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生可畏》 第1章 横祸从天降 夕阳西下,天边泛起霞光。云朵被裹上一层金边,隐隐有余晖从那里透射出来,把片片云彩都映衬成金黄色。 秦宛宛抱膝坐在石头上,盯着远处的夕阳一点点落下,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 “宛宛,”轻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快回家,该吃饭了。” 秦宛宛回头见到自己娘亲,那张脸看起来相当年轻,一点也不像个十二岁孩子的娘。自打她穿越到这副小身板里,秦母这张脸她看了十二年,似乎从来就没变化过。 “傻愣着做什么?肚子不饿了?”秦母笑着替她理了理碎发。 秦宛宛回神,捂起肚子应道:“怎么不饿?我只是在想今天娘烧了什么好吃的。” 秦母拉过她的手,并排走着:“自然都是你爱吃的,你爹今天猎到头大野猪,给邻里分一分,咱们还剩下大半,够我们家吃好一阵子了。” 娘俩边聊天边往回走,刚到门口,便瞧见秦父送了一位信差模样的人从屋里出来。秦父满眼皆是喜色,拉着信差千恩万谢的,临走还硬塞给他一大块清理好的野猪肉。秦母不解,待人走远便迫不及的问道:“相公,那人是——” 秦父显然心情很好,一张口就眉飞色舞的:“是来送信的,我不是托人打探大哥的消息么,可算有眉目了!” 秦母眼睛一亮:“当真?大伯如今在哪儿?” “据说有人最近在庆远镇见过他,我打算等会儿就动身去找找看。”秦父笑着回答,低头见一脸迷茫的秦宛宛,弯下些身子,“宛宛不知道吧,你还有个大伯呢。” 秦宛宛跟秦氏夫妇相处那么些年,多少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些端倪。要说秦家过去也是名门望族,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惨遭灭族之祸,她便是在族灭的那一日被生下来的。原以为秦家活下来的只有他们三个,想不到还有个大伯? “大伯为何会跟我们失去联络?” 闻言,秦父面露尴尬,摇头道:“你大伯和你祖父有些矛盾,他一气之下便外出游历,跟家里彻底断了音讯。” 家里被灭族了都不知道,这得有多大的矛盾啊? “不说这个了,能有消息就好,若不是秦家……”秦父将说了一半的话咽下,没再出声。见着气氛凝重,秦母忙拉着两人在桌边坐下,一人给夹上一块红烧野猪肉:“找到大伯那是喜事,你看看你,一会儿一个脸色的,不开心的事还想它做什么,吃饱饭再说。” 正说着,突闻头顶传来一声爆笑,笑声厚重如洪钟,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秦氏夫妇顿时神色一凛,连秦宛宛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威压。 “秦诫啊秦诫,老夫寻了你那么多年,你们竟躲在这不起眼的山村里,可惜了,到头来还不是得落在老夫手上!” 秦父猛然起身,把秦宛宛推向秦母:“我来拦住他,你带宛宛逃!” “相公,你不能……” “别说了,他马上就来了。”秦父一挥衣袖,一阵无形风起,将母女二人往外推出去。事情发生地过于突然,不及秦宛宛有所反应,忽觉脚底一空,两胁被秦母夹住,瞬间已是飞上万丈高空。 御剑?秦宛宛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彻底颠覆了,穿过来那么多年也不曾发现,这里竟然是个修真的世界?! 只是此时此刻,她也管不了这些,远远看着自家屋子那边光芒闪烁,显然是有人正在激斗。想到方才感受到的压迫感,只觉头皮发麻,紧张问:“娘,爹会不会有事?” 秦母不敢回头,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疯狂地灌入飞剑之中。飞剑银光大盛,速度竟比先前翻了几番。她用力揽紧女儿的肩膀,嘴唇发白紧紧抿着,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恐惧和悲伤缠绕在她心头,难以挥散。以夫君区区筑基后期的修为,如何抵挡得住那个元婴期的老道?不过是白白送死。可是她不得不逃,她若不逃,宛宛怎么办? 见秦母这般情状,秦宛宛心中了然,鼻子一酸,如鲠在喉。 嗖嗖嗖! 眼前蓦然出现五个白衣身影,死死将母女两人围在中间。为首一人上下打量两人一番,像模像样地拱手道:“在下任轩,想必秦三夫人也是知轻重的,你若把东西乖乖交出来,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们母女。” “笑话,我若交了那才是自寻死路!”秦母护住秦宛宛,对其怒目而视。 “哦?这么说,东西果然在你这里?”任轩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手上做了个手势,“既然你不愿交,我们也只能用抢的了。” 话音刚落,四道剑光朝秦母劈来。秦母心念一动,飞剑向下速沉,堪堪躲过剑光。她心知这些人打算将自己活捉,不会真的下杀招,但受伤是一定的。动手的四人跟她一样都是筑基期,四对一,想要赢过他们难上加难,何况还有个看不出修为的领头没有出手。唯有拼一拼了! 转手祭出一条紫色绫缎,绫缎微微泛着华光,灵动婉若游龙。 “渡生锦?不愧是秦家人,还有这等法宝!”任轩有些诧异,双眼旋即闪现贪婪之意。渡生锦是上品宝器,价值不菲,名为“渡生”实则“夺命”。元婴期以下的修士一旦被其缠住,根本别想挣脱,最终只能落个活活勒死的下场。堂堂修士,最后被勒死,这话说出去都惹人笑话,既取人性命又坏人名声,着实是件用心险恶的法宝。 眼看着渡生锦已然缠住那四人的手脚,他却暗自佩服起来。以秦三夫人筑基中期的修为,居然能游刃有余地支使上品宝器,其神识的强大可见一斑。只不过,筑基就是筑基,渡生锦在她手里,委实是暴殄天物了。 “师叔,救我!”被渡生锦缠上的修士脸涨成猪肝色,费尽全力才从喉咙间挤出一句话来。任轩扬起嘴角,一柄利刃出现在手中,飞身砍向朝自己攻来的紫缎,本是柔软的绫缎却在与利刃相接的瞬间,发出金属般的脆响,生生被弹开去。 秦母喉间一甜,咳出一口鲜血。秦宛宛惊,忙将母亲扶住:“娘,你没事吧?” “没事,娘还撑得住。”渡生锦猛力一收,那四名筑基期修士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全部陨落。 任轩仿若未见,看着秦母道:“秦三夫人还是束手就擒吧,渡生锦固然厉害,但近不了身也是白搭,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这种不紧不慢的态度,让秦母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说的对,就凭刚才那一击,她便知道,自己想要用渡生锦对付他是不可能的。若她修为能再高一点……能再高一点…… 一时间,秦母竟像是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周身灵气飞速运转,潮水般往她身体里涌去。任轩怔愣,自言自语道:“竟然在这种时候突破了?” 秦宛宛明显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但见自己母亲虽然呆愣不动,眼中却是闪烁着不一样的光彩。她下意识地不敢乱动,只是紧紧拉住秦母的衣袖,双目警惕地盯着任轩。任轩也没有动作,如同有恃无恐般,整个人悠闲地很。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他问。 秦宛宛皱眉,自是不理会。 “你别这么瞪着我,我可是给过你娘机会的,是她不识抬举。” “抢别人东西倒还有理了。”她忍不住回了一句嘴,话刚出口就开始后悔,她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任轩哼笑,挑挑眉正要说话,抬头却见一道光朝这个方向疾来。 “愣着干什么?难道还要等她进阶?”震耳的声音再度响起。秦宛宛全身一僵,那人追上来了?那爹呢? “这个女人没用,杀了,丫头留下就成。” 任轩接到师父的命令,对秦宛宛耸耸肩:“你看,现在我想留她性命都不行了。”言毕,目中凶光乍现,利刃倏地分作七柄短剑,直指秦母胸口。 “娘——”秦宛宛惊得大叫,颤栗间,身侧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从秦母身边扯开。血光闪过,她眼睁睁看着那七柄利剑插入母亲的胸膛,渡生锦瞬间失去婉转优美的姿态,如同凡物般,随着秦母从空中坠下。 任轩凌空一抓,将渡生锦抓在手中,另一手扣住秦宛宛的手腕御剑而去。前方,一白须老道负手而立,见任轩两人靠近,脸上浮现笑意:“另外几个死了?” 任轩点头,奉上渡生锦:“都死在渡生锦之下。” “没用的东西。”老道嗤笑,挥手道,“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吧,给为师也没什么用。” “多谢师父。”任轩欣喜,急急将渡生锦收进储物袋,又问,“师父莫非拿到那丹方了?” 老道哼声道:“为师对秦诫用了搜魂术,他竟当真不知丹方去向。不过……”他瞥了眼任轩身边已然面若死灰的秦宛宛:“不过,他这女儿生来便是个死婴,正是服下转生丹才得以存活。你先把她带回阳炎宫,为师再去秦家故址看看。” 第2章 绝境逢生机 郊外,一块地界碑立在路边,上面刻着“仁阳”二字。距离地界碑不远有处供人休息的凉亭,里面坐有两人,正是任轩和秦宛宛。 任轩随手取出一只酒葫芦,仰头饮下一口,啧啧道:“要不要来一口?” 秦宛宛撇开头沉默。 “嗤,这都三天了,你半个字都不说也不嫌憋得慌。” 跟杀母仇人有什么可说的?一回想到鲜血四溅的那幕,秦宛宛便恨得牙痒痒。她虽说是穿越而来的,但跟秦氏夫妇相处了十二年,感情深厚,即便难以将他们当做父母看待,那也是真正的亲人。三日来,她一闭上眼睛便开始做噩梦,一睁开眼睛就见到任轩这副嘴脸,心中实在怒意难平,整个人都消瘦下去。 任轩觉得自说自话很无趣,也坐得不耐烦起来,收起酒葫芦起身道:“前面就到庆远镇了,待回到阳炎宫,呵,你的逍遥日子也到头了。” 听到“庆远镇”三个字,秦宛宛微皱的眉头有了些松动。若没记错,秦父似乎说过有人在庆远镇见到了她大伯。该不该去碰碰运气?她犹豫了,一来她没见过大伯,即便碰上也未必能认出来,二来大伯是个会走会动的人,那么多天前的消息,他现在说不定已经离开庆远镇了。可话又说回来,挣扎一下总比坐着等死要好吧? “阳炎宫在庆远镇?”她抬头问。 任轩愣了愣,想不到她开口第一句话会是这个,遂道:“到底是自小长在山村里的,连我们阳炎宫都没听说过。阳炎宫在仁阳城,过了庆远镇很快就到了。” 秦宛宛一直觉得任轩是个话唠,人家问他一句,他都能回答出好几句来。想了想,又问:“能在那里歇一晚吗?” 任轩端详她一阵,歪头道:“我劝你收起那点小心思,你以为拖延时间就能逃得了?” “我凡人之躯,跟你可不能比,三天都睡在飞剑上,实在吃不消了。”秦宛宛斜睨他,“你既然笃定我逃不了,那还怕什么?” 对于这种说辞,任轩自然不信,笑道:“行,我就看你到时候怎么逃。”突然,脸色一变,拎着她的后衣领往后退出数步,秦宛宛脖子被掐,几乎喘不过气,连忙紧扒着衣襟直咳嗽。 “你想干嘛?”她恼火地回头瞪过去。 任轩松手,用下巴指指前面。他难得没有开口说话,径自去查探那名从天而降的修士,以那丝极为虚弱的灵力波动来看,这人已经快要不行了。 “救我……”修士微微睁眼,一手抓住任轩衣摆,“东西都…给你。” 任轩朝那只储物袋看了看,咧嘴笑道:“杀了你,东西也是我的,为何还要带上你这个累赘?” 修士脸色一变,眼神中露出绝望,缓缓将目光停留在秦宛宛身上。秦宛宛蹲在旁边没动,她都自身难保了,哪有能力再去救别人? “你不必看她,这里我说了算。”任轩一把夺过他的储物袋,轻易抹去了上面的神识印记,本就孱弱的修士只觉神识一阵刺痛,猛地吐出口鲜血。那眼珠逐渐浑浊黯淡下去,双唇张张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咽了气,双目圆睁着,终究是死不瞑目。 任轩往储物袋里扫了几眼,嗤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宝贝,简直浪费时间。” 秦宛宛见他口中这么说,手上还是很厚颜无耻地把储物袋给收了起来,不由暗自翻了个白眼。目光流转间,眼角无意中瞄到一点反光,她一愣,顺势扭头看去,竟是从那修士手里发出的。 “小丫头,我们走了。”任轩祭出飞剑,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襟衣摆一边说话。秦宛宛没再犹豫,迅速掰开修士的手,将那东西偷偷藏入怀中。几乎同时,任轩忽然抬了头:“你在看什么?” 她一惊,神经前所未有地绷紧:“这个人…死了?” 任轩一摆手:“废话,别磨磨蹭蹭的,快上来!” 确认他没有瞧见自己的小动作,秦宛宛松了口气,这才慢吞吞地爬上飞剑。怀中这个小东西透心的凉,跟皮肤只隔了层里衣,相当不舒服,也不知是个什么材质。那名修士没有将它放在储物袋里,必定有其特殊之处,说不准就是因此才被人追杀受了重伤。若果真如此,追杀他的人应该很快会追过来,俗话说置诸死地而后生,这办法固然危险,却也未必不能为自己觅得一线生机。这是老天送给她的机会,她为何不用? 在半空中飞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的,已能见到下面的庆远镇。秦宛宛心中越发不安,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人追来?是她猜错了? 飞剑突然上下震动几下,她连忙扯住任轩的衣袖:“怎么了?” 任轩板着脸,驱使飞剑迅速在地上落下:“有人在追我们。” 闻得此言,秦宛宛顿觉心跳加速,掩盖住面上的喜色,问道:“那我们停下来做什么?” “自然是等他们。”任轩笑,“不过是个金丹初期和筑基后期,也敢追着我不放,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来找我麻烦。” “说大话也不打草稿,人家好歹是两个人。”她试探着,想看看任轩是不是真的那么强悍,若双方能打到两败俱伤,那是最好的。 “两个人?你是不是忘了,你娘可是一个人就杀了四个与她修为不相上下的修士。”任轩忽然伸手掐住她下颌,扔进去一颗丹药,“别想趁机逃走,没有我的解药,你就等死吧。” 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招!秦宛宛几乎气结。 天边先后落下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男人健硕女人妖娆,配在一起倒也养眼。 “不知两位道友跟着我们是为何意?”任轩率先开口。 “道友方才可有见过一个受伤的中年修士?”男修反问,态度还算和气。 任轩笑着摇头:“没见过。” 睁眼说瞎话!秦宛宛深吸一口气,抬眼间便是一脸天真:“师叔,刚才我们明明见过的呀,受了重伤还求我们救他呢。” 任轩面上一僵,狠狠瞪了她一眼。 对面两人听了这话,相视而笑,男修又道:“既然见过,那就好办了。那修士是我焚月教的叛徒,叛教之前,偷走鄙教主一件宝物,若是在道友手上,还请归还。” “你们是魔修?”任轩原本轻松的脸微紧。因为修炼方法有异,即便两者修为相同,魔修也比道修要强上不少,何况焚月教是个不小的魔修门派,他们弟子手里的法宝不会比阳炎宫少。如此一来,他不得不掂量掂量了,渡生锦还没来得及炼化,使用起来必然威力骤减,他金丹中期的修为以一敌二,定会是场硬战。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当务之急是把这个死丫头送回阳炎宫,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想了想,勉强露出个笑脸,解下储物袋丢过去:“东西都在这里,若无别的事,就此别过。” “慢着。”男修出声阻拦,“东西不对吧?” 任轩皱眉:“这储物袋我还没动过,有何不对?你们莫不是故意来找麻烦的?” “道友先别那么生气嘛。”一直未说话的女修突然开口,声音如同她人一般甜腻。她朝秦宛宛招招手,笑问:“小妹妹,我们寻的那件东西啊,握在手里凉凉的,晶莹剔透很是漂亮,你有没有见过?” 秦宛宛起了身鸡皮疙瘩,这是拿她当傻子哄呢?好吧,虽然刚才她揭穿任轩的举动确实像个傻子。无视掉任轩警告的目光,用力点了两下头:“见过啊,阳光下还会反光呢,被师叔收起来了。” 女修抬头:“那就劳烦道友交出来。” “等会儿收拾你!”任轩狠推了秦宛宛一把,手中已是做好应战的准备,“我没见过那东西,你们若硬要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 “看来道友是不打算交了,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自己抢回来!”说着,那对魔修同时祭出自己的法宝,竟是两柄一模一样的红色软剑,软剑出鞘,如同互有感应般将灵气交织在一起,发出嗡嗡的低鸣。 任轩意识到这两柄剑品级不低,并且阴阳相互呼应,其威力不可小觑。没时间多想,手中利刃直接化作七柄短剑,在半空中形成特殊的阵型,朝对方攻去。 法宝相碰,发出刺眼的光芒,三条人影倏地聚到一起,几乎打成一片。 不肯交那就抢,这话听着多耳熟,任轩当初就用这话逼迫秦母,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已然被忽视的秦宛宛默默向后退着,渐渐远离打得不可开交的三人。就算他日毒发身亡也比被抓去阳炎宫好,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到时候岂不是生不如死? 任轩发现秦宛宛的举动,却又被两个魔修缠着脱不开身,情急之下,反手就往她逃跑的方向打出一道光刃。秦宛宛大惊,偏生越慌越乱,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却是因祸得福,刚好将光刃避了过去。 一击不成,任轩决定痛下杀手。师父只让他将人带回去,也没说非要活着不可,到时候将她的死推给魔修,自己顶多受点责罚,倘若让她逃走,那就绝不是受罚那么简单了。 他挡下潮水般的攻势,嚷道:“东西在那丫头手上,别让她逃了!” 两魔修动作一顿,多次的联手交战,他们早已达成默契,连话都不用多说,男修继续对付任轩,女修则迅速朝秦宛宛飞去。手中软剑速度更快,目标直指她的双脚。 “哧——” 脚腕上被划开两道血痕,鲜血直流。秦宛宛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即便希望渺茫,仍旧忍住剧痛,硬撑着站起。只是那软剑在她脚边转了一圈,猛然收紧,将双脚牢牢捆住,再迈不开步子。 忽然,一阵风从面上拂过,本该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修却没有出现。秦宛宛微微睁大双眼,惊奇地发现,面前正飞旋着一把烟青色绸伞。 第3章 认亲白虹门 “堂堂修士竟对个凡人出手,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你要不要脸皮了?”一袭淡蓝轻纱襦裙飘落,带来丝丝清香。烟青绸伞已被她收回,轻轻搁在肩膀,半侧着身子看向那名女修。 女修猛然刹住脚步,她看不清对方的修为,光凭那气势就不是仅凭己力能招惹得起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仍是镇定下来,笑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只是想用软剑困住她,只是方才失手才会误伤了小姑娘。她手里头有我焚月教的东西,只要归还,晚辈绝不会为难她。” “焚月教很了不起吗?别故意拿出来压人,我不吃这一套。”女人厌恶地扬起下巴,话音刚落,便闻得有人传心音过来:“师父,焚月教是挺了不起的,比我们白虹门威风多了。” 她狠狠朝天剜了一眼,如同不服气般放出强大的气势压迫过去,逼得女修不得不以剑鞘拄地,方才勉强站立。 “还不把剑收回去,是要我毁了它不成?” 见对方管定了这闲事,女修不由后退两步,眼神游移不定。一边舍不得放弃抓住秦宛宛的机会,一边又迫于蓝裙女人远高于自己的修为而不敢妄动,加上身后那场激斗,她已能明显感应到,自己的师兄快不撑不住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不再纠缠于此,识相地将软剑收入剑鞘,果断掉头赶回去帮忙。 “门派了不起有什么用,修为摆在这里呢。”女人哼声收起绸伞,一个转身,轻纱襦裙旋起漂亮的弧度。她低头看向秦宛宛,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失血过多,那张小脸早已煞白。 “快吃下去,能止血的。”伸手递过去一颗丹药。 秦宛宛木然,连日来她都在想着怎么逃走,又饱受噩梦折磨,神经早就紧绷成一条线。尤其是刚才被女修那么一追,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此刻被人救下,如同绝境逢生,整个人瞬间松弛下去。脚踝上的疼痛算不得什么,铺天盖地的倦意袭来,视线逐渐模糊,连带着外界的声音也变得朦朦胧胧。她没心思抬手接药,径直往后倒了下去。 女人见状略惊,好端端的怎么就晕过去了?虽说是流了不少血,但也不至于吧。她忙给她喂下丹药,没好气地往上喊道:“还在看热闹,快点下来!” “是。”半空中应声落下名同样身着蓝衣的男子,朝她眨巴两下眼睛,方才去查探秦宛宛的伤势。片刻,又取出一丸白色丹药塞进她嘴中,笑道:“师父别担心,小丫头只是睡着了。不过,她体内有极火丹的热毒,我先给她压着,解药要回去以后才能配。”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女人捏住她手腕,探入一丝灵气,突然面露喜色,“还是个有灵根的?这倒好,给咱们白虹门救了个弟子回来。” 男子但笑不语,他习惯了自己师父爱管闲事爱凑热闹,也好在她修为高,否则能有几条命给她这么折腾?所幸这回没白折腾,好歹能拐带个新弟子回宗门了。反正他们白虹门是个不起眼的小门派,料想焚月教也追查不出来。 这么想着,二话不说就背起秦宛宛,随同师父御剑而去。 白虹门坐落于仁阳城边郊的卿怀山上,占地不大,弟子也不多,创派不过五百年,整个宗门修为最高的便是元婴后期的掌门元虚上人。