情恍惚地回到爷爷的房间。口袋里揣着刚刚萧艳求她写的那封信,好像揣着一颗定时/炸/弹。 萧艳的忏悔,在商岚听来,更像是她临死前为了减轻罪恶感的自我辩护。 商岚两手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想要冷静下来。 这封信有可能根本送不出去。二十几年没有联系,萧艳根本连她儿子现在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她儿子又如何会知道生母病危? 如果她儿子不来,这封信就可以进垃圾桶了。 想到这,商岚的肩膀终于轻松了些。 她忍不住嫌弃自己多管闲事。 “小岚,那个人刚刚在和你说什么?说了这么久?”母亲好奇地走近,见她脸色不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没什么,就闲聊两句。” “我看她怎么哭了?” “生病的人情绪容易不稳定,”商岚勉强笑了笑,“妈,你睡一会儿吧。” “不了,已经快六点了,家里人也快来了。” 没过多久,亲戚们便都来了,商岚的爸爸也来了。 在家人的软磨硬泡下,商岚决定在附近走走,醒醒神,等待赵阳上班。 赵阳是她高中同桌,现在是这家医院的护士长,白天赵阳在,商岚多少更能安心一些,不似夜晚难熬。 正月北方正是冷时候,零下三四十度,商岚一出医院门,就被扑面的冷风打得一激灵,顿时困意全无。 空气中有早餐炸油条的油腻,肮脏的黑水尚未结成冰,散发着水雾,还有烟草和泥土的气息。 商岚又看见了医院门口的黑衣男人。 男人很高,商岚目测他应该有一米八,或者一米九。 他在抽烟。 烟和白色哈气融为一体,在夜里看不清晰。 这几天商岚出门,十有*他都在医院门口。 他与周遭的人物风景,格格不入,所以引人侧目。 “哎呦,姐,帅哥!” 有一次表弟小宇来看望爷爷,和她路过门口的时候,这样和她悄悄说。表弟是个妹控直男。商岚回想了一下,男生很少说其它男生帅,如果他说,只能说明这个男人真的有点帅到逆天了。 这样一个活雕塑每天杵在医院门前,自然引起不小话题。这几日商岚偶尔听见小护士们闲聊,说的都是这个男人。 商岚裹紧了身上桃红色的羽绒服,很好奇他只穿了个黑色呢子大衣,一直站在外面不冷么?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看她。 他们离得不远,所以商岚很清楚地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脸庞有一种近乎完美的雕塑感,像她小时候画过的大卫。 不过他的黑发棕瞳,执拗地表达着他的血统。 他眯起眼睛直直打量她。商岚匆匆低下头,踩着没过脚背的积雪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 走出很远,她依然如芒在背。 她顶着寒风又向前走了一会儿,这才感觉好多了。 商岚吸了吸鼻子,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又要下雪了。 她忽然想到很多年前,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大棉袍,拉着她的手,每天踩着厚厚积雪顶着寒风送她上下学。 如今风雪未变,只是曾经牵着她踏雪的人走不动路了,只能躺在床上,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她想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掏了半天,只掏出一封信。 莫名其妙的男人,病入膏肓的女人,奄奄一息的老人…… 商岚心烦意乱,将信揉成团扔到地上,并狠狠踢了一脚。 雪花四散飞扬,还有不少溅到她的脸上,冰凉凉的化开。 商岚深吸两口气,抹干净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捡起纸团,塞入口袋。 约莫着时间到了,她折身匆匆返回医院。 更衣间里,赵阳正在换衣服,见到进门的商岚点点头,眼中还藏着早起的疲倦: “来了?” “嗯。” 赵阳冲她一笑,对着镜子戴上护士帽。从镜子里看见商岚铁青的脸,赵阳叹了一声:“又一夜没睡?” “嗯。” “你们中医不是治未病,重养生嘛!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真当自己还是十七八呢?咱们明年可都三十了,你这样不行啊!” 商岚知道她在宽慰自己,便眯着眼笑了,“你怎么和我妈一样。” “家里这边的条件确和北京没得比,但大家都尽力了。”赵阳转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别太勉强。在我这睡一会儿吧,上午我替你看着。” “谢了。”商岚脑袋浑浑噩噩,突然想起了什么拉住赵阳,“对了,我爷爷隔壁床那个叫萧艳的阿姨是什么病?癌症吗?子宫?还是肾?” “萧艳?”赵阳想了想,点头,“哦,她是子宫癌晚期,已经摘除了卵巢和子宫,还是转移了。哎,也是个可怜人,自从她住院一个探病的人都没有,你也觉得她可怜是不是?” “……嗯。” “哎,几年前刚上班的时候,一有人去世我都要难受好一阵,这几年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毕竟这世界上可怜人太多了,我们还要活着不是……” 赵阳一回头见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便转身拿着一摞厚厚的病例,走出了门。 也许事情太多脑袋停止运转的缘故,这是这些天商岚睡得最香的一次。 没有噩梦,什么也没有,睡得又沉又香。 她是被赵阳摇醒的,如同多年前的高三,困倦的午后她睡得迷迷糊糊,没有听见铃声的时候被同桌摇起来起来听课一样。 “小岚醒醒!你爷爷要拔管了!” 商岚猛地睁开眼。 第2章 闲事 商岚慌张跑到病房的时候,爷爷的呼吸机已经停了。 拔管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意思,饱含着对生命的无可奈何,像是要给那些怀有希望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屈辱又悲凉。 生命降临,生命消失,从来就来不及商量,也无力阻拦。 这种无力过于沉重,人无力挣扎,低头认命,最后唯有哭泣能自己做主。 商岚站在病房的玻璃门外,目不转睛地盯着床榻上睡着一样的老人,一直盯到眼睛涩痛不能持,才缓缓闭上。 她握紧身上临时和赵阳更换的黑色羽绒服。 突然周围喧闹起来,她揉揉眼,睁开便看见急救大夫正在给隔壁床的阿姨做除颤。 “直接加到最高!” “加好了!” 砰! 砰! 砰! …… 医生摇摇头,递给护士手柄,掏出口袋里的手表看了看,“死亡时间十二点十七分。” “这位死者没有家属。”赵阳嘱咐两个小护士做好善后的书面工作,对想要转身离开的医生说。 医生不耐烦地啧了两声,“工作单位联系了吗?” 赵阳为难地摇头:“他们不认。” “又这样,什么事儿都推给医院,医院又不是钱库,啧啧,”医生不悦地挥手,“最好有人来领,否则咱们又要出跑各种证明,谁有那闲工夫……先拉到殓房等等看吧!” 赵阳无奈地折回,对上了商岚的视线,无奈地耸了耸肩。 商岚紧紧攥着纸团:“实在不行,我……” 突然脑袋上响起了一低沉的声音:“你好。” 一股夹杂着寒气扫过颈项,商岚猛地一惊,转头微微仰视背后的黑衣男人。 是他? 赵阳拍了拍她的手,转向男子:“你好,病人家属请在外等候……” 黑衣男人指了指萧艳的病床,“我来认领。” 赵阳如释重负,安慰了看了商岚一眼,领着男人去办手续了。 商岚攥紧手中的纸团,心中疑惑。 他就是萧艳的儿子? “小岚,”商岚妈妈出门,轻轻地抚住她的背,“医生说已经没有机会醒过来了,你爷爷年纪也大了,这样走,至少不会遭罪!” 商岚咬紧牙关哦了一声。 仿佛再多说一个字,她就要哭了。 爷爷一辈子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婿媳妇孙子和重孙子们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二十多个。家中也有亲戚专门做殡葬工作,所以商岚什么也不用做,只要跟在大人们身后,看着专业人员用沾了酒的毛巾给爷爷擦身,穿戴寿衣。 盯着爷爷看久了,眼眶就发酸,她便抬起头。 她站在爷爷床边,这个角度抬头,透过玻璃正好可以看见站在萧艳床边的男子背影。 爷爷的病床旁被亲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玻璃墙那头却只有他一个人孤单站在病床前。 他的个子真的很高,能比一米八的大伯还要高出大半个脑袋。 “来两个人,你扶着头……小心点,一二三,起!大伯,您来带路!” 穿戴整齐的老人被抬进了临时的棺椁中。 “小岚啊,一会儿我跟你爸爸一辆车去殡仪馆,你自己开车慢点,咱们这让有的人不守交通规则,你小心点……” “嗯。”商岚目送着老人被抬出了icu,“妈,我去和赵阳说两句话。” “是啊是啊,这几天也多亏她了。”商岚妈妈揉揉微红的眼睛,“我们先回去了。开车小心啊!” 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房间,带走这几日的日用品。 最后只剩下商岚一人。 商岚掏出口袋里的纸团,犹豫了一下,再次塞进口袋,快走两步回到赵阳的办公室。 “商姐你是来找赵姐吧?”小护士认得她,笑了笑,“护士长现在不在。” “嗯,请问你这有纸笔吗?” “有的。”小护士从一旁抽出一张a4纸和签字笔给她。 “谢谢你。” “不客气。”小护士甜甜一笑,没过多久就被叫走了。 商岚坐在赵阳的椅子上,掏出口袋里的纸团捋平整,想了想,提笔又重新写了一封。 “呦,你在这啊!” 赵阳回来,见刚写好信起身的商岚有些惊讶。 “家人先走了,这几天多亏了你。” “没事儿,咱们俩还说什么,”赵阳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吧,开车去殡仪馆也有段路,你慢点开,雪天路滑。” 商岚点点头,“我过两天请你吃饭,去顺祥斋行吗?”赵阳是回族,从来不在清真餐厅以外的饭店吃饭。 “好啊。” 商岚回到icu,却发现那个黑衣男人和萧艳都不在了。 “请问这床的病人呢?”商岚抓住一个小护士询问。 “刚办完出院手续,已经出院了。”小护士翻了翻病例。 商岚余光看见签字一栏一串连笔英文。 还是个外国人? 商岚心塞地捏着包,满腹狐疑。 这封信到底还能不能送出去了? 三天后,爷爷出殡。 大伯摔盆儿,殡葬开始。 商岚腰间系着白色孝带,跟车来到了火葬场。 葬礼很风光,一百辆车开路,正逢早上上班高峰,道路一时间变得拥挤。 “又下雪了。”母亲叹道。 商岚望向窗外。 雪花被狂风卷着,翻滚飞扬。 商岚看了二十九年,第一次觉得下雪是件糟心的事。 下了雪,道路就更赌了。车子像苟延残喘的老牛,一步一停地挪动着。 告别仪式上来了很多人。 商岚一一礼貌地打过招呼,便寻了个借口在等待火化的时候走出门透透气。 火葬场的围墙都修成了民国复古风,镂空的六角窗,白墙黑瓦,青松佛塔。 商岚贴着墙角走,无意中透过六角窗看见了一个背影。 她顿住了脚。 白色的哈气消散,她屏息盯着男子的背影。 是他。 他正拿着筷子将骨头一块块捡到骨灰盒里。因为拿筷子的姿势不太对,所以总是夹不起来。灰白色的骨头在桌上滚来滚去。一旁的工作人员看得心急,冻得直跺脚。 捡骨都是亲人来做的。工作人员再不耐烦,还是等着,没有抢着帮忙。 商岚心塞地想起自己将那封信放在包里。她没带包。 她又看了两眼才转身跑回等待室。 “去哪了,脸都冻红了。”母亲拉着她的手,心疼地问,“怎么不戴手套?别出去乱跑了,一会儿就该去捡骨,找不到你就不好了。” “嗯。”商岚有些着急,但想到那个男人笨拙的样子,稍稍安心了些。 可当她和家人来到刚刚他捡骨的地方,那个男人又不见了。 家人一个接着一个,每人捡一块骨入骨灰盒。轮到商岚的时候,她捡起一块小小的灰白色骨头,放入紫檀骨灰盒中,默默在心里念: 爷爷一路走好。 火葬场人很多。她没有再找到那个男人。 她坐在去陵园的车上,摸着包里的那张纸,心中闷闷。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喊住那个人,让他等一等自己,也许这封烫手的信就送出去了。 做不到吧。 商岚苦笑着想到刚刚的遗体告别仪式。有一家人只有四个,哭声却震天。商家人大大小小二十几个,在震耳的哀乐映衬下哭声都听不到。 爷爷奶奶是山东人,当年闯关东北上在这里落了家。从小对孩子就要求严格,懂事少言。 哭不能大哭,笑不能大笑。 商岚望着车窗外,蓝天白雪,野鸟纷飞,有一瞬突然觉得自己活得真累。 墓地已经选好了。父亲将骨灰放入墓中封口,摆上祭品,大家鞠躬道别各自说些心里话,再一起去烧个纸,吃个饭,葬礼就结束了。 商岚第一次来墓地,有些新奇地左右张望。 她又看见了那个黑衣男人。 “妈,我见到个熟人,你们先去烧纸,我马上就过去!” “谁啊?”商岚妈妈好奇张望,“你慢点跑!” 商岚跑过两条道,按着胸口深吸两口冷气,然后向男子走去。 男人听见咯吱的踩雪声转过脸,俯视着她的时候,有些警惕地眯起眼。 萧艳的坟墓前空空荡荡,只有些许烟灰落在雪上。 商岚努力挤出个微笑: “你好。” 男人举起烟,递到嘴边吸了一口,促狭地笑了两声,问:“有什么事吗?” 商岚被他笑得有点毛,连忙低头从包里掏出信:“这是萧艳阿姨临终前托我交给她儿子的……请问你是她儿子吗?” 他毫不犹豫回答:“不是。” “哦。” 商岚刚要收回,信却突然被他抢了去。她下意识地要去抢,却男人举高后,自己根本够不到。她跳起来抢,还是够不到。 他打开a4纸,兀自看了起来。 商岚有些气:“如果你不是她儿子,就把信还给我!” 男人哼笑一声,将信撕成两半:“这几天搭讪的女人中,你的方式最新颖,可也最讨厌。” 商岚握紧拳头,“信我送到了,随你怎么想。” 她转身便走,可刚走了几步,身后人的声音便挟风入耳: “看你这么不容易,给你个机会。” 商岚站定,转头反问:“你说什么?” “这几天你没事儿就在医院外转不就是想和我上床吗……” 商岚终于忍无可忍,转身上前,抬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呼啸的北风卷起落雪,飞舞狂妄。 男人望着系着孝带走远的女人,勾起嘴角。 “爱管闲事的女人……长得还不错。” 烧完纸,商岚的手还是有些抖。 长这么大,第一次扇人巴掌。 家人陆陆续续去停车场。北方太冷,车要预热,大人们走得快些。商岚今天没开车,和表弟焦宇走得慢些,跟在后面。 “姐,你冷吗?一直在哆嗦。”身边的表弟焦宇好奇地问。 商岚手插兜,“早上起得太早没来得及吃饭。” “哦。”焦宇了然,“我就说嘛,你从来都怕热不怕冷的。” “你们几号开学?”商岚转头问,“研二了,课题多吗?” “早呢,我们导师生孩子,最近没什么事儿。”焦宇耸了耸肩,突然拽了拽商岚的衣摆,“姐,那个男人是不是医院门口那个帅哥?他好像在看你啊。” “不,他在看你。” “姐!你一把年纪嫁不出去就是因为腐!” 第3章 流言 商岚临走前和赵阳吃了个饭。 爆炒圆白菜、孜然羊肉卷、风味羊排、家常凉菜。 菜码很大,她们两个人吃的少,聊得多,剩了一堆菜。 “小岚,你不打算找个男朋友吗?你这都读到博士了,就不怕嫁不出去?”赵阳问。 商岚喝了口麦茶笑:“顺其自然。你不是也没嫁呢。” “你说我大学四年护理专业,全系就俩男的,我还是个回族,我不是非要找回族,至少他不能吃猪肉……哎,难啊,年纪越大,谈恋爱就越难。” 商岚笑了笑,这时候手机震动。她把手机给赵阳看:“小白的照片,可爱吧?我把它托付给邻居的小美女了。小美女也养了一只特别好看的黑猫,我还想能凑成一对,给我生一窝小花猫就好了,可惜那黑猫好像不喜欢小白……” 赵阳拉着商岚的手语重心长:“同桌啊,我怎么在你身上嗅到了孤独终老的味道?你不能这样啊!” 商岚眨眨眼:“你还记得半个月前我爷爷过世那天,来认领隔壁床阿姨的那个男人吗?” 赵阳猛地拍了她两下,嬉笑道:“那个外国人?怎么不记得,我们科的小姑娘们每天张口闭口都是他,我都被烦死了!” 商岚笑着将那封信和后来墓地发生的事儿同她说了。 赵阳无奈感叹:“为什么这年头有钱有颜不是基佬就是混蛋,好女人多,好男人,呵呵呵。” 商岚微笑,给赵阳倒上热茶。 这几天,她的眼前总是不断浮现出那个人的笔直挺立的背影,虽然看上去孤单危险,但就像是纯白的宣纸上重重落下的一笔浓墨,锋利嚣张,分明毁了一张纸,却又让人恨不起来。 商岚晃着茶杯喃喃:“如果再遇见他,说不定我会答应。” 正在喝茶的赵阳没忍住喷了出来。 商岚递给餐巾纸,笑了:“有这么夸张吗?” 赵阳擦干脸,担忧地望着商岚,“最好骗的就是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大龄剩女,你小心点。” “我谈过恋爱的,再说我开玩笑的,明天我就回北京了,怎么可能再遇见。”商岚笑着摇头,“别担心我了,北京治安挺好的。” 商岚胳膊上戴着黑红的孝牌回了北京。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她将孝牌别在了衬衣上,又在衬衣外穿了件灰黑的毛衫。 到办公室的时候,还没有人来,商岚开窗通风,正拿着抹布擦灰的时候,一短发中年女人推门而入。 “张老师早。” “小商,这么早啊。”张炎笑眯眯地进了门,“吃早饭了吗?” “嗯,吃过了。” “你前几天发给我的论文选题我看了都挺不错的,不过你等一下,我打开电脑跟你说。来来来,别忙了,坐。”张炎坐在了自己椅子上,好奇地打量她,“过个年怎么瘦了?” “有吗?” 商岚提了热水壶来给张炎的茶杯倒上热水,坐在了张炎身边。 张炎今年五十岁了,保养得当,看上去能年轻十岁,脾气也很和善,总是笑眯眯的,从没对商岚发过火。 电脑开机,屏幕闪烁。 张炎从包里掏出一块味多美三明治,盯着电脑屏幕找邮件:“小商,你知道对口高校支援西部,咱们学校每年都会有老师去吧?” “嗯,知道。” “今年轮到我了。”张炎推了推金丝眼镜框,眯着眼睛望向商岚,“去新疆,你想去吗?如果能在那边调研一年,对你选题的广度也能大一点,有利于你毕业。这边的课题虽然是国家级的,但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数据什么的找别人要一份就行了,别太实在从头跟到尾,没必要。” 商岚一怔。 “回去考虑考虑,不着急,”张炎看了眼电脑上的日历,“今天三月二号,五月之前确定了告诉我就行,虽然没有几个愿意去,名额很多,但是还要办些手续……” “老师,我参加。” “决定了吗?手续办好了再反悔就不好了。” “嗯,不反悔。” “那行,你也订机票吧,经济舱能报销。” “老师,我能自驾吗?如果要去一年,我想带着猫。” “小白啊,”张炎会心一笑,“可以可以,四月份之前到就行!” “谢谢老师。” 商岚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大学好友金玉的电话。 “我十一结婚,你来给我当伴娘啊!” 商岚忍不住笑了。金玉就在新疆。 “当然要去。” 金玉研究生毕业就回家继承了自家的毛纺厂,在当地也是个知名女企业家。金玉的未婚夫商岚也认识,都是一个学校的学长。不过学长在北京考了公务员,又在北大进修了硕士,毕业后也去了新疆,两个人也算郎才女貌。 商岚在大学朋友不多,比较要好的就只有金玉和田庭。金玉在西北,田庭在海南,天各一方难得见面。 得知好朋友结婚,商岚琢磨自己不能空手去,赤便趁着下班时间去商场看了看。奈何逛了一圈,她也没找到满意的。 商岚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阿庭,是我。嗯,你那有好的翡翠吗?金玉要结婚了……嗯,她喜欢玉,想给她做贺礼……成对的镯子比较好……玻璃种?最好的?是不是有点贵……不用不用,钱我打给你,真的不用……你说个价……” 手机忙音嘟嘟响。 商岚无奈摇头,转身准备离开商场。刚走两步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化妆品柜台前,连忙转身快走两步想避开。 “商岚!” 听见声音商岚一僵,顿了顿,很不情愿地转过身。 “好巧啊!这是我老公,现在在卫生防疫站工作,”齐玲挽着男人的手臂走近,亲昵地倚在男人身边,“少白,记得吧?我大学同学,商岚。” “你好。” “你好。” 高少白想要伸手,但见商岚避开了视线,讪讪落下。 “你来商场买什么啊?”齐玲好奇地打量两手空空的商岚。 “随便逛逛,”商岚知道金玉和齐玲关系不睦,没有说金玉结婚的事儿,“过两天我跟张老师去西疆,来看看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支援?我们也去啊!一起啊!” 商岚了了一笑,“是嘛。” 高少白匪夷所思地看了看商岚,又看了看齐玲,没有说话。 齐玲熟络地继续问:“你怎么去啊?” “自驾。” “我们也自驾,到时候一起走!回头细聊!” 说罢,齐玲就自顾自地挽着高少白走了。 商岚转身离开了商场。 齐玲回头,见那抹黑色身影消失在了商场门口,才对高少白说:“你之前说的那个,咱们也去吧!” 高少白不解:“你不是不想去吗?” “谁说我不想去了!有个支援的经历,你回来不是又能升一阶了?”齐玲娇嗔地掐了一下高少白,“别看商岚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实际上可有心机了,当初为了成为张老师的研究生,对张老师外甥那叫一个体贴备至,如果不是那人死了,现在她都成了张老师亲戚了!” 高少白不解,“张老师外甥?许、许成坤?那个天才的小说家?他不是已经死了七八年了?” 齐玲嘁了一声:“你懂什么!商岚她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当初许成坤胃癌晚期,根本没救,她勾搭一个要死的人,目的还不明显?张炎家里是中医世家,张炎老公又是副校长,商岚要留校,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吗?” “喜欢女人?蕾丝?” 高少白还停留在商岚是蕾丝的震惊中,但转念一想商岚连和他握手都不愿意,又觉得很有可能。 齐玲冷哼,“大学的时候我有个同学叫田庭,就是个女同。她和商岚关系可好了,对,前两年去搞传销去了……” “啧啧,你们也是个重点大学,这都什么人啊。” “好好珍惜你老婆吧!” “是是是,老婆你最好。” “新疆太干燥了,我得多带点保湿的化妆品。” …… 商岚回到家,钥匙刚□□钥匙孔,就听见门里的小白喵喵叫。 一进门,圆滚滚的白色绒团亲昵地上前蹭她的脚踝,一黄一蓝的鸳鸯眼在落日后没开灯的屋中,像宝石一样静静闪耀。 “小白,我回来了。” 商岚抱起肥嘟嘟的白猫,关上了房门。 三天后,商岚收到了田庭寄来的快递。 快递小哥两手捧着一个大大的纸箱,笑容忐忑:“您好,您的快递,请签收。” 商岚接过纸箱的时候,小哥还特别谨慎地托了一下箱底,见商岚疑惑,连忙解释:“我第一次配送保值超过一千的特安产品,要是出意外,赔不起的。” “谢谢你。” “不客气,再见!” 商岚把纸箱放在桌上。正在椅子上休息的小白蹭的一下跳上饭桌,爪子好奇地抓着纸箱,扭头冲她喵喵叫:给朕打开!纸箱!朕要玩纸箱! “小白,这个不能玩。”商岚抱起白猫,提了一箱新买的稻香村点心,“我再带你去看看楼上的小帅哥,否则你一年都见不到小黑团了。走之前抓紧机会,如果你勾搭上了,奖励你小鱼干。” 一个月后,商岚开着车,看着开在自己车前的高少白和齐玲,偏头看了看四仰八叉躺在副驾驶上的小白。 她的心情和再次勾搭失败的小白一样,有一种生无可恋之感。 但这种感觉还没过几天,很快就被更强烈的生无可恋取代了。 他们到达青海的时候。高少白的车胎爆了,他和齐玲两个挤进商岚车。 车还没开多远,齐玲突然因为猫咪过敏犯了哮喘,上不来气的样子看起来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他们在戈壁,举目看不见一处人烟。 高少白盯着商岚怀里的白猫:“把它扔了吧!” 商岚自然不会同意,看齐玲快上不来气的样子,赌气抱着猫下了车。 于是高少白和齐玲开着她的车先走了。 三个小时后,商岚走不动了,抱着小白站在荒芜的戈壁滩,头顶烈日,盯着脚下冒烟的黄沙。 她觉得自己举着把伞,要变成了一朵蘑菇。 还是晒成干的那种。 第4章 戈壁 商岚抱着猫包撑着伞,头顶烈日,晒得目眩神晕。 手机停电,水只剩下一点,已经很久没有车辆经过……感觉就像流落到了荒岛。 原本商岚预定计划想走的是另一条路。但是因为是高少白开车,他说这条路近,执意变更了路线。 商岚忍不住想,如果是大路,来往的车会多一点吧? 几个小时前的确有一辆大卡车经过。但是商岚看见司机满脸横肉笑眯眯地眼冒淫光就打怵,立马打电话说有人来接自己,勉强逃过了一劫。 商岚撸起袖子看了看时间。 十六点半。 已经六个小时了。 恶心、眼花、耳鸣、头晕、口渴…… 中暑初期的症状。 商岚蹲下身,把最后半瓶水倒在小白的碗里,打开猫包把小白放了出来。 小白舔了一半,便来舔她的脸,喵喵地抗议着。 “我没事,”商岚舔了舔干裂呃唇,将小白重新装进猫包,“再等等,马上就有车来了……” 她抱着猫包撑着伞蹲在路边,盯着地上的黑蚂蚁。听说有人在沙漠里迷路六天靠吃黑蚂蚁活下来了。她要不要也吃点?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车轮碾压石子的声音。商岚转过头,迷迷糊糊看见了一辆墨绿色的吉普车卷着黄沙向自己开来,于是她想也没想扔了伞,冲到路中央拦车。 可因为蹲了太久,猛地起身她便眼前一黑,只听见猛地刹车声响,她便应声倒地。 因为意识模糊,视觉触觉消失,她也感觉不到疼,但是听觉还活着。她听见男人的声音高高地飘在半空,像是自言自语: “死了?” 不会以为她死了,就直接碾压过去? “没,”她感觉男人在拉她的手臂,便顺势抓住他的衣服,“救救我的猫……” 她睁不开眼,但听见男人从鼻子里发出的哼笑意味深长:“怎么是你?” 啊嘞? 认识的人吗? 这声音的确有点熟悉…… 是谁…… 管他的是谁,认识就不至于见死不救。 商岚心一安,就彻底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小白在舔她的脸。夕阳余晖正浓,戈壁红光似血,她睁开眼睛,视线里一片猩红,晕眩中有血的气息。 “醒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转过脸来看她。男人戴着墨镜,看着她慌乱地拔下手臂上的针管,眼睛都要瞪出来似的盯着自己,笑了。 商岚捏着没有标签的输液袋质问,“你给我输的是什么?” 男人逗弄地勾起嘴角,“你觉得是什么?” 见商岚的表情越来越惊恐,男人笑了:“生理盐水而已,你中暑脱水了。” 商岚盯着手臂上的针孔,拧着眉头转向男人:“你没消毒?” 男人耸耸肩,见商岚将输液袋和注射器全都收到包里,拍着方向盘大笑两声,摘下墨镜:“商小姐,不必这么防备我吧?” “怎么是你!?” 商岚震惊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我也想问你的。”男人转动方向盘,“是你倒在我车前面的,不是吗?” “你可以不管我。” “不管你?”男人暧昧一笑,“你是想怎么死?” 商岚:“……” “那条路少有人经过,就算有人也都是为了躲大路上的摄像头,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你不是好人?” 男人耸耸肩,“我例外。”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我看了你身份证。”男人开进了小镇,停在最近的一家小旅馆门前,向她扬扬下巴,“去开个房间。” 商岚伸出手:“你的身份证。” “我钱包被小偷抢了,没有身份证和驾驶证,所以要走小路。”男人抱过她膝上的大白猫,冲她笑,“旅馆不让带宠物,我有个大点的包能放下它。出门在外大家就要互相帮助不是吗?” 只有一个身份证。 她要跟这么不正经的男人住一间房? “我谢谢你帮我,我身上只带了两千现金,都给你,”商岚打开钱包,拿出所有的钱,“各走各的吧。” 男人没接,低头抚摸着怀里的猫笑,“还挺记仇的。” 猫咪在他怀里嗅来嗅去,尤其是手臂和小腹,一边嗅一边用爪子按,没一会儿小爪子就变红了。 商岚突然意识到自己闻到的血腥味不是错觉。她皱眉,“你受伤了?” “和劫匪动手,被划了两下。” “……去医院吧。” “只是小伤,消个毒就行了,你不是会吗?”男人笑了,“咱们也是熟人,就别折腾了吧。” 谁跟你熟。 商岚心里吐槽,但多少有点被他说动了。 小白已经饿得喵喵叫。 商岚犹豫了片刻,还是去开了一个标准间。下车的时候,她默默记下了男人的车牌号。 小旅馆门口的女人在用手机看剧,递给她钥匙的时候头都没抬,“403。” “谢谢。” 商岚走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上电。 手机的屏幕刚刚亮起,门就响了。 商岚犹豫了一下,但想到他的伤,还是打开了门。 男人背着大包小裹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倚在床头,两条长腿叠在一起,歪着脑袋张开双臂,“我包里有药,来吧。” 商岚白了他一眼,先给小白倒了一碗猫粮,才俯身打开他的包。 包很大,东西没多少,除了换洗的几件衣服,就是两袋生理盐水,几支未拆封的针管,还有一盒西林瓶。 盒子上没有字,看不出是什么药,商岚拿出一个西林瓶对着阳光看了看,转头问男人: “这是什么?” “消炎药。” “什么消炎药?” “……就是消炎药啊。” 商岚揉了揉额,起身,“你把上衣脱了。” 男人开始脱衣服。 衣服被血粘在了身上。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撕了下来。 刺啦一声响。商岚感觉仿佛有人在拽她的头皮。 “脱好了。” 男人随意将衣服丢在床头柜上,赤/裸着上半身,半躺在床上。 商岚站在原地望着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小白咔嚓咔嚓吃猫粮的声音。 他身上如果只有被劫匪划的刀伤也就罢了。新伤不浅,旧伤也不少,还有小腹一处圆形的伤疤——是枪伤。 商岚头疼得更厉害。 这个人很危险。 商岚想,对于危险的人,她了解的越多,容易死得越快。 男人骄傲地扬了扬眉,对她笑,“怎么,盯着腹肌看入迷了?可以给你摸。” “你自己摸着玩吧。” 商岚从自己包里掏出剩下的半袋生理盐水,走到他身边,拉过他小臂开始消毒。 她从自己包里掏出一袋卫生棉签,给他清理血污。 原本是准备给小白掏耳朵的。 生理盐水混着血水滴在脏兮兮的红色地毯上。她清理好了手臂,蹲下身察看小腹。 小腹的伤口更深一点。伤口周围红肿得厉害。 商岚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三十九? 商岚找了个衣架当点滴架,推好消炎针,低头对男人道: “我去药店买点东西。” 他阖眼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 “喵喵!” 小白跳上床,好奇地嗅着他腹部的伤口。 “小白,别乱动。” 旅馆很小,房间里空气也不好,商岚打开窗户通风。为了防止小白乱跑,她不得已只好再次把小白再次装进猫包后,才拿着手机、钱包和房卡离开了房间。 重新开机,商岚终于与外界取得了联系,不是在陌生孤岛流浪了。 她刚看到齐玲发来报平安的短信,默默地删除,拨通了金玉的电话: “喂,是我啊,过几天应该就到乌鲁木齐了……对,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不用你来接我,要结婚之前都忙……嗯,我记得你表哥在交通局,能不能帮我查个车牌号?嗯,有点急事……好,到了我打电话给你,嗯,拜拜。” 小镇不大,没走两步就有家小药店。商岚在药店买了需要的东西,又在药店旁的小卖店买了泡面和榨菜,才回到旅馆。 刚打开门,她就傻掉了。 背对着她的男人一手拎着内裤,一手挂着吊瓶,站在地中央。 完全赤/裸/裸无牵挂。 男人转头见她进来也不慌,对看傻了的女人微微一笑:“转过去,我快换好了。” “啊!”商岚羞愤转身,“你、你怎么不去卫生间!” “卫生间没地方挂吊瓶。” “你不会等挂完水再换吗?!” “你刚刚水太多,把我内裤弄湿了,不舒服……” “闭嘴!流氓!” “我换好了。” 商岚小心翼翼转身,见他套上了条灰色运动裤,才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刚刚的坐姿,靠在床头,斜睨向她笑,戏谑又狂妄。 商岚无视他,放下药和食物,掏出纱布和碘伏走到他面前。 男人突然坐直,两个人距离陡然贴近。 见她僵住,男人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这儿,这样你方便包扎。” 商岚坐在了他的右侧。 她用棉签沾了碘伏,涂抹在他手臂的伤口处,由里向外一圈圈涂开。 纱布一层层缠绕在手臂上,三四圈后,用医用胶带粘紧。 “很熟练嘛,住在icu那几天跟护士学的?” “上学的时候我有辅修护理的课。” 商岚重新取了个干净的棉签,弯腰低头给他腹部的伤口消炎。 “好学生。” 男人笑了两声,抬起打点滴的手,落在她头上,不重不轻地按了一下。 “拿走。” 男人不动。商岚给他黏好腹部的纱布条,举着剪刀,抬头迎上他的眼睛,“拿走,除非你还想挨一巴掌。” “白衣天使为什么总想扇人呢?”男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咱们能在这儿遇见,不觉得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么?” “算了吧,你讨厌我。” 商岚打落他的手,起身收拾药品。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反问:“一句玩笑,至于记这么久?” 商岚将垃圾装好,坐在了他对面的床上,放松了肩膀:“你没有开玩笑,至少当时你是真的很讨厌我,讨厌我多管闲事。” 男人没有说话。 气氛变得沉重且尴尬。 直到他的点滴快打完了,商岚才站起身: “明天旅馆打扫卫生在九点,九点前你先走吧,会有人来接我。” “你去哪?”男人摸着烟盒,抽出一根在指尖转。 “乌鲁木齐。” “我看你身份证上户口在北京,”男人把烟递到唇边,好奇地看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跟我老师来支援西部……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商岚有一种强烈的不平衡。自己的事情,这个男人知道的不少,但自己连他现在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知道他小时候被亲妈卖了——这破事还不如不知道。 男人又笑了。 笑得商岚更火大:“你笑什么?” “我也去那。” “……” “一起吧。” “你自己走,会有人来接我。” “把你丢下的那个人?”男人挑眉,“能把女人丢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他不是弱智就是想害你,离他远点。” 商岚不想继续和他讨论自己的事,起身拔掉他手背上的针,“好了。” “明天和我一起走,帮我换药。” 没给她说不的机会,男人从包里掏出了件黑色体恤衫套上,捏着烟盒走出门。 这一路商岚出了不少汗,身上粘腻,见他出门,便连忙抓了件换洗的衣服钻进了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商岚饿得肚子咕咕叫,就用快壶烧了热水泡了两碗面。 能吃完,商岚想,一边看着手机数着时间。 三分钟刚到,男人推门而入,坐在商岚对面,很熟稔地端过一碗开始吃。 商岚只好重新烧水,又泡了一碗。 她刚吃了一半,新泡好的面就又被对面的人端去了。 商岚起身,把最后一碗红烧牛肉也泡了。 男人很不客气地又吃掉了,还把商岚剩下的面汤都喝了,榨菜挑得一根不剩。 “没了?”男人看着地上的空袋子,“怎么不多买点?” “你都吃了三碗了。” “半饱。” 商岚:“……” “我再去买点。” 男人收好垃圾,拿走桌上的房卡离开了房间。 商岚还停留在他的饭量上没回过神来。 地上的猫袋子滚了两下,不断传出不满的猫叫声,商岚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小白抱出来顺毛。 抱着抱着,她就困倦,看了看手机,已经晚上八点了。 太阳怎么还不落?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第5章 神秘 男人回来的时候,女人已经睡着了。 他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抱着白猫酣睡的女人。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猫,女人黑色的长发还有些潮湿,几缕发丝弯弯绕绕地散在枕巾上,像水藻。 他放下一大袋子的方便面,钻进被窝,拉过被子盖住两个人。 床垫轻晃,白猫不悦地喵呜了两声,合上眼睛继续睡了。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女人没有醒。他贴近了些,伸手揽过她的腰,胸膛贴在她的后背,闻到她头发上淡淡沐浴露的香气,满意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商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男人的怀里。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两下后,她抬手扇了男人两巴掌。 男人不悦地睁开眼,揉着脸颊唔哝:“干什么?” “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商岚掀开被子。 两个人衣服虽然都穿得好好的,但也不能这样抱在一起啊! 外国人都这么放浪不羁爱自由吗? “冷,”男人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抓着头发坐起来,“抱着你暖和。” 商岚:“……” 房门突然被叩响。中年女人没睡醒的声音传进来: “打扫卫生了!” “不、不用!”商岚腾地跳起来,挡在门前,“我自己收拾就好。” “要卫生纸吗?” “不要,谢谢。” “哦。” 门外人脚步声渐远。 商岚按了按心脏。最近它受惊了。 男人弯着嘴角笑她道:“胆小鬼。” 商岚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离开?” 男人抱着小白坐在床边。猫咪被他搔弄下颌,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他不紧不慢道: “你和我一起,什么时候都行。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女人带着猫,火车和公交都坐不了,坐私车你还不认识路,半路上被……” 商岚打断了他的话: “你先出去,我要退房。” “好。” 男人答应的很干脆,简单洗漱后,就带着小白先离开了房间。 商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手机响了两下。 是金玉的短信。 商岚一看到短信内容,就不由地拧紧了眉头。 她背着包裹退好房走出旅馆的时候,男人黑衣灰裤,正倚在车门抽烟望天。白猫抖着毛,站在吉普车车顶伸懒腰。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阳光普照,杨树招摇。 商岚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她走近。 男人看着她走近。 商岚在他身前站定。小白见到她,亲昵地从车上一跃而下跳到她怀里,用小爪子勾住她的格子衬衫,喵喵地叫着要早饭。 商岚安抚地摸了摸小白的头,严肃地打量着男人:“我有事问你。” 男人不紧不慢地吐了一口烟,抬抬下颌:“说。” “你是偷车贼吗?” 男人慢慢弯起嘴角:“不是。” “那这辆车你从哪弄来的?” “有人抢了我证件,这是他们的车。一辆车跑了,这辆车爆胎了,丢在我面前,我就换上备用车胎开两天。”男人在车门上拧灭烟头,又笑了,“你查我。” “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只好自己查。”商岚将积郁在喉咙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有的话一开口,便收不住了。“你不承认你和萧艳的关系,好,没问题。但你不是中国人,身上有刀伤和枪伤,又经常出入边境,我怀疑你走/私军火或贩/毒。” 见男人不说话,她只好继续:“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身份,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男人抱臂,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尴尬。 商岚受不了了,先打破了沉默:“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信吗?” “什么?” “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嘴。我说,你就信吗?” “你说说看。” 男人抓抓头发:“我的确不是中国人,也不是你怀疑的军火商或毒贩。”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笑着沉默。 “不能说吗?” 男人点头。 “卧底警察吗?” 男人摇头,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商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但又莫名其妙地相信他没有说谎。 大白天的见鬼了似的。 “我赶时间,”男人迈上前一步,抬手按了按她的头,“上车。” 商岚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上了车。车开出去了很远,商岚还是有些不忿,忍不住嘟囔:“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你给我起个。” 商岚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膝上吃猫粮的小白,想到的是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他一身黑衣站在漫天飞雪之中,头顶有青白色的北极光闪过。 他纯黑的背影和绚烂的北极光一样,烙印在了她的眼底。 黑,是她最直观的感受。 黑发黑衣黑色的神秘气息。 “大黑。” “嗯?” “你不告诉我名字,我就叫你大黑了。”商岚摸着冲她喵喵叫求顺毛的小白,“来,叫哥哥。” “喵!” 男人笑弯的眼眯成一条圆弧。 商岚望着他,有点看痴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显得特别善良。 第6章 叛逆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新疆境内。 和昨天一样,见到最近的旅馆,男人就停了下来。 旅馆的牌子是用维语写的。 商岚下车的时候看见男人正在和接待的维吾尔族小伙子熟络地用维语聊天。商岚听不懂,只好尴尬地站在一边等。 这时候有个穿着红色维族服装的小姑娘跑到她身边,拽着她的衣摆说了一句维语。 商岚蹲下身摇摇头,示意自己听不懂。 小姑娘好奇地盯着商岚怀里的小白,想摸又不敢摸,棕色的长睫毛一扇一扇的。 “它喜欢你。”商岚拉过她的手放在小白头上,“可以摸的。” 小白仰头嗅了嗅小姑娘的手,然后抬起肥嘟嘟的肉爪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脸,逗得小姑娘咯咯笑。 小姑娘刚低头欢喜地亲了亲猫咪,就被身后的人拎着抱了起来。 商岚抬头,看到男人单手抱着小姑娘,并用手指笑着指了指他的脸。 小姑娘吧嗒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时候一位带着花布头巾的中年夫人撩开门帘走出来,见到男人和蔼微笑,好奇地打量了商岚一眼,接过小姑娘用维语和男人交谈起来。 商岚什么都听不懂,只好低头继续撸猫。 还好中年女人和男人说了两句话,就抱着女孩进了里屋。 商岚转头看着男人,等他解释。 “这家的旅馆是熟人开的,没有身份证也可以住,不用偷偷摸摸的了。”男人抬手揉着她的头:“今天店主过生日,会很热闹。” 商岚抱着小白,好奇地盯着小姑娘的背影好奇地问:“那个小姑娘刚刚和我说什么?” “她说这个姐姐长得真好看。” 男人叼着烟看着她笑。 商岚抱着猫正在发呆,突然一股烟味靠近,紧接着一片温软便贴上了她的脸颊。 小姑娘转头,看见那个穿着黑色衣裳的姐姐还站在原地,她的脸颊和夕阳一样的颜色。 红得要渗出血来。 晚餐非常丰盛,囊包肉、烤全羊、手抓饭……商岚最喜欢自己面前的大盘鸡。 在车上啃了一天方便面的商岚吃了很多,小白的肚子被小姑娘喂得鼓鼓的。 男人告诉她,这个小姑娘叫阿依古丽。 “‘阿依’在维语里是月亮的意思,‘古丽’是花朵的意思,是不是很美?” 她还在想他的吻,有点飘忽地点了点头。 这顿饭很是热闹,但商岚一句话也听不懂,一直专心致志地吃肉。男人则一直在和店主白胡子老汉喝酒聊天。 商岚想象着男人戴上老汉头上维族四棱小花帽的模样,笑了。 一点也不合适。 饭吃得差不多了,酒也过了三巡,老汉取下挂在墙上的都塔尔弹奏起来,女人和孩子们拍着手,在房间里跳起了舞。阿依古丽想要拉商岚一起,商岚连忙摆手摇头。 “我不会跳舞。” 男人帮忙翻译了她的话,阿依古丽也没有勉强她,蹦蹦哒哒在她面前转起了圈圈。 商岚看着阿依古丽旋转的裙摆,像喝醉了似的恍惚失神,突然她的头顶一沉。她转过头,看见男人接过老汉递来的热瓦甫笑眯眯地对她说:“不会跳就听我唱歌。” 商岚听不懂维语。但男人开口第一个音响起,她就被低沉悠扬的声音吸过去了,全身汗毛倒立,就像见了鬼。 他的歌声伴着老汉娴熟的弹奏自然地融为一体,曲调深情悠远。 商岚眼前的风景变了,空气也变了,时间流逝都慢了下来,伴着这个男人的声音一起,缓缓流淌着,如极光般,如梦似幻。 男人唱完,商岚的神思还在飘荡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晴朗有风的天空中。 直到阿依古丽拉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虽然阿依古丽很卖力地和她解释着什么,商岚还是无奈地望向大黑。 大黑笑着解释:“她想抱着猫去后院玩,问你同不同意。” “可以。” 商岚点头。她不在家的时候,经常把小白寄养在邻居或朋友家,所以小白和人亲近,从来不咬人挠人。 阿依古丽得到男人的认可,开心地抱着猫跑远了。 “又发什么呆,”男人看着她笑,“我刚才唱的好听吗?” 商岚承认:“好听。” “知道我唱的是什么意思么?” 商岚摇头。 男人附耳: “我心中美丽的星星,心爱的姑娘 我心爱的水獭,心爱的姑娘 因为有你在我就活得愉快 永远不灭的光芒,我心爱的姑娘 可爱的姑娘,亲爱的姑娘 因为有你在,我就活得愉快。” 水獭是什么鬼? 商岚没有心思揣度,因为他贴得太近,连他的呼吸都打在耳廓,痒得商岚有些慌。 这只大黑变着花式撩了她一路,她如果不知道他憋着什么坏水,二十九年白活了。 她移开些距离,别过已经滚烫的脸,左右张望错开话题:“后院有什么好玩的吗?” 男人想了想:“不好玩,只有几排葡萄架。” 商岚猛地跳起来,向后院跑去。 刚刚开春,葡萄还没有抽条。 但是看见阿依古丽正在喂小白葡萄干和核桃的时候,商岚眼眶突然就红了。她上前抱住冲她高兴得喵喵叫的小白,蹲在地上哭。 猫不能吃葡萄和核桃,吃多了会死。 阿依古丽吓坏了,见男人走来,心急地拽他的衣角,指着蹲在地上哭的女人焦急地询问。 “没事,”男人向阿依古丽解释了两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去玩吧。” 男人望着哭成一团的女人背影,想起两个月在北方那座小城,这个女人夜里偶尔会从医院出来,一个人在街上走,一边走一边擦眼泪,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 男人走近,蹲下身将她抱在怀里,揉着她的头:“阿依古丽没喂多少,不会有事的。” 阿依古丽转了两次头。姐姐哭得像和妈妈走散了的孩子。 不过大哥哥会带她回家的。 男人将商岚和猫抱回了房间。 商岚抱着傻傻缩成一团的小白,坐在床边。她的眼睛有些肿,但已经不哭了。 男人坐在她身旁,问:“这只猫对你很重要?” 商岚点头。 “当时拦车,也是让我先救它,”男人抱起白猫,摸着它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肚子,笑问:“初恋情人送的?” 商岚猛地抬起头:“你知道什么?” “我瞎猜的,不过好像猜对了。”男人转过脸,笑问,“那个人呢?” “……死了。” 男人把猫放在地上,向后仰,打量着商岚脊背的弧度,问:“病死的?所以你当了医生?” “不是。”商岚低头看着小白绕着自己的脚踝蹭来蹭去,然后缩成一团,伏在她脚边。“他是我大四实习的时候负责的病人。” “什么病?” “胃癌。” 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商岚的胃还是会不自觉地抽搐,像是被谁拧了一下似的。 “你不是中医吗?”男人疑惑皱眉,“中医也治癌症?” “化疗会破坏癌细胞,也破坏人体正常细胞,人的生理机能会下降,适当用中药调节,可以提高免疫力。” 男人哦了一声,仰头望着头顶,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和他睡过吗?” 商岚的悲伤被愤怒填满,她瞪着身边的人:“他是个好人。” “没睡过啊。”男人直起身来,低下头,脸贴着她的脸,“我说你都快三十了怎么还像个修道院里的小修女,这么容易就脸红。” 商岚避开他带有温度的视线,用脚趾蹭了蹭小白,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就算我主动脱光了和他睡在一起,他也只是抱着我什么都没做。” “呵,真可惜。” 男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倒,翻身而上,将她压在床上,手指拂过她的脸,最后捏住她的下颌,笑着问:“他还是个男人么?” “他是个好人,”商岚望着自己身上的男人,“不像你,是个混蛋。” “你喜欢混蛋。从第一次见我,你就喜欢,即使你刻意不看我,我还是知道你在意我。”男人含住她已经红透的耳垂,轻咬吐气,“初恋童话你已经有了,我给你纯粹的*,怎么样?” 耳边的气息很热,他的话很沉,像是从深深的水下传来的震颤,朦胧又飘渺。商岚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她似乎已经无法思考,脑中一片空白。她呐呐地反问: “纯粹的……*?” “考虑的东西越多,就越难享受男女之间的乐趣,你和我在一起,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男人志在必得地拉开她身后的扣环,“你只需要相信我,交给我。” 商岚的心开始狂跳,有种濒死窒息前的快感。男人开始给她渡气。 “张嘴。” “你……”商岚用力推,但他岿然不动,继续压下来亲吻她的额头。她颤着声音问:“你有没有结婚?” “没有。”男人亲她的眼睛。 “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男人亲她的脖颈。 “你……” “没有,你担心的都没有。”男人笑着咬住她颤抖的唇,“不要抗拒*,感受它,好好看着我是怎么做的……不要用手捂脸,不听话的女人,我先把你绑起来……” …… 初尝人事的滋味并没有多美好,疼的感觉太强烈,但商岚感受到一种潮汐般不可抵挡的力量推促着自己,就这样顺流而下。很多画面在她的眼前闪过,每个画面里都有这个男人,在医院,在火葬场,在陵园,在戈壁,在小旅馆,在葡萄藤下……最后所有画面纷纷在最初停留,定格: 这个男人站在雪地上,只有路边昏暗的橘色灯温暖着他,天上的青白色极光在他的头顶闪过,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她这次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走向了他。 她的手恢复自由的时候,落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摸了摸。 啊,原来是这样的触感。 滚烫的,结实的,生机勃勃的。 男人被她撩拨得一激灵,低吼一声,把她翻了个身,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后:“再来一次!” 商岚累得没过多久就睡过去了。她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座山压在自己背上,还地震,晃来晃去的。 别震了,怪晕的…… …… 第二天,商岚先睁开眼。 浑身酸痛,像是把每根骨头都被粗暴地扯下,又被胡乱安装回去的残次品。 她仓惶逃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镜子里的女人头发乱糟糟地缠绕在一起,身上青紫一片,抱着手臂微微战栗。 “混蛋!” 她简单地收拾好自己,跑出了门。 她回来的时候,男人正坐在床上抽烟。 商岚脱下大衣,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倒了一杯水,从包里掏出一盒药,仔细地看了一遍说明,取了一片就着水吞了。 男人眯起眼,捏着烟头的手指渐渐收紧,“避孕药?” “嗯。” “就两次,怀不上吧?” “怀上也只要一次!”商岚瞪着他,“你真是个混蛋。” 男人按灭了烟,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看着她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今早你肯定会逃跑呢,看来还是舍不得我这个混蛋嘛。” 商岚拉着衣袖遮住手腕的青紫,“几点走?” “给我换个药就能走了。” 商岚俯身打开他的包,取出碘伏纱布剪刀,坐在他身旁。手臂上的伤已经愈合,腹部的还没有痊愈。商岚用棉签沾取些碘伏涂抹在伤口上,取了干净的纱布贴在伤口:“不要喝酒了,伤口不容易好。” 男人一低头正好吻在她额上,“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 商岚剪短医用胶带,冷笑:“你要给我钱吗?” “如果你要,我就给。” “我不要。” 商岚将沾着脓血的纱布收好,丢进垃圾桶。 男人起身从身后抱住她,双手环在她的腰际,“正好我现在也没有钱。其他有想要的吗?” “喵呜!” 小白在她脚边呜呜地叫。白白的一大团,像云朵。 “听说新疆的和田玉石很好。” “想要石头?” 商岚点点头。 男人的下颌抵在她头顶,“要多少?” 多少? 商岚想了想:“多少都行。” 背后的男人胸口贴着她后背,商岚能感觉到他胸腔内的震动。他笑了。 他说:“我给你多捡几块。” 狂欢后的清晨,人多半都还没醒。他们临走前只见到了阿依古丽的妈妈。萧衍也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临走前把他们那屋的被子卷了卷装进了吉普车后座。 商岚隐约察觉到中年妇女打量自己的视线,匆匆钻进了车。 昨夜没有怎么休息好,商岚睡了一路,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乌鲁木齐。 男人把她送到了医院给她安排的临时住所。 到地方就意味着他们要分开了。商岚拎着猫包和行李下车准备离开的时候,男人喊住了她。 商岚拎着行李犹豫了一下,折身返回。她站在车门边,看着车里的人:“还有事?” 男人扬了扬眉: “你会在新疆待多久?” “大概一年。” “我应该也在,偶尔见个面吧,”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告诉我你的电话号。” 商岚冷哼:“你又不告诉我你名字,我为什么告诉你电话号?万一你是个逃犯呢?” “我长这样,当逃犯太醒目了。”男人的手移到她脸庞捏了捏,“别闹脾气,我不是还要给你石头么?” 商岚一只手拎着包一只手抱着小白,只好被他捏着脸,漏风地念了一遍电话号,“记住了吗?” 男人倒着念了一遍。 商岚笑了笑,还想再说点什么,正在打腹稿,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商岚!” 商岚回头看见了齐玲,不自觉地皱起眉。 “你同事?” “嗯。”商岚见到齐玲挽着高少白向这边看,不禁催促男人,“你快走吧。他们比较麻烦,问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你。” 男人打量了远处的男女一眼:“就是他们俩把你丢在路上的?” 商岚点点头。 “离他们远点。” “我知道。” 男人松开她的脸,单手扣住她的头,在她耳边念了一遍她的手机号。 “我走了。” “嗯。” 吉普车绝尘而去。 齐玲挽着高少白好奇地走近,笑着问商岚:“刚刚的那个人是谁啊?” 商岚低头看着在猫包里挣扎的小白:“让我搭车的司机。” “那真是好人啊!”齐玲感叹,“我和少白本来想去接你的,但是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总之平安就好啊……” 好人吗? 商岚笑。 “不,他是个混蛋。” 第7章 新居 那条不知道从哪来的大黑离开后,商岚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她搬出了医院安排的临时宿舍,住进了金玉推荐的一幢独门独院的小平房。金玉还借了一辆小奥迪给她。她从小平房开车去医院只需要十几分钟,很是方便。商岚很感谢金玉,安置好后,连忙将昂贵的玉镯提前给金玉送去。 毕竟这种昂贵易碎的东西呆在金玉的保险柜里,比在自己住的小平房安全。 金玉见到故友特别高兴,拉着商岚在家吃饭聊天。两个人都吃了不少烤肉,吃完饭后猛灌茶解腻。 “这房子也是朋友的,去年她去迪拜陪老公读书去了,托我打理,空着也是空着,房租也没多少,水电网费也都交足了,你就安心住。只是你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晚上门窗都锁好。” 商岚:“多谢你了。”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再说我也希望你赶紧搬出来,和齐玲住一起多堵心,现在好了,眼不见心不烦。”金玉递给她一杯茶,“今年新茶刚到,尝尝……咦?你手腕怎么了?” 金玉眼尖,看到商岚接茶杯的时候手腕露出的淤青。 商岚拉了拉衣袖:“前两天不小心磕碰了,没事儿。” “怎么这么不小心,涂药了吗?”金玉拉过她的手,“你这怎么磕的,磕一圈!?” “过两天就好了。”商岚握住手腕讪笑,“我说我和男人玩s/m弄的,你信吗?” “得了吧,肯定小白闹的,你等等,我去找活血化瘀的药……”金玉说着就转身进了里屋,隔着房间冲她喊:“老廖最近忙得都见不到人,下回让他带咱们去天池玩!对了,明天我正好有空,咱们俩去泡温泉吧!” 商岚还按着袖口,“我、我生理期,不方便。” “啊?”金玉拿着药膏走出来,好奇地盯着她,“提前了?” “是啊。”商岚垂下眼,“可能换了水土,不太适应。” “哦,难怪,咱俩一向都挺同步的。” “改天吧?” “没问题,你在这儿待一年呢!咱们有的是时间。” 天色迟暮,商岚告别了金玉,开车回到了新家。 她住的平房门前有条小巷。小巷很窄,只能容纳一辆车的宽度。商岚在附近绕了一圈,找到一处收费的车库,交了一年的费用,步行走回家。 刚到家门口,小白从铁门的缝隙钻了出来,冲她喵喵叫。 商岚俯下身抱起它走进屋。 她盛了一碗猫粮,蹲在一旁看小白吃饭。小白埋头于猫粮,没有空搭理她。咔嚓咔嚓的声音很有节奏感,商岚盯着猫粮发呆,直到腿有些酸麻,她才醒过神来,起身取了些换洗的衣服走进了洗手间。 她试了试水温,开始放水。 为了防止小白中途闯进来捣乱,商岚锁上门。 热气弥漫,镜子上很快附上一层水雾,朦朦胧胧。 商岚脱掉衬衣和牛仔裤,抹了把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上半身都是各种淤青吻痕。 这副样子跟金玉一起去泡温泉,金玉搞不好会报警。 水汽很快有模糊了镜子,商岚也脱掉了剩下的衣服,钻进了浴缸。 她泡在浴缸里,回想着那个和她做/爱的男人。 身上的瘀痕都在控诉,男人一点也不温柔地夺去了她的初夜。她还能回忆起来他的眼神,带着报复后的爽快和余恨。 他装了一路,笑了一路,只有那天晚上摘下了面具,露出了最真实的面目。 久远的秘密本应该随着他生母的去世焚烧掩埋,却偏偏被她知晓。他恨得咬牙切齿,非得拿回点什么才肯罢休。 他成功了,然后什么也不承诺,什么也没留下,就这样一走了之。 不知道为何,商岚心里反而轻松了些。 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色迷心窍了?到底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就在浴缸里睡着了。 长途旅行太累人了。 在新家休息了三天后,她开始了正常的生活,每周每天固定的时间去医院出诊,在医院给实习生上课,回家看资料拟定新的论文题目。除了一开始她有些不适应新疆时差,生活基本上还是算安稳自在。 但偶尔也会有小事让她心烦。 比如说,她去别的科室交个材料,回来发现齐玲在看自己的电脑。 因为她的电脑设了密码,所以齐玲只能盯着蓝色的锁屏尝试着解锁。 被撞见后,齐玲笑着解释:“我的电脑没带,能不能用你的打个东西?” “你借别人的吧,我还有用。” 商岚放下资料,拉过椅子坐下,没有再看她。 “哦哦。”齐玲转身,去求助周小舟了。 周小舟是信息科的,负责医院数据库的运营,因为商岚经常需要用到一些临床资料,所以张老师特意把她安排和小周一个办公室。小舟大学刚毕业没两年比商岚小几岁,总是亲热地喊她商姐姐,拉着她一起吃午饭,聊八卦。 新来到一个地方,商岚有些局促,还好有周小舟这个小喇叭,商岚不到一个礼拜就深谙保安、保洁大妈还有食堂小厨子的三角情感历程了。 等到齐玲离开办公室,小舟凑到商岚身边悄声问:“商姐姐,你没事吧?” 商岚一脸困惑。 “昨天齐玲偷看你包,说你包里有避孕药……”小舟见商岚变了脸色,连忙摆手,“我真的觉得她不应该偷看你的包!” 又来了。 商岚捏了捏额头。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自从大三那年,齐玲从她笔记本里拷贝走了她的论文标书去申请课题,她被老师指责抄袭后,她的笔记本和每个文档都加密。 后来,她喜欢上了许成坤,那个已经胃癌晚期,每天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安静男生。 许成坤去世的时候,她抱着他留下来的小白和手稿躲在楼道间哭,听见齐玲在门后笑: “我就说她居心不良,张老师的外甥一死,她连人影都见不到了!” …… 很多不好的回忆纷涌而出,商岚有些恶心。 周小舟见她脸色惨白,急得脸都红了:“商姐姐,我真的觉得吃避孕药没什么!” 商岚缓了缓,叹了一声:“总不能生下来又后悔了卖掉……” 小舟靠近了些:“商姐姐你说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没事。”商岚拍了拍小舟的肩膀,“回去吧,上午看病的人多。” 商岚上午出诊,下午上课,终于熬到了晚上。 她看了看时间,差十几分钟八点。 虽然都用北京时间,但是新疆的时间要比北京慢两个小时。也就是说,现在还不到六点。 商岚收拾好东西进了电梯,刚决定好晚上做西红柿鸡蛋面,电梯便缓缓打开。她走出门。 电梯门对着急诊专用通道。商岚一出电梯门,就看见一波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匆匆跑进来。 商岚闪身让路,余光瞥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身上血迹斑斑,但是没有特别明显的大出血,最要紧的伤在额头,血粘着不少黑发贴在额角,鲜红的血顺着原本刚毅的轮廓蜿蜒流下。 男人的脸庞越来越清晰……和夜色下那个站在医院门口抽烟的男人重叠,不差分毫。 商岚追了上去,抓住一个急急忙忙赶来帮忙的小护士问:“他怎么了?” “车祸!”小护士看都没看她,一把甩开她的手,“家属在外面等!” 商岚:“……” 商岚回到办公室重新换上白大褂赶到急诊的时候男人的头上的伤已经缝合好了,被推进了放射科做核磁共振。 她要来了男人的病例。 虽然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仅限于往事和房事,但还是能看出来这张病历上除了性别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名字叫李逍? 你咋不叫李逍遥呢?李放荡也挺合适。 年纪也不对。 按照萧艳的说法,他应该比自己大五岁,今年三十四。 上面写的二十八是什么鬼? 萧艳再不靠谱也不会记错自己亲生儿子是哪年生的吧? 商岚找到了护士:“这是谁给他填的?” “送他来的男人,”护士指着医院门口徘徊的几个黑衣男人中最闪亮的一个,“就是那个,那个秃子!” 商岚扫过楼下几人:“不像是好人。” “可不是,满脸横肉,贼眉鼠眼,”护士感同身受,“肯定是混混飙车,活该!社会的渣滓!” 商岚拍了拍护士义愤填膺的肩膀:“该下班了,辛苦了。” “呦,怎么都都这个点儿了,我得赶紧回家看孩子写作业了!” 商岚看着护士背影消失,转身走进放射科。 男人还在做核磁共振。 商岚小心翼翼地问给他做检查的男医生,“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连轻微震荡都没有,就磕出血了。正常人头骨0.95—厚,他都1.37了,啧,怎么不去练铁头功啊!”男医生说完,抬头愣愣地瞪着商岚,用手缕了缕额前的斜刘海,翻了个白眼,“你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不会是为了泡帅哥冒充我们医院的大夫吧?” 商岚:“……” 男人被安置在了医院最贵的病房,病房在住院部最高层,电梯直达。 商岚看着缓缓上升的数字,还处于晕头转向之中。 这只大黑太不省心了。 商岚刚出电梯就看见一金发碧眼的妙龄女郎在病房门口执拗地和那个秃头男人吵着什么。商岚没听懂他们的语言,但看样子美女是想要进去探望,却被光头拦在了门外。 金发美女见到商岚要进门,连忙拉住她:“医生,里面的人没事吧?” 商岚余光瞥见秃头男人瞪着她摇头示意,淡淡地拉开金发美女的手:“病人伤到了头,要继续留院观察,需要静养,现在还不适合探望。” 金发美女失望地抱怨了几句,被秃头男人拉走了。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商岚才推门进屋。 病床上的男人在笑。 商岚走近,坐在他床边的圆凳上,望着他。 她想,这个人真的是个麻烦,在哪都能弄出点声音来。就算他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凭着一张混杂着东西方美感脸,也会吸引不少飞蛾前赴后继。 烽火戏诸侯。周幽王愿意为博褒姒一笑而点火戏天下,女人为了这个男人一笑,又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女人没有天下,只有自己。飞蛾之赴火,又岂焚身之可吝? 男人直起身,抬手摘下她的口罩。 “有个金发美女刚走,”商岚从他手里拿过蓝色口罩,塞进白大褂的口袋,“现在我去喊她回来,还来得及。” “不用。”男人笑着拍了拍床边,“上来坐。” 商岚坐到床边。男人伸手一拉,将她拉到怀里,笑着耳语:“不问她是谁吗?” “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 “那我又何必问。” 商岚拉开被子,掀开男人的衣角,按了按小腹之前受伤的位置。伤口已经愈合。 “无趣的女人。”男人枕着手,偏头望着专心致志查验他伤口的女人,“就这么信任我?不吵也不闹?” “如果找你吵闹,你就会告诉我了吗?” “不会。” “那还吵什么,”商岚拉上被子,“吵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男人拉住她的手再次伸进被子,坏笑道:“帮帮忙。” 商岚脸一红一白,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门口看看有没有人,转过来瞪他:“你是变态吗?” “谁让你刚才按来按去,把它叫醒了?”男人起身撩起她脸颊的散发掖到耳后,“不用手最好。” “我、我不方便。” “所以让你用手帮帮忙,”男人余光瞥见她口袋里一小包粉红色的卫生巾笑了,掰过她的脸,“撞车的位置就选在你医院附近,我还想你见了肯定会吃醋呢。” “故意的?”商岚扬眉,“你找死吗?” “我还没捡到满意的石头呢,不会死的。”男人吻住她的唇,辗转着催促,“快点。” 他的吻炙热又急促,像魔咒,低低沉沉在耳边回响。 “你也渴望着我,承认吧,没什么可怕的……” 结束后,男人用床头柜的纸巾给她擦干净手,眯着眼看她红着脸收拾好垃圾跑进洗手间。 她的眼睛有些红。 她刚刚哭了,伏在他肩头,像是受惊的小猫微微颤抖。男人点了一个烟,想到第一次他那么残忍地要了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哭。 “你今天很奇怪啊,”男人看着从卫生间走出来的人,眯着眼看着她重新坐在床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8章 指痕 “没什么,”商岚抬头看了看钟表,“你饿不饿,我晚上也没吃饭,要不要点外卖?” 男人点点头。 “有什么想吃的吗?”商岚把手机递给他看。 男人看了一遍,突然抬头:“你泡面给我吃吧。” 商岚皱眉:“你就这么喜欢吃泡面?” 男人继续点头。 “喜欢也不要经常吃,泡面桶内壁有一层腊,摄入太多对胃不好,容易致癌。”商岚点了几个家常菜,放下手机。 男人起身,抬起她的下颌:“他就是这么死的?” “嗯。” “那我不吃了。”男人拉她躺倒,抚摸着枕着自己肩的脑袋,“过几天我找到石头了,去你家,你做饭给我吃。” 商岚听着他说话时胸腔里的回响,淡淡道,“我搬家了。” 男人附耳念了一遍她的手机号:“我找得到你。” “你的证件补办好了吗?” “现在没必要办,”男人拍了拍她的背,下移到她臀部捏了一把,“商岚,我的事,你少知道的好。” 商岚苦笑,“我已经知道的,你都否认,我想知道的,你都不告诉我。如果你骗我,我也一无所知。” “你知道什么?” “萧衍,我知道你曾经叫这个名字。你生母不认识几个字,她请一个老道给你取的名字。老道说古代有个南朝皇帝就叫这个名字。他是个好皇帝。” 商岚没有看他的脸,但是能从他的呼吸声听出来,他生气了。 然后她继续说: “你的生父是个俄罗斯人。他没有和你母亲结婚,有了你后,他就不见了。你母亲未婚先孕后和家人断绝了关系,坚持了抚养了你五年,最后还是把你卖了……她临死前一晚告诉我,她临终的遗愿就是想见你一面,她环卫的工作根本不可能支付得起住院的费用,她知道有人替她垫付,她知道你在附近,也知道你到死也不肯见她。” “萧衍,你有多恨她,连她的尸骨都……啊!” 天旋地转之后,商岚被他钳住了脖颈按在床上。她又见到了他红着眼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要撕碎她的神情,同那晚和她做/爱的时候一样。 这世界上,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他恨不能永远封存的秘密。 他恨萧艳,但是萧艳已经死了。 他现在恨知道秘密的自己。 萧衍两手掐着她的脖颈,咬牙切齿,低吼威胁,“不许叫我这个名字!” 呼吸越来越困难,商岚没有挣扎,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直到视线变得模糊……她以为自己会死,但回过神来时,萧衍正在给她渡气。 有眼泪滴落在她脸颊,有些痒。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几乎是同时房门外有人敲门: “有人吗?外卖到了!” “来了。” 萧衍起身,拉过被子将床上的人盖住,折身打开了门。 商岚在被子里缓了半天才拉开被子,捂着脖子坐起来。她揉着头,还是有些晕。 “躺着。” 萧衍将她按倒,拉过病床桌,把外卖盒放在上面,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外卖送了一盒苹果汁,萧衍逃出来递给她。 商岚握着苹果汁贴在脖颈处做冷敷,凝视着用筷子笨拙地夹菜的萧衍问:“好吃吗?” “不好吃。”他低着头囫囵道。 商岚缓缓起身,盯着他握筷子的手:“你姿势不对。” “不耽误吃。” 萧衍正夹一块溜肉段。他的话音未落,肉段就嗖地一下滑脱,啪地落在商岚白大褂上,咕噜噜地滚出一道油渍。 商岚:“……” 萧衍放下筷子,起身取出床头柜里的湿纸巾,蹲下身卖力地给她擦。像个赌气的孩子,明知道擦不掉,还是很用力,有点可笑,有点可爱。 “擦不掉的,正好明天我休息,回家洗洗就好了。” 商岚抬起手想要打他一巴掌,但看见他头上绷带渗出的血,还是轻轻落在了他头顶黝黑的发上,像抚摸小白肚子一样轻柔。 致凶狠者以利剑,致惭愧者以薄绢。 商岚知道,如果他若心中有愧,那便春风化雨,比恶言相向,更能让他悔愧。 萧衍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余光看见她脖颈处血红的手印,抬起手小心地揉,“为什么要说这些?你知道我不想听,一直都忍着没说的。” 商岚垂下目光,想了想,“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我一心情不好,就会说些讨厌的话,你运气不好,不应该今天来见我。” “为什么心情不好?” 商岚俯身,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喃喃:“我遇见讨厌的人,想起了些以前不开心的事。现在偶尔会想对付他们,又觉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萧衍拍了拍她的背,问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商岚望着窗外的上弦月,淡淡问他:“你能让他们消失吗?” “能。” 萧衍毫不含糊。 商岚笑了,直起身来,“虽然知道你在哄我,但听你说得这么笃定,我有一瞬真的信以为真了。” “我没有哄你,”萧衍蹲下身还是和她一般高,平视着她的眼,“他们两个人一点也不干净,要让他们消失在你周围很容易。”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把你丢在戈壁滩的那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高少白的挪用公款,还出入一些不正经的店,顶风作案,还能再蠢一点么。” 商岚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萧衍,却看不透他,他就是一个黑匣子,她只摸到一角,仅仅只有一角,她却偶尔感到自己可以摸清他的全部。 她出神地摸着眼前男人的脸,呆呆地问:“萧衍,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萧衍皱起眉头,但目光落在她脖子的掐痕上的时候还是有些烫眼,他软了下来,“你就不能叫我别的?” 商岚笑着抓抓他略硬的头发,“叫你大黑,总感觉自己在叫一条狗,还是条野狗。” “随你,只是在别人面前不要这么叫我,你要装作不认识我……这样对你没有坏处。” “好。” “那两个人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了?” 商岚想了想,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他要怎么处理? “不用。” 商岚想,现在刀握在了自己手上,还怕什么呢。 萧衍不再坚持,起身拉了拉她的白大褂,“脱了吧,都脏了。” 商岚看着白大褂上的油渍也有些碍眼,就脱掉了。萧衍接过她的白大褂,挂在了衣架上,坐回她对面,递给她一双筷子:“我用汤勺。” 萧衍用汤匙依旧舀不起来滑溜溜的肉段。商岚掰开方便筷子,夹起来几块放到他的米饭上,脱口道:“我教你用筷子吧。” “为什么?” “中国人不能不会用筷子。” “我又不是中国人。”萧衍说罢想了想,“算了,你教吧,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商岚夹了一块溜肉段到嘴里,望着萧衍,觉得他就是中国人,无论他是不是混血,是不是外国国籍,他骨子里流着中国人的血,和自己一样的血。 萧衍问:“好吃吗?” 商岚答:“不好吃。” 两个人终于笑了。 吃过饭,商岚收拾了餐盒,准备取下衣架上的衣服准备离开。 萧衍突然开口道:“留下来吧,明天早上再走。” 商岚有些犹豫。 小白自己在家,会不会有事? 萧衍伸出手:“过来吧,我给你唱歌。” 商岚心动了,“我想听你上次唱的那首。” “行,”萧衍张开双臂,“来啊。” 商岚躺在他的怀里听他唱歌,入了梦。 她听见了悠扬的风,看见了满天的星光。 星河下有个男人坐在戈壁滩的火堆旁,抱着吉他弹唱,哦,我亲爱的姑娘…… 像画一样。 早上商岚是被萧衍叫醒的。她揉着眼睛看着墙上的钟表,正好七点。 “该走了,一会儿会有人来。” 萧衍拍了拍她的头。 “哦。” 商岚起身走近了洗手间,一直在琢磨着他是一晚没睡还是醒得这么准时。 “今天不要过来了。”萧衍的声音传进洗手间。 “嗯。” 商岚擦干脸上的水渍,重新梳好头发扎了个马尾,用围巾遮住脖颈上的红痕,余光看见垃圾桶里的卫生巾,转身拎着垃圾袋走出来,望着萧衍问:“需要我明天帮你带什么吗?” “不用。”萧衍直起身,朝她勾勾手。 “怎么了?” “商岚,”萧衍像上次分离时一样单手扣住她的后脑拉近,神情严肃道,“今天不要来医院,听到了吗?” “你说两遍了,”商岚静静地望着他,“我知道。” “走吧。”萧衍拉了拉她的围巾,遮住她脖颈上的淤痕。 “嗯。” 商岚走到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又看见了昨天那个长得很凶的秃头男。因为她昨天一直戴着口窄,秃头男没有认出她。 离开车库前,她余光扫了一眼后视镜。金发美女又来了。 回到家后,一天一夜没见到她的小白激动地顺着商岚的腿往上爬,在她的怀里蹭来蹭去,抗议地喵呜着,不断用肉乎乎的爪子拍她的脸。 “饿了吧?” 商岚看着地上空空的碗,又给小白倒满猫粮,添满水。小白还是不吃不喝,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小白:又粘上讨厌的味道了!我的!我的!粘上我的味道就又变成是我的了! 商岚在家呆了一天,整理了两百五十个文献后睡得特别香。等到她第二天去医院上班的时候,不出预料,萧衍已经出院了。 办公室里,商岚正在整理下午要上课的讲义,周小舟跑进门,兴冲冲地问她: “商姐,昨天咱们医院来了个大帅哥,你看见了吗?” 商岚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上的丝巾,“没,昨天我休息。” “啊,对对对,”周小舟眼睛都亮了,抓着商岚的肩膀摇,“太可惜了,你居然没看见,我还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呢!有点像外国人,但又是黑头发,真是太完美了!你说他会不会是演员啊?演员都没他帅啊!眼睛好大!睫毛好长!身材超好啊……啊啊啊啊好喜欢!” 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赞扬,商岚盯着讲义,苦笑道:“看脸会吃亏的,如果他是个长得还不错混蛋呢?” “这种程度,混蛋我也愿意啊!” 商岚摸着讲义想,女人善于在自我奉献中体会爱情,有时候不过在一场自导自演的戏中,倾尽一切遍体鳞伤,然后指着伤痕笑着对其它女人炫耀: 看,我的爱情和你不一样。 多么愚蠢,多么高尚。 第9章 红薯 半个月后,商岚终于选定了两个论文的题目和思路框架。 张炎看过之后很满意,“这两个都不错,时间如果来得及,都写出来,多发一个核心期刊,对你留校就业也有帮助。” 得到认可,商岚很高兴,回家后发现冰箱里的菜不多了,就溜达着去附近的小超市买菜和水果,准备晚上多做一道菜犒劳自己。 她正在小超市门前的水果摊挑猕猴桃,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商岚将挑好的猕猴桃递给维族大婶,看着手机来电提醒,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喂。” “小岚?”电话另一头传来许成乾的笑声,“听说你在新疆呢?” “是啊。” 商岚接过猕猴桃,交了钱,拎着已经买好的菜往回走。 “真不够意思啊,都来新疆了,怎么不来找我玩?” 商岚轻笑:“新疆太大了,玩的地方都太远,再说我最近也在忙论文……” “你什么时候不在忙论文?下个月我回乌鲁木齐,请你吃饭,”许成乾变了语气,严肃了些,“不许推了。” “不用了吧,你那么忙……”商岚皱眉,停下了脚步。 “下个月是他祭日,我还能找谁呢。”许成乾虽然软了声,语气还是不容置喙,“难得你在。” 商岚踢着地上的石子,“好吧。” “我安排,你等我电话。”许成乾生怕她拒绝一样,迅速挂了。 商岚低头看着手机发呆。 许成乾和许成坤是孪生兄弟。许成坤死后,许成乾用他的小说拍了电影。 电影一炮而红,许成乾拿了很多奖,现在成了有名的新锐导演,忙到不见人影,但商岚几乎每天都能在电视或者网上看见和他有关的新闻。 来新疆之前张老师就告诉商岚,许成乾也在新疆取景。商岚想,她和许成乾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只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强硬地牵扯在了一起,有什么意义? 商岚摇摇头,继续走。 手机又响了。 她低头看着陌生的号,想了想自己在网上买的书已经到了,怀疑是诈骗,挂断。 没走两步,电话又执拗地响了起来。商岚犹豫了一下,接通: “喂?” 没声音? 商岚盯着显示受限的手机号,又喂了一声。 电话另一头传来低低的笑。 笑声很浅很短,却让她头皮一麻,猛地僵住。 像魔咒一样。 “回头。” 魔咒再次响起。 商岚微微仰头看着身后抱着一捧猕猴桃的男人,呆呆地问:“你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吗?” 萧衍上前接过她手上的袋子,“我跟你半天,你讲电话太专注,没注意。” “是吗。”商岚有些担心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可疑的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狐疑地望着萧衍,“你去穿成这样去摘猕猴桃了?” “维族大妈说我长得太帅了,送我的。” 商岚侧头看了看对她讪笑的维族大妈,转过头看着把猕猴桃装进自己袋子的萧衍:“她秤不准,你也不能拿这么多啊!” “以后就准了。”萧衍低头看着她袋子里的东西,抬头对她笑,“买了这么多?你和别人一起住吗?” “就我自己。”商岚看到袋子里满满的猕猴桃,也笑了,“总是买多点放在冰箱里安心。做一个人的饭有时候掌握不好量,总是剩。” “剩不下,”萧衍努努下巴,“走吧。” 商岚走了两步,然后越想越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我去医院找你,正好看见你开车离开,就跟过来了。” 商岚走在他身边,抬头仰视。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风衣,里面是白衬衫还系着银灰色领带,好像在cbd上班的海归金融精英。 察觉到她的视线,萧衍偏头扬起嘴角:“你就这么喜欢我?一直盯着我看。” 商岚瘪瘪嘴:“看你穿的像个好人。” “除了你,也没人把我当坏人。” 商岚一瞬愣住,快走两步追上他,“这次能待多久?” “这两天你放假,我都在。” “哦,”商岚拉住他,“家里没有给你换洗的衣服,买一套睡衣吧!” 萧衍看着路边挂满卡通图案的小店皱眉,“我不介意光着。” 商岚没搭理他,选了一套印着史努比图案的最大号男式家居衣裤,交了钱。 萧衍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挠了挠鼻梁:“你应该买内裤。” “我不介意你里面光着。” 萧衍:“……” 回到家后,商岚洗个手,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萧衍在屋子里晃了一圈,走到厨房,好奇地看着桌子上一堆食材:“做什么呢?” “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醋溜白菜、糖醋小排。”商岚扭头,“你有忌口吗?” “没,”萧衍抓起一块她切好的西红柿塞进嘴里,囫囵补充,“哦,不吃狗肉。” “嗯。” 商岚继续切土豆丝。 萧衍在厨房转了一圈就出去了。商岚转头,见他进了书房。 书房有她的电脑和一堆文献资料。他又不是同行,看了也没什么关系。 商岚将切好的土豆丝泡在清水中,冲干净净菜板和刀。这些都是她来之后重新添置的。这屋里的主人是维族,穆/斯林都不吃猪肉,用他们的锅做猪肉也不行。 商岚一边炒土豆丝一边想,自己身边少数民族还挺多的。萧衍他现在是哪个国籍呢?从他身上那种不正经的气质判断,肯定不是亚洲。 美国?法国?意大利? 炒好土豆丝,盛出来,刷好锅,继续炒西红柿鸡蛋。 “喵喵!” 小白闻到香吻,跑进厨房,在她脚边激动地徘徊撒娇,用猫爪拍她的脚踝,蹭着想要顺着她的腿向上爬,可爬着爬着就钻进了围裙,傻傻地乱窜。 “小白!” 商岚盛出西红柿鸡蛋,抱出在裙摆下乱蹭的小白,走出厨房。 她端着猫碗,路过书房的时候看见萧衍的背影。 书房的三面墙壁都是书,很多种类都有,动物百科、小说、医学,还有维语的书。 商岚站定,盯着萧衍的背影默默地看了几秒钟的时间。 “喵喵喵!” 小白跑到她脚边催促:快给朕上菜!朕要吃排骨! 商岚转身去给小白盛猫粮了,脑袋里一直在想,萧衍在看什么书呢? 被小白打岔后,商岚加快了做饭的速度。没多久四个菜就做好了。 因为米饭还没好,她又炒了个花生米,做了个紫菜蛋花汤。 花生米炒好后,饭也熟了,汤也好了。 “呦,这么丰盛。”萧衍挽着袖子进了厨房。 商岚正在盛饭,见他进来就把饭递给他。 萧衍端着米饭好奇道:“加了红薯吗?” “嗯,红薯纤维素丰富还防癌,大米偏酸性伤胃,我还加了小米中和。”商岚抬头,“你不喜欢红薯吗?” “喜欢。” 萧衍端着碗转身进了客厅。 刚刚有一瞬,商岚仿佛看到他的表情满怀爱意——对着红薯。 什么鬼。 商岚摇摇头,也跟着到了客厅。 商岚递给他一双筷子,手把手地教他:“这样拿,手心大概四十五度向上,两根筷子水平……改的话会比较难,改过来就好了。慢慢练吧,我炒了花生米,给你练习用。” 萧衍皱着眉头,很别扭地夹起一颗花生,还没送到嘴边,筷子一滑,花生米滚到了地上。 萧衍刚要俯身去捡,花生米就被飞速跑来的小白抢去吃了。 看着向萧衍喵喵叫讨花生米吃的小白,商岚笑了。她夹一块红薯放在地上。小白吧嗒吧嗒跑过来,香喷喷地吃掉了。 萧衍放弃练习,端起碗开始吃饭。 虽然用得还是不太好,但商岚看得出来,他很认真地在改。 吃饭的时候,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商岚还是很高兴,因为萧衍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光了。 吃完饭,萧衍很自觉地洗碗。白衬衣和裁剪合身的西装裤勾勒得身形很好看,商岚从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背后蹭了蹭。 萧衍偏头勾起嘴角,催促她:“去洗澡。” 商岚还是抱着他,手臂反而紧了些。 萧衍两下洗好剩下的碗筷,擦干手上的水痕,转过身来将她抱到灶台,一手支在她身边,另一只手松领带一边附耳调笑:“这就忍不住了?” 商岚第一次觉得男人扯领带的动作简直帅死了,体现了一种禁欲之下狂野的内心即将喷薄而出的预兆,有点危险,非常心动。 “嗯。” 她勾住男人的脖颈,吻了上去。 男人撬开她的齿贝,攻城略地,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才从唇瓣转移到脸颊和耳廓。她听见男人在耳边轻轻地笑,“今天心情很好?” 她低头埋在他肩窝处嗅着他的白衬衣上淡淡的肥皂味,嗯了一声。 “可我心情不好。” 萧衍用解下的领带束缚住她的手腕,扛起陡然变了脸色的女人向卧房走去。 …… 商岚从他怀里钻出来,活动活动手腕,起身的时候腿差点一软跪在地上。她深吸一口气干脆坐在床边,从床头柜的包里掏出避孕药吃了一片后,低低地骂了声: “混蛋。” “为什么和我做/爱后总说我混蛋?”萧衍从被子里伸出手臂箍住她的腰,探出头来。 “上学的时候我看过流产手术,”商岚拉开他的手,起身,“从那以后我就觉得做/爱不带套让女人吃药打胎的男人都是混蛋。” 萧衍看着走进卫生间的女人背影,眯起眼睛。 卫生间传来噗通一声响。 萧衍起身来到卫生间,看到摔倒在浴池外的女人,上前两步。 “别过来。” 商岚刚才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水渍摔倒了,本来想爬起来但是磕麻了用不上劲儿。 “别动。”萧衍上前把挣扎推搡他的女人抱进浴缸,拉住她的脚踝,“磕红了,还好没肿,应该没伤到筋骨。” “出去。”商岚别过头。 “又闹什么小孩脾气。” 萧衍拿过花洒试了试水温,单膝跪在浴池边,给她冲洗。 过了好一会儿,商岚才转过头,怔怔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不高兴?” 第10章 诱拐 “谁给你打的电话?” 商岚皱眉:“什么电话?” “我见你的时候。”萧衍关掉花洒,“那个男人是谁?” 热气熏蒸得商岚有些晕。她透过氤氲的水汽问:“你怎么知道是个男人?” “如果是女人你会更自在点。” “他叫许成乾,是许成坤的亲哥哥。”商岚抱着膝盖,看着汩汩流走的清水,“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萧衍掰过她的脸:“喜欢他?” “不喜欢,很讨厌。”商岚望着萧衍,“每次看到他都很生气。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成坤死了,他还活着。我知道这样想没什么道理,但是忍不住。” 萧衍沉默着拿过浴花打上些沐浴液揉成泡沫,拉过她的手臂,往她身上擦。 “小时候,爷爷也这样给我洗澡。” 商岚抓着手上的泡泡自言自语。 萧衍问:“一月份去世的老人,是你爷爷?” “嗯。一月二十四号。”商岚转身抱住萧衍,“继续给我洗,别停。” 萧衍继续往她背上打浴液,有些好奇:“为什么不是奶奶给你洗呢?” “奶奶总是板着脸不笑,我有点怕她,所以更亲爷爷。我爷爷以前是开火车的,经常带我去车站玩呢,特别好玩。” 萧衍哼笑:“火车站有什么好玩的?” “太小了记不清了,只记得特别开心。”商岚抱着萧衍,笑道,“看以前的照片的时候,我经常穿一件红色的棉袄。听车站的老人们说,每次我去都缠着他们要烤地瓜吃……后来听邻居的一个阿姨说我四五岁的时候好像有人要诱拐我,被爷爷发现了,从那以后妈妈就不让我去玩了……” 萧衍停下手上的花洒,问:“什么车站?” “漠河火车站啊,小时候觉得特别大,现在看已经小的不能再小了。”商岚抬手摸了摸他的额,摸到一道暗淡疤痕。商岚皱眉:“上次你不是只伤到左额了吗?为什么右边也有道疤?这道疤不像是新伤……你笑什么?” 萧衍握住她的手,从眼底溢出的笑来,“小时候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 商岚点点头:“太小了,还不记事呢,偶尔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两个片段而已。我以前看过心理学的书,里面说人的潜意识其实都记得,每一天天气怎么样,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但是有些想不起来而已。但是这些潜意识会在人不自觉的情况下影响人的意识决策,是不是很神奇?” 萧衍摸了摸她的头,笑问:“这么说你这么喜欢我,也有可能是因为以前见过我喽?” 商岚吹着泡泡轻笑:“怎么可能,你比我大五岁,你离开的时候我刚出生。” 萧衍顿了顿,“她死前告诉你的?” “嗯。十一月十二日,你的生日。”商岚抬头看他,“又生气了?” “不生气。” 萧衍冲干净她手上的泡沫,抓过一旁架子上晾着的浴巾把她裹住抱起。 商岚偏头看他。 每次提到他生母,萧衍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但现在一点都没生气,眼睛里还透着亮,眼角都是弯着的。 她皱起眉头:“你今天也很奇怪啊……” “哪儿奇怪了?”萧衍把她放到床上,给她擦头发。 商岚转过身有些困惑地打量着他,“你第一次给我擦头发。” “喜欢我就经常给你擦。” 商岚直起身盯着萧衍:“你今天果然很奇怪。” 萧衍看她的眼神中快要满溢出来的情绪,就像看那碗红薯饭……什么鬼。 她没见过这样的萧衍。 格外陌生。 “奇怪吗?”萧衍拉过被子盖住她,笑着摸她的头,“习惯就好了。” “不要。习惯了你对我好的话,有一天你突然不见了,我也找不到你。”商岚摇头,“所以不要对我好。这样如果你有一天消失了,也只不过是个坏男人离开了,我会很高兴。” “那我就继续坏下去好了。” 萧衍翻身而上,再次将她压在身下,亲吻她的脸。 “又来?”感到他的那里抵着自己的腰,商岚推了推,“你差不多行了。” “坏男人不会因为女人喊停就停的。”萧衍揉着她的头轻笑,“我带你去天堂好不好?” 商岚:“萧衍你是不是脑袋撞坏了?” “不是撞坏,是被石头打坏了,”萧衍见她一脸懵懂觉得可爱极了,揉着她的头,“坏了二十多年了,你给我治治啊!” 商岚:“…………………………” …… 商岚本来以为萧衍开玩笑的,可没想到他真的带她去了天堂。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做/爱可以这么舒服。 舒服到睡着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 “睡着了?”萧衍抱着趴在他怀里的女人,终于低笑轻喃,“如果当年我诱拐你成功了,现在你也许就是我妹妹了。对你,我一直都这么坏啊,二十多年前是这样,二十几年后也没什么改变。” 二十四年前,他只有八岁,用尽了好不容易乞讨攒下的几百块钱,循着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的地址,找到了曾经的家。 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北方的三九寒冬能冻掉他的耳朵,呼啸的西北风如刀子一样割得脸颊生疼。他无处可去,只好又回到了火车站,因为那里有热水。在火车站徘徊的两天里,他靠着捡旅客不要的面包剩饭充饥,躲在暖气旁全都是灰尘的角落里睡觉。 有很多次,他站在铁路边,看着呜呜而来的火车想,这样像野狗一样活着还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 就算他死了,那个早就卖掉他的女人也不会知道吧? 他望着铁轨,没有等到火车,却等来了一个穿着崭新红色棉袄的小女孩。小女孩捧着热乎乎的红薯,笑眯眯地沿着废弃的铁轨边缘走。世界被白雪覆盖成纯白,漆黑的火车和铁轨映衬下的黑白视线里,小小的红衣女孩特别醒目。 这两天他经常看到她,知道她的家人在火车站工作。总是有很多叔叔阿姨给她买糖葫芦和蛋糕。那些嫌弃他驱赶他不让他在火车站过夜的坏老头们,总是会笑眯眯地给她烤红薯。 她是宠儿,他是弃子。 小小的红色身影突然刺痛了他的眼。他追了上去,抢了她的红薯狠狠地咬了一口。 女孩很小,还不到他胸口。突然被抢的女孩有点吓到了似的僵在原地,瞪大眼睛想要哭,却没有哭,只呆呆地望了他几秒钟,扭头跑远了。 肯定是跑去找大人哭了。 他笃定地想着,吃掉红薯后漫无目的地沿着铁轨走。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小女孩捧着满怀的烤红薯气喘吁吁地追着跑来,拉他又破又脏的衣袖,笑盈盈道:“给你!” 他不是第一次被当成乞丐,每次都欣然接受了,但是被这个小姑娘施舍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刺痛了。 “滚。” 他恶狠狠地说。 小姑娘被他凶得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一样,抱着烤红薯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准备转身,却被他抓住衣领: “回来。” 小姑娘红着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他拿过小姑娘怀里的几个红薯,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吃起来。 小姑娘乖乖地坐在他一旁的石头上,托着下巴望着他。手织的毛手套上的图案是两个红通通的草莓。她眨着眼睛好奇地问: “小哥哥,你第一次来吗?” 第一次? 才不是,他在这座北方的小镇里长到五岁,直到他被卖到南方。 但他没有打算告诉小女孩,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来旅游吗?很多人来这看北极光!” “不是。”他将最后一个红薯揣到怀里抱着取暖,望着满眼的雪白,语气和冬天里的风一样寒凉,“找人。” “找到了吗?” “没有。她死了。” “死了?”小女孩皱着眉头费解地望着他,不太能理解死亡的含义。 “死了就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哦……” 女孩失落地低下头。 她的头发很黑,围着厚厚的围脖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冻红了的耳尖。白雪簌簌地落在她的头上,他伸出手拂了拂她头上的雪,突然觉得黑发手感很好,又软又顺,便又摸了摸。 摸着摸着,他第一次生了歹念,想要把她拐走。让她离开家人,变得和自己一样。 五岁那年被生母卖掉后,他半路就跑了。在外面乞讨流浪了四年,见到了各种社会渣滓,看见过很多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要拐走一个小女孩,非常容易。 “走,我带你去天堂。” 他还记得他牵起她的小手,这么和她说。 小女孩很高兴,乖乖地跟他走了一段路。 正是隆冬,他们走着走着天空就开始飘雪。铁路旁的积雪本来覆过他的脚背,走起路来有些吃力。小女孩走了一段有些累了,他便背着她走。 但是没有走出去多远,他们就被小女孩的亲人发现了。 他背着小女孩跑了一段路,但因为个子小又背着人,眼看着要被她的亲人追上。他只好将她放到雪地上,自己一个人拼命地跑。 身后不断传来小女孩的哭声,他不放心地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额头猛地被冷硬锐利的石块砸了一下,暖热的血流进眼睛里。他只顾得上逃,并没有感觉到多痛。 “臭小子!”有人在他身后怒喊。 他匆匆回头,看见了一位高个子的男人抱起地上大哭的女孩拂去她身上的雪,怒目瞪着他。 因为第一次做坏事,萧衍的心情十分复杂。这场诱拐未遂,他回想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忘记。每当回忆起来他都会问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也许是为了要弥补被生母抛弃的孤独感,想有个伴,也许只是单纯的坏,嫉妒一个拥有他所憧憬一切的小女孩。 “他就是你爷爷啊。” 萧衍从回忆中醒过来,摸了摸她已经长长的头发,笑了,“现在没人能阻止我拐走你了。” 第11章 哥哥 第二日,两个人都睡到晌午才醒。 商岚好久没睡过懒觉,睁开眼睛的时候迷糊了一会才清醒。 她侧身睡在萧衍怀里,所以睁开眼的时候,最先看见的是他胸口大大的史努比。 商岚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昨天萧衍勉强套上裤子,死活不肯穿上衣。 他胸前松开两个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肌。商岚看着可爱的史努比随着他的呼吸一动一动的,忍不住捂嘴偷笑。 笑着笑着,就被他搂到怀里。商岚的脸贴在他胸口,听到心跳,脸红了。 没睡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醒了?” “嗯。”商岚推了推他,“起来吧,都中午了。” 萧衍伸了个懒腰,抱着她滚了一圈,才坐起来。 商岚起身从衣柜里抓了件棉布长裙套在身上,翻出包里的避孕药吃了一片后,安心地进了洗手间。 萧衍掏出她包里的避孕药,扔进床边的纸篓,后来想了想又掏出药盒,把避孕药一粒一粒抠出来,再扔进纸篓中。扔完了,萧衍一身轻松,翻身下床走进卫生间。 商岚正在刷牙,看见萧衍晃晃悠悠地进了洗手间,不禁愣住—— 她想到自己忘了给萧衍买牙刷了。 萧衍接过她手上的牙刷,挤了点牙膏对着镜子刷起来。 商岚满嘴泡沫,差点咽下去。 萧衍抬手按了按她的头上的丸子,“昨天晚上我就用了。” 商岚漱了口,萧衍接过她的漱口杯,也漱了口。 “我去旁边的小超市一趟。”商岚看着一身史努比的萧衍,又看了看一旁洗衣机里萧衍已经皱巴巴的白衬衣和领带,脸红了,“你看家吧。” “快去快回。” “知道了。” 商岚买了洗漱用品,觉得还是应该买一条替换的男式内裤,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大号。 准备交钱的时候,她又看到一旁架子上的刮胡刀,纠结了半天选了手动的,选完刮胡刀又挑剃须膏,挑好了剃须膏发现应该再添一条毛巾,浴巾……全都买好后,商岚拎着一大包男式日用品往家里走。 转过弯就看见停在自己家门口的银色小宝马。 商岚站定,然后飞一般地朝门口奔去。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家门前,正看见一身白色香奈儿连衣裙的金玉和一身史努比的萧衍站在院子里,彻底呆滞。 什么情况? 要告诉金玉自己养了个小白脸? 不对,大白脸? “发什么呆,”大白脸肩上驮着小白走到她面前,单手拍她的背,“你朋友来了。” 金玉笑着转身打趣:“表哥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还以为被闯空门了呢。” 商岚转头望着萧衍,嘴角抽了抽:“表哥?” “我就住两天,小表妹害羞,就没声张。”萧衍熟络地揉着商岚的头,“从小就这样,不怎么爱说话,就知道傻笑。” 傻掉的商岚:你就继续胡说八道吧。 金玉笑着对商岚道:“我本来想找你去泡温泉的,改天吧,难得表哥来了。” “喝杯茶再走吧!” “不麻烦了。一看你们就还没吃饭呢!”金玉扭头看了看背着小白进门的背影,戳了商岚一下,“你表哥是干什么的啊?长得挺帅嘛!” 偷车贼?黑/社会?卖/淫的? 商岚苦笑:“唱歌的,我不太了解他的工作,经常到处乱跑。突然就到新疆来了,我也挺惊讶。” 金玉瞄了一眼抱着小白晒太阳的男人,戳了戳商岚:“有女朋友吗?” “没有吧。”商岚笑了,“又想做媒了?” “长成这样给他介绍女朋友有压力。”金玉欣赏完美男满意地收回了目光,“改天约个时间一起吃饭!” “麻烦你白跑一趟了。” “这算什么呀,也怪我,本来想你这么宅,肯定没什么事儿……看来以后还是应该事先跟你打个招呼。” “对不住啊。” “没事儿,下回再约!” 商岚目送车子消失在巷口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进门。 萧衍抱住她,轻轻地咬她耳廓戏谑:“胆小鬼。” 商岚一松手。袋子咚地一声掉落在地。 金玉突然想起带了不少水果忘记交给商岚,半路折回刚要推门,就透过生锈的缝隙看见商岚被将才自称表哥的人拥在怀里亲吻。 “喵……” 除了门口的白猫,房间里动情的两个人都谁都未曾察觉门口一闪而逝的身影。 商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实际上看的却是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刮胡子的萧衍。 他刚刚洗了澡,头发上还挂着水珠,可能是不想弄湿上衣,只穿了史努比的裤子。卫生间的镜子稍稍有点矮,所以要微微弯腰。脊背的弧线张弛有力,像山峦。 果然买手动的剃须刀买对了。 “想什么呢?” 萧衍摸着下巴走出来。他坐在她身边的时候,沙发陷进去了些。 商岚转头:“你身材挺好,健身吗?” “偶然。”萧衍的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手习惯性地搭在她头上揉了揉,“叫声哥哥。” 商岚:“……” 萧衍眯着眼睛凑近,笑着催促:“叫啊!” “你行了。”商岚推开他,“我没你这么混蛋的哥哥。” 萧衍眼神一凛,将已经起身的人一把拉到怀里圈住,从后门单手钳住她的下颌,执拗道:“叫哥哥。” 商岚挣了挣,发现使不上力气,咬牙:“混蛋。” “叫哥哥!” “混蛋。” “哥哥!!” “混蛋。” “哥哥!!!” 商岚抓起一旁路过的小白: “叫哥哥。” 蒙圈的小白:“喵喵?” 萧衍:“……” …… 商岚和他一直僵持到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才勉强脱身。 “洗澡洗得脑子进水了。” 商岚一边切土豆一边吐槽,实在想不通哥哥妹妹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坐在沙发上的萧衍正在心酸地撸猫。 回忆就像泄洪,闸门一开,便汹涌而出,萧衍忍不住回想。可惜商岚一点都不记得了,他如果告诉她——我小时候还拐过你呢——她会举着菜刀把他赶出门吧? “小时候多好,一口一个小哥哥地叫着,长大了一点也不可爱……”萧衍想到昨天晚上她嘤嘤在自己怀里求饶的样子,心情舒畅了许多,笑了,“也不是一点也不可爱。” 商岚正在腌鸡翅,听见客厅里的动静,停下手回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萧衍起身,走进书房。 商岚撇撇嘴。 还挺爱学习的。 床上那么多花样是怎么学的? 搅拌鸡翅的手停了下来。 “喵喵!” 脚踝一痒。商岚低头看见抱着她脚踝的小白笑了: “这次单独给你留出两个鸡翅没放盐,但是要烤熟了才能吃,再等等。” 商岚好不容易把小馋猫弄出厨房,把鸡翅放进烤箱,她也感觉到饿了,所以加快了速度,开始炒菜。 她一边炒菜一边想,萧衍如果明天也在,今天晚上应该把米泡上放到电饭锅里定时,醒了就有粥喝了。 再加个红薯吧。 萧衍那么喜欢。 外国没有红薯吗? 真可怜…… 商岚笑着把炒好的菜端到桌子上,朝书房里喊了一声: “吃饭了!” 没动静? 商岚给小白盛了两个鸡翅,倒了半碗猫粮,摘了围裙好奇地走到书房。 萧衍脸上盖着一本书,正舒服地躺在皮椅上睡觉。 “刚才不是还说饿了……” 商岚走近,取下他脸上的书—— 《straybirds》 ——泰戈尔的《飞鸟集》 商岚有些意外。 诗集翻开的一页上写着这样的诗句: “ihavewdeathandiadthatiaminthisgreatworld.” 诗集的另一页这样翻译道: “我曾经受苦和失望过,还曾体会过‘死亡’,我很高兴我留在这伟大的世界上。” 理解了这一句话,商岚似乎一瞬间了解了萧衍的前半生。 泰戈尔真厉害。 商岚的手腕突然被一把拉住,失去平衡,扑倒在萧衍身上。 诗集吧嗒掉落在地。 萧衍按住她头,继续锲而不舍催促:“叫哥哥。” 商岚:“……” “不叫?”萧衍隔着棉布裙在她臀部掐了一把,“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叫。” “不吃饭我就把烤好的红薯拿去喂对门的大花了……” “先吃饭。”萧衍把她拉起来,走了两步把她抱起来,“哥哥抱!” 商岚:“……?!?” 第12章 游戏 萧衍笨拙地拿着筷子,第四次的时候终于成功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 在他脚边翘首耳畔等着花生米掉落的小白失望地趴在地上。 商岚被他的笨拙样逗乐了,给他盛了碗西红柿鸡蛋汤:“菜该凉了,先吃饭吧。” “嗯。” “米饭里加了黑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 看到萧衍端着饭碗吃得很香,商岚才安心地坐下来开始吃饭。可她刚夹起一块鸡翅,还没送到嘴边,就被萧衍抢了去。 结果萧衍因为用筷子不利索,鸡翅从筷子滑落,吧唧掉到了桌面上。 商岚无语地望着满满一盘子的鸡翅:“不是还剩这么多吗,为什么抢我的?” 萧衍夹起掉到桌上的鸡翅继续吃:“你管我。” 商岚:“……” 小孩么? “好好好,给你,鸡翅都给你。”商岚感觉自己在哄上幼儿园小班的大外甥,夹了几块放到他碗里。 萧衍一顿筷子,抬起脸来,眯起眼睛看她。 商岚被他盯得发毛,“怎么了?” “没什么。”萧衍低头看着碗里满满的鸡翅哭笑不得,“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商岚不甘:“你才像没长大的小孩呢!” 托小孩的福,商岚每次夹菜都担心被抢,吃得比平常快,有点吃撑了。 商岚摸着吃撑的肚子望着萧衍洗碗的背影想,果然人靠衣装,穿着史努比的萧衍和昨天白衬衣的萧衍比起来,吸引力掉到沟里去了。 商岚看了看时间,三点半。 她烧了壶水,准备泡茶消食,等待水开的功夫,无聊地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访谈节目,主持人美女亲切地询问被采访的许成乾新电影的筹划宣传进展。 她盯着那张脸,不由地攥紧了遥控器。 不知道盯了多久,萧衍的声音悠悠然从头顶飘过: “他就是许成乾啊……” 商岚抬头。 “别看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萧衍从她手中取过遥控器换了两个台调到少儿频道,给她的茶杯里倒上热水,拉着她躺在自己身上,揉着她的头,指着电视笑,“看动画片吧,成人的世界不适合你。” 商岚嘁了一声,捶了他一下,神奇的,心情好多了。她偏头枕在他胸口处,望着电视机里的小灰灰问: “萧衍,你什么时候离开?” “今天周六,后天你上班,早上我也一起。” “不。”商岚直起头盯着萧衍,“我们也不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同居下去,定个期限吧,你什么时候离开?” 萧衍摸着她的头,笑道:“叫我哥哥,我一辈子都不离开怎么样?” “不怎么样。”商岚拄着下巴,“萧衍,说实话,你这妹妹情节是怎么来的?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喜欢她,但是没办法下手,拿我当替身呢?” “你不是替身。”萧衍苦笑着轻拍她的背,“我也没妹妹……倒是曾经有过一个小姑娘很可爱,想把她拐走当我妹妹,后来被她家人发现了,没成功。” 商岚惊恐地盯着他:“真的?” “真的。” “偷车,肇事,故意伤害,诱拐……”商岚掰着手指头数,“还差一个,你想安个什么罪名?” “乱/伦?” “……” “逗你玩的,”萧衍掐了掐她已经僵掉的脸颊,笑了,“这么不禁逗,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嗯?” 商岚推开他的手:“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做什么我全然不知,信赖建立在虚无之上怎么可能坚固……所以别开这种玩笑,否则我会怀疑自己之前听到的都是玩笑。” 萧衍顿了顿,拍着她的背说了声好。 玻璃茶杯中的茶叶缓缓飘落,沉到杯底,茶色渐浓。商岚伸手去够,但是手臂不够长。萧衍拿过茶杯递到她嘴边,“烫。” 商岚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是有点。” “一会儿再喝。” “嗯。” 萧衍拍着她的背,沉默了一会人问:“除了写论文,平时都做什么?” “睡觉,喂猫。”商岚吃饱饭,有些犯困,眼睛都没睁。 “你活得也太无聊了。” 商岚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前几天我在路边买了很多花种想种在院子里,可是地太硬了,锄地的时候手心磨了几个水泡,就没再种了。” 萧衍掰开她的手心看,手指在她手心摩挲,痒痒的。 “什么花?”他问。 “月季。” 商岚想到那天推车上的黄粉色娇艳花朵,不禁感叹:“真的很好看啊,也不知道种上能不能活,后来想想,与其看它死了,还不如不种了,种子至少能活很久。” 萧衍没有说话,只是抚摸她的头。 他的手很大,又很暖,温度透过发丝温暖头皮神经……商岚睡着了。 萧衍凝视着她头顶的发丝,低头吻了一下。 商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喵。” 小白跳上床,贴着她缩成一团。 商岚抚摸着它的绒毛,萧衍也摸着她的头发。 商岚转头望向萧衍,“你没睡?” 萧衍继续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轻笑:“我体力很好的,不需要补觉。” 商岚脸一红,低下头搔弄着小白的下颌,看它舒服得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又问了一遍:“萧衍,你什么时候离开?” 萧衍的手僵住,“你就这么盼着我走吗?” “倒也不是,”商岚坐起来,望向窗外的夜,“只是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离开,提前打好预防针,你真的离开的时候,就没那么突然了。养猫养狗时间久了,还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相处久了要分开,多少心里都会有点孤单吧。” 萧衍看着她肩胛骨的弧线问:“没想过结婚吗?” 她的肩膀略略抖动。萧衍知道她在笑。 “其实我身边有很多人都这样,年纪大了,就觉得应该结婚了,然后去找个还算谈得来,性格老实善良,家境过得去的男人,也就嫁了。可是我的顺序不是这样,应该是遇见了一个人之后,想要和他一起生活才结婚。” 她摸着小白喃喃:“好像结婚了人生就好像完满了似的,什么逻辑。结婚又不是什么硬性指标。” “是因为他吗?那个已经死了的人?” 温热的肌肤贴上她的肩胛骨,商岚回头看着背后萧衍的手:“是啊,谁都比不上他,所以不想结婚,因为不想结婚,才会和你玩这种肆意妄为的游戏。” 萧衍突然将她按倒在身下。床垫猛地一抖,惊得小白跳到了地上,竖起尾巴不满地朝床上的人呲牙。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子洒进来的月光,微弱地洒落在地板和床单上。 萧衍背着光。商岚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热度的热度能感受到他的*。 “那就继续这个游戏好了,”萧衍俯身捏住她的下颌,狠狠道,“直到一方玩腻为止!” “唔……” 他咬她的唇瓣,撬开她的齿贝,要吸取她全部氧气一般,狂烈地吻。如暴雨如狂风如最初的强弱角逐,胜者在上,败者匍匐。 这场游戏的结局究竟谁胜谁败?抑或根本不存在胜负? 商岚被他点着了火,无心计较其它。 她不知道,火烧得太快,人根本跑不掉。 即使是萧衍…… …… 商岚知道萧衍生气了。 他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她,他生气了。 他生气的时候不会像昨天夜里那样讨好她,取悦她,只是单纯的发泄愤怒和*。 商岚想,自己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激怒他。 反正他都报复回来了,两不相欠。 她爬起来穿好衣服准备吃药,可在包里掏了半天,还是没找到药盒。 商岚按亮了床头灯,继续翻找,还是没有。 商岚奇怪地又找了一圈,低头突然看见床边的纸篓里露出一角熟悉的颜色。 她蹲下身,在纸篓里翻。 果不其然。药都被一粒粒抠出来扔进了纸篓。 商岚转头,看着倚在床头不言语的男人。他坐在黑暗里,注视着自己。 商岚脊背一凉,这个男人看她的目光和当初她第一次和他搭话的时候一样,凉薄的冰层下搅动着滚滚的熔岩。 他的炽热与爱情无关。 商岚唇齿生寒:“你什么意思?” “别吃了,吃多了以后容易不孕。” “那你倒是戴套啊?!” 商岚狠狠将纸篓丢在地上。纸篓里的垃圾洒得满地都是。她站在一片狼藉中,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萧衍,你想让我怀孕是不是?想让我变得和你亲妈一样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和她不一样!” 第13章 石头 商岚夺门而出。 时近子夜,街上昏暗,半个人影都没有。春末夜晚的风还很凉。她裹紧风衣,快步向药店走。 一开始她就察觉到萧衍对她没安好心,但她又忍不住被他吸引。他站在那里,勾勾手,她就想靠近。 这就是沉迷美色的报应。 活该。 商岚骂了自己一路,来到了药店门前。 药店门已经关了。但有一个二十四小时应急的小窗口。小窗口旁有个门铃。 商岚按了好几下,里面终于传出一年轻男人没睡醒的声音: “来了!” 商岚皱眉。白天来的时候,还是个女子。 中年男人弯腰凑到小窗口,打着哈欠问:“要什么?” “……金毓婷。” “哦,四十。” 价钱比她白天买的时候要贵?商岚因为尴尬也没有追究,把钱塞进小窗口。 没过多久,男人递出来一盒药。 “谢谢。” 商岚把药装进口袋,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她就停了下来。 萧衍的黑色风衣下还穿着史努比白色睡裤。他趿着拖鞋,倚着墙壁抽烟,见她转身,掐断了烟头,向她走近。 “你一女的大晚上的乱跑什么。” 萧衍要拉她的手。商岚还是很生气,一把甩开他,“用不着你管。” “商岚。” 她继续走。 “商岚。” 他软了声,又喊了一次。 西北春末夏初的夜里,风还很凉。迎面吹来,却没能把她吹醒。 她想到曾经看过的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徐静蕾在里面有这样一句独白: ……你的声音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我无法抗拒,经过十几年变迁,依然没变,只要你叫我,我就是在坟墓里也会涌起一股力量,站起来,跟着你走。 她停住了脚步。 男人快走两步,在她身前蹲下身,“上来。” 商岚趴了上去。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她的腿真的很酸。 萧衍站起来。他的个子很高。商岚低头看着地面,感觉像在骑马。 她说:“萧衍,你当鸭肯定比你当混混挣的多。” 男人不屑哼笑。闷闷的声音透过胸腔传递到她耳轮中。 他的背很宽,走路很稳。她趴在他的背上很困,但她强忍着倦意。她有种预感,如果睡着了就见不到他了。可倦意越来越强,眼看着要将她淹没。 昏昏沉沉中,她听见了萧衍的声音。 他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处传来,断断续续,夹着风雪: “他算什么,跟我比他什么都不是……你忘了,我可没有忘,你一开始就是要跟我走的……” 跟你走? 去哪? 商岚睡着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睡得很沉。梦里她也是这样伏在一个人肩膀上,刮过耳边的北风呼啸,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商岚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的,没有萧衍的身影。微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身边凌乱的床单上。 走了? 说好明天早上和她一起上班离开,结果连夜就跑了? 商岚揉揉头。 萧衍打给她的那个电话是未知电话。她还是找不到他。 保密工作做得真好。 商岚洗漱完毕,用绿檀木簪挽起头发,走出房间伸了个懒腰。 “小白?” 她喊了一声。没有动静。在院子里? 商岚推门,然后石化。 萧衍正在院子里光着膀子挥舞着锄头。 阳光,猛男,还有一只正在埋便便的大肥猫。 商岚走近:“你干什么呢?” 萧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扭头冲她灿烂一笑:“种花。” “太晚了,都快夏天了,”商岚抱起脚边冲她撒娇的小白,阻拦准备埋花种的萧衍,“别种了。” “不种怎么知道能不能开花?有只猫,都不用施肥了。”萧衍埋好种子站起来,转身打开水龙头浇水,“做饭去。” “你就作妖吧。” 商岚转身进了屋。 萧衍望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笑道: “一定让你开花!” 商岚煮好粥的时候,萧衍刚好洗完澡走出来。 “吃饭吧。” 商岚摆好碗筷。 萧衍看见米粥的红薯粒,笑了,拉过她摆餐具的手亲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而来,商岚慌乱推开他,抹了把发烫脸,“想吃甜的可以放糖,我喜欢就着咸菜吃。” “你腌的辣萝卜条?” “嗯。” “那我也吃咸的。” 商岚白了他一眼,一边剥水煮蛋的蛋壳一边吐槽:“小孩一样,看别人吃什么就想吃,别人的就那么好吗?” 萧衍抢过她刚剥好的水煮蛋,狠狠咬了一口。 商岚:“……” 吃过饭萧衍还是负责洗碗。 商岚在屋里转了一圈,决定洗衣服。 萧衍的衣服只有一套,已经在洗衣机里放了两天了。 要不不洗了,就让他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走算了。 商岚想到昨天晚上他穿着睡衣跑出来找自己的样子,摇摇头,倒进了洗衣液。 趁着洗衣服的功夫,她拿出吸尘器打扫地板。 小白听见吸尘器的声音,屁颠屁颠地跑来平躺在地毯上,希望她用吸尘器吸它的肚子。 商岚像往常一样吸了两下。 小白不满意,像往常一样坐在吸尘器上喵喵叫着抗议:再吸吸!再吸两下嘛! 如果被它缠住了,会被要求吸个没完的。商岚只好推着小白,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萧衍捏着小白的脖子抱了起来,“看把你妈妈累得汗流浃背的,走,跟哥哥去晾衣服。” 商岚冷笑着擦把汗,拎着吸尘器进了书房:“乖儿子。” 萧衍拎着小白僵在原地。 好像哪里不对………… 萧衍晾好衣服,商岚也清理好了地板,两个人排排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吃水果,看少儿频道的天线宝宝。 真尴尬。商岚想。 萧衍的从前他不想提,现在的一切又都保密。 自己最近有什么事可聊吗? 论文题目?论文内容?论文进度? 商岚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共同话题,拍拍屁股起身:“中午吃打卤面行吗?” “嗯。”萧衍抬头,“用我帮忙吗?” “不用了。” 商岚和好面团,放在盆里。开始洗蔬菜。她做好了茄子尖椒肉丁和西红柿鸡蛋两种卤后,开始擀面。 萧衍这时候进了厨房。 商岚抬头看了看时间,“再有十几分钟就好了,饿了?” “有点。” 萧衍坐在她对门的椅子上,看着她将面团擀面成薄薄的饼状,然后叠成手掌宽,撒上玉米面,切成均等的细条。 水烧好了,商岚掀开锅,把面下到锅里。 “你不是想要石头吗?”她听见背后萧衍问,“怎么不问我要?” “如果我不要,你就打算揣着两口袋石头走吗?”商岚转头看着他,“你大衣口袋哗啦啦响个不停,我就看你能揣多久。” 萧衍也笑了,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把石头。石头哗啦啦地散落在玻璃桌板上,声音很大。 商岚余光看见萧衍匆忙从石头中取出一块灰白的小碎块放回大衣口袋。 她装作没看见,回头搅动锅里的面。 “去洗手吧,面好了。” “嗯。” 面过了水,商岚盛了一大碗给萧衍,剩下的正好一小碗自己吃。 多一个人吃饭真的挺好的。以前做面,总是得两三天才能吃完。 她看着满满一桌子的石头笑了,捏起一块对着太阳照了照。 石头们都不大,放在手中,正好能握住,并不都是白色的,有的带些明黄色的边。商岚不太懂和田玉,但是摸了摸,石头越摸越油润光滑,感觉很舒服。 “喜欢吗?” 萧衍洗干净手回来,正看见她摸着石子发呆。 商岚点头,“喜欢。” “喜欢就好。这次只去了和田,还有几个地方产,下回我再去。” 商岚好奇:“和田玉不止和田产吗?” “主要有七个产区,和田、于阗、玛纳斯、且末、若羌、莎车、喀什库尔干。”萧衍坐下。“我再去别的地方捡点回来。” 商岚看着一堆石头哭笑不得,坐在他的对面,“这么多够了。” “我只去了和田,其他几个地方,转转肯定还有更好的。”萧衍浇了很多茄子尖椒肉丁卤到面上开始吃。 商岚有点好奇:“随便捡吗?” “当然不是。”萧衍停下拌面的筷子,“我认识了几个维族大叔,他们带我去捡的,我也不太知道什么样的好。” 商岚舀了几勺西红柿鸡蛋,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学的维语?” “我先学的土耳其语,后来才发现维语和土耳其语很像,就注意学了一下。” 萧衍一边说,目光一直在所剩无几的茄子尖椒卤上徘徊,商岚端起碗,给他倒在面上,“吃吧。” 萧衍见她小小一碗吃得很慢,抬头问:“你能吃饱吗?” “能。”商岚抬头,“你不够?要不要煎个鸡蛋?” “够。”萧衍低头准备吃,突然抬头,“你别减肥。” 商岚眨眼:“为什么?” “胸会变小。” 商岚:“……” 看他揣着满满两口袋石头的份上,商岚强忍着没把菜碗扣到他头上。 吃过了饭,萧衍洗碗,商岚泡茶喝。她把玩着手上的石头想,该把他们放到什么地方。听说和田玉挺贵的。 “就这么喜欢石头?”萧衍擦干手,回头看着她握着石头把玩,笑着坐在她对面,端过她的茶杯喝了一口,“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哪个师傅懂雕刻,这些能做出不少。” “不必了。就这样挺好的。”商岚放下石子,抬头看他,“雕刻出来,身价就翻几翻,容易招贼。” 萧衍点点头:“下次我给你捡个大的,做镯子吧。” 商岚摇摇头:“我工作不方便。” 萧衍伸过手。 商岚皱眉:“干什么?” “你不是中医吗?给我把个脉啊!” 商岚摊开手掌:“三十块钱挂号费。” “我没钱,”萧衍耸耸肩,拿了块石头放到她手心上,还顺带着捏捏小手,“先用石头抵了。” 商岚嘁了一声抽出手来,放下石头,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手腕的寸关尺处,按了按。 “怎么样?”萧衍笑眯眯地望着她。 商岚瞥了他一眼:“换手。” “不是男左女右么?”萧衍好奇地伸出另一只手。 “你算命呢,”商岚笑了,跟他解释,“左右手寸关尺,对应着心肝肾,肺脾命门,辅助看脸、眼睛、舌头的颜色,综合起来才准确。患者最好诚实,不相信医生,不说实话,也容易误诊。” “嗯。”萧衍点头,“我挺诚实的。” 什么都不说,诚实有什么用。 商岚心里吐槽,只撇撇嘴,低头摸着他的掌纹,“先天底子好,虽然小时候营养不良伤了脾胃,后期调理得当已经没有大碍,但还是要注意,不能暴饮暴食,胃是娇脏,经不起折腾。胃挨着心,偶尔你觉得心里难受,可能是胃难受,这时候喝点热的汤水,不要喝酒。” 她抬起头,看见萧衍冲她笑,反问道:“你笑什么?” “你说话像中国古代的老先生。”萧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意思吧?”商岚低头,“可能是因为中医,我们学校缺少些朝气,孩子们也都不怎么化妆打扮。我们隔壁是服装学院,有时候她们从我们学校里穿过,一看就能看出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因为打扮得都很潮,不像我们学校的学生喜欢穿汉服,循规蹈矩的。” “我觉得你挺好的,”萧衍摸着她的头,“以后我心里难受了,给我做汤喝。” 商岚拂去他的手,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们有以后么?” “怎么没有?”萧衍起身走到她身边,抬起她下颌,俯身嗅到她唇瓣上茶叶的清香,笑语:“叫声哥哥,我一辈子当你哥哥。” 第14章 交换 商岚瞪了他一会儿,微微一哂,主动凑近舔了一下他的唇,“可以啊。” 萧衍眼睛闪闪,满怀期冀地望着她。 商岚抬手,指腹划过他脸颊分明的骨骼轮廓,轻声道:“我可以叫你哥哥,以后我就不会和你做/爱了,我们就当纯洁的兄妹好了,满意吗?” 萧衍眯起眼睛,非常不爽。 “不满意。”他俯身看着被他压在桌上的女人。女人像躺在水池中,散开的头发水藻一样浮在石头上。他的手探入她的衣摆下,勾起嘴角:“纯洁?我对你从来就没什么纯洁的想法!” 商岚一下子就软了。他又黑又硬的发丝在她脖颈处贴蹭。她被撩得发颤,轻轻躲闪脖颈处游移的炙热唇瓣,颤抖着叹息一声。 桌子起初只是轻微震颤,慢慢地耳边的石子哗啦啦的声音越来越大,像被水冲刷着似的。划船的汉子在耳边喘着粗气和水流声融为一体,商岚感觉自己躺在小竹筏上顺流而下。她有些紧张,心脏噗通噗通地跳。 他要带她去哪里,她一无所知,因为无知,所以期待,忍不住遐想,做梦。 她似乎很久没有做梦了。 …… 温热的水流流过身体。萧衍把她从浴池里捞出来擦干塞进被窝。他躺在她的身边,手指穿过她的头发,一遍一遍无意识地抚摸。 天色渐暗。商岚眯了一会儿,但睡不着,睁开眼望着看手机的男人:“你饿不饿?” “有点。”萧衍放下手机,低头看着她。 商岚想了想,“冰箱里没什么菜了,冷冻柜里有速冻水饺,你当晚饭吧。” “什么馅的?” “三鲜和韭菜鸡蛋。” 萧衍蠢蠢欲动:“现在就煮吧!” “你自己煮吧。”商岚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我要睡觉。” 背后的人默了片刻,问:“不吃点就睡吗?” 商岚装睡。 身后的人搂住她的腰,附耳:“给我煮,我下回多给你捡石头!” 商岚继续装睡。 萧衍想了半晌,咬她的耳朵:“我背你去看星星?” 商岚睁开眼,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无奈地问:“你不会煮饺子?” 萧衍移开目光。 “……” 商岚无语地爬起来,打着哈欠去了厨房,从冷冻柜里取出两袋水饺,烧水。萧衍抱着她的腰,陪她一起等水烧开。商岚盯着锅里的小泡泡轻声问: “这么喜欢吃饺子?” “嗯。” 萧衍抱着她,又想到了第一次想要诱拐她的那个雪夜。那天他虽然逃跑了,但满脑子都是那个哭泣的小女孩,所以第二天他又回到了那个车站想再看她一眼。但他没有再见到她,反而被小女孩的亲人发现了。那个男人个子很高,一把抓起他来,就像老鹰捉小鸡。 他以为那个男人会打他,就像所有发现后免不了被狠狠揍一顿的人贩子一样。但是那个男人没有,他只是问他家在哪。听说他被卖掉后,叹了一声,把他带上了火车,给他的伤口贴上纱布,还把午饭分给了他。 萧衍吻着她的头发喃喃,“小时候挨饿,有个火车司机把他的午饭分给我,是牛肉馅的饺子,从那以后我就觉得饺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他的气息打在她的头皮上,痒痒的。商岚失神地想,爷爷以前也经常带饺子当午饭,如果爷爷见到小时候的萧衍挨饿,一定也会把午饭分给他,爷爷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怎么哭了?” 她温热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萧衍抬起手给她擦了擦,捏着她的下颌掰过她的脸,看到她闪着泪的眼睛内心涌起一股焦躁,他伸出舌尖舔去她的泪痕,由下至上,最后亲吻她的眼睛: “咸咸的,你要是再哭,我就不吃饺子改吃你好了!” 商岚被他舔傻了,心里那些难过也被舔得一干二净,待她回过神来脸已经红了,尤其是被他舔过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发烫。商岚推搡了他两下,支使他摆碗筷。 终于等到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漂浮起来,她熄了火,把饺子盛到盘子里,摆在萧衍面前,转身逃到院子里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院子里晾着萧衍的衣服。商岚看着衣架上的衣服,想到几日前他穿着白衬衣干净利落的样子,转身去书房拿出熨斗,开始熨衣服。 萧衍吃完,自觉地开始洗碗。厨房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熨好衣服挂起来,商岚抱着熨衣板和熨斗回到书房,放在柜子里。 她关好柜门站起身,余光在书桌上的《飞鸟集》上落在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资料下的黑皮日记本。 几天前日记本就在资料下埋着,萧衍应该没有看到吧? 商岚有些不放心,取出日记本,琢磨着该藏到哪里去。 要是有个保险柜就好了。 其实日记本被他看见也没什么,她翻了翻自己的日记本,年纪越大,就越少像以前一样写那些讨厌喜欢,都是些流水账,无关痛痒。 日记本里夹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她取出照片仔细端详。 照片上一个高高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铁路制服棉袄,单手抱着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站在皑皑白雪地上。 商岚的目光抚摸过男人的脸,眼底倏然又有些热。 手中的照片突然被夺走,商岚顺手抢:“还给我。” 萧衍举高照片,仰头看,完全不搭理气得跳脚的女人。 这一幕挺熟悉。 几个月前在墓地,他也这样。 商岚知道抢不过他,就不抢了,合上日记本,悄悄塞到资料最下面。 “这是你吗?”萧衍指着照片上的小女孩问。 “嗯。” 萧衍笑了:“呵,从小就包子一样。” 商岚皱着眉:“你抢我照片做什么?” 萧衍:“看着玩。” “还给我。”商岚执拗地拉他的衣袖,“小时候的照片少,只有这一张合照,不能给你。” “看了只会哭,还留着做什么,”萧衍抬起她的脸,“一戳就淌水,汤包么?” “你知道什么……嗯……” 他的唇压上来,手扣住她的头,深深地吻她。一直吻到她腿软,乖乖倚在他身上,萧衍才放开她,笑着抚她的头: “汤包味道不错。” 商岚脑袋沉沉的,依然在回味吻中的淡淡薄荷甜味。 刷过牙了? 看到萧衍将照片放入右边的口袋里,她问:“你恋童吗?” 萧衍哼笑。每次不屑回答的问题,他都这样。 “不能白给你。”商岚伸手掏进他左侧的口袋,“用这个交换。” 萧衍从外面握住她的手,力气很大,骨节泛白。 “轻点,”商岚很担心把手里的骨头捏碎了,“疼。” 萧衍缓缓松了些,但依然隔着大衣握着她的手:“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你拿我照片做什么?”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萧衍先松了手。 商岚握着手中的骨头,先出了书房。 她将骨头用干净的小毛巾包好,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放在哪,索性就放在桌子上,和石头们一起。 萧衍走出书房,站在客厅,望着厨房里的背影:“走吧。” “去哪?”商岚疑惑转头。 “说好背你看星星的。” 因为昨天被他背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商岚毫不犹豫地跟他出了门。 夜晚的风很凉。萧衍背着她走在依旧没有人的小路上。街道上的路灯很暗,月亮很亮,星光微晞,没有北方的故乡耀眼。 商岚趴在他的背上想,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拿走他母亲的骨灰呢? 想了很久,具体原因她也没想不出来,只是当她从那六角窗看见他偷藏骨头的时候就想阻止。现在依然如此。 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走自己的照片? 商岚想不通,偏头看着天上的星光璀璨,又想到了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夜晚。 那天她在医院门前匆匆下了出租车,然后看见了他的背影。 一眼难忘。 因为高吗?不止如此。 她见过很多高个子身材好的人,但他身上有种感觉很吸引她,更北方一点,风雪的味道。 黑的,冷冰冰的,却透亮纯粹的。 如果星星有味道,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枕在他肩头,嗅了嗅。 味道应该不错…… …… 萧衍背着商岚回到住处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 萧衍抱她上床,盖好被子,抚摸着她的头,回想二十几年前那个刮着风雪的日子。 身后那个小女孩的哭声裹着凛厉的寒风,一直在他耳畔回响。她很伤心地哭喊着,肆无忌惮。 萧衍又想到了那个每天夜里在医院外边走边无声流泪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偶尔抬手擦眼睛,他都看不出她哭过。 “长大了呢。” 他从身后抱住她,拉着棉被盖住二人,入了梦乡。 第二天,商岚被闹铃吵醒,爬起来洗漱。 萧衍跟着进了洗手间,“才七点半,你不是十点上班么?” “周一事儿多,早上要开会,早点去的好。”商岚漱了口,“你换下的衣服就扔洗衣机里,晚上我回来再洗。” 萧衍勾住她的衣领,见她皱眉转头,勾起嘴角笑:“想让我来,就叫声哥哥,我周六准时报到。” 商岚白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你不回来我正好剪碎了给小白擦屁股,洗都免了,还省水。” “口是心非。”萧衍摸了摸她微烫的脸颊,“真的不想要我来了?” “……”商岚垂下眼,“你要是不来了,提前说一声,否则我菜买多了吃不了浪费。” “我来。”萧衍揉着她的头,“周六中午来,行吗?” “嗯。” 商岚转身走出了洗手间,去厨房做早饭。 萧衍挽起衣袖走进厨房的时候,商岚刚好盛处面来,看到他穿着正装的样子,还是不由地一愣神,低下略红的脸问道:“荷包蛋吃吗?” “吃。”萧衍看着自己一大碗汤面,又看了看她的一小碗,笑了,“你吃的还不如猫多呢。” “小白太胖了。”商岚低头看着脚边嘎嘣嘎嘣吃猫粮的小白,“每次撒娇叫两声,我就忍不住想要喂它。” 萧衍笑了笑,开始低头吃起面。 商岚喝了一口面汤,余光看着他拿筷子的手。 好像,用得稍微好点了。 她有点高兴。 这点小高兴,一直持续到她即将离开家。 萧衍要走了。她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不知道他会见到什么人。 她握着房屋的备用钥匙,犹豫了片刻,走出门,看着正在给院子里昨天新种的花籽浇水的男人背影,非常想周末还能见到他。 “萧衍,”商岚走近,把备用钥匙递给他,“我周末也许有事出门,你拿着吧。” 萧衍眯起眼睛打量着她:“你这个女人防范意识是不是太差了?” 商岚脸一白:“轮不到你说我。” 萧衍转身关掉水龙头,拿过她的钥匙,塞在了门边花盆下,“我带着不方便,这样就行。” 二人出了院子。商岚锁好门,转身望着萧衍:“这就走了?” 萧衍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记得给花浇水。” “我走了。”商岚点点头,转身要走,但萧衍一拽她胳膊,就将她抱到怀中。 他的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吻落在她头顶,沉声道:“我周六一定来,你等我。” 商岚笑了,“好。” 萧衍他目前为止,虽然偶尔说话很不着调,但至少一次都没有食言。 商岚想,这也许就是自己愿意相信他的原因吧? 不,不止是这样。 对她而言,他像故乡一样。 故乡是不会说谎的。 第15章 萌芽 和商岚分开后,萧衍走过几条街,拐进一个地下车库,停在了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前。 见左右无人,他从前车轮上取出钥匙,拉开车门,一路开到延安路爱克莎酒店门口。 门童礼貌上前,帮忙停车,萧衍径直走进酒店侧面的外交官餐厅。 早就坐在包间等人的中年男人见萧衍,亲切招手,“大忙人,终于有空了?” “怎么约这,”萧衍摆手对服务生点头,“咖啡。” 服务生笑着点头,礼貌地退了出去。 “这儿不正合适么?”程德笑得很有内涵,“见你一面真不容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急什么,网收得太快,能捞到的鱼都吓跑了,这次鱼太大,一不小心会被扯下水……” 萧衍顿了顿,接过服务员的咖啡,待服务员走远,解开大衣两个扣子,环顾四周,“程司长,这拨人以目前我掌握得情报还不足以把他们都挖出来,至少还要半年时间。以后你没事儿少见我,容易打草惊蛇。” “我这边大可放心。”程德眯缝起眼,打量萧衍,“你的女人口风紧么?” 萧衍端起咖啡,笑了,“呵,消息够快的。” “毕竟保护你的安全,也是我的工作。”程德从身边的包里掏出一沓资料,“这个女人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她上次既然能查到那辆车的车牌号,十有八/九对你身份起疑了。你先断了吧,女人太误事。” 萧衍打开资料看了看,发现查他车号的金良是金玉的堂哥,笑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能坏什么事。再说她就是个闷葫芦,拿刀架着她也不会说。” “未必吧。” 萧衍没有理会程德的促狭,从手机上发了一张图给他,“我还有事想让你帮忙。这些资料你能弄到不?” 程德看着照片上的一排手写汉字,愣了,抬头看看萧衍,低头看看照片,再次恍然抬头,呆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中医了?” “不是我,”萧衍耸耸肩,“她要写博士论文需要的资料。” 程德愕然看了看手机,再次抬头:“……所以呢?” “她脸皮薄,一趟趟跑着求人难为她了,你暗中帮帮忙,通融一下,尽量配合地把这些资料送到她手上。” 萧衍回忆起她的日记的内容。 最近几页都在写:明天一定要打电话要资料……不能再拖了……又没打……真没用……明天一定打…… 最后似乎是为了鼓励自己,她还画了几颗星星和一只大肥猫。 想到那只猫,萧衍兀自笑了。 画得还挺像小白的。 “资料倒是没问题,等等,”程德百思不解地抬起头,“为什么她怀疑你身份,还让你住进她家呢?” 萧衍弯起嘴角,“你说为什么呢?” 程德不想回答,低头喝了口咖啡。他转念突然明白了什么,抬头问:“你前几天跑去和田捡玉石,是不是也是给她的?” “是啊,”萧衍打了个哈欠,喝了两口咖啡,“我现在手里没钱,只好先拿石头抵。” “真有你的。” “还有一件事。”萧衍的手指无意敲了敲杯壁,“上回我让你查的那个人,最近别让他太好过,但也别做绝。” “上次……高、高什么来着?” “高少白。给个警告就行,不用降,让他一直上不去就行了。” 程德笑了:“只给他海市蜃楼的希望?这可比把他刷下来狠多了。” 萧衍放下咖啡杯,“我晚上飞机回北京,周六回来。” 程德一直在蒙圈:“这周不是就要开两会了?你周六回来,周一早上又得走,什么事儿这么要紧?” 萧衍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严肃道:“回来吃包子。” 放着国宴你不吃,你回来吃包子? 程德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真是,太气人了。 头疼了半个月的商岚周一鼓起勇气打了一个电话,对方意外地配合把材料给她邮到了医院。 每次都要各处跑,各处找人帮忙,这次居然这么顺利,商岚不免心虚,暗戳戳地想是不是张老师帮了忙。 得到了资料后,商岚每天晚上都在分析数据,也没有太多时间想萧衍,只是早上给院子里的月季浇水的时候,还是会发呆,忍不住想他在做什么。 他送的一堆和田玉籽料,被她摆在了花圃周围当了装饰品。 花圃的一端,她特意用三块石头做了个标记,下面埋着她从萧衍手中抢来的一块骨灰。商岚担心骨灰会被腐蚀,特意将它用干净的毛巾裹好,放在一个盛饼干的小铁盒里。 商岚偶尔浇花的时候会想,萧衍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块骨灰送回它应该在的地方。 但看萧衍那记仇的样子……估计没可能了吧。 不过就这样把骨灰埋在黄土下,开出花来,也不错。 周四早上,熬夜后打着哈欠醒来的商岚欣喜地发现,月季的小绿芽已经钻出土来了。 她激动地用手机照了几张照片,很想发给萧衍。 不过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她联系不上萧衍,所以只笑着摇摇头,整理好上班要用的资料,起身给小白准备好了猫粮和水,离开了家。 如前几天一样。 但又有点不一样了。 那破土而出的小绿芽,像某种暗示,蕴藏着蓬勃的生机,放肆生长在不起眼的一角,带给人刹那欣喜后,谁都没有太过在意,一如爱情最初的模样。 但它在生长。 不可阻挡。 周五这天,商岚有点心不在焉,就在她想明天是给萧衍包饺子还是做火锅的时候,电话响了。 商岚一看是自己导师,连忙接起。 原来张炎临时有了个会,没办法出诊。每周五下午,医院挂出了一个北京专家特诊,张炎赶不回来,就让商岚来顶。 商岚坐在空旷的特诊办公室里,感觉有点压力。毕竟顶着老师的牌子,万一她收了个差评,这不是打老师的脸么。 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总共一下午就来了九个病人,多数都是高血压糖尿病这种慢性老年病。商岚仔细地开了处方,叮嘱了宜忌,还有时间发呆明天做什么吃的。 眼看着下班的时间快到了,来了最后一个病人。 一下午都很顺利的商岚不禁皱起眉头。 她虽然不知道来看病的中年男人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西服,但至少知道这个人走绿色通道进来的,是个当官的。更何况这个中年男人身边还站着笑眯眯引他进来的齐玲。 既然是特殊患者,那么由当班医生全程陪同就医、检查、缴费、取药,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商岚眉头渐渐舒展。毕竟这种陪老干部逛医院的差事,总还是要有人干的。 齐玲一见到她,自然也是一惊,“张老师呢?” “开会。”商岚伸手示意中年男人,“坐吧。” 中年男人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抬头冲齐玲笑了笑:“多谢。” “您客气了。” 齐玲看了看男人,抬头看见商岚也望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杵在原地有些尴尬,讪笑着对中年男人道:“我在外面等您,一会儿陪您去取药吧?” 男人笑着摆手:“不用了,一会儿这个小大夫陪我去取就行了。” 商岚看着男人心想,你只麻烦一个人不行吗? 齐玲最近头疼高少白被记过的事,本想和程德套个近乎趁机为高少白拉拉关系,没想到碰上商岚这个不知变通的,只好不情愿地转身离开。 商岚无奈地看了眼老干部专用的医保卡,姓名程德? 这名字挺好记,和避暑山庄的地名发音一样。 “程先生,”商岚抬手切脉,打量男人的脸色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程德也在打量眼前的女人。 自从roy托付后,他就一直想来看看这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会让那个从来不屑搭理他的男人亲自出面,就为了给她要论文资料。 这个女人的照片,他早就见过,样貌最多算个中上,也不怎么打扮,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程德想不通,所以愈发好奇。 “程先生?”商岚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见他不说话,只能继续问:“食欲怎么样?睡眠怎么样?” “最近没什么食欲,早上也醒得早,有点累。” “会不会偶尔头晕头痛?” “对对对!” “两胁会不会胀痛?”商岚比了比两肋的位置。 “有点胀。” 商岚示意他换手切脉:“伸一下舌头。” 程德伸舌头。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肝郁血虚,肝脾不和,导致头晕目眩,倦怠食少,还有点心火。”商岚拿过他的病历本,一边写一边说,“多怒伤肝,多思伤脾,尽量保持心情平和,我给你开了个加味逍遥丸,疏肝清热,健脾养血。吃药忌食生冷,保持心情愉快很重要,回去可以买点玫瑰花泡水喝。” 程德看着病历本上的药名也皱了眉:“这药不是女人吃的么?” “这药的确也调月经。”商岚正在对着电脑打药房,转头看了他一眼,“药不分男女,要看对不对症。” 程德看着处方单上十二块钱的药,不禁莞尔:“你给我多开几副吧?” “你不严重,一盒就够了。” “我吃不了,回去我老婆也能吃。” 商岚摇头,“这药虽然能治月经不调,但月经不调也要分好多种,如果症状不对,吃了还会恶化,最好直接来医院看。药不能乱吃。” “你怎么这么倔呢。”程德笑了,“又没多少钱。” “是啊,又没多少钱。” 程德的笑僵在了嘴角,他眯起眼睛,看着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的女人。 她是没意识到刚才说的话有多讽刺? 程德看着专注打字的女人,完全颠覆了对她的看法。 