与其他传承了上千上万年,连化神期老祖都不止一个的大宗门相比,白虹门实在渺小的可怜。 元虚正与师侄下棋,见天边落下两抹蓝色,便知是师妹雅韶和她弟子赵盈。 “你师父、师弟回来了。”元虚朝对面之人示意。 秦诺顺势抬头,只觉飞剑上不止两人,尚未看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回头去看棋局。看着明显被变了格局的棋盘,他抽了抽嘴角:“师伯,你是不是偷我棋了?” 元虚满脸正色:“不要胡说,师伯如何会做这等下作的事?” 秦诺鄙视了他一眼,也不多言,起身迎接自己师父。甫一落下,雅韶便献宝似的示意赵盈将秦宛宛抱过来:“师兄师兄,你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是个有灵根的小丫头,瞧着资质就不会太差。” 元虚伸头一瞧,皱眉道:“怎么受伤了?不会是你们劫回来的吧?我们白虹门虽然小,也是有节操的,若是做了败坏师门的事……” “行了行了,师兄你少罗嗦两句,这丫头是我们救回来的。”雅韶翻翻白眼,这才瞧见被自己无视掉的大弟子,忙把秦诺拉过来,“我跟你师弟在路上就说呢,这小丫头的眉眼跟你有些相似。现在两人摆在一起,真是越看越像,别是背着我们在外头偷生的吧?” “我都没有成亲,哪来的女儿?”秦诺撇嘴,师伯和师父不愧是师兄妹,总有些不太靠谱。不过仔细一看,确实有点像。看着小姑娘略显苍白的脸,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师父可知她叫什么名字?” 雅韶摇头:“没来得及问。怕是太累了,睡得跟头小猪似的。”说罢,又调笑道:“怎么这样问,不会真是你私生女吧?” “我都说了不是!”秦诺加重语气强调。 “不是就不是,嚷嚷什么,别把人家吵醒了。”雅韶挥挥手,吩咐道,“盈儿,送你未来小师妹回房,记得给她配解毒丹。” ※※※※※※※ 不知睡了多久,周公终究没敌过五脏庙,秦宛宛被饿醒了。她半睁开眼,愣了愣,果断闭上,翻个身继续睡。片刻,又睁开眼……全身不由自主地抖了三抖。嗷!谁来告诉她,这个蓝得很恐怖的房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霍然坐起,正准备下地,又被床边突然出现的人影给吓了一大跳,惊呼一声连忙缩回床角。 “呃,你别紧张。”秦诺没想到她会反应那么大,但一想起师父说她曾被人追杀,心下也就了然,“这里已经安全了,不会有事的。” 秦宛宛心跳得厉害,镇静片刻,脑子方才开始运作。昏睡前发生的事一幕幕闪现,再一幕幕被拼接,最终连成完整的记忆——是了,她已经被人救了! “这里是?”她小心询问床前的陌生人。 秦诺见她平静下来,忙道:“是白虹门,我师父带你回来的。” 秦宛宛默念着“白虹门”这三个字,总觉得耳熟,跟在哪里听过似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这才是秦诺等候在这里的原因。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让他十分在意,不问清楚心情就浮躁着静不下来。 “秦…秦宛宛。”她如实回答。话音刚落,紧跟着听他问道:“你姓秦?你爹是谁?” 突然被这么问,秦宛宛也嗅出些不寻常的味道。她仔细端详起眼前之人,虽然他整张脸被屋内各种蓝色映照的有点不正常,可依旧能从那棱角分明的五官中看到秦父的影子。 “大伯?”声音轻轻打着颤,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几分欣喜。 秦诺怔然。他本来尚存疑虑,毕竟这小丫头都十多岁了,又不是没有灵根,却还只是个普通凡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秦家人。何况秦家的孩子在筑基之前是不能出门的,又怎会流落在外,遭人追杀?可这一声“大伯”叫得真切,彻底让他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你爹可是秦诫?” “真的是大伯?”秦宛宛慢慢从床角挪回床沿,尽管对秦诺还是陌生,却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害怕。短短几日功夫,生养她十二年的父母当面惨死,自己又差点被带回阳炎宫炼丹,如今站在面前的,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连日来的委屈涌上心头,眼睛立时红了一圈:“爹爹这些年到处打探你的消息,前些天得知你在庆远镇,本来要去寻的,可是……” “可是什么?”秦诺见她面色难看,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秦宛宛咬了咬嘴唇,低声回道:“被阳炎宫的人杀了,爹和娘全都死在他们手里!” 秦诺神色骤变,掐住她双肩道:“阳炎宫?!秦家其他人呢?” 因为力道过大,肩膀被掐得生疼,秦宛宛略龇了龇牙,却没提出抗议,摇头道:“我不知道,听爹娘说,秦家已经被灭族了。几日前,阳炎宫的长老追过来,索要什么转生丹的丹方,爹娘不给,然后就……大伯,秦家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 字字句句砸在秦诺心上。一时间,懊悔、愤怒和悲痛的情绪全都纠缠在一起,如同扼住喉咙的藤蔓,叫人窒息。 秦宛宛惊觉气氛不对,那恐怖的压抑感正是来自秦诺。只见他双拳紧握,全身都在发颤,即便她看不见,也能感觉到暴虐的气流在他周身四下流窜。这种感觉跟秦母当初有点像却又有所不同,她本能地觉得这样下去定然会出事,忙伸手去扯他衣袖,谁知刚接触上,一阵刺痛从指间传入,无形的气压“嘭”地将她整个人弹出去。 “宛宛!”秦诺猛地一怔,惊出满身冷汗,连忙将她扶起,“有没有事?” “还好…吧。”秦宛宛捂住撞上墙壁的后脑勺,那里明显已经肿起个大包。 秦诺歉然,刚才差点就要走火入魔,好在有秦宛宛及时打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长吁一口气,拉下秦宛宛的手,手掌贴于她脑后,温热的灵气从那里涌出,不消一会儿,血肿便渐渐消散下去。 “好孩子,苦了你了。这十多年来的事,可否说给大伯听听?” 第4章 噩梦缠心神 茶盏碎了一地。 雅韶捋着衣袖,双手叉腰,怒容满面。 “若我知道那畜生是你秦家的仇人,当时就宰了他了!”她一把扯过元虚,“师兄,咱们去灭了阳炎宫吧,为诺儿和宛宛报仇。” 元虚瞪她一眼:“胡闹,你以为阳炎宫是什么地方,说灭就灭?我们白虹门就三个元婴,阳炎宫至少五个,上头还有个化神期的老道坐镇。”他叹了口气,朝秦诺道:“诺儿,别怪师伯说话不中听,白虹门是万不可能为了你们秦家去跟阳炎宫硬碰的。就算碰了,也不可能会赢,我是掌门,不能让白虹门毁在自己手上。” “师侄明白。这是秦家的仇,师侄也不希望师门插手。”修道那么多年,若还跟个毛头小子般冲动,那真的是白修了。这等血海深仇,终究要亲自动手才能解恨。阳炎宫,阳炎宫,他秦诺发誓,迟早有一天要拿整个阳炎宫给他秦家陪葬! 雅韶虽然不服气,其间的利害关系还是清楚的,只能哼唧几声不再发言。停顿片刻,又问:“宛宛怎么样了?” “我让人给她送了些吃的,估摸现在正吃着呢。”提到唯一的侄女,秦诺的脸色才逐渐好转,“方才测了灵根,资质比我好,是金木双灵根。” 元虚和雅韶闻言,皆露出笑意,凝重了许久的气氛终于又轻松下来。雅韶拍拍他的肩膀道:“本来我想收了她做徒弟,不过为免乱了辈分,还是直接拜在你门下吧。你前些日子不是刚领了个丫头回来么,正好她们师姐妹还能有个伴。” 秦诺点头:“徒儿也正有此意。” 话分两头,秦宛宛吃完饭,外头天色已经黑透。她从怀中摸出那枚冰凉透骨的物件,放在烛火边仔细瞧,这是枚黑色冰晶,烛光透过,折射出奇妙的色彩。听那两个魔修的意思,这绝对是个宝贝,可惜她凡人一个,实在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刚才跟大伯说话的时候,她刻意略过这个没提,把人当贼防着,心里到底有几分过意不去。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连忙将东西收起。秦诺瞥见她的动作,愣了愣,继而当做没瞧见,笑道:“都是青菜和稀粥,不太吃得惯吧?” 秦宛宛摇头:“不会。我被任轩抓走的那三天,每天都在吃面饼,硬得能把牙磕了,也不知道他放了几年。” 听她还能开玩笑,想来心情已经平复。秦诺在她身旁坐下,拿出一本书递过去:“我跟师父他们商量过了,以后你就由我来教导。这本是基础的练气法诀,你好好按照里面写的去修炼,若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大伯的意思是,我以后也可以修仙?”秦宛宛略带欣喜地接过,抬头问他。 “自然是,否则你这双灵根摆着浪费么?”秦诺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想了想,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条与渡生锦类似的白色绸缎,“这个你收着,就当大伯给你的见面礼。” “这是——” 秦诺道:“这叫虹织丝绫,是件下品宝器,披上之后能隐藏身形,躲过别人的神识扫视,修为在金丹中期以下的修士是无法发现你的。” 一听是下品宝器,秦宛宛哪里好意思要,连连摇头:“大伯,这个太贵重了。再说宛宛都还没入门,也用不了呢。” 秦诺将虹织丝绫放进储物袋,整个塞进她怀里:“给你你就收着,别跟大伯客气。这是当年你那未曾谋面的爷爷给我的,你也是秦家人,给你有何不妥?” “可是……”她犹豫了一阵,没再推辞,认真地将储物袋别在腰间,“谢谢大伯。” 秦诺满意地笑笑,他能感觉到这丫头对自己的疏离和戒备,却不觉介意。说到底,自己对于她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仙途漫漫,以后她要自己走的路还很长,若太容易相信别人,他反倒要担心了。 沉默半晌,两人似乎都没了话。秦宛宛想到大伯方才提起爷爷的事,就有点憋不住,试探着问道:“大伯,那个……爹说你跟爷爷闹了矛盾才离开秦家的……”还没说完,便见秦诺变了脸色,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她连忙闭嘴不提。 “都过去了,这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秦诺苦笑,也没心思再坐下去,起身往门口走去,“大伯先回去了,以后你就住这间房,离我的洞府也不远。” 秦宛宛默默点头,旋即像想起什么似的,跟着起身道:“大伯,房间里的东西我能不能动?” 秦诺奇怪,待四下环顾了一番,才恍然大悟,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是你师祖布置的,别说是你,就连我跟你师叔的洞府也是这般。若不想她每天过来烦你,还是勉强接受吧。” 秦宛宛傻眼,待秦诺离开,方才泄气地关了门。以后每天置身于这大坨大坨的蓝色中,她会不会得忧郁症? 呆愣片刻,她胡乱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无关紧要的想法丢开,翻开基础练气法诀研究起来。 按着法诀里所说,秦宛宛盘腿坐于床上,平心静气,慢慢去感受周围的灵气。灵气的流动,她也曾感觉到过,就如当时秦母的进阶以及秦诺的走火入魔,她都捕捉到了周围异乎寻常的波动。可惜无意和有意毕竟不同,现在真正要靠自己主动去感知,可没想象的那么容易。 “噗!” 几个时辰后,一个纯白的光点亮起,在半空中飘飘悠悠,忽上忽下。渐渐的,光点越来越多,有的聚集在一起形成小团,绒绒发着白光,竟还有些可爱。 这就是所谓的灵气?秦宛宛心中惊喜,想象着灵气钻入身体,游走于经脉,最后积聚在丹田。只是现在,这些光团看起来非常轻,似乎稍喘口气都能将它吹散,她大气不敢出,逼迫自己集中精神,试图将这些灵气纳入体内。心念一动,一个个小光团果然如其所愿,慢慢汇聚成束,像流动的河流般起伏在她周围。 “河流”绕身盘旋而上,最后停驻在眉心,只要她再努力一点点,就能成功引气入体了。忽的,秦宛宛只觉心绪不稳,神思开始涣散,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聚集起来的灵气全数散开,再无踪迹可循。 她蓦地睁眼,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桌案上的烛火无序跳动,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在发梦。她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暗自腹诽:想不到引气入体也挺累人的,这都还没引成呢,就已经精力不济了。想来修炼一事不能急于求成,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到时候再找大伯指点一二,说不准明晚就成了。 这么想着,再抵挡不住睡意,倒头睡死过去。 漆黑。 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是哪儿?秦宛宛瞪大双眼,四下环视着,企图寻到一丝光亮。 远远的,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顺着朝那处走去,越是挨近心跳得越是厉害,寂静的黑暗中,她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光源的轮廓逐渐清晰,慢慢显示出一个人形,竟是一个身着长裙的姑娘。甫一看清那姑娘的脸庞,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这不是自己吗? “自己”在这里沉睡,那她又是谁? 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向那张脸,又停在半空中不敢落下。她本能地开始抗拒,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不停告诫——不能碰,不能让她醒来,要让她永远睡下去! 秦宛宛慌忙缩回手,手里却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似乎在叫嚣着让她就这样刺下去。犹如鬼使神差,她竟当真举高手臂,对准“自己”的心脏猛|插|进去。 匕首在距离胸口半寸处被制止。 手腕被紧紧捏在对方手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骨头捏碎。那与自己长相相同的姑娘忽然睁开眼睛,定定望着她,只是那双眼眸亦是漆黑一片,如同两汪死水毫无生气可言。那只手腕已被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匕刃转向,急速朝她心窝袭来。 秦宛宛大惊,忙用另一只手去抵挡,匕首穿透手臂,尖锐的刺痛沿着手臂传至四肢百骸。那姑娘似乎还不肯罢休,扑上去将她推到在地,夺过匕首胡乱往下刺。 眼看匕首又要落下,秦宛宛一个奋力挣扎,将其踢开,起身便往反方向狂奔。身后之人紧追不舍,这鬼地方黑灯瞎火的,根本辨不清方向,她只能跟个没头苍蝇似的瞎窜。 脚下猛地一空,饱受惊吓的心脏也跟着下落的身体往下一沉,然后……终于没有然后了。 秦宛宛冷汗涔涔地坐在地上,心脏还在咚咚撞击着胸腔,脑袋不知因何疼得厉害。外头早已是艳阳高照,明亮的阳光让她心下稍安。那个噩梦实在太真实了,若不是自己从床上滚下来,真不知会被困在里面多久。她直觉觉得不太对劲,不认为那只是普通的噩梦,定然在昭示着什么。 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姑娘,究竟是谁? 第5章 欲阻白虹祸 “大伯——” 秦宛宛立在秦诺洞府前,抻着脖子往里瞧,无奈洞口设了禁制,她什么也看不到,反而让那动作变得有点猥琐和滑稽。 秦诺刚结束一个阶段的修炼,察觉到外面有人,神识一扫便知是秦宛宛,忙起身出去。 “宛宛怎么来了?找大伯有事?” 秦宛宛尴尬地笑笑:“那个,我肚子好饿。”总是因为吃饭的问题麻烦秦诺,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闻言,秦诺脸上泛起笑意。他进入金丹期已近一百年,早就可以辟谷,突然来个一日三餐不能少的丫头要照顾,还真有点不习惯。 “走吧,白虹门也有厨房的,我带你过去。” 秦宛宛怕影响他修炼,推辞道:“不用了,大伯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过去就行。” “无妨。”秦诺抬头看了眼天色,“你还有个师姐,本来昨天就该介绍你们认识,只不过事多给忘了。这个时辰,她大概也在厨房吃饭,我带你过去看看。” “师姐?”她反问。 “嗯,叫许慕书,性子乖巧大方,你们定能好好相处……” 许慕书?许慕书! 自打听到这个名字以后,大伯还说了些什么话,秦宛宛便再也听不进去了。终于明白为何白虹门会那么耳熟,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源自她曾看过的一本披着小言皮的修真小说。 许慕书是何人?那是金手指大开仰慕者众的绝对女主。她秦宛宛又是何人?那是处处和女主不对盘,却又处处被压下一头,最后被男主炮灰掉的渣女配。不对,其实她连正经女配都算不上,纯粹就是出来找虐的纯炮灰。那个故事从许慕书小时候说起,直到她来到白虹门,才出现秦宛宛这个角色。对于秦宛宛的过去,书中更是一句话带过,只说她是白虹门玄云真人也就是秦诺的亲侄女,听起来简直就是个修二代。 想至此,她当真想哭了。要不是这个名字太过普通,她又如何会想不到此秦宛宛就是彼秦宛宛?若是叫个什么紫涵冰蝶梦,那想必打死她也不会忘记了吧! “师父!”清亮的声音传过来,秦宛宛从郁结中回神,抬眼便见一个充满灵性的姑娘迎面跑过来。她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十三四岁的样子,唇红齿白,双眼笑起来弯成两道月牙,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不必说,定是许慕书了。 秦诺笑着朝她招招手:“慕书,来,见见你师妹。” “师妹?”许慕书近到跟前,略打量了秦宛宛一番,笑着撒娇,“师父何时又收了个徒弟?也不早点告诉徒儿一声,徒儿都没给小师妹准备见面礼呢。” 秦诺拍拍她的头:“得了,你才来几天啊,就想着充老人了?” “哪有,我本来就是师姐嘛,照顾师妹有什么问题?”许慕书自然地挽过秦宛宛的手臂,“我叫许慕书,小师妹叫什么名字?” 许慕书作为一个女主,长相上乘,人品不错,人缘也好,若不与其站在对立面,其实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只是秦宛宛一想到自己既定的命运,就对她多少有些抗拒,尤其是现在这般亲密的挽着手,就更觉得不太舒服了。 “师妹,你怎么了?”见她闷声不响,许慕书不由感到奇怪。 “啊?”秦宛宛忙整理了下混乱的心绪,讷讷回道,“我叫秦宛宛。” 许慕书点头:“跟师父一个姓呢,真巧。” 秦诺笑:“不是巧,宛宛本来就是我侄女,只不过……”想到秦家的事,眼神不由黯淡下去,顿了顿才到:“以后你们就是同门师姐妹,将来无论到了哪里,都要记得互相照应。” 许慕书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猜想这个小师妹过去大概也跟她一样过得艰难,也难怪会这般呆呆愣愣的,想她刚到师门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么?如此想着,顿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遂将胸膛拍得砰砰响:“师父你就放心吧。” 秦宛宛哪里知道,自己方才那一阵的晃神看在许慕书眼里,被彻底误会了。真要说起艰难,她过去的十几年绝对比不上许慕书。虽说住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小山村里,但秦父秦母对她极好,而许慕书却是在继母和继妹的欺侮中长大的,亲娘不在亲爹不爱,每日跟个下人似的服侍自己所谓的亲人,还差点被继母卖给别人做小妾。这种变态的环境下,她还能有开朗的性格,也着实不容易了。 因为这件事,秦宛宛整顿饭都吃的没什么滋味,直到回房路上才突然想通。自己一直想着秦宛宛此人最后的悲惨命运,却从没想过,她既然已经占了这副身体,那怎么也不可能再让自己走到老路上去吧?以后会发生些什么,她大致都知道,不好的事能避则避,实在避不了也能未雨绸缪,唔…再不济,至少要做到远离男主。 一想到男主南宫瑞,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件相当紧要的大事。话说她和许慕书在白虹门并没有呆太久,约莫也就半年的时间,因为半年后,白虹门掌门遭到暗杀,整个宗门被同处仁阳城的阳炎宫围攻吞并,两个元婴期长老和几名金丹期弟子全都死于非命,而她们也因此流落在外,这才先后遇上碧云宗的南宫瑞。 “宛宛,宛宛……” 耳边有人骚扰个不停,秦宛宛蓦地看过去,发现秦诺竟然还在身边,不由惊讶:“大伯,你不是回洞府了吗?” 秦诺无奈皱眉:“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去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一直发呆发个不停?”仔细想来,她这种状态似乎是从许慕书出现以后才出现的,奇怪道:“莫非你不喜欢慕书?” 秦宛宛只觉点头摇头都不是,索性略过这点小事,说道:“大伯,我突然想起件事要跟你说。” “何事?”秦诺听她语气很是认真,不由也严肃起来。 “是这样的,”她斟酌了会儿,“任轩和他那个师父分开之前,除了转生丹以外,还提到过白虹门。” 秦诺一愣:“如何说的?” “他们说,白虹门近来发展迅速,隐有崛起之迹,恐怕将来会盖过阳炎宫的风头。阳炎宫在仁阳这一代向来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此地位不能被动摇。最好趁白虹门还没彻底站稳脚跟之前,斩草除根。”秦宛宛边说边观察秦诺的脸色,希望能引起他的重视。