这个女人看起来很文静很乖巧,但是绵里藏针,如果觉得她亲近,想靠近些,就会被刺出血来。 她不会刺得过深,只是指尖一点点的小血珠,但刺痛的那一刻,依旧令人心颤。 更令程德惊讶的是,即使看见血,她也完全没有要把针锋收起来的意思。 她微冷的眼睛乍看之下好像浮着冰,对是非漠不关心,但仔细看就会知道冰下涌动着黑水,裹挟着还未退却的激情,肆意奔腾。 程德看着她,仿佛看见了那个黑发黑衣的男人。那个男人无论是身处华宴众星捧月,还是一身狼藉流落异乡,都能挺着脊背目光直视,没有丝毫畏惧卑微,恣意洒脱。 他们是同一种人,对某些坚持保留着近乎信仰般的倔强。 程德有些失神,所以他脱口问道: “你认不认识roy?” 第16章 事故 商岚回到家后,还是觉得那个和避暑山庄同名的老干部疑点重重。 明明没什么毛病,特意跑来看门诊,还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外国人。 外国人? 商岚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萧衍。 最近她身边只有这么个外国人。 他和老干部什么关系? 朋友? 看年纪老干部都可以当他爹了。 亲爹? 肯定不是。 干爹? 呃…… …… “喵喵!”小白来蹭她的手。 商岚抓了抓小白的下巴,有点后悔,自己应该拉住老干部问问的。 但事实上,问出口的程德也觉得自己多话了,根本没有给她追问的时间,就逃离了诊室。 小白舒服地把下巴搭在她的腿上,眯起眼睛呼噜着。 商岚越想越乱,干脆不想了,洗干净手开始和面。 看着一盆面粉被她和成了一团白白胖胖的面团,商岚很有成就感。 她决定包饺子,这样剩下了明天萧衍还可以吃。 商岚一边包一边想,自己好像养了一条偶尔会来吃白食的野狗。野狗叼两颗石头当答谢。 “大黑。”她轻轻念了一声。 窝在她脚边的小白喵喵地叫了两声。 “你想不想哥哥来呢?”她低头。 小白很配合地摇摇头,肉嘟嘟的小爪子拍打她的脚踝,宣告着主权。 “放心,他是不会留下来的。” 商岚拍拍手上的面粉,抱起小白向洗手间走去。 本以为第二天能睡个懒觉,等萧衍来了就一起吃饺子的商岚早上接了一个电话。医院领导们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决定去社区义诊,商岚被抓了壮丁。 她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匆匆洗漱赶到指定社区。 周小舟见到她,欣喜地迎了上来:“商姐姐,你来的真早啊!” 商岚是准时到的,周围却一片惨淡,医生寥寥无几,只有两个苦力在搭遮荫棚。 “早么?”商岚苦笑。 “可不,这刚九点,往常大家都得十一二点才到呢!”周小舟拉着商岚问,“商姐姐你吃早饭了吗?” “没呢。”商岚左右看看,看到拐角的一家包子铺,问道,“吃包子吗?” “好啊好啊!” 她们不赶时间,慢悠悠地逛到包子铺门口。正是早饭时间,包子铺门口排起了长龙。商岚站在队末,仰头看着包子铺上的招牌琢磨着买什么。 排在她们前面的是两个中年妇女。等着的功夫,两个中年妇女闲聊起来: “你看,xx医院来了!” “说是有北京专家呢!” “这小区里住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还愁找不到真的专家吗?上赶着没好货!” “就是就是!” …… 在一旁的周小舟听不下去了,气得满脸通红,握拳刚要上前理论,突然额头挨了一下。周小舟愣了愣,转头望向商岚。 商岚指着头顶的招牌:“你要什么包子?” 周小舟:“……” 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你居然还想着吃包子?! “一个牛肉包,一个茶叶蛋,一杯南瓜粥,”商岚拉了拉周小舟,“你要什么?” “一样吧。” 周小舟白了一眼那两个已经离开的中年女人,不忿地哼了一声。 吃完早点后,周小舟还是郁郁难平,不解地端详漠然喝粥的商岚:“商姐姐,你刚才没听到吗?” “听到了。” 说那么大声,想听不见也难。 “那你不生气?”周小舟抱臂,“咱们是义诊,又不赚钱,是做好事,怎么还被编排起来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商岚笑了笑,穿上白大褂,问:“你被狗咬过吗?” “啊?”周小舟一愣。 “多可怜啊。” 商岚笑着喃喃,收拾好垃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坐下来开始接待来询问的老大爷。 周小舟愣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商岚说的到底是被咬的人可怜,还是咬人的狗可怜。 义诊很热闹,这热闹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下午,而且随着下班高峰,逐渐升温。很多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来转一圈。毕竟是个人多少都会有点小毛病,消化不良头疼上火,来埋个耳豆扎个针,实在不行还能测个血压,听个养生的法子。 商岚忙忙碌碌,只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些担心萧衍,但想到冰箱里有不少剩饺子,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因为忙,所以齐玲也没怎么来找她的麻烦。商岚想到一会儿回家吃火锅,心情就很好,忙了一天也不觉得累,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渐黑了。 “商姐姐,你早点回家吧,这还得收拾一会儿。”周小舟帮忙收拾着资料和针具,笑着对商岚说。 商岚也想早点回家,也就没有推诿,转头看了看,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齐玲早就不见踪影。商岚拎着包,从停车场取了车,开出了小区。 可刚拐过一个弯,就听见身后轰隆一声巨响。 商岚下意识地踩了刹车,愕然回头。 自己车后的一辆黑色奥迪与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撞上了。 面包车的车灯都撞碎了,车头冒着烟,情况很是惨烈。 商岚瞥见了奥迪的车牌。白底黑字。 她转头打算继续开车回家,可刚发动,就又听见了女人的尖叫声: “死人了!死人了!叫救护车,救护车啊!” 商岚猛地踩了脚刹车,拉开车门跳下来,挤过人群,看见了女人所指的“死人”似乎并没有受外伤。 拥挤在车旁看热闹的平头男人突然感到背后有人推他,不耐烦地回头:“挤什么挤!” “让开!我是医生!” 商岚钻进车门,伸手试了试男人的鼻息,然后退了出来。 看热闹的平头男笑了:“唷,不是医生么,怎么……” “把他抬出来放到地上。”商岚拉着发呆的平头男,忍不住瞪眼催促,“快!” 平头男嘁了一声,但是人命关天,还是招呼周围的人把“死人”抬了出来。 晕死过去的男人被放在了地上。 商岚跪在男人右侧,趴在胸口上听了听。 没有心跳呼吸,颈动脉也没有搏动。 她将男人身体放平,解开他的衣领和腰带,用手扶住他的额头,帮助头向后仰,然后左右手重叠,双臂绷直,肘关节固定不动,双肩保持在患者胸骨上方正中,向下用力,有节奏地按压心脏的位置。 胸骨下陷五厘米,每分钟八十到一百次,按压十五次吹气两次…… 商岚默念着急救规则,数着时间。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当她终于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的时候,也听见了男人的心跳。 商岚累到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因为用力过猛,手臂痉挛轻颤,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手臂一紧,她被身后的男人拉了起来。 “谢谢。” 男人冲她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商岚望了眼救护车,转身走出人群,上了自己的车,开车离开。 周小舟赶到车祸现场的时候,商岚已经走了。周小舟没看见商岚,但看到早上买包子的那个保姆哭哭啼啼地护跟着上了自家医院的救护车时,还是有种爽快的感觉。 真可怜啊。 商岚跑回到家的时候,她的手还在抖。 今天比往常更想见萧衍。 见过死亡,渴望繁衍,就像饥渴的人见到食物,是人的本能。 她一进房间就知道萧衍来了。虽然没有开灯,但房间里有他的气息。商岚脱了衣服,钻进了被子。被子里的人伸手一搂,便将她捞进怀里。 “怎么出这么多汗,”萧衍摸到一手湿凉,笑着打趣,“出笼的汤包一样。” 商岚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只能摸索着碰到他的脸、他的唇,然后贴上去,轻柔又魅惑地舔舐。 萧衍喉咙里一声低吼,翻身压住她,反守为攻,将她一口口吃抹干净。 他们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沉溺于巫山*,食髓知味,直到二人都累极了,便直接睡了。 第二日商岚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红了一片,后悔莫及。 萧衍抱着失神的商岚进了洗手间,调高水温给她冲去腿上已经干涸的血痕。 商岚捂着肚子,趴在浴缸边问给她洗头的男人:“你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中午。”萧衍拿花洒给她冲净头上的泡沫,调高了些水温。他匆匆赶来的时候发现她居然不在,不免些失望,但想到她昨天匆忙赶回来出了一身汗,便释然了,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饺子很好吃,我都吃光了。” 商岚闭着眼问:“我做了牛肉芹菜和牛肉胡萝卜馅,你喜欢哪一种?” “牛肉胡萝卜。” 商岚点点头,“今天不做饭了,吃火锅行吗?” “行。”萧衍把她身上的泡沫冲干,拿毛巾给她的头发绑好,用浴巾将她裹严实了才抱出来,“床单得换新的,你先在沙发上待会儿。” 商岚被他抱起来的时候,从浴室的镜子里看见自己。头上被萧衍绑了个羊角帽,活像个包子。 “备用的床单和褥子在柜子里,都是新的。”商岚担心他找不到,冲着柜子努了努下颌。 事实上,商岚多余担心了。换被套,床单褥子,叠被子……萧衍一气呵成,特别娴熟。 望着他的背影,商岚想,他不是当过兵,就进过监狱。 “萧衍,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程德的人?” 第17章 火锅 萧衍回过头看她的一瞬,商岚就知道他一定认识程德。 但萧衍唇瓣的线条冷峻,看样子一定不会告诉她的。 所以商岚低头,自己找个台阶滑了下去:“前天晚上这个人到我医院来看病,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roy的人,我觉得你注意一下的好……” “我知道了。”萧衍把她拎到床上,用被子裹成了粽子,“你脸色不好看,喝不喝红糖水?” 商岚点点头。她昨天晚上就没吃饭,又进行了一晚上的剧烈运动,虽然来了亲戚食欲不好,但胃空得难受,再加上小腹酸胀涩痛的感觉,整个人都是虚脱的。 水烧开后萧衍冲了一杯红糖水,还拿了两块小饼干给她吃。商岚就着他的手吃了饼干喝了红糖水,便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难得见一面,就这样睡过去了? 商岚迷迷糊糊地想要起身,可身上实在太乏了,便缩在被子里,侧耳听着厨房的声音。 水流声,切菜声,水烧开的咕嘟声……头顶的羊角帽被萧衍摘了,他的手指滑过发丝的沙沙声。 商岚睁开眼。 “吃饭了。”萧衍笑着把她拉起来。 商岚吃惊地看着面前切得薄厚均匀的地瓜片,抬头望着萧衍:“你会做饭啊。” 萧衍打开锅盖,白雾一下子蒸腾起来,遮住了他眼中些许狡黠的光。 商岚夹起羊肉放到锅里,气闷地想,萧衍城府太深了,装作连饺子都不会煮,打发自己当保姆。 正想着,碗里被丢进来一颗煮得开裂的红枣。 把她刚煮好的肉塞进嘴里的萧衍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枣补血。” 商岚嚼着一股火锅底料味道的红枣不咸不淡看着闷头吃肉的男人:“谢谢你哦。” “不客气。” 商岚一生气,嘎嘣一声咬碎了枣核。 萧衍闷头聚精会神地吃肉,又给她夹了一块煮熟的鸭血,“枣核就别吃了,吃这个,也补血。” 商岚:“……” 萧衍给她夹了一筷子菠菜:“这个也补血。” 她放弃置气,开始专心抢肉吃。 饭后,吃撑了的商岚躺在沙发上摸着自己撑得滚圆的肚子,抬头看萧衍洗碗的背影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突然口中寡淡,她低头喃喃: “好想吃稻香村的点心啊,不知道这儿有没有分店……” 萧衍关掉水龙头,转头望她:“想吃点心?” “没什么……对了,我昨天我救了个人。”商岚摸着身边的小白,对他的背影道,“那个人应该原来心脏就有问题,被车祸一吓,吓得心脏骤停了,差点猝死,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事了。” “胆小鬼。”萧衍擦干手,解下围裙,笑着走过来,“撞见车祸吓得不轻吧,回来连话都说不顺溜了。”他摸了一会儿她的头发,坐到她身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救了人是好事。好人有好报。” “好报什么啊,中邪了似的,”商岚有些后悔,“路上遇见闯红灯,回家还闯红灯……” 萧衍拍拍她的头:“你亲戚是后半夜来的。” 商岚轻哼:“不用安慰我,你又没长夜视眼,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做的时候你身上还没血的味道,如果你真的见红了,我是不会做的。”萧衍侧头看她,“我不喜欢女人身上有血腥味。” 商岚推了推他,“那你离我远点。” 萧衍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别闹。” 商岚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他怀里,“院子里的花发芽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照顾得不错。”萧衍轻笑,“对了,你为什么把我留下的烟泡水了?” “养月季的书上说的,烟泡过的水洒在叶子上可以防病虫害,还可以改善土壤。” 商岚想到他留下的那半盒万宝路。 他留下的东西很少,除了石头,就只有半盒烟静静躺在床头柜上。她每天睡觉都能看见。 看着就心烦,干脆全都泡水来除虫。 “呵,真是好学生,”萧衍打趣,抬起她的下巴,“爱不能做,烟不能抽。我怎么办?” “憋着。” “我憋了一个星期了,”萧衍在她的唇上辗转,“你赔我。” 虽然刚刚吃过饭,但他的吻并没有掺杂太多食物的味道,有种他特有的气息将她环绕,令她沉迷。他抚着她的头,动作轻缓,将她托在掌心中爱抚。只一个吻,商岚就感觉自己快溺死在沙发上了。 商岚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楚时间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了。 她摸了摸红肿唇瓣,有些气闷地瞪着萧衍,“你是狗么?” 萧衍阖眼轻笑,搂着她的背上上下下抚摸,“你个小肉包还说我呢。” 商岚气闷地嘟囔了两声。沙发上太挤,她在沙发和萧衍之间缩着,想捶他两下也使不上力气,被他抱着拍着,渐渐眼皮也开始发沉。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就吃了一顿饭就睡过去了吗?商岚强撑着睡意问他:“明天早上走?” 萧衍动了动,眯着眼闷声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怎么,舍不得?” “没。” 萧衍揉揉眼,低头望着她头顶的绒发:“这周想我了吗?” “没,这周忙着写论文呢。” “你这汤包的小嘴真狠啊!”萧衍低头,唇就落在她头顶。他贴着她头皮轻叹,“说句想我会死么?” 商岚头顶痒痒的,耳朵也有点热了,躲不开便沉默着装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上一痒一热,湿漉漉的话就钻了进来: “老子可一直都在想你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又开始狂跳。 本打算继续装睡的商岚,忽然感到失重,她猛地睁开眼,下意识紧紧勾住他的脖颈,“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现在不装了?”萧衍笑着把她抱进里屋,塞进被子里,立马也钻进被窝搂住她,“跑什么?” 商岚躲闪着他的大手:“你别乱来……” 炙热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最后落在胸前。 “怎么叫乱来,嗯?”萧衍见她耳垂粉红,可爱得紧,轻轻舔了一下。感到怀里人轻颤,他笑得愈烈,手下用了点劲,“昨天晚上投怀送抱的,现在和我玩欲擒故纵呢,你这小汤包吊人胃口的本事不小啊,嗯?” “我没有,”商岚咬着唇,红着脸,“大白天的你别没完没了……” 萧衍握着她的肩膀,把她翻过来,脸埋在她胸前闷声道,“叫哥哥!” 商岚抿着唇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心跳才恢复正常。她摸着他的头发。指缝中的发丝,凉凉的,有些硬。 萧衍为什么要让自己叫他哥哥这件事商岚想了一周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好像最关键的一块拼图缺失了,她找不到答案。 所以她依旧沉默。 怀里的人动了动,像是在催促。 她还是继续沉默。 怀里的人抬起头,手指拂擦过她的唇瓣,“唇挺软的,嘴怎么这么硬呢。” “萧衍,”商岚定定地望着他,“你没事吧?” 萧衍眯起眼。 商岚皱眉:“我是说……那个人不会找你麻烦吧?” 萧衍瞬间了然,拍了拍她的头:“不用担心。” 商岚垂下眼摸着他的头发,轻轻地问: “下周你还来吗?” 萧衍窝在她胸前,感觉自己快舒服得化成一滩水了,想也没想:“来,来吃肉包子。” 别来了。 这句话梗在商岚的喉咙,踟蹰许久还是没能没说出口。 最后她“嗯”了一声的时候,萧衍已经睡着了。 商岚苦笑,这算什么呢? 她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同居了。这件事如果让金玉知道,她会不会觉得自己疯了? 商岚想起上周金玉给她打的一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问题,她觉得金玉的语气很奇怪,没了平日的轻松,有点试探,还有隐隐的不安。 金玉是不是也发觉这个“表哥”有古怪? 商岚低头看着萧衍黑黑的头顶,感觉自己像抱着一颗不知道种类,不知道杀伤力,也不知道何时何地会爆的炸弹。 这颗炸弹又有点不一样。他有温度。而且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既熟悉又亲切,就像在哪见过似的,狠不下心来推开他。 商岚轻轻地抚摸着他,闭上了眼睛。 推不开,那就再抱一会儿吧。 她想让这样安静的日子再长一些。毕竟花开以后,落雪之前,总会有个了断。 “萧衍,你一定要是个好人。别让我喂了白眼狼……” 第18章 斯文 萧衍看起来有些疲惫,抱着她在床上腻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没亮,两个人就都饿醒了。 商岚用冰箱里的剩菜做了一锅汤面。二人吃了个热火朝天。 萧衍洗碗,商岚浇花,换好衣服……即将分离。 商岚穿戴好站在门口,看着萧衍的白衬衣和西服上精致袖扣的微弱反光发呆。 “喵喵!” 脚踝一痒,商岚低头。小白正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商岚蹲下身抚摸着小白的头,“乖乖看家。”头顶突然一重,她抬头,看见萧衍冲她笑,他对她说,“乖乖看家。” 商岚想说,这是我家,不是你家,但觉得和他争辩也没什么意义,起身向外走,手刚搭在大门的门把上,就听见身后的萧衍叫她: “商岚。” 商岚回头,看见萧衍站在花圃前,冲她招手,目光却定在花圃中。 “怎么了?”商岚走近。 花圃里的花苗都已经探出头来,绿油油整整齐齐地排成排,脑袋上顶着晶莹的水珠,生机勃勃。 花圃周围被她当装饰的玉石,萧衍指着花圃一端一小摞做标记的石子,问:“骨灰埋了?” “嗯。” 商岚酝酿着如何劝说他把骨灰带回故乡安葬,就听他一声冷笑:“那就一直埋着吧。” “萧衍……” 话音未落,商岚手臂一紧,被他拉到身边。 “我烟瘾犯了。” 他的话和唇一并落下来。 亲吻了许久,萧衍才放开她,神情终于柔和了些,摸着她的头,“下周我再给你带点石头。” “不用了。”商岚想到她向金玉询问和田籽料的价格,然后简单地乘了一下他带给她的数量,坚定的摇头,“已经够多了。” “围花圃的石头多点好看,我再去捡点。”萧衍拍了拍她的头,手滑到她的脑后揉了揉,“我走了,你开车小心。” “萧衍!”商岚呆了片刻,快走两步拉住他:“你等等!” 萧衍站定,静静地望着她。 “你——”商岚拉着他的衣袖,想到自己在网上查到那个程德是公安系统的人,很是不安,“你别干坏事啊……” 萧衍一愣,然后噗嗤笑出了声。 商岚气鼓鼓地跺脚斥他:“你笑什么!” 萧衍拉住她的手,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哑声道:“放心,我只对你干坏事。” 商岚脸一下子红到脖子。待她唔哝两句,走出门的时候,萧衍已经消失了。 医院一切如常。 上午开过会,商岚回办公室,正听见周小舟和另一个年轻的女同事在闲聊。见她进门,周小舟开心地打招呼:“商姐姐!你每天到的好早啊,我一来你就已经去开会了!” 商岚对小舟笑了笑坐回自己桌前。 “商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医院又住进来个帅哥!”周小舟和另一个同事话别后,嬉笑着凑到她身边,悄声道,“就住在上次那个帅哥的房间呢!你说有钱的男人怎么就都那么帅呢?” “是嘛。”商岚笑笑,暗自庆幸只要不是萧衍抽风撞进医院来就好。 “你还记得义诊那天咱们买包子的时候遇见的那保姆吗?”周小舟对她挤了挤眼睛,“我看的清清楚楚的,就是那帅哥家的保姆!” “是哦……”商岚盯着论文进度,随口问,“他什么病啊?” “心脏病。”周小舟惋惜地抱臂望着天花板,“还挺严重,当时出车祸,差点就猝死了,还好咱们医院的车到的及时。” 车祸、心脏病、猝死…… 商岚转过头,“是周五晚上幸福路的车祸?” 周小舟连连点头:“是啊!商姐姐你怎么知道?上新闻了?” “哦……没什么,我刚好路过。” “哎呦,那真是好险。”周小舟怕怕地抚胸,“听说当时情况可危险了,肇事方闯红灯,还是酒驾,啧啧,最近查的这么严,不是找死么……” 商岚低头继续整理资料。因为情况太危急,她忙乱中也不记得那天救的男人长什么模样。不过听说他没死,商岚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怎么都是救人一命,是好事。 “那个人情况怎么样?” “谁?帅哥吗?” 商岚点头。 “不太好。”周小舟惋惜道,“病怏怏的,听说心脏病特别严重……”说着说着周小舟脸色一变,眼中的光诡谲,嘴角弯的弧度令商岚有些微厌。周小舟悄悄附耳对她道:“听说都不能□□,难怪都三十五了还是处男,你说这种长得再帅又有什么用?” 商岚直起身,理好了手上的资料,起身弹了一下周小舟的额:“乱想什么,一会儿不是要交报告,写完了?” “哎呀!我都忘了!” 周小舟连忙回到自己桌前,打开电脑word。 商岚来到了vip病房门前正踟蹰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刚站了一会儿,就看见齐玲推门出来。 齐玲一愣,跟在齐玲身后出来的人也愣住了。 商岚定定地看着齐玲身后的男人——这不是避暑山庄么? “程先生?” 程德一愣,旋即笑了。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让商岚心头一紧——程德知道什么了。 他知道什么了!? “商大夫,听张教授说你专攻心胃病,我侄子心脏不太好,这次住院麻烦你多照顾了,你们是同龄人,应该有共同语言。”程德侧身让了让,笑着抬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商岚有些进退两难,毕竟这顶楼的vip客房,不是一层杂乱的挂号区。她不会闲得无聊随便逛逛就逛到这儿来了。 “好。”商岚讪讪一笑,侧身进了病房。 程德带上门后,笑了笑,转身和齐玲告了别,先一步上了电梯。 齐玲站在电梯前,转身望着vip病房门,低不可闻地骂了一声: “婊/子。” 商岚走进病房,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人住,整个房间的味道都变了。 萧衍住的时候,房间里的空气都是浑浊的,映着夜色愈显得晦暗,但现在却充满了鲜花和水果的清香,还有空气加湿器的清凉,阳光微风,舒适宜人。 商岚双手插兜,看着病床上正在看书的男人,目光落在床头的姓名栏上——程毅。 果然是一家人,名字都这么像。 商岚想着,走到床边,调低了些点滴的速度。 程毅身边的保姆正在削苹果,抬头见商岚进来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坐下继续削苹果,只不过隐藏不住地好奇,用余光偷偷打量商岚。 程毅放下手中的书,也抬起头望着她。 商岚看见了书的名字《追风筝的人》,笑了: “好看吗?” “好看。”程毅点点头,镜片下的瞳孔有些缩紧。 商岚坐在一旁的圆凳上,搭上他的脉,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但眨眨眼就消失无踪。商岚站起身叮嘱:“好看也不要看太久,多休息。” 程毅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脸庞,轻轻地应了声好。 “不舒服了就找医生,不要忍着……”商岚嘱咐着,准备起身要走。 “商大夫。”程毅拉住她的手腕,“我一直在等你。” 商岚:“?” 程毅转头对削苹果的女人使了个眼色:“王阿姨,你去买些喝的来。” 中年女人连忙应和起身离开了病房。 商岚抽出手腕,“你等我?” “你救了我,”程毅讪讪垂下的手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我这两天都在等你。” 商岚突然就安心了——原来程德知道的是这件事,萧衍是安全的。 她还是有些困惑:“你怎么知道是我救的你?” “当时围观的有个男人叫张平的男人,”程毅抬头望着她,“他说他帮忙急救,还拍下了你的照片。” 商岚已经记不清那个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的男人长什么样子,只模糊记得他剃着平头。看着是个傻大个,没想到还是个会邀功的心机男。 “他白白就把照片给你了?” “没有,他要两万块钱。” “你给了?” 程毅点点头。 商岚皱眉:“何必呢,那条路上有摄像头,调出来看不就知道了?” 程毅低头想了想,“他也出力了。” 商岚揉揉额。这个程毅是太实在了,还是不了解赚钱的辛苦?也对,他应该不了解,毕竟这小身板,也干不了什么辛苦活。 “商大夫,你能陪我聊聊天吗?”程毅拿起床头的果盘,递给商岚,“我请你吃苹果。” 商岚笑着坐在床边,接过程毅递过来的果盘,吃了一块,酸甜的苹果汁溢满口腔,商岚忍不住调侃:“你给他两万,打算给我多少?” 程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温雅一笑:“我都请你吃苹果了。” 商岚也笑了,笑着笑着就想到了萧衍。 第一次和他□□后,他要给她钱。 他说:“只要你要,我就给。” 混蛋一样。 和萧衍一比较,程毅差不多就是善解人意的天使了。 “你……”商岚想问问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可是还没问出口就知道不对。心脏病严重的人根本不能正常工作。于是她换了问法:“你平时都做什么?” 程毅眨眨眼,修长的手指碰了碰床头的笔记本,“看看书,炒炒股。” 商岚没忍住抬高了声调:“就你这心脏还炒股!?” 第19章 点心 商岚一看到程毅,忍不住想到最近哪个人炒股破产然后跳楼自杀的新闻,不免忧心—— 这位估计不用跳楼,脆弱的小心脏直接停跳了。 “没关系的,”程毅看着眼睛都快瞪出来的女人,笑着拍了拍被子,“我打发时间的。” 商岚放下水果签:“打发时间法子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炒股呢?” “我同龄的人都在上班,朋友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程毅轻轻一笑,“住院的时候,你抽空能来陪我说说话吗?” 午时的光线正足,透过窗帘照在程毅的脸上。这张没有血色的脸上轻浅的笑容和记忆里的那个人莫名重叠,令商岚心尖一颤。 这初颤的余韵并未消散,如水波涟漪一圈圈散开,时间静止了似的,滴滴答答的流逝声她听不到,光影明媚的转换她也看不到,眼前的画面都定格在一个病床上的羸弱男人身上……即使距离千里万里,多年之后她还记得,病房里淡淡的花果清香和透过窗帘的光。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久到她恍惚不知所以,但实际只过了不过两三秒,回过神来程毅还在对她笑。商岚望着他木讷地点了点头。 “发什么呆呢,吃苹果。” 商岚呆呆地张口吃下程毅递到她嘴边的苹果,嚼碎了咽到肚子里,滋养着回忆。 认识了程毅后,商岚就没有在医院食堂吃过饭。每次一到饭点,程毅就来电话,请她一起吃饭。 程毅家里的保姆每天都偶会变着花样带来很多饭菜,商岚一开始觉得有些尴尬,还会买些水果,但后来就不买了。 她送的普通水果程毅都留下来,程毅把其他人送的进口水果派人全部送到她办公室。这可乐坏了周小舟,每天看见商岚,都如蜜蜂见了花。 商岚也不敢再送了,每天按部就班蹭饭陪聊。 但每次和程毅一起吃饭,商岚就忍不住回想那天夜里就在这张病床上萧衍差点掐死她,然后又弄脏了她的白大褂,即使面对龙虾鲍鱼商岚也没了胃口。 周五的时候,商岚在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捧花。明天她就不来了,想着还是要和程毅说一声。 刚出电梯,商岚就遇见了齐玲。 齐玲一看就她手上的花就笑了:“去看程毅?” 商岚点点头,不想多解释什么,错肩而过。 医院里的传言,周小舟每天都会跟她更新。 勾引重病富二代的大龄心机女大夫…… 商岚听到自己先乐了。这标题多么引人遐想。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她都忍不住八卦一下。 她推开病房门。 程毅安静地睡觉。王阿姨照常坐在一旁拿着手机玩。一见商岚进门,王阿姨连忙起身,笑着退出了门。 商岚望着她的背影想让她留下来,但她已经离开了房间。 每次都这样。 商岚皱皱眉,无视掉心里那点小别扭,把花□□花瓶里,放在程毅床头。 商岚正摆弄着花,余光看见病床上的人动了动,转头果然看到程毅怔怔地盯着她看。 “醒了?” “嗯。”程毅撑着坐起身,商岚将枕头放在他身后。 程毅戴上眼镜,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问她:“要下班了?” “嗯,周六周日我放假就不来医院了,来和你说一声。”商岚拉了拉被子,坐在椅子上。 程毅转头看着花瓶里娇嫩的百合花和星星草,笑着对她道:“谢谢你。” 吃人的嘴软,这话一点没错。商岚也有些脸红:“白蹭了一周的饭呢,这算什么。” “对不起。” 商岚正在专心倒水,没反应过来,笑问:“道什么歉啊?” “因为我,你被人说三道四,”程毅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是我考虑不周。” “没事儿。”商岚递过水杯,“我不在意,你也别放在心上。” “小岚。” 程毅比商岚大六岁,第二天就这么改口了,商岚也就随他叫了。 “嗯?” “你有男朋友吗?” 商岚静静的望着程毅,倒是程毅先绷不住了,连忙开口解释:“你别误会,我就是好奇,你不想回答也无所谓……” 商岚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青青的血管喃喃:“算是……有吧。” “他是做什么的?”程毅没忍住继续追问,但看见她的脸色,也知道她不愿细说,“对不起。” 商岚笑着摇摇头,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程毅起身送她到电梯口:“周一见!” “再见。” 电梯门关闭。商岚的笑容消失。 程毅问的,她也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萧衍和她到底算什么? 她有必要和萧衍认真谈一谈。 夜里,炉子上的骨头汤咕嘟嘟地煮着,商岚抱着小白坐在沙发上等着。 小白躺在她腿上,露着肚皮,眯着眼睛笑眯眯地享受着她的抚摸,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声。 灯光偏暗,商岚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昏昏欲睡。砂锅里添了几次水后,熄了火。商岚并不想喝,继续窝在沙发上等。 萧衍今天有些慢啊……商岚摸着小白,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但他说周五晚上来,所以她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拍门声惊醒。 院子里的铁门拍起来声音很大。在寂静得夜里,格外刺耳。 商岚猛地一哆嗦。 怀里的小白察觉到她醒了,扭了扭身子跳到地上,张大嘴巴打着哈欠并撅起屁股伸了个懒腰。 商岚也打了个哈欠,抬头看看挂钟,已经过了十一点半。 还挺准时的。 商岚揉揉眼睛,拍了拍身上被小白沾上的白毛,起身去开门。 萧衍比院门还要高出一些,白月光打在黑发上,如丝绸一样透着亮。 商岚望着他黑黝黝的头顶想,他头发貌似长长了些。 开门前,商岚还有心思想入非非,开门后,她就目瞪口呆了。 有血顺着萧衍的手臂滴落。 见她呆住,萧衍乐了,换了受伤的手拎包裹,没有血的手搭在她头顶揉了揉:“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商岚甩开他的手,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战栗,吼道:“你怎么弄的!?” 萧衍倒吸一口冷气。 商岚盯着他没有流血的手臂:“这只也受伤了?没流血……是不是骨折了?不行,得去医院!” “你不就是医生么,去什么医院。” 萧衍侧身就要进门。 商岚抓他左手也不是,抓右手也不是,一激动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不行!如果真的骨折了要打石膏固定,否则会长不好的!” “我不去医院。” “不行!必须去!” “商岚,”萧衍站住,任她也拽不动,转头望着她,“我不能去医院。” 商岚头皮一紧,走到他面前拔开他风衣衣袖。院子里很暗,只有从屋里窗子透出一闪一闪的电视亮光和头顶的月光,商岚还是看清楚了,是枪伤。 如果去医院处理枪伤,医院有责任报警。 “你——” “没事,找个镊子弄出来就行了,”萧衍见她还是一脸惊恐,笑着弯腰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胆小鬼。” “萧衍!” 商岚喊了一声,猛地推开他。声音尖细,划破阒静的夜。 萧衍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人软声道:“别闹了,进屋吧,我也累了……” “萧衍,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进屋!” 萧衍静静地望着她,不紧不慢反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 商岚气得冒烟,眼睛都瞪酸了,眼前的人还是一副“我就不说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如果是往常她就算了,但现在他受了枪伤还有可能骨折,商岚怎样都不想继续纵容他了:“你想明白说什么再和我说话!” 她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慢慢滑下,坐在地上。 她看了看自己手上还未干的血和轻轻颤抖的指尖,爬起来,跑进洗手间,冲掉手上的血。 血混着水流下。商岚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惨白,神情凝重。 瞪了自己许久,心还是扑通扑通地跳。商岚深吸几口气,垂下头哭笑不得。 他游刃有余,自己一惊一乍。 “真像个胆小鬼……” 商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嘀咕了两句。 人虽然进了屋,心却留在门外了。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会不会一直站在门外傻等着? 他的伤需要马上处理…… 商岚想到第一次在戈壁见到他。当时他明明受了刀伤,伤口发炎,高烧不退,还面不改色地开着车,和她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 这次商岚狠心坚持了五分钟不到,便丢盔弃甲。 她打开了门。 院子里空无一人。 走了? 商岚的心倏然安了下来。 走了也好,至少他会去治疗伤口…… 正准备关上铁门,她的余光却瞥见了角落里的一双大长腿。 她紧抠着铁门的缝隙。锈迹斑斑的铁门粗糙涩手。 商岚走出大门,看着依着墙根坐在地上的男人,像看见一条被赶出家门的狗。她突然就没气了,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果然发烧了。 难怪他亲她额头的时候唇那么烫。 “喂,起来,”商岚拍了拍他的脸,“萧衍,起来了,我扛不动你。” 萧衍没动。 商岚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到他身边的黑色的单肩包。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背着这个大包。 商岚准备背起包,然后再来架他,但包出乎意料地沉,商岚抬了一下差点没抬动。 “装的什么东西这么沉……” 她拉开了锁链。 包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乳白色石块。石块中有一个红色的纸盒。 商岚抽出纸盒。纸盒上三个烫金大字在月光下闪疼了她的眼—— 稻香村。 “哭什么,”萧衍抬起手勾起她的下巴,“不是说想吃点心么,不高兴?” 石头很硬,点心很甜,把刚刚变成石头的心给甜化了。 商岚泪流满面: “萧衍你个混蛋……” 第20章 夜诊 商岚把萧衍架进屋安置在床上后不敢耽误,连忙跑去药店买药。 已经过了十二点。商岚脑子很乱,手也在抖,一遍遍地按着门铃。 屋里的人没好气地推开小窗:“靠!按一遍就得了!没完了还!要什么!” “药,要药,止血的……”商岚抠着手指努力保持清醒,“还要镊子、碘伏、医用绷带……有中药吗?生石膏30克,板蓝根20克,大青叶20克,柴胡……” “商大夫?” 商岚一惊,终于抬眼看清了小窗子里的人,越看越觉得眼熟。她只是偶尔来买避孕药,又没和药店的人聊过天,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医生?难道……是她的病人? “你是?” 男人笑着打开了铁门,挠挠睡炸了的头发:“我叫朱龚,也是六院的大夫,放射科的,上次你还来问我病人病情的……哦,我表妹是周小舟,她经常和我说你。” 商岚哑然。愣了半天,她才回过神来:“你……你还开药店?” “家里人开的,晚上帮忙看看。进来吧,”朱龚见她发呆,笑了,“中药我不太懂,你自己看着拿吧。” “哦……好。” 商岚进了药店。 “有人受伤了?” 商岚正站在药柜前抓药,听见背后的人问,点点头。 “伤得挺重吧?”朱龚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焦急的背影,问:“用我帮忙吗?” 商岚转头,望着他:“……帮忙?” “其实,”朱龚耸耸肩,“算了,都是熟人,我就告诉你吧!我开了个诊所,就在后院。” “诊所?”商岚似乎明白了什么,“能挂水吗?” 朱龚笑了,“当然。” 商岚脑子里蹦出三个字—— 黑门诊。 紧接着又蹦出三个字—— 太棒了。 “我,我表哥受伤了,”商岚看着手上的药,想到萧衍的病情,决定豁出去了,“好像手臂骨折了,还……还有外伤,发烧……你能不能出诊?” “外伤?”朱龚扬眉,“什么伤?” “……枪伤。” “我擦!” 朱龚又甩下一句你等我,就奔进了里屋。 留下商岚一人在原地蒙逼。 他这么激动是要搞哪出? 朱龚兴冲冲地背了个大包走出来,摩拳擦掌:“老子开黑门诊这么多年,净给农民工打吊水了!终于撞上个枪伤的,快快快,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快走快走!” 商岚:“………………” 快到家门口,商岚才醒过神来:“你就不怕被查?开黑诊所是要坐牢的!” “查呗,一年也就查一回,卫生局那帮人又不可能天天查,女人就是胆小,小周子也一天天的磨叽我,”朱龚撇嘴,白了她一眼,还是解释道,“那么多外地人又没医保,去医院负担不起,有的第二天还得在工地搬砖,打个吊水第二天就能干活了,我这叫存在即合理,懂不?” 商岚没有说话。 转了两个弯就到了家门口。 商岚开门,引朱龚入里屋,刚一打开灯,一道白影就跳了起来: “喵!” “咦!”朱龚向后一跳,“什么鬼?” “小白,乖。”商岚抱起小白,看着床上沉睡的男人,转头看着朱龚,“左手臂有枪伤,右臂像是骨折。” 朱龚左看右看,放下包裹,“你先清理一下伤口,我去趟洗手间,憋了一路了。” “……” 商岚习惯性无语,放下小白,剪下萧衍的体桖衫。 已经被血黏住了,撕下来的时候应该很疼,萧衍只是动了动,哼都没哼一声。 商岚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用湿巾擦掉伤口附近的血。 等到朱龚出来,商岚已经给萧衍打上了吊瓶。 朱龚好奇地看着吊瓶,“哎呦,你不是中医么?” “我也学了些紧急护理,”商岚擦了擦额头的汗,“快点把子弹取出来吧!” 朱龚戴上手套,拿起镊子就开始剜肉翻找。商岚看得直皱眉,忍不住阻拦:“你轻点啊……” 朱龚哼笑一声,没搭理她,拽出子弹放在床头柜上,继续粗暴地缝合伤口,上药包扎。 处理完一条胳膊,朱龚就来扯萧衍右臂。 商岚终于忍不住了:“他好像伤了骨头了,你轻点!” “骨头没错位。应该是骨裂。”朱龚摸了摸,转头问商岚,“他这胳膊得固定,家里有没有木板?” “木板……有有有!” 上周萧衍弄回来一堆木板说要给花圃做个篱笆。 商岚抱了一块长长的木板回来。朱龚在腿上一别,咔嚓别成了两块小臂长的木板,一上一下,夹住萧衍的胳膊,拿绷带缠了一圈,最后挂在他的脖子上。 “行了。”朱龚拍拍手坐下来,望着商岚,“你是不是炖排骨了?” 商岚:“……你要吃?” “忙了一通,饿了。”朱龚看着手边好奇嗅着他手指的白猫,“原来这猫是你养的,我看它掏鸟笼吃了我爹养的鸟,还以为是野的呢。” 商岚:“……我赔你鸟钱。” “不用了,”朱龚摆摆手,“正好我不喜欢鸟,整天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商岚愣了片刻,走进厨房盛了米饭和排骨汤放在桌子上,望着朱龚:“吃吧,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给你个友情价,一千块钱。”朱龚忙着啃排骨,头都没抬,“明天你肯定还得需要其他的药,我打个招呼,直接拿就行,不用另算钱了。” 商岚进屋取了钱出来,递给他:“我会拿些中药和营养剂,都要不少钱,另算吧。” “随便,能挣钱当然好,我又不会和钱过不去,”朱龚抬手指了指卧房的位置,抬眼一笑,“吃了你不少水果,又吃了排骨,以后你来拿避孕药我就免费给你了。” 商岚脸一红,别过目光,“不是,他是我表哥……” “表哥?得了吧!我和小舟是真的表兄妹,你们可不是。”朱龚笑着擦擦手,“我记得他。上次你来买避孕药,我记错了价想找给你钱,追上去的时候看见他背着你回家的……” 商岚脖子都红了。 朱龚说着说着眼睛一亮:“你们不会是乱——” “不是!”商岚一激动提高了些声调。 “不是就不是呗,”朱龚看着眼前脸红瞪眼手握拳的女人,笑了,“你男人可够混的,上次飙车,这次都玩上枪了?他要知道你在医院的事儿,不得闹啊?” 商岚定定地望着他:“我在医院什么事儿?” 朱龚哼笑一声:“那炒股的钻石王老五对你没意思会天天找你吃饭?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我话给你撂这,早晚得出事!” 商岚无言以对。她稀里糊涂地陪着程毅吃了一周的饭,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程毅的情况,他自己也清楚,只能做朋友。 朋友就轻松了。 “我会告诉他的。”商岚望向卧室放向,“我和程毅只是朋友。” “男女之间哪有朋友。”朱龚耸耸肩,颇为感叹,“你也够倒霉的。” 商岚不解:“我怎么了?” “你喜欢这个,但连孩子都不要,肯定是因为他不和你结婚,才以绝后患呗!喜欢你的钻石王老五想和你结婚但是没办法过夫妻生活,你怎么这么倒霉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着笑得直不起腰来的朱龚,商岚差点没跟着一起笑。 情况的确是挺令人哭笑不得的。 她低下头。小白正在抓挠桌角旁的黑色旅行包,冲着她喵喵叫:好吃的!里面有好吃的! 商岚弯腰抱起小白,“也不算太倒霉。” 朱龚望着眼前的女人,仿佛一瞬从她眼底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柔情蜜意。 “我走了。”朱龚抓抓头,背起黑色书包站起身,转头念了个手机号,“要是有事,就打给我。” “今天多谢你了。” 商岚看着朱龚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左右看看才锁上了大门。 她洗了个澡走进卧室,趁着萧衍的点滴打完前,脱了他的裤子和鞋袜,给他换上了史努比的睡裤,然后拔掉他手背的针,收拾好垃圾,才钻进被窝。 她倚在萧衍身边,嗅着熟悉的味道,缓缓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被子下,萧衍的手动了动,摸索着找到她的手,握住,收紧。 黑暗中,男人微微勾起嘴角和窗外的弦月有着一样的弧度。 第21章 日夜 商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牵着萧衍的手。 还十指紧扣。 谁牵的谁? 商岚脸一红,抽出自己的手,起身走进卫生间。 她走出卫生间的时候,萧衍还是那个姿势,平躺在床上,眼睛也没睁开。 每次他几乎都是和自己一起醒的,这次连动都没动一下,看来是真的累惨了。 商岚站在床头,想了想,抬手在他额上贴了一会儿。 已经不是很烫了。 她习惯性地搭了搭他的脉。 情况不太妙啊。这样下去,他如果还是周一离开很勉强。 商岚起身到厨房淘米,趁着煮粥的时间,去了躺药店。 朱龚不在。药店很小,只有柜台前一个年轻的女人。商岚选好需要的中药和营养剂,准备交钱。 “你是商大夫吧?”女人给她包好中药,笑问。 见商岚发呆,女人笑着解释:“我家老朱跟我说今天会有他同事来买中药,这药钱打八折。” “哦……谢谢。” 商岚接过药,递过钱,转身离开药店,脑袋还停留在女人的那句“我家老朱”上。 没想到朱龚结婚了。 回到家,小白正踢着土埋便便,见到她跳着跑到脚边蹭来蹭去。 “乖。”商岚抱起小白,推门进了屋。 萧衍还在睡。 商岚把药泡上,粥已经煮好了,排骨汤也热好了。她转身进了洗手间,浸湿毛巾,拧干,坐到床边,给萧衍擦脸。 擦着擦着,萧衍就笑了。 商岚红了眼睛,将毛巾丢到他身上,吼他:“萧衍,你……真是……你还有脸笑!我不是告诉你不许干坏事么!!!” “我没干坏事。”萧衍直起身,抬起没骨折的手捧她的脸,“别哭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在床上哭。” “你个混蛋!”商岚推开他,“没干坏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没事的,”萧衍揉着她的头,“这点小伤死不了。” “混蛋……” 商岚捶了他两下,但萧衍在她头顶倒吸冷气,她就不敢再用力了。 萧衍抚摸着她的背笑道:“昨天晚上我就闻到排骨的香味了,咱们吃饭。” 商岚抓过毛巾,转身跑出了卧房。萧衍看着她默默擦脸的背影,垂下眼眸,掀开被子看到史努比的睡裤,阴郁的神色一扫而空,翻身下床。 “我受伤了,你喂我啊!” 商岚彻底成了保姆,不但喂饭还要帮忙洗澡。萧衍只剩下一只手能勉强自由活动,还一不注意就向她胸口伸……商岚一堆的活儿,还要躲他,忙得焦头烂额。 但是她也找到了法子治萧衍。 法子特别小儿科,但是出奇地管用。 萧衍不怕疼,但是怕苦。 萧衍见她端着药碗走近,瑟瑟坐在沙发上后退的小眼神,就好像自己要逼他服毒似的。 “不能不喝么?”萧衍捂着鼻子连连摇头。 “不能。”商岚端着药碗,有种报复的快感,“你是自己喝,还是我灌?” “我喝。”萧衍努努下巴,余光瞥见眼前的茶壶,“你先放茶几上,我等凉凉再喝。” “不行,药得趁热喝。”商岚把药碗怼到萧衍嘴边,“别想耍花招倒了,我看着你喝,一滴都不许剩下!” 萧衍就着她的手咽下苦涩的汤汁,皱着眉,吐了吐舌头: “苦。” “我去给你拿点心……”她刚要起身,就被萧衍一揽。因为他受了伤,商岚也不敢太用力挣,回头凶他,“你干什么!唔……放开……” 他的舌头滑进来,带着汤药的苦涩。这个吻有点苦,但是很温柔。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和脸颊,像呢喃,一遍又一遍,没有以往的热烈,却格外惹人心疼。 “现在不苦了。”吻过之后,萧衍下颌抵在她肩颈处叹息,“这周也忙着写论文没空想我?” “萧衍,我这周见了一个人,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我在路上救的那个人,”商岚直起身,低头看着萧衍右臂的夹板,“他就住在你上次住的房间。我每天中午都陪他一起吃饭,他和成坤有点像,病得很重……” 萧衍眯起眼,抬其她的下颌,语气微寒:“然后呢?” “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你。”商岚苦笑,自嘲道,“我也不知道,明明你对我也没做什么好事,我为什么总在想你呢?” 萧衍指尖轻颤,语调也有些抖:“……想我了?” “嗯,想了。”商岚抬起头笑,“想你了。” 萧衍猛地俯下身抱住她。商岚担心压着他绑着木板的右臂,连连推他: “萧衍……你轻点……” 萧衍松了些,但还是抱着她,不断地在她脖颈处贴蹭。像狗一样。商岚被他蹭得发痒,笑着拍他的背: “我说想你就这么高兴?” 他不说话,气息微促。商岚手搭在他的背后轻抚着。过了半晌,她轻声问:“萧衍,你是不是——” “我不走了。” “嗯?”商岚起身,皱着眉头反问,“不走了?” “我在你这养伤。”萧衍揉着她的头,“行吗?” 商岚想了想,“行是行,可我白天不在家,你一个人可以吗?” “你开车来回也就二十分钟,中午回来喂我吃饭。” 商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 萧衍向后一仰,单手搭在沙发背上拍了拍:“我现在也是病人,你要公平对待。” “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病人。”商岚端起药碗,走进厨房。 她一边刷碗一边想,刚刚自己好像要问他什么,被他打断了。 洗干净碗,她也想起来了。 她想问萧衍,是不是爱上自己了。 商岚擦干碗上的水渍,笑着放进了碗橱。 其实也没必要问了。 左右也问不出他到底是怎么伤的,商岚也放弃了,喂过汤药,就坐在沙发上吃点心。 “好吃么?”萧衍看着她吃得香,笑着问道。 “好吃啊。”商岚刚刚咽下一块南瓜饼,正拿起一块红豆饼准备递给他,“你尝尝——” 她话没说完,嘴就被他封上了,伸进来的舌头四处搜刮,还用手掰着她的头不让她动。商岚捏着红豆饼,手都抖了。 “太甜了。” 萧衍笑着松开她,倚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商岚把一整块红豆饼都塞进嘴里,奇怪的是,她一点味道也尝不出来,心脏扑通扑通地要跳出喉咙了。 这样下去,要得心脏病了。 商岚抚着心口,有些不甘心地想,萧衍技术太好了,每次自己都被他撩得脸红心跳。 要和多少个女人练习,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商岚突然觉得点心有些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想什么呢,”萧衍端详着她脸上风云变幻的表情乐了,拍拍自己的腿,“从早上醒来就一直忙,来躺一会儿。” 他坐在沙发一头,自己躺下刚好够长,忙了一上午也有些累了,商岚躺了下来。 萧衍的手正好搭在她头上,偶尔用手指将她的散发捋到耳后。 “吃饼干吗?” 商岚看见茶几下的一盒手指饼,顺手抓过来打开,抽出一根,没抱什么希望地问了一声。 “吃。” 萧衍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了两根,后来干脆抢过去自己吃了。 商岚有些好奇。萧衍不是很喜欢甜食,但对红薯和手指饼倒是情有独钟,也许是因为两种都不是特别甜? 萧衍拿一根递到她嘴边,笑着说:“你也吃。” 商岚喜欢含着饼干,等到饼干软得不需要咀嚼,直接咽下。萧衍也不松手,一直耐心等到她把一根饼干都吃完,才递第二根。 慢悠悠地吃了几根,商岚终于感到不对劲了,嘴里的饼干含了半天没软化,她啄了啄,意识到嘴里含着什么,脸立刻就红了。 嘴里的手指搅着她的舌头,脑袋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干嘛,”商岚红着脸拉开他的手,离脑后的东西远了点,“受了伤还不老实?” 萧衍握着她的肩膀,让她翻了个身,由侧躺改为平躺。萧衍的眼里涌着黑色的潮水,汹涌澎湃。贴在她耳边的东西,蔚为壮观。 “上来。” “萧衍你别闹了……” 商岚要起身,但萧衍像烙铁紧紧地箍住她的手腕,商岚扑腾半天都没扑腾起来。 “上来。” 商岚拗不过他,只好扶着他的肩,跪坐在他腿上。 一坐上去,商岚立马后悔了,挣扎着想起来,单手箍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萧衍伸手探进她棉布裙下,摸索着脱掉她的底裤,看她满脸通红,笑着拉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裤腰:“你也帮我脱啊!” 商岚脸红心跳,闭着眼睛,拉下他的裤子。 “又不是没见过……” “啊!” 商岚一瞬失神,两手扶着萧衍的肩头,娇软地叫了一声。 萧衍坏笑着咬住她已经粉红的耳垂:“自己动动?” 第22章 心动 商岚感觉自己在坐过山车,上上下下,天堂地狱地来来回回,最后她气喘吁吁地瘫到萧衍怀里,脑袋还是一片空白。从头到脚每个细胞都过了油似的,炸得酥脆,滋滋的鸣叫着。 “舒服吗?” 萧衍抚着她的背。她还在微微颤抖,小猫一样缩在他怀里喘气。萧衍笑了,扶着她的背站了起来。 “啊,你干什么啊!” 他猛地起身,商岚连忙用腿勾住他的腰。 萧衍单手拖着她走进卧室。 “我要去洗澡呢……” 他那东西还在自己体内,商岚连说话的声调都是软的。她也察觉到自己声音不对了,忙闭了嘴。 萧衍坏笑着把她塞进被窝,因为右臂挂在胸口,左臂又受了伤,不方便像以前一样抱着她,换了几个姿势,见她挣着要起身,连忙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一会儿再去洗,再抱会儿,我受伤了,你对我好点不行吗?” 商岚白了他一眼,“我对你还不好吗?” “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不让我进门。”萧衍笑着将她拉进被窝,“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女人。” “你如果告诉我你是怎么伤的,我也不会……” 商岚见他还吊着木板,也不想和他翻旧账,躺得比他高了些,抱住他的头,“我抱你,行了吧?” 萧衍倚在她心口处,撒娇般蹭了又蹭。 “你是猫吗?”商岚笑了,像摸小白一样摸他的头发,“也是,属虎的,是大猫。” 萧衍贴在她怀里,感觉自己要化成一滩水了,被她环抱着,有种生命最初在羊水里漂浮着的那种温暖踏实,听着心跳,半睡半醒,舒服得飘飘然。 抱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都没动,商岚撤出身来想去做饭,但她一动,怀里的脑袋就贴着她蹭。 “撒什么娇呢,”商岚推了推他,“我要去做饭了。” “再抱一会儿。” 商岚笑了,“你不饿么?” “不饿。” 萧衍唔哝着,又蹭了蹭。 商岚抱着他哄了一会儿,脑袋有些空,抱着抱着就感觉自己在撸猫,撸着撸着就和他一起睡着了。 天黑后,小白饿得不耐烦地跳上床,一屁股坐在萧衍脸上,用爪子拍商岚的脸: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朕要吃饭! 商岚迷迷糊糊睁开眼,抱起小白,“乖哦。” 给小白盛满猫粮后,商岚进洗手间匆匆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萧衍还睡着,商岚转身进厨房简单地做了一锅炖菜,蒸上米饭。小白已经吃完猫粮,正在吧唧吧唧地舔水喝。 商岚蹲在猫碗边,抱着膝盖看小白舔水。 小白喝完水,在她脚边趴了下来,打着哈欠悠闲地晃着毛茸茸的尾巴,扫得她的脚痒痒的。 商岚笑着抓了抓小白的头:“你比某些人强,还知道自己家在哪。” 像是应和她一样,小白喵喵叫了两声。 “也是,从小养的和半路捡的就是不一样。” 门后咣当一声,商岚回头,看见了倚在门框的男人。他的睡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八块腹肌轮廓分明。 商岚低下头,轻轻问了声:“醒了?” “嗯。” 出了汗有些不舒服,萧衍抓了抓头发转身走进洗手间:“我洗个澡。” “你的伤不能沾水。”商岚起身扶住他,“我帮你。” 萧衍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商岚调水温,调侃道:“刚才还嫌弃我不如一个小畜生,现在还帮我洗澡?” “耳朵倒好使,我说错了不成?”商岚按着他的头,“低点。” 萧衍弯下身,任她浇。 他的头发很黑,发丝也粗,湿了以后就更显得黑亮。商岚打了些洗发露,挠着他的头,泡沫多了起来。 萧衍的肩膀突然抖了两下。 商岚举着两手的泡沫问:“怎么了?” “太轻了,跟挠痒痒似的。” “太使劲对头皮不好。”商岚继续揉。 “你挠得我都硬了。” 商岚打开水龙头,给他冲,“再胡说八道,我就调冷水,凉死你。” “冲凉水我还能好受点。” 萧衍向后抹了把头发,湿漉漉的发丝还在嘀嗒水。他仰头看着她,眼里还有黑色水雾。 商岚低头看见他鼓鼓囊囊的睡裤,连水龙头都忘了关,“萧衍,你精虫上脑么?” 萧衍握住她的手,拉进史努比睡裤中:“好人做到底嘛!” “……” …… 给他洗澡,喂他吃饭,逼他吃药,抱他睡觉。 商岚感觉自己在照顾一只随时会发情的动物,比上班还累。 但这只动物受伤了,不再像之前张狂躁动,更多时候是在撒娇耍赖,夜里偶尔还会抱着她发出些吃痛般梦呓,低低沉沉,在喉咙里转,咬着牙不肯出声。 商岚抱着他,仿佛看见了一只在黑暗中独自舔伤的野兽,有些没来由的心疼。 这时候,小白正从铁栏杆中钻出来。它抖了抖毛,昂首阔步地走在街上,巡视着领地。 月亮很圆,街上很亮。 它嗅到了烟味,顺着墙根走,烟味越来越浓。它抬头看见一个男人,正倚在墙角,望着自家的门窗,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只有冉冉升起的烟雾和一闪一闪的红色烟光,证明他是个活物。 小白上前,绕着男人转了两圈,喵喵叫:你是谁? 男人冷哼一声,踹向脚边的白猫,看着冲他呲牙的白猫冷笑两声,向它丢了个烟头。 烟头燎到了小白的毛。它被烫得一哆嗦,夹着尾巴一溜烟窜进了家门。 它趴在铁门下舔了舔身上被踢脏了的毛,甩着尾巴死死盯住拐角处的身影。 直到家里的灯光熄灭,男人才转身离开。 他是谁? 小白又戒备地守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就忘到了脑后。它趴在地上,嗅着泥土地上熟悉的气息,家的气息。 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它嗅着熟悉的味道,安心地睡着了。 从这一晚开始,它每晚都会见到那个男人。 因为那个男人,它都不能去巡视领地了。它把那个男人的事告诉了妈妈,但是妈妈只是给它盛了碗猫粮,或者喂它一块红薯。小白觉得妈妈太笨了,就知道吃。它只好每天守着门口,监视着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周一的时候,商岚起了个大早,和面蒸了一锅肉包,因为还要煎药煮粥,忙得满头大汗,连早饭都来不及吃。 就这样,萧衍还在和她耍赖,死活不肯吃药。 “快点吃,我要迟到了!” 萧衍嫌弃地捂着嘴就是不喝,闷声嘟囔:“急着去见那个病秧子么……” “不知好歹。” 商岚眼看着要迟到了,没好气地撂下碗,留下一句话后,就抓着包和钥匙跑出了家。 萧衍抬头看着挂钟,也有些不悦。 桌上的白瓷碗里盛着棕黑色的汤药,还泛着氤氲。萧衍端起碗,闻了闻,非常嫌弃。他站起来走到厨台边,准备把它倒了。但他倒了一小半,就停下了。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她熬药的身影。 想到天还没亮,她就在厨房里忙,煮了两个小时,就为了一碗这个东西。 萧衍皱着眉头举起碗,两口吞了。 “太特么难喝了。” 喝了药,缓了好一会儿,萧衍才有胃口,吃了几个肉包喝了粥,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转。 她早上走得匆忙,都没有浇花。 萧衍拎着水管,浇好花,站在太阳下。不知是不是吃了中药的缘故,这几天身上虽然疼,但精神了许多。 “喵唔!” 小白从门外窜进来,跳到他背上。锋利的猫爪勾住了他的体桖衫动弹不得,像一团棉花粘在了背上。 但它比棉花沉多了。 “小白!” 萧衍一只手臂吊着,另一只手臂能简单活动,但是要抬高了就会牵动伤口用不上力气,尴尬僵持了半天,铁门被从外缓缓推开。 萧衍还以为是商岚回来了,高兴走上前:“快帮我把这小畜生弄下来……” “呦,恢复得不错嘛!” 但看见门外的人,萧衍就愣了。 “怎么是你?” 一个他几乎等高的男人站在门口,剃着平头,戴着鸭舌帽,一脸调笑:“怎么,你希望是谁?” “进来吧。” 萧衍转身,这才意识到背后还挂着团猫,转头向身后的人示意:“帮我把它弄下来。” 男人刚伸手,就被白猫猛地一口咬破了手,没忍住暗骂了一声: “操!” 小白挣扎的功夫,终于从萧衍背上脱身,呲牙竖尾,瞪着萧衍身后的男人。 男人笑着朝地上啐了一口痰,瞪着地上的猫,眼底也有了杀意。 “一哥,这小畜生不老实。” “活该。如果再敢动它,我也断你一条胳膊。”萧衍冷冷地盯着他,拎起地上炸毛的小白,“在这儿不许随地吐痰。” 男人眼看着萧衍转身要进门,连忙跟上去:“一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你替我挨了子弹,不告诉杨叔非要来找这个女人,我这不是担心吗?” 萧衍坐在沙发上,看向掏烟盒准备点烟的男人:“要抽出去抽。” 男人的烟还夹在指尖,尴尬了片刻,把烟握碎了揉成烟丝球扔进茶几旁的垃圾桶里。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苦笑着摘掉了鸭舌帽,露出平头,“一哥,我跟了你干了快十年了,我最近怎么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呢?” 萧衍坐在沙发上低头凝视着自己身上的黑色大耳朵卡通狗,又看了看缩在他脚边的大肥猫,笑了。 “我也有点不明白了。” 第23章 颠覆 晌午的太阳正足,照进屋来,明晃晃的。萧衍略略眯起眼睛,看着空气中的灰尘在半空飞舞旋转。 他想到自己的最初坏心眼——这个女人知道他的秘密,所以他要夺走她的初夜。 也许这样就公平了。 一开始,他只有这么一个无理的报复念头。 但这个女人太蠢了,蠢得他有些放心不下,总忍不住想她,正好有需要,就趁乱在她医院周围闹了个小车祸,名正言顺地能去看她了。 没想到,她不哭不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他有些气,再加上她又说了些触到他死穴的话,他一怒之下还伤了她。 即使这样,她还是留了下来,陪了他一夜。 那天晚上他看见她脖颈上的淤青,一整夜都在后悔。 第二天她走的时候,他再三叮咛她不要来医院。 但他一整天都绷着精神,看见戴着口罩的女人,都要多留心一点。 之后,他也总是想起她了。一周后他从医院跟她回到住的地方,一路上都在想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他还有要紧事,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魂不守舍? 可他看到她和一个男人打电话,语气有些疏离,像是在拒绝求爱者一样。他实在心里不舒服,没忍住又露了面。 但每次看见她,他心里总有个坏念头在作祟,想让她变得凄惨,像自己母亲一样。在那场风雪之中,也许她的背影和记忆里的某些片段重叠。让他看见她,最先涌起的情绪,是对生母的怨恨。 可是这个念头没有持续多久。 那之后,他就知道了她就是以前那个给自己红薯的小女孩。 他走过很多地方,遇见过很多人。 也曾经偶然在某个地方遇见熟人。 可她不一样。 她是是黑云白雪之间唯一一点跃动的色彩。 二十多年来,她哭喊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在控诉着他曾经的恶,将他拉回正途。 有种宿命般的力量,将他牵着引,让他无法抗拒。 第四次,他紧赶慢赶地下了飞机就跑来找她,她却跑去义诊,丢下自己待了一天。 第五次,他来了,流着血,折了骨,她却把他撵出门外。 他坐在她门口等待的时候想,自己像条流浪狗,是在拿命赌。 他讨厌赌博,向来喜欢势在必行,却破了例。 因为无论输赢,那个押上一切等待的过程,比输赢更激动人心。 …… 萧衍有些哭笑不得。他还记得前日,当这个女人说,她又救了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和她初恋男友很像的时候自己忐忑的心情。 像第一次看见黝黑的枪口对着自己。 她放下了枪。 她说她也想念他。 那一刻,他仿佛一瞬到了天堂。 纷乱的思绪潮水一样一*迎面冲来,萧衍猝不及防,瘫坐在原地。 “一哥,”张平望着对天花板发呆的萧衍,“你不会告诉她咱们是干什么的吧?” 萧衍长长叹了一声,摇头。 张平松了一口气:“哥,你把我从个小混混打醒的那时候起,我就跟着你干,这些年也干了不少事。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样……对一个女人上心。不过我知道你有分寸。这些年你一直说让我提防女人,我不长记性,还中了两次道,多亏了你救我。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个女大夫,她哪好啊?” “哪好?”萧衍无奈地笑了,“哪都好。” 张平:“……” 萧衍抚摸着趴到自己身边的小白,喃喃:“她让我活得像个人。” 他从来没有打开给谁看的心,她误打误撞掀开了一角,看见了里面的黑暗。 那里有阴晦的肮脏的念头,他以为除了自己谁都不会知道。 她是个意外。 二十多年前,她就知道,二十多年后,她依然知道。 奇怪的是,他竟然觉得,被她知道了,也挺好。 因为她的包容和忍耐,让他敢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示给她看。 她让他活得像个人。 会犯错,也会改错的人。 “一哥,”张平有些受惊吓地瞪大了眼,“你不会爱上她了吧?” “爱?” 萧衍摇摇头。 他对她的感情比爱更深更沉,掺杂着私欲和占有,赎罪和忏悔,依赖和关怀。 这种比爱更沉重的感情……应该怎么称呼? “我还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麻烦你跟着那伙人了。”萧衍抬起头,望着一脸担忧的张平笑,“小样儿,我不是早就告诉你,那药店后有诊所,出不了事么?” “小诊所哪比得上杨叔,”张平挠挠头,“对了,我觉得我得跟你说个事儿,我上周六见到那个女大夫了。” 萧衍皱眉:“在哪?” “当时车祸,她正好路过,还救了人。”张平嗤笑两声,但见萧衍一脸肃然,也不再笑了。 萧衍的拇指有意无意地擦过食指第二骨节,反问张平:“车祸不是意外?” “哥你咋知道!”张平连连点头,“酒驾只是幌子。听我一朋友说,那车主把一家上市公司搞破产了,对方要报复他,才买通几个小混混要杀他,还把他从来不离身的保健医支开了。当时我听到风声就去看热闹,就在周围等着,那男人本来就有心脏病,如果没被吓死,趁乱也会被注射致死……当时他都没气了,没想到她突然冲上来,给那男的做急救,还真活了!本来她断了我朋友的财路,他们想搞她的,我想她好歹也是你女人就拉了她一把,放她走了……” 见萧衍半天没出声,张平紧张地前倾,搅着手指解释:“一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过分干涉你私生活,我就是好奇,我就来过一次!真的!” “做得好。” 萧衍站起来,抬手轻拍了一下张平的头,走进厨房。 张平突然被夸奖,傻笑了一会儿,没见萧衍回来,好奇地溜达进厨房,愕然地看着捧着红薯啃的男人:“哥,你早上没吃饭?” “吃个红薯压压惊。” 张平:“……” 萧衍咽下红薯抹了把嘴,“锅里有肉包子,你吃两个就走吧,她中午还回来,别让她看见了。” 张平也饿了,掀开锅,抓了两个肉包就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不住点头:“一哥,别说,这娘们做饭还真挺香的!” 萧衍灌下半壶水,一本正经地纠正:“以后不许这么叫她。” 张平咽下包子,抹了把嘴角的油:“那叫啥?叫嫂子?” 萧衍想了想,摇头:“不,叫咱妹。” “哦……咳咳咳咳!”张平被包子噎了半晌,好歹咳嗽顺了,瞪着眼看了萧衍好一会人,“咱妹?” “嗯。”萧衍点头,“不要叫她名字,也不要对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只当个远房表妹。” “杨叔也不告诉?” “没必要。” “哦,好。”张平拍拍胸口,“我都听哥的!” 见萧衍沉思,张平抹抹嘴角的油,无奈地叹了一声:“我妹知道又该闹了……” “对了。”萧衍没有接话,手指轻巧着桌面,若有所思道:“你有空去查查那个被撞进医院的男人,越详细越好。” “行啊!”张平扬扬浓眉,“哥,你安心养伤,都包在我身上!” 与此同时,商岚开完了会,回到了办公室。 周小舟一见她进门,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把她拉到了楼梯间:“商姐姐,你见过我表哥啦?” “嗯。”商岚有些尴尬地笑了,“没想到他还开药店呢!” “哎……他如果只开药店就好了,”周小舟叹了一声,立马改了口,“商姐姐,你不知道,我哥就是个傻逼。” “?”商岚懵住。 “见到我嫂子了吧?” “见到了。”商岚想到卖药给她的那个语气温柔,面庞白净的年轻女人,“挺漂亮的。” 周小舟不认同地嘁了一声,一改往常活泼,脸上写满了苦大仇深:“我哥巴巴地挣钱,供这个女人养前夫!我哥脑袋绝对是小时候被驴踢傻了!” “她……前夫?” “可不。”周小舟哼了两声,“那女人前夫就是个农民工,没什么本事还有赌瘾,欠了一屁股债,逼她卖。她不肯,要寻死跳河,被我哥救回来了。那女人跳河那晚,她前夫被讨债的打残了,半瘫痪。那帮讨债的就逼那女人还……我哥真以为自己英雄救美了,就傻了吧唧地帮她还了二十几万,你说他是不是傻!” 商岚唏嘘。没想到那个看上去一脸宁静的女人身上发生过这么惨烈的事。 人真是很神奇的生物,无论经历过多悲惨的事,只要她现在过得好,有人疼有人爱,那些过往就只是过往,不能再伤她分毫。 “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商岚轻轻拍了拍周小舟的肩,“感情的事,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别生气了。” “商姐姐,你不知道,我哥他还——”周小舟说了一半,就听见门外主任在喊她,连忙跑出去,“商姐姐,待会儿再说啊!” “慢点跑。” 商岚笑着目送她离开,低头看了看手表。 十一点了。 她想了想,走进电梯。 还是当面和程毅说清楚比较好。 只是她没办法坦诚以对,因为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只好编了个理由说亲戚来了家里,要住几天,不能陪他一起吃午饭了。 “这样啊。” 程毅有些失望,垂下眼帘。 “对不住啊,本来说好的……” “没关系。”程毅摇摇头,“不用放在心上。” 程毅这样宽厚,愈显得早上和她闹别扭的萧衍孩子气。商岚越看程毅越过意不去,连忙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慢走,”程毅抬抬打着点滴的手,“我就不送你了。” “再见。” “再见。” 等到电梯门关闭的警示音想起,程毅才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帮我查查小岚家到底是谁来了。” 他望向窗外,轻笑一声:“女人就算了,如果是个男人……查清楚了,尽快给我回复。” 第24章 草莓 商岚是一路小跑回到家的。 早上要忙着熬药煮粥,她只来得及把菜洗净切好放在电饭煲里,加好佐料和汤水。她第一次尝试定时煲汤,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虽然家里有肉包子,但她估算了一下萧衍的饭量,还是不太放心,又在医院食堂买了几盒米饭。 她气喘吁吁地拎着饭站在自家门口,还在想这一路都在想的问题——萧衍会不会已经走了? “喵喵!”铁门后有猫爪挠门的嘶啦声,商岚轻轻推门。门是开着的。 “回来了?” 商岚循声望去,看见萧衍撩开晾衣架上的沙发垫弯身走过来。 “你……” “我看有点脏了,就扔洗衣机里洗洗。” 商岚瞥了眼他中弹的左臂,垂眼向屋里走:“你小心点,别开线了。” “心疼了?”