她算是个安土重迁的人,觉得呆在白虹门认真修炼挺好,不希望中途出什么变故,更不希望大伯因此而死。 当然,那些话并不是出自任轩二人之口,只不过秦宛宛总不能直接跟秦诺说,她能预知将来之事吧?照书中所说,几个月后,恰逢阳炎宫和白虹门一起开山门收徒的日子,而前去阳炎宫报名的却比往届少了三成还多,反倒是白虹门新收了好几个资质不错的弟子,阳炎宫上层长老为此大动肝火,认为再放任其发展下去,势必威胁到宗门的利益,这才策划了暗杀吞并的行动。 静待片刻,不见秦诺有所回应,便再接再厉道:“那日我只想着爹娘的事,没注意这些,现在回想起来当真觉得可怕。大伯,阳炎宫害得我们秦家家破人亡,白虹门是我们的栖身之所,不能再让他们连这里都毁掉,要及早防备才是。” “阳炎宫那些畜生!”秦诺一拳重重砸在身旁的大树上,树干被砸得直晃,大片树叶散落下来。 “大伯……”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与掌门师伯说,绝不会称了阳炎宫的意。” 秦宛宛稍松了口气,又道:“尤其是元婴期的师祖和两位师伯祖,阳炎宫本来就卑鄙,若真想对我们下手,势必会先对付他们,暗着耍阴招都大有可能,无论如何一定要小心。” 秦诺怔怔地看着自家侄女,与初见面时的怯懦不同,今日的她言行沉稳,思虑周全,颇有他三弟当年的风范,叫他很是欣慰。面上露出些笑意,拍拍她肩膀道:“放心,我会将阳炎宫的事说与他们听,师父和师伯们好歹也修炼到元婴期了,他们比我们更懂得该如何应对。” 秦宛宛应声点头,犹豫一阵,终究下定决心般从怀中取出黑色冰晶:“大伯,此物大概就是那两名魔修要找的东西,我……我之前没告诉你……”她咬咬嘴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秦诺笑:“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闻言,秦宛宛惊而抬头,见到对方面带笑意,反而更觉过意不去:“大伯我不是故意防着你的,只是……” 秦诺摇头,略弯下腰看着她:“没事的。宛宛,虽说是老生常谈,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必须要时刻记在心上。大伯不觉得你防着我有什么不对,修仙不比其他,有时候甚至与信任与否无关,该藏在心底里的秘密还是得藏着,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自己更可靠。” 秦宛宛在心中默念着这几句话,恭顺道:“多谢大伯教诲。” 秦诺这才接过黑色冰晶观摩,半晌,将东西还回去:“这东西大伯也没有见过,你先仔细收好,届时我去藏书阁查查看,若能查到再告诉你。”话虽这么说,但白虹门毕竟小,若真是稀少的异宝,怕是藏书阁里的玉简也没有记载。 第6章 温泉遇异宝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已到了秦宛宛房外。 秦诺正想回头去找自己师父雅韶,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问:“宛宛,昨晚给你的炼气诀看了吗?” 秦宛宛的房门刚关了一半,听到这话,忙停住动作。无法引气入体的问题,她本就打算问,结果被那件糟心事打乱,便给忘了。现在秦诺主动提起,正合她心意。 “看了,只是不知为何,明明灵气已经聚集起来,但就是无法纳入体内。” 秦诺眼睛亮了亮:“哦?一个晚上已能聚集灵气?你怕是不知道,大伯当初修炼了两三天才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灵气而已。” 秦宛宛愣了愣,听他这意思,自己还算是快的了? “不过,大伯的资质本就不能拿来跟你比。”他乐呵呵地望着她,“你才刚开始修炼,无法引气入体很正常,就算是天灵根的人,再逆天一点也至少需要三日。你先别急,稳下心神好好修炼便是了。” 有秦诺这句话,她总算放了心。本还以为是自己哪里理解有误,这才导致灵气莫名其妙消散,原来大家都是如此。仔细想想也是,怎么说都是普通人和修士之间的一道门槛,哪有那么容易说跨过就能跨过的。 听秦诺提起资质,不由问:“大伯是什么灵根?” “金火土三灵根,不是什么好资质。”秦诺回道,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灵根这种东西与生俱来,除非夺舍或是遇上什么天大的机缘,否则这辈子都变更不了。只不过,相较四灵根和五灵根的人来说,他着实没有自怨自艾的资格。想着,又半开玩笑道:“说不准哪一日,大伯就该喊你师叔了。” “大伯别取笑我了。”秦宛宛知道他是想转换气氛,便顺着往下接。 以宛宛的资质,只要认真修炼,他日势必能超过自己。秦诺抿唇而笑:“好了,你进屋去吧,大伯先去找你师祖。” 秦宛宛与他挥手告别,一回屋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修炼。秦诺一席话让她信心大增,自己的金木双灵根即便算不上最好,也属中上水平,若是勤奋些,修炼速度只快不慢。只望自己将来修为高了,能亲手报了秦父秦母的仇。 灵气再次凝聚,相较于昨晚,竟是稳定不少。她心中暗喜,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们……一遍又一遍,从晌午忙活到半夜,再从半夜忙活到天亮,偏生这灵气如同耍她玩似的,在关键时刻总会散去。然而有了数次失败的经验,反倒让她摸出点门道来——灵气聚集于眉心后,并不是无序流动的,它有自己独特的规律,只要将这点摸清楚,抓准那个时机,必定能够成功。只不过,这究竟是个什么规律,她还得好好研究研究。 美美睡了一觉,秦宛宛推门出去四处走动,顺便舒展筋骨。白虹门所在的这座卿怀山她还没有好好逛过,既然日后都要生活在这里,自然该多熟悉熟悉。 卿怀山北坡虽然背阳,但下有灵脉穿过,灵气浓郁,故而整个宗门都建在这半边。而南坡则灵气相对稀薄,加之草木繁茂,密林丛立,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也就鲜有人至了。可偏是这种人迹罕至的丛林,对于在小山坳里生活了十二年的秦宛宛来说,反而倍感亲切。 自己寻路在南坡上转悠,隐约听到咕咕的水声,水声不大,显然不是山涧或瀑布。她起了好奇之心,循声找过去,眼前树木逐渐变矮变密,最后只剩下一片灌木,灌木间藤蔓交错缠绕,各色野花点缀其间,那水声便是从灌木后传来的。 犹豫了阵,随手折下根粗细合适的树枝,把拦路的灌木和藤蔓往两边拨开。视线穿过缝隙,雾气氤氲间,竟有一眼温泉。这个发现让秦宛宛既意外又惊喜,索性抛下树枝,顺着方才拨开的小空间硬挤过去。几日来在白虹门,洗澡成了她的一大难题,这事不同于吃饭,对着秦诺她不太开得了口,只能暂且用湿布巾擦擦身子了事。现在可好,有了这处温泉,什么难题都解决了。既隐蔽,环境也好,俨然是个世外桃源。 想不到随便一逛,竟让她找到了这样的好去处。 地底下冒出的热气在泉中形成气泡,咕嘟嘟往上冒着。她试了试水温,正合适,也不多想,三下五除二脱掉衣裳便入了水。暖暖的泉水温润着皮肤,带走丝丝疲倦,舒服极了。 正惬意着,突闻水声中夹杂上了其他声响,她警醒,坐直腰身侧耳聆听,发现那悉索声是从灌木中传来。莫非又有人来了? “哗啦——” 对面灌木丛中闪进来一个人,正好与手忙脚乱穿衣裳的秦宛宛打了个照面。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莫名的诡异。 “许师姐……”秦宛宛尴尬地放下手里的衣服,重新坐回去。 许慕书愣了会儿,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前些日子无意中发现这地方,还以为不会有别人来呢。不然怎么叫师姐妹呢,咱们俩就是有缘分。” 秦宛宛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扯起个笑脸,应道:“我刚才听到这里有水声,所以就找过来了。” 水声?许慕书感到奇怪,她本来就识路,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现在听秦宛宛提起,眼睛便扫到了冒着气泡的地洞,不由道:“许是刚形成的,前几回来都没见有这个呢。”顿了顿,又笑问:“师妹不介意跟师姐一起泡吧?” 难得想着能清清静静泡个澡,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说起来两个人又不是很熟,一起泡温泉什么的,总觉得有点奇怪。秦宛宛纠结,想找个借口先离开,想来想去都觉得太过刻意,便道:“怎么会,这里是许师姐先发现的,倒是我占了你的地方。其实我也泡的差不多了,马上就走的。” 虽说已是经过斟酌,但话一出口,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许慕书听着心里不甚舒服,明明是师姐妹,本就该好好相处,为何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自认对师妹态度亲切,不该有哪里惹她厌烦了才对。莫非,是跟师妹过去痛苦的回忆有关?一想起师父昨日的眼神,她更加确定心中所想,当下释然,对秦宛宛的态度也愈发柔和起来。 “本来就是天然的温泉,没什么占不占的。”许慕书宽衣入水,坐到她身边,“秦师妹若是喜欢,我们以后都可以约好了一起过来,还能有个伴说说话。” 秦宛宛没有应声,倒不是不耐烦搭理,只是想不通。她都这种态度了,这得经过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才会对自己越来越亲切啊? 许慕书看着她,轻声叹气,心想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与她打好关系,也就没再开口,默默坐着闭目养神。心静下来,很快察觉到了些许不同,今日的温泉水中带着丝丝灵气,泡在其间,身体里的灵力也跟着微微躁动,似乎有增长的趋势。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今日的温泉里有古怪? 她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那个新出现的小洞,以前过来,这里都只是普通的温泉而已,唯一的不同之处也只有这个了。 “秦师妹有没有觉得泉水中灵气充沛?” 还以为她放弃跟自己说话了呢。秦宛宛睁眼,摇头道:“没有,怎么了?” “我都忘了你还……”还没进入练气期。话说一半,许慕书生怕伤了秦宛宛自尊,赶紧打住。如若不是当初误打误撞的修炼,她恐怕现在也还是凡人一个,更不会被师父发现而带回白虹门了。如今她是练气期一层,对于灵气的敏锐度自然要高过秦宛宛。 正想去那个小洞处看看,谁知刚挪了下脚,脚底心便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她皱眉“嘶”了一声,低头向下看去,只见血水随着温泉化开,有什么东西在脚边隐隐发着青光。 “这是——”秦宛宛的好奇心成功被激起,头一回主动开了口。 许慕书亦是茫然:“不清楚,我刚刚好像就是被这个硌伤了脚。” 话音刚落,水底突然光芒大盛,刺得两人几乎睁不开眼,不得不用手臂暂作遮挡。只见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哗地冲出水面,闪着耀眼的青光,浮在半空中横冲直撞。 “啊!”秦宛宛惊叫,猛地撇头,险险躲过往自己脸上撞过来的石头。开玩笑,这东西有棱有角的,真被撞上,岂不是要破相? “没事吧?”许慕书忙问。 “没事。”她心有余悸,目光狠狠追逐着那东西,恨不得一巴掌把它给拍下来。石头毫无章法地冲了近一盏茶的工夫,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悬滞在两人眼前。 “喀拉…” 上面出现数条裂缝,碎裂下的小石块纷纷散落,露出里面光滑的表层——竟是一颗青色的蛋。 异种青鸾蛋!甫一见到它的庐山真面目,秦宛宛脑海里便蹦出这么个名词。她记得很清楚,许慕书有一只异种青鸾作为契约灵兽,书中说是意外所得,想不到竟会是在这温泉里。好吧,女主就是女主,到哪里都能有机缘,哪怕是她秦宛宛先泡在温泉里,那枚青鸾蛋也不会跑过来硌破她的脚,连滴血认主的程序都给省了。嗷!怎么办,好想抢啊! 好吧,她只是想想而已。 青鸾蛋缓缓落入许慕书手心,青光隐去,除了颜色不同,乍一看去与普通的鹅蛋没什么分别。 “秦师妹……”她抬头,面色有些为难。虽然不知这颗蛋的种类,但灵气如此浓郁,定然不是凡品,若只有她一个人在此也就罢了,偏偏旁边还有个秦宛宛,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秦宛宛已然猜到她要说什么,边穿衣裳边道:“许师姐自己收起来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亲眼见到宝贝落入他人之手,心中难免不爽,还不如让她赶紧收好,眼不见为净。 许慕书想了想,点点头,又觉得怎么也该表个态,遂道:“本来是我们一起发现的,理应平分,可是这个蛋实在……就当师姐欠你的,以后你看中了什么,或有什么想要的,师姐定会竭尽所能帮你寻来。” 秦宛宛刚要拒绝,转念一想,反正话是她自己说的,那将来就是真厚着脸皮问她要件宝贝又能如何?恶趣味一起,便硬把客气当福气,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好,宛宛先谢过许师姐了。” 许慕书怔然,她原是想客气一番,谁知人家当真了。不得已苦笑,话都说出口了,也不能反悔,只希望秦师妹他日别狮子大开口就好。 第7章 鸠鹊难相容 “赤尾兔十三只,雪喙水雁四只,睨猪一头……”一浓眉大眼的姑娘仔细清算着身前的两大堆猎物,口中念念有词,“无耳岩鹿两头,赤尾兔八只,暗花狐三只……” 清算完毕,她拍拍手上的尘土,叉腰笑道:“宋师叔,看来这回你是输给舸师兄了。” 宋景卿撇撇嘴:“上回是我赢,算扯平了。” 周舸嘿嘿一笑,丢过去一柄锋利的匕首:“不管上回如何,这回是你输了,这些妖兽你来处理。” 宋景卿嘟囔几声,愿赌服输地开始收拾这些妖兽的尸体。因为南坡的妖兽等级大多不高,身上有用的东西很少,最值钱的恐怕就是体内的内丹。不过,他们本就不是想要换灵石才来南坡打猎的,一来是为了练手,二来么,这些妖兽肉质鲜美,各个都称得上是上等食材。 周舸和苏碧春架起火堆和烤架,待清理好的兽肉递过来,便起火开烤。片刻工夫,两只赤尾兔就被烤得嗞嗞冒油,香气四溢。一旁的宋景卿还在埋头拔着水雁毛,闻到香味,忍不住扭头去看,却见那两人已经无耻地吃上了,不由翻了个白眼。 “咕噜噜……” 宋景卿愣,摸了摸肚子,这丢人的声音好像不是自己发出来的吧?抬头往四周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眼巴巴地朝着这边看。他觉得好笑,给另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个小丫头,你们见过吗?” 周舸抬头看了看,摇头:“没见过。不过,听说秦师叔新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姓许,另一个是他流落在外的侄女。” 苏碧春两眼滴溜一转,暂且搁下手里的美味,两掌相击:“来来来,再来打赌,就赌她是许师妹还是秦师妹。” “赌注呢?”宋景卿来了兴趣。 “给宋师叔你一个翻盘的机会,”她笑道,“若是赢了,余下的妖兽就交给舸师兄处理;若是输了,嘿嘿,你得去跟掌门师伯祖讨个人情,让他给舸师兄安排一个修炼的洞府。” 宋景卿迟疑:“我自己想要,我爹都还不给呢。”他跟周舸修为相同,只不过因为是掌门的儿子,便被直接收在其座下,故而平白高了一个辈分。即便如此,也是没有什么特权的,筑基中期就安排洞府,似乎不太说得过去。 周舸也没想到苏碧春会提出这个赌注,摇头道:“景卿,你别理碧春。”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一点都不知道领情。”苏碧春忿忿地瞪他一眼,又道,“那这样总行吧,让师伯祖给师兄预留一个位置好、灵气充裕的洞府?” “这个倒问题不大,成交。”宋景卿当即应下,顺便厚着脸皮抢先开口,“我赌她是许师侄。” 周舸张张口,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说话了,没得选择,只能押秦师妹。 苏碧春脸上绽起笑容,她曾与许慕书有过一面之缘这种事她会说吗?怪只怪宋师叔今日实在运气不佳,舸师兄赢定了。 她起身,朝大树下的身影挥挥手,喊道:“师妹——” 那被拿来打赌的小丫头正是循香而至的秦宛宛,她先许慕书一步离开温泉,也没打算再在南坡晃悠下去,正往回走着,就被诱人的香味绊住了脚步。远远瞧见几人在那边烤肉吃,馋虫瞬间被勾起,心里头直叫一个羡慕,只可惜大家互不相识,她哪好意思往跟前凑。 突见对方朝这边招手,她这才惊觉自己被发现了,脸上大臊,心虚地指指鼻子:“我?” “对,师妹过来一下。”苏碧春用力点了两下头。秦宛宛不明就里,又不好推辞,只好迈开步子走过去。刚到近前,手里就被塞了一大块兔腿肉,闻她道:“师妹是秦师叔座下的吧?” 看着觊觎已久的烤肉正实实在在捏在手里,秦宛宛不由偷咽了口口水,面上还故作镇定,应道:“嗯,师姐认识我?” 苏碧春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咱们白虹门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见到眼生的,自然能猜得出来。”停顿一下,介绍道:“我叫苏碧春,这个是你师兄周舸,我们是打理药园的。还有拔毛的那个,是掌门师伯祖的儿子宋景卿,你得喊他师叔。” 听对方自报家门,秦宛宛也忙报上了自己的大名。这三人的名字她都耳熟,即便书中着墨不多,但也基本交代过他们的情况。尤其是宋景卿,他是整个故事中唯一心系秦宛宛的炮灰男配。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原主一心想着南宫瑞,根本不把宋景卿放在眼里。这也就罢了,恶心就恶心在她明明不喜欢他,又时不时给些甜头和暧昧的暗示,硬把人牢牢绑在了自己身边。到最后,宋景卿为了救她,落得个误入陷阱而死的下场。 “你过来。”手上突然一空,肥肥嫩嫩的兔腿被人夺走,抬头便见宋景卿面色不虞地看着她,“帮我拔毛。” 拔毛?目光移向那只秃了一半的水雁,复又重新移回他脸上。她好像没得罪他吧,做什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哎呀宋师叔你怎么那么小气?”苏碧春揽住秦宛宛的肩膀,压着她不让起身,“不就是连输两次么,又不是宛宛师妹害你输的,拿出点长辈的气度来嘛!” 最讨厌别人总拿“长辈”两个字说事。宋景卿脾气一倔,硬将秦宛宛拉过去:“长辈现在要小辈帮忙,你敢有意见?” 苏碧春吐吐舌头,投给秦宛宛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转而倚到周舸身边,轻声道:“你看师叔这个凶巴巴的样子,将来怕是没哪个姑娘愿意跟他结成双修道侣的。” 周舸无视宋景卿愈发黑沉的脸,笑着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多吃肉,少说话。” 秦宛宛倒是不在乎,虽然她本身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宋景卿的事,但面对他时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同的,能帮上忙反而觉得更舒坦。只是—— “拔不动……”她真的尽力了。 宋景卿啃着收缴来的兔腿保持沉默,指望一个连练气期都没有的小丫头去处理雪喙水雁这种二级妖兽,他一定是脑壳坏了。 半晌,泄气道:“算了,我自己来,你坐下吃吧。” ※※※※※※※ 一整个下午呆在一块,秦宛宛早已跟宋景卿三人混熟,他们都是不难相与的人,尤其是苏碧春。这个师姐性子脱跳,待人和善,相处起来几乎无压力。至于周师兄和宋师叔,两人话不多,她跟苏碧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们也不过偶尔附和几句,但言行举止间,都对她这个新加入的小弟子颇为照顾。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没眼光。”屋内,秦宛宛正对镜梳头。回想起下午的烤肉,忍不住戳戳镜子里的自己,把它当原主给骂了。 宋师叔凶是凶了点,其实人还不错的,至少……妖兽肉烤得不错。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又对自己一心一意,这样的男人原主居然还看不上?说起书中的那个“秦宛宛”,简直是自甘下贱的典范,满口南宫瑞南宫瑞的,人家南宫瑞心里只有许慕书呢,有她什么事啊?成天就知道怨天尤人,只觉得别人都对她不起,却从来看不到别人对她的好。 这样的女人,最后死于非命也是咎由自取,可是现在她才是秦宛宛,纵然觉得膈应也只能坦然接受了。好在那些事都还没有发生,她有的是回寰的余地。 心中不由又腹诽恶心了原主几句,放下木梳打算上床榻修炼。突然,脑仁传来强烈的钝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这种感觉很熟悉,如同那日的噩梦一般,叫人背脊发凉。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猛然转身,再度撞入那双死气沉沉的瞳眸。 “还给我。”与那日的噩梦不同,她竟是开了口,声音与秦宛宛如出一辙。 秦宛宛惊得连连后退:“你是谁?” 对方缓缓抬手,指向她的鼻子:“把身体还给我!” 身体?她愣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这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真正的“秦宛宛”!她做梦也没想到,原主竟一直沉睡在自己身体里,从未消失过。都怪她嘴贱,好端端骂人家做什么?这下麻烦了,原主被骂醒,她这个不小心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岂不是要倒霉?那所谓的转生丹未免太不靠谱了,明明正主还在,却舍近求远,将她这缕无主清魂给拉进身体里来,这不是存心给她添麻烦么? “还给我!”