萧衍美滋滋地跟上去。 “开线了我还得找朱龚来缝,挺贵的,又不能用石头抵。” 商岚换了拖鞋,走进厨房打开电饭锅。热气蒸腾后,香气扑鼻。 莲藕玉米胡萝卜排骨汤已经炖好了。 “好香。” 萧衍凑上来,在她身边晃悠。 商岚看着已经洗干净的汤碗,转头看他:“药喝了?” 萧衍微微扬起下颌,满满的骄傲。 好像在说——你怎么不表扬我? 商岚微哂:“小孩儿似的……” “用我做点什么吗?” 萧衍贴着她,左看右看,一会儿动动碗筷,一会儿要掀锅盖。本就窄小的厨房,显得拥挤不堪。 商岚推了推他,“乖乖坐着,别给我添乱了。” 萧衍坐回椅子,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发呆。她的头发用个墨绿色的檀木簪子挽起,有些松乱,低低地垂在脖颈,散下几缕落发搭在耳边,晌午的阳光很足,照耀得她的发丝微显棕黄,看起来没有夜里黑,但是很暖,有种慵懒的舒适感。 日光朦胧了她的轮廓。白色的衬衣和深蓝色的及膝裙也渡上了层金色,有了温度。 萧衍正望着出神,突然被她一声尖叫打断了: “你把包子全都吃了!?” 商岚打开蒸锅,发现早上刚蒸好的一屉肉包,一个都没剩,吃惊地回头打量萧衍的肚子。 萧衍别开目光装没听见,忍不住腹诽,张平这小兔崽子吃了半锅,一个都没给他剩。 商岚知道,他不出声一般不是他不稀罕搭理自己,就是他心虚。 此时明显是后一种。 所以她就盛了半碗饭和一碗汤。 “这点不够。”萧衍嫌弃地看着半碗米饭和飘着几片藕和一块玉米的汤,“不是有好多排骨么,你怎么不给我盛?” “我怕你撑死。” 商岚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递到他嘴边,看他略有不满还是乖乖喝了,才笑:“你怎么这么能吃啊!” 排骨汤里加了藕,并不油腻,还有淡淡的玉米香气。 萧衍舔舔唇,抬头看她:“你也吃啊。” “你先吃。”商岚又塞给他一片藕,这次他却闭着嘴,死活不让她喂了。商岚举着碗,叹了一声,“我真的不饿,一会儿还要赶回医院去呢,你别闹了。” 萧衍张嘴伸脖子吃掉了藕,抬起手把她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指尖碰到了她的脖颈。因为出了汗,她的颈间微微有些粘腻。他想到,每次做/爱后如果她没晕过去,一定要洗得清清爽爽的才肯入睡。 他收回手,接过她手上的汤碗: “我自己吃。” 他把汤倒入饭碗,拿着羹匙往嘴扒,吃得狼吞虎咽。商岚笑着摇摇头,起身去洗手间。 终于倒出功夫来洗个脸了。 她走出来的时候,萧衍吃完了,但还在椅子上干坐着发呆。 商岚重新盛了汤饭,坐在他对面吃了起来。 萧衍闲来无事,抱着小白静静地看她。她吃的很慢,除了偶尔咬到脆骨,会出些响声外,都是安安静静的。 距离很近,他偶尔能看到她吃到脆骨的时候眉眼弯弯,含笑不语的表情,特别可爱。 以后把脆骨都给她…… 商岚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也察觉到他盯着自己。她抬起头看着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瞅的萧衍,和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碗里排骨的小白,忍不住笑喷:“你们能不能让我好好吃饭了?” “商岚。” “嗯?” “最近没人找你麻烦吧?” “你?” 萧衍:“……” 商岚挑出一小块排骨肉放到小白面前,“到哪都会有人说闲话,谁不会出口伤人呢,不过心就是了。” 萧衍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商岚吃完起身洗碗。 他想让她小心那个病怏怏的男人,但又不知从何开口。如果告诉她,那个男人没有看起来那么善良,她也会多想吧? 这几天,连个快递来敲门,她都一惊。虽然强作镇静,可她脸都白了,萧衍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害怕。 害怕有人来找他寻仇。 既然危险已经过去了,那就没必要告诉她了。 萧衍站起来,走到她身后,单手揽住正在洗碗的女人:“如果我说我养你,别去医院了,你怎么说?” 商岚关掉水龙头,把碗上的水渍擦干,放到一边,擦干手上的水,握住腰间的手。 他的手很大,她要两只手才能包住。她摸着他手指上的茧子,喃喃: “你钱很多吗?” “养你足够。” 萧衍语气有些得瑟。 商岚想了想,“你这是要包养我?” “就是想养你,”萧衍单手揽着她,手正好卡在她腰侧,抓了两下,“你要是叫我哥哥,信不信我把你宠上天?” “我在地上挺好的,不想上天,我恐高。”商岚转过身,盯着他的眼,“萧衍,你不告诉我你做什么,我可以不问,但你至少要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做坏事。如果你做什么坏事却瞒着我,被我知道,我会亲自送你去警察局。” “不是只有做坏事才能赚钱,我又不是……”萧衍放开了她,转身挠着头走进客厅,陷进沙发里,看着双手叉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表情,笑着勾勾手,“我是好人。” 商岚无奈地垂下手。 然后萧衍笑着拉过她的手指揉捏,像盘核桃似的转圈圈:“我就对你坏。” “每次都这样……” 没办法正常交流了。 萧衍起身,拉着她走进卧房:“睡一会儿。” 商岚抬头看看挂钟,“我就能再待半个小时……不睡了。” “闲着也是闲着,躺一会儿。”萧衍抬手解她衬衫扣,“换睡衣,这件你躺着不舒服。” “我自己换。” 商岚背过身换了衣服,顺手给手机上好闹铃。她其实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但最近上班中午被小舟拉着说话,也就没有午睡了。 她换好棉布睡裙,钻进被窝,萧衍就靠了过来,像昨晚一样倚在她怀里。 商岚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也有点犯困:“睡吧。” 她睡得很浅,但很安心,闹铃一响,就清醒了。 “再睡会儿吧。”萧衍察觉到她起身,坐起来。 “早不走就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萧衍揉揉眼睛,“叫我哥哥,我养你多好。” “别又胡说八道,我走了。” 商岚换好衣服,匆匆要出门。 “手机。” 萧衍拿起手机,追出门交给她,摸着她的头嘱咐,“慢点开车。” “嗯。”商岚走了两步,有点不放心,转身道,“你把门锁好,谁叫都别开。” “知道。”萧衍抱抱她的背,“我等你回来。中午没吃饱,晚上给我做好吃的。” “等着喝药吧你。” “……” 商岚笑着开车离开了家。 也许是睡了午觉的缘故,她一下午精神都很好,陪着张老师跑了一趟省卫生局开会,就直接买菜回家了。 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家里的窗户里亮着灯,商岚觉得这样也不错。 有一个人等她,多一个人吃饭,还是挺开心的。 晚饭后,商岚起身洗碗。萧衍坐在凳子上,看着她洗碗,问: “为什么最近你做的都清汤寡水的,家里没盐了?也没辣椒了?我想吃酸辣土豆丝啊!” “清淡的食物对伤口好,而且你吃中药,也不能吃生冷辛辣的。” 商岚蹲下身查看煎药壶。吃饭前她就泡上了,吃完饭就已经煮好了。 她倒出来一碗,放在萧衍面前:“趁热喝。” 萧衍苦着脸盯着药碗。这时候小白跳上椅子,又跳上桌子,以为是好吃的,闻了闻碗里的中药汤,随后嫌弃地用爪子做扒拉土的姿势,好像要埋了汤碗。 “你看看,小白都要把它当屎埋了。”萧衍皱着眉头抗议。 商岚正站在厨台旁清理药壶里的药渣,头都没回:“小白之前要把你喝的咖啡当屎埋了,我看你还是喝得挺香的。” 萧衍词穷,端起碗来咕咚两口吞了,苦哈哈地吐舌头。见商岚专心致志地忙着处理药壶不搭理他,萧衍起身走到客厅打开电视。 正好是新闻联播的时间。 商岚洗完碗筷药壶,洗了一盘草莓。她端着草莓走近客厅的时候,正见萧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看新闻联播。 男人是不是都喜欢看新闻联播? 她抱起小白坐到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小白好奇地趴在她腿上,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盘子里的草莓。 那个男人伸手捏起一颗红红的草莓结果还没吃到嘴里,就被妈妈的手打落到盘子里。 “你刚吃完药,不能吃。” 小白看着妈妈捏起那颗草莓递到自己嘴边,欣喜地张嘴咬了一口,嘟着烈焰红唇得意地转头望着男人: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萧衍看着一人一猫吃得欢乐,眯起眼问: “一会儿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商岚从窗户里看见外面的大月亮,连连点头。 萧衍握拳,不给我吃草莓? 一会儿天黑黑,老子自己种! 第25章 | 第二十五章夜色 萧衍想得很美,但跟着商岚牵手走着就很满足,也就忘了刚刚的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月亮特别圆,也没有星星。 商岚仰着头看天,萧衍低着头看路。她牵着他的手,走在空屋一人的街道上。 “萧衍,你没有朋友吗?” “有,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萧衍偏头看到她的眼。月亮映在她的眼中,一闪一闪的。 “你自己的事什么都不说,每次来找我,也都是做那事,”商岚说着说着自己先红了脸,她顿了顿,“你把我这儿当什么……” “当家。” 商岚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你说什么?” “你把我当什么,”萧衍弯下腰,平视着她的眼睛,“商岚,你把我当什么?” 商岚咬着唇,憋了半天,“我连你现在叫什么名都不知道,我能把你当什么!” 萧衍笑着贴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笑问:“谁都不许告诉。” 商岚点点头。 被他瞒了两个月,终于听他亲口念出他全名,自己居然还很满足。 商岚都鄙视自己了。 萧衍捏捏她的手,“这就高兴了?” “谁知道真的假的。” 商岚嘁了一声,但在心里又默念了一边他刚刚的发音,耳边还有些痒。 见她低着头抿嘴偷笑,萧衍也高兴了,蹲下身:“来,我背你。” “行了,”商岚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人,“你胳膊还吊着,怎么背啊!” 萧衍没动地方,继续蹲着,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上来。” “你都半残了,别闹了。”商岚终于明白他是让自己骑到他脖子上,脸一红,“我又不是小孩。” 萧衍蹲着,转头看她,“我背得动,上来。” 商岚犹豫着。她的确有点小悸动,但看见他脖颈上缠着的绷带,还是摇头:“算了,还是等你好了再骑吧。” 萧衍哼笑,“等我好了,就不和你玩这个了。” “你——”商岚一气,欺身爬上他脖颈,“背背背!看把你能耐的,你要是颈椎折了了我就把你扔路边自己回家,你就瘫在坑里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胆小鬼,”萧衍倒吸一口冷气,“哎,你别抓我头发啊,要抓秃了!” 商岚惊魂未定地松了手,但还是害怕从高处掉下来,扒着他的头不敢完全松开。萧衍一米八几的个子,商岚骑在他脖子上,感觉自己顿时高了许多。 视野开阔了,空气清新了,离月亮都更近了。 “喜欢不?”萧衍慢慢走了两步,背上的人一惊,连忙抱住他脑袋,胳膊正好捂住他眼睛。萧衍乐了:“小姑奶奶,你捂着我眼睛,咱俩真能掉沟里。” 路两边刨开了两道浅沟,露出一节节的铁管。 商岚慢慢松了手,心有余悸地叮嘱:“你,你慢点,太高了。” 萧衍拍拍她的腿,“放松,掉下来我一只手也能接住你。” 他走了半条街,商岚才稍稍适应了些。她摸着他的头发,抬头看着月亮。 是因为高了一些的缘故吗?仿佛比刚刚亮了许多。 “萧衍,我只求你一件事。” “嗯?” “你要是个好人,”商岚看着月亮,“也不用太好,只要比普通人稍微好点的就行了。” “别的你可以不信我,但这件事一定要信,”萧衍笑了,“无论别人说什么……” 不远处突然一声大喊,倏然打断了萧衍的话。 商岚也被那声大喊吓了一跳。她循声望去,眼看着一个黑影滚到旁边的新挖出来的沟道里,吓得连忙拽萧衍的头发: “你快带把我放下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行行行,你别拽——” 萧衍蹲下身,把她放下来,快走了几步,等到他赶到沟边的时候,人已经从沟里爬起来了。 “靠!大半夜的能不能别这么吓人!” 商岚一听就听出来了,掉沟里的人是朱龚。 她连忙跑过去,“朱龚?你没事吧?” “没事儿,”朱龚拍了拍身上的土,十分无语地看着她,“真能玩。” 商岚抽了抽嘴角:“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你大半夜出门看见一个三米高,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你不哆嗦啊!”朱龚很不甘心被说胆小,指了指拐角的药店,“进屋坐坐吧。” 商岚有些疑虑,转头望向萧衍。 见萧衍笑眯眯的,也就没了担心,跟着朱龚走进医院。 朱龚和他老婆吴晓开的药店不大,一间小药店,头顶两个长长的吊灯,照得屋内明亮如白昼。因为药店打扫得干净整洁,给人感觉很舒服。药店不大,平时也只有吴晓一个人打理。买药的人进门来,吴晓只是微笑点头,并不催促推销。这也是商岚一开始就中意这家药店的原因。 这个小药店和这个女人一样,给人感觉很舒服。 一见商岚进门,吴晓便从柜台后走出来,笑着打招呼:“商大夫,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吴晓的目光落在了商岚身边的男人身上,虽然已经有些掩饰,但商岚还是看出来她的惊讶。 商岚刚想介绍萧衍是自己表哥,余光就看见吴晓和朱龚相视一笑,便也知道朱龚把自己和这位“表哥”的事儿和他老婆都说了。 过了这么久,商岚终于有种解脱的感觉。 她并不尴尬朱龚和吴晓知道萧衍的事。 因为她也知道他们的秘密。 有的人喜欢把自己的伤疤掀开给别人看,像展示勋章一样,侃侃而谈;有的人喜欢把伤疤埋在尘埃下,一层又一层,即使有风刮来,掀开灰尘,他们掩着伤疤,一笑而过。 商岚知道,吴晓和自己属于后一种。没有哪一种更好,只是一样的人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商大夫,来喝水,”吴晓递了一杯温水给她,有些局促地笑了,“店里也没有什么吃的好招待你……” “不用忙了,这么晚了,吃东西也容易胖。” 商岚拉着她的手,让她也坐下来。两个人坐在柜台后,闲聊起来。 吴晓比商岚还小一岁,所以称呼她“商姐”,见她目光一直在往门口抽烟的男人背影瞟,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悄声问: “你男朋友真帅,是混血吗?” 商岚笑着默认了。 “打算结婚吗?” 商岚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门口的萧衍。萧衍正在和朱龚说着什么,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对她眨眨眼。 小孩似的,商岚笑着想。她摇摇头,收回视线: “他特别混,还不适合结婚。” “他、”吴晓面色有点难看,“他不会有什么不良嗜好吧?” 商岚听出她的意思,笑着宽慰:“没有。” “那就好……嫁人要慎重,人品最重要了。”吴晓松了一口气,望着门口的朱龚,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也不止是他的问题,”商岚握着透亮的玻璃杯,喝了口水,缓缓道,“我也还没想好。” 吴晓看着她笑了。 商岚有些奇怪,笑问:“怎么了?” “依我看,”吴晓指了指萧衍,“他对你的感情,可比你对他的深得多!” “为什么这么说?” 商岚不信。毕竟只和他在一张床上滚了几次,他对自己能有什么深厚感情呢? “多硬朗个人,看你的眼神柔得都快化成水儿了!当年老朱快要和我求婚的时候,每天就那个表情。”吴晓捂嘴偷笑,下了论断,“他离不开你了。” 求婚? 商岚被这个词吓了一跳。 如果换个表达方式呢? 我养你? 萧衍白天刚这么说过。 商岚心口开始突突了。 不会吧? 第二十六章事变 吴晓的一番话让商岚对萧衍有了些许怀疑。 从第一次和他搭话,到二人有了实质性关系,商岚以为自己对萧衍的坏心眼心知肚明。 他不喜欢自己知道他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怀着要报复的念头来撩她,和她做/爱,宣告占有。 商岚知道只要她拒绝,萧衍不会用强,所以她安心地遵守着游戏规则。 但是最近她也困惑了。 既然已经得手了,萧衍却没有一开始说走就走的潇洒,反而腻歪起来了。 这是几个意思? 回家的路上,洗漱的时候,商岚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想从最近萧衍行动中,找到他转变的蛛丝马迹。 可一直到他们都洗漱完了,坐在床上准备休息了,商岚脑子还是懵的。 “又在发呆,”萧衍的手指插到她的头发里捋了捋,知道她的头发已经干了,轻声道,“睡吧,不早了。” 商岚回过头,看着萧衍规规矩矩地穿着史努比的睡衣睡裤,倚在床头。床头的台灯昏黄,照着他白色的睡衣像是淡淡的橘黄色,暖洋洋的,乖巧可人的。 她钻进被窝,搂住他的脖子,贴上唇。萧衍有些吃惊,但还是笑着接受了,慢慢地回应着她,单手攀上她的背,轻轻地上下抚着。 特别温柔的一个吻,没有过多的贪欲,只是亲昵的缠绵。 见他半天没有反攻,商岚轻轻离开了些,好奇地看着他问:“不做吗?” “睡吧,”萧衍拉着她滑进了被窝,枕在她心口蹭了蹭,“要早起给我熬药煮粥,中午还得回来做饭,你又不是铁人,晚上如果不睡好哪来的精力。” 商岚环抱住他的头,愈发疑惑了:“萧衍,你突然这样善解人意,我还有点不适应。” 等了许久,怀里的人没出声,商岚还以为他睡着了,刚要闭眼睛准备睡,就听怀里的人闷声说道: “对不起……” 阒静的黑夜里,窗台上的招财望着外面的月亮发呆,左右摆动的毛绒大尾巴扫来扫去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白色的大猫转过头,懒懒地冲她喵了一声。 商岚一时恍惚,没分清楚刚刚是萧衍说话,还是自己的错觉。她低头狐疑地问:“你说什么?” “……对不起……”趴在自己怀里的人短短续续地声音传入耳膜,“之前我……欺负你,冲你撒气,是我不对……你和她不一样……” 商岚抱着他,有些难以置信。 混蛋居然道歉了? 他这样一点也不混蛋,就像个向她撒娇的小孩子。 这样一点也不像萧衍。 商岚沉默良久,恍惚不知所以。 “你还怨我是不是,”见她不吭声,萧衍单手箍住她的腰,贴得更紧了,声音也更闷了,“怎么才能原谅我?” 贴得太紧了,他的说话声,好像是从自己声带颤出来似的。 商岚哽了哽,感觉像做梦,她像是怕吵醒梦境似地轻声问: “知道错了,能改吗?” 胸口的脑袋动了动。鼻尖在她胸口处蹭了两下,像在她心尖上摩挲,撩得她软得说不出不来。 “谁没犯过错呢,”商岚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萧衍抬起头,“商岚……” “嗯?”商岚也有些困,眼睛都睁不开了。 “没什么。”萧衍又低下头,贴在她心上轻声道,“晚安。” “晚安。” 萧衍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缓缓闭上眼。 现在他还没办完正事,等一切都安全了,等她回到北京……再和她说吧。 自从萧衍道歉后,商岚感觉自己养的那条随时会暴走的野兽变成了看门狗,每天上班摇着尾巴送她到门口,下班摇着尾巴等她回来,乖乖地看书看电视浇花,偶尔还拿着逗猫器逗小白玩,让她能安心写论文。 当然,她也有些新奇的发现。萧衍告诉她名字后,商岚没有忍住好奇偷偷在网上搜了搜。 他给她的那个英文名倒是出了不少书,都是关于各种语言的。每一本书的首页介绍他名字后面跟这个英文单词——linguist——语言学家。 她没忍住好奇,试探发现萧衍不仅会土耳其语和维语,他还会西班牙语、阿拉伯语、葡萄牙语、拉丁语、日语、韩语…… 商岚犹如得到了一只智能人工翻译器。 写论文需要引用一定的外国文献,而文献基本都没有翻译。商岚可以看古籍看得趣味盎然,但是外文资料却是她的心头痛。明明每个英语单词都认识,但翻译过来,总觉得说的不是人话。 这时候,萧衍就派上用场了。 他能把专业的医学论文,翻译得清晰又流畅。 商岚高兴得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加菜:糖醋排骨、锅包肉、肉丸子、粉蒸肉、红烧鱼、小鸡炖蘑菇…… 安适的日子飞一样地就过去了,萧衍稍稍白了点,也胖了点,可因为他个子高,长得也结实,看不太出来。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他们天天睡在一起,只是相拥着睡在一起。有两次商岚主动提出来,萧衍也只是亲亲抱抱,浅尝辄止。 有时候商岚夜里睡醒了,会静静地看他好久,忍不住怀疑会不会是谁把他掉包了? 还是最近给他吃的中药把他躁动的冲动遏制住了? 给他吃的都是很温和的补药,没那功效才对。 奇怪归奇怪,商岚半个月过得非常安静,她很满意,感觉日子和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一样,安静得能听见猫咪的呼噜声,却又有点不一样,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温暖。 直到程毅给她打电话,约她见面。 因为要照顾萧衍,商岚就没再去见过程毅。他突然约要见面,商岚便想着不如趁此见面,把自己的事和他说清楚了,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好说好商量。 还是一样的病房,一样的气息,可商岚看着病床上的人,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人还是一样的人,但房间里的气场却从春暖花开掉到了寒冬腊月。 “来了。” 程毅冲她微微颔首。 “嗯。”商岚坐在床边,搭了搭他的脉,微微皱眉,“养了半个月,你怎么越养越差了?” 程毅反手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商岚下意识地先一步抽了出来。程毅只握了握空气,讪讪地垂在洁白的被单上。 “这半个月你没来看我,太忙了?”程毅望着她,脸上没了笑。 “程毅,”商岚迎上他的目光,“我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程毅倏然冷笑,“一个流氓,你喜欢他什么?” 商岚瞳孔骤然缩紧:“你知道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你偷偷藏着他,谁都不知道?”程德势在必得地看着她笑,“帮他取子弹的黑诊所,还是你同事开的呢,真巧啊,姓朱对吧,我做检查的时候还见过他两次呢!” 商岚站起身:“程毅,你要干什么?” “聪明,我就喜欢聪明的女人。我们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我就有话直说了。”程毅拔掉手背的输液针管,活动活动僵冷的手背,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沓东西,“吃避孕药避孕多浪费,你既然愿意和一个流氓混,还不如不要卖给我,我出的价钱对你来说不吃亏,当然,如果你直接受孕那价钱翻一倍……” “程毅,你过分了。” 商岚将合同一撕两半,转身要走,就听背后幽幽的声音低沉响起,像是从地狱里传来,带着冷气,“你信不信我能把他们两个都送进去?” 商岚转过身,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将要开口,背后就起了风。 朱龚冲上来,朝着程毅猛挥了一拳。 金丝边框眼睛掉落在地,镜片碎裂成蛛网。 “你个畜生!” “朱龚!” 朱龚还要挥拳,动作停在半空。他回头定定地看了商岚好一会儿,才放下手。 “走了。” 商岚拉着朱龚,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楼梯间。 商岚抱着臂倚在墙上,低头看着背对着她坐在楼梯台阶上抽烟的朱龚:“你应该回去把诊所关了,东西都趁早收拾好,在这儿抽什么烟啊!” 朱龚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不生气?” “不生气。”商岚缓缓望向窗外,“倒不如说,他和他不一样,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和一哥?”朱龚咧嘴,“哪像啊?一点都不像好不?” “不是。”商岚捂住口鼻咳了两声,“我先回办公室了。” 女人的皮鞋鞋跟在闭塞安静的的楼梯间哒哒回响。 “商岚。” 商岚正在下楼,停下身,转头,“嗯?” “一哥挺好的。”朱龚望着她,因为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有些急躁地抓抓头发,“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商岚微微一笑,“男人和女人还能有什么关系。” 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朱龚抓着头发起身:“嘿,我瞎操什么心……” 商岚开车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天还没黑。 夕阳的余晖正艳,火红的云团飘在天上,照耀着世间最后一抹温暖。 她推开铁门,走进家,看见那个站在花圃前的背影,肩头突然一沉,快走两步抱住了他。 “回来了,”萧衍转头看着她的头顶,轻声问:“谁欺负你了?” 商岚没有回答,只贴着他的背蹭了蹭。 萧衍任她抱了一会儿。但眼看着夕阳余晖渐渐消散,身后的人也没有松手的意思。萧衍只好转身,把她拉近卧室。 “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商岚碰了碰他手臂的夹板,若有所思地反问:“还疼吗?” “不疼,”萧衍捏起她的下巴,“商岚,说话。” 商岚张张嘴,没出声。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小白脸忘恩负义,要那朱龚的诊所挑事儿……他想得美。”萧衍叹了一声,把她按在怀里,“别害怕。” 商岚贴在他脖颈动脉出,血液流过血管的声音在耳蜗回响。她略有所思,喃喃道:“朱龚告诉你了啊……” 萧衍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不想他,走,吃饭。” 中午她临走前放在电饭煲定时的西红柿牛腩已经煮好了。米饭也是现成的,在电饭锅里热了一下,照常萧衍一大碗,商岚一小碗。 只是商岚还是难免忧心,数着饭粒,食不知味:“朱龚得尽快关了诊所才行……” 萧衍舀起一块牛肉放到她碗里,“他也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商岚嚼着牛肉,觉得自己的确有点想多了。她看着萧衍吊着的右臂还肿着,声音开朗了些:“我这两天在练针灸,改天我买些针,给你扎扎,消肿比较快。” 萧衍吓得肉都没嚼就吞了下去,“不!我不扎!”他护住右臂,往椅背一靠:“我肿着挺好的!” 商岚白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被他害怕的样子逗乐了。 她想到这几天,自己在手臂上练习针灸,她扎一下,萧衍哆嗦一下,就像扎在他身上似的。 真像小孩。 商岚笑:“和刀伤枪伤比起来一点都不疼,一般都是酸胀麻,很少会痛。” 萧衍抬起左手,摸了摸她的小臂。 商岚有些痒,想要躲,小臂就被他握住。她还举着筷子,僵在原处:“真的不疼,舒筋活络,扎完后挺舒服的。” “怎么不疼,针那么长,”萧衍捏了捏她的小臂,“都快扎穿了。” “我用的是最普通的,不算长,你没见过长针呢!”商岚笑了,“长七寸,专门用于八大关节和腰背部皮下透刺的。” “七寸?”萧衍头皮一紧,“会死人的!” “《灵枢?九针论第七十八》中说,‘八正之虚风,八风伤人,内舍于骨解腰脊节腠之间,为深痹也。故为之治针,必长其身,锋其末,可以取深邪远痹…’” 萧衍:“……” 商岚回忆着背出前几天复习《黄帝内经》里的话,见萧衍一脸懵比,笑着解释:“《灵枢?九针论》将九针分别对应天地四时阴阳,其中长针对应的是风,‘风者,人之股肱八节也,八正之虚风伤人,内舍于骨解腰脊节腠之间,为深痹也’。 八正,指二分、二至、四立,也就是春分、秋分,冬至、夏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八个农历节气。节气交换的时候,气温变化比较突然明显,人体最容易遭受病邪的侵扰。 ‘股肱八节’,指两腋、两肘、两髀、两腘,也就是肩、肘、髋、膝这八大关节。因此,‘病在中’,就是指在这些部位关节里面的痹痛,就要用长针来深取,以除风邪。 ‘深邪远痹’这个深和远,均指病位在人体的层次深,人体四肢结构表为皮,次为肉,再深为筋,至深为骨。 从这个意义上讲,筋骨之间的痹症即为深邪远痹。” 见萧衍还是石化状态,商岚言简意赅总结:“你现在最适合用长针扎一扎。” 萧衍松开她的手,装作没听见低头扒饭。 “不扎也行,”商岚夹了两块牛肉放到他碗里,“以后不能吵着拆夹板了,嗯?” 萧衍低头吃饭,有意无意地点点头。 他左臂的枪伤已经愈合结痂,右臂还是有些肿,他总是都要吵着拆夹板,商岚每次都要威逼利诱,才能把他哄老实了。 骨裂也是重伤,养不好一到阴天下雨就要疼的。 商岚知道萧衍对她中医的一套理论不以为意,每天只是不想惹她生气,勉为其难地照办罢了。 但无论他处于何种原因,照办就行。 世界之大,医学理论众多,有人喜欢西医直接清楚显而易见,有人喜欢中医含蓄内敛中庸之道。没必要勉强每个人都喜欢一样的。 有点矛盾,但不至于不可调和,商岚以为这样刚刚好,就等两个月后把他放出门蹦跶了。 可没想到,一个月还没到,就出了事。 商岚和程毅闹僵了的第二天,朱龚的门诊被查封了。 那天动静闹得不小,一条街的人都惊动了。商岚清晨出门倒垃圾的时候,正好看见警车停在药店门前,警察押着朱龚上车。周围的人都在议论,听说有人举报朱龚开黑门诊,包庇罪犯。 朱龚也看见商岚了,一直在对她使眼色,让她离远些。 警车嘶鸣着。商岚心开始狂跳。她匆匆跑回自己家,刚进门就看见萧衍已经拆了夹板绷带,换上了便服。 “你……” “别太担心,”萧衍揉了揉她的头,“他有行医执照,也没有什么伤亡事故,最多付点罚金。” “你伤还没好,要去哪啊?” 商岚知道朱龚突然被举报,多半是因为萧衍,但她不愿意把萧衍推出去。 她相信他是受害者,不是罪犯。 “看把你吓的,”萧衍抓着她的手笑了,“别抖。” 商岚双手握拳:“我没抖……” “不用担心我,就算警察来带我走也没事,只是这件事有点蹊跷,我先避一避。”萧衍抱了抱她,“我走了以后,去药店看看,帮我照顾一下朱龚家人,我会汇些钱到你工资卡上,需要就取出来用,我不在的时候,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你,你……” “如果不出意外,下周六我回来,”萧衍低头吻在她头顶,“商岚,等我把这件事办完,我就告诉你,全都告诉你。” 商岚恨不能现在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她担心朱龚也担心萧衍,脑袋里有点混乱,于是她点点头,强作镇定:“你小心些。” “我走了。” 他背着旅行包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许久,商岚还站在原地。 她对萧衍做的事一无所知,也许他在做坏事,自己也许在包庇他…… 无数的质疑也抵不过脑袋里他的声音,低沉又暧昧地在她耳畔环绕: “我是好人。 我只对你做坏事。” 魔咒一样。 商岚深吸两口气,锁好房门,向药店走去。 药店前撂着铁门。 商岚走到后门,敲了敲,也没有人应答。 吴晓可能陪朱龚去警察局了。 商岚转身回到自己家。静下来的时候总是想东想西,所以她把地板拖了一遍,床单洗了又换了套新的,给把家里的摆设都擦了一遍灰。 忙了一通,出了一身的汗,她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想也无益处。 她煲了一锅胡萝卜玉米排骨汤,就着剩下的米饭吃了些,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饭盒出了家门。 小白见她出门,从门缝下钻了出来,跟着她边走边叫。 “小白,回去。” “喵喵!” 小白毛歪着茸茸的脑袋贴着她的手心,撒娇般蹭来蹭去。 商岚无奈地蹲在原地撸了一会儿猫。 正在她琢磨着是抱着小白去找吴晓,还是把小白锁家里再去找吴晓比较好的时候,药店里冲出来两个人影。 夜晚路灯比较暗,商岚没看太清楚人是谁,但是听见她的大喊: “你把钱都拿去养你前夫!我哥出事了你就拿不出钱来了!?吴晓你要不要脸!!!” 商岚认出来了,是周小舟。 第二十七章十万 商岚快跑了两步,拉住了想要再次抬手扇人的周小舟: “住手!” “商姐姐……” 周小舟转头望向商岚,满脸泪水。 “这是怎么了……” 商岚还没问完,就被周小舟抱住了。商岚拍了拍的女孩的背,扭头望着捂着脸的吴晓。 她们都哭了。只不过一个嚎啕大哭,一个默默流泪。 没一会儿药店门口就凑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人,商岚拉着两个女人进了药店,转身拉上了铁门。 她给小舟和吴晓递了纸巾,抱着手臂等到周小舟不怎么哭了,才开口:“说说吧,到底怎么了?被罚最多一万,至于急成这样吗?” “商姐姐,一万哪够啊,他们说要十万!”周小舟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气呼呼地道,“我哥这几年拼死拼活地为了谁啊……” “十万!?”商岚先是一怔,随即坚定摇头,“不可能。朱龚是有医师资格证的,他最多是因为没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用的药品也都是正规,也没有造成医疗事故,一万已经最高了,不可能罚这么多!” 周小舟哭得都抽搐了,拍打得透明的玻璃药柜啪啪响:“也不知道哪个丧尽天良的农民工诬赖是我哥给他工友注射青霉素没试敏,过敏死亡了!现在他们就讹上我哥了!我哥从来都是现今收讫,这不是百口莫辩嘛!农民工!农民工!我哥被农民工害得还不够吗?不就是要钱吗?自己穷是他活该,他死了也是活该……” 吴晓纤细的手指扣着柜台边沿,脸白如纸。 “小舟!”商岚厉声何止了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告诉我,你这些是从谁那听来的?你哥哥现在怎么样?” 周小舟喘了好一会人粗气,才气急败坏地把事情经过同商岚讲清楚。 原来朱龚因为和吴晓的婚事已经和家里闹分了,也就和他这个妹妹有点联系。医院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就通知了周小舟。 周小舟刚好有个初中同学在警局当办事员。朱龚还在被审讯,不允许家属探望。事情都是那个同学告诉周小舟的。 “他说我哥不肯认,估计会吃点苦……他会不会被打啊!”周小舟拉着商岚的手,满眼的期待,“商姐姐,你不是救了那个程毅一命吗?他是叔叔在公安部当大官,你能不能跟他说说情,我哥不可能把人害死啊……求你了,我实在担心这样下去我哥会被判刑啊!” “不会不会,”商岚安抚着周小舟的背,“别往坏了想,明天早上我去看看,如果真的能用钱解决,我想办法凑凑。” “……真的?”周小舟吸了吸鼻子,又害怕又期待地望着她。 “嗯,别哭了。”商岚望向吴晓点点头。 吴晓点头,松了一口气,但脸色依然惨白。 商岚劝走了小舟,折身坐在柜台前,拉住吴晓的手:“你别太担心,明天我去看看,人肯定没事!” “谢谢……谢谢你,商姐,不是我不愿意救老朱,家里真的一时拿不出十万,我手上只有两万,”吴晓低头抹了把眼泪,左右看了看,“实在不行,我把这药店兑出去……” “不行!”商岚立刻制止了,“朱龚肯定被停职了,这药店现在是你们唯一的收入来源,总不能连这个也卖了!” “那可怎么办……” “这药店也卖不了多少钱,”商岚想了想,“咱们明天先去看看,钱我能想办法凑到,你也别为这个愁了,把家里收拾收拾,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套被褥,明天得给他送去。” “哦,对!”吴晓急急起身,“我这就准备!” “也别急,明早我开车接你,咱们一起去,”商岚把饭盒递给她,“我做了点家常的饭菜,趁热吃了,早点休息。” “商姐,我怎么谢你啊……”吴晓一看见她的饭盒,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朱大夫之前也帮过我,应该的,”商岚掏出纸巾塞到吴晓手上,“擦擦。” 商岚见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便告辞回到了自己家。 她握着手机,想了想,拨了一个电话。 “喂?”金玉笑吟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这么晚了,什么事呀?” “小金子,我想请你帮个忙,”商岚苦笑,“我医院一个朋友出了点事,需要一个律师,你有熟悉的吗?” “律师啊,我想想……”金玉顿了顿,“有,我们公司就有个挺厉害的法律顾问!我让他去帮你啊?” “我应该需要一个代理刑事诉讼的律师,”商岚点头,“我直接给他打电话详谈。” “他应该认识能代理刑事诉讼的律师。”金玉担忧地问,“刑事诉讼……什么事儿啊?” “我有一个同事开黑诊所被抓了,”商岚叹了一口气,“他之前也挺照顾我的,我想帮帮忙。” “哎呦,”金玉轻哼一声,“差不多就行了,这种事也是他自己的问题……电话我发给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谢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客气什么,睡了。” 金玉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商岚就接到了电话。她记下对方给她的电话号,道谢后挂断,然后拨通了新的电话号:“喂,请问是邹律师吗?对,我就是商岚,这件事比较急,今天晚上我们见一面可以吗……” 商岚见过律师后,从咖啡厅开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三点了。 依然没有困意。 她抱着小白坐在沙发上,把白天和晚上发生的事想了几遍,天就亮了。 她只想明白一件事——朱龚被告发栽赃,十有*是因为萧衍。 那萧衍会怎么做? 也许是为了回应她的猜疑,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提示有短信。 商岚被清晨的光刺得发晕,看见有钱进账的短信提醒,特意数了数。 十万…… 他是怎么知道对方要十万的? 等等…… 不对……为什么好像多了个零? 一百万!?!?! 如果不是小白睡在膝上,商岚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冷水浇头般彻底清醒。 商岚又数了几遍,确定是一百万,不是自己眼花。 突然被很多钱砸中,商岚是晕的。比起高兴,她更担心。 萧衍到底靠什么赚钱? 合法吗? 看他一身伤,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正经买卖的。 总不会是倒卖玉石的吧? 商岚走到花圃前,看着围着花圃里三圈外三圈的和田玉,快被自己的想法说服了。 也许他真的是玉石商人。 和田玉这么值钱,他多捡几块就有了。 有钱就随便花吗? 商岚蹲在花圃旁,小白贴着她的脚踝缩成团。商岚低头想,一百万都能买十万个小白了。 十万个小白…… 想到自己被十万个小白包围着,头疼一宿的商岚突然就笑了。 天上有云,院里有花,脚边有猫,卡里有钱。 商岚站起来,伸了个拦腰。 她不再害怕了。 商岚没有见到朱龚。 除了律师,谁都不能见。 她站在院子里等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有画着浓妆在抽烟的年轻女孩, 灰白的烟雾缓缓升腾消散。 有一瞬,商岚也想来一根。 她也尝试过抽烟。刚上大学的时候,她试着抽了一根田庭的中南海,然后头疼了一晚上没睡着觉。 这件事田庭笑了她整整大学四年: “你丫最多有点极端的想法,到底还是一老实巴交的怂包!” 商岚苦笑着想,自己被萧衍吃得死死的,估计也是因为自己是个包子。 她突然又想到田庭离开时,和她说的话: “……其实你也不是那么怂,你只是比较能忍。但是如果你再有什么事儿忍不下去了,也别为了几个人渣干犯法的事把自己搭进去了。不值得,真的,他们不值得……” 商岚低头看着自己手背的青筋和手心的脉络仿佛有一瞬全都消失不见了,她的手变得血红,耳边有人拍打铁门,还有女人们的刺耳的尖叫: “死人了!死人了!” 商岚看见自己跪在一个年轻女子面前。 汩汩的血从她的腹部涌出。 商岚努力地按着她的伤口,可血还是止不住地流。 满手的鲜红…… …… “商大夫!”邹全从警察局出来,冲她招手,走近。 商岚收起回忆。 但回忆太过强大,她努力了好一会人,才彻底抽身而出。 邹全已经站到她面前。这个邹律师是金玉的法律顾问推荐的专业代理刑事诉讼的律师。昨天晚上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商岚差点把他当成要抢钱的流氓。 因为他左脸有道疤,大大的国字脸不苟言笑,即使戴着个黑框眼镜,也只像个装文艺未成功的流氓。 可商岚相信他的专业素养。 商岚和邹全上了车,一关上车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 “邹律师,情况怎么样?” “事情……待会再说,”邹全点了个烟,看起来快憋坏了,猛吸了两口,长长舒了一口气,问她,“商大夫,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啊?”商岚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我刚到新疆两个月,也不认识几个人啊。” “朱龚说,他没有吐出那个人。”邹全眯起眼,隔着细边黑框眼镜问她,“那个人是谁啊?” 第26章 | 商岚心一沉。 果然是因为萧衍。 邹全见她不说话,又吐了一口烟,摇开车窗:“说白了,朱龚无照经营,最多罚个钱,背个医院的处分,闹不到警察局来。可现在明显是被人盯上了,警方手上的证据,应该够判他几年的。对方连他的经济状况都掌握了,知道他拿不出钱,赌他能张嘴……对方目的不是他,是想借他牵出那个你们都想保的人。” 邹全转头盯着商岚:“我最讨厌不诚实的当事人。商大夫,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你另请高明吧!” “等等!”商岚拉住要推门离开的邹全,“邹律师,请你等一下。” 邹全抿着薄唇,冷眼等着她说话。 “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具体情况,因为他受了枪伤,我和朱龚照顾了他一段时间,我们真的不知道他具体情况,说出来反而会惹祸上身。”商岚苦笑,“朱龚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也不奢望太多,如果能花钱和解,还请你务必帮忙。” “警方只要一个名字,”邹全还是有些怀疑,“你们照顾了他半个月,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朱龚告诉你的?” “不是,他压根不承认有这么个人。不知道谁举报的,警察也只是听令行事,下边的小办事员一问三不知,估计是哪个大队长盯上的人,”邹全丢掉烟蒂,拍了拍手,回头望向商岚,“你们也是,这种人也敢救?” 商岚心噗通噗通地跳。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程德。 会不会是他在找萧衍? 如果这半个月他一直盯着萧衍,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来抓人? 他在等什么? 还是说,另有隐情? “你们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吗?” 邹全盯着商岚。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这中间有蹊跷,一个女人要保护一个男人,他们如果没有血缘关系,那一定有些其他利益关系或者情感纠葛。 无论哪一种关系,都不可能停留在对另一个人一无所知的程度。即使刻意隐瞒,还是会在相处中露出蛛丝马迹。 烟被吹进车里,商岚眼睛有些发涩。 萧衍现在真正的名字,她已经知道了。 但她心中隐隐觉得,不能把他的名字就这样说出去。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揉揉额角,“邹律师,钱不是问题,你先把他救出来行不行?” 邹全脸色很难看,憋了一会人,最后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行吧。” 商岚每天上班的心都是悬着的,医院也已经传开了朱龚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商岚好不容易捱到周五,终于接到了吴晓和邹全的电话。 朱龚能回家了。 商岚下了班就往家赶。 只不过短短几天,朱龚都快瘦脱相了。 听吴晓说他回来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睡得很沉,任商岚怎么贴着耳朵喊也不醒。 看守所不让睡觉吗? 商岚看朱龚怪可怜的,想着左右已经把他救出来了,明天萧衍也要回来,正好可以问个清楚。 但萧衍没有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食言。 没有电话短信,什么都没有。 商岚盯着墙上已经过了十二点的挂钟,忍不住担心萧衍是不是出事了。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心中慌乱也是坐立难安。想着这样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她站起身,走到门口。 夜很静,推开铁门的声音干涩刺耳,划破沉寂。 商岚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街上空无一人。 她余光瞥见一个门右侧角落有一个熟悉大小的黑色包裹。 她蹲下身,拉开拉链。 满满一包的石头。 一颗颗圆润的石子被月光照得晶莹洁白。 商岚挨个摸了好一会儿,才拉上拉链把包拎进屋。 夜里她也没有闲心把它们摆在花圃周围,就把包裹放在了茶几旁,她脱力地坐在了沙发上。 小白跟着在她脚边,嗅了嗅地上的黑色的旅行包,喵呜着钻进她的怀里。 她躺在沙发上,偏头看着地上的包,缓缓闭上了眼。 “没死就行……” 翌日中午,商岚接到吴晓的电话,请她去家里吃饭。因为昨晚失眠,在沙发上睡得身上泛酸,商岚睡到九点还是觉得疲累。醒来后简单吃了点东西,喂好小白,收拾收拾挽起头发,就向朱龚家走。 晌午阳光正足,商岚睡得不好,有些发晕,贴着墙根下的阴影走。有阴影的地方一直走,正好能绕到朱龚家后门。其实从商岚家到朱龚家后门更方便些,而且朱龚家的后门基本不关,前两次商岚也是就近从后门回家的,所以商岚也没多想,就推门从后门而入。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小院子。院子左边有个简易搭起来放杂物的小仓房,右边是一摞装药的纸箱,正前方就是朱龚开黑门诊的小房间。 小房间拉着窗帘。窗帘有些旧了,淡蓝色洗得发白,但看起来还是很干净。 从这个小房间就能穿到前面的药店。 商岚刚要推门,就听见有声音从窗口飘出来。 这声音商岚很熟悉,每天上班,这个声音都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周小舟略不忿:“商姐姐真是的,明明和程先生求个情,不是就不用付那十万块钱了吗?” 吴晓的声音依然细软:“商大夫帮我们不少,她不肯求这个人,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我们也不要多说了。” “你知道什么啊!程毅可是股神!他身家过亿,十万块算什么?更何况商姐姐救了程先生的命呢!我真想不明白,一句话的事儿,有那么难么……” 商岚默默转身,刚准备离开,还没抬脚,就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个男人。商岚一惊,定了定神才看清楚,突然出现的男人是朱龚。 朱龚穿着青蓝色运动衫,踩了一双黑色运动鞋,扛着一把铁锹,耷拉着眼皮,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静静地看着她。 商岚进退为难,好在朱龚冲她招了招手。商岚跟着他进了小仓房。 “我妹就这样,说话不经大脑,你也别多想。”朱龚放下铁锹一屁股坐在仓房门口的马扎上,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一哥在你家养伤的时候,那姓程的人渣要你……妈的,我特么就是死了,也不愿意被女人这么救。” 商岚靠着门框,站在朱龚身后,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朱龚轻笑,回头看她,“你做错什么了要跟我道歉?” 商岚张了张嘴,没出声。 “开这黑诊所开了两年了,我也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闹得这么大。”朱龚抓了抓头发,“你知道一哥现在哪吗?” 商岚知道他问的是谁,摇头:“不知道。” “等等吧,”朱龚吸着烟,望着锈迹斑驳的铁门,“会回来的。” 商岚有些起疑,“你怎么知道?” 朱龚咧嘴笑得戏谑:“一看他就是从社会里混出来的,和你这种温室里养出来的不一样,你们俩凑到一处,肯定是你吃亏。我就是好奇,你和他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多嘴问了他一句,找你是不是只想和你玩玩。” 商岚开始紧张,气息闭塞了一样,心跳加速。 朱龚嘿嘿笑:“他说他对你干了不少坏事,最先要玩的是他,最先后悔的也是他。他说,等他把欠你的都还清了,再娶你。” 商岚的心跳突然漏掉一拍。 “男人懒得那么多弯弯绕,有个女人在家舒服,最好一辈子不用换。”朱龚转头望着她,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慢悠悠道,“他都舒服得不愿意动地方了,如果不是要紧事,不会离开的,你等等他。” “我也不见得会答应。谁愿意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商岚转身,快走两步房门,逃跑似的。 朱龚按熄烟头,抖着肩膀笑了: “反正他说你不答应,他就搬你隔壁去,到时候把中间的墙拆了,两家并一家。” 周一是医院最忙的时候。 周小舟一上午跑着各个科室,好不容易回到办公室休息一会儿,电话铃声又急促响起。 “喂?”周小舟不悦接起陌生电话,“谁啊!” 五分钟后,周小舟跑到住院部顶层。 程毅微笑招手:“小周吧?坐。” 周小舟看着病床上的文雅男子轻声细语地叫自己“小舟”,脸腾地一红,笑盈盈地坐在病床旁,说话声音都比平时轻了几度:“程先生,您找我?” “是啊,”程毅轻咳两声,微笑地望着她,“你是小岚的同事,她偶尔也会和我说起你,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 “嗯。商姐姐很照顾我。”周小舟膝盖并拢,手放在腿上,心跳得快了两拍。 “我很担心她,”程毅声音沉了些,目光幽幽望向窗外的阴霾,“你哥哥出事都是因为一个男人,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她也有必要知道……” “这个人商姐姐也认识?”周小舟一惊。 “这个人是她男朋友。”程毅转过头,眉头微蹙,“她男朋友是个罪犯。” “什么!?”周小舟从凳子上弹起,难以置信地瞪着程毅,“不会吧?” 程毅以沉默说服了她。 周小舟静了下来,想了想,“商姐姐知道吗?” “她不知道,你哥哥也不知道,他们还以为他是好人。”程毅咳了两声,“如果我告诉她,她一定会气我调查她,我只是担心她……这个是那个男人的地方,你能不能帮我告诉她,让她离那个人远一点?” 周小舟接过便签纸,使劲点头:“程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商姐姐的!” 程毅微微颔首,轻轻弯起嘴角:“多谢你了。” “不客气的,”周小舟脸一红,“那……我这就去告诉商姐姐!再见程先生!” “嗯,慢走。” 程毅望着消失在门后的白大褂,轻哼一声,再次望向窗外。 这次他的眼中带了些许胜利的期冀。 第27章 |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小舟突然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商岚心神不能,连饭都吃不下,和张炎请了下午的假,开了一个小时的车,终于来到了周小舟告诉她的地点。 狱警检查了她的身份证,抬头问:“看谁?” “萧……李逍。” 上次他出车祸用的是这个名字,周小舟告诉她的也是这个名字。 狱警又确认地问了两遍信息,才点头:“进去吧。” 商岚顺着引路的狱警来到了会客厅里,脑袋空白一片。 直到萧衍穿着监狱服,手插在口袋里,弯腰驼背吊儿郎当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盯着萧衍脸,连他下颌上的胡茬都看得分明,却看不见他口袋里的拳头已经泛了白骨。 她像被黏在了椅子上嘴被胶带封住了,只剩下眼睛还灵活。她看见萧衍坐在他对面,听见他吹了一声口哨,看他指着自己对他身后的秃头笑着说: “女人就这样,上过一次就把自己当盘菜,都追到这儿来了!老子就是和她玩玩,吃几口还行,天天吃肯定要吐了!” 商岚猛地起身,抬手抽了他两巴掌。 “干什么!干什么!” 会客室简陋,虽然没有玻璃阻挡,但每一桌旁都有狱警看着。商岚身边的狱警连忙上前握住她手腕,把她按回座位上。 商岚抽回手,指着萧衍问狱警:“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狱警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不屑道:“协助拐卖儿童。” 商岚差点又跳起来扇人。这次狱警有先见之明,按住她肩膀手就没松开,呵斥:“老实点!再这样就出去!” “您还是赶紧把她带出去吧,”萧衍掏着耳朵,看热闹似的,“不让摸不让碰,留这儿有啥用。” 商岚气得胸口起伏不断,她瞪着萧衍,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从中找出些破绽来。 可他伸了个懒腰,还朝她得瑟地晃了晃银亮的手铐,戏谑道:“敢打老子,等着,看老子出去了怎么收拾你!” 商岚一直瞪着他的身影消失,周围的探视的人都走了,她还坐在原位。 搁在腿上的手即使用力握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狱警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走吧走吧。” 商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坐在沙发上发呆,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 “喵喵!” 小白在她怀里动了动,低低地叫了两声。 商岚轻轻地拍了拍它,把它放到一旁,起身去卫生间放上一缸温水,三下两下脱了衣服坐进去。 温水漫到她锁骨下,有些轻痒。 她捧起一捧水,看着水从指尖流走。 她想起有人说过,爱情就像指间沙,抓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她和萧衍之间偶尔有过的悸动,浅薄又虚无缥缈,这种感情就像水,根本不需要握紧,自然而然就流失殆尽。 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会留下。 她又捧起一把清水,拍在自己脸上。 “不像水,像一堆石头,砸得人晕头转向的……” 第二天商岚照常去医院上班。有很多次,商岚注意到周小舟在看自己。 但她装作没注意到避开了。 直到午休的时候,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商岚才开口: “小舟,我们聊聊。” “好、好啊,”周小舟有些心虚,眼神闪烁,“商姐姐,昨天你不会是去见那个人了吧?他不是好人!” “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在监狱?”商岚握着黑色水性笔,轻声问,“或者我应该问,谁让你告诉我的?” 周小舟听不出她的语气,但是惊讶于她的问题。原本以为她会向自己哭诉,抱怨……但都没有,她冷得像冰一样,连问话都是直击要害。周小舟不知道为何,背后发冷。可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于是挺了挺背,“商姐姐,程先生也是为你好……” 黑色水性笔吧嗒一声落在了病案本上。 “小舟,”商岚轻轻叹了一声,“你觉得有钱人都傻吗?” 周小舟一愣:“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我求他一下,十万块钱就免了,特别轻松?”商岚无奈地笑了笑,“我求他去抹消一个根本就是虚假得指控,你觉得他会提出什么条件?” 周小舟满脸通红,辩解:“也许程先生只是想抱恩呢?’ “报恩?你哥的事儿全院传得沸沸扬扬,开除他的告示就在公告板上贴着,如果程毅要报恩,当他知道事情与我有关的时候,他应该主动来找我。但是我没去。然后他又找了你,让你告诉我昨天那些话。”商岚还是没忍住笑出声,“他费尽心思让我去找他,这是帮人的态度吗?” 周小舟想到那个倚在病床上文雅俊秀的男人,气鼓鼓地反驳:“你既然对他没有意思,一开始为什么去陪他?我看你根本就和她们说的一样……” 周小舟说了一半,顿住,她看着静静听着的商岚,突然胸口憋闷,转身摔门跑出了医院。 她无处可去,就近去了朱龚家。 “你怎么来了?不上班啦?”朱龚正站在柜台后低头看书抽烟,见周小舟进门,好奇地问。 “她呢?” “叫嫂子!”朱龚无奈地摇摇头,从屋里拉了个凳子,“你嫂子去买菜了。坐吧,是不是医院又出什么事儿了?” 周小舟把昨天程毅拜托她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朱龚:“哥,你说我做错了吗?她男朋友把你害成这样还不够,我好心提醒她,她还……” 朱龚狠狠吸了一口烟,缓慢同时无比肯定:“那个程毅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你也这么说!” “你知道他跟商岚说什么吗,他想开价取商岚卵子,还说如果她能直接代孕,价钱翻倍,”朱龚眉头打结,整个人都扭曲了似的,“这种手术正规医院也不会给没结婚的人做,不是得出国就是请大夫私下做,而且是有后遗症的风险的,弄不好还会导致不孕不育,大出血死亡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姓程这孙子真他么恶心,他自己有病还要祸害别人。” 周小舟瞋目,愕然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反问,“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亲耳听见的!”朱龚狠狠按熄烟头,“商岚没告诉你搞我的人十有*就是他,多半也是怕你闹事,而且我们也没有证据。以后你该干什么干什么,给我闭嘴多干活,少说话!” “……”周小舟一时半会儿还没回过神来。 “我干的事我认,和她没有关系。”朱龚抬手弹了周小舟脑门一下,“你回去跟商岚道歉,听见没有!” “哦,”周小舟捂住脑袋,心虚地垂下眼。她余光正好瞥见柜台上的书,“哥,你看的这是什么啊?” “书。” “我还不知道是书吗,”周小舟翻开书,看着书面上的大字四个大字《考博英语》当时就懵了,“哥?你要考博?” “嗯。” “天啊,哥你是咱们家唯一一个研究生,现在要成唯一一个博士了,”周小舟扶额,“商姐姐一个大龄剩女读博士,我觉得她已经很想不开了,你怎么也想不开了呢?” 朱龚看着大红色的书页,仿佛看到了那晚那个男人的烟。 吊着胳膊的男人笑着问他:“钱早晚有一天会还清,这诊所也早晚会被查封,到时候等你也被医院开除了,你就打算靠这一间小药店度过后半生?” 朱龚拍了拍周小舟的头,“有时候出事了,才能看清楚一些事。” 周小舟想到那个病床上的男人笑得一脸温柔,突然就有些恶心。 “也是。” 这一周,商岚尽量将自己投入到工作和论文中,少去想萧衍的事。 可她时不时地还是会想起,尤其是每天和周小舟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总会想,医院的饭这么难吃,监狱里的饭能好吃到哪去。 他当时走的匆忙,一个月没到就拆了夹板,骨裂肯定还没痊愈。 在监狱里会不会被欺负? 身为一只智能翻译器,有什么想不开要去协助人贩子拐卖儿童? 夜深人静的时候,商岚躲在被子里笑出声。 装流氓倒挺像的。 也许是因为骨子里是个真流氓? 因为周一到周五要上班时间和探监时间撞上了,商岚分身乏术的时候正好打听到最近监狱里换了领导,措施也优惠了许多,周六也允许去探监了。 周五晚上,她炖上了一锅骨头汤。加上些太子参枸杞之类的补药,煲了十几个小时,赶着上午探监的时间,紧赶慢赶带着汤去了看守所。 可她等到探监时间结束,也没有见到萧衍。 狱警十分复杂地看着她:“走吧,时间都过了。” 商岚求了半天,狱警才收下她的保温杯,答应带给萧衍。 他能喝到吗? 商岚不知道,但她走出看守所的一瞬,仿佛感觉有人看她。 她回头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 会议室里,萧衍落下窗帘。 程德解开萧衍的手铐,替他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喝吧。” 萧衍活动活动手腕,盯着保温杯口蒸腾的热气呆了一会儿,仰头看着程德:“我好不容易进来了,你可把你侄子看住了,他要是再敢对我妹动什么歪心眼,等我出去要他好看!” 第28章 | 家里没了萧衍。 医院也没了程毅。 除了每周去给萧衍送汤,商岚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一开始几天,她非常轻松,有一种重新获得自由的解脱感。 但是渐渐的,当她偶尔浇花,买菜,或是做饭的时候,总会想到萧衍,也会忍不住回头看看,他是不是就在自己身后静静地看她。 尤其到了夜里,床就会变得很空旷,她抱着小白睡觉的时候,想到的还是那个笑得玩世不恭的男人。 屋子里突然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会有不适,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也会不适。 最令商岚欣慰的是她还有一只猫。 有呼吸,有温度,有心跳的孤傲生灵,不需要讨好,只是彼此作个伴。 她煲汤的次数变多了,连狱警也认识她了,每次见到她都会很熟络地打招呼,接过她的保温杯,然后把她上次送的保温杯还给她。 她的时间作息规律,每周也都按时到监狱报道,她并没有觉得什么异常。 直到有一天她正送完汤往家开车,电话响起。接到许成乾电话,她才猛然意识到,她彻底忘记了许成坤的祭日。 每年这一天她都穿着同一件月牙白的旗袍去给他扫墓,带一束百合,一块蓝莓乳酪蛋糕,陪他说说话。 可她竟然忘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她答应了许成乾的邀请。 月牙白的旗袍她也带来了新疆。这是她唯一一件真丝旗袍,也是许成坤送给她唯一一件礼物。 许成乾邀请她的地点,是一处西餐厅。因为许成乾是公众人物,所以当天包场。 商岚走进西餐厅,看见背对着她坐着的人,一瞬还以为是电视剧里的求婚现场。 鲜花、蜡烛、西装革履的男人,头顶的水晶吊灯、还有桌子上的一块蓝莓乳酪蛋糕。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 “商小姐,这边请。”打着蝴蝶结领带的年轻领班笑容可掬地为她引路。 许成乾听见声音,回过头,然后愣住。 向他走来的女子穿了一件七分袖月牙白老式旗袍,踩着中跟的墨蓝色高跟鞋款款向他走来。女人的头发如往常一样用墨绿色的檀木簪子松松挽在脑后,两鬓滑下来的碎发略有些随意,随性自然。 许成乾起身迎了上去。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步子比往常急了些。 “小岚,”许成乾拉开椅子,“坐。” “谢谢。” 商岚不太习惯吃西餐,环境气氛也有些陌生。她环顾四周,视线落回许成乾,笑了,“好大的手笔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许大导演准备求婚呢!” 许成乾打量着对面的女人。她的妆淡得看不出来,只是珊瑚色的口红也只是淡淡的涂了一层,手上只有一个老款的银镯,脖子上戴着一串黑珍珠的项链。 这条项链,她也戴了很多年了,就和手上的银镯一样,泛着淡淡光晕,抚慰着阒静的岁月。 每年许成坤的祭日,她都这样打扮,捧着一捧百合,站在坟前,就像山间的风,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但是许成乾发现眼前的女人有些变化。 往年沉寂无华的眼睛,添了些许妩媚。 像是寂静无人的兰花幽谷,有了人烟。 许成乾是什么人? 他身边从不缺女人,更不缺美丽的女人,混迹情场多年,他怎么会不知道女人改变的理由? 他知道,但是他无法接受。 商岚笑了笑,“你怎么不说话?” “小岚,”许成乾皱眉,严肃地望着她,“谈恋爱了?” “嗯。”商岚垂下眼,喝了几口水,缓缓道,“许大哥,如果不是你打电话,我差点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今年我们都不在,他会不会孤单?” “人没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成乾突然觉得口渴,喝光了一杯清水。服务生连忙上前倒上。 “也许你说得对。”等到服务生走远,商岚看着面前的蓝莓乳酪蛋糕轻声说,“今年是第七年了,据说人全身的细胞每七年就能全部更换一次,人会脱胎换骨。我都因为别人忘了他了。” 萧衍和许成坤没有一丝半点的相同,对她也没见得多好,找麻烦的本事倒是不小。 商岚苦笑,就为了这样一个人,她竟然忘了许成坤的祭日。 许成乾前倾追问,“‘别人’是谁?” 商岚苦笑摇头:“许大哥,今天是他的祭日,我们不说别人好吗?” 许成乾没有继续追问。 这顿晚饭,吃得特别安静,刀叉轻微碰撞餐盘,玻璃酒杯落在餐桌,声音清晰可闻。 商岚已经习惯这样的沉默了。因为专业不同,两个人喜好也不同,关心的话题也不同,每次见面都会这样冷清开场。 从一开始认识许成乾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这个人除了脸以外和许成坤没有相似之处。 她能轻而易举地分辨两个人。 一个霸道专横,一个温和谦恭。 许成乾是许多女人的梦中情人,有钱、浪漫、事业有成、容貌出众、才华横溢。 商岚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精致的西冷牛排,觉得他就和这牛排一样,明明很好,但吃完后胃是冷得心是空的。 她又想起了萧衍,想到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她做的火锅。 好想吃火锅…… 前菜过后,许成乾也许受不了她的沉默,断断续续地说起他新电影的进度。商岚听着,偶尔点头,三心二意地想着小白。 最近小白经常出去乱跑,会不会在外面有喵了? 甜点端上来的时候,她才清醒。 蓝莓乳酪蛋糕。 商岚笑了,“你居然订了一整个。” 许成乾切下一块,放到她的餐盘里:“每年看你给他买,今年你也吃点。” 商岚垂了垂眸子,然后抬眼看着许成乾轻轻一笑:“我吃不了。” “为什么?”许成乾一顿,“以前你不是很喜欢吃嘛?” “不。”商岚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年都买一块蛋糕带给他吗?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我说他想吃的东西,当时他已经无法进食,只能靠打营养液,他说只是闻闻也好……可惜最后他没吃到,就走了。” 商岚静静地看着蓝莓深蓝色如海浪的花纹,自言自语般:“我买回来的时候,他就走了,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所以我吃不了了,从那以后每次吃,都会吐。” 许成乾放下餐叉,眉头微蹙,他握住她的手,“小岚,我弟弟从来不喜欢甜食。这蓝莓乳酪蛋糕是你喜欢的,他每次都让我带些到医院给你吃。最后他让你去买,只是不想让你看着他离开……” “我知道。”商岚挣了挣,想抽出自己的手,但许成乾用了力,她挣不出来。她静静地看着许成乾,“因为知道他的好,所以我想了他很多年。但我明年不会去看他了,我已经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了。” 许成乾凛了眼神质问:“你不见他了,是也不打算见我了吗?” 他的手骤然收紧,握得商岚有些疼。她挣了挣终于撤出自己的手,她看着许成乾:“许大哥,我们不是一种人……我们不合适。” “不!你根本没有了解过我!”许成乾撑着餐桌站起来,居高临下道,“商岚,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比他强,为什么你会爱上他!我哪里比不上他!” “这不能比,我们只是不合适,今天谢谢你的晚餐……” 商岚抓过手包,刚要起身,就被许成乾按回座位。许成乾站在她面前,眼睛里要喷火,“这么多年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她别开视线:“许成乾,今天是他祭日,你别这样。” “一个死人我怕他干什么!”许成乾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我和他从小不和,因为我们喜欢的东西都一样,每次我都抢赢了……这次我也会赢!” “许成乾你够了!” 商岚推开他,站起来。 她看着许成乾,声音清冷如水:“就算当年成坤病入膏肓,我也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他不需要和你争抢,也不需要分辨高下,无论他输赢,我都喜欢他。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不会像你一样,嘴上说着喜欢,却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他也不会像你一样,为了成功,不择手段!” “你果然……”许成乾胸口起伏,他狠狠地瞪着她,“你果然……还在怨恨我。” “对。他不愿意改编小说,也不愿意小说影视化,这件事我一直记着。当初我阻止不了你,如今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成功,我也不会祝福你。”商岚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也许会原谅你,我不会,一辈子都不会。” 商岚没有等他回答,径直离开了餐厅。 许成乾猛地将她那盘动都没动一下的蛋糕扫落在地。 精致的瓷盘碎成许多块,掺杂着蛋糕渣。 蛋糕渣中,一枚银亮的钻戒微微地闪着凄冷的光。 一个月后,花圃里的花苗也都长过了膝盖,吐出翠绿的叶子。 商岚每天看着院子里的花苗想,等萧衍出来了,这些花会开吗? 狱警安慰她,协助拐卖人口罪名不严重,不到一年也就出来了。 商岚不信萧衍会拐卖人口,可难免担心他进去的理由。 每次见他,他都或多或少带些伤。 商岚很难不去想,可她也知道想太多了也没什么用。 她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她只能顺其自然。 不久前和许成乾不欢而散,她以为这样就和许成乾断了。 可没想到许成乾依然不肯放弃。 他请张炎出马,帮忙劝和。 这戳中了商岚的死穴。 当年许成坤生病的时候,商岚跟着张老师照顾他,经常在病房陪他。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许成坤就是张炎的外甥,只是因为喜欢张炎直爽的性情,渐渐熟络起来。许成坤去世一年后,她生了一场重病,一下掉了三十多斤,瘦到脱相,那段时间也是张炎一直照看她鼓励她,帮她调养,她才逐渐恢复正常的。 对商岚来说,张炎是老师,是长辈,是庇护她的人。她敬重的人。 张炎约她谈话,言语之间也满是关切: “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坤儿,可是小岚,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年轻,正是好年纪,不应该耽误自己……女人年纪大了,就算自己腰板硬,也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你一直单着也不好。你和成乾认识这么多年了,老师知道,他心里有你……” “老师,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商岚只想拒绝,但又不好拂了张炎的面子。 “我也知道,成乾他比不上坤儿,这些年也没少闹绯闻,可他从没断了和我打探你,我知道他是想和你奔着结婚去的。你就当完成作业,多和他接触接触,再说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成乾本性还是不坏的,你也要体谅他,最难得的是浪子回头啊……下周我给你放假,”张炎拍了拍商岚的手,“见见他吧。” “老师……” “小岚,我看了你这么多年,知道你是好孩子,可其他人不知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女人名声多重要,”张炎摇头叹气,“你这样,我难免会想如果当初我没带你去见坤儿,你是不是不会把女人最好的年纪耽误了……” “老师,不是的这样的……我去见他,您别多想了。” 商岚心里是想告诉张炎自己和萧衍的事的。可她还不知道萧衍的具体情况,不想贸然告诉张炎,害她担心。毕竟这段时间,自己在医院闹的绯闻也不少,她不想再让张炎为自己的感情问题而苦恼,所以勉强答应下来。 她还是要去见许成乾的。见了面好好和他说清楚,一定不能再让他把张炎扯进来。 她接了许成乾的电话。商岚不想告诉他自己家的地址,又不想去他的住处见面,考虑到许成乾还是个公众人物,商岚不想再惹上绯闻,所以答应他在一家高档会员制的酒店见面。 地点是许成乾选的,位置在比较偏僻的郊外,商岚开了好久,天黑了才找到。 酒店的大堂灯火辉煌。 商岚在门外就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纸醉金迷的味道。 门童接过她的钥匙,笑容可掬地帮她停好车。商岚报上许成乾得名字后,穿着华美旗袍的女人礼貌微笑着将她带进了大厅。 “商小姐,许先生已经等了很久了。” 中式美女笑着抬手示意,商岚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最先看见的不是背对着她坐着的许成乾,而是迎着她坐着的男人。 男人穿着剪裁合身的西服,正举杯欲饮,却突然看见了她,倏地顿住了手中的酒杯。 紫红色的葡萄酒沿着玻璃杯壁轻轻摇曳了两下。 两个人目光对视的一瞬,仿佛引爆了炸弹,轰地一声,在二人脑袋里炸响。 商岚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提醒自己不是做梦。 萧衍不是还在牢里么? 这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喝着葡萄酒的男人是谁? 难道……他也有个孪生兄弟? 第29章 | 许成乾听到声音,回头起身: “小岚,来来,快坐,我还担心你不来了呢。” 商岚没来得及多想,许成乾听到声音,起身拉她入座。 商岚做的位置,正好背对着萧衍。她还出于懵圈的状态,回头又看了两眼。 的确是他。 可她再也没能和他对上目光。 “怎么了?” 许成乾察觉到她的异样,偏头打量她身后的男人。 “没什么。”商岚端起水喝。 许成乾略略凝眉,望向她身后的男人。 许成乾承认这个男人的确很帅,但又不同于娱乐圈的光鲜亮丽只停留在表象的帅。这个男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有种独特的自信和魅力,能牵动人更深层的情感,尤其是他和你对视的时候,弯起嘴角有些调笑的表情,令许成乾都忍不住一悸。 他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还头一回被男人给撩了。 同为男人的许成乾心里十万个不愿意让商岚见到这个男人,所以在等商岚的时候,一直在想要不要换个地方。 但因为他的公众人物的身份,临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以前他虽然不在乎炒绯闻,但今天的女人不同,一点绯闻也不能有。商岚戒备心又强,他不能订封闭的包间。他再三确认今天只有一桌外国友人预定,商岚也好不容易答应下来,他只有一次机会。 许成乾笑着给商岚斟上甜葡萄酒,“地方不好找吧?” “嗯。” “这里安静,后院有温泉,住一晚再回去吧,你肯定天天在家闷着都没怎么出来玩……” 商岚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她有太多疑问,此刻只想回头抓着身后男人的衣领扒开他衣服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条不久前还在她家养伤的看门狗。 可背后的视线有种不容忽视的力量,让她动弹不得。 商岚又想起了几个月前,东北雪夜,她偶尔会出门溜达两圈醒神,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在看自己。 但是她不能回头。 入座前,她扫了一眼,认出了和他吃饭的女人。 就是那个当初他出了车祸,吵着要见他的金发美女。 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昨天送去的汤被谁喝了? 是每天晒太阳的看门老大爷,还是笑眯眯的狱警? …… 无数疑惑在商岚脑袋里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来这儿是干什么来的了。 “小岚?怎么在发呆?”许成乾朝她推了推酒杯,“上次是我不好,这次我只是想和你道个歉,你不接我电话,我又也是没办法才求姑姑帮忙说情。这是你喜欢的甜葡萄酒,喝点吧……” 一听说是甜葡萄酒,商岚伸手就要拿,准备喝一口压压惊,可手刚抬起来还没碰到酒杯,包里的手机就响了两声。 商岚背后一冷,连忙掏出手机。 短信很短: 【马上来卫生间】 商岚转过头,萧衍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她连忙起身。 许成乾还以为她要走,连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小岚,你不能走!” 商岚转过头看了许成乾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不走,我就是想去洗、洗手间……洗手。” “哦,”许成乾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她,“我等你。” 商岚点点头,然后快步向着洗手间的指示牌放向走去。 这酒店非常奢华,到处都弥漫着鲜花和高级香水味,商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到了洗手间门口。 就在她纠结是进男洗手间还是女洗手间的时候,男洗手间里冲出来一道黑影,一把把她拉了进去。 事情发生的得太突然,他把她推进洗手间,锁门,然后把她压在门板上,近乎低吼般质问: “你怎么在这!?” “我……你……” 商岚眨眨眼,她又很多话想问,但一下子被他吼住,全都堵在喉咙,话没说出来,眼睛先红了。 “我不是让你好好在家待着么,”萧衍一见她这样,也软了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姓许的,怎么会跟他吃饭?” “老师让我来的……不对,你不是在监狱吗?你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你……” “嘘,”萧衍一根手指搭在她唇上,低低道,“有人来了。” 静下来,商岚也听见了关门声。 可能是因为房间隔音效果比较好,她只听见了关门声。她屏息凝神等着门再次响起的声音,心脏砰砰跳。 “胆小鬼。”萧衍笑着调侃,手指在她唇瓣上摸了摸,最后话音和唇一并落在她的唇上。 “唔——” 商岚用力推打着他。可他像一堵墙,直直地压下来,她根本推不开,只能任他靠近再靠近……挤压着最后一点空气。 她渐渐喘不过气了,便不再紧闭嘴唇,张开嘴大口喘气。萧衍如愿加深这个吻,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直到一吻结束,商岚更蒙了,之前一片脑袋一片空白,现在脑袋炸开了烟花,轰鸣不断。 她的鼻尖正好和他第三颗纽扣齐平,她能看见他的肩膀,还有肩膀上的一根金色头发。 “萧衍,你骗我。” 商岚推开他,低头擦了擦嘴。 “我只是见个女人,”萧衍抬起她的下颌,“你不是也在见男人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萧衍,我们断了吧,我受够了。” 商岚甩开他的手,准备开门。但她刚碰到门把手,就被他握住手腕,举过她的头顶,再次将她反推到门板上。 萧衍单手捏着她下颌,“就算要断也不是现在,给我回家去乖乖等着!” “萧衍你松手!”商岚连推带踹,终于挣脱了他。她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你没资格管我!” “商岚,不许喝他给你倒的酒,”萧衍眼睛都红了,握住她的肩膀直摇,“早点回去,听见了吗?” 商岚深吸一口气,甩开肩头的手,拉门走了出去,没走两步还是觉得心里憋得难受,回身甩手扇了萧衍一巴掌。 见萧衍撇撇嘴,嬉皮笑脸地站在墙边看着她,商岚更气,还想抬手,这次刚抬起来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打到我很容易?”萧衍顺势将她拉入怀中,笑着俯身贴在她耳侧,“以前打过我的人,我都把他们弄得半死不活的,你想我怎么把你弄得半死不活?忘了我说的话了?等老子出来,一定收拾你……” “混蛋!” 商岚甩开他的手,捂着耳朵匆匆逃离现场。 回到座位上好一会儿,她还喘着粗气。 许成乾笑着递给她一张湿巾:“跑什么,怕我抢你的菜吃?” 商岚讪笑着接过湿巾,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 没过多久,萧衍也回来落座。他拉开椅子时,椅腿摩擦地板的尖锐声响,险些刺破商岚的耳膜。 她这顿饭吃得犹如上刑。 胃中翻涌,肠子绞成一团,她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一个劲儿地猛灌水。 许成乾看得一愣一愣的。 “小岚,你吃咸了?” “嗯。” 商岚点着头,余光瞥向手边的红酒。 她回到座位后,就一直在想萧衍为什么不让她喝酒。 只是因为不想让她和别的男人喝酒吗? 商岚起了疑心,自然也多注意起来。 自己酒杯里的酒,颜色似乎比许成乾的要淡一点。 商岚心中有疑问,可又没有证据,许成乾不承认也没有办法。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 商岚一边喝水一边想如何同许成乾摊牌,背后突然有了响动。 因为她来的时候,萧衍已经快吃完了,她的前菜刚上来,他和那个女人就要离开了。 商岚静静地看着金发女郎亲昵地挽着萧衍的手臂,从她身边走过。金发女郎的细高跟鞋仿佛没有踩在地板上,而是从她心头踩过似的。 咔嚓一声脆响连带着刺耳的颤音不止,金发女郎惊讶地停下脚步,转头向身后的声源处看。 商岚手边的银叉掉落在反光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不小的声音,服务员匆匆赶来,帮她换上了干净的。 金发女郎也只当她是失手,并未在意,准备拉着身边的男人离开。可金发女郎拽了拽,却没拽动,好奇地用商岚听不懂的话问了一声。 萧衍死死盯着仰脖将大半杯红酒一饮而尽的女人,沉默了几秒钟,重新恢复了正常,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女人:“没事,我们走吧。” 商岚放下酒杯,静静看着他们离开。 许成乾终于看见了曙光,嘴角抑制不住地泛起笑容。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30章 | 甜点刚吃了两口,商岚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拿着叉子的手不自主地轻颤,呼吸也有些急促。 她不能留在这! 商岚猛地起身,膝盖一软差点滑到桌子底下,好不容易强握着桌边撑着站起来,“我、我先走了……” “你醉了,”许成乾起身扶住她,“天色也不早了,就别回去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不……我要回、回家。” 商岚用仅存的理智分析了一下现在的状况,想要掏出手机给金玉打个电话,但她手抖得厉害,按了两次都按错了解锁密码,第三次的时候,手机就被许成乾夺去了。 “还给我……” 商岚听着自己略带娇喘的声音,脸更红了。她咬着唇,用力推了推自己腰间的手,可因为手软,推的力度更像是男女暧昧的撩拨。 “乖,听话。” 许成乾满意地笑了,搂住单手圈住她的腰让她贴着自己,半抱半拖着把她带进了电梯。 “我、我要回……呜呜……不……” 商岚挣扎着想要出电梯,可刚抬手,就被许成乾怼在了电梯角落里狂吻。 她神志不清,摇着头想要躲闪,但许成乾单手在脑后扣住她的头,原本就手软脚软,许成乾又将她压在冰冷的金属墙上,她无处可躲,只能任予任夺。 “……你知道吗?”许成乾咬着她的耳垂,吐着热气,“七年前你脱光衣服和他睡在一起的那一晚,我就在门口,当时我就想这样对你了!我等了你七年,这次我等不了了,我给你脱!我不会把你让给别人,你是属于我的!” 她的听觉嗅觉视觉逐渐钝化,他的声音似乎在遥远地方飘荡。慢慢地,她开始产生了幻觉。 眼前许成乾的脸开始和七年前的许成坤融合,重叠,最终合而为一。 回忆闪现,她仿佛看见七年前的那一晚,许成坤轻轻地抱着她,像抱着珍宝一样,温柔地亲吻她的眉眼,她的发端,她的手指…… “成坤……” 正在亲吻她脖颈的许成乾愕然抬头,抬手捏着女人的下颌,怒火中烧地盯着她脸颊的泪痕:“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成坤……” 她满怀爱意地看着他。 她却没有看着他。 电梯嘀嗒一声响,门缓缓打开。 “该死!”许成乾一边她抱出电梯,一边恨恨道:“反正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了……” 许成乾刷卡走进房间,抱起已经神志不清的女人走进卧房。 “岚岚,岚岚……终于要把你变成我的人了,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你放心,只是第一次有点疼,忍忍就好了……我让你舒服死……” 他哄劝着,边亲吻着她的脸颊,边动手撕扯开她的水蓝色的棉布衬衫。木制的纽扣崩裂开来,露出白色的内衣。 许成乾玩女人的次数太多了,他不想粗暴地对待她,虽然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但他还是想慢慢品尝,亲了她一会儿后,低下头,三下两下解开了裤腰带,在她身下蹭了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已经意乱情迷却又泪眼朦胧的女人: “岚岚,我会娶你的……啊!” 许成乾身影缓缓向一侧倒下,滚落在地。 他身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黑影咬牙切齿: “娶你妹!” 萧衍解下西装,罩在商岚身上,头也不回地将她抱出了房间。走廊灯光明亮,萧衍低头打量怀里脸颊绯红,泪眼迷蒙的女人,咬牙切齿低声呵斥: “叫你不听话!” 他抱着她快步走进电梯。 商岚本能渴望着他的碰触,伸手勾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肩窝处小猫一样轻蹭,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 她散乱的头发有一缕在他脸颊旁扫来扫去,痒得萧衍忍不住皱眉。 电梯门开启,他抱着她快步走出,左右张望。 早已等在门口的张平连忙摆手:“一哥,这儿!” 萧衍进门,直奔卫生间。 张平抓着头发站在门口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走出房间,关上房门,喃喃自语: “这叫什么事儿啊……” 卫生间中,水龙头哗哗地响。 萧衍跪在浴缸旁边,将商岚已经破烂的衬衫和裙子脱下,用微凉的水给她冲澡。当他转身倒浴液的时候,她就趴上自己的后背。湿答答的小臂莲藕一般,在他眼皮底下晃来晃去。 他手上的浴液已经起泡,他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转过身往她的身上涂。 她眼底泛着未干的泪光,眼睛红红的,身子轻轻战栗,咬着嘴唇惊魂未定地望着他。 “现在知道怕了,嗯?”萧衍正在往她的背上涂抹浴液,俯身正好凑到她唇边,轻轻在她唇上说,“没事了,已经没事儿了……” 她张开唇瓣亲吻他,他并没有躲,温柔地回应了她。 门外。 张平叼着烟,依靠在房门,口袋里的手机不断地嗡嗡地震动着。张平看了眼手机,无奈地放回口袋,任它响个不停,侧耳偷听着门里的动静。虽然他什么都没听到,但总感觉房间里两个人正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一位鬓发花白的精瘦男人背着个双肩包匆匆走出电梯。 “小平子!” “在!”张平立马一激灵,站直身子点头,“杨叔,您怎么来了?” “手机被你吃了!?”杨旭明抬手打了一下张平的脑袋。杨旭明个子不高,但脊背挺直,双眼矍铄,体型匀称有力,甚至比张平看起来更精神。张平站在他面前,不自主地弯腰点头:“刚才静音了,没听见嘛!左右您也能导航找过来不是……” “又乱来!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杨旭明怒气冲冲地又拍了张平两下,左右看了看,“他人呢?” “里面,”张平指了指房门,见杨旭明要拉门,连忙制止,“哎哎哎,杨老您等等……” “等什么等!” 杨旭明抢过张平手里的卡片,刷卡推门,正好萧衍横抱着个女人也从洗手间出来,二人打了个照面。 杨旭明年纪不小,孩子也都结婚生子了,眼睛瞥过女人一双纤细的裸足便收起目光,直直望向萧衍:“计划怎么中断了?” “您先坐。” 萧衍抱着商岚走进里屋卧室。 “喂,你给我——” 杨旭明僵在门口。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男人将女人抱到床上,不但贴心地给她盖上被子,还拿毛巾给她擦拭头发上的水,擦完后还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以及那满眼要溢出的宠溺…… “什么情况?” 杨旭明一脸懵圈地转头望向张平。 张平摊手耸肩。 “这个女人又是谁?” 张平挠挠脸:“咱妹?” 杨旭明:“……” 房门口杵着两个大活人在围观,萧衍无奈地隔着棉被拍了拍商岚,“睡吧。” 他将要起身,手指就被她轻轻地握住。她的力气不大,轻轻一甩就能甩掉。可萧衍转身反握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指,然后将她的手放进被里,蹲在床边抚摸她的头,低声道:“很累了吧,有什么想问的等醒了再说,我不走。” 她终于安心地合上了眼。 萧衍蹲在旁边看了片刻,起身在脸颊上印下一个吻,才起身,小心地轻轻关上房门。 依旧傻傻站在门口的杨旭明用胳膊肘怼了怼张平:“小平子,他刚才是亲了那女人嘛?亲上了是吧?不是我眼花了吧?” 张平撇撇嘴:“您没眼花,我也看见了。” “行了,”萧衍拧开桌上的一瓶矿泉水狂灌了半瓶,向后仰靠在沙发上,张开双臂,望着门口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我不就有了个女人,你俩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不是你妹么?”杨旭明放下背包,一屁股坐在萧衍旁边的沙发上。 “远房表妹。” 杨旭明狐疑地打量萧衍,“过了旁系三代了吗?” “远得不能再远了。”萧衍咧嘴笑了起来,“老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让她知道。” “那她怎么会在这!?” “巧合。”萧衍眼中闪过一抹冷寒,但逐渐如入了春风,逐渐消散,“还好碰上了。” “哪来那么多巧合,”杨旭明冷哼,“她真的可信吗?” 萧衍点头。 “上次你重伤不肯告诉我,也是因为她吧?” 萧衍继续点头:“嗯,她也是医生,那点小伤不碍事。” “为了她,你都乱来多少次了?”杨旭明指着卧房的门,“监狱都进了,好不容易得了他们的信任,眼看着那个女人就要把她们的运输线路告诉你了,你丫的临门一脚不踢反倒自己跑了!?” “嗯。” 萧衍想了想,继续点头,自言自语般低喃:“她比较重要。” “她只是一个人,每天有多少孩子被——” “老师,不是因为商岚,主要是我的原因。”萧衍捏了捏眉头,“女人最敏感多疑。以前我能骗她们打入内部,是因为我没有喜欢的人,可这次如果还向以往一样,反倒会惹安娜起疑心,他们的手段太残忍,绝对不能把商岚扯进来……” “你还有正事,如果不是这次涉及到外国人,也不至于把你找来,下个月你不是还要去杭州参加峰会……你说你都忙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谈恋爱!”杨旭明气得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线路弄到手,我就能把他们买卖链都挖出来,就算被卖了,救出来也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最可恶的是他们用拐来的小孩运毒,安娜虽然有意让我介入,但秃头一直对我和张平有所怀疑,不能太冒进。先拖一拖,放放线,等我回来时机就差不多了,张平一直都在……离开理由,就和上次一样说我去倒卖玉石了。” 萧衍仰头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绚烂夺目的五色光芒闪耀着。 “老师,干完这次,我想休息了。”萧衍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看到瞠目结舌的杨旭明和张平,乐了,“以前我什么都不怕,现在我开始怕了,我怕我死了,她就嫁给人渣了。” 第31章 | 晨曦微迷,商岚缓缓睁开眼。 她感到口渴,撑着身子想要下地喝水,但一坐起来,头就炸裂一般地疼,像被水谁从中间砍了似的,眼前一暗,她又重重倒在了枕头上。 “药效还有残留,你最好再躺一会儿。” 突然男人的说话声在她身后响起,商岚一惊,本能地抓着被子遮住自己只围了一圈浴巾的身体,转过头警惕地向声音望。 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背着手逆光站在窗台前。清晨的光芒照耀得他的白发也金灿灿的,因为国字脸太过严肃正经,有种长着居高临下的威仪,商岚直觉感到他不会是个坏人,所以并没有太过紧张。她依稀还记得些昨晚的事,知道萧衍回来找她了,但她对这个男人没有一点印象。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问道:“您是……” “我叫杨旭明,以前是个军医,现在退休了。”杨旭明倒了杯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递给她,“喝水。” “谢谢。” 男人的话语自带着命令的语气,令人下意识地服从。商岚很渴,接过水杯,几乎一饮而尽。她把玻璃杯放到床头,然后沉默着垂下了眼。 这个男人说话干脆利落,同时有种审查般的视线,让她有些局促不安。她想让萧衍快点回来,又想向这个男人打探些萧衍的事,可问题太多,她一时也不知道从何问起,更不知道她到底该不该问。 杨旭明十指交叉,靠在椅背端详着她。他也同样困惑。 “商小姐,”杨旭明实在受不了沉默,先开了口,“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 “啊,谁?”突然被问,商岚一时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回问道,“萧衍吗?” 杨旭明更惊讶了:“你居然认识他生母!?哎呀呀,他托我查人的时候我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 商岚刚想解释说她说的是萧衍,不是萧燕,就听杨旭明一拍大腿道:“对啊,你是他妹嘛!肯定知道他家里的事!” 商岚:“……” 她怎么就成他妹了?肯定是萧衍胡说八道呗! 他妹的…… 商岚正在心里腹诽,就听得杨旭明沉声道: “你和他分开吧。” 商岚正揉着胀痛的额头,抬起脸来有些晕乎反问:“您说什么?” “他现在一点都分不得心,你在只会耽误他,让他有危险。” 杨旭明搓了搓手。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一个女人说这些话,从来都是那个兔崽子甩女人,这次被个女人甩,他会是什么感受? 看那一脸得意的小子吃瘪,莫名有些爽啊……杨旭明暗搓搓地想。 商岚搅着手指。指尖仿佛还留有萧衍的温度。 “杨先生,你也许误会了,我和他其实并不是……他只是偶尔来找我。” 杨旭明摸了摸下颌,心中一惊。 怎么? 敢情还是那男人一头热? 商岚紧张地望着杨旭明,“他不告诉我他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在做好事还是坏事。” 杨旭明眉头挤成了个大大的“川”字。他皱着眉,难以置信地反问:“你怀疑他是坏人,还、还和他在一起?” “我不知道,”商岚低下头,“我想相信他,但是他什么都不说,连监狱都进了,他们说他和人贩子勾结……” “他不是。”杨旭明静静地望着她,笃定道,“因为人贩子,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他最恨人贩子了。我很早就认识他。”杨旭明抬手比了比,“当时他还不到我腰呢。小小一个,比现在乖多了。” “他吃了很多苦吗?” “可不,现在看着他挺帅的对不对?”杨旭明微微抬眼,“小时候更好看,洗干净了男孩女孩都分不太清,有些人贩子和皮条客勾结,专门挑些好看的小孩……” “老师!” 门口一声怒吼打断了杨旭明的话。商岚也吓得一哆嗦。 萧衍拎着两大纸袋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双目圆瞪。 杨旭明倒是比商岚淡定得多,笑着摆摆手,不再继续说了,只不过临了转身离开房间,投给商岚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商岚抓着棉被,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她明白杨旭明那个眼神的意思——他想让她和萧衍分开。 他说她会影响他。 商岚的头胀痛着,思维比往常迟钝许多,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杨旭明最后的话吸引去了,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自己为什么会耽误萧衍。 她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人贩子、小孩、皮条客…… 这几着联系起来,商岚很难不联想到一些污秽又沉重的话题。 她抬眼看向萧衍,忍不住猜想他小时候的经历。 他那么恨萧艳,是不是因为那些经历太过惨痛呢? 萧衍黑着脸坐在她床边,从纸袋里掏出新买的换洗衣物。他察觉到她试探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拨了拨她的头发,“我又不傻,人贩子没得手之前我就跑了。老师是吓唬你的,你别多想。” “你、”商岚眨眨眼,“你为什么叫他老师?” 萧衍怔了怔,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教我几句英语,后来就习惯性地这么叫了。” “哦。” 商岚揉着额头,懵懵地看着床上的白体恤牛仔裤问:“你新买的?我之前的衣服呢?” 萧衍微微皱眉,“穿不了了。” 昨夜的事,商岚只依稀记得萧衍把她从许成乾那儿带了出来,她使劲儿想了又想,只能让头更痛了:“为什么穿不了了?弄脏了?” “都扯烂了。”萧衍拉住她揉头的手,见她红肿的眼睛,轻声问:“头还疼呢?” “嗯。” 萧衍贴近些,扣着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肩上,揉着她的太阳穴。商岚听到他胸前轻轻颤抖,知道他在笑,她闷声问:“你笑什么?” “笑你呗,”萧衍拉过被子把她裹住,“都知道自己昨天干什么了么,嗯?” “记不清了……” 脑袋发胀酸疼,商岚摇头。昨晚的事她也不愿意回想,脸埋在萧衍肩窝贴蹭。 “没事了。”萧衍本想逗逗她,但感觉到她身子有些颤,想她还是后怕,便只揉着她的头,“以后晚上不要再一个人乱跑了。” “……嗯。” “你、”萧衍扶她坐起来,“你这几天一定要上班吗?” “老师给我放了几天假,”商岚揉着额头,晕晕糊糊地反问,“怎么了?” “想不想出去走走?”萧衍摸着她的脸,“你每次都闷在家里,难得放假,出去散散心?” 商岚脑袋空白,想了半晌,才有些反应:“小白自己在家,我有点不放心。” “我已经打电话给朱龚了,”萧衍笑着掏出她的手机,“你看。” 商岚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机上的短视频:小白正欢乐地捧着鸡腿躺在吴晓怀里打滚…… 她噗地笑出声,头终于没那么疼了。 “放心吧,”萧衍放下手机,“能喂什么不能喂什么,我都告诉他们了,不会出事的。” 商岚真的安心了。她抱着膝盖缩在软软的被子里,阳光打在脸上被子上空气上,暖得人睁不开眼。 “困了就睡,难得休假。”萧衍拉她躺倒,手指顺着她的头发,“跟我一起出门害怕吗?” 商岚摇头,终于努力想起刚刚杨旭明和她说的话,她撑着睡意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我没事了,你如果有事你就去忙,不用陪我……” “原本是有事的,被你搞砸了,现在闲得很。”萧衍见她皱眉,反握住她的手,笑着俯身凑到她脸颊旁,“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醋劲儿这么大呢!” 商岚将脸埋在枕头里。耳朵边有些痒,她知道萧衍在吻她,温度透过发丝传递到肌肤,轻轻痒痒的,并不火热,但如暖风,轻柔舒缓,仿佛灵魂都被拂撩,舒服得微微发颤。 萧衍吻了一会儿她的头发后,轻声附耳: “老师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昨天晚上你说的我就当是气话,只是这种气话,别再说了。” 萧衍揉了揉她的头,“我道歉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现在没有在和你玩,以后你回北京了,我也想和你继续,如果你想结婚了,我们就结婚……” 萧衍憋了一会儿,见身边的人一动不动,继续将脸埋在枕头里没反应,也有点心急,轻轻拍了怕她:“我在和你求婚呢!” 身边的人还是没有动,呼吸声轻浅绵长。 居然睡着了…… 萧衍铁青着脸憋了半天,末了笑着长舒了一口气,“算了,本来我就欠你的,多求一次就多求一次吧!” 第32章 | 商岚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记得她睡着的时候明明是在一个酒店的房间里,怎么会醒在车里呢? 她摸了摸盖在身上的印有黄色卡通小鸡薄毯子,错愕地看着车窗外。因为已经到了六月,草木都已经绿了,天空像被洗了似的,蓝得耀眼,她收回目光,呆呆地望着睡在驾驶位上的萧衍。萧衍闭着眼,像是在睡觉。 商岚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萧衍没有睁开眼睛。 指尖的肌肤划过他黑黑的眉毛,摸起来会有点扎手。商岚眨着眼睛想,这肯定不是做梦。 萧衍的眼窝比一般人深一些,有点像欧美人一样凹陷下去,本就挺拔的鼻梁就更显出众,而且因为他还融合了亚洲人的基因,所以并没有像欧美人那样突兀,有种柔和的曲线。 商岚摸着他脸颊的轮廓,向下颌滑。萧衍很久没有刮胡子了,有些胡渣冒出来,扎得手指痒痒的。 她想到萧衍在自己家养伤的时候,他的胡子长出好长,亲她的时候总是扎得她想要躲闪,但他偏偏不肯刮胡子,就喜欢看她想躲却躲不开的表情,用手扣着她的头不让她躲…… 坏蛋。 商岚笑了笑,继续摸。 她的手指滑到他的嘴唇。他的唇出乎意料的软,摸着就像小白爪子上的肉垫,弹性十足。摸起来有种被治愈了的心动。 但她心动没一会儿,手指就被萧衍咬住了。 商岚眨眨眼,看着睁开眼冲她坏笑的男人,倏地红了脸。 萧衍舔了舔她的指尖,眯起眼睛看着她。 商岚刚要抽离,他就稍稍用力咬住,见她恼羞成怒,则笑得愈甚。 “你属狗的?”商岚知道和他闹,他就越来劲儿,定了定神,不再和他较劲。她想了想,问:“我们在哪呢?” 萧衍这才张口放开她,但没等她抽回就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好地方。” 商岚低低嘁了一声。 萧衍摸了摸她的头:“还疼吗?” 商岚懵懵地反问:“什么?” “头还疼吗?” “不疼了。嗯?这不是我的衣服……”商岚撑着坐起来,突然看见自己穿着宽松的白体恤衫和牛仔裤,她拉开宽松的领口,看到好多草莓的文胸,她就更晕了,反问萧衍:“这些都是你买的?” 萧衍双手扣在脑后,仰头看着她笑:“满意吗?” 商岚瞥了他一眼,不想和他继续讨论内衣的话题:“这都早上了,我睡了一天一夜吗?” “可不,睡得太死了,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萧衍也坐起身,打开车窗,回头看她,“你这么呆,估计把你卖了,你还得给人免费治个病。” 商岚懒懒地白了他一眼。 初夏清晨的风还有些凉爽,草木的清新沁人心脾,商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趴在窗边惬意地闭上眼,有风拂面,有鸟鸣音。 清晨的光还是金黄色的,打在她的长发上,泛着金色的波浪。萧衍抬手摸了一下,感觉摸到绸缎般凉滑,没忍住又摸了摸。 商岚转过头看他痴迷地盯着自己的头发,笑了:“的确挺好的。” “下去走走?” 商岚点点头。 “你先等等。” 商岚愣愣地趴在窗边看着他拉开车门,跳下车,跑到后车厢拎出一个塑料袋,走到她门前,隔着车门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拉开车门,把她抱出车,锁好车门。 “我自己能走。”商岚被他抱着走了好一会儿见他还没有把自己放下来的意思,轻轻拍了拍他之前绑夹板的手臂,“放我下来吧。” “放心,”萧衍抱得紧了些,笑着贴了贴她的脸,“你总给我送汤,好得可快了。” 萧衍的体温比她高,只蹭一蹭,商岚脸就又红了,她别开眼,向四周望。 绿草茵茵,天蓝耀眼,远处皑皑雪山连城山脉,风景像是被水洗过的风景画,商岚感觉自己眼睛都被这眼前的碧草蓝天漂洗了似的,涤荡得眼底轻轻地疼。 “这是天山脚下,”萧衍转头见她发呆,笑道,“美吗?” 蓝白的雪山苍天还映在眼底,四周空寂,只有初夏青绿的原野一望无际。天边的景色如风景画,让她有一瞬的失神。她看着远山,又看了看近处的人,感觉自己也成了画中人。 美若人之初见惊鸿一瞥,不染凡世俗尘。 商岚缓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心悦诚服地点头:“美。” “有我美吗?” 商岚没忍住笑,想抬头吐槽他,可一对上他的视线,心就一悸,刚想要移开视线,他就贴了上来用额头抵住她的额,笑得张狂,又问了一遍:“有我美吗?” “脸呢?” “嗯?”萧衍贴得更近了些,鼻尖蹭着她鼻尖,“我美吗?” 商岚脸红得发烫,推了推他,“你美你美你最美行了吧!” “明明第一次见我就迷住了,当时你就装,装得还挺像,”萧衍低头看着涨红脸的女人笑着调侃,“都现在了还害羞也不容易。” 商岚低低地切了一声。 “切?”萧衍盯着她的眼睛看,“当时你跳下出租车就往医院跑,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还特意放慢了些脚步,你以为我不知道?” 商岚垂下眼。 她想起来了,当时她透过他呼出的白雾和烟雾,看见北极光在这个男人头顶闪过。她向下看,最后目光落到他的指端一闪一闪的红点。 她讨厌抽烟的男人,喜欢干净温和的男人,但是路过这个男人身边的时候,他无意识地将拿烟的手换了姿势。 原本他用食指中指夹着的烟,换成了拇指和食指,朝外的烟转向了他自己。 那一刻,她在没看到他脸之前,先对这个人善意的举动有了好感。 刻板印象真可怕,商岚想,如果不是一开始觉得他是个好人,她也不会那么放心地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发展得那么快…… “又发呆。”萧衍习以为常地笑了两声,又走了一段路才把她放下。 商岚环顾四周。她站在一颗树的树荫下,四周零零散散的又几棵不太高的树丛,在碧绿的平野上,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萧衍从袋子里掏出一罐八宝粥递给她,“你昨天一天没吃东西,先吃点东西再走。” 商岚接过罐装得八宝粥,发现还是温热的。萧衍又从袋子里掏出野餐毯子铺在草坪上,自己先坐下来,然后拉着商岚坐在身边,打开八宝粥,再次递给她:“吃吧。” 商岚刚睡醒并不觉得特别饿,但吃了两口后,就有了胃口,一罐八宝粥没多久就吃光了。 看着空空的罐子,商岚还有些意犹未尽。 “一会儿有好吃的,先少吃点,让胃适应适应,猛地吃油腻的会难受,”萧衍接过她手上的空罐子,放进塑料袋,摸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休息一会儿。” 上午的日头还不算太烈,因为他们坐在树荫下,日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地落在地上。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地上的树影也晃来晃去,阳光的影子也跟着晃来晃去。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静得时光都流逝得慢了。 她怕打破了这宁静,放低声音:“这儿真好。安静得仿佛这世界上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似的。” 萧衍伸手环住她的腰,下颌抵在他头顶,望着不远处灌木丛里歪头盯着他的雀鸟微笑。 他们静静地休息了一会儿。 萧衍便带她继续走,大概走了没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一片湖。 湖滨云杉环绕,雪峰辉映,碧水似镜子一般,倒映着蓝白的雪山和天空,美得让人窒息。 见商岚惊讶得发呆,萧衍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喜欢吗?” 商岚连连点头。 萧衍弯身,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笑问:“喜欢我吗?” 商岚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嗯?”萧衍的鼻尖贴着她鼻尖蹭了蹭,“你这么口是心非,我就当你说喜欢了。” 商岚脸红得发烫,推了推他,但他唇落下了,手就软了。落在他胸膛处,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在她的指尖颤抖。 好像……跳得,越来越快。 亲着亲着,商岚就觉得自己的腿越来越软,视线越来越迷蒙。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变化,萧衍圈着她的腰把她推到身后杉树上,低着她继续亲吻。 她被夹在树和人之间动弹不得。粗粝的书皮有些扎人,萧衍的胡子也有些扎人,前后扎得她躲不得,闪不得,心跳若擂,气息凌乱。 萧衍抬起头,捧着她的脸,看着她动情的眼,轻声问:“喜欢我吗?” 商岚眨眨眼,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唇瓣再次贴合。 萧衍笑着吻她,一边吻一边喃喃:“什么时候才能听你说爱我呢……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的吻再次落下来,炙热的唇吐着爱意令她沉迷。商岚无法思考。每次和萧衍接吻,她都有种一吻能吻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他们离开天池的时候,商岚已经不记得时间了,只是到萧衍抱着她回到车里的时候,外边的太阳已经开始灼人,商岚晒得有些晕,肚子也饿了。“再等等,马上就能到吃饭的地方,有你喜欢的大盘鸡,上次我看你在阿依古丽家就盯着这道菜吃。” 萧衍递给她一瓶水。商岚接过,发现瓶盖已经被拧开了。 商岚举着水瓶喝了一口,转头看他。 知道他在宠爱自己,从他离开前就开始了,像条认主了的忠犬,摇着尾巴,跟在她身后,睡觉都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害怕被她抛弃一样,不遗余力地讨好。 商岚偏头打量萧衍的侧脸,想像他如果是从白眼狼变忠犬,那应该是条哈士奇…… 萧衍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朝她飞了个眼。 商岚自动脑补成了一只冲她挑眉眨眼的哈士奇。 “噗——” 第33章 | 等到商岚擦干挡风玻璃上的水痕,萧衍将车停在了一处民宿前。 萧衍停好车,站在捂着肚子笑得弯腰的女人面前看了一会儿,上前顺了顺她的背:“怎么突然笑成这样?” 商岚捂着笑疼得肚子,拍了拍萧衍,叫了声大黑,然后又笑抽了。 萧衍:“……” 抱了她一会儿,怀里的女人一直笑,萧衍也笑了: “平时不是板着脸,就是翻白眼,我倒是喜欢你多笑笑,不过都笑了一路了,别笑岔气了。” 商岚深呼吸两下,直起身揉去笑出来的眼泪。 “走,笑累了,该吃饭了。” 萧衍拉着她,熟稔地迈进屋。 民宿有些简陋,也不算干净,也许是因为念头久了,墙壁都泛黄了,桌布空气里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商岚一进屋,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戴着头巾的维族中年女人亲切地招呼他们入座。 “一份大盘鸡,一份囊包肉,三份面,”萧衍看了眼菜单,递给商岚,“还想吃什么?” 商岚从菜单上的酸奶上抬起头,“已经够多了。” “再加一份酸奶。”萧衍把菜单递还给点餐的维族女人。 商岚看了看四周,看回萧衍:“你经常来这?” “偶尔来过两次。”萧衍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家店味道不错,主要是离得近。” 酸奶先上来了。 萧衍朝她推了推:“大盘鸡现做,得等会儿,先吃这个。” 商岚也饿了,低头开始吃,吃完了一大半,抬起头看萧衍还盯着自己看。商岚朝他推了推酸奶杯:“吃吗?” 萧衍摇摇头,笑着把酸奶杯重新推到她面前,拄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 商岚皱着眉头吃了一口,感觉怪怪的,放下了汤勺,“你老是盯着我看什么?” 萧衍歪头看她,“看你吃得香。” 商岚低头看着碗里白色的酸奶突然一皱眉头,将酸奶杯往前一推,“我不吃了。” “怎么了?又闹小孩子脾气?”萧衍笑着接过来吃了两口,见她红着脸躲闪着眼神的样子倏然想到什么,猛然抬头道:“你是不是气我第一次的时候就让你吃……” 商岚一巴掌就糊上他的嘴,涨红了脸低声吼:“闭嘴!” 萧衍拉开她的手,见她手指上沾了些自己嘴角的酸奶渍,低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商岚触电般抽回手,红着脸左看右看,最后瞪向萧衍低声呵斥:“你闹什么!” 萧衍低头笑着把小半杯酸奶都吃光了。 这时候大盘鸡上来了。 还在大学的时候,商岚就跟着金玉一起满北京的找新疆餐馆。因为学校离巴州办事处比较近,她们经常去吃大盘鸡。 炖得软绵绵的土豆和鸡块,再加一份面,既顶饱又解馋。偶尔田庭和方圆也会跟她们一起,这时候一份大盘鸡不太够,还会再添一份炒米粉或者囊包肉。 “你好,”商岚喊住送餐的小哥,“再来瓶冰啤酒。” 维族小哥扬扬眉反问:“乌苏?” “行。” 萧衍搓搓手:“给我点的?” “你还要开车喝什么酒。” 商岚接过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看了看泡沫,仰头一饮而尽。 萧衍喉结滚了滚,招手对一旁算账的小哥说了句维语。维族小哥欣喜地回了一声,转头跑出门外。 商岚刚夹起一块鸡翅,“你和他说什么了?” 萧衍把她筷子上的鸡翅抢到自己碗里,咬了一口,欠嗖嗖地说,“我跟他说你如果还要喝酒,他就说没有了,我给他小费。” 商岚看着他接过啤酒对瓶灌了两口,担忧道:“你别酒驾。” “放心吧,今天我就没打算走。”萧衍把另一个鸡翅夹到她碗里,“趁热吃,吃饱了我带你去骑马。” 商岚喝了一瓶啤酒后,维族小哥果然就告诉她没有酒了。商岚不甘心,四下打量,然后看见了柜台上用大玻璃缸泡的雪莲酒。她欣喜地朝维族女人要了两杯。 “别闹,这酒度数高着呢!” 萧衍伸手要抢,被她打断了。商岚护着酒杯眯眼警示: “雪莲能调节月经,我最近不太准时,这是药,不许抢。” 理由充分,萧衍心虚,只好作罢。看着她慢慢悠悠地边吃边喝,一杯白酒没一会儿就都进了肚,她的眼神还没涣散。 萧衍有些惊讶道:“没想到你挺能喝的。” “我以前酒量才好,都没喝醉过,”商岚晃了晃酒杯,看着挂杯的白酒滑落漫延,笑着摇头,“后来胃不太好了,就不太能喝了。” 萧衍给她夹了些面:“多吃点,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商岚低头看着碗里的宽面,抬头看着萧衍,“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胃不好了?” 萧衍顿了一下,顺着她的话问:“你这么注意身体,怎么会不好了?” 商岚一反常态,絮絮地和他解释。 萧衍发现,平时他拿钳子都撬不开嘴的女人,一喝了酒,就变得容易说话了。 渐渐地,她的眼神开始迷离,低头专心致志地对着盘子里的鸡爪子说话。 样子很好笑,可她说的话萧衍一点也笑不出来。 最后萧衍把她拉起来的时候,她被桌腿绊了一下,踉跄地倚在他身边,抬起头迷蒙地眨着眼,如初生于世间的婴儿般,纯灵可爱,忍不住想让人捏一捏逗一逗。 “这样犯规啊……” 萧衍结过账,笑着把她抱上楼。 喝醉酒的人,看哪里都像床。商岚迷糊地跟着萧衍走进房间的时候还是勉强清醒的,可一贴到绵软的床上,就彻底闭眼睡死过去了,鞋袜衣裤都是萧衍给她脱掉的。 初夏午后有些闷热,萧衍坐在床边,打开了空调。 他低头看了看身边抱着枕头酣睡的女人,拉了拉领口,起身钻进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 出来的时候,床上的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卧在床上,因为饮酒,脸颊有些淡淡的红晕,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魅色。 萧衍侧着身子躺在她面前,伸手缕了缕鬓角的散发掖到耳后,刚刚冲过凉水的手指碰到她的脸颊。她有些不舍地贴着他的手指,小猫一样蹭了蹭,贪恋他手上的微凉。 萧衍轻轻地抱住她叹了一声: “还不如当年我就把你拐走当我亲妹妹的话,你肯定比现在活得轻松。因为我就能遮住你的眼睛,这世界上可怕肮脏的事都挡住了。” 怀里的人贴着他蹭了蹭,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胸口的肌肤上,有些勾人的痒。萧衍只觉得小腹有股炙热向下蔓延,他自嘲地笑了两声,将她抱紧。 “这样比较好,”他吻了吻他的头顶,笑着闭上了眼,喉咙里喃喃,“还得生孩子呢……” 午后阳光微醺,酒醉人,光也醉人。 他们紧紧相拥,沉入了各自的梦。 商岚是渴醒的。 喝了太多的酒,口干舌燥地想要找水喝。她动了动,刚从萧衍怀里钻出来,就被萧衍拉住胳膊。萧衍转身一抬手,将床头柜上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拿过一瓶,拧开瓶盖递到她嘴边。 商岚接过猛灌了大半瓶,好像一棵被晒得枯萎的植物终于盼来了一场甘露,每个细胞都在咕咚咕咚地吸水。 “慢点。” 萧衍抬手顺着她的后背,声音也有些哑,见她喝完了,接过她剩下的小半瓶水一饮而尽。 商岚抬头看着挂钟。已经四点了。 “今天在这儿住?”她转过头问。 “嗯。”萧衍把她抱起来向洗手间走,“洗洗脸,我带你出去逛逛。” 虽然酒没上头,但商岚刚睡醒,脑袋反应还慢半拍,等萧衍给她擦干脸上的水,她才终于清醒了些。她看着萧衍,感觉一个多月没见,他比在自己家养病的时候瘦了点。 “要不就在房间休息吧,你不是说这附近也没什么好逛的了吗?” 萧衍蹲下身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拿梳子梳理她的长发,把梳子上的头发一根根聚拢,“喜欢马吗?” “马?”商岚扶额摇头,“我不吃马肉。” 萧衍看着她一脸困惑的表情笑,起身把她拉出洗手间,“放心,我也不吃马肉。” 商岚跟着他走出民宿,正是黄昏。萧衍跟着民宿的维族大叔说了两句话,抽了一根烟,没过多久就从房后牵出一匹枣红马来。 萧衍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摸着马鼻子,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喜欢吗?” “活的?” 商岚好奇地凑近了些,都能看清楚枣红马水汪汪大眼睛上又长又密的睫毛。 “喂它根胡萝卜?” 萧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胡萝卜递给她。商岚点点头,接过胡萝卜小心翼翼地凑近,可看见马的牙齿,还是有些害怕。萧衍笑着说了一声胆小鬼,握住她的手,将胡萝卜递到马嘴边。 马儿凑过嘴,把胡萝卜整根叼走了,咯吱咯吱地嚼得脆响。 商岚笑了,学着萧衍伸手摸了摸马鼻子。马儿竖起耳朵摇了摇。 “这是民宿老板家养的,专门给旅客骑着玩,比较老实。” 萧衍摸着马脖子跟她解释。 “客人都会骑吗?”商岚疑惑。 “一般有会骑的人牵着马跟着,”萧衍朝不远处朝他们这边看的维族小哥扬扬下巴,转过头对商岚道,“我借了两个小时。” “你会骑马?” 萧衍点着头,把她扶上马背。 看着虽然不太高,但是一上马背,商岚就感觉自己要滑下来似的,紧紧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 “这……有点高啊……” “你这样更容易滑下来,坐起来,腰挺直,腿夹住,不要低头看地上,看前面。”萧衍看她战战兢兢地坐起身,笑着拍了拍她的腿,“没事儿,抓紧缰绳,我慢点走,一会儿就适应了。” “嗯。”商岚紧紧地攥着缰绳,感觉手心都是汗。 萧衍牵着马,慢悠悠地走出民宿。 他们走出去好远,商岚才渐渐适应,坐在马背上晃悠悠地反而有种惬意。她抬起头,然后愣住了。 视野开阔,红通通的夕阳和层层叠叠的火烧云,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及。 萧衍转过头看她,然后翻身也上了马背,搂住她的腰,握紧缰绳,两腿轻击马肚,马就跑起来了。 商岚第一次骑马,心一直噗通噗通地跳,马一跑起来就有些颠,她感觉自己心脏忽悠忽悠地上下来回,恍恍惚惚地在红红火火的夕阳中奔跑。 “喜欢吗?” 萧衍贴着她耳朵笑问。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和耳畔的风声掺杂在一起,都令她悸动。 “喜欢。” 萧衍笑着贴在她耳边问: “喜欢我吗?” 因为贴得太紧,商岚回过头的时候,唇瓣刚好擦过他的脸颊。 马在跑,心在跳,云在烧。 她微微张口,还没说话,就被他堵住了。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忘乎所以亲吻着,向着夕阳和远方,不问来处与归期,吻于此刻,倾于此心。 马渐渐地停了下来。它扭头看了看自己背上的两个人,低下头默默吃新冒出芽的青草。 他们在马背上吻得天昏地暗。 反正老马识途,不必问归路。 第34章 | 他们在民宿住了三天。 商岚喝了三天的雪莲酒,大醉了三天。 萧衍照顾了她三天,陪着喝醉的她说了很多话,只是她多半都不记得了。 直到第四天晌午。张炎打来电话。 商岚揉着额头,望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 萧衍拉了拉她的衣袖,“明天上班?” “嗯。”商岚转过头,“你呢?” “我一会儿送你回家,”萧衍直起身,从身后抱住她的腰,下颌正好抵在她头顶,“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和你联系,你别乱想。” 商岚沉默了片刻,轻声问:“危险吗?” “不用担心,”萧衍的手覆在她小腹揉了揉,“没时间去捡石头了,有空我给你邮点吃的,你太瘦了。” 商岚叹了一声,转头问他:“萧衍,你让我等你多久?” 萧衍勾起嘴角,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蹭:“除了我,你还能看得上谁?” 商岚撇撇嘴:“脸呢?” “你就继续口是心非吧,反正你肯定会等我的。”萧衍勾着她的下巴笑,“信不信你就算不等我,和别人在一起了,我也能把你抢回来?” 商岚接不下去了,别过头想了一会儿,转了话题:“你之前打给我的那些钱,除了给朱龚的十万,剩下的我没动,另外开了张卡存上了,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拿走,我的钱够用。” “够用就先存着,”萧衍抱得紧了些,“就当我预支的饭钱。” 商岚嘀咕:“吃什么能用那么多……” “一辈子够不够?” 商岚猛地抬头。 “我和小白都挺能吃的,应该是不够,”萧衍低头看她笑,“先存这些,等我回来继续存。” “萧衍,我……” “我知道你还没想好,”萧衍抢着打断她的话,“答应我想想,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你好好想想。” 商岚枕在他肩头,抬眼看他的侧脸问:“你又要失踪了?” “我会给你打电话,”萧衍摸了摸她的头发,“乖乖在家,如果有人来找你麻烦,就让朱龚帮忙,放小白挠他!” 想到小白竖着爪子的模样,商岚噗嗤笑了,顺手在萧衍胸口捶了一把。 萧衍笑起来的时候胸腔震了两下,撸了撸她的头发,感叹道:“总是这么乖,软得像棉花似的,没想到偶尔倔起来又像头小毛驴,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让我信你等你,”商岚也笑了,“混蛋。” “以前我是挺混蛋的,”萧衍嗅着她的发香,沉沉道,“现在好吗?” “好什么,白眼狼变癞皮狗……喂——你干嘛!” 商岚刚要推他起床,反被他拉倒在床上,翻身一掀被子,把她罩在被子里了。 被子里昏暗封闭,隐隐透进来些光,也被身上压着的人挡住了大半,睡了三天的床铺有熟悉的温热气息,引人胡思乱想。 “你,”商岚被这气息熏得脸红,推了推他,“要是想做就去买套……” 萧衍抱着她,亲她的脸颊耳廓,最后慢慢落到脖颈。狭小的空间里,商岚越来越晕,抱着他呢喃: “算了,做吧,吃药就行了……” “我不会再让你吃药了,”萧衍抬起手,在昏暗中摸索着她的脸,呼吸滚烫,“等我回来,你如果还想继续,我们就生孩子。” “生孩子?” “嗯,”萧衍的脸埋在她怀里笑,“和我结婚,想生几个都可以。” 商岚被他亲得发软,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笑:“谁说要和你结婚了……” 萧衍笑着盯着她看。 商岚被他盯得发毛,嗔他:“看什么?” “你这口是心非的性格,明白了倒是省不少事儿,”萧衍笑着圈住炸毛的女人,“我就当你答应了,答应了就不能改了。” 挣了两下,萧衍像橡皮糖一样黏在她身上甩也不掉。闷在被子里,他们都出了些汗。贴在一起,汗变成了胶水,将他们粘在一起了。 粘得越久,分离越难。若要强行撕离,连血带肉一起非得剥掉一层皮。 有很多次,她可以轻易撕开。 但渐渐地,她知道得越多,越是不受控制地和他越粘越紧。 分不开了。 萧衍开车把她送回家,进屋抱着小白坐了一会儿,浇浇花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商岚有很久没再见过萧衍。 如果不是萧衍每天不定时地会给她打个电话,商岚都会怀疑他人间蒸发了。 他来电话的时间不准时。有时候凌晨她在写论文,他就来电话了,有时候她刚做好饭,他就来电话了,有时候她给小白梳毛,或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就来电话了。 鬼一样出现。 电话最多的时候是半夜。 不过每次说的话都不多,偶尔听起来有些累,但音色还算明朗。商岚会和他说每天都做了些什么,看了什么病人,他会说说天气,开个不正经的玩笑,如果她生气了,就给她唱歌。 唱歌这一招,真的是百试百灵。 除了电话,萧衍还时不时地给她邮各种各样的曲奇或者马卡龙,腻得商岚牙疼。最炎热的时候,商岚收到了一把伞。 一把很好看的竹骨绸伞。淡绿色的绸缎上绣着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和荷花,撑开时,伞面五光十色,青绿像碧水一泓,美不胜收。 屋里摆着这把伞,商岚觉得夏天都不是很热了。不过她一个没留神,伞面被小白抓了一下。商岚心疼得不行,只好把伞收到了柜子里。 他们说了很多话。夏天都过去了,萧衍还是没有回来。 商岚套上了毛衣,小白也开始换毛。商岚每天都会给小白梳下来一团白白的绒球。 她把绒毛排成几排摆在盒子里,大小都差不多,圆圆滚滚的,可爱之极。 上班后,许成乾也许是心虚,没有再联系她。张老师也没有再劝她。 商岚很轻松,再加上金玉隔三差五带她出去泡温泉按摩做美容,她的皮肤也变得白白嫩嫩。 金玉因为家里生意繁忙,又赶上她的未婚夫是国庆节临时有事,两个人就把婚期延迟到了圣诞节。 国庆七天休假,金玉又带商岚去了一趟天池。 一样的风景,也许是身边的人不一样了,商岚看的时候没有了初夏时的悸动不安,满满是秋天浓墨重彩的安逸。 商岚吃了不少葡萄和坚果。 新疆的水果都好甜。 吃水果就吃饱了。 金玉是典型的肉食动物,不太喜欢吃水果,拉着商岚一路找好吃的,反倒自己吃胖了。 所以当金玉拉着商岚去试婚纱的时候,金玉很惆怅。 “还好延到圣诞了,”金玉憋着气,捂着小腹,看着身边穿着伴娘服的商岚苦笑,“不行,我得减肥了!” 商岚理了理金玉层层叠叠婚纱裙摆:“你没事的时候来我们医院一趟,埋个线,再加上按摩针灸,减肥效果还是挺好的。” “是嘛!”金玉叹了一口气,“每天晚上都要应酬喝酒,不胖就怪了!” 商岚笑而不语。 金玉转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问:“小岚,你还是不想结婚吗?” 商岚直起身拍了拍她的背:“顺其自然吧。” 金玉摇头:“好男人大家都喜欢,肯定早就被有心的女人先下手为强了,女人剩下来的基本都是好的,男人剩下来的可基本都是没人要的,你条件也不差,追你的人也不少,你要把握机会啊!上次那个中科院的一直在和我打听你呢!” “我有个喜欢的人,”商岚看着镜子里穿着白色抹胸伴娘服的自己,“但我觉得他也许不适合结婚。” 金玉打量着她,终于问出了口:“……你‘表哥’?” “嗯,”商岚望向她,“他只是我年初在家偶尔认识的人,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商岚把再次遇见萧衍的经过告诉了金玉。 金玉听完,激动地拉着她:“缘分啊!” 商岚笑着摇头,“如果真的是缘分,那一定是孽缘。” “当初上学的时候,你和许大才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特别羡慕你,”金玉感叹道,“多好啊,什么都不为,只因为爱情……可惜年纪越大要考虑得事越多,人就越现实,有时候都感觉自己再也不会有心动的感觉了,平淡得像吃一日三餐,再也没有那么多感动。” 商岚低头看着脚尖上的水晶蝴蝶反射出来的五色光晕。 “其实,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最难得的。”商岚抬头,“人总是渴望自己没有的,可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有的才是最好的。” 假期一晃而过,商岚又开始医院和家里两点循环。 如果说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值得她铭记,那应该是院子里的月季花。 八月的时候,花开了。 她开心了好多天,照了很多照片。 每天她给花浇水,都在想,如果萧衍能回来一次,看看就好了。 毕竟是他亲手种的呢。 可花开的最好的那几天,他断了联系,等到他再来电话,花已经因为秋雨而开始萧条,只剩下几个花苞,不知能不能敌过寒风。 商岚没告诉他花开了。 既然看不到最美的样子,那就不必在看它残败的模样徒增感伤。 花苞断断续续地迎着寒风开了又谢了,十一月初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个花苞。 到了十一月,新疆就开始下雪了。那朵花苞被冻住了似的,顶着晶莹的白雪,孤孤单单地立在院子里。 商岚看惯了北方的雪,大雪一下一整夜,早上推门会淹没小腿。小白一直养在北京的家里,偶尔商岚过年回家待半个月,就会把小白托付给熟人照看。北京的雪不会太大,偶尔下了第二天就没了。所以小白第一次看见铺天盖地的大雪。 商岚蹲在门口,看着在雪地里打滚的白色绒团想,马上就是萧衍的生日了。 他会回来吗? 第35章 | 十一月十二日。 萧衍的生日。 萧艳临终前续续断断的话语中,好多次出现了这个日子。 商岚当时睡眠不足头痛欲裂,总觉得是外人的故事,原本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的,并没有太过心。 但她清楚地记住这个日子。 不止是这个日子, 他的生日,他的名字,他哪天被卖掉…… 她记住了有关萧衍的全部。 五岁以前的全部。 商岚用吹风机将小白吹干,摸着小白滚圆柔软的肚子想,如果萧衍真的回来了,她要给他过生日吧? 做点什么吃的? 蛋糕? 但是这种天气,吃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也不错…… 要送他礼物吗? 他喜欢什么?他好像只喜欢红薯…… 需要什么? 商岚揉了揉额角。 她发现自己除了知道萧衍喜欢红薯外,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她在市场逛了一圈,看见很多卖毛线的,就买了些白色的毛线和编织针。刚买回来的时候,线团就被小白给玩乱了,她每次织,小白都会来捣乱,无奈下她只好把小白送到朱龚家,请吴晓帮忙照看,才能安心织毛衣。 这还是刚入秋的事。等到十一月初,她的毛衣已经织好了。 纯白色的高领毛衣。 她没有量身,只凭借着印象用手量了量,毛衣特别宽大,非常费线。 十一月起,萧衍就没再来电话。 商岚想着左右衣服织好了,十二号那天回家的路上就买了个蛋糕,如果萧衍不来,还有小白,总不担心吃不完。 人是有预感的。 商岚还没到家,就知道他已经来了。 果然一到家,她轻轻一推,门就吱呀地开了。 小白踩着落雪,扑到她腿上,顺着她的小腿蹭蹭往上爬。小白似乎嗅到了蛋糕的奶油味,抱着她的腿,伸着爪子抓挠蛋糕盒,喵喵地叫。 商岚将蛋糕盒举高,低头对着蠢蠢欲动的猫皱眉:“小白……” 眼前多了一双黑色的皮靴。商岚还没抬头,蛋糕就被眼前的人接了过去,挂在她身上的小白也被他接了过去。商岚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黑了,也瘦了,瘦得很明显,头发长长了,刘海遮住一半眼睛,胡子也长了。 一身风尘,满面沧桑。 商岚噗嗤笑了:“你去挖煤了?” 萧衍左手拎着蛋糕,右手拎着小白,向她迈了一步。他本来就站得近,这一步刚好停在她面前。商岚鼻尖擦过他的纽扣,闻到大衣上混杂着烟草味的熟悉味道里有种奇特的水果香味……商岚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味道,萧衍就已俯身吻在她头顶。 她的脸腾地就红了。 “没有挖到煤,倒是又给你挖了不少石头,快点进屋,外面冷死了。” 商岚跟着他身后进了屋。他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看样子刚洗完澡。 他走进厨房,把蛋糕放进冰箱后,才把小白放到地上。小白蹭蹭的跳了两下,发现打不开冰箱,气呼呼地在地上转了两圈。 商岚从碗柜里取出一小罐猫罐头,倒进小白的餐盘里,小白这才哒哒地跑过来。 商岚起身刚刚把罐头盒扔进垃圾桶,就被身后的人猛地抱住,亲吻她的耳朵。 “想我了吗?” 商岚感觉自己脸开始着火,而身后人又在不断地点火,火势蹭蹭地就烧遍了全身。 她点了点头。 萧衍把她抱到餐桌上,这样商岚高度就与他大概齐平,他抱着她,一边吻着她躲闪的眉眼,一边喃喃:“想死我了……” 商岚心中一悸,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打量他黑了不少的脸庞,凑上了唇。 他们就这样抱着,在厨房里吻了好久。 小白吃饱罐头,就懒洋洋地趴在地上舔爪子。它抬头地盯着两个人,困惑地想: 都没有毛,舔什么呢? 商岚枕在萧衍肩窝,贴着他颈部的动脉。动脉有力地搏动着,像心跳一样,让人有种原始的安心。 “我第一次在这一天过生日,”她听见萧衍的声音透过颈部血液传入耳轮,“我就知道你肯定记得……” 商岚拍了拍他的背,“为了过生日特意赶回来,老师不会怪你吗?” “顶多唠叨两句,年纪大了都这样,”萧衍摸着她的头发,“是我来找你的,你不用担心。” “你有什么想吃的么?”商岚问。 “你做的都想吃,”萧衍起身,在她脸上咬了一口,“最想吃你。” “闹什么……” 商岚推开他,走进了洗手间。她捧着冷水冲了半天,脸才降到正常温度,走出来的时候,顺手从衣柜里取出那件织好的毛衣塞给萧衍: “试试大小。” 萧衍打开衣服,对着自己比了比,扬眉问着背对他站在厨台边的女人:“你织的?” “嗯。” 商岚舀出些面放到盆子里,又接了一小盆水,准备和面。 萧衍原本只穿了件黑色的体恤衫,就直接套上了毛衣。毛衣很宽松,肩宽正好,只是袖子稍微长了些,能覆盖住手背。萧衍挽起衣袖,走到她身后抱住她的腰,下颌抵在她头顶轻声道:“真暖和。” 商岚手上沾着面粉,不好碰他,只扭了扭:“我做饭呢,你别闹了。” 萧衍依旧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背上不动弹,一直到她和完了面,商岚才将他拉开。 回头看到萧衍穿着白毛衣,黑头发,眼睛亮亮的,商岚心里很高兴。 果然白色很适合他。 黑色白色,没有太过复杂花哨,最简单直白的颜色。 “真暖和。”萧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没想到你还会织毛衣呢?你还会什么?” “小时候和我妈学着玩的,”商岚担心他再摸下去,自己脸就要烫熟了,连忙躲开,“你别总在我身边晃悠,去坐着。” 萧衍这次听话地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抱着小白看她和面。 面团在她手下由圆到扁,再由扁到圆,最后变成白白胖胖一团,被她放进盆里。 醒面的时候,商岚从冰箱里取出蛋糕放到餐桌上,“面还得等一会儿,先吃蛋糕吧。” 小白一看到蛋糕盒就激动地扑了上去。萧衍连忙把它抱下来,站在桌边看着商岚从盒子里取出蛋糕,有些憧憬地问:“蜡烛呢?” 商岚转头吃惊地看他:“你要插蜡烛?” 萧衍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不行吗?” 商岚看着袋子里店家赠送的一小包蜡烛:“可是根数不够啊,你今年三十五了,这一包刚二十根……算了吧,一把年纪了,还插什么蜡烛。” 萧衍一把将小白塞给她,接过蜡烛,拿过剪子剪成了两半: “这下够了。” 商岚:“……” 三十五根蜡烛,把一个本就不大的蛋糕插得满满登登的。 商岚抱着流口水的小白,看着萧衍一根根耐心地点燃:“有什么心愿吗?” 萧衍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口气就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反诘她:“你知道的。” 小白嗅到蜡烛的烟,打了个喷嚏。 商岚没答话,取出三十四根蜡烛放到一旁,切了三块蛋糕,一份给他,一份给小白,一份给自己。 她看着狼吞虎咽的一人一猫,笑了。 应该挺好吃的。 吃完蛋糕,商岚开始准备煮面。面擀好切好放在一旁,她开始烧水。水开了,就下入面,卧鸡蛋,等面和鸡蛋都快熟了,就放进去早就洗好待用的小油菜,最后盛到两碗调好底料的汤里。 “吃吧。” 商岚把热腾腾的面碗放到萧衍面前。 萧衍盯着面看了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她。 商岚刚夹起一缕面吹了吹,见萧衍盯着她看,凝眉:“怎么了?” “你还没跟我说生日快乐呢!” “……” 商岚憋了半天,最后看他一脸期待,还是软了脾气。她站起来,把筷子塞到他手上,拍了拍他的头:“萧衍小朋友生日快乐,快点吃长寿面,吃了以后就能长命百岁了。” 萧衍终于乖乖低头吃面了。 这个生日过的特别熟悉,好像她每次陪家里的小外甥过生日似的,给了礼物,买了蛋糕,就乐得屁颠屁颠的小孩子。 商岚起身,从身后抱住萧衍。他穿着自己织的毛衣,戴着蓝色卡图案的围裙,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商岚抱着他,脸贴在他后背,轻声问。 萧衍胸腔震动的声音和哗啦啦的水声一并响起,声音微微发颤,像是在笑: “夏天热,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就会瘦这么多吗?又不是虚胖。 商岚心里嘀咕了两声,便没有深究。 等到萧衍洗完碗筷,就和之前一样拉着她看电视。 暖气很热,她又刚刚吃饱饭,沙发很软,萧衍又抱着她。身上一懒,人就犯困。商岚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假,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萧衍抱她进屋的时候她是有印象的。只是怀抱太温柔,被窝又太暖,商岚不想醒过来,就继续睡了。 本以为萧衍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们能舒舒服服地睡到天亮,没想到半夜商岚就惊醒了。 是的,惊醒的。 因为萧衍在抽。 呼吸急促,大汗淋漓,还伴着间歇性的哆嗦。 “萧衍!醒醒!醒醒!” 商岚好不容易才把他摇醒。 萧衍刚醒过来还有些懵,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臂,额头抵在她肩膀解释:“没事儿,做了个噩梦。” 商岚默了片刻,回过头静静地盯着他的瞳孔看: “萧衍,你最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吸/毒。” 第36章 | 萧衍怔怔地看着她不说话。 商岚这次不打算退让,步步紧逼:“我曾经跟着师兄去戒毒所帮忙,我师兄本科专业是针灸,戒毒的人多数都会伴有失眠、抽搐和瞳孔放大等戒断综合征,针灸可以缓解……而且我刚才在你外套上也闻到了类似于水果的香味,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就报警。” 她还没说完,萧衍猛地握住她的肩膀,面对面抱住她,握着她肩膀的手在颤抖: “我脱毒很及时,没有上瘾,只是有些后遗症,你信我!我真的不是,不是……” 商岚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如果我现在让你给老师打个电话,他是不是会告诉我,你戒了一半偷偷跑出来了?” 萧衍只是紧紧地抱着她颤抖。 商岚伸手顺了顺他的背,“明天就回去吧,别让他们担心。” 萧衍松开她,“你害怕我?” “我见过戒毒成功很久没有复吸的人,也见过为了复吸抛家弃子的人,能不能戒掉,要看吸的品种,也要看人,所以我没有害怕,你这样害怕我倒是安心了不少。”商岚抬头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找我,你虽然一直说些不正经的话,做的都是危险的事,但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坏……” 她亲吻他的眼睛和鼻梁,想安慰他镇静下来。但被一碰到他的唇,就像碰到了某个开关,他开始疯狂地吻她,把她按在床上,像野兽一样,喘息中伴着咆哮的低鸣。 “如果,”萧衍咬着她下颌,伸手探入她的棉布睡裙,“我又要对你做坏事呢?” 商岚向背光的黑影伸出手,“萧衍,你还想娶我吗?” 他突然脱力倒在她的身上。他足够大,即使瘦了,也还是很沉。但奇怪的是被他压着,商岚并不觉得太难受,反而有种沉沉的踏实感。 肩膀有种粘腻湿润感,商岚抚着他的背,帮他脱掉毛衣和体桖衫,顺手连自己身上的睡裙也脱掉了。她贴着他,擦去他脸颊的水痕,伸手在他耳后和后背轻缓撩拨。 他的体温渐渐回升,慢慢变得滚烫。 “商岚,你再等等我,”他进入她之前,低着她的额头起誓,“这辈子我只对你好,你信我!” 商岚被他撞得气息紊乱,如果不是抱着他,好像要被他撞飞了。她没有拒绝,敞开怀抱接受他的凌虐。 他需要一个机会去征服,哪怕只有她一个俘虏。 她是他最初的救赎和最后的俘虏。 他一次又一次地占有她,如饿了许久的出笼野兽面对着食物,一口一口吞噬殆尽。 晨晓初白,他才恍惚停下了动作,尸体一样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心脏还在跳,商岚一定要爬起来叫救护车。 他们出了不少汗,头发都湿漉漉的缠在一起。商岚摸着他的头发哑声喃喃: “我对你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剩下的时间里,对自己好一点吧……”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商岚不必上班,抱着他睡到下午,才爬起来。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身边酣睡的男人,抬手搭了搭他的脉搏,还在肘窝处仔细看了看,才松了一口气,给他盖好被子,轻轻起身走进卫生间。 商岚洗到一半,萧衍急急推门而入,见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一脚踏进浴缸坐下。 水溢出大半。 卫生间里灯光照得通亮,萧衍很清楚地看见她身上的青紫吻痕,热气腾腾的雾气熏得他眼眶发疼,他起身把她抱到怀里,感受着她的温顺,心更酸了: “对不起……” “你还是把身体养好了再来吧,”商岚抬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瘦削的面颊轻轻一笑:“刚交了一天公粮就这样了,我还真得慎重考虑考虑。” 萧衍也笑了:“等我把身体养好了,你就没机会嘴硬了。” “我等你,”商岚在水中覆盖住他的手,感受着他翻过手掌和她十指紧握,“你好好地回来。” “好。” 冰箱里还有很多蔬菜和冷冻起来的牛羊肉。因为自己一个人住,商岚偶尔懒得做饭,就会囤放很多火锅底料和蘸料。 两个人又做了次火锅。因为戒毒的人不能吃辛辣的,商岚只做了清汤。 萧衍用筷子越来越好了,但吃得很慢。 商岚给他夹了很多肉,见他不像以前狼吞虎咽,疑惑地问: “胃口不好么?” 商岚看着他碗里满满的肉,再次伸手搭上他的脉搏。 “没事儿,”萧衍放下碗筷,握住她的手,“我就是想慢点吃,如果吃完了,你肯定要撵我走了。” 