就在秦宛宛不在状态的神游天外时,对方已闪到跟前,迅速扣住她的脖子。那双手力气极大,似乎再用力些,就连脖子都能被其掐断。秦宛宛无法呼吸,拼命扒拉着她的手,指甲深深嵌入,在她惨白的手背上留下道道抓痕。 掐住脖子的手纹丝不动,反而越来越紧,秦宛宛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在逐渐流失。与之相对的,对面那张脸上露出森冷的笑容,黑瞳微微泛起一丝光亮。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 脑海中浮现过去十二年间的点点滴滴——秦父秦母的笑脸,任轩杀机尽现的眼神,雅韶师祖的庇护,大伯的谆谆教诲,许慕书与发光的异种青鸾蛋,苏师姐三人与美味的妖兽烤肉…… 她不甘心啊,眼看着生活就要步入正轨,她还有好多事想做,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她不甘心! 第8章 祸兮福所倚 黑暗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白光,浮动在两人周围渐渐聚拢,形成一个近乎球状的发光体,将她们围绕在其间。 秦宛宛的意识已趋于模糊,却在白光出现的瞬间夺回片刻清醒。这些是凝聚的灵气,她与它们打了那么多次交道,绝不会认错。为何在这种要命的时候,灵气会突然具象化?简直跟修炼的时候一样。或者该说,比她平时修炼更加浓郁。 对了,引气入体! 福临心至,秦宛宛似乎明白了这些灵气的意义,只有进入练气期,她才可能有一条活路。她拼着一口气,伸出手指狠狠戳向对方双眼,原主反应很快,脑袋一偏躲开,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秦宛宛得到个喘息的机会,抓准时机挨近,顺势抬膝猛地朝她肚子上顶去。 原主吃痛地“嘶”了一声,松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两人刚一分开,周围的灵气立马朝秦宛宛涌来,紧密的包裹在其周身,几乎不留一丝缝隙。白茫茫的光点闪耀,秦宛宛看不太清外面的情况,只大致知道有个人影在不停地拨打着这圈厚厚的灵气罩,外层的灵气被打散又自动聚拢,原主始终无法近她的身。 见状,秦宛宛心下稍安,却也不敢过多拖延,连忙盘膝坐下来。脑子里嗡嗡混乱成一团,一时间竟连引气法诀都想不起来。她深呼吸一口,让扑通乱跳的心脏平静下来,忽视外面的骚扰,一心只想着如何引气入体。 片刻,内层的灵气翻滚而起,又一次盘旋在眉心,止步不前。秦宛宛仔细观察着它们的游移,试图找出切入点,如果这次再失败,那她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机会只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时间紧迫,她来不及慢慢想,脑子被逼着高速运转。不知是否受此影响,连灵气的流动也变得急促起来。突然,眼底闪过一丝欣喜——这些灵气的光点每十息就会有一部分聚成光团,每二十息,那个光团会刚好游动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然后立即散开,时间极短,眼睛甚至跟不上它的速度。若不是情势所逼,她恐怕还需要好久才能发现这个规律。她下意识地觉得,那个光团就是引气入体的关键所在,绝不能错过。 来了! 秦宛宛抓准那瞬间的机会,拼命运起法诀,灵气光团激烈地上下跳动,竟是没有散开,蹭地窜入她的眉心。如同突破了无形的桎梏,清洌的气流随之全数涌入,游走于奇经八脉。在体外还算平缓的灵气一接触到经脉,竟变得霸道暴虐起来,充斥在其间不断牵拉撕扯,所过之处,无不伤痕累累。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落下,秦宛宛紧咬牙关,忍住全身的剧痛,继续运行法诀。这种状况她听秦诺提过,普通人经脉窄小,难以容纳突然涌入的天地灵气,身体势必要经过一番改造。只是她没有想到,这种改造竟然这般痛苦。 灵气继续肆虐,在身体里走了数圈。经脉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又再度被撕裂,循环往复……直到秦宛宛几乎支持不住,即将晕厥,它才渐渐平息下来。经脉已被拓宽到原先的两倍不止,所有的灵气再无一丝停滞,泉水般朝一处汇集而去,积聚于丹田飞旋,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最终在那里安定下来。 秦宛宛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铺天盖地的蓝色映入眼帘,她愣了愣,扭头四下看了一圈,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回来了。三番两次被拉进那个漆黑的地方,她大概也猜到一二,试着控制神识沉入识海,果然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的识海再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却是被许多灵光照亮,不同于之前所见,识海中的灵气光点分成两种颜色,白光与青光混在一起,飞舞起来拖着长长的光影,煞是好看。 原主似乎再度陷入沉睡,秦宛宛不敢去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把人弄醒了。她也知道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就如同每日带着一个定时炸弹似的,可是她没有主意,甚至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若是让秦诺知道了,指不定还会误会她夺舍呢。 秦宛宛从识海里退出来,出门去找秦诺。无论如何,自己因祸得福踏入了练气期,这个好消息总得去跟大伯说一声。 出得房门,她才意识到凡人与修士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距。不过练气期一层,目光所及的距离就比以前要远上许多,这种过于耳聪目明的状态,甚至让她有些不太习惯。轻快地一路小跑,迎面遇上苏碧春,忙停下来打了个招呼。 “宛宛师妹这么着急去哪儿呢?”苏碧春见她满面春风,显然心情很好,“我正打算去找……哎呀,你这是进入练气期了?” 秦宛宛连连点头:“刚刚突破的,想去跟大伯报个喜呢,师姐去哪儿?” 苏碧春笑道:“那可得恭喜你了。我本来就打算来找你,前几天宋师叔和舸师兄猎来那么多妖兽,不是还没吃完么?我们商量了下,准备等会儿做成点心和小菜,你来不来?” 一听有的吃,秦宛宛哪有不去的道理,只是,她说前几天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是昨天才吃过烤肉吗?” 苏碧春耸肩道:“谁说的?这都过了三天了,你啊,一定是入定忘了时间。”见她露出惊讶之色,又解释道:“修炼的时候,这种事常有。别说三天,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以后就习惯了。” 秦宛宛又受教了,应道:“我先去大伯那儿一趟,苏师姐若是方便,能不能等等我?” 苏碧春想了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纸鹤递过去:“这个给你,到时候就往里面注入灵力,纸鹤会给你带路。” 纸鹤呈黄色,上面用红色朱砂画了一些秦宛宛看不懂的符咒,她觉得好奇,拿在手里左右瞧:“这是符篆做的?” “对,以后慢慢研究吧,我们在宋师叔院子里等你。”说罢,招招手催促她别磨蹭。 秦宛宛忙收起纸鹤,留了苏碧春一个笑脸,便赶紧朝秦诺洞府跑去。 今日的洞府外没有设禁制,想来秦诺并没有在修炼,她也不好就这么冲进去,遂在外头喊道:“大伯,我是宛宛,你在不在?” 秦诺循声出来,一眼便看出秦宛宛进入了练气期一层,脸上即刻笑成一朵花,比自己进阶还高兴。 “宛宛来,给大伯看看。”他拉过她的手,一丝灵气探入。半晌,点头道:“还算稳定,这几日先别急着修炼,你刚进入练气期,待修为稳固了再练不迟。” “知道了大伯。” “这里有金木两种属性的法术,你先拿去看看。”这两枚玉简,秦诺一早就替她准备好了,是他从藏书阁千挑万选出来的。 秦宛宛接过,有样学样地将玉简放在额头,用神识探进去——一部名为《金箭术》,主攻;另一部则叫做《百枝缠》,是攻防困皆可的木系法术。虽然只是低阶法术,却也让她感到兴奋不已,她知道大伯会挑选这两部法术法诀给她,定是花了番心思的,忙开口道谢。 秦诺固然不喜她跟自己那么客气,不过凡事都要慢慢来,况且这孩子有礼数也不是什么坏事,也便高兴地受下了。停顿一阵,又道:“阳炎宫的事,大伯已经同师父和师伯他们说过,你不要太担心,我们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的。” 有了秦诺这般保证,秦宛宛总算不再对阳炎宫那么忌惮,书中的掌门师伯祖毕竟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暗杀的,现在有了防备,应该不会被轻易得逞。 “秦师叔?”两人正说着话,洞府外传进一个陌生的男声,听着似乎很年轻。秦宛宛不由往外探头,因为角度不对,没看到人,只看到半片月白色衣角。 “是你大师兄过来了。”秦诺替她解惑,朝外道,“襄儿进来吧,我在。” 外面的人应声而入,带进一阵兰花的清香。秦宛宛顺势看过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来者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皆是清雅之态,活脱脱就是一个从九霄天外而来的谪仙。她只觉悸动不已,脸红心跳间,猛然察觉出不对,忙按捺下异常的情绪去追探,居然发现这份悸动来自识海。原主并没有醒,纵然如此,却仍旧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她的感情。意识到这点,秦宛宛难免感到郁卒,就这么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对着男人有什么好心动的?!早熟真可怕。 “秦师叔,这是师父新制的云兰酿,他让我送些过来给你。”云襄拍拍储物袋,桌子上便多出两大坛子酒。 “回去替我谢谢你师父。”秦诺迫不及待地拍开泥封,兰香随之扑面而来,他用力吸吸鼻子,笑道,“师兄这手绝活还真是没人比得了。对了,襄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襄应道:“昨晚,刚回来就被师父逮着去采云兰花。” “哈,他前段日子还跟我抱怨呢,说自己收的几个徒弟都对酿酒不感兴趣,没人乐意学。” “师父见我一回唠叨一回,我耳朵也快听出茧子了。”他无奈抿唇而笑,目光自然地落在秦宛宛身上,“这是——师叔新收的徒弟?” 秦诺一揽秦宛宛的肩,将她往前推了推:“是啊,是我侄女。来,宛宛,见过你云襄大师兄。” 就算修仙之人姿貌多姣好,这种谪仙般的人物也很少见,秦宛宛还在思索着书中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云襄”二字便如同冷水般浇在她头上。好吧,云大师兄那是许慕书的忠实拥护者,就算最后许慕书与南宫瑞正式结成双修道侣,他还是对她一心一意,也不知道这股痴情劲是打哪儿来的。 “云师兄好。”她心不在焉地打了个招呼,惟恐在云襄面前多呆一刻,就会把原主给刺激醒了。赶紧转头对秦诺道:“大伯,我跟苏师姐约好了,他们都在等我呢。” “约好了吃东西吧?肯定还有景卿和周舸那两个小子,他们就知道吃,想不到你也跟他们意气相投。”秦诺口中似有责怪,实则带着纵容,“你去吧,大伯也是识趣的,就不妨碍你了。” 秦宛宛咧嘴一笑,边往外跑边道:“若是好吃,我会记着给大伯带回来的。” “这小丫头。”秦诺摇摇头,复而看向云襄,“宛宛毛毛躁躁的,倒让你这个当大师兄的见笑了。” 云襄从洞外收回目光,笑道:“师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我之前遇到另一个小师妹,落落大方,知书达理,据说也是师叔的弟子?” 秦诺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回道:“是慕书吧,许慕书。” “许慕书……”云襄默默念着,清澈的眼眸里满是赞赏的笑意。 第9章 无辜受牵连 日子在修炼、美食和温泉中飞逝,一晃大半年过去,秦宛宛已是练气期三层。 刚运行完几个大周天,她神清气爽地去南坡散步,顺带松动筋骨。大概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她始终无法对许慕书产生亲近感,这大半年来,两人虽为同门师姐妹,碰面的机会也多不胜数,关系却一直不温不火的。刚开始一个月,许慕书还常主动来找她说话,渐渐的,也不太爱搭理了。秦宛宛知道自己疏离的态度是有点问题,毕竟人家也没对她怎么样,可就是下意识地不想有过多牵扯。 都说白天不能说人,一说就撞见。秦宛宛不过放在脑子里想想,便在前方不远处见到了许慕书和云襄的身影。 “许师妹,这只镯子名为踏雪,是件轻身的法宝,当日一见我便觉得给你戴再适合不过了。”但见云襄手中握着一只通体紫棠色的玉镯,与许慕书纤白的手腕放在一起,确实相得益彰。 许慕书忙推拒:“云师兄每次下山回来总是给我带礼物,这让师妹怎么好意思?” “不过是件没有品级的法宝,也不贵,师妹别嫌弃就好。我就是看着它好看,用起来也方便这才买下来的,否则哪里送的出手?”云襄不容分说,硬是拉过她的手将手镯戴了上去。 许慕书犹豫片刻,只得笑着点头:“那就多谢云师兄了。” 秦宛宛在一旁看得妒意上涌,哦不,妒意上涌的不是她,是识海里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自打大半年前她进入练气期一层后,原主偶尔也会醒过来,只不过再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将她拉进识海去,顶多就像现在这样发泄发泄情绪。 她甩了甩脑袋:“洗洗睡吧,你就是火气再大,人家也不会看上你的。” “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若不是你占着我的身体,我早就跟云师兄在一起了,如何轮得到许慕书风光?!” “被云师兄喜欢就算风光了?那以后你小心气吐血。”秦宛宛索性找了个僻静处坐下,神识沉入识海。原主已然醒来,双手撑着半坐在地上,看起来有点虚弱。她见秦宛宛进来,也没力气跟她争抢什么,皱眉道:“你不也一样讨厌那个女人么?何必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恶心。” 啧,她避着许慕书是因为谁啊?还不是因为有她这个前车之鉴?秦宛宛翻了个大白眼:“省省吧,别在这里挑拨。就你这种性格,我就算把身体还给你,你也讨不了云师兄欢心。” “你大可以试试看!” “等我傻了你再提议,说不准我会同意的。”秦宛宛瞧着原主微微昂起的下巴,突然觉得她既可怜又可笑。其实这姑娘本性也算不上歹毒,只不过虚荣心和嫉妒心作祟,遇事冲动还有点傻,最后才会愈演愈烈回不了头。 “看什么看?!”注意到那道怪异的视线,原主很不满,“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想让我消失,门都没有!就算我讨不回身体,也会缠你一辈子。” 秦宛宛轻哼了一声,正想反驳两句,隐约觉得外面有点吵。她不再搭理原主,赶忙从识海中退出来,却见许慕书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满脸的焦急。 “许师姐?” “秦师妹,快逃!”不及多说,许慕书一把将人拉过,抬腿就跑。秦宛宛只觉莫名其妙,忍不住回头一看,顿时惊出身冷汗。 在后头紧追不舍的怪物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她忙问。 许慕书未作答,跑了一阵才气喘吁吁道:“不知道,好像是宋师叔的傀儡。” 宋师叔?秦宛宛第一反应便是宋景卿。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许慕书口中的宋师叔,应该指的是宋景卿的妹妹宋景若。说起来,过去的七八个月间,许慕书也是大小麻烦不断。别的且不论,就光她跟云襄的暧昧不清,便招惹了几个同门女修的嫉妒,其中以宋景若为甚,明着暗着都让她吃了不少亏。只不过,许慕书的运道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无论怎么吃亏,最后总能阴差阳错地得到点好处。 正所谓远离女主是非少,跟许慕书关系远了,秦宛宛反而能有更多时间安心修炼。可惜今天,她终于还是无辜受累了。 手突然被用力扯了一下,秦宛宛被迫改变方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看着渐离渐远的分岔路,不由提醒道:“师姐,我们走错了,那条才是回北坡的路。” “我知道,可是那边还堵了一头。”许慕书边跑边应。 “还有一头?”秦宛宛惊呼。就算是妒忌云襄送手镯给许慕书,一下子扔出两头傀儡兽来对付人家,也太过头了。许慕书如今不过练气期四层,宋景若已经练气大圆满了,她支使的傀儡攻击力绝对不弱,对付许慕书绰绰有余,这是打算狠下杀手? 不对,这不可能,宋景若再娇纵跋扈,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残害同门的事绝不会做。秦宛宛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怎么也想不通,既然她并不想杀人,那这样做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傀儡兽来势汹汹,紧跟在她们身后一丈开外,若是脚步再慢一点,定然会被追上。 “秦师妹,你拉紧我,我要加快速度了。”眼见着甩不掉,许慕书咬咬牙,决定动用手腕上的“踏雪”。想不到刚刚收到的礼物,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灵力灌入,手镯发出莹莹紫光,她顿时觉得脚下生风,速度较之前快了近一倍。欣喜之余,隐隐又有了些担心,刚才曾与傀儡兽打斗过一阵,灵力早就所剩无几,偏偏这只手镯消耗灵力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要快,只怕支撑不了多久。 前面的人陡然加速,秦宛宛哪里跟得上,几乎被拖着往前跑。无意间回头瞥了一眼,惊见那头傀儡兽根本没被落下,依旧与她们保持着先前的距离“努力”追赶。一刹那,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那股违和感来自何处——两头傀儡兽,一头堵一头追,目的并不是想要伤害许慕书,而是要将她逼到某个地方去。 糟了,再跑下去,她说不准得跟着遭殃! 可惜,秦宛宛明白得太晚了,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突然闪过耀眼的白光,再睁眼时,周围景象竟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 卿怀山南坡的小道边,一个传送阵华光流转,很快又归于平静。傀儡兽停驻不前,片刻,林中传来声娇笑,一名女子朝这边款款而来,正是宋景若。 “就该让那死丫头尝点苦头。”她拍拍自己宝贝傀儡的后背,“做得不错,回来吧。” 傀儡兽应声倒地,渐渐缩小成拳头大小,飞回她手中。宋景若伸出几根手指,捏着它在半空中晃了晃:“唉,只是连那秦师侄也被送过去了,算她倒霉。” “景若。”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响起的呼唤让宋景若吓了一跳。她连忙背手转身,见宋景卿和周舸都在:“大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宋景卿看着她,只觉得有古怪。他来南坡那是常事,反而是这个妹妹,总嫌这边树多虫多,平日里很少会过来。 “这话该我问你。”他道。 听到这种语气,宋景若放松下来,断定那二人是没有瞧见方才那一幕的。许慕书也就罢了,秦宛宛平日里跟她大哥那伙人可是要好的很,闲暇之余,四个人经常凑到一块,她都见过好几回了。这事若真让他们知道,岂不麻烦?想了想,扬脸笑道:“爹不是替我炼制了两只傀儡兽么?我就过来试试好不好用,这边地方大嘛。刚才正寻思着去哪儿试好,大哥就过来了。你对这边熟悉,要不,给妹妹我指点一二?”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况且周围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宋景卿点头:“树林东面都是一级妖兽,可以过去练练手。” “知道了,多谢大哥。”宋景若忙不迭应下。 “别往深处走,碰上二级妖兽你应付不了的。”见妹妹跑得飞快,他不由出声提醒。 “放心吧——” 待人跑得不见踪影,周舸方忍不住开口:“刚才不是见到云师兄从南坡离开么,你妹妹没有缠着他,真难得。” “你何时也变得那么好事了?”宋景卿斜睨他一眼,“云襄喜欢许慕书,众所周知,景若能离他远点最好。她被惯坏了,之前几次三番找许师侄麻烦,怎么都说不听。整日尽想着这些东西,哪里还有心思好好修炼?我情愿她喜欢傀儡兽。” 周舸抽了抽嘴角。喜欢傀儡兽……这种话真亏他说得出来!碧春说得对啊,将来怕是没哪个姑娘愿意跟他结成双修道侣的。 “你自己去喜欢傀儡兽好了。”他丢下这句话,扭身便往林子里走去。 “啧,我随口说说罢了。”宋景卿疾步跟上。上回打猎又输了一回,今日他势必要扳回一局。 第10章 奋战幻烈鹰 四周都是苍天巨木,清脆的鸟叫声不绝于耳。许慕书并没有在旁边,偌大的树林里,秦宛宛只有孤身一人。林外似有潮声传入,她顺着走出去,一小片金灿灿的沙滩尽头,竟是汪洋大海——这里是座孤岛? 秦宛宛顿时觉得头疼了,方才目见的那道白光,想必是传送阵发出来的。若只是单向传送阵那还好,起码这座孤岛并不是被荒废的,许慕书也肯定还在岛上某处;若是随机传送阵,那就麻烦大了,万一她倒霉,被送到个哪个无人问津的荒岛上,岂不是再没办法离开? 