商岚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虾,她抽出手,剥了个虾放到他碗里,“我不撵你走,你慢慢吃。” 她看到有一滴眼泪落到他的碗里。萧衍立刻端起碗,埋头狼吞虎咽。 商岚站起来,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抚着他的背:“每年,你过春节吗?” 萧衍抹了把眼睛,摇摇头:“我养父母都是加拿大人,他们不过,这几年我在中国,朋友都回家了,我自己一个人过也没什么意思。” “圣诞那天,我朋友举行婚礼,元旦过后,我就能回家了。”商岚望着他,“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回家。” “回……你家?” “嗯。”商岚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他嘴角,“每年回家,我被催婚催得也很烦。不过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家亲戚特别多,肯定会拉着你问东问西,你如果不方便……” “商岚,这边的事我不能说,”萧衍握住给他擦嘴的手,抱着她解释,“我在加拿大领事馆工作,在北京待的时间最长,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领事馆?” 关于萧衍的工作,她做了很多猜测,什么雇佣兵、侦探、黑记者、卧底警察……能想到的她几乎都想了个遍。但就是没想 到他会在这么正经的地方上班。 “你在领事馆做什么?”商岚想了会儿反问,“当保安?” “不是,”萧衍终于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是外交官。” 商岚翻白眼:“萧衍,你当我好骗的?” 萧衍严肃道:“我说真的。” “得了吧,你说你是什么身份的保密军人我都能接受。”商岚嘁了一声,“外交官?外交官你不在领事馆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你能这么闲?” “你过来!” “干什么你,锅还……” 萧衍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进书房。 电脑开机,萧衍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别闹了,锅还开着呢!” 商岚拉拉他。 萧衍握住她拉他的手,指着电脑屏:“你看。” 商岚没抱希望地瞥了一眼。 然后这一眼就一眨没眨地睁了半天。 “你这是,”商岚吃惊地看着网址,和网页上萧衍的照片和名字简介,“翻墙了?” “嗯。”萧衍看着她,“这回信了?” “这网页是假的吧,”商岚点了点,“咦,居然是真的……” 她看看网页上西装革履的男人,和身边穿着白毛衣的男人,“长得是挺像的,不过照片更年轻。” “快十年前的照片了,”萧衍拉住她两手,抬头看着她,“这回信了吗?” “都快十年前了?”商岚低头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微笑,“万一这十年你犯了什么事,现在是个逃犯,也说得通啊。” 萧衍松开她,面对着电脑,眼睛红红的:“我给你找最新的,两个月,不,三个月前,我去杭州参加活动,当时的照片应该还在,一定还在——” 商岚握住他的手:“行了。” “你等等,马上就能找到……” “可以了,”商岚推上键盘,挡在电脑前,捧起他的脸,“刚才和你开玩笑的,头一次看你慌乱的样子,挺有意思,想逗逗你来着。” 萧衍喘着粗气,很生气的样子,但瞪着微红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商岚抱住他的头,轻轻顺了两下毛,“不生气了,吃饭的时候不能生气。” 萧衍的侧脸贴在她小腹,双手环抱住她的腰,委屈的蹭了蹭,过了好久,他才开口: “春节,我们一起过。” 我们 一起 话语真的是很神奇,把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联系到一起,好像从未分开过似的。 “嗯。” 他们刚刚吃完火锅,杨旭明的电话就打到商岚的手机上。 看了一眼洗碗的萧衍,商岚转身走到院子里才接听电话。 电话一通,就传来杨旭明就放炮一样咆哮: “那兔崽子是不是又在你那?!” 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杨旭明滔天的愤怒,商岚下意识地点头哈腰:“是是是,昨天来的,他马上就回去了。” “太过分了!” 隔着电话,商岚被杨旭明的咆哮震得头皮发麻。 “您别担心,他一切都好……” “好个屁!为了混进那帮人渣,连那玩意儿都碰了!马上就又要上阵了,又跑了!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你让他马上给我回来!再不回来我把你们俩一起抓回来!” “是是是……我马上让他回去。” 商岚好说歹说,杨旭明才挂了电话。 她站在院子里,踢了踢地上的雪。 “怎么了?”萧衍推门走出来,看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担心地问。 “没什么。”商岚微笑地看着他走近,钻进他的怀抱,在冰天雪地里闭上眼,“该走了?” “嗯。”萧衍摸摸她的头,“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商岚点着头,闻到白毛衣上他的气息,笑了。 雪地上洒满了夕阳,染得雪像粉红的棉花。墙角最后一朵月季花开了,娇艳的花瓣顶着白雪红得像血。 他们都沉浸在分离的不舍中。 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长焦照相机对着他们。 第37章 | 陈放是个娱乐记者,别名狗仔。 狗仔这种工作,要么不开张,一开张吃半年。陈放自从高中时候知道有娱记这个职业的时候,他就觉得这简直是他的天职。他在校园里蹲了半年,曝出他高中的校长和实习英语老师的绯闻照片。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被开除了,从此踏上了狗仔这条路。 一般狗仔干活都喜欢搭伴。毕竟人的精力有限,没办法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瞪着目标。 但陈放不一样。他喜欢一个人单独行动。 一个人单干虽然很累,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没有人和他分钱。 上次他爆出娱乐圈一对金童玉女已经分手的消息,赚了个盆满钵满。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也认识了很多网站的老总和导演制作人……毕竟为了他们的利益考虑,他们会竞价来买他手上的新闻。 陈放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曾经有几个同行想要撬他的新闻,还雇小混混堵他,他都没有泄露一丝半点。 大家都叫他独吞狗。 陈放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骄傲,在圈里也很有名。 当然,也有不走寻常路的人让他捉摸不透。 比如说,从来不遮掩任何绯闻的许成乾,特意找到他,让他跟踪一个和娱乐圈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 这个女人叫商岚,是个中医女博士。 半年前,陈放刚接到许成乾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诈骗。 “我之前帮过你,这回需要你出力,定金已经打到你卡上了,机票也订了,明天你就来新疆。” 陈放以前被小混混堵的时候,帮他解围的就是许成乾。 这算是欠了个人情。陈放看了看短信的进账提醒,觉得自己这次赚了。 目标太过简单,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单身女人。 除了这个女博士的头衔有点吓人外,陈放看不出这个女人有什么不同。 他跟了半年,每天都给许成乾汇报。 这女人生活实在太规律了,陈放跟了半个月后,就开始用模板了: 周一周五上班,周六日基本宅在家,偶尔抱着猫去附近的药店串门,或者去和她闺蜜泡个温泉吃个饭。 每天十点前就回家,十一点关灯睡觉,早上七点起床,一日三餐基本自己做,偶尔去超市采购。 陈放这么跟了半年,感觉自己活得都健康了,颠倒了十几年的生物钟都倒正常了。 一开始,陈放很烦躁,因为他根据自己十余年的从业经验来判断,就算他跟这个女人跟个一年半载,也不可能跟出什么来。 跟这种完全没有爆点的人,简直是对他职业的侮辱。 他找许成乾抗议了很多次。 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个女人家附近蹲了半年。 许成乾的手段还是有的。陈放早就在同行中得知。 和许成乾搞绯闻的女星,多半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偶尔有几个新人写的稿子不符合他的心意就刊登出来的,基本都在圈子里消失了。 陈放还想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里待久点,混个养老钱,所以他不想惹许成乾,所以站在西北冰天雪地里,冷得鼻子都要冻掉了。西北的雪,让他想到了故乡。 从他手上的资料来看,他和这个叫商岚的女人还是老乡。 原本以为,他跟踪这个女人到春节,还能跟她回故乡过个年。 没想到,十一月十二日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许成乾和他提到的“男人”。 找出这个女人的男人,就是许成乾交给他的任务。 陈放本来以为没可能了,没想到这个男人就突然出现了。 这一天飘着小雪,陈放和往常一样,架着相机,坐在窗边,围得严严实实,抱着个热水袋发呆。 那个男人就突然出现在商岚家门前,熟稔地从她家门口的花盆下掏出钥匙,开门而入,熟悉得就像回自己家似的。 陈放呆了片刻,立马激动地举起相机。 可他动作慢了一步,只拍到了男人一个高挑的背影。 陈放那天晚上眼睛都没闭,看着屋里的灯光比往常熄得早了些,后半夜两点半左右亮了一次。 白天两个人都没有出屋。快到傍晚的时候,商岚才从屋里出来,站在院子里打电话。 陈放一天一夜没睡,一点也不困,反而像打兴奋剂似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几乎血脉喷张,一直有个声音在他体内叫嚣: 来了!快来了!马上就来了! 果然,商岚刚挂断电话,那个男人就走了出来。 他们紧紧抱在了一起。 陈放拍下了男人的正脸。 男人离开商岚家的时候,陈放火速收拾了东西,准备跟踪。 但他刚拐到商岚家门口,那男人就消失了。 就像他没有注意到他是怎么来的一样。 陈放把照片打印出来,盯着男人的脸看了半天。 长成这样,居然不是明星? 许成乾是打算发展他? 那可不得了。 在娱乐圈混迹十余年的陈放拿着照片啧啧摇头。 这男人如果当明星,得祸害多少小姑娘啊! 陈放当晚就去见了许成乾。 许成乾的新电影刚刚杀青,剧组人员也已经撤离得差不多了,只有许成乾和他跟班住在香格里拉酒店。 陈放坐在许成乾对面,等了十分钟。 许成乾盯着照片看了十分钟。 陈放彻底打消了自己之前的推测。 许成乾看这个男人的表情,不像是看着摇钱树,而像见了仇人,或者更像情敌…… 这就很有意思了,陈放跃跃欲试地摩拳擦掌: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许成乾缓缓放下照片,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反问:“你还能做什么?” 陈放一愣。 “让你查个人你就用了半年,”许成乾捏着照片,眉头皱得更紧,“你是不是还得再用半年时间才知道他叫什么?” 陈放撇嘴:“那能一样么,之前是不确定她有没有男人,这次确定了,这女人家钥匙就放在门口花盆下,就直接去她家搜,他们都睡了,肯定会留下点什么……” “行了。”许成乾厌恶地挥手打断了陈放的话,“剩下的一半我回头会叫人打给你,你走吧。” 许成乾下了逐客令,陈放也不愿意赖着。 但他心里存了一股不甘的怨怒。 最得意的技能被挑衅后的耻辱,他想亲自洗去。 第二天许成乾给他的钱就全部到账,但陈放没有离开。 他依然住在商岚附近的小平房里,每天坚持着偷拍。 一天、两天、三天……等了一个月,那个男人也没有再来。 不过他有了新发现。 他发现除了他在偷窥商岚家外,渐渐地,有几个陌生人开始在她家附近徘徊。 看样子来者不善。 陈放拍了两张陌生人的照片,给新疆当地同行打电话询问。 同行告诉他,这几个人不是好人,其中有几个人还有案底,经常打架生事,让陈放不要招惹他们。 陈放越来越紧张。他有预感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这个女人说不定有危险,许成乾到底做了什么,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陈放有两次想去找商岚,但他走到门口,还是作罢了。 好不容易还清了许成乾的人情债,他不想若祸上身。 一耽误,就到了圣诞。 十二月二十五号。 这天陈放盯着商岚家盯了一天,女人都没有出门。只有她养的那只猫,偶尔钻进钻出。白色的猫,像雪团,在地上滚来滚去,傻了吧唧地扑累了麻雀就追自己的尾巴。 陈放盯了一天的猫,一个人过圣诞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就买了几瓶啤酒,订了麻辣烫,边吃边看。 夜色渐渐深了。他盯了一天,想着这女人估计是住朋友家不回来了,一松神,酒劲上头,就开始犯困。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了惊叫。 “着火了!着火了!” 他一哆嗦惊醒的时候,晕晕乎乎只看见冲天的火光。 “靠!” 陈放腾地跳起来,连照相机都没来得及收,就往外跑。 着火的地方,正是商岚的家。 第38章 | 萧衍走后,商岚每天都会接到他的电话。听他的声音逐渐有了生气,商岚的不安消减了不少,只等着圣诞节给金玉当完伴娘,和他一起回家过年。 圣诞节前一天,她在金玉家过的夜。 金玉抱着她亲妈一边说不嫁了一边哭,商岚一边递纸巾一边和金玉妈妈笑。 自古以来女子哭归哭,闹归闹,哭完闹过还是要嫁人的。 所以那天商岚没怎么休息好。 迷迷糊糊到早上,她被化妆师画完了伴娘装才算清醒。 商岚只穿了件白纱短裙的伴娘服,在屋里因为有暖气并不觉得冷。她看着手机,想起来自己临走前匆忙之中忘了告诉吴晓,请她帮忙照顾小白。 正当她准备给吴晓打电话的时候,陌生的电话就进来了。 商岚看着手机上的电话号先是一愣。 萧衍偶尔也会用一些陌生的号码来电话,但商岚说不上来为什么,觉得这次电话和以往不一样。 像被阴风扫了脖子般,有种毛骨悚然的预感。 她僵在原地。 金玉打着哈欠,正坐在化妆镜前上妆,听见商岚手机响,好奇扭头:“谁啊?怎么不接?” “我、我家人。” 金玉继续打哈欠,没有再过问。 商岚笑着走出卧房,关上房门,才接通电话,轻轻喂了一声。 电话里的人不出声,商岚又喂了一声。 “嗯,”电话里传出一声女人的轻哼,“你就是商岚?” 商岚一惊,看着一旁沙发上金玉酣睡的小侄女和一脸好奇盯着她看的保姆,笑着走出大门。 走廊里冷风嗖嗖,商岚只穿了一件纱裙,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上下牙打颤。 “你是谁?” 商岚反问,努力让自己声音不发抖。 “我是谁,”女人轻哼一声,“我们在医院和私人会所都见过,这下知道我是谁了?” 商岚眼前浮现出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 “你为什么找我?”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拿着他的手机,”电话里的女人笑得阴恻恻,“他偷偷藏了个女人藏了这么久,我就把他叫来问问……” “所以呢?” 商岚隐隐地期待这只是女人的恶作剧,萧衍并没有被她抓住,她只是无意拿到了萧衍的手机……直到她听见萧衍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 “商岚……” 是他的声音。他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微弱,却震荡着她的耳膜。 电话里的女人冷笑,“想见他你就到我说的地方来……如果你报警,我就杀了他。” 商岚握着电话,手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而微颤。她转头看了看房门,抬头又看了看窗外的飘雪,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你等我。” “你自己开车来,不许挂断电话,不许报警,不许告诉任何人。” “……好。” 一楼蹒跚买菜回来的老大爷一脸惊愕地看着擦肩而过的女人只穿了件及膝的白色纱裙,跑进了狂风暴雪之中。 商岚回到自己车上,开了空调吹了好一阵暖风,手还是抖个不停。 “我上车了。”她对电话道,“你把地址告诉我。” 电话里传出刺耳的大笑,商岚感觉像是有人在用刀片刮自己头皮。 “你笑什么?” 商岚皱着眉头翻找着车里的东西,想要找出些纸笔。 “你应该看看你的后车座,”电话里的女人笑,“我送的礼物你一定很喜欢……” 商岚刚握住黑色签字笔,紧张地缓缓转过头。 后车座上放着一个纸箱。 商岚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盖子,看见箱子里东西的一瞬,手里的电话就掉到车底。 手机滑落不小心打开了免提,女人的笑声愈发刺耳: “你要是一个小时内你不到达指定地点,就会被炸死,这炸弹还可以远程操控,不要想去局子拆弹,你如果去,就和条子一起被炸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定时炸/弹显示屏上绿色的数字一秒一秒地跳动着。 商岚深吸一口气,捡起手机,发动了车:“你让他接电话。” “到现在你还和我讲条件呢,你就不怕我现在就炸了你?” 商岚冷笑:“你费尽周折让我一个人去见你,没见到我,你怎么会炸死我呢?” 电话里也冷笑两声,“等你来了就听见了。” 商岚紧张地攥着方向盘,心脏狂跳,背后滴答滴答的电子表的声音如催命的铜铃,她用仅剩下的理智猜想,这也许只是一个骗局。 她相信萧衍,如果真出了事,他是不会把自己叫去的。 可刚刚的声音又的确像是萧衍。 也许是模拟人声的录音? 自己这样过去会不会太鲁莽了? 但是留下来,金玉会不会也有危险? 怎么做才能不把他们牵扯进来,自己又能平安脱身? …… 商岚余光看到了平时放在车里的纸和笔。 不能打电话求助,不能去警察局,那她只有一个地方能去而又不引起怀疑了。 她路过家的时候,打开车窗,把写好的纸张团城球塞进挎包,将挎包扔进了朱龚家的院子。 如果朱龚看见,一定会联系萧衍。 如果萧衍知道,他一定会来救她…… 商岚如上刑场般,运着一车□□,来到了电话里指定的地方。 “下车,会有人接你。” 说完,电话就被对方挂断。 商岚最后给朱龚发了自己的地址求助后,连忙拔出手机里的内存卡和电话卡丢出车外,然后拧开一瓶水,把手机浇关机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至少她不想牵累更多的人。她已经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毫不犹豫背弃了金玉,不能再把金玉牵扯进这危险中。 她刚做完了这一切,车门就被从外打开。她还没看清拉她的人长什么样子,就被罩住了头,反绑了手腕。 绑架她的人把她扛到肩上。商岚挣扎着踢了两下,也许是高跟鞋头踢到了男人的肚子,男人吃痛地骂了两句,商岚便觉得脑袋上挨了一记,晕了过去。 白色的高跟鞋掉落在白色的雪地上。 雪还在下。 商岚脸上火辣辣的疼,头发快要拽掉了。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但她知道自己坐在椅子上,手脚都被捆住,动弹不得。 她睁开眼,就看见女人狰狞的脸和晃眼的金色长发。 商岚撇开视线,打量周围。 她似乎被关在一个类似废弃仓库的地方,周围堆放着一些纸箱,因为没有取暖设备,不远处点着火堆,火堆旁有几个男人或蹲或站。仓库四周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摇摇欲坠的低瓦数的黄色灯泡和火堆照明。 摇晃的灯泡下女人的面目愈发狰狞。女人扯着她的头发:“无视我?” 商岚突然安心,差点笑出声。 萧衍不在这。 她就不害怕。 “你是谁?” 商岚问,脸上还是火辣辣地疼。 “我是谁,”女人冷笑着抱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李逍没有跟你说过我吗?” 李逍…… 商岚渐渐想起来萧衍撞车住院的时候登基的名字就是李逍,年龄只有二十八。 都三十五的人了还装嫩。 想到这商岚撇撇嘴,不以为意的笑了。 金发女人被她的表情惹怒了,甩手又扇了她一巴掌,用力之大,一下就把她掀到在地。 商岚被绑在椅子上,直接脑袋着地,磕得头晕眼花。 “安娜!” 原来站在火堆旁的秃头男人跑过来,拦住要冲上去打人的金发美女,把她拉到一旁,说着商岚听不懂的话。 又走过来一个男人,把商岚拉起来。 商岚有些晕,但是看见扶她坐起来的男人,她还是有些眼熟。 好像,这个平头男人以前也做过一样的举动…… 商岚想起来了。 当初她抢救程毅的时候,也是这个男人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 巧合? 商岚张张嘴,但还没问出口,就被安娜打断了: “李逍他到底、到底都和你说了什么?!” 凳子晃了晃,商岚抬起头: “如果担心他脚踏两只船,你应该直接找他去问,你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 秃头大汉拉住安娜,走到商岚面前蹲下。 他蹲下后,依然能和商量平视。 男人长得本来就满脸横肉,脸颊上还有两处刀疤,更添了凶相。商岚移开目光。 “他真的叫李逍?”秃头问。 他们还不知道萧衍的身份,但看来对他也起了疑心。 商岚点头。 “二十八岁?” 商岚继续点头。 “哦,”秃头男人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抽出弹簧/刀,一开一合,“他是新疆人?” 商岚努力回忆着当初萧衍住院登记的信息,但她当时只看了姓名和年纪就知道是胡乱填的,一点也想不起来当时填写的祖籍到底是哪里。 除了加拿大,秃头问哪里,她都无所谓。 所以她又点了点头。 秃头冷笑两声,把刀贴上她的脖颈:“说谎。” 冷冽的刀刃贴在脖颈,像冰一样,商岚心脏噗通噗通地跳,想着如果划破了颈动脉,喷血量可以瞬间致死…… “我再问你一边,”秃头看到惨白了脸色的女人,冷笑两声,“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条子?” 商岚又冷又怕,浑身颤抖。她咬着牙摇头:“我不知道。” 脖颈处的冷刃贴得更紧了些,有些刺痛,皮肉似乎已经划破了。 商岚闭上眼: “他只是偶尔来找我……我和他只是炮/友,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39章 | 秃头站起来,刀离开了她的脖颈。 商岚睁开眼,深吸两口气。 秃头背对着她和那个叫安娜的女人说着什么。 商岚听不懂他们在说哪国语言,但她还是努力听,能听懂的只有李逍的名字。 看样子他们在争执什么,商岚皱眉,忍不住担心他们会怎么对自己。 会杀了她吗? 应该不会吧…… 也不一定。都已经在她车上装炸弹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干不出来。 商岚转过头,望向火堆附近的男人。 刚刚那个扶她的男人呢? 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会不会报警去了? …… 张平走出仓库,在裤子上擦掉手心的汗,深吸两口冷气,这才掏出手机。 因为他和萧衍是分开行动的,所以安娜和秃头都不知道他和萧衍有联系。卧底在这两个人身边已经大半年了,张平很清楚安娜对萧衍的迷恋,自从上次在私人会所萧衍甩了她以后,安娜就一直在纠缠不清。 张平和萧衍都是新入伙的,引人怀疑再正常不过。更何况萧衍时不时地就玩失踪,更有人猜忌,只不过因为他能打,又很义气,所以勉强混得开。 不过这也不容易,上次一波人看他不爽,还硬逼萧衍吸毒。 为了脱毒,大冬天的,萧衍泡在冰湖里遭了多少罪…… 眼看着萧衍马上要和程德一起行动把毒窝和拐卖人口的团伙给端了,就在这节骨眼上,商岚被安娜给绑了。 只是因为女人吃醋,就又要毁了他们努力了一年的成果吗? 一哥对那女人多好,那女人为了自保,说他们只是炮/友? “操。” 张平骂了一声。 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他打电话,那个男人又会像上次一样跑来找她。 但是如果他隐瞒,这个女人万一真的死了,那个男人会怎么样? 正在张平纠结的时候,电话响了。 张平连忙接起电话,僵硬地笑了两声:“一哥,怎么了?” “商岚是不是在安娜那?” “没、没有啊,”张平感觉自己笑得都很假,“怎么了?” “有人把她的包扔到朱龚家,里面留的地址是秃头管的一片旧仓库,”萧衍语气很急,“她电话关机,我联系不上她。真的不是安娜?” “怎么会,我一直盯着安娜呢,”张平尽量让着自己语气平稳些,“她手机没电了吧?” “现在马上要出警,我走不开,你去仓库看看,有什么情况立刻联系我!” 张平回头看着铁门,“一哥你放心。” “你赶紧去看,我再问问别人!” “好。” 张平连忙挂断了电话,心脏还没缓过来,就听见女人的咆哮声穿透铁门: “给我把她胳膊砍下来!” 张平一哆嗦,连忙进门。 商岚正被两个人按着手臂。她挣扎着,却被牢牢地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放开我!” “我不会让你死,”安娜俯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女人,不屑冷笑,“就因为你是医生,所以先把他抢走了,这次我砍了你手臂,没了手看你还怎么当医生!” 商岚强作镇静,咬牙强撑,她很怕一松口,眼泪就滚出来。 “分两次,先砍一个,等愈合了,再砍第二个……” “安娜,等等。” 秃头男附耳对安娜说了两句什么。商岚听不懂,只看神情,秃头男并不赞同安娜的决定。 安娜白了他一眼,转头再次望向商岚:“再给你一次机会,李逍到底是不是警察?” 商岚心脏已经快要炸裂,她想憋着一口气也要英勇就义一把,但眼泪还是没出息地模糊了视线。 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咬牙挤出三个字: “不知道。” “哼,”安娜跺着脚,大红色的高跟鞋踩出灰尘一飘一飘的,“给我动手!” 火堆旁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砍女人…… 实在不怎么地。 秃头抬手指了指站在门口,距离他最远的张平:“你来。” 张平冷汗涔涔,讪笑着走近:“王哥,你说让我砍个女人,这传出去实在是……” 王昆拍了拍他的肩,也笑了:“你基本是和李逍同时入的伙,早就有人跟我说过你,给你个机会证明自己,不是挺好的么?” 张平被他笑得发麻: “断了个胳膊多亏,给男人爽还能挣钱……” “专门有人喜欢残的,把过程录下了,还能卖钱。”安娜打开手机录像,冷笑,“快点砍,这么冷,磨蹭什么!” 张平接过秃头递过来的砍刀,握得骨头泛白,手背暴着青筋。 他看着满脸泪痕,惊恐地看着他的女人。女人脸颊都是泪,被按在凳子上挣扎不得,纤细的手臂被人按着,无助地望着他。 噙着泪的眼中满是求救的期冀。 张平只看了一眼,便连忙一开始目光,不敢再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商岚身后的。 “砍!” 女人尖叫着。 女人颤抖着。 女人笑着。 女人哭着。 刀落了下来。 刀落下来的一刹那,商岚最后一根神经崩断了。 她感觉自己在喊,声嘶力竭地喊。 但奇怪的是,她却听不见自己的哭喊声。 最后的意识定格的画面里,有自己滚落在地的手臂。 那是她的手,被人从臂膀拦着一刀砍断的手。 一只血红色的高跟鞋在踩她的手臂断裂处。 明明已经断掉了…… 为什么被踩的时候,她还感到疼痛呢? 商岚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想明白。 血的颜色,鞋的颜色充斥了她最后的视野。 视线模糊,她晕了过去。 “处理好,别让她死了。” 安娜嫌弃地踢开地上的断臂,转身离开了仓库。 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仓库。 张平手上的刀咣当掉在地。他连忙扯下衬衣,绑住女人汩汩流血的断臂,捡起地上站了泥土的手臂,抱着女人逃进了风雪中。 “你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重症监护室中,杨旭明负手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女人。 被砍掉的手臂已经被杨旭明重新接上。也许是因为打了安定,女人平静地躺在床上,看不出来她曾受过多大的伤痛。 她已经这样平静地躺了四天了。 杨旭明低着头,眉头紧皱。 他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因为他临时有事离开了一阵。 这段时间里,女人醒了。 护士通知了杨旭明,而杨旭明临时走不开,就先告诉了张平。 看到张平失魂落魄地把这个女人带来的样子,杨旭明就知道是这小子动的手。 张平是最希望她能醒来的。 但当杨旭明重新赶回医院,却发现张平一脸惊恐地蹲在icu门口。无论杨旭明问他什么,他都摇头不说。 事情的经过还是护士告诉杨旭明的。 商岚醒来后,没有哭也没有闹,冷静地偷了护士推车上的一把手术刀。她把刀藏在被子下,装作睡着了的样子,等张平进门看她的时候,想将手术刀刺进张平心脏。 好在她晕了两天没有进食也没有力气,两下就被张平拦住,挣扎的时候晕了过去。 杨旭明揉揉眉头。 他眼看着一只兔子变成了一只狼。 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商岚被悄悄送到他这里的第二天,萧衍就得到了消息。 安娜将砍掉商岚手臂的视频发给了很多人看,这很多人中,有好事者发给了萧衍。 听同行的人说,萧衍看到视频后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但萧衍一轻举妄动就可能会导致所有人的危险,杨旭明隔着电话骂了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多小时萧衍一直都在哭,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 “老师,她是个胆小鬼……她是个胆小鬼啊……” 杨旭明认识萧衍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惊慌失措。 杨旭明忍不住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roy的时候,他只有九岁,在一群解救成功的小孩子中间显得格外醒目。所有的孩子都哭,只有他一个咬牙狠狠地盯着人贩子,指着人贩子对警察一板一眼地控诉他们是如何虐待孩子的,小小的人身上有种超越了年龄的冷酷。 也许是因为儿时的经历太过深刻,这些年只要他有时间,就赶来帮忙,去了很多地方,救了很多人,流了很多次血,但从落过泪。 杨旭明看着床上安宁沉睡的女人叹了一口气。那个男人在最糟糕的时间里,遇见了最想保护的人,但他最终还是没能保护的了她,这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后悔莫及的遗憾了。 但杨旭明还是很奇怪,因为roy每次去见她,都百般小心,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引商岚追查起疑。所以女人昏迷的时间里,杨旭明查了她暴露的原因。 因为一张照片。 两个人相拥的照片。四处散播那张照片的人想要查清roy的身份,却被安娜一伙人察觉,这才暴露了商岚。 要找roy的人叫许成乾……一直对商岚纠缠不清的知名导演。 感情最误事。 杨旭明看着床上的女人叹了一口气。 她的肌腱、骨头、血管、神经全部被砍断,断肢创面又受了二次损伤,一定不能恢复如常了。 但至少不会影响日常生活。现在更要紧的应该是她的心病。 现在她最需要的应该是心理疏导,否则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儿。 正在杨旭明冥思苦想自己认识哪个专攻心理方面的专家时,床上的女人缓缓睁开眼。 “醒了?”杨旭明连忙弯下身,轻轻拍了拍薄被下的手,“放心,你现在安全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商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点头,声音微弱地唤他:“老师……” “对对对,”杨旭明连连点头,笑了笑,“小岚,你现在很安全,手臂也接上了,会好的,别担心啊!” 商岚偏头看着打着石膏的左臂点了点头。 杨旭明有些奇怪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小岚,你还记得前天,你……见到张平的事吗?” “张平?”商岚想了想,摇头,“是谁?” “那个伤害你的人……”杨旭明看见商岚变得惊恐的脸色连忙岔开话题,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了没事了,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了……” 在他的安抚下,女人又睡着了。 看着看着,杨旭明心里越来越沉。 眼前的女人受了强烈的惊吓,提到事故现场的时候那种惊慌失措是真的; 前天的女人偷了手术刀,行事缜密,耐心地等待张平只为了报仇的冷静也是真的。 如果都是真的…… 杨旭明脑袋里闪过四个字: 精神分裂。 不会吧? 又不是拍电影。 他马上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但这个一闪而逝的念头,却没过多久被再次证实。 夜里张平想趁着夜里女人睡着的时候再次偷偷探望,坐了一会儿起身要离开的时候,脑后狠狠地挨了一记。 杨旭明正好在走廊里抽烟,听见响声立马跑进icu。 张平倒在地上,脑后鲜血汩汩,他的身边洒满了鲜花和碎裂的玻璃花瓶碎片。 杨旭明的烟掉落在地。 他看见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在笑。 他没想到,还能在这个只知道微笑道歉的女人脸色见到这种张扬无畏的笑。 女人苍白的脸上粘上了几滴血,长发散落凌乱,有种破败的美感。 她看着他,把玩着手上的玻璃碎片,看着杨旭明慢慢勾起唇角,悠悠问道: “大叔,打架吗?” 第40章 | 杨旭明很想问清楚眼前的这个商岚究竟到底怎么了,但地上的张平还在流血。 而这样的商岚一见他要靠近张平就横眉冷对,攥着玻璃碎片冲他脖子上招呼,杨旭明只好把眼前的女人先敲晕,才把张平送去急救止血。 这下,杨旭明几乎确信商岚出现了严重攻击性心理障碍。 他一直守在商岚床边等着她醒来。 等待的时间里,他收到了不少消息。 安娜死了,秃头眼睛受伤了,生死不明。 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 还能是谁做的。 杨旭明摇头叹气。萧衍如果赶回来,至少需要来回至少需要三天,而且正忙着抓人救人,最忙的时候,居然泄露了所在地,引安娜前往……胆子真是太大了。 杨旭明觉得萧衍已经濒临崩溃了,更不能再让他知道商岚精神出了问题。 第二天商岚清醒过来后,就看见杨旭明站在床边,铁青着脸看着自己。他的眼眶发乌,像是好几天没休息好了。 “老师,我没事……” “没事什么,”杨旭明把她按在床上,问她:“你还记得昨天自己做了什么吗?” “昨天?我不是一直在睡……” 见商岚突然顿住,杨旭明凑上前:“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商岚盯着天花板,呼吸有些急促,没有血色的唇瓣轻颤,低不可闻地说着什么。 “什么?” 杨旭明凑近,附耳倾听,听见她小声地自言自语: “……敲门声……” “敲门声?” “我又听见敲门声了,”商岚转过头,抓住杨旭明的衣襟,“我、我是不是……我是不是做了什么?” 杨旭明愣了半晌,重复她的话反问:“‘又’?” “我要回家!”商岚推开他,拔掉左手手背上的输液针头,“我必须回家!” “不行!”杨旭明把她按在病床上,“伤口恢复期,你现在乱动会残的!” “我得回家……”商岚捂着额头害怕得双肩轻颤,低低呜咽,“我不能留在这儿……我必须回家……” 听她不断地重复着要回家,杨旭明面色一冷,他抓着商岚的肩膀轻轻摇了摇,蹲下身语重心长道: “商岚,你冷静下来,慢慢听我说。现在如果你离开医院,我们不能时刻保护你,你说不定还会遇到什么事,而且你家……你受伤那天,你家就失火了,现在也不能住。” “失火?”商岚错愕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又重复地问了一遍,“失火?” “已经烧得不能住了。” “不能住了?不能住……小白!”商岚猛地睁大眼,“猫!我的猫!” “你先别紧张,我托人去找找看,又不是死的,肯定跑了,不会烧死的。” “不!我要回家找小白!天这么冷,它会冻死的……” 杨旭明劝了半天还是无果,又气又急,只好取出事先准备在抽屉里的安定,给她打了一针。 看着重新陷入昏睡的女人,杨旭明坐在椅子上,擦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商岚做了一个梦。 梦里漫天都是雪。 她趴在一个人的背后。寒风划过脸颊,把她帽子上的毛球吹得飞起。 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背她的人个子不高,肩膀也没有爷爷宽厚,可走的步子很稳,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心。 他们这是要去哪呢? 哦,对了,她想起来了。 小哥哥要带她去天堂。 天堂是什么模样? 别人的天堂,她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但是她知道,她的天堂里有北极光,有雪,还有小哥哥……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怎么会没有名字呢?你不想告诉我吗?” “……你就叫萧衍吧,反正也不会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 “萧衍,萧衍,萧衍……” 她害怕自己忘记了,喃喃反复说着,渐渐地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她却看见那个小哥哥丢下她一个人,向远处跑。 他回头看她的时候,有鲜红的血顺着他额头缓缓流下…… 她想追上去,把他额上的血擦掉,但很多人按压着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她只能看着他越跑越远…… 她知道自己哭了,因为她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画面。 温热的手碰触她的脸颊,替她拭去脸颊的泪。 “萧衍……” “什么萧衍,是小白啦!” 朱龚不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商岚费解地睁开眼,看见小白亲昵地在她脸上舔来舔去。 “小白……” 商岚单手搂着小白,脸颊贴着它柔软的毛和肥胖身体,惊慌不定的心终于得到了些许慰藉。 吴晓抽出纸巾,替她擦眼泪,柔声安慰:“失火那天小白早早就跑来我家玩了,没有受伤,这些天也都是我们照顾它,放心吧商姐。” 商岚抬头看着朱龚:“他呢?” 朱龚摇头,沉默了片刻,对她说:“你出事儿前,我捡到你的包,收到你的消息后担心你出事联系了他一次,后来就联系不上了。” 朱龚打量着商岚,见她闭着眼抱着小白,直到朱龚都以为她睡着了,准备带吴晓出门的时候,才听见她轻轻地哦了一声。 走出门后,朱龚实在受不了了,走到楼道里点了一根烟。 吴晓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吧?” “哦,”朱龚握住她的手,吐出一口烟,“没事。” “商姐伤成这样,应该最想见他的……”吴晓靠着他,“一哥还没醒?” 朱龚点头,猛地吸了一口烟,想到两天前杨旭明来找他说的话。 张平因为心里有愧,脑袋刚包扎好就跑去找萧衍,可他们在最后的行动中遇到伏击,两个人被追杀的时候出了车祸。 张平开车,当场就死了,萧衍头部重伤。 朱龚去探望的时候,萧衍半张脸都缠着纱布,看不清楚到底伤得有多重。 听看护的人说,萧衍唯一一次梦呓,喊的就是商岚的名字。 朱龚红了眼睛,“老杨说商岚不能受刺激,暂时不能告诉她,再等等吧。” 吴晓期待地喃喃:“醒了就好了……他们都这么在乎对方,一定能度过难关的对不对?” 朱龚深深吸了一口烟,以沉默回答。 有时候太在乎了,就不敢靠近了。 一个月后。 商岚终于能出院了,虽然左臂依然会疼,但好歹恢复了自理能力。自从她的病房门上贴上了“请勿敲门”的告示后,她就没有再犯过病。 这个月里吴晓一直陪着她,小白也陪着她。 探病的人也不少,金玉来过,张炎也来过两次。听说齐玲也和她老公来过一次,就连许成乾和程毅都送了花。 因为打了止疼镇定的药,多数的时间,她都在睡觉。谁来探病,基本上也都是吴晓后来告诉她的。 探病的人送来很多鲜花,小白每天都因为嗅花香而打喷嚏不止,但它依然乐此不疲。 杨旭明也经常来看她,但每次都只是开医嘱,绝口不提其他。 出院后第二天,她买了一张返回北京的机票。 临走前,她回住处看了一眼。 家被烧得一干二净。 断壁残垣,怎一句凄惨了得。不过好在,金玉打电话告诉她,那个朋友并没有怪罪,因为在商岚住着的时候,那个朋友就准备把房子转手卖掉。失火后,有人出高价买走了,听说对方也想扒了重建,所以商岚并不需要赔偿什么。 除了院子里花圃旁的一堆石头和砖头,全部都烧没了。 她挖出埋在地下的小铁盒装进挎包,然后一颗颗玉石用毛巾包好,放到纸箱里。 她把满满一纸箱的石头用快递邮寄到家。 她走的时候,随身带着的只有一只猫、一个装着临时证件和骨灰的小包。 小白被送去托运了。上飞机前,吴晓拉着她说了很多告别的话。 商岚一直溜号,左右观望,直到广播通告她的名字催促她登记,她才最后一个登上飞机。 买票买得匆忙,只有头等舱还有位置。商岚坐在宽敞的座椅上,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在身边座位上戴着墨镜的男人上停留片刻,便望向窗外。 飞机起飞,飘在万丈云团之上。 商岚躺在宽敞的椅子上有些晕,但左臂钝痛,耳朵里还在嘶鸣,她只是眯着眼,并没有睡着。 所以她知道空姐很贴心地给她盖上毛毯。 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好够商岚回顾了一下自己这一年的事,回忆停在萧衍最后一次离开便戛然而止。 降落前飞机广播响起,商岚睁开眼睛。 她突然有些惆怅。 除了那一箱石头和口袋里的一颗骨头,萧衍还留下些什么呢? 为了不惹麻烦,她只用手机偷偷拍了一张他和小白的合影。 但手机已经报废,内存卡也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他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商岚笑了。她只向萧衍要了石头,没想到最后真的就只剩下了石头。 就像一场梦。 但梦不会疼。 商岚起身,抚着阵痛的手臂,走下飞机。 走到机舱门的时候,背后一个人冲上前快走两步,撞了到了商岚肩膀。 商岚踉跄一下,被身边的空姐扶住。空姐不满地瞥了眼男人的背影,关切地问: “女士,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谢谢你。” 商岚刚要出机舱,就看见地上像是便签纸一样的东西。 她弯腰捡起来,然后久久站在原地。 空姐见她僵在原地,连忙上前寻问,却看见刚刚还笑着道谢的女人,满脸泪水。 空姐偷偷看了眼她手上的照片。 照片上,一对情侣在拥抱,阳光下,男人穿的白毛衣和地上的雪一样,晶莹闪耀,角落里有一朵殷红似血的月季,静静地开在一角,作为唯一的见证者,孤独又骄傲。 拍照的角度看不见女人的脸,只能看到沐浴着阳光的男人在笑。 笑得特别幸福。 第41章 | 第一次见到那个站在黑夜里的男人,商岚感觉他像一座山峰,屹立在寂静无人的峡谷之中,孤单又萧瑟。 她看见了山峰的温柔,想变成风缠绕,吹拂,让他沐浴在阳光下,感受鸟语花香。 她的愿望达成了。 他们的故事随着这趟荒谬脱线的旅途的结束,画上了句号。 这样就够了,商岚想。她小心翼翼地活了这么多年,他是唯一一次例外。这辈子,她可能再也无法像那样肆无忌惮地爱一个人。她付出了代价,也得到了很多,这样就够了。 足够了。 回到北京后,正赶上寒假,商岚又在家休养了一个月。 因为左手手臂打着石膏,骨骼神经生长的疼痛日复一日,她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做饭打扫房间照顾小白,无奈之下她第一次请了保姆。 保姆叫周敏,是一位中年女人,总是笑眯眯地,长得很壮实,每天负责打扫卫生和一日三餐。 因为南北差异,饭菜不是很合商岚胃口。周敏还总借着菜涨价的名义多要钱。商岚知道她还要三个孩子上学,想来都不容易,也就没说什么。 商岚有把完成的论文在网上留备份的习惯,所以那场大火并没有损失太多,所以她回到北京后,花时间最多的,就是去做心理咨询。 新年将至,商岚连家都不敢回。她拒绝了家人回家过年的邀请,执意留在了北京。 她迫切地想要治好自己的病。 做心理咨询的地方很近,就在她家楼上,一位叫王田田的心理咨询师。 当年,王田田的老师正是商岚的心理咨询师,后来王田田考了这个导师的研究生。导师出国移民后,王田田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商岚的心理咨询师。 王田田是个标准的邻家妹妹,长相很可爱,个性也随和。商岚很喜欢和她聊天。 而且王田田家里也养了一只猫,黑色的,长得还特别俊。 商岚离开家去新疆前,就特别希望小白能勾搭上黑猫,给她生一窝小花猫。可惜王田田家的黑猫太高冷,小白一靠近,它就钻到王田田怀里去,活像个被逼婚死活不从的大姑娘。 因为商岚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做出其他危险的事来,所以回到北京第二天,她就和王田田约了时间。 王田田的工作上遇到了些问题,所以把咨询的地点安排在家,也就是商岚家的楼上。 王田田的妈妈是个中医养生迷,每次见到商岚都要拉着她询问最近得知的一些偏方吃了会不会中毒。所以商岚到王田田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去咨询的,更像是去串门的。 王田田的妈妈很关心商岚手臂的伤。商岚只笑笑遮掩过去了。 直到房间门关上,只剩下她和王田田两个人。 王田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只不过一年的时间,眼前的女人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瘦了一大圈。 这就好像很多年前,王田田还是学生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商岚的模样。 消瘦、惨白、神情恍惚。 商岚是王田田跟着导师的第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王田田对她印象深刻。 当时的商岚还只是个大四的大学生。 精神分裂的理由很简单直白,因为商岚目睹了挚友方圆被前男友所杀,而那个前男友又因为家里人托关系被保外就医,商岚不甘心又没有办法给挚友伸冤,极端的压力下衍生出了另一个杀手人格,每天徘徊在那个男生病房前,伺机谋杀。 精神分裂后,商岚会出现记忆缺失。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每天口袋里揣着一针管钾剂,也不知道为什么齐玲会一而再地说她饥不择食,想勾引方圆那个富家前男友。 而发现商岚出现精神问题的,是商岚和方圆的好友田庭。第一次看到田庭,王田田还以为她是商岚的男朋友。 后来才知道田庭也是个女生,比男生还帅的女生。 田庭带商岚来做心理咨询后不久,方圆的前男友就死了。他从十四层的病房跳了下去,没有遗书。警察怀疑是谋杀,但是医院的监控坏了很久,无从查证,而那个时间商岚正好在接受治疗,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警察无奈,最后草草断为自杀。 要杀的人死了,商岚的那一个杀手人格也就消失了。 这么多年为了防止复发,商岚每个月都会来找王田田。 王田田找到电脑里商岚的档案,从八年前到现在的资料。 “商大夫,你的情况当时控制得很好,如果不是受到特别极端的刺激,是不会轻易复发的。”王田田坐在商岚对面,前倾身体,轻声问,“你能告诉我,这次你去新疆发生了什么事吗?” 商岚笑了,“果然,我瞒着谁都可以,还是瞒不了你呢。” “刚才我和阿姨说,我手臂受伤是车祸意外,其实不是,是被砍断的。”她深呼吸,轻声道,“然后我就又听见了敲门声。” 王田田睁大了眼,“伤害你的人呢?” “不知道。”商岚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失血过多,我在医院躺了几天。那几天里,我听见看护我的医生说,我有两次要杀那个人……可能是因为愧疚,他来看过我两次。其中一次,我藏了一把手术刀,第二次我用花瓶敲了他的头……可是这些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商岚若有所思地盯着茶几上的粉红色咖啡杯,握紧双拳:“当年方圆被捅了很多刀,她拼命逃进宿舍,宿舍阿姨关上了铁门,那个人渣疯了一样拍着铁门,似乎想要闯进来……当时我很害怕,我就在方圆身边,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知道,”王田田拉住她的手握住,“这是正常的,你不需要自责,当年你还是只个学生。” 商岚抬头望着王田田:“我现在特别害怕听见敲门声,我甚至在我家大门上贴上‘请勿敲门’的告示。我不想杀人……我真的不喜欢血。” “别怕。”王田田握住她的手,看出她隐藏了一些事,“催眠的效果应该比较好,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好。” 王田田对商岚进行了深度催眠。 催眠的过程中,王田田在商岚断断续续的回答中,发现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存在,但每次提到,商岚都很难过,有几次情绪激动险些导致催眠失败。 王田田知道,现在对商岚来说,最好的就是静养。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来养伤,无论是*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商岚在沙发上睁开眼睛,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就连让她疼得难以入睡的断臂,都没有那么疼了。 她很开心地离开了王田田家,回到了自己家中。 小白一见她回来,就激动地跑过来,在她脚踝蹭来蹭去,喵呜地一直叫着。 “小白,是不是饿了?” 她蹲下身,搔弄着猫咪的下颌。 “回来啦。”周敏匆匆从客房跑出来,讪笑道。 “周姐,你没给小白喂食吗?” 商岚站起来,看着依然抱着她脚踝不肯松爪的猫问周敏。 “怎么会呢,”周敏笑着摆手,“刚刚才喂过的!这猫儿太肥了,总讨着要吃的!” “小白,吃多了不好,晚上再吃,你瘦一点说不定楼上的小黑就喜欢你了。” 商岚点点头,抱着小白进了房间。 小白趴在她肩头,不满地对着她背后的周敏喵喵叫:你个坏女人!不给我饭吃!还嫌我胖!等我爪子长出来了挠你! 北京的冬天虽然比不上家乡,可商岚手臂一受凉就更疼,所以她不怎么出门,只偶尔去楼上找王田田做定期心理疏导。年三十那天清晨,天气一如既往地冷,呼啸的北风将雾霾都吹得一干二净。 这一天,她出门了。为什么出门呢,她一开始只想吃糖葫芦,但后来又多了很多想吃的东西。周敏只干到今天中午,再来应该是初七以后了,商岚想自己买些喜欢的零食放在家里,这样就不用出门了。 她从超市拎着一大框吃的,正准备结账排队的时候看见身边的栏杆上放着很多rio薄荷糖,抬手抽出一盒。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人抽烟后接吻,嘴里也有淡淡的薄荷甜味…… 商岚正看着薄荷糖发呆,突然感觉有人拍她的肩膀。商岚一回头就看见王田田的爸爸妈妈。因为过年,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商岚看着他们,心情也明朗了许多。她把薄荷糖放进购物篮,跟着他们一起结账回家。 田田爸爸很和善地替她拎了一大袋子吃的走在前面,田田妈妈和商岚走在后面。 “这大过年怎么不回家啊?你又受伤了,正需要照顾的,一个人在外地没个照应多不方便啊!”田田妈关切地问道。 “还好。”被关心的感觉还是很温暖的,商岚笑,“有保姆在。” 田田妈妈欲言又止,直到他们回到小区才拉着商岚小声道:“今天大过年的,我不想惹你烦心,你听阿姨的话,赶紧把保姆辞了,听话啊!” 商岚一愣,笑了:“阿姨,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什么!”田田妈妈眼睛瞪得老圆,“你家保姆是不是姓周?叫周敏?” 商岚点头。 “那女人到处和别人说你不是,什么不做家务,不会做饭,一把年纪的女博士嫁不出去,上次你清理家里的高跟鞋,她还说你……说你傍大款,要不然才不会这么挥霍……她还把你家猫粮偷出来卖,这种人怎么能用呢!”田田妈妈气得跺脚,“我早就说要去你家跟你说,可你家贴着牌说不许敲门,我找她理论,她还说你是精神病才会来找田田,你说这、这叫什么话!” 商岚震惊了。 她想到最近小白总是缠着她喵喵叫……小白会不会一直饿着? 商岚跑回家,开门就冲进屋。 正好看见吴敏匆匆忙忙从她房间里跑出来。 “唷,这么早就回来啦!难得出去怎么不逛逛?多走走对身体好呢……” 商岚站在客厅里,看着自己房里没有关严实的衣柜。 临走前衣柜是关好的。 商岚转身把吃的放到客厅,蹲下来打开碗柜。 放小白食物的地方空空荡荡。 商岚缓缓站起来,“周敏,钱我们都结清了,过完年你就不用来了。” “啊?”周敏愣了一会儿,然后撇撇嘴,“好吧,本来你给的钱就不多,我还得多伺候一只猫,我早就不想干了……” 商岚看见周敏转身回她的房间收拾行李,进了自己屋。 半个小时后,周敏拖着行李箱走出来,看了一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女人,行色匆匆地准备开门离去。 “等等。”商岚喊住她,“走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把东西还给我?” 第42章 | “什、什么东西?” 周敏捂着挎包,皱着眉瞪着眼睛回头反问。 “我衣柜的纸箱里放的石头,一共有多少块,我记得很清楚。”商岚转头盯着她,“你最好还给我,否则我会报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敏想要转身开门,商岚上前两步拽住她的手,反锁了门。 “不还回来不许走,”商岚只能用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周敏的手腕,“一块都不能少!” “你松手!谁稀罕你的破石头……” 周敏力气很大,猛地一推,就把商岚推倒在地。商岚站起来猛地拽住周敏的头发,抬脚把她也掀到了地上。两个人正撕扯的时候,门响了。 房门被人连踢带踹,声音特别响。 嘭!嘭!嘭! 周敏尖叫着威胁商岚:“你快带松手!我老公就在门外,你如果再纠缠,别怪我们不客气!” 话音未落,商岚就松开了手,转身走进厨房。 周敏以为商岚害怕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要开门。 可她还没把门打开,脖子上就猛地一疼。 周敏惊恐地转头,看着对她微笑的女人,求饶道:“别……别……别杀我……” 门外的人还在砸门。 商岚打开门,看着门外陌生的男人,笑了:“请问你找谁?” 男人看到商岚菜刀下的周敏,猛地后退了一两步,“你,你冷静点,咱们有话好好说……” “老老老老老公,她有精神病,杀人不用偿命啊……”周敏已经吓哭了,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玉石,催促着男人,“她知道我拿了多少,你快点把你兜里的掏出来啊!” 商岚冷冷地盯着他们。她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所以有点迷糊。这在这两个人看来,举着菜刀面带微笑的女人颇为瘆人。 两个人连忙掏出包里的几块玉石放到地上。 男人担忧地看着周敏淌血的脖子,颤抖地问:“这、这下能放我们走了吧?” 商岚歪头看着两个人笑:“我没拦着你们啊?” “走,快走快走!”男人拉过腿打颤的周敏跑进楼梯间。 商岚她迷茫地看着四周。 寒风呼啸而过。菜刀落在地。 周敏和她男人还没出小区就后悔了。 那些石头太值钱了。周敏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石头,可每天晚上都看见商岚一颗颗地摸,难免就动了疑心。 小小的一块就能以万计价,只要有几块,他们一家一年的伙食费就都解决了。 反正那女人有那么多,他们拿几块又怎么了? 周敏摸了摸脖子,拉住男人:“你多叫几个人来,咱们再试一次?鉴定还花了不少钱呢!” “得了吧,你看那女人就为了几块什么和田玉就拼命,”男人拉了拉她,“走吧走吧,大过年的,别惹晦气!” 拉着周敏没走两步,就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拦路的两个男人比他高大,他低声问:“有事么?” 朱龚瞥了眼身边的男人,一把扯下口罩,“问个人,你们认不认识住709的商岚?” “不认识!我们不认识!” 男人给周敏使了个眼色想要跑,可没跑两步,就被朱龚身边的黑衣人绊倒了。黑衣人一脚踩在他胸膈处,隔着口罩声音发闷,低沉如阎罗: “说。” 周敏见地上的男人被踩得翻了半天白眼,而自己被朱龚钳着手腕,冲黑衣人吼:“那个女人是精神病,拿着菜刀要杀人,你看看我脖子上的血,我们什么也没做啊!她自己把玉石乱放,还说什么一颗都不能少……” 周敏还没说完,就挨黑衣人一拳。她囫囵地呜呜了半天,只吐出一颗血牙来。 黑衣人扭头就跑进小区。朱龚看着捂嘴蹲在地上的女人,吸了口冷气。 好狠。 萧衍跑上七楼,就看见倒在门口的商岚,连忙把她抱进屋。 她的头发很乱,一看就是经过了一番撕扯。萧衍把她轻轻放到床上,用手指捋顺她的头发,给她盖好被子,怔怔地跪在床边看。 她瘦了,脸色也不好看,手臂虽然已经接上了,但依然打着石膏,没办法自由活动。 萧衍伸手,隔着被子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僵硬的石膏,摸着摸着就红了眼。咸涩的眼泪沾到眼皮还未愈合的伤口处,火辣辣地疼。 他把脸埋在天蓝色的被单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被单上多了块深蓝色的水渍。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起身走到客厅,把地上的玉石和菜刀捡起来,走进厨房冲掉菜刀上的血,揣着玉石回到她的卧室。 他掏出口袋里的石头,一块块摆在床头柜上,摆完了才发现自己摆了个心形,想了想,还是整整齐齐地排成两排,然后望着床上的女人发呆。 窗户传来吧嗒吧嗒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萧衍抬起头,看见小白腾地跳起,勾着门把手拧动,然后从门缝中钻了进来。 阳台门打开,冷风就迫不及待地吹了进来,萧衍连忙起身关上门。 他蹲下身,看着抖毛的大肥猫,伸出手戳了戳它的头,哑声问: “去哪野了?” 小白嗅了嗅,觉得味道很熟悉,就趴在地板上,享受他的抚摸。 萧衍抱起地上的白猫,坐在床边。已经上午十点了,太阳正耀眼,透过窗帘照在原木地板上,照在浅绿色的窗帘和天蓝色的床单上,也照在他们的脸上。 小白趴了一会儿就不安分地从萧衍怀里钻了出来,在阳光下扑腾跳跃,激起很多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萧衍枕在床边,看着灰尘发呆。 真是奇怪。 这个女人无论是在新疆,还是在北京,家里都是一个味道。 猫的味道,阳光的味道,洗衣粉的味道,书和灰尘的味道,饭菜的味道,药材的味道…… 萧衍不舍地看着女人沉睡的脸庞,他不想走。 但他又不能不走。 秃头王昆生死不明,他不能安心。 而且他的脸也没有恢复。 那场车祸很严重,车滚落山崖,张平的头受到了重创,萧衍把他从车里拖出来,可还是没有等到救援的人赶来,他就没了呼吸。 在张平最后的几分钟里,一直围绕着两个女人,他不断地向萧衍道歉,又不断地求萧衍照看他唯一的妹妹。 直到救援的人赶来,萧衍才晕过去。玻璃割破了他的脸,眼皮上的伤格外重。车祸后,他做了四次全麻的手术,缝了将近两百针。出了手术室后,他隐约有些意识,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些光影,他还以为自己瞎了。 可失明的恐怖也比不上他看到那段视频的恐怖。 看到视频里,商岚的手臂被张平砍下来的那一刻,萧衍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 萧衍起身,在次跪在床头旁,试探地小心摸着被子下的手臂。 “老师说,你没有再问起我,临走前,还把我留给你的钱都给了他,”他哑声低喃,“是我把你卷进危险的,你离开是对的。这次我不打扰你,我也不让别人欺负你……说好一起过年的,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过了很久,手机震了两下。萧衍看了看手机,起身开门。 朱龚摘下毛线帽,拍去了上面的雪,走进屋。 他一边看一边感叹:“哇,这是商姐租的还是买的?两室一厅呢!昨天咱们好不容易买下的隔壁那间花了五百万呢,你们俩这中间墙一拆,就一千万了!一千万啊,我什么时候才能赚一千万啊!” 萧衍摆摆手,示意他小点声,转身关上了卧房的门。 朱龚坐到沙发上,偏头看着趴在沙发一旁的大白猫,挥手:“呦,大白你怎么瘦了?” “喵!” “商姐不能做饭了,你就没有肉吃了?” “喵呜!” “过两天我带你去我家吃饭!” “喵喵喵!” …… 萧衍看着沙发上一人一猫聊得欢乐,转身走进厨房。 厨台上放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很多速食,一人份的咖喱,很多桶装的泡面,薯片饼干…… 袋子的角落里有一盒薄荷糖。 商岚偶尔也会买些水果软糖或是奶糖,从来没买过这种薄荷糖。 萧衍下意识地把薄荷糖揣进了自己口袋。他盯着满满一袋子垃圾食品看了半晌,转身打开冰箱。 冰箱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不太新鲜的苹果孤孤单单地和他对视。 萧衍关上冰箱,走出厨房,用桌上的便签纸写了一串东西交给朱龚:“买菜去。” “哦。” 萧衍递过钥匙:“回来直接开,不要敲门。” 朱龚接过清单扫了一眼,然后揣进口袋,重新戴上黑色的针织帽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了才觉不对,捏着钥匙,问:“她给你的?” 萧衍摇头,看着门口的几个花盆,露出的一双眸子变得柔和,看着隔壁的门:“明天我就搬过来。” “啊?”朱龚后退了一步,也望向隔壁的门,“还没装修好呢!” “有张床就行,”萧衍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买菜吧。” 萧衍轻轻带上房门,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徐阿姨,过年好……嗯,我挺好的……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徐慧下了出租车,按照着萧衍告诉她的地址找到了单元楼。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拎着几大袋子食材在等电梯。电梯门开了男人先进了电梯,徐慧跟着他上了电梯。 年轻男人按了七楼。徐慧就没有再按。 朱龚匪夷地转过头打量着身后端庄的中年女人。 他实在没办法不好奇。因为七楼只有两户。 一户是商岚,另一户,刚刚被萧衍买了下来。 萧衍刚下飞机买了房子就直奔过来,应该没有人知道他在这。 这个女人是来找商岚的? 朱龚有些冒汗,毕竟商岚现在晕着,他和萧衍这算不算擅闯民宅? 朱龚偷偷通过反光的电梯门打量身后的女人。她的鬓角有些发白,但梳得一丝不苟,用发夹固定在脑后,低眉顺眼地握着挎包,安安静静地站着的样子……好像和商岚有点像? 不会是商岚她妈吧? 这非常有可能啊!商岚受伤了,又精神不稳定没办法回家,她妈妈就担心女儿一个人在外地赶过来了…… 完了,这可怎么解释?俩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女儿房间……而商岚又昏迷不醒,身负重伤…… 朱龚越想额上的汗越多,短短几秒钟天梯上行的时间里,他冥思苦想如何才能阻拦身后的女人,但事实上他还没有想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电梯就开了。 朱龚侧身,“您先走吧。” “谢谢。”中年女人微微一笑,侧身出了电梯。 看到电梯门关闭,朱龚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哥,你好好见丈母娘吧!我就不捣乱了! 第43章 | 朱龚在门口抽了五六根烟,没有等到萧衍被丈母娘拎着耳朵下楼,倒是等来了萧衍催他的电话。 朱龚莫名其妙地上了七楼,小心翼翼地开门进了屋。 “一哥我刚才好像看到商姐她妈了……”话没说完,朱龚就看见沙发上对他微笑的女人,愣住,随即连忙进了厨房,压低声音问萧衍:“客厅的女人是谁啊?” 萧衍拿出要用的食材,然后将水果蔬菜放进冰箱,挽起袖子戴上围裙:“我请来照顾商岚的保姆。徐阿姨一直照顾我在北京的房子,人信得过。” “保姆?”朱龚眨眨眼,“你都搬到隔壁来了,亲自照顾她不是更好吗?” 萧衍清洗着蔬菜,摇头:“王昆还没抓住,商岚也需要安全的环境,不能再让她担心或者受刺激了……等我的伤好点了,再说吧。” 朱龚绞尽脑汁还想劝他,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摇头:“我能帮你什么吗?” “一会儿我先离开,你告诉她,徐阿姨是你请来的,价钱……一个月一千五,吃住都和商岚一起。” “行啊。” 两个小时后,饭菜就都做好了。萧衍解下身上的粉色围裙,走出厨房。 徐慧看着一桌的菜,问萧衍:“我去叫商小姐?” “她睡的时候不要叫她。”萧衍放下衣袖,“凉的菜我已经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热菜一会儿凉了,直接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好了。徐阿姨,她受伤了,你平时多煲些有营养的汤,对,她不喜欢太油腻,汤要做的清爽些,饭菜依照东北的口味来,她吃的不多,但偶尔也会想吃肉,你每周做一次鸡翅,一次排骨,再做一次鱼,她喜欢吃辣,偶尔吃多了会上火溃疡,你要劝着她些,多做些银耳雪梨,房间一定要保温,多备些暖宝宝……” 徐慧微笑着点头:“放心吧。” 萧衍走出厨房,最后进卧室看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才离开了商岚家。 朱龚和徐慧站在客厅里。朱龚有些局促,不知道该问什么,徐慧笑着招手:“你叫朱龚是吧?坐吧,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咖啡……啊,阿姨,不用忙了!” “坐吧。” 过了一会儿,徐慧端着咖啡杯走进客厅,递给朱龚:“小心烫。” “谢谢阿姨。” 朱龚连忙接过来。小白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也连忙过来嗅,一闻到咖啡味就皱着眉头嫌弃地离开了朱龚,好奇地在徐慧周围嗅来嗅去。 “这只猫是商小姐养的?” 徐慧摸了摸小白的下颌,小白就舒服地趴在了她的腿上,打着呼噜。 “是啊,叫小白,”朱龚喝了一口咖啡,“这猫特别馋,您以后要做饭,一定得把它锁在厨房外面,否则肉啊鱼啊都被它偷吃了!” “主人肯定宠它,才养得这么胖,小一家里也养了一只狗,叫大黑。”徐慧摸着摸着就笑了,“真般配……” “大黑?”朱龚有些吃惊,“我都不知道他还养狗呢!” “养了三四年了吧,”徐慧回忆着,笑了,笑容中掺杂着无尽担忧,“他受的伤也不轻啊。” 朱龚喝着咖啡,一点也不觉得苦。 他还有个等她一起守岁的女人。 在这风雪天里,做好热汤热饭,等他回家的女人。 总好过就在隔壁,却见不到商岚的萧衍。 商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冬天的天本就黑得早,四五点就暗了下来,再加上有些乌云飘雪,天空灰暗,床头橘黄色的小灯照得她分不清晨昏。 商岚揉揉头,坐起来看着床头柜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玉石们想了好一会儿。 她只记得因为周敏偷了她的玉石,她和周敏撕扯在一起的事……后来呢? 好像听见了敲门声…… 商岚连忙从床上跳起来,惊慌地打开房门。 朱龚正坐在沙发上啃苹果,回头看见她,笑着打招呼:“商姐!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就把买来的水果都吃光了!不过这水果比新疆的差远了,一点也不甜……” 商岚冲上前抓住他的衣襟:“人呢?” “啊?谁、谁谁啊?” “周敏!我家的保姆,”商岚惊慌地看着自己的颤抖的手,“她、我,我是不是……” “商岚,”朱龚握住她的手,“没事了,我已经把他们撵走了。” “走了?” “嗯,我教训他们一通,看你这种情况,估计也去不了警局做笔录,就放他们走了。”朱龚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别担心。” “真的?”商岚盯着朱龚的眼睛看,不确定地问了一遍:“真的……没事了?” “没事了,”朱龚拍拍她轻颤抖的背,“我到北京的时候打你的电话没人接,就按着你给我的地址找来了。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倒在门口,石头也都捡回来了,放心吧。” 商岚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有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商小姐醒了?” 商岚抬头,打量着厨房门口的陌生女人。女人系着她家的围裙,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从厨房走出来。商岚定了定神,望向朱龚:“你……妈?” “你妈!”朱龚白了她一眼,“看你不会挑人,我就帮你请了个新保姆,一个月一千五,不过你得包人家吃住。” “不用了,”商岚想到周敏,连连摇头,“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就你这样,你也就能煮个方便面,”朱龚把她按到餐桌旁的椅子上,“好歹过年,吃点好的,吴晓还等我呢,我先回家啦!” 商岚费解地看着桌上的菜: 奶油浓汤、牛排、蔬菜沙拉、意大利面…… 砂锅豆腐、红烧鱼、小鸡炖蘑菇、热腾腾的饺子…… “商小姐,喝点水吧。”徐慧递给她一杯柠檬水,笑着解释,“我叫徐慧。” “谢谢徐阿姨。”商岚喝了一口柠檬水,好奇地问:“这些都是你做的?” 朱龚抢着回答:“西餐是点的外卖。” 商岚看着牛排已经切成小块,反问:“你切的?” “没啊!”朱龚没多想,“送过来就这样。” “哪家的?” “啊?”朱龚一愣。 “外卖,你订的哪家的?”商岚看了看装盘,“看着挺贵的。” 朱龚又开始冒汗了。还好徐慧帮忙解了围:“小朱没记住吧,东直门银座有家店,我认识那里的厨师,之前工作的人家特别喜欢那里的牛排,今年不是过年嘛,他们就免费送了两份。” 日料铁板烧店里的确会把牛排切成小块的。商岚没有再问。 朱龚戴上帽子准备离开:“那我走了,明天我再和吴晓一起来拜年!” 商岚转身看到朱龚要出门,连忙起身:“你把吴晓接来吧,做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她都做好饭等着我呢,再说在你家过夜不方便!” 商岚觉得朱龚估计是怕自己看见他和吴晓甜蜜蜜会不舒服,也就没有硬拦。 她尝了一口奶油浓汤。浓郁的汤汁刚进肚,胃就暖了起来,食欲也好了许多。 商岚好奇地看着身边对她微笑的徐慧:“不是说有两份吗?徐阿姨您也吃啊!” “另一份被小朱带走了。”徐慧笑着转身进了厨房。 想到朱龚显摆的样子,商岚嚼着牛排笑了。 饭菜做得很合她的胃口,居然还有一块芒果慕斯当甜点,商岚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有点吃撑了。她非常满意徐阿姨,就感觉像认识很久了的朋友,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她抱着小白和徐阿姨看了一会儿春晚,聊了些家常,还是有些撑得慌,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另一头吵吵嚷嚷,很多姑姑叔叔侄子外甥挨个问候一遍,就用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还是商岚第一次在北京过年,吃得太饱,以至于看春晚也有些心不在焉。她看着窗外的飞雪,突然想出门逛逛。 去那种闹市,喧嚣的,熙熙攘攘的,能让人暂时忘掉孤独的地方。 她婉拒了徐慧陪同,套上宽大的羽绒服一个人走了出门。 她家附近不远处,就有一条很有名的酒吧街,还有一片湖。冬天湖面结冰,很多人会在上面滑冰。湖周围灯红酒绿,装饰得也很有年味。虽然是除夕,但依然有很多年轻人。人们兴高采烈,成群结队地玩笑打闹着。商岚看着他们,踩着积雪走在街上,似乎也被他们感染了,有些小时候领压岁钱的心动。 不远处有一群人聚集起来,欢笑的声音,商岚在很远处都听得见。 她向人群聚集处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穿着棕色泰迪的玩偶脑袋,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泰迪在送糖葫芦。 商岚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没有往里面挤,就站在人群边缘看热闹。 商岚想,这个店家还挺会招揽人气的,一抬头,看到了头顶的酒吧名字——一夜情。 嗯,商岚低头笑,这名字真俗。 不过似乎和泰迪的形象挺符合的。 商岚想着抬头看了看泰迪。 这个泰迪真有点高啊。 加上头套的高度,差不多有两米? 得到糖葫芦的小女孩们都高兴地又跑又跳,从她身边经过。 还有很多女孩们,情侣们在和泰迪合影。 快乐的氛围是可以传染的,只看着他们,商岚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所以她一直看着,直到泰迪手上剩下最后一根糖葫芦。 商岚有些遗憾地想,如果送完最后一根,快乐就会停止了吧。 于是她转身,准备离开。 但她没走两步,就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她转过头,看到身后高大的泰迪熊,刹那呆住。 泰迪熊拔下最后一根糖葫芦递给她。 “谢谢……嗯、嗯?” 商岚接过糖葫芦,还在发呆,就突然感觉高大的泰迪熊压下来,将她紧紧抱住。 什么情况? 她被一条狗占便宜了!? 第44章 | 这个新年对商岚来说,唯一值得上铭记的,就是除夕夜的那条狗。 商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徐慧说她那天回来的时候,笑得像个小孩子。 她睡着前依旧对那条泰迪狗念念不忘,然后泰迪就进了她除夕夜的梦。 梦里的泰迪狗也很大,她变得很小很小。她趴在泰迪毛茸茸的又很柔软的肚子上,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和心脏的跳动声。 她的梦不再是慌乱的,逃跑的了,变成了有童趣的,温暖的,安心的。 从那之后,她就总是时不时地想起那条狗,她甚至还跑去了那个酒吧询问。 可酒吧老板说那条泰迪狗并不是他雇的人,而是突然出现在他酒吧门口的。 商岚疑惑了两天,也就忘到了脑后。 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隔壁新搬来的人吸引了她大部分注意力。 准确地说,是隔壁人养的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初二那天,她去阳台拿东西,一扭头就看见一只大黑狗。大黑狗盯着她,吐着红舌哈哈地喘着白气。 商岚被突然出现的大黑狗吓了一跳,转身跑进了屋。 这栋建筑比较老,设计不是很合理,最不合理的一点就是两家的阳台挨得特别近。 那个距离,小白每次都轻轻松松地跳过去了,更不用说那条比小白大三四倍的大黑狗。 商岚回到房间,反锁了房门。 以后不能让小白乱跳了。 那条大黑狗,看起来有些凶。 当天晚上,商岚差点崩溃。 因为大黑半夜在阳台上对着月亮学狼叫,吵得她睡不着。无奈的商岚只好起身找了些火腿肠喂给它。 没想到从那以后,大黑每天都在阳台嚎叫,非得等她出来喂香肠,吃饱了才肯进屋。 这条大黑狗……和某人一样,脸皮好厚。 商岚每次喂香肠的时候,都会吐槽两句。为了吐槽方便,她给大黑狗也起名叫大黑。 但投喂也是有乐趣的,商岚经常买火腿肠喂。 每到晚上□□点钟,大黑就出现在阳台嗷呜两声,提醒商岚火腿肠时间到了。 喂久了,就有感情了。 大黑是什么品种呢? 商岚拍了张照片拿给宠物医院的兽医看,兽医说大黑是德国牧羊犬。 警犬一般都是德牧。难怪大黑看起来有些凶。 一开始商岚还担心大黑会欺负小白,所以每次晚上喂食,都把小白关在屋子里。但是时间久了她发现,小白经常趁她不注意打开阳台的门,然后跳到对面去吃大黑的狗粮,还有事没事喜欢趴在大黑背上晒太阳。 就连晚上喂火腿肠,也是小白先嗅嗅,如果小白不想吃了,大黑才凑上来吃。 商岚看到大黑被小白欺负,觉得大黑也挺可怜的,喂它的火腿肠也由一块钱一根换成了五块钱一根。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商岚终于把石膏拆了。 诊室里的环境有些陌生,石膏锯嗡嗡的响声也很刺耳。商岚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什么大伤,这还是第一次自己打石膏拆石膏,一切都很新奇。石膏拆掉后,手臂突然就轻松了。商岚顿时体会到了武侠小说里那种身轻如燕的感觉。 医生皱着眉头看着她手臂上一圈的疤痕,匪夷所思地问:“怎么弄的?” “不小心。” 商岚低头看着手臂上丑陋狰狞的疤痕,套上袖子,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你动动手臂。” 商岚抬了抬胳膊。 “握个拳。” 商岚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发现手臂轻松是轻松了,但是也使不上劲儿。 医生按了按她的小臂:“长时间不运动,肌肉有些萎缩。回去用活血的红花油擦一擦,没事找人按摩一下,如果有条件做做针灸或者牵引,能尽快帮助恢复。” “谢谢。”商岚再次准备起身。 “你着什么急啊,”医生再次把她喊住,笑着低头在抽屉里翻找,“你这情况有点严重,还得再查查……对,你摸摸这个。” 商岚接住医生递过来的砂纸,抬头:“这个怎么了?” 白胡子医生努努下颌:“用指尖摸摸看。” 商岚伸出食指摸了摸,抬头:“有感觉的。” “几个手指挨个试试。” 商岚换着手指摸,摸到无名指和小指的时候,不由地加重了力度。 “是不是没有感觉?”老医生握住她的手,拿掉砂纸,用指甲在她无名指出按了按,“疼吗?” “不疼,”商岚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指痕轻喃,“一点也不疼。” “哎!伤得太厉害了,虽然接的的确不错,可应该是事故的时候伤了神经……重新手术恢复的可能性也不大。”老医生放下x片,叹了一口气,安慰商岚道,“不过这俩手指也没什么用,你平时注意点。没有痛感,受伤了也不知道。” “嗯,谢谢您。” 商岚点头,握着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捏了捏。 这感觉很奇怪,就像在捏别人的手。 她捏着自己的手走出诊室,坐在等待区取药,闲着无聊就捏着两根没有感觉的手指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捏红了。 商岚取了药,准备离开医院。 这家三甲医院离她的学校非常近,想时间还来得及,她还可以回学校办理一些手续……正想着,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喊她。因为她们很多学长学姐都在这家医院上班,所以有人认出她也不奇怪,商岚回头,在人来人往的交款区寻找。 背后不远处一个带着黑框眼镜背着双肩包的男生在喊她的名字。 她不认识这个男生。 商岚正发呆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喊个屁!我不是在这呢么!” 商岚惊讶地回头,看着身后一个栗色卷发女孩画着浓妆,叼着吸了一半的烟慢悠悠地走过来。 女孩声音很大,引起很多人侧目。因为是医院,所以不少人对她吸烟的举动很不满。不远处的导医也跑过来,“小姐你好,这是医院,禁止吸烟……” “你丫说谁小姐!”女孩猝不及防,扬手即使一巴掌打在导医脸上:“你再敢说一遍试试!” 导医看起来也是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孩,捂着脸颊,红着眼,气得直哆嗦。 商岚就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小姑娘,打人就不对了……” 女人朝商岚翻了个白眼,轻笑,“你充什么好人!” “我不是什么好人,”商岚拿出手机,问身后哭得抽噎不止的导医,“现在医院配警察了吧?电话是多少?” “你丫有种别叫警察啊——” “张兰你别闹了!” 商岚一愣,差点以为男孩在叫自己。 张兰,商岚……听起来真挺像的。 女孩还想叫嚣,被男孩拦了下来。男孩气喘吁吁地鞠躬哈腰:“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替她道歉!” “你算什么!” 看着那个叫张兰的女孩被男孩拽走,商岚转身掏出纸巾递给导医:“别哭了。” “谢谢……”导医抽泣两声,瞪着女孩的背影,“小姐才怕被叫小姐。” 商岚没听懂:“你说什么?” “那男人一开始问我做人流挂哪科,”导医狠狠地冷笑两声,“活该!” 商岚望着远处男女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久久沉默。 白天只有这一个插曲,商岚回学校办事情很顺利,还遇上了汉服社的学妹聊了一阵。 春光明媚,商岚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路上还在宠物商店给小白买了个新玩具,雀跃地想着今天徐阿姨会做什么好吃的。电梯缓缓上升,门刚开她就看见了小白和大黑。 小白满身是血,染红了一缕一缕白毛。大黑正咬着小白脖子,站在门口,抬起爪子挠门上的宠物入口,准备钻进商岚隔壁的门。 “喂!” 商岚喊了一声。大黑吓了一跳,一松口,蹭地钻进了门。 小白软趴趴地掉在地上,微微抬起眼皮,朝商岚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 商岚眼睛倏地就红了,她连忙上前把小白抱在怀里检查它的伤势。 小白的肚子上被撕了个很大的口子,还有鲜血往外流。 商岚顾不得找大黑算账,抱着小白直奔最近的宠物医院。 好在小白只是外伤,没有生命危险。做手术的时候小白做了麻醉。等到麻醉劲儿过了,小白菜睁开眼,轻轻地喵了一声。商岚瞬间泪流满面。 兽医叮嘱:“被野狗咬伤的,已经打过疫苗,我开点药,回家仔细养,不能让它舔伤口……” 商岚点头,一一记下,抱着小白和一堆药再次回家,安置好小白后,她站在隔壁门口,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喂了大半个月的狗,没想到成了白眼狼。商岚几次举手想要拍门,想想还是放下手。 她报了警,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两个警察匆匆赶来。一个年纪大些,一个年轻些,两个人都行色匆匆,露出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可无论他们多不耐烦,商岚都忍着,因为她需要他们帮她打开隔壁的门。 警察敲了几下门,也不见有人回应。老警察看了看手表,转身对商岚道: “你先跟我们去警局做个笔录吧……” 房门吧嗒应声而开。 第45章 | 商岚想象过自己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养德牧的应该是个男人,年纪大概四五十,呆板保守的,也许还离过一次婚。 事实证明,除了性别,她一个都没猜对。 她愣愣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萧衍。 他没怎么变,脸颊有些胡茬,头发有些乱,穿着一身灰色的棉布运动衫站在门口,若无其事地望着她。就好像,他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邻居。 不过,他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眼睛是肿了么? 商岚并未来得及多想,就被老警察打断了。老警察转身问萧衍:“这位女士说你的狗咬伤了她的猫,你有狗证吗?” “有。”萧衍把手上的资料递给老警察,盯着商岚的左臂怔了一下,抬头,“小白怎么样了?” 商岚的手握成拳,气得发抖。 年轻一点的警察看出两人之间的尴尬,好奇地问:“你们认识啊?” 徐慧听见动静也走出来。她扶住商岚,担忧地望着萧衍。 老警察不耐烦地把狗证甩了两下:“都是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闹得太过分了,私了吧!” 萧衍看商岚气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上前两步解释:“你冷静一下,大黑不会伤了小白的,它们感情那么好……” “我亲眼看见的怎么会错!”商岚甩开他伸过来的手,狠狠骂了一声,“白眼狼!” “不是它,我证明给你看。”萧衍皱眉看了她一会儿,回头看了看一直蹲在身后的大黑,摆手道:“大黑,走。” 萧衍朝徐慧点了点头,带着大黑走进商岚家门。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我让你们出去!” 小白绑着纱布半死不活,怎么能再让它见这条白眼狼……商岚匆忙追了上去。 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令她呆住。 只见大黑小心地在小白周围嗅了嗅,用鼻子蹭了蹭小白的脸。小白喵呜地回蹭了两下,伸出爪子勾住大黑,亲昵地贴着大黑喵喵叫。 “小白应该是出去玩,被野狗咬伤了,大黑把它带回来的。”萧衍起身走到商岚面前,“你应该看见大黑把小白叼回来,误会了……” “哈哈哈,”年轻的警察笑了,“都是误会啊!” “滚。”商岚站在原地,冷冷道,“带着你的狗给我滚。” “你怎么不知好歹……”老警察看不下去了刚要上前阻止,就被萧衍拦了下来。 “大黑,走了。” 萧衍招招手,大黑就站了起来,最后舔了舔小白,跟着萧衍和两个警察一起走出了门。 萧衍拍了拍大黑,起身对两个警察笑,“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 年轻些的警察准备要走,见身后的老警察一改常态不耐烦,反而蹲下摸起狗来了。 老警察抬头问萧逸:“你这狗是警犬?” 萧衍笑了笑:“大黑做过两年示范犬。” “我说呢,还知道救猫,”老警察摸了摸大黑的头站起来,“小子不错。” 大黑似乎听懂了表扬,仰头望着警察,尾巴一甩一甩的。 “今天麻烦你们了,”萧衍望着隔壁紧锁的门,缓声道,“她最近遇到些不好的事,容易紧张,主要怪我……也请你们多留心,这次野狗伤了猫,没准下回就伤人了。” “是是是,”年轻警察连连点头,“我们一定注意。” 老警察上下打量了萧衍一番,正了正帽子,和年轻警察离开了。 萧衍走到商岚门前,站了一会儿,轻声道:“商岚,开门。” 此时此刻,商岚正背靠着门。萧衍的话一字不差地传进耳朵。他的声音再次令她头皮发麻,像是被控制了似的,手忍不住地想去碰把手。 但是她狠狠地握着拳。她很生气,气萧衍,也气自己,气对他言听计从的自己,也气即使伤成这样依然忍不住心动的自己。 过了一会儿,萧衍的声音又透过门板传入: “开门吧,我们谈谈。” 商岚抠着自己没有感觉的无名指和小拇指,一动不动地倚在门上。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最近的记忆接二连三地串联起来:年三十朱龚刚到北京就像有预感一样突然能一个特别好的保姆,那天的西餐,除夕夜那天的泰迪,初一那天突然搬到隔壁的大黑…… 他一直都在,一直都装作不在。 如果不是今天她叫了警察,他隐瞒不住,他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商岚想,她如果现在打开门,一定会失控。她因为手臂疼得睡不着的时间里,就摸着那些石头,一块又一块。石头们很凉,摸着摸着就暖了,摸久了,一块块变得光洁圆润。 一共五百二十块。 她来来回回数了很多遍,揣度着那个男人想到自己知道后偷笑的表情,胳膊的疼痛就没那么难忍了。 但这仅有的慰藉也因为萧衍的出现荡然无存。 她该对他说什么? 几个月一通电话都没有,他却突然出现在她隔壁…… 这算什么? 背后的门突然被从外面拉开,原本倚在门上的商岚失去依靠,向后一仰,直直坠入萧衍的怀中。 “出去!” 萧衍抱着她,带上房门,将不断挣扎的女人压在墙上,制住她的推打的手,低吼道:“商岚,你冷静些!” “出去,”商岚挣了半天,喘着粗气,“你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 “报警?”萧衍笑着低头抵住她的额头,“你把钥匙放在同样的地方,不就是在等我来找你?” “我没等你,”商岚偏过头,“只是防止忘带钥匙放在那备用……” “说谎。” 萧衍低头吻她的脸颊,手覆在她的左臂轻轻抚摸。 他的手很热,动作很轻。商岚心头一紧,连忙推他: “放开……” “我好想你。” 商岚不想再被他动摇了,可一听到他的话,眼睛就红了。 萧衍也红了眼睛,贴着她耳朵哽咽:“每天都很想你……” 每天,他都在阳台旁看着她的倒影,听着她对大黑的轻语,想着他们曾经度过的那段时光。有很多次他想什么都不管了,直接跳过去找她。但看到镜子里自己还没拆绷带的脸,就不敢开门了。 他知道,只要把伤口给商岚看,商岚就会像以前一样迁就他,即使她比自己伤得还重。 所以他不能见她,哪怕她就在隔壁,哪怕他每天想她想得发狂。 萧衍拭去她脸颊不断落下的泪,吻她的眼睛,“每天看你喂大黑,我都很嫉妒……想让你喂喂我……” “你胡说什么——你放开我!萧衍!” 萧衍把她抱进卧室。 小白睁开眼,看到男人把女人抱上床,两个人捶打,挣扎,哭泣,直到最后相拥。小白缓缓闭上眼。 商岚脑袋里一团乱麻,唯一的感知便是他的手。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手臂,热水袋一样,不断变换着水流,包裹缠绕,熨帖着那□□的疤痕。 他们都哭了。 直到天色暗下来了很久,他们沉默着相拥。 商岚先打破了沉默。她拍了拍自己怀里的脑袋:“起来,我饿了。” 萧衍趴在她身上唔哝道:“徐阿姨肯定做好了,不好意思来叫我们。” 萧衍不舍地在她怀里蹭的样子真像条大黑狗。商岚想着,抬手顺了顺他黑亮的头发。 萧衍抬起头,望着她的眼。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也很亮,一闪一闪的,像星芒。 商岚摸着他凉滑的发丝,手指沿着发际抚摸到他额角的两道疤痕,慢慢向下落到眼睛处。他眼睑处乍看起来像是肿了,仔细摸一摸就知道动了针。 许是因为做了整形,疤痕不太明显。而且刚刚他把她按在墙上的时候,她隐约看到他的脖颈处也有一道浅色的疤痕。 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伤疤还能摸出来……商岚不太清楚西医,但多少也了解了些,整形手术削骨恢复期也要三个月以上。 这三个月里,他动了几次手术? 她用没有知觉的无名指和小指摸着他的疤痕,轻声问: “徐阿姨是不是你派来的?” 萧衍就低下头嗯了一声,脸贴在她怀里蹭了蹭。商岚的手落在他头顶。 “萧衍。” “嗯?” 商岚望着墙上的装饰画,所有所思,“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我叫了警察,你瞒不下去了,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出事后情绪不稳定,老师说你需要静养。那段时间我也受了伤,”萧衍不敢抬头看她,摸着她的手臂,侧头望向窗外的月亮,“要不是张平那天跑来救我,我也不可能活着……商岚,张平死了。” 商岚竭力回忆着,她依稀记得自己打了安定似睡非睡的时候张平来看望她,对她说,他要去找萧衍。 商岚想到张平头上的绷带,轻声问:“是因为我吗?” “不是。”萧衍坚定道,“那天他中了枪伤,又出了车祸,不是因为你。” “哦。”商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我就不欠你们什么了。” 她推开萧衍,整了整有些褶皱了的衬衫,下床走到小白身边看了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萧衍怔了一会儿,连忙追了出去的时候,商岚正坐在餐桌旁喝水。 “我们结婚吧。” 商岚一口水喷了出来。 萧衍掏出手绢递过去。商岚无视他的手绢,从桌上的纸抽里抽了几张纸擦了擦嘴。 “徐阿姨做了两人份,”商岚打开饭菜的保鲜膜,“请你吃晚饭,就当时感谢你的狗帮忙救小白。不过你要是再半夜放狗出来扰民,我就给物业打电话了。” 萧衍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看着自顾自吃排骨的商岚,再次道:“结婚吧,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等我回来我们就……” 嚼着排骨的商岚笑着嘁了一声:“人贩子。” 萧衍皱眉:“什么?” 商岚擦擦嘴角,盯着萧衍:“小时候你要拐我的事,是不是以为我不记得了?” 第46章 | “商岚,我……” “老人都说三岁看到老。果然,你小时候就坏,长大了也没好到哪去。”商岚冷笑,“嫁给你?我只是偶尔精神分裂,还没智障。” 萧衍悲伤地看着她,“以前的事,是我不对,害你卷入危险的事,也是我不对,你想要什么样的道歉我都给你……只是别说这样的话,别否认我们之间的一切,你明知道我们之间……” “我们之间?算了吧,萧衍,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一开始你就说了吧,成年男女玩玩而已。玩过头了,惹火上身,我也怨不得你,至少我还有退出的余地。” 商岚抠着左手的无名指,抬头望着怒火中烧的萧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自为之吧。” “什么都没发生过?”萧衍站起身走近,“你让我怎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商岚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鱼汤,顿了顿,“你愿意住在隔壁当邻居,随你的便,但是你如果再擅自开我家的门,我会追究的。” “商岚!”萧衍气得忍不住抬高了声调。 商岚低头又喝了两口汤,低头道:“不想吃饭,现在就走吧。” 萧衍站在原地僵了一会儿,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商岚半低着头,余光瞥见他夹菜的手。 这一年,如果真说得上有什么收获的话,大概也只有这个了。 原本以为萧衍会摔门离开,没想到他真的坐下来吃饭。商岚本来就没什么食欲,喝了两口汤就吃不下了,只静坐着看萧衍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 “吃完了就走吧。” 商岚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手还没碰到盘子,就被萧衍握住。稳稳地握住。 “放手。” “我来。” 萧衍松开她,收拾起餐桌上的餐盘。 商岚有一瞬恍惚。仿佛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小屋,回到那段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知道的时光里。 而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却恨不得回到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你收拾完就走。” 商岚走出客厅,回到自己的卧室,反锁了房门。 她蹲在小白身边,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白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喵了几声,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厨房的流水声,盘子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透过门传进来,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靠近,停在门前。 他只是站着。像在等她开门。 商岚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手抚摸着左臂的伤疤,静静地坐在原地。 “商岚,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道歉。如果你不解气,这次我们就先当普通邻居,我等你气消了,多久都行……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房门吧嗒一声关紧。 商岚一下下抠着手臂上的疤痕,依然久久地坐在原处。 从这天开始,商岚每天早上开门,都会发现自己门口多一束鲜花。 各色的月季花。 而且萧衍每次都卡在她开门上班的时候出现,和她搭一个电梯下楼取车,开车跟着她到医院才离开。 跟踪狂一样。 商岚装作没看见,过着正常的日子。因为她手臂不太灵活,每天回到家都会酸痛,而且也找不到比徐阿姨更好的保姆,所以商岚和徐慧摊牌后,将保姆的费用涨到了一个月三千。 所有她都能应对,唯独面对大黑和小白的时候,会有些许动容。 小白在家养伤的期间,为了防止它乱跑,商岚锁上了阳台的门窗。 这样小白就出不去了。 但商岚发现她太天真了。小白能跳到隔壁阳台上去,那大黑自然也是能跳过来的。 就在她锁上阳台门没过几天,有天晚上她突然发现大黑跳到她家阳台上,隔着玻璃门和小白深情对视。 一看见她,小白和大黑呜呜汪汪地喊了起来,像是在抗议她这个王母强行将牛郎织女分离开一样。 商岚实在受不了当王母,只好妥协了一次。没想到从那以后,大黑每天晚上都可怜兮兮地趴在阳台上,等她开门。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撒泼耍赖是一流。” 商岚吐槽几次后,索性就不管阳台门了。 小白的伤渐渐好转。大黑也成了她家里的常客。 商岚家里也备了各种各样的狗粮,唯一的休闲娱乐就是给相亲相爱小白和大黑拍照拍视频,然后发给王田田。 王田田失业后,出乎意料地成为了萌猫铲屎官而走红网络。偶尔经过商量的同意,也会把小白和大黑的视频做成短片,贴在网上,点击量可观,有很多留言和转发。还有一些萌宠食品的厂商找上门来,想用小白和大黑做广告代言。 但是如果要用大黑,就得和萧衍商量。 商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每天被萧衍跟着已经够烦的了,还要和他商量他的狗和自己猫做广告? 躲还来不及,她才不找上门去呢。 不过,她不找上门去,不代表萧衍不找上门来。 萧衍每天西装革履地和她一起出门上班,每天早早下班就在她学校停车场等她下班跟她回家。最令商岚崩溃的是萧衍不知道动了多少关系,说动校长答应他来自己学校做演讲,还说自己和他是朋友,校长指名让她陪同。 校长是张炎的老公,商岚自是不敢忤逆。演讲在学校最大的礼堂。能容纳几百人得礼堂被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商岚站在后台,手机被轮番轰炸:“学姐,听说咱们学校来了个大帅哥外交官!听说你陪同?好羡慕啊!你能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吗……”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商岚被缠得一个头两个大,索性关了手机。 萧衍的演讲幽默风趣,时不时地惹台下学生大笑不止。商岚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谈起在加拿大的事,和其他人一起,听他讲述他环游世界的有趣见闻和他在西点军校学习的心得体会,还有他在政府智囊团做科研在各国调研的经历和参与打击拐卖人口犯罪集团的感触…… 演讲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萧衍从那个在她家蹭饭的流氓,变成了一个学者,一个军人,一个旅行家,一个有着浪漫主义情怀的英雄。 商岚站在舞台后台看着萧衍,突然感觉他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 心里,隐隐地有些难过。 原来,她对此刻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无所知。 商岚转身走出报告厅。 台下掌声雷动。到了观众提问的时间。台下发言踊跃,萧衍一一仔细回答,从容不迫。 直到一个男生提问: “roy先生你好,我听到你的演讲后非常感动,但我特别好奇,因为你从小就被外国夫妇收养,为什么你回到中国后要参与打击国内拐卖人口呢?这和你的经历有什么关联吗?” 台下上千人的礼堂被挤得水泄不通,但却出奇地安静,大家都屏息以待台上人的回答。 萧衍每次应答都很流畅,第一次沉默了几秒钟。校长刚要示意秘术打圆场遮掩过去,萧衍抬手制止了。 “感谢你的提问,”萧衍扶了扶麦,微微一笑,“我所做的一切,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那我想,应该是因为一个女孩。二十几年前,帮助过我的那个女孩让我知道,这世界上不只有丑恶和寒冷,还有温暖与爱。我想像她一样,尽我所能,帮助更多的人,只有这样当我再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我可以不必惭愧,我还可以告诉她,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我依然爱她,就如最初那样,不过这次,我不再卑微,我可以成为她的骄傲。” 男生连忙问:“请问你找到那个帮主你的女孩了吗?” “找到了。”萧衍转头,却不见舞台旁的商岚,顿时变了脸色,匆匆对男生一笑,“我要去追她了,祝我好运吧。” 商岚跑出礼堂,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学校西门。她知道她这样走了不好,可她心里太乱,留在那里,她不知道会当着校长和一群人的面对萧衍说什么,索性三十六计走为上,大不了就说她胳膊疼去看急诊好了。 西门口有一排小商店。商岚逛了两家,买了两个头绳,停在了奶茶店门口。 被萧衍折腾了一天,的确有点渴。 “你好,想喝点什么吗?”戴着粉色帽子的奶茶妹笑着问商岚。 “我要一杯红豆布丁奶茶……”商岚刚逃出十块钱递给奶茶妹,就听见许成乾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奶茶不健康,别喝了。” 商岚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对呆掉的奶茶妹道:“要热的。” “好的!” “你怎么……”许成乾刚抬手要拍商岚的肩膀,商岚下意识地朝一旁挪了一步。许成乾讪讪地落下手,压低声音:“给你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也不回,怎么,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么?” “嗯。”商岚接过奶茶妹递给她的奶茶,转身离开了奶茶店。 听张炎说那个男人来了商岚的学校,许成乾忙赶来,没想到在校门口遇见了商岚,忙下车追她。因为匆忙中停车的地方挡了路,许成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贴了黄黄罚单的玛莎拉蒂叹了一声,转身去追要离开的商岚: “岚岚!你听我解释!” 许成乾拦住她的去路。因为许成乾的特殊身份和频繁曝光率,即使他戴着墨镜也不保险,商岚不想成为新闻头条,便跟着许成乾进了路边的咖啡厅。 “喝点什么吗?”许成乾看了看菜单,递给她。 “不用,我有奶茶。” 商岚余光看见服务员对她翻了个白眼,她装作没看见,扭头望向窗外。 “一杯咖啡。”许成乾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无奈地看着对面喝奶茶的商岚,“伤好些了吗?我打听了一下,如果你想出国做手术……” “不必了,我挺好的。”商岚转过头,“你在屋里还戴着墨镜,是没脸见人么?” 许成乾有些生气地垂下嘴角,“岚岚,上次的事确是我不对……我道歉。” 商岚咬了咬吸管,依旧瞪着窗外。 服务员端来咖啡。许成乾接过咖啡抿了一口,轻声问: “岚岚,你和那个男人还有联系吗?” 商岚嚼着红豆没说话。 “他是个危险的人,”许成乾放下咖啡杯,肃然地望着商岚,“岚岚,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听我一句,离他远一点……” “许成乾,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和我还演什么戏,”商岚放下奶茶杯,转过头,盯着许成乾一字一句道,“派人偷拍我,调查他,最后害我被砍了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你么?” “……”许成乾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他告诉你的?” “不需要他告诉我,我还没傻。我搭飞机坐在我身边的人留给我一个礼物,我有些好奇,就查了一下。”商岚打开手机,抬起头,“许成乾,你和我真不是一路人。你把我当个路人甲,咱们这条就过了吧?” 许成乾闷了片刻,深吸两口气,喝掉了剩下的咖啡,“你还是要去找他是吗?” 商岚低头看着手机上屏保照片中穿白色毛衣的男人,淡淡道:“有些人,只适合陪你一程。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要走你也是和我一起走!” 商岚一惊,手机险些扔到地上。她猛地抬起头看着站在桌边的男人,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真的不是土地佬么? 怎么每次都像是从地底下蹦出来的! 第47章 | “为什么突然就走了?手机为什么关机?”萧衍气喘吁吁地把她拉进小巷,又气又急,“他又来找你麻烦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萧衍一愣,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呐呐道:“路过碰巧遇见了……” “萧衍,你在我手机上安了gps是不是?” 萧衍俯身抱住她不说话。 商岚想到他额头细密的汗珠,低头叹了一声,“萧衍……已经可以了,我现在很安全,你不需要这样……” 萧衍抱着她沉默,只是逐渐收紧手臂。 正当商岚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校长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商岚拍了拍沉沉压在自己的萧衍:“别闹了,你惹的事,自己收拾,中途跑了算什么。” “我才没有逃跑。”萧衍接过手机,礼貌地接了校长的电话,还邀请学校领导参加今晚的酒会当作答谢。 因为萧衍用的是她的手机,商岚只好又跟着萧衍往校门口走的路上,又遇见了站在车边撕罚单的许成乾。 萧衍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朝许成乾比了个手势。 许成乾虽然戴着墨镜,但商岚看出来,他明显一僵。 认识这么多年了,许成乾很少戴墨镜…… 走进校门口了,商岚才恍惚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打他了?” 萧衍冷哼一声,没说话。 商岚摇摇头。打就打吧,反正她也想打,正好力气不够大。 两个小时候,商岚终于到达了大使馆。使馆周围的小洋楼小院子都很别致,像童话小屋。商岚不是第一次参加酒会,但却是第一次看到萧衍在工作时候的样子。 水晶灯下,他端着高脚杯,西装革履又从容礼貌地周旋在一众人之间。商岚对这样的萧衍有种陌生的距离感。她收回目光苦笑两声,默默地跟着几个主任副校长身后当背景。 不过商岚隐隐察觉出,校领导们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领导们不说,她也不好意思问,只想酒会快点结束回家睡觉,没有什么比陪人应酬更累人的了。 萧衍向她走来,不易察觉地握了握她的手。商岚下意识地甩开他,却发现自己手心里多了一张纸条。 “等我。” 萧衍只来得及和她说两个字,就被涌来敬酒的人群围住了。商岚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手心的纸条,转身丢进了角落里的垃圾箱,谁都没有告诉,悄悄离开了灯火辉煌的大厅。 音乐声渐渐远去。 萧衍转过身发觉商岚不见了,连忙追了出来,跑了几步才追上她。萧衍气喘吁吁地拉住她的手:“不是让你等我么?你又跑什么!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多不安全!” 商岚转过身怔怔地看着他反问:“我为什么要等你?” “商岚……”萧衍一怔,上前一步,商岚就后退一步。他虽然握着她的手腕,但她的手腕细的只剩骨头,他又担心捏疼了她,所以只轻轻地握着。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所以准备了礼物给你道歉,就在我办公室,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萧衍努了努下颌,“……和我去看看吧。” “不必了。”商岚抽出自己的手,“我回家了。” 萧衍两步追上去拉住她:“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回去。” “我送你!” “萧衍!” 萧衍一气之下打横将她抱起,走向停车场,将她塞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才发动了车。 可是商岚直到回到家关上房门,都没再和他说一句话。 萧衍站在房门口长长地叹了一声。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萧衍接起:“朱龚啊……别提了,不但没好转,她好像更讨厌我了……来我家陪我喝酒!82年的拉菲?我有比这个还好的……” 萧衍和朱龚喝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准备继续陪商岚上班的时候,却发现今天商岚迟迟没有出门。 萧衍请了假,一直在门口等,可等到中午才等到徐慧出门扔垃圾,这才知道商岚清晨就出门了。 “她也没说去哪,就让我照顾几天小白。”徐慧见萧衍一脸惊恐,连忙安抚,“我看她收拾了随身的衣物,可能是去朋友家住几天,你别太担心了。” 商岚昨天就把他偷偷安装的导航拆了。萧衍找不到人,只好给商岚打电话。 不接?把他设置黑名单了? 萧衍就用朱龚的电话打。电话刚接通,商岚一听是他的声音立刻撂了电话。 当他再次打的时候,也打不通了。 商岚把朱龚的电话也设置黑名单了。 萧衍无奈只好去求吴晓。可吴晓套话也没有套出来商岚到底在哪。再打电话的时候,商岚关机了。 萧衍彻底找不到人了。 过了整整一周,萧衍终于接到了徐慧的电话。徐慧悄悄地告诉他,商岚回来了。 大黑听见声音,激动地跳到她的阳台上,摇着尾巴围着商岚转来转去。 商岚的笑语轻轻传过来:“大黑有乖乖看家吗……” “汪!” 萧衍想都没想,也跳了过去。 商岚正准备打开火腿肠喂大黑,突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眼前大活人朝她扑过来。 “啊!” 商岚一惊,手一松,火腿肠掉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大黑戳了戳完整的火腿肠,叹了一声,趴在了地上。它看着自己主人把小白的主人按在了床上,习以为常地打了个哈欠,舔了舔趴在自己身上的小白。 “你干什么!”商岚被他按到床上,气得胡乱拍打了他两下,“你这是擅闯民宅!” “我就闯了!”萧衍按住她的肩膀,咬牙切齿,“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商岚抿着唇看着红眼瞪着自己的男人,倏地笑了。 萧衍懵住,反问:“你笑什么?” “我不过离开一周,去年一整年,你不让我给你打电话,也不告诉我你去哪里做什么,每次不是受伤就是做些危险的事……”商岚轻笑,“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萧衍突然僵住,脱力地倒在她身上。他的手握着她手臂断裂处,轻轻地抚摸。 商岚听见略带些鼻音的声音轻轻响起: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可是商岚你别这样,那伙人现在还有一个没捉住,我怕你再出事……你又突然不见了,我怕得要死……” “我只是去庙里住了一周,”商岚长长地叹了一声,推了推他,“起来吧!” 萧衍抱着她依旧不肯松开。商岚也推不动他,就任他抱着了。 过了一会儿,萧衍在她怀里蹭了蹭,抬起头来,“你为什么去庙里?你要出家吗?我不同意!” “谁说去庙里就只能是出家呢,”商岚又笑了,“我最近睡不好,那个庙里的法师是我的一个病人,她请我去住一周,静静心。现在庙里都是指纹识别系统,也不用担心有人敲门……” 萧衍拉着她的手蹭了蹭,“以后我陪你睡,你就不用去庙里了。” 就是因为你,我才睡不好的。 商岚轻轻叹了一声,拍了拍他:“起来吧,被徐阿姨看见像什么话。” 身上的人动了动,抱得更紧些,依旧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商岚垂眼看着黝黑的头发,抬手摸了摸:“下回过来走门,楼这么高,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萧衍贴着她的胸口抬眼看她,“担心我?” 商岚余光看着地上的两只,又轻轻地叹了一声:“小白和大黑听不懂话,每天跳来跳去的我就够担心的了……” “那咱们把阳台合成一个吧!”萧衍抬起身来,双手撑在她身侧,“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商岚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萧衍又腻歪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能留下来陪她一起睡。被商岚赶回自己家的萧衍睡不着觉,连夜找来木板,在两个阳台间搭了一个可供小白和大黑通过的小木桥。 第二天商岚醒来到阳台晾被子的时候,就看见小白站在木桥上激动地蹭来蹭去。 小白: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大黑蹲在萧衍家的阳台上,冲她开心地汪了一声。 商岚好奇地走近,蹲在栏杆边。木板很光滑,为了防止小白跌落,还特意用木板做了两个围栏。 效率还挺高的。 商岚正蹲在地上发呆,突然清香扑鼻,眼前多了一抹粉红。 她看了看眼前粉嫩的花朵,抬头又看了看萧衍:“干嘛?” 萧衍笑着问,“喜欢吗?” “不正经。” 商岚拍拍手站起来走回房间。 萧衍举着花僵在原地。大黑走过来,鼻子蹭了蹭他的手,叼过花束,跨过小桥,走进商岚的房间。 萧衍听见商岚欣喜的笑声传出来:“大黑真聪明!” 为什么他送花就是不正经,大黑就聪明? 萧衍郁闷地戳了戳脚边晒太阳的大肥猫:“我现在还不如一条狗了。” “喵!” 萧衍很郁闷,商岚每天被跟着也开心不到哪里去。 只有周六日,商岚闷在家里的时候,才看不见他。 每天被萧衍追,感觉自己就像多了条尾巴。 这种不适感,商岚需要找个人倾诉。 商岚也只有偶尔去做复健的时候,才真正的放松。 给她做复健的中医师,是商岚再熟悉不过的师兄周敬。她大一加入针灸推拿社团时候,就认识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在家养半年都短。”周敬坐在一边给她做艾灸,余光瞥见她的伤疤都要倒吸冷气,“当初你跑那么远我就不同意!现在长教训了吧!” 商岚看着远远近近的艾灸条笑,“每次到你这儿来,你都训我。” “不训你不长记性。这次又是因为男人吧,”周敬叹了一声,“为什么女人都喜欢坏男人,而像我这么好的人却没人要呢?” 商岚失笑:“他追到北京来了,现在搬到我家隔壁,成了我邻居,天天送花,接送我上下班,你说我怎么办?” 周敬想都没想:“报警。” “我也报过,”商岚无语望天花板,“但我们小区的片警和他关系好得像哥们一样,根本不搭理我。上次他还帮忙抓住条咬人的野狗,警察局还送了他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呢。” 周敬想了想:“你搬家吧。” “可是我房贷还没还清,房东当年中风被我及时送到医院,所以他移民的时候给了我特惠,”商岚笑,“我那个地段,一样的房子要比我的贵三百万,我才不换。” “那就让他搬。”周敬抬头,“要不我去冒充你男友,让他知难而退?” 商岚摇头。 “为什么不行?”周敬追问,“我也是博士,咱俩学历多般配。” 商岚无奈地长叹,“他帅啊。” 周敬皱眉:“小白脸?” “黑了也帅。” 周敬撇嘴,“帅能当饭吃哦?” “你不知道还有秀色可餐这一说?” 周敬熄灭艾灸,抓着商岚两只手腕,语重心长道:“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这胳膊肌肉都萎缩成什么样了?差一点你就成残疾人了!咱们能不能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商岚余光一瞥,看到了周敬办公桌的玻璃下压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 “你不是也没忘吗?”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至少没为她断了一条胳膊。” 周敬松开她,摸了摸桌角,沉默良久,无奈地笑了。 “如果她能活过来,断两条都行。” 商岚站起身,离开前从包里掏出两根芒果味的棒棒糖放在桌子上,“别哭,吃糖。” “哭个屁。” 周敬剥开糖纸,对着商岚背影嘱咐:“记得下周来做针灸!” 商岚摆摆手,走出诊所。 诊所就在学校门口,坐诊的也都是学校的老师们,商岚每周也会挂名看半天,毕竟有外快,还能增加实践经验。 她习惯性地在校园里逛了一圈。因为还没有下课,校园里的人并不多。食堂门口也只有两家社团在做准备工作。 商岚好奇地走近一看,发现是上次偶然遇到的汉服社成员。 他们在宣传周末去古城拍毕业照片的事情,商岚好奇心起,接过一张宣传单页。 貌似,汉服社的骨干成员会拍一组特别的照片来为明年招新做准备。 拍摄主题是……霸王别姬? 这个主题没什么新意,商岚大二的时候就用过了。 不过商岚满脑子想着买夹山药的还是夹红豆的糖葫芦,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兀自往食堂里走。 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左臂。 商岚下意识地反握,然后顺势迈了一步,将拽她的人撂在地上。 “学姐!学姐!自己人!” 地上穿着半壁襦裙的女子四脚朝天求饶。 商岚连忙把学妹扶起来,讪笑着帮她拍打身上的灰:“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在练防身术。” 学妹推了推鼻梁上的复古圆眼睛,盯着商岚:“你是商岚学姐吧?我看过社团内部的相册!当年你拍的那套霸王别姬真是美爆了!霸王也好帅!学姐,你知道霸王他在哪吗?啊,他不会结婚了吧?有老婆了,可能就不能来了……” “她……”商岚讪笑,“霸王是女的。” “女的?!” ……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商岚一直在尽力平复汉服社社长震荡的情绪,又帮田庭推脱了汉服社的邀请。 “那学姐你一定要来!就这周日!” 好不容易挨到周日,商岚本想宅在家里哪都不去,却歪打正着地被现任的汉服社社长说服,答应一起去古城拍写真。 回家的路上,商岚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回到家以后发现了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 “妈?你怎么来了?” 第48章 | 商岚的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和徐阿姨聊天,看见商岚愣在门口,招手:“进来啊!” 商岚换了拖鞋,“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还能去火车站接你啊!” “你天天忙,接什么,再说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找不到路。”商妈关切地拉着她的手,“我听徐慧说你受伤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受伤了才应该回家呢!从小就这样,太要强了遭罪的是自己啊!” “妈……” 许久没有见到亲人的商岚鼻子一酸,倚着妈妈的手臂难得地撒了一会儿娇,直到徐阿姨做好了晚饭,她才起身去洗手间洗手。 路过书柜的时候,看见趴在柜子上的小白,商岚摸了摸。 小白的伤也已经愈合,不过不太像以前一样去外面乱跑了,最多就趴在柜子上打哈欠,偶尔大黑来串门的时候,和大黑玩一会儿。 “别逗猫啦!快点来吃饭!”老妈的声音传进来。 “来了。” 商岚洗干净手,走出来。 餐桌上摆了几道家常菜,商岚一年没有吃到老妈亲手做的菜了,很高兴地坐下来开吃。 吃着吃着她发现老妈一直看着她。商岚眨眨眼: “怎么了?” 商妈打量着商岚,问:“我刚来的时候,看见你隔壁的邻居了,小伙子长得不错,是做什么的?” “哦。”商岚低头继续塞饭,唔哝答对,“新搬来的,不太了解。” “是嘛。”商妈妈给商岚夹了一块土豆,看着桌上花瓶里的香槟玫瑰努努下颌,“那他为什么给你送花呢?” 商岚倒吸一口冷气,一粒饭粒呛住了气管,咳嗽了半天。 “妈!他……”商岚憋得脸都红了,“他这个人不正经,你下回别把花拿进来。” 商妈妈难以置信地哎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小伙子对我说他挺认真地在追你,你不搭理人家呢。” 徐阿姨掩嘴偷乐。 商岚脸一红一白,尴尬解释:“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怎么不是啊,”商妈反驳,“长得又高又帅,声音也好听,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妈!”商岚撂下碗筷,“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说这事儿。” “好好好,不说不说,”商妈低头看手机,“我新换了手机,你家wifi密码多少来着?” “我爱小白的全拼。” “我爱小白……”商妈妈瘪瘪嘴,“你都不爱妈妈了。” 商岚:“……” 吃完饭后,商岚和老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老妈最喜欢的小品,但老妈却捧着手机,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屏。 “妈,你抢红包呢?” 商岚好奇地凑近些想看看老妈抢了多少,没想到老妈警惕地一关手机,脸一板:“去去去!别偷窥我个人*!” 商岚:“……” 为什么就过了一个年,老妈就开始有个人*了呢? 商岚无奈地吃着徐阿姨切好的哈密瓜,想到明天答应汉服社的人去古城拍照:“妈,明天我去古城,你和我一起去逛逛吧?” 商妈眼珠一转:“远吗?” “不算太远,可以当天回,不过孩子们想住一晚第二天回,”商岚递给老妈一块,“挺甜的。” 商妈嚼着哈密瓜,连连点头,手指按键不停。 商岚想老妈这就是答应了,便没有多想。 可第二天她准备好行李,马上要出发的时候,老妈却突然变卦了: “我坐了一天的火车,浑身酸痛,正好在家歇歇,你自己去吧!” 商岚拎着两大兜行李站在门口,无力和自己老妈吵架,而且也马上到了和孩子们碰头的时间,商岚一个人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找到了自己的车,也就看到了萧衍的车。而萧衍正抱臂倚着车门,明显像是在等人。 商岚无视他,把行李装进后车厢,钻进了自己的车。 但是她发动了两下,车却开不动。 商岚下车查看,发现车轮都没气了。商岚忍着怒气转身面对萧衍: “你干什么?” 萧衍扬眉摊手:“我什么都没干啊!”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也许不宜出门。 商岚看了看时间,不打算再和萧衍纠缠,转身打开后车厢取出包裹。萧衍抓住包带: “上车吧,我送你。” “不用,我能打车去。”商岚左手握着包带,“松手。” “别生气,真的不是我弄的。再说很少有人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带的行李不少,回来的时候更不方便。”萧衍稍稍一用力,就从她手中夺走了包裹,“阿姨昨天拜托我送你,正好我也休息。” 阴谋,都是阴谋。 “我妈?”商岚好像倏然明白了什么,追上萧衍,“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聊了会儿微信,阿姨说你今天要出去玩,但是车坏了,问我能不能送你。”萧衍把行李装进自己后车厢,关上后车盖,回头握住她左手的手腕,“阿姨挺好说话的嘛,你怎么这么别扭——” “萧衍!” 商岚挣着不肯上车。萧衍不敢用力,也不肯松手,两个人僵在原地。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商岚呆呆看着师妹打来的电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拒绝这次出游。 两天一夜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商岚并没有多少信心不动摇。 “出去玩就开开心心的,就当搭邻居的便车还不行么?”萧衍拉她上车,关上车门,看她发呆,给她系上安全带,“我们直接去古城?” “嗯。” 车子发动声响。商岚好像听到了上战场的鼓声,有种一去无回的预感。 商岚给师妹回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出发了。 因为很久没有和萧衍两个人单独相处,商岚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闭上眼睛装睡,隐约知道萧衍给她盖了条薄毯,调低了座椅,让她躺得舒服些。 师妹一行人是坐地铁,再倒公交,没有商岚他们自己开车快。 商岚和萧衍先到了他们预定的宾馆。 客栈的前台很遗憾地告诉商岚,没有空房间了。 萧衍也很不客气地拿着房卡,刷卡进门。 商岚看着房间里两张床,转身从包里掏出电脑。 萧衍躺在一张床上,抬头盯着商岚的背影看了半晌,问:“写论文?” 商岚盯着屏幕:“我找找这附近还有没有住宿的地方。” “不用找了,肯定没有。” 沉默了片刻,商岚狠狠关掉了电脑,转身盯着他看。 萧衍背过去装死。 一生气,商岚反而觉得饿了。她站起来,拿好房卡手机和钱包准备出门吃饭。 萧衍听见声响,也翻身起床,跟着她一起走出门。 古城有很多特色的饭馆,商岚沿路走去,有些眼花,而且每经过一家,萧衍的声音就在耳边播放介绍: “这家主要是做杭帮菜,东坡肉特别棒……” “这家是粤菜,口味比较清淡,对你来说可能太清淡了……” “这家是京味,卤煮做的特别正宗,还有炸酱面,据说是老字号……” “这家晚上私人厨房每天只有六点一桌菜,白天只能喝茶吃瓜子看评书……” “这家川菜做得很好,还有口水鸡,评价都不错,价格也适中……” 商岚狠狠瞪了萧衍一眼,进了川菜馆。 因为学妹们也快到了,商岚只要了一碗杂酱面和一个煎蛋。 萧衍要了一样的,双份。 学妹们给商岚发来一条短信,说还有几站就到了。 商岚擦擦嘴角,“吃完了你就回宾馆。” 萧衍不悦:“怕被他们看见你和我睡一屋?” 商岚低头研究着菜谱哦了一声。 “我在哪是□□。”萧衍喝着绿茶,望向窗外的小桥流水,“难得出来玩,我也想逛逛呢,你不能限制我人身自由。” 商岚放下菜谱,微笑道:“这位先生,我朋友们马上要来了,请问你能不能移驾到其他地方去呢?” “当然。” 萧衍起身,绕到她身后,拉开椅子坐下。 商岚扭头:“你吃饱了就出去啊,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谁说我吃饱了,”萧衍招手,“你好,再来一份口水鸡!” 商岚咬牙低头看菜谱:“撑死你。” 萧衍后仰,因为凳子挨得很近,正好抵在她后脑。 “闹什么!” 商岚合上菜谱,准备转身敲他的头,就听见有人喊她。 “学姐!” 商岚讪笑着招手,“来了,坐吧!” 年轻人食欲都很旺盛,又因为是毕业旅行,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商岚羡慕地看着她们,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但看着看着,商岚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她问身边的汉服社社长曹云:“没有男生?你们也要用女生演霸王?” 曹云一脸无奈地看着商岚:“本来约好的男生临时放我们鸽子,什么人啊!我们临时上哪找合适的人去!主题怕是拍不成了,只能各拍各的了……” 副社长关凌在一旁戳了戳曹云,耳语:“邻桌有个大帅哥,身高和模特差不多,身材比模特好太多了,衣服肯定能穿,要不咱们问问他愿不愿意帮忙?” 曹云一把握住关凌的手,眼冒绿光:“我也一直看着呢!比之前的帅了多少倍啊!这么长时间只有他一个人,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关凌满脸期冀地望着商岚:“学姐,帅哥就在你身后,你能问问他吗?” 商岚都能听见身后的人在憋笑,僵硬着脸苦笑:“不太好吧……” “学姐!”曹云拉住商岚的手,一本正经道,“汉服复兴的重任就在你肩上啊!” 喂喂喂,你们约帅哥都能扯到复兴汉服上去,这就是年轻的力量吗? 在一桌小女生注视的压力下,商岚擦了把汗:“呃……那我,问问?” 女孩们连连点头,一个个握拳瞪眼,无声地呐喊着——学姐加油! 商岚十万个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转身拍了拍萧衍的肩膀,“这位……先生?请问你,忙吗?” 萧衍笑够了,转过头,看着商岚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回答很忙,笑盈盈地对一桌小女生道:“我也是来玩的,一点都不忙。既然有这么多美女陪同,何乐不为呢?这顿饭我来请,大家喜欢吃冰淇淋吗?” “喜欢!” “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啊啊!太棒啦!” 背后一群女生欢呼声中,商岚低不可闻地骂了一声: “萧衍你大爷的。” 第49章 | 第一天商岚和汉服社的人没有拍照,只是到处逛了一圈,踩好点,确保明天能顺利拍摄。 既然是到处玩,就免不了拍照,尤其是社团的小女孩们,体力更是好得让商岚羡慕。每到一个景点,就有一群小女孩轮番和萧衍拍合照。拍照的人当然就是商岚。 商岚拍照的时候还隐约有些担心,毕竟自己差点因为一张照片没了一条胳膊,但她仔细一想,觉得自己太多虑了。当时许成乾拿着照片在那群混混里找,萧衍当然是容易暴露的。 可现在,萧衍在全国人民的掩护下,被拍两张照片,的确算不了什么了。 拍了一天照片的商岚回到宾馆,用热水浇了半个小时手臂,疼痛才稍稍缓解。泡澡的中途,商岚听到萧衍出门的声音。暗自祈祷他不被社团的小孩们发现他住在自己屋。 她吹干头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萧衍已经回来了。他坐在化妆台前,摆弄着塑料袋里的东西。 估计是晚上吃烤肉光顾着和小女生们吹牛逼了没吃饱,买泡面回来了。 活该。饿死了都不管。 商岚调好闹铃,钻进被窝,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棉被就掀开。 “萧衍!” 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罢休。商岚抬手想扇他一巴掌,但刚抬手就僵住了。 塑料袋里一堆药膏和红花油。 商岚拉过被子躺倒:“多管闲事。” “你才多管闲事!”萧衍再次掀开被子,握住她的手臂,“都这样了,还帮别人拎行李?我要帮你,你躲什么!” “不用你管!” “不许动!” 就在他们撕扯的时候,敲门声咚咚响了两下。 萧衍和商岚都是一愣。 商岚抬头看着捂住她耳朵的萧衍,压低声音:“松手!” “没事,没事的,”萧衍死死地捂着她的耳朵,“别害怕。” 萧衍抱得太紧,商岚连力气都用不上,又怕声音太大被外面的学妹们听见,只好小声说:“我没事。” 萧衍的手松了些,但还是扣在她耳朵上。 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 隔音不好,商岚隐约能听到学妹们的讨论。 “学姐不在?” “刚刚好像屋里有男人的声音……” “会不会是电视?” “电视开着,那学姐应该也在啊!插上房卡才有电的说……” “学姐估计睡了,我们就不要吵她了!” “好吧……” “哎,你们觉不觉得今天这个帅哥和上次来我们学校演讲的华裔外交官有点像?” “听说上次礼堂人都挤爆了,我都没去!” “就是就是!再说那个外交官肯定没有帅哥帅啦!” “是嘛,我觉得很像啊……” “香蕉人都差不多嘛……” …… 又过了一会儿,商岚无奈叹了一声:“抱够了没?” 萧衍抱得更紧,“没有。” “可是你抱得我胳膊疼。” 萧衍立刻松开了她,在袋子里翻找药膏。 “红花油就行。” 萧衍盯着使用说明仔细看了好久,才打开瓶盖,倒了一些在手上,抹在她胳膊的伤痕附近轻轻地按揉。 他的手很热。按摩也很舒服,胳膊的疼痛缓和了许多。商岚也懒得再挣扎什么,由着他按了。 “明天你再当烂好人,我就把所有行李都扔河里去!” 商岚嘁了一声,“挠痒痒呢,用点力。” 萧衍一下子加大了力度,商岚皱眉:“力气太大了!” 萧衍调整力度按了几次,力度忽大忽小。 商岚忍不住吐槽:“还好你没当医生。” “多久才能恢复正常?”萧衍移开话题。 商岚望着天蓝色的窗帘想了想,笑道:“我锻炼的时间比较少,只能做些按摩针灸被动练习,大概要半年吧。” 萧衍停下手,抬头盯着她。商岚皱眉: “怎么了?” “老师说你断肢的神经受损,没办法恢复正常。”萧衍握住她的小指和无名指,“我刚才用一样的力气捏了一遍,其他手指你会喊疼,这两根手指的时候你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神经还没连上而已。”商岚抽出自己的手,钻进被子,“你用不着愧疚,又不是你弄的。” “说谎。”萧衍俯身隔着棉被抱住她,“我就算再没常识也知道神经不会长了几个月了还没长上。” 商岚在被子里挣了挣,“去你自己床上睡。” 萧衍装作没听见,继续像只树袋熊抱着树枝一样抱着她的腰,瑟瑟发抖。抽噎的声音隔着棉被清晰地传入耳朵。商岚心里怪怪的,叹了一口气: “萧衍,你别这样,你不欠我什么。” “不为你做点什么,我要疯了,”带着鼻音的声音透过棉被,在被窝回响,“商岚,你还不如骂我,打我,你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一个人受着,让我怎么放得下你?” 商岚在被子里翻了个白眼,不再回他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无论做什么,都一直背着一个婴儿。 醒来的时候,萧衍还抱着她的腰,贴着她的后背。 商岚转头看着他酣睡的脸庞笑了。 真像个婴儿。 一无所有,却仿佛拥有着全世界的天真表情。 她轻轻转身,抚摸着萧衍的头发。她突然回忆起他们在小木屋生活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曾这样抱着他,摸他的头发,趁着他睡着了亲他。商岚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亲上他的额头,几乎是同时,萧衍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 商岚覆在他头上的手一抖,慌忙移开。 萧衍抓住她的手,翻身把她压住,额头抵着她额头,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亲我,嗯?” “就、就刚才不讨厌了,现在特别讨厌你!起来!别压着我!” “说谎,你根本不是因为小时候的事疏远我,也不是因为受伤的事疏远我,你担心自己精神分裂,”萧衍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商岚,我告诉你,就算你分裂个十个八个,我也不怕!你别想因为这件事离开我,我不同意!” “你算什么?”商岚移开目光,“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明明是你说的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爱你。” “你对多少人说过这种话,”商岚冷笑,“哦,外国人是不是说这种话很容易?” “对你来说,爱应该在心上,不是挂在嘴边的。但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第一次想和谁结婚……” 萧衍握住她的伤臂,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她脸颊上,温热又湿痒。 “商岚,从你走进我生命的那一天起,那一刻起,你再也没有离开过……开始是错误的,我们再开始一次不行吗?” 商岚的意识都集中在脸颊的泪珠上,沉默的间隙,萧衍的唇落了下来。不同于以往的热烈,耳语般轻柔,一点点地,仿佛要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 “一步错步步错!” 商岚左臂被他压制着,只有一只手推他。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 “你起来!”商岚推开萧衍,拿起电话,“喂……曹云嘛,啊,我起来了,一会儿大厅见……你给我滚开!” 接电话的时候,萧衍一直在亲她另一只耳朵,亲得商岚心慌意乱。 “学姐你怎么了?”电话里传来曹云担心的询问。 商岚狠狠瞪了萧衍一眼,讪笑着接起电话,“小云啊,不好意思,刚才突然出现一只蟑螂……” “我爱你。” 电话里在说,萧衍贴着她另一只耳朵说,商岚夹在中间快疯了,她捂住话筒,“萧衍你够了!” “我爱你。” “学姐,你喜欢小笼包吗?因为要化妆,我们直接买了早饭去找你怎么样?” “啊,嗯,我都可以的……” “我爱你。” 商岚脸色通红,扭头瞪着萧衍:“你再乱来我就……” 萧衍拖住她的后脑,吻上她的唇。 电话落在床单上。 “学姐,那我们先去买早点了,一会儿就来找你……” “一会儿她们就来了,”商岚躲闪他的吻,“你快点离开!” 萧衍笑着捧起她的脸,“说好了我也来帮忙,不是要拍情侣么,咱们先加深一下感情。” 商岚被他撩拨得脸红心跳,更让她慌乱的是她发现自己在回吻他。理性已经脱缰,完全被本能所左右。 得到回应的萧衍自然顺势而上,把她按在床上亲个没完。 商岚恍惚看见了扑倒自己狂舔的大黑,她笑着推了推萧衍: “别闹了,快起来。” 萧衍又缠着她腻歪了一阵,才肯起来换衣服洗脸刷牙。 没过多久,学妹们就都来了,兴致冲冲地给萧衍上妆,弄假发,力争把他打造成一个古装美男。 看到穿汉服的萧衍,商岚一愣。 扮成这样,估计他妈都不认识了。 因为拍摄的主题和商岚当年拍的一样,就连汉服都还是当年那一套。汉服的尺码是按照方圆的尺寸做的,可是拍照那天,方圆身体不适,可摄影棚的费用已经付了,最后方圆推荐了商岚代她拍摄。 商岚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又当了次虞姬。 拍摄出乎意料地顺利。只是他们每到新的取景处,就会被好多人围观。 一群小女生围成一圈,指着萧衍:“那个男生好帅!” “在演霸王别姬吗?” “你们不觉得虞姬的剑用得很好吗?” “谁管她!” “霸王好帅!” “啊啊啊!好想被霸王硬上弓啊!” 因为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舞剑是他们体育必修,不止商岚,汉服社的人也都会,不过是外行看热闹而已。不过听到女生们的反馈,商岚还是没忍住笑,因此cut了很多次。 最后一个镜头最重要。虞姬舞剑结束后,与霸王对视,最后挥剑自刎。 应该泪眼蒙蒙的场面,周围的女孩们一直在喊霸王快看这边,商岚实在酝酿不出情绪。 萧衍小声耳语,“你老公这么受欢迎不吃醋吗?” “一点也不。” “嗯,”萧衍抬起她下颌,“那就让她们吃醋吧。” 萧衍低头吻上她的唇。 商岚惊讶得都忘了闭眼。 周围寂静一瞬后,爆发出持续不断的尖叫。 第50章 | 古城一行结束。 商岚实在是没脸面对小伙伴们,搭萧衍的车先行逃离了古城。 回家的路上,商岚收到了汉服社社长的短信。 【学姐,那个帅哥在追你吗?】 商岚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放进口袋准备装睡,没过一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 新短信进入。 显示发信人是老妈。 商岚皱眉点开。 【今天我和徐阿姨出去唱歌,顺便泡个温泉,晚上就不回来了:)】 商岚关掉手机,准备继续装睡,听到萧衍问:“我知道一家新疆餐厅,味道很好,要不要去尝尝?” “不用。” “哦,”萧衍有点失望,“那家店在霍营开了很多年了,虽然店铺不大,位置有偏,但味道一直都没变,店名叫阿依古丽,你还记得那个旅馆家的小女孩吗?她的名字就是阿依古丽……” 商岚闭着眼装睡。萧衍的话却一字不漏地入了耳。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个旅馆,那个女孩,那首歌,那所有荒唐的开始……那里既是她选择接受这个男人招惹的起点,也是所有后来一切的根源。 开始就很奇怪,后面更奇怪。 商岚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说什么,继续装睡。萧衍也没有再说,又拿出毯子给她盖上,还贴了一张暖宝宝。一路上商岚胳膊位置都暖暖的。 商岚本以为老妈只带走了备用钥匙,可没想到回到家后,她才发现老妈不但把备用钥匙拿走了,还在她离开之前就把她钥匙圈上的家用钥匙拿走了。 商岚站在自己家门口,想着要不要叫开锁的人。 不过按照墙上小广告的电话询问后,商岚就更纠结了。 换个锁要一千块钱。 她还不如花十块钱在楼下五金日用买把锤子直接把门砸开。 站在旁边等了半天,终于看到无计可施的商岚,萧衍笑着打开自家门:“来我家吧。” “不用,我去住宾馆……” 商岚刚转身,就听见身后汪汪喵喵的叫声,一回头就看见大黑驮着小白朝她扑过来。 两日不见商岚还真的挺想他们的,蹲下来挨个撸了撸。 “宾馆可不让带小白和大黑。” 萧衍换上拖鞋,拍了两下手。大黑虽然有些不舍商岚,但还是听话地叼着小白跟着萧衍进了屋。 商岚站在门外,看着屋里的三个物种,无语了好一会人,最后还是被萧衍拉进了屋。 萧衍从鞋架上拿下一双粉红带耳朵的毛绒拖鞋放到地上,笑逐颜开道:“欢迎。” 拖鞋很新,和萧衍穿的蓝色毛绒是一对。 “为什么你的拖鞋没有耳朵?”商岚换上拖鞋,好奇地问。 萧衍耸耸肩,转身拎着行李进了屋:“设计师可能觉得男人不能卖萌吧。” 这还是商岚第一次进萧衍家。她有些好奇地打量。房屋的布局大致和她家类似,但是东西不多,典型刚住没多久的简装房。 萧衍从卧室走出来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笑着打开电视,那过抱枕垫在她身后:“坐舒服点,有什么想吃的么?” 商岚想了想,“吃面?” “汤面,拌面,还是意面?” “会的还挺多的。”商岚有些意外,“汤面吧。” “牛肉面行吗?” 商岚点头。 萧衍起身挽起袖口,看商岚还是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转身把她拉近卧室:“躺一会儿吧。” 商岚坐在床边,摸了摸天蓝色纯棉被单。床头大红大绿的被子和床单不太搭,有点格格不入。不过男人可能不太注意颜色,能盖就行……商岚没有多想,坐在床边发呆。 她察觉到了空气的不同——男人房间的气息——这让她有些莫名地紧张。 这时候小白踩着大黑的脑袋跳到她的膝盖上,扑到她怀里贴蹭撒娇。 “小白,乖,不要总欺负大黑。” 她有些不适应陌生环境,抱着小白在卧室里溜达。 大黑开心地在屋里屋外跑了两个来回,蹲在她跟前摇尾巴。 商岚俯身摸了摸大黑,发现大黑又跑到床头柜边,哈哈地喘着粗气,一边看着她一边抓挠。 柜子看起来还挺贵的,商岚刚要制止,柜子就被大黑拉开。 商岚呆住。 萧衍去卧室叫商岚吃饭,想着这么久都没听见响动多半是睡着了……可当萧衍看到被拉开的床头柜和呆立在床边的商岚,立刻变了脸扑上去关上床头柜。 萧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萧衍,”商岚抓了抓头发,“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内衣,会在你这?徐阿姨说最近风大,我的内衣被吹掉了几件,什么风把它们吹到你床头柜来了?” 萧衍指着脚边的大黑:“是大黑!是大黑叼过来的!” “你就欺负大黑不会说话,”商岚蹲下身,颇为可怜地看着对她摇尾巴的大黑:“是不是,大黑?” “汪汪!” 萧衍欲哭无泪:“真的是大黑啊!” 他明明只是在大黑每次叼回来后,奖励大黑牛肉干而已啊! “小时候是诱拐犯,长大了怎么成变态了……” 商岚抱着小白转身走出房间。 萧衍愣了片刻,回过神连忙追出门: “商岚你听我解释!” 商岚正坐在餐桌旁吃面。 萧衍松了一口气,坐在她对面,“大黑总叼过来,我如果去还给你,你肯定也会误会……” 商岚不搭理他,继续低头吃面喝汤。 只有吃面的声音,和脚边大黑哈哈的喘气声,萧衍心里直打鼓,洋装淡定吃了两口面,还是忍不住对商岚解释:“我真的没有指使过大黑去偷你内衣……” 商岚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低头继续喝汤。 萧衍就差切腹明志:“我真的没有……” “没有你心虚什么。”商岚夹起一块牛肉丢给大黑,“是吧,大黑?” “汪汪汪!” 萧衍擦了把额上的冷汗。 “刚搬过来就派大黑去阳台鬼哭狼嚎,”商岚摸了摸大黑的头,“大黑真可怜。” “那不是我让大黑学狼叫的,”萧衍气急,“我大半年不在家,大黑和之前邻居养的哈士奇学的!” “嗯,”商岚低头喝了一口汤,“不知道上次那个养哈士奇的美女邻居有没有丢内衣。” “上次邻居是个男的!” 