慢着,孤岛? 有东西在脑子里飞速闪过,她愣了愣,连忙沿着海岸一路寻找,片刻后果真在一堆礁石处找到块矗立着的大石碑,上书二字“宝凉”。 宝凉岛她有印象,这地方是掌门元虚上人无意中发现的,地处偏僻,鲜有人至,却长了不少奇花异草,故而他才在两地设立了互通的传送阵。传送阵构造相当精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捣鼓出来的,至于突然出现在路边把她们送过来的那个,应该只是简易的单向传送口,定是宋景若借势临时开启的。 就是在这座不起眼的小岛上,许慕书得到了天大的机缘,成为她修炼道路上的一大转折。说起这个机缘,秦宛宛想眼红都眼红不来,简直是为许慕书量身定制,就搁这儿等着她呢。 约莫千年前,有前辈在此坐化,留下一部特殊功法以及上品灵器破冰剑。功法名为《大易云水诀》,能大大增加修炼速度,还能提高进阶的成功率,只适合带有水属性灵根的女修。一旦开始修炼便能洗练灵根,即便是五种属性的废灵根也能慢慢变成单一水属性天灵根。当然,与天生的天灵根不同,进阶时的瓶颈依旧存在,这是此功法唯一的缺点。 话说许慕书本是水木火三灵根,就是凭此才变成万中无一的天灵根的。 秦宛宛扼腕叹气,若不是她这金木双灵根实在搭不上边,否则,怎么也得争取一把。现在么,还是安安分分找回去的传送阵在哪儿吧,若是能顺带找到些有品阶的灵草,那就最好不过了。 她转身,复又回到密林中去。因为根本不知道传送阵的位置,胡乱走了一阵,颇为茫然,宝凉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得去。 还是试试传音符吧。她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张黄色符篆,往空中一划,符篆立时燃烧起来。 “苏师姐,能听到吗?”试着喊了一声。传音符安静片刻,突然传出嘈杂刺耳的响声,秦宛宛皱眉,揉着耳朵后退几步。响声还在持续,直到整张符篆燃尽,依旧没有传来苏碧春的说话声。 看来是距离超过界限,联络不上了。心中略有些失望,她抬手拍拍脸颊,自己给自己打气:这还不到一个时辰,没什么可着急的,说不准等会儿就找着回去的入口呢? “啁——” 头顶一阵长啸,巨大的黑影突然笼罩而下。秦宛宛心头突地一跳,顺势抬头,竟见一只褐羽巨鹰急速朝自己俯冲过来。 瞬间,尖锐的惊叫声响彻山林。 “小宛,傻愣着干嘛?小心菜凉了。” 秦宛宛浑身一震,猛地回过神来。整洁的饭厅,尚冒着热气的饭菜,满面疑惑的父母……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应该身处宝凉岛才对,不是正在被妖兽袭击么,怎么转眼又回到自己穿越前的家了? “你怎么了?” “呃,没事。”她摇摇头,“妈,今天几号?” “今天元旦啊,怎么吃个饭都能吃傻了?动作快点,等下还要去机场接你外公外婆呢。” “去机场接外公外婆……”秦宛宛默念。尽管已经过了近十三年,她还是记得很清楚,自己就是在准备去机场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砖块砸中脑袋身亡,这才有了之后的穿越。莫非那一切都是在做梦? 越想脑袋越疼,她没敢继续,稀里糊涂地扒拉完饭便换了身衣服出门。刚下楼,抬眼就瞧见前面满满当当围了一大圈人,当下脸色发白。那里正是自己发生意外的地点!人们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嗡嗡的说话声传进她的耳朵,只觉全身气血翻滚,心里头更是堵得难受。她握握拳,忍下胸口的烦闷,急急跑过去察看。 “也不知是谁家小姑娘啊,真是可惜……” “就是,这么大一块砖头砸下来,啧啧。” “可不是,哎呀,这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越到近前,众人的对话越是清晰,秦宛宛不管不顾地挤开人群冲进去,待看清倒在血泊中的人时,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母?! 被密密围在人群中的哪里是什么被砖头砸中的小姑娘,分明是七剑穿心的秦母! “娘…”她捂住嘴,下意识地叫出口。还不及细想,眼前场景突然产生了怪异的抖动,如同破旧的墙面,竟一片片剥落下来。片刻工夫,映入眼帘的,只剩下满眼血色。 若说之前发生的种种让秦宛宛心神紊乱,甚至惊慌失措,那现在这过于荒诞的景象,反而让她镇定下来——做梦?那十三年的生活如此真实,绝不是梦,她还在宝凉岛,她还是秦宛宛。真正做梦的,是现在的自己。 心思一活泛,身体也跟着作出反应。她低下头,毫不留情地狠咬上自己的手臂,鲜血顺着手臂流淌而下,疼痛几乎从伤口传遍全身,人即刻清醒。 周边血色迅速退去,显露出熟悉的密林。 秦宛宛稍缓了口气,神经尚未完全放松,便见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她想也没想,心念一动,灵气化作数支利箭破空而出,只闻“啁啁”几声急叫,一只健硕的赤羽鹰从草丛中飞起,左冲右突,除了背部的一点小擦伤,几乎避过了所有攻势。 原来是只一级幻烈鹰。 幻烈鹰攻击力普通,大多凭幻术制敌。回想起来,她大概是无意中闯入了这只鹰的领地,从看到那只凶悍的巨鹰开始,便已经中招。这种妖兽谨小慎微,在确认敌人受幻觉所制不可自拔之前,只会躲在一旁观望,绝不会再发起攻击。 只是,秦宛宛没想到自己今天倒霉,遇上了好斗分子,金箭术的攻击意外地将其激怒,幻烈鹰竟不依不饶地跟她对峙起来。 鹰身逼近,双翅边缘燃起赤红的火焰,强健有力的双爪猛地抓过来。她脚下一旋,侧身闪开,心中则盘算着该用什么方法应付。幻烈鹰属火,木生火火克金,对于她这个金木双灵根的人来说,简直是最糟糕的属性。既然法术全被压制,那就只能依靠储物袋里的那些符篆了。 翻手甩出三张“穿云咒”,符篆一经灵力激发,霎时在幻烈鹰上方爆开,九团水弹以惊人的速度坠下,精准地砸上它宽大的翅身。幻烈鹰躲避不及,生生受下其中五弹,勉强护住要害。 秦宛宛自然不会给它休整喘息的时间,紧跟着又砸出一张“飞砂符”。一时间,风沙四起,乘着漫天黄沙,她飞身一跃落到幻烈鹰背上,准备给它致命一击。那妖鹰早被砂粒迷了眼睛,只觉背上一沉,本能地开始挣扎,企图将人颠下。 秦宛宛揪紧它发硬的羽毛,手中匕首寒光立现,狠狠朝它脖颈处刺入。所谓物竞天择,幻烈鹰虽然攻击力弱,但它的羽毛却是极好的防御武器,绝非轻易任人宰割之辈。匕首刺下,竟是被挡了回来。 怎么办? 好好想想,想想宋师叔和周师兄平日打猎,是怎么对付这类妖兽的…… 一击不成,秦宛宛心里紧张,手上更不敢放松,努力回忆起来。宋景卿和周舸虽然修为比自己高几个档次,但猎杀妖兽的时候并不全靠实力,也会取巧。好吧,就算取巧也是实力的一种,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她头一次为此懊恼了,自己老是坐着等吃,很少过去观战,这下可好,自作自受了吧! 幻烈鹰又是奋力一颠,秦宛宛差点被丢出去,索性一把抱住它的脖子死不放手。飞砂符的效用已经消失,沙尘渐渐散去,露出一片清明。 清明……对了,是眼睛!无论妖兽皮毛有多强悍,眼睛和喉咙永远是弱点。 心头泛起一阵欣喜,她小心分出一只手,举起匕首就刺向那只黄色的眼睛。幻烈鹰立时疼得嗥叫起来,腥热的血喷涌而出,她也顾不上恶心,将匕首拔出,顺势朝那大张的鸟喙中连刺数下。 终于,幻烈鹰再支撑不住,猛然朝地上坠落下去。秦宛宛跟着翻滚在地上,见它嘶哑着喉咙低声吟叫,每叫一声,便有鲜血从那里喷出。叫声渐轻,幻烈鹰抽搐几下,彻底死透。 危机解除,秦宛宛身子一软,无力地瘫在地上。还好,还好遇上的只是一级的小角色,若是碰上等级高的,她指不定早死在自己编织的幻境中了,哪里还有命反击? 她在这里累得要死要活,许慕书一定正在开开心心地得机缘吧,这种差别待遇,真想骂脏话啊! 秦宛宛翻身躺下。头顶是大片湛蓝的天空,空中风卷云舒,澄静无尘,心底那点后怕和烦躁很快被一扫而空。 罢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算没有那些金手指,她秦宛宛也未必会比别人差。 第11章 妖兽黄狸花 秦宛宛休息调理了一阵,起身收拾起幻烈鹰的尸体来。 虽说一级妖兽内丹很廉价,又是火属性,于她自己也无用。只不过,这称得上是她的头一次实战,好不容易费时费力打死一只妖兽,什么都不拿走总觉得心有不甘,再怎么样,也得扒拉点东西下来留作纪念吧? 拿着匕首捣鼓了半天,愣是没在幻烈鹰身上划出半道口子。难道要她从喉咙里伸手进去掏?别看她刚才似乎很英勇,其实一回想起那鲜血四溅的样子,胃里就开始翻涌。唔,真不能想了,自己现在定是满身血污,再想下去连衣服都不用穿了。 寅时已过,眼见着太阳偏西,秦宛宛不想浪费时间,干脆将尸身往储物袋里一丢,先带回去再说。 “悉悉索索……” 没走两步,一些奇怪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她警惕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悉悉索索……”又是一阵。 果然有东西跟着自己!秦宛宛皱眉,手不自觉地捏紧储物袋。符篆很贵,她本就不多,刚才对付幻烈鹰用掉四张,已经所剩无几了。若是又碰上什么麻烦的妖兽,只怕难以招架。 神经紧张间,小腿突然被大力撞了一下,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从那里冒了出来。秦宛宛鸡皮疙瘩四起,连忙避开,猛一转身便与一双憨憨的眼睛撞个正着。她下意识地后退数步,待看清眼前之物,不由抽了抽嘴角——好吧,这只比她膝盖还高,看起来又肥又傻的黄狸花猫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黄花猫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垂耳沮丧了一阵,旋即像是想通了什么,又锲而不舍靠近过去,咬住她的裙摆用力扯。 想不到它力气还挺大,秦宛宛差点被拖倒,忙将衣摆拉住:“你想做什么?” “喵呜——” “……”她听不懂。 黄花猫急了,索性抬起前脚蹲坐在地上,两只爪子在半空中使劲挥舞,企图表达自己的意思。仔细观察了半天,秦宛宛总算猜到一些:“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要我去?” 黄花猫眼睛一亮,用力点点头,旋即往左边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她。秦宛宛稍一犹豫便跟了上去,她看得出来,这只大猫对自己并无恶意,跟过去看看应该没什么大碍。 黄花猫并没有走太远,只片刻工夫就停下步子,抬爪往前指了指。 秦宛宛顺着那个方向看去,竟见一小片泛着红光的灵草,赤红色的叶片正迎风微微抖动着。 “是虚炎草?”她欣喜地冲过去,数数共有十二株,每株都长势上佳。虚炎草是火属性的二品灵草,据说许多丹药的炼制都能用上它,虽不算罕见,但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照理来说,这一片都是那只幻烈鹰的领地,莫非它一直在守着这些灵草? “那个……”秦宛宛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黄花猫,“这些灵草,都给我?” 黄花猫轻叫了一声,拿脑袋在她腿上蹭蹭。许是没跟人打过交道,它使的力气总是没什么轻重,秦宛宛又被撞得往前踉跄两步。她稳住身形,疑惑地看着它,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她才不相信会有只妖兽莫名其妙跑过来跟自己献殷勤。 “为什么要给我?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黄花猫愣了愣,随即拼命甩着脑袋,又开始手舞足蹈的比划。这回,秦宛宛倒是很快就看明白了,敢情她刚才杀幻烈鹰的时候,顺带把它给救了,这是来报恩来的。 “那我可不客气了。”她笑着拍拍黄花猫的脑袋,转身小心地将虚炎草一一采下。储物袋里有专门放置灵草的玉盒,能保证灵草不会萎蔫,是刚入宗门不久,秦诺连带其他基础丹药一起给的。这玉盒她一直丢在角落里没动过,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采摘完毕,正准备挥手给黄花猫告别,突然想到传送阵的事或许可以问问它:“你一直住在这个岛上?有见过传送阵吗?”她不确定它能否完全听懂,以她对妖兽的认识,至少得七级才会灵智大开,这只猫……能被一级幻烈鹰欺负的,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七级妖兽吧?那可是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后期,比她大伯的修为还高一点,一巴掌就能把她给拍死。 黄花猫沉默半晌,目露疑惑之色。 “传送阵就是,呃,就是会发光的,偶尔会有人从那里凭空出现的地方。”秦宛宛试图解释。 “喵!”它蹭地站起来,尾巴高高竖起,迈开小碎步小跑起来。 瞧这意思,它是知道了?语言不通真痛苦,全都要靠猜的。她紧随其后,不管是不是,总归还有点希望,比自己漫无目的地乱找要好,人家可是原住民。 密林里的路总是磕磕绊绊,极不好走,树木又多,绕来绕去的,不出小半个时辰,秦宛宛就昏了头:“大黄,还没到吗?” 黄花猫抖了抖,对这个莫名而来的称谓很是不满。尽管如此,还是停了下来,尽职尽责地摇摇头,顺带尾巴一甩,拍在自己背上,示意她可以骑上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好。”秦宛宛忙推辞,她不过是为了自保杀了只幻烈鹰,又不是刻意去救它的,人家又是送灵草又是带路,她哪好意思再拿它当坐骑啊。 话音刚落,突觉一股热浪袭来,前方光芒闪烁,显然是法宝相交所生,竟是有人在此斗法。她本以为除了自己和许慕书外,岛上再无他人。 秦宛宛抵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往前挨近,好在树木皆粗壮,正好能遮挡她的身形。 林中两人正打得难舍难分,其中一人出手狠绝,功法霸道,像是魔修,另一人则身着浅蓝色道服,衣摆上绣着繁复的图案,应该是某个大宗门的门派图徽。她看不出他们的修为,按推测,至少是筑基中期以上。 被任轩劫持那阵,秦宛宛也算见过金丹期修士的对战,可是那时急着逃命,并未仔细体味过。此时与两名筑基期修士离得如此之近,震慑力反而比那时强上许多。 她不敢多呆,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小道友留步。”脑海中响起个声音。她一怔,意识到是那道修在给自己传心音,她被发现了! “小道友可否帮个忙?” 秦宛宛自然知道他想自己做什么,硬着头皮回道:“前辈,我只有练气期三层。” “我知道,我在这里吸引他的注意,你只需趁机在背后给他一击便可。”道修回传,停顿一阵,大概是看出她的不情愿,又道,“此人乃碎星殿魔修,碎星殿臭名昭著,杀我道修无数,你我应当同气连枝共同御敌。” 碎星殿这个名号,凡是修士皆有所耳闻。归元大陆共分五域,东域两仪,南域赤霄,西域须弥,北域九幽,中域大日,之间都以大海相隔。其中两仪域实力最强,赤霄域次之,而碎星殿便是她所在的赤霄域中规模最大也是最好勇斗狠的魔修门派。 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宛宛一点也不想牵扯进他们的争斗中去。就她这种可怜的修为,真的动手,到时候肯定是死得最快的那个。果真是好奇害死猫,方才直接让大黄带着她绕道,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呵,堂堂筑基后期,居然好意思跟个练气三层的丫头求救,你倒是脸皮厚。” 未等秦宛宛拒绝,那魔修已率先开口,想必是察觉到了心音相传时微弱的灵力波动。道修见被发现,也不再遮掩,一边对战一边大喊道:“小道友若是帮忙击杀此恶徒,他身上的东西你尽可以拿走,我绝不多说一句。” “小丫头还是滚远点,别逼我动手。”魔修向下击出一掌,她脚边的草木立即燃烧起来,逼得她不得不后退。 道修阖动嘴唇,似乎又要说话,秦宛宛不愿再听,一咬牙骑上大黄飞奔而去。那两人的话中有几分真假她自是分得清,她不是傻子,她选择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夜幕渐渐降临,黄花猫载着秦宛宛一路狂奔,直到一处山洞才停下来。整个过程中,秦宛宛都在晃神,一会儿担心那道修打赢了过来找她报复,一会儿又想那个魔修看着不屑杀她说不准回头又后悔了……心思纠结着,完全忘了自己还骑在大黄背上。 于是,当她回过神时,已经身处一个硕大无比的山洞之中。 “这里是——你的窝?” 大黄骄傲地扬起下巴,作为没什么出息的一级妖兽,有个那么大的窝,绝对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扬了许久,脖子开始发酸,依旧没听到想象中的表扬,大黄有点泄气,伸出爪子往一面岩壁上使劲拍了拍:“喵呜……” 墙壁上有道金光转瞬即逝,秦宛宛微怔。因为之前跟幻烈鹰的打斗,她对幻术的悟性似乎有了某种程度上的提高,此时见到那金光,立马发现了异样。脑海中搜寻着半年多来自己看过的那些藏书,待幻阵一个个掠过心头,一个名字便蹦了出来。 霓光幻阵。 这种幻阵是最基础的障眼法,却因为极弱的存在感,往往更难被察觉。这道岩壁处,为何会设有这种幻阵?她该放着不管,还是破阵进去看看? 犹豫间,有人替她做了选择,岩壁幻象微微动了动,竟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第12章 鸠鹊达共识 说时迟那时快,秦宛宛倏地抽出虹织丝绫,将自己牢牢围在里面。还没来得及喘气,便觉腿边挤得慌,低头一看,大黄不知何时也钻了进来。 大眼小眼互瞪一阵,秦宛宛放弃挣扎,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它噤声。转头一看,手跟着抖了抖,赶忙将那条在外招摇的尾巴给挪进来,严严实实裹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幻阵里出来,竟是宋景若和云襄。秦宛宛欣喜,原来霓光幻阵之中藏着的是白虹门的传送阵,也难怪大黄会知道了。她正想把虹织丝绫收起来,转念一想,又决定暂不现身,看看他们两人是来干什么的。 闻云襄道:“宋师叔,你确定许师妹在这里?” 宋景若四下张望,回答地有点心不在焉:“骗你做什么?我亲眼看见她进了传送阵的。” 云襄低头沉思:“可是,许师妹好端端的,为何要来宝凉岛?” “她的事我如何知道,说不准是想过来碰运气采灵草呢?你若不信,大可以回去啊。”宋景若翻了个白眼,目光依旧在山洞里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 秦宛宛想起这里是属于大黄的山洞,遂拍拍它,手指先指了指宋景若,再掉转头指指它鼻子——她在找你? 大黄愣了半晌,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宋景若的样子,明显是在找什么东西,她故意把许慕书送来这座宝凉岛,肯定不会再好心地找云襄过来英雄救美,必定有其他的目的。如果果真是为大黄而来,那她就不得不思量一下,大黄到底是个什么妖兽? 正想着,身边一阵大动静,甫一低头便见大黄不停地抽抽鼻子,隐有冲出去的迹象。 “大黄?”秦宛宛做着口型,伸手想要去拉。手指刚触上它的脖子,大黄便如离弦之箭般跃出,一下将云襄扑到在地,张口咬下。 像是早有准备,宋景若眼底闪过喜色,扬手一个火球打过去。大黄背上中招,嗷叫一声,急急丢下云襄往洞外逃窜。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秦宛宛想救大黄都来不及,此时再从虹织丝绫里现身就更加不妥了。担忧地往身后望去,大黄已经跑得没了踪影,也不知伤得重不重。她裹紧身上的虹织丝绫,想趁那二人没起疑心之前溜出山洞。 “云襄,你没事吧?”宋景若打跑大黄,也没多想,立马蹲下身子去查看云襄的伤势。 “我……没事。”云襄捂着脖子,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看着眼前这张脸也很是模糊。 宋景若将他扶起,拿出手绢小心擦拭:“也不知哪里窜出来的畜生,我先帮你敷点药吧。” “小伤,不碍事的。”云襄摇摇头,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迷茫,“许师妹?许师妹怎么在这里?” 宋景若上药的手顿了顿,眉头轻蹙,很快又换上张笑脸,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云师兄……” 察觉到气氛好像越来越不对劲,秦宛宛偷溜的脚步略停,疑惑地回头看上一眼,顿时被那场景弄得面红耳赤。只见那二人正紧紧相拥,抵死缠绵,云襄满面飞着红霞,哪里还有平日云淡风轻的谪仙模样。秦宛宛脸上如同火烧一般,连忙加快脚步离开,直到跑出数里远,完全瞧不见那山洞方才停下,叉腰喘气。 这算什么,被大黄咬一口就会心生欲念?世上有这种猥琐的妖兽么?! “喵呜——” 听着草丛里一声呜咽,秦宛宛知道大黄也在附近,却不知它其实是跟着自己的气味寻过来的。循声走近,果然见到它在舔自己背上烫伤的皮肉。 “真巧,又遇上你了。”她翻出颗补气丸喂给它,“这个你吃下去,伤口好得快。” 大黄听话地服下,凑过来又想舔她的脸。秦宛宛忙避开:“别动啊,不许舔我。我问你,你为何要去咬人?” 大黄垂首,神情相当沮丧。 秦宛宛摆手:“算了算了,你就算说出来我也不明白。有没有别的山洞?我得在那里过一夜。” 大黄到底是地头蛇,跟着它很快又有了新的落脚之地。这个山洞比之前那个小了两倍有余,不过给它们过夜是足够了。秦宛宛在洞口摆了个简单的防御阵,防御力不算强,但至少能让人遇敌时没那么被动,多少有点准备时间。 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这十三年来,她还没哪天过得像今天那么“充实”的。 大黄正拦在洞口睡觉,看起来肉呼呼软绵绵,让她有种直接拿来当枕头的冲动。正要迈腿,突觉体内灵气游走异常,隐隐似有突破之象。 “大黄醒醒,你帮我护法。”秦宛宛大喜,盘腿坐下运行起练气法诀。