看到萧衍急红了眼,商岚终于没忍住笑。 萧衍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又逗我?” 商岚揉揉眼睛,抬头问:“逗你不行?” “随便你逗。” 萧衍终于拿起筷子,开始吃面了。 饭后,商岚抱着小白,看着萧衍洗碗的背影问:“你做的和外面卖的牛肉面一个味道,怎么做的?” “网上有视频。”萧衍回头朝她吐了吐舌头,“只要吃过一次,我就能记住味道,做出一模一样的来。” 商岚想不通:“既然你这么厉害,又为什么缠着要我做饭给你吃?” 萧衍装作没听见,专心致志地洗碗。 商岚继续追问:“为什么?” 萧衍关掉水龙头,打开冰箱:“水果只有杨桃和芒果了,吃冰淇淋吗?” “吃。” 果盘和装着香草冰淇淋的水晶盘一摆在桌上,小白就喵呜地凑上来。 “啊,忘了小白了。你不能吃妈妈的,妈妈的冰淇淋上洒了巧克力碎,爸爸给你盛新的,”萧衍起身又盛了一小叠冰淇淋放到小白面前,“吃吧。” “好吃,”商岚难以置信地看着碗里的冰淇淋,“你在哪买的?” “下回带你一起去。” 商岚低下头继续吃冰淇淋,快吃完了,她才抬起头看萧衍:“明天你来我家吧。我妈做的东北菜比我做的好吃。” 要正式见丈母娘了? 萧衍一愣,旋即满眼期待。 没想到商岚又补了一刀: “反正你接送我,我妈肯定会让我请你吃饭。咱们就别麻烦了,吃完这顿就两清了。” 萧衍十指紧扣,沉默不语。 商岚搅着水晶杯里已经软化了的冰淇淋,“萧衍,你还恨你生母吧?” 她问的声音很轻,比小白舔盘子的声音还轻。 但她知道萧衍听见了。 过了很久,萧衍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你还会去做危险的事。你说我担心自己精神分裂牵连你才不愿意再接触你,其实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再经历一遍那样的事了。你放不下心里的恨,看不下去那些和你经历相仿的孩子,只要老师叫你,你就还会继续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去救别人,也是救你自己,而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再来一遍了。” 商岚隔着棉布衫摸着自己的断臂处的疤痕,不忍心抬头看他,“如果再遇到那样的事,我想想都要疯了……萧衍,我们不结婚,当朋友当邻居都行……” “可是我想抱你,亲你,每天都想和你一起睡!”萧衍握住她的手腕,直视她的眼睛,“你会和邻居做这种事吗?” 他的手很热,箍住她的手腕。 商岚别头看向大黑,“喜欢你的人那么多……” “喜欢我的人再多又能怎么样,”萧衍打断了她的话,紧紧握着她的手,郑重地告白道,“我只喜欢你。” 商岚突然心跳落了两拍,又没用地红了脸。心里面有个蠢蠢欲动的声音在说,反正再荒唐的事都做过了,如今偶尔和隔壁老萧啪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偶尔也可以……” 商岚听见自己发出蚊子一样的嗡嗡声。 萧衍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可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手托起她红透了的脸,指尖擦过她的唇瓣,“你知不知道我忍了多久了?” 商岚眨了眨眼,指尖摩挲的唇瓣痒得灵魂都颤抖了。理智渐渐飞走,只剩下了生命的本能在咆哮。 她听见自己轻颤道: “不忍……也可以……啊!” 萧衍把她打横抱起,跑进了卧室的。 小白好奇地想要跟进去,被大黑叼了回来。 大黑舔了舔小白胡子上的冰淇淋,汪道:少儿不宜。 反正我都看过一百零八式了,不看也罢,反正不能让你知道我比你大……小白瞄道:哥哥舔我! 第51章 | 窗外的鸟鸣伴着清晨的微风吹进窗户,微凉的晨光驱散了夜的黑。 脸被毛绒绒的尾巴扫得微痒,商岚动了动,在萧衍怀里醒了过来。 萧衍从后面抱着她,手就贴在她手臂的伤疤上。耳后的呼吸声低沉轻缓,有着清晨特有的倦懒。 小白回头看到她睁开眼睛,冲她喵呜地叫了一声,在床上滚了两滚,走近她,窝在她的脖颈处缩成一团。 真安静啊。 商岚握了握手心的微光,突然间感到心满意足。 颈后一痒,商岚转头,看到萧衍眯着眼睛对她笑。 考虑到两个人什么都没穿,商岚有些尴尬地挣了挣,“起来吧。” 萧衍把她拉入怀中再次拥住,用手指顺了顺她的长发:“再抱一会儿。” 贴在他胸口处,商岚分不清是他的心跳声还是自己的心跳声,轻声喃喃:“我妈和徐阿姨一会儿就回来了……” 萧衍笑:“阿姨就想看见我们相亲相爱,有什么不好?” “我妈这方面还是很保守的,她知道我们……肯定会催婚的。” “那就太好了。”萧衍亲了亲她,“做邻居也隔着一面墙,要不我把墙拆了?我问过了,这不是承重墙,可以拆。” “胡说八道什么……” “早上想吃什么?”萧衍摸着她的长发,抱得更紧了些。 商岚想了想:“什么都行。” “那就先尝尝我。” “唔……” 萧衍低头缠着她亲了一会儿。 商岚捂着嘴巴瞪萧衍:“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萧衍笑得肩膀抖动,隔着棉被拍了拍她:“你这么正经,我再正经,我们谈学术论文好了,还谈什么恋爱。” 商岚嘁了一声,拉过被,把自己裹成粽子。昨天晚上太过热情奔放,她有些腰酸。 萧衍端着早饭进屋,商岚听见声音,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问:“我的衣服呢?” “我拿去洗了。”萧衍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打开衣柜翻找。 小白闻到食物的香气,蹑手蹑脚地凑近床头柜,向法式煎土司伸出肉爪。 商岚阻挠道:“小白!” “喵呜……” 小白缩回肉爪,圆圆的眼珠眼巴巴地一会儿望着土司,一会儿哀求地看着商岚。 就在商岚差不多要放弃坚持准备喂小白的时候,小白被萧衍拎出了门。 “土司对你太油腻了,去吃狗粮吧。” “喵喵喵!” 小白不甘地挠了两下门,转身去吃狗粮了。 商岚裹着棉被冲萧衍努努下颌:“给我找件衣服。” 萧衍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纱裙,笑着问她:“喜欢吗?” 商岚眼前一亮,盯着纱裙问:“你买的?” “嗯,上次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萧衍坐在床边,一边拆塑料袋一边解释,“我看你原来有一件白色的旗袍,可惜被火烧了,我一直想给你买件类似的,正好上次巴黎时装周上出了一系列圆明园主题的裙子,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喜欢,不过可惜了,当时我没办法去,只好托人,只买到一条,下次高定周有机会带你去……” 裙子也是丝绸的,泛着银白的光泽,淡淡的藕荷色晕染衬托着精致的盘扣…… 萧衍说着,突然背后一趁,转头见商岚抱着自己不说话,有些慌,他放下裙子抱了抱她:“怎么了?” “没什么。”商岚直起身,摸了摸裙摆。手感凉滑似水。 萧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试试吧,如果尺码不合适,徐阿姨能帮忙改……” “太……太美了,不适合平时穿,”商岚拉了拉萧衍的衣摆,“你昨天说的那个新疆餐厅,我想去尝尝。” “没关系,我还买了平时穿的,”萧衍很高兴,起身拉开一扇衣柜门炫耀,“我买了很多裙子,都是你的尺码,随便穿!” 商岚目瞪口呆地盯着衣柜里得女仆蕾丝护士服,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萧衍,你真的不是变态吗?” 萧衍愣了一下,歪头看了看,连忙关上衣柜门,打开另一扇:“这边才是,刚才那些……你只能穿给我看!” 看到衣柜里正常的情侣装,商岚终于松了一口气。 萧衍抱着手臂,蠢蠢欲动地搓手:“要不要试试刚才看的那些可爱的裙子?” “不要!” 商岚抓起枕头朝他丢过去。 萧衍接住枕头,把她扑倒。 两个人玩了一会儿,萧衍开车带她去了餐厅。 商岚指着车窗外一片慌乱破旧的小平房:“你要把我拐到哪去?我怎么感觉都出北京了?” 萧衍冲她眨眨眼:“大盘鸡的味道好,你肯定喜欢。” 商岚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下了车。 饭店牌匾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阿依古丽。 牌匾很旧,一看就挂了很多年。商岚左右看了看,都是一些很小的小饭馆,有点脏乱差的感觉。 萧衍牵着她推门进了饭馆。 “两个人?”有些微胖的维族老板娘正在倒茶水,热情地招呼,“坐吧!” 萧衍拉着她挨着靠墙的桌子坐了下来。 小饭馆不大,也就十张桌子,桌布桌椅都有些旧。 萧衍起身去提茶水,遇见了老板聊了一会儿,当然是维语。 商岚看着萧衍,觉得自己每次跟他一起都担心自己被拐卖了,多半因为听不懂他说的话。 大盘鸡一端上来,商岚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看就很好吃。 萧衍夹了一块鸡翅到她盘子里:“多吃点,一会儿我带你出去玩。” 商岚咬着鸡翅抬头:“去哪?” “人贩子才不会告诉你要把你拐哪去,”萧衍捏了捏她的手,“对吧?” 商岚白了他一眼,低头笑了。 吃完饭,萧衍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把她带到了游乐园。 “身份证,”萧衍戳了戳呆掉的商岚,“昨天我预定了门票,直接拿身份证刷就行了。” 商岚木讷地掏出身份证,跟着萧衍进了欢乐谷的大门。一进门就有一处卖各种玩具的展架。萧衍挑了一对白绒绒的猫耳朵戴在她脑袋上,交了钱。 商岚走出几步才回过神来,抬头问萧衍:“你计划得挺好啊,如果我跟你来呢?” 萧衍笑笑没说话,拉着她走进了最近的一家蚂蚁影院。 影院播放的4d效果很好,有风有喷水,但熄灯后,画面就被萧衍挡住了。 然后短短的几分钟动画电影,商岚就只看到了一只犬齿松鼠。开灯后,萧衍拉着恼羞成怒的商岚嬉皮笑脸地起身。商岚听见背后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问:“妈妈,为什么前面那个叔叔一直在咬那个阿姨呢?” 商岚脸红地跟着萧衍逃离了影院。 因为担心自己受到刺激,精神不稳定,所以商岚没有挑战过山车之类的项目,萧衍也只是牵着她在游乐园里逛。最后误打误撞地进了个不太像鬼屋的鬼屋。鬼屋里面阴森森的,商岚一进去就想出去。萧衍拉着她的手,俯身咬她的耳朵:“跟着我,别怕。” 鬼屋阴森恐怖,也没有多少人玩,不过萧衍把她按到角落里亲亲的时候,只有一只套着僵尸面具的工作人员拄着下巴近距离围观。商岚一睁眼看到僵尸惊吓一跳,刚想打萧衍,就被萧衍抱起,在工作人员追打下,逃出了鬼屋。 天色渐黑,老妈的电话也来了,萧衍带着她有点不舍地离开了游乐园。 “下回我们再来,还有很多没玩过呢,”萧衍有些不舍地给她系上安全带,调低了椅背,看到她脑袋上还戴着猫耳朵,笑着凑近了刮她的鼻子,“喵一个?” 商岚红着脸想要捶他,但他压下来就用不上力气,又被他在停车场亲了一会儿。 回到自己家后,面对着老妈和徐阿姨的视线,商岚只能装傻,钻进书房逃避追问,从小到大,拿本书当挡箭牌最好不过了。 商岚一开始的确是想逃避老妈的追问,不过打开电脑看到论文资料后就渐渐看入了神,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老妈来敲门,商岚才回过神来,给萧衍打了个电话。 住在隔壁就是方便,商岚电话还没挂断,萧衍就到了门口让她开门。 商岚觉得自己老妈看萧衍的眼神,就像看见久旱后的甘霖,怀着感恩戴德得心情端上饭菜,就差顶礼膜拜了。 这顿饭商岚吃得特别别扭。老妈俨然是把萧衍当成准女婿,看商岚的眼神蕴涵着满满的警告:你都成女博士了,在国内找到满意的太难了,正好这只金龟婿眼瞎撞上来了,你敢给我放跑了,以后就别叫我妈! 商岚装没看见低头继续吃饭。 从这以后,萧衍成了老妈的妇女之友,总是有事没事就跑她家蹭饭,每次来还都带各种各样的蛋糕点心。 商岚吃着点心,看着萧衍和自己妈妈谈论加拿大的冬天和黑龙江的冬天哪边冷,想着昨天晚上萧衍给她打电话时候说的话: “居住在加拿大北部的爱斯基摩人,至今流行着“抢亲”的古老习俗。爱斯基摩人注重诚挚的感情,不讲究结婚的形式。一对男女青年产生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男方给女方家盖一幢房子或者送给女方一套能够御寒的衣服,女方家庭成员住进房子或者女方穿上衣服,就算相互间的婚姻关系确定了。 爱斯基摩人的婚礼日期多选在隆冬季节举行,因为这段时间大雪封门,无法外出捕鱼或打猎。举行婚礼的那天,男子偷偷隐藏在女方家附近,一旦有机会,便将姑娘‘抢走’。 姑娘自然知道小伙子在门外挨冻,为了考验他是否忠诚,故意深居内室,让他难于“抢”到手。聪明的小伙子,总是用计谋将姑娘引出家门,达到“抢”人的目的。如果婚礼选在夏天,小伙子可以钻进女家,扯着姑娘往外跑,姑娘佯装不从,家人视而不见,最后姑娘的喊叫声慢慢消失在远方。爱斯基摩人婚礼异常简朴,新郎新琅叩拜家族长老、父母兄弟、亲朋好友等,大伙吃一顿鱼肉饭、喝一碗鱼汤,纵情跳一阵舞,婚礼宣告结束,客人各自离去。 你如果不想结婚,我们也这样过一辈子。” 商岚晚上睡觉前还想像了一番,冰天雪地纯白间,一个个滚圆的雪白小房子,壁炉里传出爆裂的声响,小白和大黑缩在火炉旁互相舔舐,男女在炉火旁的亲吻拥抱…… 醒来后,商岚还有些意犹未尽,又百度了一下,竟发现萧衍是照着百度百科念的,一个字都没差。 萧衍你大爷的。 商岚笑着在心里骂了一声。 坐在一旁的徐慧看到商岚的笑容,欣慰地低下了头。 商妈妈又住了几天,但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告诉商岚爸爸这个好消息,临走前一晚拉着商岚的手一遍遍地嘱咐千万不能把金龟婿放跑了。 几乎可以预想到老妈回家会每天和徐阿姨发短信确认二人情况,说不定还会直接联系萧衍…… 萧衍开车,商岚送走老妈后,直接回了萧衍家,又一次没羞没臊地住了下来。 一周后,商岚又去找周敬做针灸。 周敬在等拔针的时间里和商岚聊天,看着扎满银针的手臂问:“肌肉恢复的不错,你也没空做复健,家里有人给你按摩?” “嗯。” 商岚看着自己手臂的伤痕,想着自从她和萧衍从古城回来后,萧衍基本上见到她就拉着她的手臂捏个没完,无论是看电视,还是抱着她睡觉前,醒来后。 “还是没有感觉吧?”周敬敲了敲她的小指。 “嗯。刚开始敲键盘很奇怪,一点感觉都没有,却能敲出来,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还好我不是左撇子。” 周敬一根根拔掉银针,漫不经心地问:“古筝还弹吗?” “卖了。”商岚动了动手指,舒了一口气,“不需要手指的娱乐活动还是很多的。” 周敬把最后一根银针放入铁盒,“他对你好吗?” 商岚正在活动了手臂,望向周敬的背影,“你说谁?” “你面泛桃花,”周敬指了指她的脸,“和我对门那对新婚旅行回来的小夫妻一样洋溢着令人讨厌的幸福笑容。” 商岚摸着自己的脸,尴尬地笑了:“有吗?” 周敬叹气:“最近结婚的特别多,你要结婚,我又得下血本了啊!” “不用担心礼金,”商岚看着自己的无名指,笑了,“我们不结婚。” 第52章 | “怎么,那小子赖账?”周敬摩拳擦掌,“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 “不是……” 商岚正摆手解释,就听得门口熟悉的声音有点委屈地笑叹: “赖账的人可不是我啊!” 萧衍轻轻拍了两下商岚的肩膀,望向周敬,“拜托周医生一定要好好劝劝她,最近我拼命追,可她就是不答应嫁给我,分明约定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你怎么在这?” 商岚不习惯当着其他人的面和萧衍暧昧不清,晃了晃肩膀,扫掉萧衍的手。 “学妹们的照片出来了,说要送给我,我去找你,你办公室的人说你应该在这,”萧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低头凑近耳语,“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周敬打量着萧衍,问商岚:“这位是?” 商岚:“我表哥。” 萧衍仰头:“我是她未婚夫。” “你胡说八道什么!” 商岚挣脱不开,狠狠踩了他一脚。 萧衍倒吸一口冷气,却还是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周敬眨眨眼,抱臂倚在办公桌旁揶揄萧衍:“就是你害我小师妹差点残废啊。” “是我不好。”萧衍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瞥见商岚低垂的脸红得要渗血,周敬摘掉眼镜,擦了擦:“得了,要请我吃饭咱们就继续聊,要秀恩爱你们就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今天我要带她去个地方,不方便,”萧衍抬头,“改天我请客,好好谢谢你。” 萧衍突然出现,商岚措手不及。被他抓着离开医院,商岚还在纠结怎么和周敬解释。 商岚忽然意识到,萧衍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己藏在小木屋里过日子的男人了。他不再隐藏他的身份,不断出现在她的朋友和亲人身边和她的生活里,以男朋友的身份。 商岚抓着头发,扭头瞪着开车的萧衍:“你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 萧衍耸着肩望着她笑问:“打算什么?” “逼我结婚。”商岚赌气地抠着手,“有意思么。” 萧衍脸一僵。正好红灯,他停下车,转过头对商岚说:“我们只是朋友的话,我就不能见你妈妈,见你的朋友了吗?” “如果是朋友当然可以……” 商岚也意识到自己逻辑好像歪得厉害,低头不说话了。 “你如果真的不想结婚,谁都逼不了你。”绿灯亮起,萧衍发动车,开稳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过你要给我机会了解你,你什么都不说,也不介绍我给你朋友认识,只是偶然高兴了和我做/爱,你当我是什么?” 商岚猛地抬头。 “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我也承认,我们都有各自的问题,可这些问题是可以克服预防的不是吗?”萧衍望着她,“我们相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隐瞒?” 商岚被他问噎住。反复问自己,为什么沉迷于和萧衍谈地下情般的恋爱,想到停车才发觉造成她这种畸形恋爱形式的罪魁祸首,就是身边这个好不自觉的混蛋。 商岚白了他两眼,好奇地看着周围别墅群:“这是哪?” “我养父母家。” 萧衍停一处小白楼前,打开车门,牵着一脸震惊的商岚走下车。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突然要见萧衍的父母,商岚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在抵触,下意识地后退,但她挣脱不掉萧衍的手。 “我都见过阿姨了,你来见见我父母又有什么,”萧衍看着她一脸慌张,笑着弯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别害怕,我养父母人很好,不会刁难你的。” “可是我……” 萧衍笑着拧动房门,带着商岚进了屋。 匆匆走出来一男一女,满脸笑容,用略有些别扭的中文说道:“欢迎欢迎!” 萧衍的养父母是商岚眼中再典型不过的中年外国人。男女身材圆滚丰满,金发碧眼,满面红光,笑容和金发一样灿烂。 商岚变成幼儿园小孩子似的弯腰点头:“叔叔阿姨好。” 萧衍弯腰,把拖鞋放到她身前,起身介绍:“这是我爸妈,爸妈,她就是商岚。” “商岚,欢迎,快请进。” 萧衍妈妈热情地握住商岚的手,带她往客厅走。商岚有些不安地回头看萧衍,可萧衍只一个劲儿冲她笑。商岚知道自己钻进了萧衍的套,但这时候扭头就走更尴尬,只好硬着头皮咧着僵硬的笑容跟着金发阿姨进了客厅。 不过商岚很快就放松了。 萧衍的爸妈真的很随和,带着西方人特有的幽默感,问题也都不涉及*。商岚就像是到个朋友家喝下午茶。 萧衍妈妈和爸爸很久前就到中国来过,当时领养了萧衍后回到加拿大。萧衍大学毕业后成了外交官外派到中国,他们就跟着萧衍再次来到了中国。两个外国人是个中国迷,得知商岚是中医,一直在问中医的事。萧衍的爸妈汉语并不是十分顺溜,商岚有时候也难以用英文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这时候萧衍就在一旁做翻译。 晚餐非常丰盛,餐盘里的东西量都很多,商岚还以为要咬牙全都吃完才能表示尊重,没想到萧衍每次都会主动拨出些到自己盘子里,还会对父母解释她的饭量比较小。于是,她对萧衍先斩后奏的埋怨也都消失殆尽了。 吃完晚饭,喝茶聊天得时候萧衍妈妈很好奇地问商岚:“我看韩剧里也有中医,但是他们叫韩医,这两者是一样的吗?” “如果没有中医,根本就不会有韩医这一说法。韩医申遗成功的项目是朝鲜时代医学书籍《东医宝鉴》。中国可以与之相媲美,甚至超越它的不胜枚举。虽然医学是造福全人类的,但是中医是中国宝贵的历史沉淀,就像端午节一样,是属于中国的文化财产。我们学校也有很多韩国的留学生,我并不反对医学交流共享,但绝不赞成对牵强附会的更名。” 商岚坚定道,“关于名称申遗工作,我的老师们也在努力。韩医这些年的发展的确有可取之处,但只要深入了解后就会明白,中医是中国人发明发展的,我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质疑,也相信终有一天中国人会将中医发扬光大。” 听到萧衍的翻译后,萧衍妈妈爸爸都露出赞赏的神色。萧衍拍了拍商岚挺直的背,示意她放轻松一些,拉着她的手捏了捏。 萧衍妈妈笑着起身,催促他们上楼休息,端着茶杯和果盘和萧衍爸爸走进了厨房。 “我要在这儿住吗?”商岚小声问萧衍。 “当然,都这么晚了。” “可是我什么都没带……” “我都带来了。” 商岚斜眼看萧衍,“你真是有备而来啊。” 萧衍拉她起身,走到二楼,在最里端得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回头看她笑,“我跟我爸妈说你是我女朋友,所以你得和我住一屋,要不然他们还以为我们闹别扭了呢。” 商岚无奈:“是啊是啊,反正有空房你也会编出各种理由用不了……” 萧衍的房间东西并不多,书很多,各种各样又厚又大的词典。 床单也是天蓝色。商岚坐在床边,感觉少了点什么,抬头看着打开包裹整理的萧衍:“小白和大黑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黑很聪明,会用乖乖地在马桶上解决。不过商岚在偶尔在萧衍家留宿发现,萧衍每天早晨还是会带着大黑去附近的公园跑两圈。 “不用担心,临走前我告诉徐阿姨我们今天不回去,拜托她照顾大黑。” 萧衍坐到她身旁。可能因为回到他自己家比较得瑟,还颠了颠。床垫晃了两晃。商岚回头看着他,感觉他只是个十五岁的男孩,无所顾忌的,骄傲任性的。 萧衍见她看着自己,就拉着她一起躺下,翻身搂住她的腰抱了一会儿,下颌抵在她的头顶轻声问:“我家人很好吧?” “嗯。” “如果,”萧衍眨眨眼,“如果你和我不是在医院相遇,而是在这座城市相遇,是不是会容易一些呢?我一直在后悔,如果一开始不惹你生气,对你温柔点就好了……” 商岚想到萧衍家的那床被。她想起来了,那床被子是他从阿依古丽家拿走的。那个荒唐夜里留下的那点血,都在那床被子上。 “我们俩生活没有交集,根本不可能遇见吧。”商岚笑着摇头,伸手捋平他微皱的眉头,“如果不知道你生母的事,只单纯地见到你西装革履吊儿郎当到处和女人嬉皮笑脸的样子,我肯定会翻个白眼躲远点。” 萧衍捏了捏她的脸:“现在也老对我翻白眼。” 捏了一会儿,不见商岚说话,萧衍揉了揉她的脸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你去洗碗的时候,艾美阿姨说收养你的时候你八岁,老师说他送你离开的时候你十岁,”商岚眨眨眼,“想要诱拐我的时候你多大?” 萧衍尴尬地移开目光:“不记得了。” “时间不对啊,”商岚数着手指,“你比我大五岁,我四岁的时候你都九岁了,你不是已经被收养了吗?为什么还会回来找妈妈?你生母总不会记错她是哪年生的你吧?” “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啊!”萧衍扣着她的头把她按到胸口,想要转移话题,“我以前在房间弹琴,所以我这屋里隔音效果特别好……”怀里的人咯咯地笑出声,萧衍奇怪地低头:“你笑什么?” “心机boy。”商岚捂嘴,“你证件上的年龄是不是比你的年龄比真实年龄小两岁?” “那么小的时候,谁记得自己多大。” 萧衍转过身。 杨旭明的话在商岚脑海里响起:“……那对夫妻想收养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但听到他说英文,特别开心,这才收养了他。” 商岚看着萧衍的背影,仿佛看见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孩蹲在阴暗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不熟悉的英语句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祈求着爱。 她抱住萧衍,手拂过他的黑发,轻声道: “小时候吃苦了吧,没关系了,现在艾美阿姨和叔叔都不会丢下你的……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萧衍转过身抱住她,脸埋在她胸前,肩膀轻颤。 商岚知道他哭了,她抱着他,抚摸他的头发,像第一次趴在他背上一样,脸颊贴着他略硬的发丝,满心欢喜,又暗藏期待。 过了这么多年,这感觉一点也没有变,就好像从那天开始,她就这样抱着他了。 就好像从那个冰天雪地的冬天开始,他们就注定相爱了。 第53章 | 55 商岚哄着哄着就睡着了,隐约感觉到萧衍帮她换上睡衣,盖上被子后又钻到她怀里,就这样在她怀里缩了一夜。 醒来的时候,萧衍正跪在浴缸边给她冲洗身上的泡沫。 “马上就好了。” 商岚嗯了一声,摸了摸脸上的水,看见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戒指款式有些老旧,青色的绿宝石像眼睛一样透亮,纤细的金黄色花环上沉淀着岁月的质朴光泽。 “这是什么?”商岚抬头问萧衍。 “戒指。” “我当然知道这是戒指。”商岚拔下戒指,看着戒指内环,“j&s,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养母的母亲留给她的,应该是我外祖母和她老公的名字缩写,”萧衍关掉水龙头,拿起戒指重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我妈说,让我送给我老婆。” “我又不是你老婆。再说我无名指没有感觉,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怎么办,你还是放保险柜里安全……” “戴着。”萧衍执拗地握住她的手,“戒指圈的大小我已经改成适合你的尺寸了,不会掉的,戴着吧,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商岚看着戒指微微皱眉,“感觉怪怪的。” “你不用觉得负担,就当是我去你家蹭饭的长期投资好了。”萧衍低头在她无名指上亲了亲,“别摘下来。” 无名指和小拇指不痛不痒,也感觉不到冷热,但被萧衍亲到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酥□□痒地顺着指尖传到心上。 “嗯。” 看到戴着戒指的商岚,艾美阿姨都激动哭了。商岚安慰了好一会儿,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表达出内心的喜悦: 这么多年一直没看到萧衍领女人回家,她很害怕有一天这枚戒指会出现在一个男人手上。 商岚看着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忙碌的萧衍,再次赶到自己好像又入了萧衍的套,不过她想了想,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这周后,只要他们有空,萧衍就会带着商岚来艾美阿姨家。 一来二去的,艾美阿姨也开始好奇: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啊?我认识一个神父,他说最近结婚的人特别多,教堂都满了,如果你们要结婚,我得事先预定…… 而且商岚自从从新疆回来后就没避过孕。 每次□□后,萧衍抱着她不是捏她的胳膊,就是揉她的肚子,尤其是在她的小腹处,来来回回,好像祈祷着她快点怀上,就能奉子成婚了。 不过因为去年吃了几次避孕药的缘故,商岚就是怀不上,萧衍只好愈发辛勤耕耘。 萧衍送给她戒指后,商岚就去珠宝店把姥姥送给她的银镯子拆打成了一枚银戒和一根细了很多的银镯。萧衍长得太招桃花了,戴个戒指至少能起到防身的作用。 萧衍很高兴地收下了,然后为了表达喜悦之情,又拉着她折腾了一晚上。 商岚偶尔也会摸着肚子想,如果真的怀上了,她是不是为了孩子也应该结婚呢?没有户口,以后孩子上学也都很麻烦的。 听说明年学校有去美国交流半年的项目,如果把孩子生在美国呢? 不合适…… …… 最后商岚怎么想都不如和萧衍结婚靠谱。 不过萧衍就在大使馆工作,结婚手续需要的材料他也都准备好了,商岚也不急,本着怀了孩子再结婚也不迟的想法,想继续和萧衍这样自由地生活一段时间。 毕竟如果真的要结婚,要准备的事也很多。商岚因为伤了手臂,论文进度落下一大半,也想趁着怀孕前拿到学位。 时间一晃,就到了酷夏。 他们得到了个好消息——秃头被抓住了。 萧衍更加肆无忌惮,干脆借着蹭空调的理由,和大黑一起住进了商岚家。 商岚每天看到花瓶里的不一样的鲜艳花朵,也就不追究萧衍的食宿问题了。因为每天要写论文到很晚,洗漱后萧衍给她按一个小时的胳膊,就抱着她睡了。 平时总缠着她发情的萧衍突然变禁欲了,商岚还担心他憋坏了。不过萧衍看起来倒是不是很饥渴,亲亲抱抱就满足了的样子,每天抱着本书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陪她。 但是商岚渐渐发现,萧衍最近有点漫不经心,盯着一页书能看一个小时不翻页。 正常的话,萧衍看书非常快,一天就能看完一本。 商岚保存好论文初稿的文档,转身走到萧衍跟前拿起他的书。 “出什么事了吗?” 萧衍抬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膝上,沉默了片刻:“张平的妹妹出事了。” “哦。”商岚看着他的手上的银戒,“她怎么了?” 萧衍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前天她的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我去她学校的时候老师对我说她……和多个男同学有色/情交易,可能会被学校开除。” 商岚皱眉:“她在上大学?” “嗯,学习成绩还不错,学校也可以,就是你学校附近的那个化工大学。”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商岚不解,“她缺钱吗?” “小兰也挺可怜的,小时候被人贩子卖到不正经的地方,学了些不好的。张平最后托我照顾她,我以为她在上学最近就没太注意,张平留给她不少存款,我每个月也给她补贴一万生活费,她在学校也用不了多少。” “那她为什么……” 萧衍扶额,“从以前开始她就喜欢我,张平走后她总是给我打电话,我想她唯一的亲人都没了,也挺可怜的,就经常去她学校看她。最近去的次数少了些,她就偶尔发来和一些男生不清不楚的照片,想让我因此去看她,我只当她开玩笑,但没想到会她真的会……” “你打算怎么办?她如果觉得用糟蹋自己来威胁你有用,那她还会重蹈覆辙。” “暂时我先给她办了休学。”萧衍抱住商岚蹭了蹭,“你别担心,她已经成年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休学了,她住在哪?” 萧衍顿了顿没说话。 商岚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问:“你是不是让她住到你家了?” 萧衍点点头,“她不能住校了,一个女孩在外面住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我先让她住在隔壁,我再找找国外有没有合适的学校,她大四了,成绩也不错,应该能申请到不错的研究生。” “我知道张平救过你,你不可能丢下他妹妹不管的。你不用太在意我。”商岚反握住萧衍的手,“晚上我和徐阿姨包饺子,你这几天食欲不好,多吃点,也给她送去些,和她好好谈谈。” 萧衍握住她左臂,抬起头:“你胳膊没事?” “没事,最近都没怎么疼,准备工作徐阿姨都弄好了,我只负责包。” “我老婆真好!” “谁是你老婆。” 萧衍抱住她的腰肢,费解地呢喃,“你是不是像古装剧里的女人那样自己熬碗汤药喝了孩子就没了?” “胡说什么。” “论文写完了?” “嗯,初稿写完了。” “终于有空陪我玩了!” 萧衍把她打横抱起来,向卧室走去。 清晨吻在商岚脸颊的时候,她轻颤着睁开眼睛。 身边的位置被小白占据,四仰八叉地袒露着肚皮睡得正香。 商岚伸手在小白随着呼吸微微隆起的柔软肚皮上摸了摸。小白抬起一只眼皮看了她一眼,扭了扭身体,翻身继续睡了。 “懒猫。” 商岚笑着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簪子挽起头发,走进卫生间。 每天早上,萧衍都带着大黑去遛弯,回来的时候买一束花。 今天会是什么花呢? 昨天的天蓝色的绣球花真好看,那么大的圆圆一簇,可惜晚上的时候被小白当球踢了…… 商岚换下浅黄色的棉布睡裙,丢在床上,取出一条棉布长裙换上,走出卧室。 徐阿姨正在厨房忙着做早饭,见她醒了,递给她一杯蜂蜜柠檬水。 盛夏的清晨阳光很好,商岚端着水杯走到阳台。从阳台可以看到楼下。萧衍最近几天偶尔会在楼下抽烟。 商岚喝了一口蜂蜜水,趴在窗台边吹风。 忽然感觉到烟味,商岚转过头,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惨白的脸上红唇甚是醒目,手指夹着烟,站在隔壁阳台上盯着她看。 商岚看到她的一瞬,突然感觉很眼熟。 因为是张平的妹妹,所以他们有些像? 不对……好像是医院那个和导医起纠纷的女孩? “你是不是……” 商岚将要开口,女孩就转身进屋了。商岚尴尬地喝了两口水,一低头就看见萧衍捧着一束蓝白色的花,一边牵着大黑走到门口仰头看她,冲她笑。 商岚刚抬起手,就听见刺耳的敲门声。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耳边回响。 56 徐慧慌忙从厨房跑出来,紧张地盯着商岚。 商岚摆摆手,打开大门:“有事吗?” 门外的张兰猛地抓住商岚的手臂一拽,质问道:“你是谁?和他是什么关系?!” 商岚被她拽得向前踉跄两步。张兰身上的烟味和香水味混在一起,商岚有些恶心。但想到张兰不久前没了最后一个亲人,而这个亲人还被自己用花瓶砸了一下。商岚觉得眼前的女孩也挺可怜的,回答:“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直接问他比较好。” “一哥为什么会在你家!他以前从来不在女人家里过夜,”张兰瞪着她,“你用了什么法子勾引的他?” “……” 商岚正在头痛该怎么回答张兰的时候,电梯门响了两声,飞出一道黑影。 “汪!汪汪!” 大黑抬高前爪,扒拉着张兰。 张兰踢起高跟鞋踹了一脚:“滚!” 大黑被踹到地上滚了一圈,跳起来在张兰身边来来回回,大声地叫。 “张兰!”萧衍冲上去拉开张兰,把商岚护到身后,对张兰道:“你给我回家去!” “一哥……”张兰刷地哭花了脸,缠着萧衍的胳膊,“一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萧衍打开门,虎着脸:“进去!” 张兰不情愿地瞪了商岚一眼,转身乖乖进了隔壁。高跟鞋狠狠踩了一脚掉在地上的花束。 “没事吧?” 萧衍转身担心地摸了摸她的头,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没事。田田说我的情况已经稳定,现在听敲门声也不会再犯了,你不用这么紧张……”商岚捡起地上的花束,见萧衍拉着自己的手,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臂。 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手臂刚刚被张兰抓住的地方,棉布的长袖被烟头烫了一个窟窿,看样子是伤到皮肉了。 商岚拦住想要去隔壁找张兰追责的萧衍:“你给我擦个药吧。” 萧衍强忍着怒气,还是顾及商岚的伤,拉着她进了房间。 徐阿姨找出药箱。萧衍蹲在地上挽起商岚的衣袖,用棉签给烫红肿的地方消毒,抬头看商岚笑着摸大黑,皱着眉问:“不疼吗?” “一点也不。不止是手指,神经断了,半个手臂也没什么感觉。”商岚笑着任大黑舔自己的手指摇头,“大黑很疼吧,被高跟鞋踢到多疼啊。” 大黑舔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走到萧衍身边蹲了下来,哈哈地伸着舌头仰望着萧衍。 商岚这才转过头。萧衍一直低着头,商岚看了一会儿才察觉到奇怪,歪头打量萧衍:“你是在哭吗?” “为什么不疼,为什么不疼呢……”萧衍低头握住她的手,“都怪我……” 即使她半边手臂感觉不到疼,萧衍握着她的力度依然很轻很轻。他低着头,肩膀轻微抖动着。大黑担忧地望着萧衍,抬起爪子拍拍他,呜呜地低叫着。 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开玩笑的男人,现在因为一点小伤蹲在自己面前哭泣。商岚突然觉得他挺可爱。她俯身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不怪你。”商岚笑着擦掉他的眼泪,“所以别哭了,小孩似的。” 萧衍在她怀里闷声道:“我马上就让她离开。” 想到张兰之前在医院的举动和昨天萧衍对她说的话,商岚觉得张兰不会轻而易举地听话离开。但此刻她只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再多抱萧衍一会儿,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萧衍陪她吃过早饭,就去了隔壁。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商岚抱着小白趴在墙边,隔壁的争吵多多少少都能听见。 过了两个小时,争吵叫骂声才渐停。 商岚没有出门看,在家等到晚上,萧衍终于回来了。因为萧衍脸色不太好看,商岚也没有问。 萧衍摆好碗筷喊着饿了,笑着拉她上桌吃饭。 吃饭的时候,商岚余光总落在萧衍的手上。他左手的手背有几条红红的抓伤,无名指处也有一块红。 看起来,张兰想要摘他手上的戒指,撕扯的时候弄伤的。 张兰的美甲很长,划的伤口也比较深。 萧衍像往常一样准备挽袖子洗碗,商岚起身拦下他,握住他的手:“放着吧,一会儿我来弄,我先帮你上个药。” 药匣还放在茶几上。商岚拉着萧衍坐下,用棉签沾着碘伏消毒后,吹了吹。 萧衍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些,笑着弯腰凑近她:“再给我吹吹!” 商岚想到两个人难得的周日休假,被张兰搅了个乌烟瘴气,萧衍也怪可怜的,就又给他吹了两下。 “我们带着小白和大黑出国生活怎么样,”萧衍盯着给自己贴创可贴的商岚,“我在加拿大有一栋房子,院子里种了很多白色的玫瑰,不远处有森林,空气很好,经常能看到狐狸和松鼠。你如果想结婚,我们就结婚,你如果想继续当医生,就开个诊所,我赚的钱你管着,等以后生孩子了……” “萧衍,谢谢你。”商岚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可我们这样离开,怎么有点像逃跑呢?” 萧衍扶额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已经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了。” 商岚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背,问:“张兰现在住在哪?” “我先把她送到朱龚家了,不过她可能不会老老实实地待着,”萧衍眉头紧锁,担忧地看着商岚,“我怕她再伤害你。” 他的手在自己小臂摩挲,商岚覆在他手背安慰:“不会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萧衍低头抱住她:“如果再有危险,你就先跑,一定不要管我,知道吗?” 商岚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我跑了,你怎么办?” “我跑得快,能追上你。”萧衍抱得紧了些,“我是尾生,这辈子抱定你了。”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的典故被他用错了,商岚笑他,笑着笑着眼底就热了。萧衍各种语言用的很顺,但古汉语典籍却非常生僻,为了和商岚融洽交谈,最近在恶补古籍典故。他在努力靠近她,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思想上。 商岚不再像去年一样担惊受怕。因为她知道,无论张兰做什么,无论任何人,都不能将她和萧衍分开。 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感觉到了宿命般的力量,将他们拉近,彼此依赖交融,即使强行分离,也必然带走彼此身上的一部分继续生活下去。 他们都曾经一个人生活,分开了也能一个人好好地活着,但总有某些情感只有在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得到圆满,这段感情旋律之中从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和音,没有人能插入,也没有人能打断。 无论是边疆的小屋,还是喧嚣闹市,抑或是他许给她的安宁未来里,他们都会在一起。 商岚想,她是相信一见钟情的,就像爱上一朵花,一阵风,一朵云,一只撒娇耍赖的大肥猫,一个站在雪地上抽烟的黑衣男人。 爱是不需要考验试炼的,爱了就是爱了,在爱上的那一瞬完成了,在爱上的那一刻永恒了。 这天晚上,商岚抱着萧衍,睡得特别安宁。 有人安宁,有人恼。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商岚和萧衍还没醒,朱龚就黑着眼眶跑来了。见萧衍开门,朱龚抱头蹲在地上耍赖:“你赶紧把那女的从我家里弄走!你不弄走她我就来你家当电灯泡!” 新年过后,朱龚就和吴晓在她家附近开了家小药店,之前一直在准备复习考博,每天熊猫眼,偶尔带着吴晓来蹭饭,都要抓紧时间用手机背单词。这样拼命背考的朱龚崩溃地蹲在她家门口,左边蹲着一只大黑,右边一只凑热闹舔爪子的小白。商岚都想给他面前放个纸盒,再丢一百块钱。 “进来说。”萧衍好不容易缓和的情绪再次揪起,拉起朱龚进了屋。 商岚换下睡衣,穿上灰色的休闲运动服,挽起头发,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朱龚:“这么早,你怎么自己来了?” 朱龚普通一声跪倒抱住萧衍大腿连哭带嚎:“哥啊!你是我亲哥!你赶紧把那个女人弄走吧!大半夜的弄得我家鸡犬不宁,不知道怎么弄得衣衫不整,非诬陷说我要强/奸她,吴晓都要回娘家了……” 商岚和萧衍对视一下,再次同情地望向朱龚: “想吃什么?” 朱龚抹了把眼泪:“豆腐脑和烧饼……啊,好想吃晓晓做的豆腐脑啊……” 商岚起身,给大黑戴上项圈,“我去买早点。” 萧衍拉住她:“大黑力气大,抻得你胳膊疼,还是我去吧!” 自从她受伤后,稍微重些的东西萧衍都不让她动,更不让她遛大黑,好像大黑一拽,就会把她胳膊拽断了似的。商岚觉得自己有必要打消萧衍心理上的担忧,她拍拍萧衍的手,“偶尔活动活动是有好处的。” “不行。”萧衍抢过她手上的绳子,“你在家,我去买。” 大黑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两个人:宝宝很乖的,从来不乱跑。 朱龚擤着鼻涕看着两个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出大黑的心声:“为了成全你俩,我老婆都被气跑了,你俩虐狗就算了,还在我面前秀恩爱?信不信我把那神经病弄回来恶心你们俩?” 商岚先放弃了,把萧衍送出门:“早点回来。” “等我。” 萧衍无视朱龚一脸醋味,抱住商岚低头在她头顶亲了一下才肯离开。 商岚关上房门,回头看到朱龚还是觉得尴尬,拉开椅子喝水。 朱龚嘴都快撇到后脑勺了,“秀恩爱死得快。” 第54章 | 57 商岚抱起小白,转过身:“张兰现在在你家?” “可不。没见那么不要脸的女人,”朱龚生无可恋地翻了个白眼,“你信不信,她把自己卖了都不带眨眼的。” 每次提到张兰,商岚总是想起自己在医院第一次见到张兰的样子。 那样针锋相对, 那样摇摇欲坠。 小白爬过来,在商岚脚踝蹭来蹭去。商岚抱起小白,捏了捏小白/粉红的肉垫,叹了一声: “她不过是想让萧衍去看看她。” “啊?”朱龚意识到自己中了离间计,猛地直起身紧张地盯着商岚,“一哥不会是去我家看她了吧?那女的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不行不行,我还是回家吧!” “你坐着吧,我给吴晓打个电话,来我家吃早饭。” 商岚拨通电话后没多久吴晓就来了。 吴晓是和萧衍一起来的。 “在楼下碰到的。”萧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解释说。 商岚看了看时间。萧衍应该是直接去早市买了早点,然后路过花店买了一束花就回来了。他没有去见张兰。商岚心里隐隐不安。 张兰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她会不会做什么事? 萧衍把怀里的一捧满天星递给商岚,“喜欢吗?” “喜欢。” 商岚抱紧花束,担忧地看了眼门外,才关上房门。 牛皮纸包裹着一大束青白的花束,清新了初夏的早晨。 张兰站在楼下。阳光刺眼。她依然仰着头。 她看着萧衍从朱龚家窗前走过。但是他没有进门。 这是他第一次无视自己的无理取闹。 自从萧衍把她从那个魔窟救出来的一刻起,他就比世界上任何人都重要。比卖掉她的母亲重要,比几乎没见过几面的哥哥重要,比自己重要。 张兰十四岁的时候才能上学,没有任何基础,她能考上大学,都是因为他。 但是考上大学以后,他就越来越疏远自己了。张兰知道萧衍不是在意女人贞洁与否的人,他远离自己,是因为他不爱自己,自己只是他一个朋友的妹妹。 上了大学后,她一年也只能见萧衍一两次,而唯一能让他露出笑脸的理由,就是她的成绩单。 张兰无心学习,大学也不过是混日子。因为长得还算漂亮,她在理工科大学里很受欢迎。 为了得到好成绩,她和那些男学霸们做交易,他们给她好成绩,她陪他们睡。 张兰第一次遇见商岚,就是因为其中一个学霸带她去打胎。 真是最糟糕的相遇。 张兰在烈日下站了很久,直到头脑发晕,她蹲在地上,想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和昨天早晨一样,抱着一捧花,笑眯眯地走进了那个女人家里。 那个女人已经拥有了一切,现在又要来抢走她的一切吗? 凭什么! 张兰站起来,掏出手机:“喂?是我……操,你脑袋里除了做/爱还能想点别的吗……行,这次我不用你帮我作弊了,你做实验的时候用到的硫酸给我弄来一瓶……你管我干什么!” 三天后。 商岚坐在电脑前,保存好文档,伸了个懒腰。 小白趴在电脑桌旁的小纸盒里,也伸了个懒腰,然后跳到她的腿上,小爪子搭在她身上喵喵叫。 “好,陪你玩。” 商岚摸了一会儿小白的头,看着电脑旁的验孕棒发呆。 “小白,我好像怀孕了。”要是告诉萧衍,他会很高兴吧。 验孕棒是三天前商岚送吴晓回家的时候,吴晓送给她的。商岚并没有什么反应,纯粹好奇就试了一次。 没想到验孕棒显示是阳性。 这就好像吃饭后随手刮个发/票没想到中了八百万一样。商岚被从天而降的八百万砸晕了。她想冷静冷静,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萧衍说自己要整理答辩要用的博士论文,除了吃饭,她几乎都在书房思考人生。萧衍很担心她,也害怕她是因为生气不搭理自己,有事没事就在她门口唱歌。 三天已经过去了,她并没有思考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她打开书房门。趴在茶几旁百无聊赖的大黑听见声音连忙跑过来,激动地朝她腿上扑。 朱龚瘫在沙发上玩手机,听见动静,扭头看了眼商岚,就对屋里的人喊:“你老婆出关啦!” 商岚看了眼朱龚:“你怎么不会药店去帮吴晓,在我家赖上瘾了?” “这不是家里有个大/麻烦来你这儿避嫌嘛。”朱龚掏掏耳朵,“再说你一直不出来,一哥也怪无聊的,我陪他聊聊天。” 主卧房门打开,萧衍跑出来抱起商岚亲了两口。 余光瞥见朱龚瞪着眼睛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商岚脸刷地就红了,连忙拍打萧衍:“放我下来!” 萧衍没听见似的,还抱着她转了一圈,“想死我了!” 朱龚实在受不了了,捂着眼睛站起来:“辣眼睛!辣眼睛!我回家了,你俩腻歪吧!” 商岚看见朱龚拿起萧衍的外套边穿边往外走,拍了拍萧衍的背:“老朱把你外套新买的外套顺走了,你不去追吗?” “今天我高兴,送他了!” 萧衍头也不回地抱着商岚跑进卧室。 商岚被他压到床上的时候下意识地先捂住肚子:“你轻点!” 萧衍捧起她的脸,亲她的额头和脸颊,最后才轻缓落在唇瓣,像不舍得一口吃掉好吃的似的,先是轻轻地舔,一点点地轻吻,然后慢慢深入,整个过程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又因为他几天没有刮的胡茬扎得掺杂了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逼人气势。 一吻结束的时候,商岚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她还在梦中,恍恍惚惚不知所以。 “这几天你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还担心你生气了。”萧衍担忧地捧着她的脸,“以后如果真生气了,你就打我,别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看不见你,我心里难受……” 商岚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下颌:“怎么不刮胡子?” “等你出来给我刮,”萧衍低头贴着她的脸蹭了蹭,见她躲闪,贴得更紧,“本来我打算五一放假带你出门玩,你倒好,把自己关屋里死活不肯出来,就扎你!” 商岚笑着躲闪了两下,抬手摸了摸萧衍的下颌。硬硬的胡茬扎在手指上,有些痒。即使无名指和小指依然没有感觉,她也喜欢抚摸他。 没有触觉的手,也想触碰他。 萧衍的手不老实地在她手臂上按来按去,一边按,一边不悦地嘟囔:“这几天没有我帮你按摩,胳膊都细了。” “萧衍,我……” 商岚还没说完,就听见了敲门声。萧衍也听见了,疑惑地直起身:“快递?” “我没买东西啊。” 商岚整了整衣领,见萧衍拿起手机看,就兀自起身走到客厅。 因为艾美阿姨家里有聚会,徐阿姨去帮忙了。朱龚刚拿走萧衍一件名牌大衣,应该不会来扰萧衍的好事吧? 商岚狐疑地透过猫眼看了看。 张兰站在门外,依旧是惨白的脸,猩红的唇,吊带裙有些褶皱,长长的卷发粘腻地粘在脸颊旁,不耐烦地抬脚踢门。 “等一下!” 商岚手刚握住门把下压,就听见身后萧衍跑过来喊她。还没回过神的商岚只觉得自己一转身被萧衍一把拉入怀中。萧衍紧紧抱住她的头,挡在她和张兰之间。 由于惯性,房门打开。 “没事的……” 商岚还想笑他大惊小怪,就听见碰的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和张兰的尖叫声一并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在家……我明明看见你出去了……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商岚闻到刺鼻的味道,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愕然抬头看着面色痛苦的萧衍,眼睛刷地一下就红了,挣脱萧衍想去看他的背。 “别慌,”萧衍制止了她,喘着粗气,咬牙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商岚跌跌撞撞跑进了屋,抓起手机给自己的医院打了个电话,赶回门口的时候,萧衍已经倒在地上了。商岚慌乱地用临时抓的一堆衣服蘸去萧衍背后的浓硫酸,颤抖着又拨通了朱龚的手机,接通的时候,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救救他,你快点来救救他……” 朱龚赶到的时候,商岚已经用剪刀剪掉萧衍背上沾满硫酸的衣服,她抱着萧衍,不断地用毛巾轻轻地在他后背点蘸。见他来了,商岚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泪,命令道:“把他搬到卫生间。” 商岚扶住萧衍的肩膀和手,见朱龚怔在原地,大喊:“快点!” “哦哦哦!” 朱龚拉起萧衍,和商岚一起把他抬到了卫生间。朱龚看到卫生间的浴缸里已经放满了一池清水,似乎还漂浮着一些冰块。 商岚让萧衍坐在马桶盖上,让朱龚扶着萧衍,转身用地上的红盆舀起一盆冰水,往萧衍背后浇。 “啊!” 萧衍一哆嗦,挣扎着推开朱龚。商岚扔下盆,抱住他的头:“继续倒!” 朱龚连忙爬起来,又舀了一盆水泼到萧衍身后。 “没事了,马上就好了,别害怕……”商岚紧紧抱着他,一遍遍摸他的头,哪怕萧衍的手臂勒得她的腰疼,她也没有推开他。 一盆又一盆,直到浴缸里的水快见底了。 楼下响起了120的急救车铃。 商岚摘下自己的毛巾,在地上的另一个蓝色盆里浸湿,然后将整条毛巾拧干些,覆盖在萧衍背后,扭头对朱龚道:“你去衣柜里给他找件干净的衣服。” “哦,好!” 朱龚随便在衣柜里抓了一件衣服给萧衍穿上。衣服刚穿好,门口就有人喊:“谁打的120?卧槽,这什么味?” “这!” 朱龚大喊,和闻音赶来的人将萧衍台上单价。朱龚想跟着人出门,却突然被商岚拽住。 “你帮我把大黑和小白锁到隔壁,记得锁上阳台的门。” 商岚把家里的钥匙交给朱龚,就跟着医护人员跑进了电梯。 朱龚呆愣地站在门口,直到大黑驮着小白咬他的裤脚,朱龚才回过神来,猛地扇自己一巴掌。 “乌鸦嘴!” 58 商岚坐在病床旁,握着萧衍的手,时不时地抬手擦拭他额头上的汗珠。萧衍的背部上了药,只能趴着。他的头一半陷入枕头里,手紧紧地抓着枕头,看起来很痛苦。 病房的门吱呀响了一声,商岚回头看了眼张兰,给萧衍掖了掖被子,转身抓着来人的衣领把她拎出了门外,走进楼梯间。 楼梯间里原本有两个聊天抽烟的男人,但看到怒气冲冲闯进来的女人一把将另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按在墙上扇了两巴掌,连忙跑了出去。 商岚抓着张兰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张兰泣不成声,颤抖着手捂住脸:“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霸占着一哥……我只有他一个人了……” “看着我!”商岚拉开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你真的以为我毁容了他就不要我了?你爱的那个男人就是这么肤浅人吗?”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吧,你其实也知道这样做只能两败俱伤,他会厌恶你,这样他就会记住你了对不对?我告诉你,你做梦!是,你哥哥救了他,他对你下不去狠手,但我不会再放任你折磨他了,”商岚掐着张兰下颌,恨恨道,“你再敢动他一下试试?你再敢折磨他试试!” 张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商岚一松开手,张兰就贴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你根本不了解你喜欢的那个男人,你喜欢的只是你的想象。你说我霸占着他?不,不是我霸占着他,是他需要我,所以他才来找我的。”商岚俯视着地上的张兰,“你把占有逼迫偏执当作是爱,你带给他的只会是伤害。你如果不能一个人好好活着,我是不会再让你见他。” 商岚没有等待张兰回答,转身回到病房。 萧衍还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趴在床上,不安地皱着眉。 商岚趴在床边,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和脸庞。 “我也需要你啊……” 半个小时后,朱龚带着吴晓气喘吁吁地跑到萧衍的病房,一推门就看见商岚趴在萧衍病床边,萧衍的手握着她的手。两个人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朱龚和吴晓尴尬地对视一眼,重新关上房门。 留在门外无所事事的朱龚找到了萧衍的主治医。主治医说,萧衍属于深二度烧伤,外部烧伤的皮肤主要靠涂抹药物治疗,现在有些酸中毒的现象,正在进行血液净化,不过因为处理及时,并没有生命危险。 朱龚靠在椅背上,终于松了一口气,伸开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吴晓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朱龚反手握住。 “没事了……”朱龚对吴晓说,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被泼硫酸的事不知道是谁通知了报社,很快就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来到病房门前,想要采访。朱龚听说萧衍和商岚在新疆的遭遇都是因为一张照片惹的祸。朱龚回想起来至今后怕,拦在病房门前不让任何人拍照。 商岚醒来的时候,听见门外有人吵闹,还以为又是张兰来闹事,刚准备报警,身边的吴晓连忙和她解释。 “哦。”商岚再次坐下来,抬手摸了摸萧衍的额头,给他擦了擦汗。 “商姐,家里我已经托人打扫过了,我顺便带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又买了些洗漱用品。”吴晓把纸袋递给商岚,“换一下衣服吧。” 商岚接过纸袋,脱力地笑了笑:“麻烦你了。” “不麻烦。” 商岚到卫生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把身上的那套一股酸味的衣服扔进了垃圾箱。 换好衣服后,商岚还是坐在椅子上看着萧衍发呆,护士来换了几次药,好奇地打量了商岚几眼,收了垃圾就走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吴晓买来些饭菜。商岚只喝了一碗白粥就吃不下了。 吴晓担忧地看着商岚:“再吃点吧?” 商岚摇摇头,沉默了片刻后,对吴晓道:“明天能帮我带些叶酸和维生素营养剂来吗?” “没问题,药店里还有不少存货。” 孩子的事,商岚并不想瞒着吴晓,但她还是想先告诉萧衍。 商岚见吴晓狐疑地打量自己,只好笑着解释:“烧伤的人食欲降低,初期基础代谢加强,电解质会发生紊乱,需要的维生素是正常人的五到十倍。他现在静脉补液也吃不了,我想留着等他过了四十八小时休克期再给他吃。” “哦,好,我晚上就拿来!” “不急。”商岚捂住萧衍冰凉的手指,“他至少得在这躺两三个星期呢。” 吴晓担忧地望着商岚:“过两天你不是也要上班?怎么照顾他啊。” “我还能请一个星期的假,我也是个伤患,请假还是比较容易的。”商岚冲吴晓眨眨眼,“最近要毕业了,论文也快弄好了,我也没有什么事。” 吴晓看了看商岚,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萧衍,想了想,抬起头对商岚诚恳道:“要不哪天我带你去庙里拜一拜吧?驱驱邪也好啊!” 商岚揉着眼睛笑了。 吴晓见她不当回事,有些急了:“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吃饱喝足的朱龚收拾好饭盒,也笑着凑近,捏了捏吴晓的肩膀,对商岚道:“我老婆可爱吧?” “我说正经的呢!”吴晓推了朱龚一下。 “好,”商岚笑着应了下来,“等他稍微好些了,我们一起去。”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在心里默默祈祷,所有苦难就让她和萧衍都受了吧,只要他们的孩子一定要健健康康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房门咚咚响了两声,走进来的两个警察。警察在商岚和吴晓之间看了看:“谁是商岚。” “我是。”商岚站起身,走上前,“有什么事吗?” “有人匿名举报你故意伤害他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你们误会了,不是商姐……”吴晓起身辩解,被商岚拦住。 “你留下照看他,我去去就回。”商岚回头看了萧衍一眼,跟着警察走出病房。 刚打开病房门,围在门口的记者们就开始拍照。 “不许拍!”朱龚上前挡住商岚的脸,扭头凶身后一众记者,“你们敢侵犯肖像权小心我告你们!” 记者们无视他,闪光灯咔嚓咔嚓地闪着。 “挡住脸!”朱龚给她戴上帽子,不安地叮嘱:“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报的警,我先把这群人打发走了,一会儿就去找你!” “好。”商岚很感激地看了眼朱龚,乖乖跟着警察走了。 没有做坏事,商岚也没太担心,到警察局说了个大概,做了个笔录,警察就放她回来了。她隐约觉得这不应该是张兰举报的,而且要不要让张兰背责任也应该是萧衍来决定,所以商岚只说自己看到萧衍的时候他就已经受伤了,并没有看到过程。 商岚临走前还听见两个在楼梯间抽烟的警察抱怨:“医院的人真能没事找事,拿垃圾当宝贝,举报人家女朋友,这不是添乱吗?” “我听说是个护士举报的?” “嗯,拿来一堆沾了硫酸的脏衣服,从那衣服口袋里有张折了的名片,真是听风就是雨的……那男的还是加拿大人,真要立案,外交部又要牵扯进来,麻烦事一大堆……” 商岚一直等到他们都离开,才走下楼梯。 她刚出警察局门没走两步,就看到朱龚慌慌张张地从出租车上下来,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商岚笑着打趣。 喘得像狗一样的朱龚上下打量她:“没为难你吧?” 商岚笑:“没有,请我喝茶了,还是茉莉花呢。” 朱龚抹了把额上的汗,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心有余悸地劝她:“你去庙里拜拜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商岚捂着肚子笑了:“你俩真是一家子啊!” 两天后,萧衍彻底清醒。这两天里,他偶尔醒来,每次商岚都在,或者坐在床边捂着他打点滴的手,或者给他擦身体,或者就在病床边酣睡。他偶尔伸手戳戳她的脸颊,她也不曾醒来。 萧衍趴在床上,享受着商岚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挺高兴,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商岚对他有求必应。所以萧衍肆无忌惮地耍赖: 背好疼,要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头好晕,要揉揉,揉揉就不晕了! 心好累,要亲亲,亲亲就不累了! 撒娇多了,萧衍也会心虚,时不时地偷偷打量商岚的脸色。 正在给他剪指甲的商岚瞥了他一眼,问:“有什么想吃的么?” “我是要死了吗?”萧衍出神地问。 商岚笑着收起了指甲钳,“胡说什么。” “你对我这么好,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萧衍一副怕怕的样子打量着她,伸出手隔着衬衣揉了揉她的左臂。 商岚由他摸,抬起右手覆上他的额头,“还难受吗?我给你剥开心果吃不吃?” “吃。” 商岚转身从袋子里掏出一袋开心果,剥了几颗递到他嘴边,萧衍张嘴吃掉了。 “下周学校有些事,我可能不能一直照顾你,”商岚又剥了几颗,收起袋子,一颗颗地喂给他,“徐阿姨回来了,大黑和小白都有人照顾,你不用太担心。” “我不担心。”萧衍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这几天照顾我,你都没去做针灸吧,累了就陪我躺一会儿,我给你捏捏胳膊。” “不累。” 商岚垂下眼帘,看着被他亲到的位置,眼神柔和而坚定。 “萧衍,我们结婚吧。” 第55章 FD 以下是防盗章 “如果不是四皇子早薨,二姑娘怎么会嫁给那匪人?” “二爷也是背运,押运的丝绢遭了雨淋,这耽误了皇太后过寿要被问斩,若不是那土匪帮忙,二爷怎么也是免不过意思了……” “话是这么说的,二姑娘如今却要嫁给土匪,实在可惜了!大姑娘还嫁了个翰林学士呢!论才学样貌,二姑娘哪样差?” “哎,好又怎么了?之前你前不是还说她能当皇后?带头来四皇子还是皇帝最得意的儿子呢,这不是还没封上太子,就病逝了?要我说,她就是没福气!都是命啊!” …… 商岚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粉黛红妆的自己。 都是命? 命是什么? 不过是心机叵测,步步为营。 商岚身边的丫环灵犀一跺脚,对着窗外呸了一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我今天就出嫁了,”商岚拉过灵犀的手,拍了拍,“高兴点。” “二小姐……”灵犀生得浓眉大眼,眼睛一红,泪蛋蛋就吧嗒吧嗒砸了下来,“我都不能陪你……那粗人欺负你怎么办?” “如果论起来,也算得亲上加亲。”商岚站起来,抱了抱灵犀,安抚道。 “可是他……他……” 商岚知道灵犀想说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在外面是什么名声。 北城萧衍,无恶不作,欺行霸市,杀人放火,最要命的,是他流连花街,荒淫无度,所以年近三十还未娶亲。 即使他生得风流倜傥,也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这次娶亲,他不要嫁妆和陪嫁的丫鬟婆子,指名只要商岚一人。得知这个条件,灵犀哭了三天。 “我嫁过去,不是还有二姑姑么,好歹是有亲人的。”商岚拭去灵犀脸上的泪痕,“等我安顿好了,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听说他是二姑姑和北戎异族人生下的,”灵犀愈发苦脸:“二姑姑当年为了回来,把他遗弃,他可恨得牙痒痒的呢,二小姐你可千万别……” “不会的,不会的。”商岚笑着抱了抱哭成泪人的灵犀,“你好好听琥珀的话,她嘴硬心软,你多哄着她点。” 吉时一到,灵犀给她戴上红盖头,抚着她走出闺房。 “娘亲,爹爹呢?” 商岚左右看了看,问母亲徐氏。 “孩子,你别怪你爹爹,他心里难受……”徐氏擦了擦眼角,摘下金镯子给她戴上,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 商岚低头想了想,转身对哭得抽噎的灵犀轻声道:“带我去书房吧。” 父母商敬言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对她格外宠溺,尤其是父亲,更是把她当宝贝一样宠。 这次,商敬言本是宁死也不肯同意这门婚事。 但是商岚应了下来。 大伯商敬兼也担心皇帝迁怒商家,所以代商敬言允下了商岚的婚事。 书房门前的青石板上,商岚跪了下来。 “爹爹,岚儿走了,您和母亲保重身体,安康长乐。” 直到商岚离开商家,也没有见到父亲。 商岚知道,父亲这辈子最注重名节。她答应嫁给那样一个人,伤了父亲的心。 可她不得不这样做。 她不能眼看着父亲去死。 他们都知道,押运的绢帛被雨淋湿,全国绢帛都不翼而飞,都是萧衍所为。 明知道是个陷阱,你也不得不主动跳进去……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手段。 商岚摸着手上的金镯,闭上眼。 一点都没变。 花轿摇晃了两下。不远处有铃声顺风入耳。 “是琥珀姑娘!”灵犀如见了救星,对轿夫喊:“停轿停轿!” 商岚隔着门帘就听见女人的大笑声: “抢婚喽!” 商岚撩开窗帘,望着窗外一身红衣的年轻女子笑:“来了。” 琥珀甩手丢给她一个莲花形状的小绣囊,“师姐出嫁,当然要来送一程。” 商岚闻了闻绣囊:“这是?” “白纸包的是要命的,黑纸包的让人半死不活的,”琥珀捂唇偷笑,“红纸包的是共度*外加助你得子的。” 商岚脸一红,嗔她:“胡闹。” “不过听说姐夫风流,孟浪犹如虎狼,”琥珀红唇飞扬,凤眼顾盼笑兮,“师姐从小身子孱弱,不知道受不受得住啊?” 商岚闹了个大红脸,羞恼地白了她一眼:“大姑娘家,真不嫌害臊的。” “就你这脸皮薄得跟纸似的,啧啧,”琥珀摇头晃脑,眼冒星光,“好想围观洞房。” “行了行了,”商岚撂下盖头,“快带着灵犀走吧。” “二小姐……” “哭什么哭!你二姐是要去当压寨夫人吃香的和辣的去了!” “谁稀罕当压寨夫人!二小姐啊……” 灵犀哭声渐行渐远。 商岚苦笑着攥紧了绣囊。 因为萧衍的宅院也在都城,没过多久,商岚就到了。 门帘从外撩开,一个略显沙哑的女人声音响起: “商家姑娘请下轿。” 眼前映入一直布满皱纹的手。 商岚扶住这只手,走出花轿,跨入萧衍家的门。 花轿队伍头一直吹吹打打的,吵闹声却掩不住萧衍家中的嘈杂。 喝酒划拳的声音夹杂着脏话。 商岚垂着眼,跟着引路嬷嬷拐了几个弯,最后终于走进一扇门。 她刚进门,身后的门就从外面反锁。 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姑娘稍等。” 商岚摘下盖头,环顾四周。 房间倒的确布置成了新房的样子,窗纸上贴着红双喜,床上挂着红帐,泛光的红绸缎面上绣着鸳鸯。 她坐在椅子上,看到桌子上的两只酒杯。她从衣袖里掏出绣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要逃吗? 她自己逃走也许还有希望,但她有能力把姑姑一起带走吗?二姑姑从小对她很好,她就这样扔下姑姑一个人离开? 那真的要毒死萧衍? 商岚攥着绣囊,紧张得额头冒汗。 而且就算她杀了萧衍,萧衍手下有不少混混也会给他报仇吧。那自己逃了,爹爹和母亲会不会被牵累? 她想了又想,想到天都黑了,也没想出什么来。 商岚点亮了屋里的灯烛,又等了一会儿。当她放弃希望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她站起来,小心地趴在门边偷听。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关切道:“一哥,你喝多了,我扶你去膳房喝碗醒酒汤吧!” “*一刻值千金,喝甚的醒酒汤!”萧衍的声音传来,“慧姨,你把小兰带出去!” “一哥!” 门锁的哗啦啦地响了两声。 商岚一惊,连忙戴上红盖头,坐回椅子上,紧紧地握着裙摆。 房门咣当一声响,摇摇晃晃走进来一个人。 男人的黑色鞋面出现在她视野里的一瞬,头上的红盖头也被揭开。 头上的凤钗片羽哗啦啦地响。 商岚下意识地闭上眼。 萧衍看着她的睫毛像翅膀似的轻颤,垂下一抹微暗。 他笑问:“怕了?你来找我谈条件救商二爷的时候,可特别淡定呢。” 商岚慢慢睁开眼,就看见萧衍两手握着太师椅的两边,弯下身,脸正贴在她面前,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她忍不住皱眉。 商岚下意识地向后躲扇,可她躲一寸,萧衍就近一寸,直到她无处可躲地靠在椅背, 萧衍的鼻尖低着她鼻尖,眼里泛着不怀好意的笑。他有着西北戎主的血统,所以眼窝比中原人深邃,剑眉入鬓,鼻梁挺拔,生得不是一般的俊。 商岚脸红得像要着火,也不知道是羞是恼,她瞪着萧衍回答: “没有。” “没有?小表妹胆子挺大嘛,”萧衍抬起手滑过她的脸颊,最后勾着她的下颌捏了捏,坏笑,“不知道一会儿的事儿怕不怕呢……” 商岚望着萧衍,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不拜堂?你是要让我当妾?” “怎么,”萧衍看着她的红润的唇瓣,心不在焉地反问,“当妾折辱商家二小姐了?” 商岚抿唇,偏过头。 萧衍的手指划过她的唇瓣。痒得商岚一惊,扭头想要躲闪,却被萧衍单手钳住下颌掰了过来。萧衍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果然如预想的一样,又软又甜。 商岚抬手推他,可怎么推都推不动。他的舌勾勒着她的唇形,暧昧地吮咬。 “不……” 萧衍没有停,一直吻到自己满意,才放开她。 女人满脸的泪痕,晶亮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他。 萧衍愣了片刻,起身背对着她,冷哼道:“这里可没商家那么多规矩,当妻当妾,都是我一句话的事。你要是想当妻,先学会伺候我。” 商岚抹去脸颊的泪,问:“姑姑呢?” 萧衍背对着她。他的个子很高,他站着,她坐着,商岚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她站起来,向他走了两步:“我要见她。” “见她做什么?”萧衍的声音明显冷了。 “她,是你生母啊……” “她不是!”萧衍猛地转身,眼睛都红了,瞪着她,“在这个家里不许提她,听见了吗!” 商岚一抖,连忙低下头想躲闪,但萧衍勾着她的下颌,让她不得不抬头,居高临下地命令她: “伺候我更衣。” 商岚咬咬牙,抬手碰到他襟带。 萧衍看着她慌乱地眨着睫毛,脸红得像颗熟透的红苹果,她的手很小,小心翼翼颤抖着解开襟带,拉开他的外衫,从头到尾都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她给他更衣的时候,萧衍抬手拔掉她头上的凤钗,放下她的头发,看着她泻下的头发又黑又直,抬手摸了摸。 手下的身体在轻颤。 他勾起唇角: “还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