大黄本就没有睡熟,抬起脑袋看了看,察觉出周围灵气的涌动,很快反应过来,直直在洞口坐好,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练气期共分十三层,一到四层属练气初期,五到八层为练气中期,而九到十三层便是练气后期及至大圆满。与初期进阶中期不同,秦宛宛想要从练气三层突破至练气四层并不太难,她进入练气期三层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平时修炼也勤奋,加上今日与幻烈鹰干了一架,会突破是理所当然的事。 灵气以秦宛宛为中心,急速而有序地游动旋转,企图冲破那层薄薄的壁垒。 一线之隔。 “噗——”一口鲜血喷出,灵气骤散。 大黄惊起,几步跑到她身边,眼带询问之色。秦宛宛在它下巴上挠了两下,迅速服下两粒凝神丹,神识沉入识海。 “你这是做什么?!”劈头盖脸的一句责骂砸在原主身上。 原主冷笑:“不做什么,你想进阶,也得看看我答不答应。你强则我弱,你觉得我会放任这种事情继续下去?” 秦宛宛气急败坏:“我进阶是迟早的事,你拦得了这回也拦不了下回!如今我们尚能和平相处,你若惹恼了我,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原主闻言,渐渐沉下脸色。其实秦宛宛的话她也明白,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沉睡状态,想何时醒来都做不了主,根本没资本与其抗争。可是每每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她就无法忍受,只怕哪一日秦宛宛再进阶之时,自己就会彻底消失。 见对方沉默不语,秦宛宛略放软语气:“你最好别再做多余的事,若是安分些,我将来也许还能找到办法让你重获新生,否则,你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当真?”原主抬眸,充满死气的眼眸竟有了丝光亮。 “我只说也许,不能保证。”秦宛宛哼声回道,“你应该也知道,世上还有种修士叫鬼修。不过我手头上没有这种修炼的功法,所以暂时也没办法帮你。” 原主迟疑片刻,默默点头,却没有说话。半晌,方才开口:“没有别的办法?一旦修炼鬼修,除非最后得道飞升,否则便再也不能拥有肉身。若是如此,我与云师兄……”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在意这个?秦宛宛简直无法理解:“你脑子里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就不能装点别的?爹娘死的时候,你虽然还没醒,但应该也是知道的吧?他们的仇你就不想报吗?” 原主撇开脸,皱眉道:“他们关爱的是你,我可是半点没感觉到,谈何感情?” “真好笑,云襄喜欢的是许慕书,这大半年来,我跟他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你就能跟他谈感情了?” “你少废话,我想怎样是我的事,你占着我的身体,又霸占我的父母,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秦宛宛语塞,好吧,这句话她无法反驳。虽然并非她自己所愿,却是事实。 “没话说了?”原主像是拿回了主动权,沉着的脸舒展开来,“只要你尽心帮我想办法,我自然不会再打扰。”片刻,未听到回答,她不由又开口确认:“你不是想反悔吧?” “我不信你,我要你发心魔誓。”秦宛宛不得不做防备,毕竟原主一直住在自己识海里。先不论找到鬼修功法之前,她会不会捣乱,这点小打小闹她还不放在心上。怕就怕原主开始修炼,将来强大后会对自己不利。 原主生出几分恼意:“凭什么?若要发誓,那我们两个都发才算公平。” 秦宛宛笑:“就凭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你……”她愤恨地瞪眼,正打算破口大骂,可转念一下,却又恢复了平静。不就是个心魔誓么,发了又如何?她发誓不会伤她,可不代表她不会使计让别人来下手,待她鬼修大成,这女人便没了用处,届时定要她吃不了兜着走!想至此,便漫不经心地举起右手:“我以心魔发誓,日后绝不会做伤害秦宛宛之事。你满意了?” “差不多吧。”这誓言一听便知不诚心,但好歹就当下来说,这个祸害是翻不起什么浪了。秦宛宛耸肩,顿时觉得自己今天无耻了一回,只是转念想到原主曾经差点杀了自己,那心底的一丝不自然也立马消失殆尽。 “嘭!” 一声巨响生生将她的神识拉回来,身边大黄正弓着身子,全身毛发竖起,龇牙咧嘴地与洞口对峙。浓烈的血腥味弥漫而来,秦宛宛抬头一看,不禁瞪大双眼。 这是……之前那个魔修? 第13章 幻阵初涉猎 秦宛宛搂着大黄的脖子,远远瞪着魔修瞧,见他满身是血,似乎已经昏了过去。方才的那一声巨响,是他破阵所发出的,大概已经花掉他所有余力了。 “你说,我们要不要救他?” 大黄想了想,摇摇头。 “那把人丢出去?可是,万一他醒过来找我们算账怎么办?”秦宛宛反问。虽说她不想招惹麻烦,可是人家之前好歹放了自己一条生路,现在见死不救有点说不过去。 闻言,大黄立马转向,又用力点了点头。 秦宛宛一拍它的头:“真没立场。” “你们商量好了没有?”纠结间,那“昏迷”的人突然说话了。 秦宛宛和大黄同时被吓了一跳:“你醒着?” 魔修艰难地撑起身子,嫌鄙道:“去洞口摆个幻阵,那种防御阵又没什么大用还很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洞里有人么?” 一个受了伤等着被救的人还那么趾高气扬的。这话,秦宛宛也只敢放心里想想,对方修为比自己高很多,就算受伤了,她也得罪不起。踟蹰片刻,小心回道:“前辈,我只会摆防御阵。” “……”魔修看着她,连翻白眼的神气都没有,随手丢过去一枚玉简,“照着里面说的摆。” 秦宛宛伸手接过,贴着额头扫了一眼,念着:“浮生阵?” “别告诉我你…咳咳……”话没说完,魔修捂住胸口猛烈咳嗽起来。秦宛宛见他咳了半天也没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厉害,不得不递上一瓶回元丹。魔修顺手接过,给自己服下几丸暂且压制下去,待缓过气来才继续道:“你不会看不懂吧?这个跟你们道修的……霓光幻阵差不多。” “我没说看不懂。”秦宛宛不满自己被这般小看,仔细将玉简里的内容看了一遍,便去洞口画阵符。不过是有样学样,连这都看不懂,她也不用修炼了。 阵符并不复杂。秦宛宛照着画好,在关键几处摆上石块,一掐手诀将灵力注入阵中,完整的浮生阵便已形成。法阵与洞口契合地相当妥帖,阵内灵力流转亦是稳定,魔修在她身后看着,微微挑眉:“你以前没学过霓光幻阵?” 秦宛宛拍拍手,转身摇头:“没有,怎么了?” “没事。”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暗自腹诽,这小丫头在阵法上还有点天赋。 秦宛宛也没追问,将玉简递过去:“前辈,这个还给你。” 魔修闭眼,顾自打坐调息:“我不要了,给你吧。” “那……多谢前辈了。”她犹豫一阵,没有推辞。不过是一个基础幻阵,想来人家也不会放在心上,既然给了她就收着呗。 整整七个时辰,魔修一直在给自己疗伤。毕竟是陌生人,秦宛宛放不下警戒心,睡觉也不是修炼也不是,只好跟大黄靠在一起干瞪眼,顺带着研究研究刚入手的浮生阵。待得日上三竿,那人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他周身灵气收敛入体,再睁眼时,已是精神奕奕。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魔修长舒出一口气,略舒展筋骨,扭头便见岩壁那两双瞪着自己的眼睛,嗤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昨晚你背对着我那么久,就不怕我做什么?” 秦宛宛一愣,旋即想起他指的是她在摆弄浮光阵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由后怕,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好在这魔修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像她这般直接把后背暴露给敌人,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呆在门派里,从来没出来历练过吧?”他又问。 她无奈点头,现在嘴硬也于事无补,这回确实是因为她太缺乏经验了。 魔修将目光落在大黄身上,抬手指了指:“这只吟心花狸是你的灵兽?” “吟心花狸?”秦宛宛诧异地看向大黄,想不到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名字还挺好听的,“不是,我无意中救了它,它就一直跟着我了。” 大黄像是猜到魔修的意图,紧张地朝秦宛宛身边挨了挨。 魔修沉吟,本来他是想收了这头花狸做灵兽的,不过看它那么黏着那小丫头,硬抢过来也没什么意思,就当是她帮了自己一回的谢礼好了。打消了心中的念头,又丢给秦宛宛一个灵兽袋:“既然它喜欢跟着你,你就把契约定下吧,吟心花狸虽然现在没什么用,等它进阶到五级,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灵兽。” 她从未曾听过这种妖兽,不禁问:“前辈能不能说得仔细些?” “没空,回头自己查。”魔修懒得多费口舌,“你若不要,那我就收走了。” 一听这话,秦宛宛下意识地搂住大黄的脖子:“我要的!” 魔修轻笑,本就是随口吓唬她,应了一声便起身到洞口查看外面的情况。 秦宛宛看着大黄,只觉越看越顺眼,昨天相处了一整天,若让它成了别人的灵兽,她还真有点舍不得了。何况听那魔修的意思,大黄应该是只不错的潜力股,虽然晋升到五级妖兽需要花掉几十年的时间,她也不介意先养着。想至此,她生怕对方反悔,索性咬伤手指,一滴鲜血沁入大黄眉心。红光泛过,一种心灵相通之感从心底升起,大黄此刻兴奋的情绪也清晰地传递过来。 魔修只是立在洞口,并未出去,自然知道身后发生的事。等秦宛宛折腾完了,方才开口:“基础防御阵只在大阵里作为辅助,单独拿出来根本无用。”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把秦宛宛说得莫名其妙,怔了半晌才欣喜地反应过来,他居然在提点她? 魔修回转身:“你想防着别人,要么就摆个一般人破不了的大阵,若没这个本事,那用幻阵最好。你昨晚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防御阵算个什么?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好吧,防御阵的灵力波动确实是招摇了点。短短几句话,秦宛宛就对此人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恭敬:“晚辈受教了,多谢……” “别谢了,”魔修打断,“昨晚也算是你帮了我,我不过不想欠你人情。” 秦宛宛乖乖收声,其实她也没做什么,不过贡献了几粒丹药帮忙摆了个浮生阵罢了。话又说回来,昨天见他与那个大宗门的道修相斗,分明是占了上风,怎么又会突然受重伤呢?她张张口,想问又怕太过唐突,毕竟这是人家自己的事,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哪轮得到她来问东问西? “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魔修见她一张嘴开了又闭,愣是本个字没说,终是不耐烦起来。 “那个,前辈是被何人所伤?” 魔修一听她问的是这个,只觉她多管闲事:“哼,这事不用你管。说话之前也不掂量掂量,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秦宛宛撇撇嘴,小声嘀咕:“我本来也没想问的。” “你说什么?”他提高声量。即便细若蚊吟,那句话还是一字不差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没什么!”秦宛宛略惊,连忙摇头否认。好在魔修并不打算跟她一般见识,探头看了看洞外的天色:“快未时了,你走不走?” 秦宛宛点头,又问:“前辈也要走了?” “嗯,就此别过。”魔修撤掉洞口幻阵,径直走了出去。秦宛宛想了想,疾步跟上:“那个,能不能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魔修已经祭出盾状的飞行法宝,闻言,停驻在半空。端详了她许久,突然笑道:“我对小丫头没什么兴趣。” 秦宛宛窘然,她又不是那个意思。这人之前看着挺正经挺高深的,怎么临走前就转性了? “前辈,我想按年纪算,我应该可以叫你太爷爷了。” “修真无年岁,等你长大了,想来找我也是可以的,我是碎星殿裴琛。”魔修放声一笑,驾起巨盾悠然而去。 秦宛宛无语望天,发了会儿愣,拍拍大黄的头:“走吧,我们去你的山洞看看。”也不知云师兄和宋师叔走了没有,可别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不想自戳双目。 一人一兽走回原先的大山洞,途中顺利,没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秦宛宛小心地用神识往里面扫了扫,确定已经没有人了,这才跟大黄一起进去。 “你先进灵兽袋吧,不然太惹眼了。”她跟大黄打了个招呼,心念一动,便将它收了进去。昨天云襄和宋景若都是见过它的,若让他们发现大黄跟自己在一起,总归有点麻烦。 有了浮生阵打基础,破解霓光幻阵不在话下。幻阵被秦宛宛打开一道小口,她顺着钻入,外面立刻又恢复成原先岩壁的模样。 莫名被送到宝凉岛一天一夜,她终于再度回到白虹门,踏上卿怀山的一刻,只觉特别舒心。可惜,这还没走多久呢,不舒心的事就来了。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秦宛宛皱眉,抬眼朝前方看去,只见不远处,宋景若正与许慕书面对面对峙着,旁边还站着面带怒容的云襄。 第14章 许宋怨愈深 许慕书捂住半边脸,眼底满是惊诧之色。她才刚刚回来,不过跟云师兄说了几句话,这宋师叔就冲过来给自己一个耳光,未免欺人太甚了。 她从震惊中回神,气恼道:“宋师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看你不顺眼罢了。”宋景若说着,扬手又要打。云襄见状,忙伸手制止住:“宋师叔,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宋景若死死盯着他的双眼,“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这女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搭完别人还不够,转头又来跟你眉来眼去。你我已经……你居然向着她不帮我?” 云襄脸色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是我先找她说话的,你有脾气冲我发。许师妹昨天呆在宝凉岛一整天,我不过问问情况,有何不妥?” “想关心她的人多得是,哪用得着你来!何况,人家可是由碧云宗的内门弟子亲自护送回来的,怕是也不稀罕你这点关心吧。”宋景若冷笑,眼角一挑,突然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秦宛宛,“秦师侄不也跟许师侄一样在宝凉岛,你为何不去找她问问情况?” 好端端的,战火怎么又烧到她头上来了。秦宛宛颇觉无奈,这宋师叔还真敢说,若不是她的傀儡兽,她跟许慕书会被传送去宝凉岛?就不怕当着云襄的面被揭穿么?许慕书也不知在这里忍气吞声个什么劲,若换做是她平白挨了打,早就还手了。 正想上前说些什么,肩膀被人扶住,她扭头看去,竟见是宋景卿。看那张黑沉的脸就知道,刚才的那些话,他怕是全听见了。 “晚点我过来找你。”说完这话,宋景卿越过秦宛宛,朝宋景若三人走过去。宋景若没想到自家大哥会突然出现,不由也有点紧张,揪着衣摆轻唤了声“大哥”。 宋景卿未理会,反而对云襄道:“大师兄找你有事,云师侄去一趟吧。” 师父召唤,弟子自然不能不从。云襄想着这里有宋景卿在,宋景若不敢放肆,许慕书应该不会再吃亏,也就放心地点点头,率先离去。 待人走远,宋景卿才将目光移回妹妹身上,径直问:“你那日当真是放傀儡兽练手?” “我……” 见她说不出话来,心中了然:“你跟我去训诫堂。” “大哥!”宋景若惊呼,瞪向许慕书道,“怎么连你也护着她?” 宋景卿皱眉,对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实在是无话可说,只道:“该怎么罚,我会交由爹来定夺。” 听到这话,宋景若真的慌了,也顾不上别的,连忙上前攀住他的手臂:“大哥,你别告诉爹,我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的。” 宋景卿不想在别人面前多说,他虽然护短,但宋景若一而再再而三屡教不改,也让他这个“短”护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起来。 “先去训诫堂再说。”半晌,他终是没有松口,不容分说便祭出飞剑将妹妹逮走了。 自始至终,许慕书没再多说一句话。缓缓放下手,左脸已经红肿了一大块,她勉强朝秦宛宛笑笑:“秦师妹,你平安回来就好了。” 秦宛宛安慰不出什么好话来,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许师姐在岛上没什么事吧?” “嗯,没遇上什么危险。”她轻轻摇头,“也是我运气好,刚巧见到碧云宗的一位前辈与魔修斗法,就出手帮了一把。是那位前辈将我送回来的,否则,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秦宛宛恍然大悟,原来裴琛是因此才会受伤。至于为何他会伤得那么重,想必跟许慕书的那头异种青鸾脱不了干系,否则就凭她练气期四层的修为,哪怕是暗算,估计也没办法活着回来了。只是,想不到那个道修居然是碧云宗的?不会是南宫瑞吧? 秦宛宛一直沉默不语,许慕书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想了想,连忙道:“秦师妹,我本来也想找你的。可是跟那魔修打斗之后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碧云宗的前辈带回了白虹门,所以才……” “没事,我自己找到传送阵回来了。”她收回飘忽的心绪,摆了摆手。许慕书这话漏洞很大,她都昏过去了,人家怎么知道她是白虹门的?话虽如此,秦宛宛也没觉得如何,本来就没指望过许慕书会来找她,何况,她自己不也一样么。说到底,两人同在宝凉岛,真想找到对方的话,一张传音符就能解决问题了。 傍晚时分,秦宛宛正在院子里练习浮生阵,秦诺却来了。她随意收拾了一下,笑着迎上去:“大伯,你怎么来了?” 秦诺略带责怪的看了她一眼:“听掌门师伯说,你被宋师妹送去了宝凉岛?回来了也不知过来跟我报声平安。” 秦宛宛反倒把注意力放到了前一句话上:“宋师叔是不是受罚了?” “嗯,这回罚得挺重的。”他叹了口气,“慕书倒是好心,还特地跑来让我去给宋师妹求情,不然我还不知道这事呢。这孩子就是心太善了,我怕她将来会吃亏。” 许慕书去求情?秦宛宛顿时觉得好笑,若是平时也就罢了,这回分明是被宋景若所害,她却巴巴跑去求情,那这个“求情”便颇有深意了。一来能借着求情之名去跟自己师父告状,二来又能为她博得宽容大度的好名声,三来么,以掌门师伯祖的脾气,反而会更加觉得自己女儿不像话,惩罚定然只重不轻。 大伯是不清楚那二人之间的矛盾有多深,才会误解许慕青心善,其实人家精明着呢,吃不了亏。不过如此一来,许慕书和宋景若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大伯,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事想问问你。”秦宛宛岔开话题,“我想去藏书阁找些关于阵法的玉简来看,大伯有没有推荐的?” 秦诺喜道:“宛宛对阵法感兴趣?也是,怎么也要有个一技之长才好。你没有火灵根,将来炼丹炼器怕是没什么作为,倒是可以在阵法和符篆上下点功夫。”顿了顿,继续道:“若真心想学,打好基础最重要,你也别急着看那些高深复杂的,藏书阁里有份《归元阵法入门》,先拿着看吧。” 秦宛宛自然点头道好。 “不过,大伯对阵法没什么研究,现在还能指点你一二,将来你学的深了就……”他稍带为难,想着白虹门内好像也没有谁对此特别精通的。 说到精通阵法,秦宛宛不由联想到裴琛,总觉得他说起话来特别简单易懂,若是将来能得他指点,应该会有诸多裨益。遂道:“大伯你别太为我操心,这不是才刚开始么,以后的事谁知道?” 秦诺拍拍她的肩膀,突然像是记起什么,笑道:“明日好像是四月初七,这不是到你十三岁生辰了么?” 四月初七,这个日子是秦宛宛之前无意间提起的,想不到大伯还记着。脸皮一厚,讨好地笑道:“那大伯有生辰贺礼不?” “就知道你会跟我要。”秦诺在她后脑勺上轻拍,“你来白虹门大半年了,还没下过山,明日大伯带你去趟仁阳坊市,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当真?”秦宛宛早就想去坊市看看,听说那里热闹非凡,运气好还能淘到些宝贝。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与秦诺之间的生疏早已消散,偶尔也能觍着脸撒个娇了。 “自然当真,明日你早些起床,换好衣裳等我就是。”话音刚落,察觉到院子外似乎有人,猛一转脸喝道,“何人在外面?” 院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却是宋景卿。 秦诺有些奇怪:“宋师弟?你有事进来便是,躲在外头做什么?” 宋景卿面色微变,带了点不自然:“我没躲。” 秦诺了解他的性子,没再说什么,只朝二人挥挥手道:“那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 “大伯慢走。”秦宛宛也跟着招手,继而转头看向宋景卿,“师叔找我什么事?” 宋景卿愣了愣,回道:“我刚才说过要来找你的。” 呃,是说过,可是还是没说什么事啊!秦宛宛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站着等他开口。 “明天是你生辰?”他问。 “嗯。”点头。 “哦。” 她默然,这个气氛实在是…好奇怪。平时她很少跟宋景卿独处,一般都有周舸和苏碧春在场,导致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跟这个师叔沟通挺困难的。 面对一再的冷场,宋景卿心情有点复杂,本以为大家已经很熟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罢了,还是先说正事。 “景若的事,我替她跟你道歉。” “师叔就是为这个来的?”秦宛宛这才明白他的来意,顿时松了一口气。宋景若只是想找许慕书的麻烦,她是被牵连的,怪谁都怪不来,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遂道:“那个不要紧,反正我也没出事。” 宋景卿不以为然:“等出事那就晚了。” 秦宛宛想了想,笑道:“师叔若真觉得过意不去,那以后多做些好吃的给我压压惊就成,你手艺那么……” “我又不是厨娘!”他下意识地回嘴,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作为一个男人,总被人夸厨艺好,总觉得很别扭。眼见秦宛宛怔住的脸,宋景卿不禁别扭地撇开头,抿抿嘴唇开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就是了。” 第15章 坊市遇旧敌 仁阳坊市位于仁阳城西南,规模不小,在整个赤霄域中也是排的上号的。坊市划分两大区,东区商铺西区散摊,只需缴纳一块下品灵石即可进入。据说该坊市由两仪域某门派设立,并专门委托了仁阳城城主代为管理,故而除了普通修士外,总能看到一些结队而行的守卫,以维持坊市的正常交易秩序。 昨晚少了原主作乱,秦宛宛轻易冲破壁垒进入了练气期四层,整个人只觉神清气爽。此时立在巨大的“仁阳坊市”牌坊下,瞧着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嘴角更是止不住地往两边咧。 “你这丫头,有那么高兴么?”秦诺注意到她那张快笑成一朵花的脸,不由也跟着发笑。 秦宛宛回道:“我这可是头一回见识到,想不到坊市比过节的街道还热闹。” 秦诺点头:“仁阳坊市物品多而齐全,自然能吸引各路修士前来。”他领着秦宛宛走进身侧一间小屋,取了两块下品灵石交给里面的管事。 管事收下,一人发放了块玉牌,面无表情地念叨着他一天内要重复数百次的话:“持此玉牌可入坊市,离开即自行销毁,若想再次进入,需重新缴纳灵石。坊市内禁止发生争斗,违者一律交由仁阳守卫处置。二位还有什么问题?” 秦宛宛想了想,问道:“我能卖东西吗?” 管事终于拿正眼看了她:“你要租东区商铺还是西区摊位?” “呃,不是。”她忙摇头,“我只是有些自己用不上的东西想脱手。” 闻言,管事又重新低下头去:“这个该怎么做,你身边的道友应当清楚,你问他便是了。” 秦宛宛朝秦诺看了一眼,见他朝自己点点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随着他一道进入坊市。刚走了不远,她便憋不住抱怨开了:“大伯,那个管事什么修为,怎么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是金丹初期。”秦诺安抚,“仁阳坊市背后是两仪域的大宗门,一般没人敢来闹事,他自然神气。”说罢,又问道:“宛宛有东西要卖?” 两仪域在归元大陆的实力实属最强,有那里的宗门撑腰,恐怕整个赤霄域没几个人敢在这里撒野。秦宛宛也懒得深究,点头道:“我在宝凉岛采到十来株虚炎草,留着也没用,就想给卖了。” 秦诺眼睛一亮:“虚炎草?这种灵草哪用得着在这里卖,直接交给宗门便可以领取灵石,还能有相应的门派贡献点。”但见她一脸惊讶的表情,摇头笑道:“都怪大伯,你都入门大半年了,我却连这种事都忘了跟你说。以后记着,灵草这类物品哪个门派都不会嫌多,你若觉得于自己无用尽可上缴,宗门会按市价换灵石给你。” 想不到那么方便?秦宛宛面露喜色:“那内丹呢?我有颗一级幻烈鹰的内丹,门派收不收?” “一级妖兽内丹……用处不大啊,像幻烈鹰这种的,门派基本不会收的。”他耸耸肩,看向侄女的眼神却变了几变,听那话的意思,她在宝凉岛应当是遇上了不少事。对战一级妖兽,对于当时只有练气期三层的秦宛宛来说,着实有些勉强。也好在那是幻烈鹰,多以幻术制敌,对付它时实力还是其次,主要还得看心境。他这侄女向来心思通透,若说有堵在心头化不开的结,大概就只有父母惨死眼前一事了。 想至此,双拳不由握紧,自己到现在还没有突破到金丹后期的迹象,想报秦家灭门之仇,简直难如登天。 “嘶,大伯,你快松手!” 一声叫唤打断了秦诺的思绪,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秦宛宛的手,连忙松开,讪笑道:“没事吧?” 秦宛宛吃痛地甩了两下手:“大伯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不愿在她生辰的日子提起不开心的事,索性闭口不提,话锋一转道,“昨日被宋师弟打断,大伯都没来得及问,我只知慕书是由碧云宗道友送回的门派,你又是如何从宝凉岛回来的?” 这么明显的没话找话说,秦宛宛却不好揭穿。大伯心底有事,瞒着她自有他的道理,她当然不会傻到开口追问,遂顺着说道:“我找到传送阵了。” 秦诺恍然般笑起来:“可是因为那霓光幻阵才突然对阵法起了兴趣?” 这话说对也不对,反正算是差不多吧。她点头:“幻阵很有趣。” “有兴趣便好。”他连连颔首,顿了顿,又似想到了什么,“那个山洞附近,你可曾见过什么妖兽?” 此话一出,她心中咯噔一下,犹豫着问:“大伯是指什么妖兽?” “可曾见过一只黄纹大狸猫?” 果然! 秦宛宛就知道,大黄总在那里晃悠,连宋景若都知道,大伯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想了想,干脆将那些事和盘托出,只隐去了裴琛那段。反正大伯是不会害自己的,说出来有益无害。 “大伯,宋师叔和云师兄的事总归不太好,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对我起疑心,你能不能暂时替我保密?” 秦诺听说大黄成了侄女的灵兽,心中高兴,应道:“这个自然。只不过,他们的事总归瞒不了多久,怕是过些日子就会由掌门师伯做主,正式结为双修道侣了。” 秦宛宛默默点头:“只是我到现在还没想通,为何被大黄咬上一口,云师兄就会……那样。” 秦诺笑:“吟心花狸是幻烈鹰最爱的食物,你可知为何?因为它们相性相近,皆修一个‘幻’字。” “大伯的意思是说,大黄只是让云师兄产生了幻觉?难怪……”难怪他会突然喊“许师妹”。 “让人看到心中所思所念之人、之物、之事,低阶的花狸也只能做到如此。吟心花狸极爱丹心果,对它们的气味相当敏感,大黄会冲过去咬云师侄,大概是受此影响。此类妖兽向来灵智较高,待其进阶至四级,便能同你在心中沟通。” 秦宛宛想起裴琛的话,忙又追问:“那五级以后呢?” 秦诺抬手,示意她别急:“五级便可随其心意编织幻境,直到八级化形成人,已可读懂人心,此为吟心花狸这种妖兽的天赋技能。不过——”一个转折,让她不由紧张起来。 “不过,吟心花狸进阶速度极慢,低阶时又太过弱小,往往没到五级就已成为其他妖兽的盘中餐。即便熬过去了,也鲜少能度过化形时的天劫。所以,你收了大黄做灵兽,有利也有弊,将来如何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如此说来,这种妖兽也怪可怜的。想到大黄那副憨傻的模样,秦宛宛便忍不住想笑,虽然它现在就是个鸡肋,但既然成了自己的灵兽,那怎么也得想办法让它好好进阶,好好活下去。 秦诺见说的差不多了,伸手指向前面不远处:“那是流明阁,是仁阳坊市里最好的商铺,大伯带你过去瞧瞧?” 秦宛宛暂且放下大黄的事,她头一回来坊市,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没有异议。 流明阁共分四层,每高一层,出售的物品等级价格就更高。秦宛宛在底层转了一圈,见到的都是些低阶丹药和基础功法玉简,连普通法宝都少得可怜,便忍不住往楼上望了一眼。 秦诺看出她的心思,随口便道:“咱们上去。你若见到中意的,大伯买了给你当生辰贺礼。” “那我先谢过大伯了。”秦宛宛笑,也没跟他客气,沿着木质楼梯蹬蹬蹬跑上楼去。只是,甫一见到二楼那些物品的价格,她却是傻了眼——这与一楼差的也太多了吧?随便一件都至少要几十块下品灵石,她哪好意思收大伯那么贵的礼物? 秦诺刚刚上楼,见她愣愣地对着一处发呆,伸头过去看:“怎么,相中这块拂心木了?” 秦宛宛只顾着看价格,何曾注意到物品?此时听他提醒,也就顺势看了一眼,只一眼,目光立马被这件宝贝吸引住了。这块拂心木尚未经过雕琢,还是黑乎乎的一块,搁着有点丑。尽管如此,也不妨碍其特殊的功效,此物配在身边可清心安神,破除低阶幻术,甚至对进阶时的心魔也有一定抵御作用。 一联想到自己在宝凉岛上的经历,秦宛宛顿觉这东西不错,况且又是木属性,与自己相当合适。可是……这块黑木头居然要价两块中品灵石。按白虹门的份例,大伯秦诺一个月可领五十块下品灵石,两块中品灵石都是他四个月的份例了,她脸皮再厚也开不了这个口啊。 “白虹门的穷鬼也买得起这等法宝?!”一个尖锐的嗓音突然响起,她愣了愣,下意识地以为别人在跟自己说话,不禁皱眉看过去。 秦诺亦是被这句话惹火,抬眼间,但见发声处站了两女三男,其中一个竟是许慕书。 “这位师姐,我不过是拿来看看,你何必出口伤人?”兴许是刚才那句话的缘故,许慕书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别叫那么亲热,我才不是你师姐!买不起还有什么可看的?”对面的女子一把将东西夺走,扬起下巴看着许慕书身边那名男修,“任师叔,这九宫碧空钗我看中了,你买给外人还不如买给我呢。” “好了,白虹门与我们阳炎宫同在仁阳,也算是多年的邻居,大家都是师兄弟,有什么可闹的?” 女子不依不饶:“这种小门派也就配当我们一个分脉,我师父都说了……” “闭嘴!”男修猛地大喝。 “师叔你……哼,这女人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么?连她的门派我都说不得了?”女子怒目而视,眼睛红了一圈。 徒弟和门派被别人如此折辱,这边的秦诺着实听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去,却被秦宛宛一把拉住:“大伯别去!” 察觉到声音里的紧张和颤抖,他略带吃惊地低头:“怎么了?” “是任轩。”她低声回话。看到许慕书的时候,她便已经注意到这个熟悉的背影,直到听到他开口说话才完全确定,此人便是那将秦母七剑穿心的混蛋任轩。想不到竟会在这里碰上,若不是他背对着自己,恐怕她早已被发现了。 任轩?秦诺心里突地猛跳了一下。果真是冤家路窄,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却偏要来,即便他秦诺如今报不了秦家的仇,至少这个任轩,这个杀害他弟妹又伤害他侄女的恶徒,他绝不会放过! 伯侄二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做了个相同的决定。 第16章 激斗密林中 话说那阳炎宫的娇纵女修受到喝斥,一时气不过,跺跺脚便扭身飞奔而去。另两名男修一慌,忙拿征询的眼神看向任轩。 “你们去看着她。”任轩朝他们挥挥手,两名男修闻言,赶忙追了出去。于任轩来说,他本是受不了那姑娘的坏脾气的,可她是师父的孙女,若出了事他可付不起责任。 许慕书略松了口气,目光似如不经意地瞥向身后,拂心木处,却不见了秦诺伯侄的身影。她有些奇怪,方才就是因为瞧见了他们二人在此,她才敢与那阳炎宫女修争辩,谁想他们非但没过来帮自己,现在倒好,连人都不见了。 她心中既纳闷又憋屈,面上却是不显,对任轩作揖:“多谢前辈解围。” 任轩故作叹气:“我那师侄莽撞了,还望小道友不要见怪。若不嫌弃,我这便买下这碧空钗送与道友,作为赔罪。” 许慕书纵然很想要,此时也不得不拒绝:“前辈多虑了,今日之事该是晚辈道谢才是,哪有让前辈破费的道理?不如这样,我……”话说一半,见对方不知为何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处,她回头看了眼,未发现有何异常,不由试探着唤了声:“前辈?” 任轩开始心不在焉,语气也带了几分焦急:“我突然想起有些急事,改日再领师侄来找小道友赔罪,今日就先告辞了。”不等她再回话,人已经从二层闪了出去。 任轩快速跃出流明阁,没入拥挤的街道中四下搜寻。 方才在楼道口,有个小姑娘一见自己就仓惶逃走,即便只是晃了一眼,他也绝不会看错,定是秦家的那个小丫头!当初让她从自己手里逃掉,害得他被师父狠狠惩罚,差点连修为都倒退至金丹初期,今日既然凑巧遇见,他如何能放过? 坊市人头攒动,想从里面寻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着实不易。任轩不敢轻易放出神识扫视,这里比他修为高的修士说不上多却也不少,若脾气好的直接将他神识蔽开也就罢了,若遇上脾气不好的,一旦不动声色地反击过来,那可够他吃一壶的。 突然,眼睛一亮,那个期待中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西区散摊街尽头。 她要出坊市?任轩心中大喜,连叹那个丫头愚蠢。坊市中不能打斗,离开这里他反而不用再束手束脚。西区那头出去就是城郊,地广人稀,要拿下一个小丫头简直手到擒来。 神识刺探过去,瞧出半年多不见的秦宛宛已是练气期四层的修为,显然是被收在某个门派下了。他稍有些犹豫,担心她是跟着宗门前辈一起来的坊市,若是那人比自己修为高,到时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犹豫间,那头的秦宛宛已经察觉到扫在自己身上的神识,惊慌失措般冲了出去。这副样子落入任轩眼中,立马打消了他心中的疑虑,会如此惊恐,显然是独身一人在此,他根本不必忌惮什么。没再迟疑,嗖的朝那个方向追去。 坊市周边一圈设有强大的防御阵,阵内阵外互不可见,秦宛宛一逃出坊市,神识的追踪便断了开来。任轩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遂加快速度一头冲出大阵。果然,秦宛宛就在前方卖力跑着,还时不时回头朝他这边看上两眼。 这种无谓的行为在他眼中显然十分可笑:“小丫头莫再挣扎了,你跑不掉的!” 秦宛宛自是不理,眼看身后之人越来越近,她一个急转身,猛地扎进旁边的密林。任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猫捉老鼠般看着她逃,谁知,那身影左转右拐,突然间竟消失了。他怔然,连忙朝她不见的地方飞扑过去。几乎同时的,危险的压迫感席卷而来,他大惊,猛地止住脚步,却来不及,双脚已经踏入另一个法阵之中。 是杀阵?! 阵中,狂暴的罡风平地而起,道道如同刀刃般闪着森冷的寒光,寒气直逼任轩。任轩尚未来得及反应,全身已被划出数道血口,疼痛使人清醒,他立即祭出自己的法宝与之抗衡。 看来今日是自己太自负,竟然中了这小丫头的圈套。只不过,若她想用这种杀阵就困住自己,那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任轩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底精光一闪,灵气顿时大涨。七剑绕于周身飞速旋转起来,罡风剜过,与那飞剑相接交碰,一时间火星四溅。 “去!”随着他的一声大喝,七柄飞剑穿透层层阻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四散开来,猛地劈向这座罡风杀阵。剑刃与无形的阵罩触上,死死相抵,七条裂纹缓缓向上延伸,最后聚集于阵罩顶端。只闻“啪”的一声,如同瓷器的碎裂,困住任轩的杀阵彻底崩溃,罡风也随之消散平息。 然而,神经还不能放松,特地布下杀阵守候在此,对方必定还有后招。 任轩趁着破阵的瞬间,企图服下补灵丹恢复灵力,一个巨大的火球便朝自己袭来,生生打断了他的动作。他应对不及,只能勉强侧身,仍是不可避免地烧焦了一小片鬓发。直到此时,他才看清楚暗算自己之人的模样,竟是个与自己相同修为的陌生人。 尽管已经隐隐猜到此人与秦宛宛有关,他还是试探着道:“道友,我们素不相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等的就是你!”说话的正是秦诺。伴着尾音,甩手就朝他掷出一只金刚圈,那法宝本只有手镯大小,待到近前,已经可以将人束住。 任轩有了准备,哪可能束手就擒,七剑急聚,刚好挡住金刚圈的下坠势头。他心神一动,紫色的织锦绕身而出,牢牢将金刚圈缠住。 “渡生锦!”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秦诺口中蹦出,胸口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将此人碎尸万段。 任轩看出他异常的反应和对自己莫名的恨意,心中难免纳闷。若此人只是秦宛宛找来的帮手,那不该对自己如此痛恨才对,倘若是秦家人……可是师父说过,秦家早已被他们灭门,除了秦宛宛,怎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他没空闲多想,因为秦诺的攻击已至颈前。 “呵,死到临头,还有心思走神。”秦诺挥舞一把形状古怪的短刃,对任轩寸寸逼近。短刃呈游蛇状,刃身不足半尺长,看似并不起眼,但任轩却本能地感觉到它的危险。每每逼到跟前,那种像是被扼住脖子似的压抑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秦诺逼得太紧,他想拉开距离都很难。 渡生锦早已被任轩炼化,此时受其感应,一端悄然绕直秦诺身后。秦诺有所察觉,却未做任何躲闪,依旧专心对付任轩,渡生锦本来就是他秦家的东西,该如何防备他又怎会不知?再好的法宝总有其弱点,渡生锦的攻击范围是有限的,太大不成,太小也不成,故而他才会选择与任轩近身作战,这宝贝总不可能连着他的主人一起绑缚起来。 任轩试了几次,发现渡生锦难以操控,终于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秦诺这般作战的深意,惊觉这世上竟还有人对这件法宝如此熟悉,莫非真是秦家人? “你究竟是谁?”后仰闪过一次攻击,破口而出。 秦诺攻势不停:“你道我是谁?阳炎宫杀我秦家满门,你莫不是记性那么差,连这都忘了?” “你真是……”任轩皱眉,“秦家哪来你这号人物?” 秦诺自幼离家,别人不知道秦家还有他这么个大公子也不奇怪。他不打算再回答任轩的话,手上出其不意地一划,便在其肩膀上开了道口子。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秦诺暗道可惜,本是对准脖子去的,此人确实灵敏,竟是给躲过去了。 任轩龇龇牙,往后疾退数步,对方却如甩不掉的烂泥,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一个箭步又闪至自己跟前。两人修为相当,本命法宝也在互斗,任轩引以为傲的渡生锦更是无法使用,看起来像是秦诺完全占据上风。然而与此相对的,因为两人挨得极近,即便有短刃在手,秦诺也难以放开手脚相搏。 对战一度陷入胶着。 此时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数个回合下来,两人始终战得胜负难分。灵力都已消耗掉大半,他们却没有机会吃丹药补充,只能在激战的同时手握灵石汲取灵力。 终于,任轩再按捺不住性子,他不擅长持久战,只望能够速战速决。既然没办法摆脱此人的纠缠,那就只能破釜沉舟了! 任轩一咬牙,迅速丢下一张爆炎符,符篆在身前爆开,爆炸的威力骤然将贴近的两人震飞几丈远,两人的胸腹部首当其冲,皆是受伤流血。 任轩顾不上处理伤口,抓住机会支使渡生锦朝秦诺缠去,没有了范围的限制,那条紫色织锦轻而易举地缚住他的腰身,顺势几圈将人团团裹住,越勒越紧…… 第17章 母仇终得报 “嗖嗖嗖!”数支白色利箭冷不丁从林中飞出,划破空气,直取任轩脖颈。任轩挑眉,从容地闪身将其一一避过,这种低阶法术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威胁可言。 “出来吧,”他朝那边喊,顺势收紧渡生锦,“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住手!”秦宛宛慌忙出声制止,脱下虹织丝绫,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秦诺此时被渡生锦缠得脸面绛红,呼吸艰难,原本与任轩那七剑相抗衡的金刚圈亦是逐渐敛下光芒,落到了地上,变回手镯大小。甫一见到侄女现身,秦诺形似气恼:“宛宛,谁让你躲在附近的,都说了叫你先走!” 秦宛宛垂下头,小声解释:“大伯,我就是不放心。” “你真的是……”秦诺不知该如何说她,话说一半,只得叹出一口气,“莫非今日真是天要亡我秦家?” 听到秦宛宛的称谓,任轩方才得知秦诺的身份,笑了笑:“原来秦家还有个秦大公子,还真没想到。” “任轩,你放了我大伯,我跟你回阳炎宫。” “放了他啊,”任轩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宛宛,然后面色陡然一变,“那可不行!俗话说斩草要除根,我又不傻,难道要放了他等他来报复?” 闻言,她猛地抽出匕首抵上自己的喉咙:“既然如此,大不了我死在这里,转生丹的丹方你们永远别想得到!” “你以为死了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不过么,你若是安分些,我可以考虑让你大伯死得没那么丢人,你自己选。”任轩一抬手,七剑聚合为一,飞回到他手上。剑尖抵在秦诺胸口,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刺进去。 秦宛宛皱眉,眼睛看向秦诺,见他双目紧闭,似乎已经不省人事。 “我数三下,你若不选,我就直接勒死他。”任轩说着,那渡生锦又向上绕了几圈,直接缠到了脖子上。 “你等等!”她叫得没有底气,双手不停搓着衣裙,满脸挣扎。然而,那蔫蔫垂下的眼帘底,却是闪过一丝笑意,余光越过任轩落到了他的身后。沉默片刻,突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眸:“我两个都不选。” “你……”见状,任轩惊觉不对。口中刚说了一个字,脊背便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只闻“喀拉”一声,竟是脊骨碎裂的声音。他吐出大口鲜血,摔倒在地,撕心裂肺的疼痛随着脊柱传至四肢百骸,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沁出。 偷袭成功的金刚圈闪着金光,将暂无招架之力的任轩箍在其间,蓦地,从内圈伸出六根拇指粗的锐刺,深深插入他的腰腹内。任轩身体先后受到重创,连带心神一起紊乱,再无法控制渡生锦。他咬着牙,朝秦诺看去,只见那紫锦自行松开,“昏迷”着的秦诺却突然睁了眼。 “大伯,你没事吧?”秦宛宛忙迎上去。 秦诺笑着摇头:“没事,我有法宝护身呢。”他拍拍腰间,只见那里金光一闪,另一只金刚圈便显现出来,两只竟是成对的。 这两只金刚圈是秦诺的本命法宝,名为“*乾坤圈”,攻防困皆可,为当年雅韶上人亲手炼制而成的下品宝器,被秦诺炼化入体后,也随着他修为的精进而进阶成为中品。说起来,今日他们伯侄二人的做法也担了不小的风险,渡生锦到底是上品宝器,并非一只*乾坤圈就能够抗衡,方才若是再拖久一点,或者任轩下了狠手直接缠死他的脖子,恐怕死的就是他们了。 秦宛宛见他果然安然无恙,放心道:“刚才好险,我都怕他真的用剑刺你。” 秦诺在她头顶揉了两下,目光转向任轩,眼底的暖意瞬间消失殆尽:“当日你杀我弟妹,就该想到有朝一日要血债血偿。” 任轩双目圆睁,瞪着二人:“呵,修真界向来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落到你们手里是我大意。只不过,今日我就算死,也会拉你们两个垫背!” 言毕,任轩长啸一声,灵力陡然暴涨。秦诺见势不对,知道他要金丹自爆,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秦宛宛疾退出数十丈。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被炸起的尘土几乎遮挡了所有视线。烟尘弥漫中,一条紫色织锦飞舞其间,慢慢飘落,被半空中的树枝绊住,挂在枝头随风而动。 “任轩死了吗?”秦宛宛看着那抹紫色,讷讷问道。 “嗯…死了。” 天道昭昭,任轩这般作恶,老天爷也是长眼的。 她发了会儿呆,面上终是露出欣慰之色,扭头笑道:“还是大伯聪明,知道设立阵中阵。”任轩陷入的杀阵并不是此地唯一的法阵,外面还有一个较大的防御阵,是秦诺为了以防万一所设。现在果然派上用场,否则以他们逃走的距离,定会受那场爆炸波及。 秦诺勉强应了声,一手捂紧胸口,显然气息不稳。秦宛宛吓了一跳:“大伯你怎么了?” 秦诺摇头苦笑:“*乾坤圈……被毁掉一只。” 本命法宝被毁,修士本人也会受到重创,甚至会修为倒退。所幸乾坤圈有两只,伤害减小了一半,即便如此,秦诺仍是元气大伤。 他取出丹药服下,只调息了片刻便停了下来,衣袖一挥,将渡生锦收入储物袋中。 “宛宛,我们先回去。” 看着秦诺毫无血色的脸,她迟疑着不肯走:“大伯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秦诺摇头:“这里闹出那么大动静,我怕引来其他人,到时候就麻烦了,我们尽快回白虹门。” 秦宛宛知道是这么个理,想了想,用虹织丝绫披在两人身上,这才扶着他慢慢往回走。只要不遇上金丹中期以上修为的修士,他们是不会被发现的。 秦诺此时的情况不适合御器飞行,要从郊外回到白虹门,最近的路便是从坊市穿过去。坊市西入口距离他们和任轩激斗的地方已经有些距离,秦宛宛稍松了口气,收起绫缎,交给管事的两块灵石。 “坊市里禁制打斗,应该挺安全的,大伯不如找个角落再调息一阵吧?”时近黄昏,坊市里的人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了,想找个没人的巷子或者空地什么的,倒是不难。 秦诺依旧坚持:“哪里都没有自己门派安全,我这走的一路也算休息过了,等会儿出了坊市东门,我们就御剑回去。” 听他如此说,秦宛宛也没办法,只得答应。 经过流明阁时,秦诺却停了下来:“宛宛,你在这里等一下。” “大伯有东西要买?” “嗯,补充点丹药。”秦诺回答,脱开她扶着自己的手,转身走了进去。秦宛宛也不知他为何要自己在外面等,留在门口踟蹰片刻,忍不住还是跟了进去。 普通丹药大部分都在一层,因为柜台丛立,不能一眼望到头,她便挨着找过去。在里头几乎转了个遍,却是没见到秦诺的身影,心底不由升起一丝不安。 “宛宛,你在哪里?”一道传音符倏然浮现在身侧,里面传出秦诺紧张的声音。 “大伯?”她欣喜,“我在流明阁找你。” 那边明显大松了口气:“快些出来,我在门口。” 秦宛宛连忙屁颠颠地跑了出去,一见秦诺那张带了责怪的脸,顿时有些心虚:“大伯。” 秦诺无奈:“不是让你在门口等我么,怎的又乱跑?” “我这不是看你受着伤,怕出事么。”她讨好地干笑两声,“大伯就买个丹药,为何不让我扶你进去?” 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一记,温润的触感传来,不像是指节。她抬头一看,见秦诺手中正拿着两枚玉简。 “这是——” “《归元灵食集锦》和《阵法精评》,给你的生辰贺礼。”他将玉简塞入她手中,“本来想给你买拂心木的,可惜刚才过去瞧,不知被谁买走了。” 秦宛宛一时间怔愣在当场。自从遇见任轩开始,今日是她生日的事她自己都快忘了,想不到大伯受着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没忘记给她买礼物。这两样东西选得甚为贴心,她心中感动万分,眼睛微微红了红,若不是在大街上,说不准早抱上去了。 “大伯,这个……很贵的吧?” 秦诺扑哧一笑,也没仔细跟她说,只道:“买了可不能退货,你若不收,大伯这灵石就算白花了。” 听着这话,秦宛宛也大概明白为何大伯不肯让她跟着进去了,一定是怕她嫌贵不好意思要,于是索性先斩后奏把东西买下来,她自然不能再推拒什么。 秦宛宛始终低着头,此时声音也带了些哽咽:“谢谢大伯。” “哎呀,怎么突然就哭了?”秦诺愣。 她咬咬嘴唇,嘴硬道:“我没哭。”唔,她真没哭,只是有点想哭而已,眼泪还好好地裹在眼眶里没往下落呢。 秦诺没揭穿她,拉了人往坊市东头走:“没哭就没哭,东西收好,咱们回山门了。”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肩而行,夕阳余晖洒下,在他们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第18章 黑云欲摧城 阳炎宫地处仁阳北郊,与白虹门不同,其门下弟子繁多,内门、外门及杂役弟子等级严明,绝不可僭越,整个门派占据了整整三座大山头。 时近黄昏,一名身着灰衫的杂役弟子正依例去飞燕阁巡视。 这飞燕阁是阳炎宫专门用来安置本命元神灯的地方,凡是进入内门的弟子都会拥有那么一盏摆放于此。修道之人或历练或闭关,数月甚至数年见不着人是常有的事,故而,轮值的杂役弟子每日必须定时前来查看,以确认内门弟子的生死安危。 灰衫弟子有些不耐烦这活,他们这些所谓的“杂役弟子”都是灵根极差的,听着是弟子,其实就是杂役,阳炎宫可从来没把他们当弟子看待过。每日被各种粗重繁苛的杂活占据,连修炼的时间都没有,每月灵石还只有五块。 当初报名入门的时候,他就是想着阳炎宫是大门派,就算来做杂役,也好过做资源匮乏的散修。所谓勤能补拙,虽然他灵根差,但有了门派支持,再加上自己努力些修炼,至少筑基总是没问题的吧?可是现在……他叹气摇头,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就听隔壁小王的劝去白虹门报名了。人家小王虽说现在也是个记名弟子,可别的不说,光修炼的时间就比自己多了好几倍,还不用受那些眼高于顶的内门弟子的闲气。 眼睛一排排扫过木架上的本命元神灯,一大片火光跳耀间,有一处却极不协调地黑着。 “哎呀,怎么有盏灯灭了?”灰衣弟子心不在焉地念叨着,继续四下查看。片刻,脚步骤停,猛地瞪大眼睛:“灭了?!” 他惊慌失措地跑至那盏灯前,只见灯座上浮着一个灰败的名字——任轩。 天呐,是任轩啊,那可是明泽上人的得意弟子!今早他还瞧见他跟那个娇纵的大小姐一起下山来着,怎么说死就死了? “师、师兄——”灰衣弟子扯开嗓子夸张地大叫起来,什么也顾不上,急急冲出飞燕阁去…… 只片刻工夫,任轩的死讯便传入明泽上人的耳朵。彼时,他正在听自己孙女抱怨任轩的不是,猛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顿时有些站立不稳。 “爷爷!”舒兰忙将其扶住,表情亦是复杂。她虽然不喜任轩今日作为,可到底是自家师叔,相处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如今人竟然死了,心中终究不好受。 明泽稳住心神,一拳重重击在桌案上,那桌案承受不住,“哗啦”一下散成数块飞溅开去。 “到底是谁?竟然敢杀我徒儿!” 舒兰眼珠滴溜溜一转,伸手在他胸口轻拍顺气,开口道:“爷爷,今日我离开流明阁之后,另外几名师兄就追出来了。任师叔应是与那白虹门的贱人呆在一块,想必他的陨落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明泽咬牙切齿:“白虹门,又是白虹门!” 舒兰在旁煽风点火:“前几日我还听师父说起,咱们可是要将白虹门吞并?依我看,这种穷酸的门派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不如直接毁掉岂不更好?” 明泽闻言,狠狠瞪过去:“这种话你给我烂在心里,大事未成之前绝不许多提一个字,若是因你走漏了风声,就算我是你爷爷,也会严惩不贷!” 舒兰想不到会被斥责,心头憋着一股气,却也不得不乖乖闭嘴。只是她越想心里头越不甘心,沉默一阵,又道:“爷爷,那任师叔的仇是一定要报的,我们明日便将那贱人抓来拷问如何?她不过练气期四层,由孙女出手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不许给我轻举妄动!轩儿的仇我自然会去报。”明泽见孙女又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到底放软语气,“你放心,不论那女人和轩儿的死有无关系,届时若将她逮住,必定交给你随意处置。” 闻得此言,舒兰心底的那点不畅快彻底没了:“就知道爷爷疼我!” 明泽长叹了口气,开口赶人:“你能听话些就好,且回房去吧,爷爷要去找掌门师兄。” “不必了,我已经来了。”门口传进阳炎宫掌门天武上人的声音,他迈着方步进屋,衣摆无风自动,气势尽显。连舒兰这种性子的人也本能地对其畏惧三分,她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那爷爷和掌门师伯祖谈事,兰儿先告退了。” “去吧。”天武挥挥衣袖。 舒兰离开,房门自行合上。天武瞥了眼地上的桌案残木,随脚一踢:“轩儿的死你怎么看?” 明泽摇摇头:“只知他与白虹门弟子接触过,之后发生了什么,便无人知晓。师兄,明日我想亲自去坊市附近查探。” 天武应下,缓声道:“白虹门最近太嚣张了。” “可不是?上回开山收徒,他们竟然抢走我们近四成弟子……”话说一半,明泽突然停住,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师兄的意思是——” 天武泛起一丝冷笑:“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三者仅欠天时,而这天时,也不用等太久了。据那‘人和’所报,再过三日,元虚会闭关冲击化神。” “三日后?”明泽略带迟疑,“时间会不会紧了点?” 天武挑眉:“紧?数月前我们便已做好暗杀元虚的准备,谁想他竟如此警惕,让我们无从下手。可现在我们有内应在白虹门,要杀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只怕元虚临死也想不到,竟会被自己信任之人在背后捅上一刀。” 明泽抚掌而笑:“看来,师兄挑的这个内应有些分量啊。只是,师兄可要小心些,万一这内应两面三刀……” 天武摇了摇头:“不会,此人说不准比我们更希望元虚死。” ※※※※※※※ 回到白虹门,天已黑透。秦诺自要好生调养伤势,秦宛宛也帮不上什么忙,将他扶回洞府后便不再打扰,自顾回房去了。 行至院外,听到声轻微的咳嗽,院门边的阴影处似乎立着个人。 “宋师叔?”她仔细瞅了眼,认出是宋景卿,不由腹诽这人怎么老喜欢躲在外面? 这话她虽然没敢说出口,可宋景卿已从她那古怪的表情中探知出一二,不禁觉得十分冤枉。他不过是见她还没回来就在外头等着罢了,谁能想到到了人家眼里竟变成了行为可疑? “宋师叔来找我的?”半晌不闻对方说话,秦宛宛只好先行开口。既然他站在她院子外,应该是来找自己的吧? “嗯。”宋景卿应了声,从阴影中走出来。站到她跟前的时候,突然不知该怎么说话,皱眉斟酌了半天,决定先铺垫一番:“今天我去了坊市,刚巧在流明阁见到你和秦师兄。” 听到这话,秦宛宛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们诱杀任轩的事也被宋师叔看到了?想至此,舌头都打了结:“宋、宋师叔也去流明阁买东西?” 宋景卿没注意她的一样,下意识瞥开目光:“没有,我随便逛逛……还有,这个给你。”顿了顿,抬手递过去一件东西。 秦宛宛低头,见他托在手心的是串黑色的木质珠链,珠链溢着清香,吸入鼻腔,只觉神清气爽。她顿时面露惊喜之色:“莫非是拂心木?” 他颔首应道:“我想,做成这样带在身边比较方便。” 秦宛宛“觊觎”拂心木已久,之前听说被人买走,心中多少有点失望。可现在这宝贝就在自己眼前,还被做成手链的模样送给自己,她哪有不开心的道理?只是,话又说回来,宋师叔每个月就二十块下品灵石,就算掌门师伯祖偶尔补贴他一点,买这个也着实太破费了。 这么一想,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宋景卿见这般情状,很快猜出她的顾虑,开口解释:“周舸和苏师侄也有份,算是我们三人给你的生辰贺礼。本来是让苏师侄送过来的,不过……”他越说心里越不畅快,早就说了这样有点奇怪,那两人却非要他送过来,也不知到底安的什么心。 “总之你收着就是,我先走了。”说着,忙不迭把拂心木珠链往她手里一塞,跟怕被塞回来似的匆匆遁走。 秦宛宛望着手里的珠链发怔,任由心底那股喜悦恣意滋长,直到胸腔溢满急切需要抒发出来,蓦一转身朝那个背影喊道:“宋师叔,谢谢你!” 宋景卿脚步顿住,侧身过来看她,嚅嗫道:“还有……” “我知道,明天我会去跟他们道谢的。”秦宛宛不知他为何在这种地方如此执拗,也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开口打断。 宋景卿动了两下嘴唇,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待那身影渐渐淹没在苍茫夜色中,秦宛宛已然对着今日得来的三件礼物笑得见牙不见眼。十三岁的这个生辰,她势必毕生难忘。 然而此时的白虹门里谁都没有察觉到,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正朝他们迅猛逼近过来。 第19章 白虹门惊变 “掌门师兄,你这就要闭关了?”雅韶笑吟吟地立在元虚洞府外,不住拍打着禁制,让他放自己进去。 元虚刚做好闭关的准备,见她过来,便打开禁制放了人。 “早就跟你说了今天要闭关,又来找我什么事?” 雅韶虚手一晃,一瓶丹药出现在手中:“你看这是什么?” 元虚接过,放在鼻下一嗅,惊喜道:“竟然是炼尘丹?”炼尘丹极为稀少,若是冲击化神时得此丹药辅助,进阶的成功率能增长二至三成。 雅韶扬扬下巴:“感动不?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的,届时师兄进阶成功,可得好好犒劳我这个功臣。” “好,师兄现在十分需要这丹药,便不同你客气了。”元虚拍拍她的肩膀,“他日不论我能不能突破,都会记着师妹这份情。” 雅韶挥挥手:“那我不打扰师兄,先走了。” 元虚微微一笑,目送她离开。 洞外禁制重新开启,元虚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凝神静气,全身毛孔几乎全数打开,充分感受这天地间浓郁的灵气。丹田处,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同样闭目打坐,正是他的元婴。 灵气星星点点聚集,环绕于元婴周身。炼尘丹随其心意渐渐浮起,隐没进元虚腹间,与此同时,丹田内浮现出丹药的影子,滞于元婴头顶缓缓旋转起来。药性浸润元婴,褐色的丹药逐渐变得透明,再透明,直至消失…… 元虚已然进入修士进阶时独有的玄妙状态,整整五天,依旧嵬然不动。 同一时间嵬然不动的,还有对着传送阵发呆的秦宛宛。 “咦?奇怪,莫非坏了?” “喵呜——”一旁的大黄发出声叫唤,伸出肉掌往她腿上一推。 “好了好了,你别拿这副表情看我,我已经知道错了。”几日来她只顾着修炼,却是忘了关心大黄,今日突然想起来,这才发现它已经被饿得饥肠辘辘。霎时,罪恶感和愧疚感蹭蹭蹭上涨,几乎达到满值。 大黄蔫蔫低下头去,无精打采地在地上刨着土。 秦宛宛无奈:“我也是没办法,这都找了一大圈了,也没见有丹心果,只能再去一趟宝凉岛了。可是你也看到了,传送阵没法用啊。”想了想,捧住它的大脑袋,商量道:“要不,你先拿灵石垫垫肚子?” 带着些许波动的情绪传递过来,她知道大黄是答应了,遂心痛肉痛地给它喂下去五块下品灵石。大黄哼哧哼哧地吃完,略甩了甩尾巴,那样子,仿佛吃个灵石多委屈它似的。秦宛宛对它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很不齿,不过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便在它脑袋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你先进灵兽袋去,我去找大伯问问情况。” 大黄自然不情愿,灵兽袋里什么都没有,哪有外面那么有趣? 秦宛宛拉开袋口,吓唬它道:“快点,你在宝凉岛咬了云师兄,要是被他们发现了肯定得把你抓起来,我可不管的。” 大黄抖了抖,连忙跃入灵兽袋中去。它承认自己是笨了点,可最起码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外头再有趣,哪有自己小命重要? 秦宛宛憋着笑,重新将灵兽袋系回腰间,急急赶去找秦诺。 “秦师姐?” 没走多远,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她愣了愣,无论是这声音还是称谓,她都相当陌生,自打她来了白虹门,好像还没当过谁的师姐。抬头循声望去,不远处站了个素不相识的人,肩上担着两大捆柴,看着相当重。 “秦师姐怕是不认识我,我是数月前新入门的记名弟子,叫王麾。”那人笑着,露出一排大白牙,与他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哦,王师弟。”秦宛宛疑惑地看他,也不知他叫住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王麾见她皱着个眉头,似乎不耐烦跟自己多说话,也不好自讨没趣,不由腾出一只手挠挠脖子:“那个,秦师姐,我就是来打个招呼的,你别见怪,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秦宛宛哪知自己就这么被误会了,只觉莫名其妙,迟疑一阵,点点头侧身让他过去。 王麾挑着重重的木柴,边走边叹气。心下感慨,原来白虹门的内门弟子也不是个个都那么好相处的,早上遇见的雅韶师叔祖那么和善,这个秦师姐就有些爱理不理的了,看来下回得注意点,免得平白得罪人。 秦宛宛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向传送阵的方向,像是想起了什么,忙迈开步子追上去:“王师弟,你等等。” 王麾身形一顿,心中暗道不好,别是自己刚才有些冒失的举动把人惹恼了吧? 秦宛宛才不管他怎么想,冲过去脱口便问:“师弟之前是不是一直在这附近砍柴?” 王麾被她的架势吓到,讷讷点头:“是、是啊。” “那个传送阵今早就坏了?”她又追问。 “哪个?” “就是……”秦宛宛知道一时跟他说不清楚,索性改口,“那之前你有没有见到其他人来过?” 这话他倒是答得上来,王麾点头:“雅韶师叔祖来过,我过来砍柴的时候她刚好要离开,还拉着我说了阵话呢。” 雅韶师祖?秦宛宛直觉觉得不对劲。那个传送阵她方才仔细检查过,虽然对阵法还算不上太熟悉,可这几日好歹也钻研过,以方才的情况来看,与其说它是年久失修还不如说是人为损坏。传送阵阵符复杂,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能破坏得了的,此人修为至少元婴以上。而偏偏,曾在此出现过的雅韶上人正好符合。 可是,这没道理啊!师祖好端端的,为何要过来破坏传送阵?是宝凉岛发生了变故,还是……白虹门?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下意识地联想起白虹门被阳炎宫围攻一事。若按书中的原剧情,白虹门在数月前就该覆灭了,而许慕书等另外几名弟子就是通过门派内几个隐秘传送阵才逃过一劫,通往宝凉岛的这个便是其中之一。今天这有些异常的情况,让她没由来的感到不安——若是那场祸事当真难以避免,而门派内的传送阵又被破坏,那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秦师姐,你还有事吗?”耳边传来王麾小心翼翼的问话。秦宛宛终于回神,发觉自己似乎把新师弟给吓着了,遂勉强撑起个笑脸:“没事了,麻烦你了。” 这个笑脸看在王麾眼里更显古怪,他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 话未说完,一阵惊人的巨响将他打断。他愕然,身子一抖,肩上的担子便衰摔落在地:“怎、怎么了?” 秦宛宛此时绝不比他好到哪里去,脸色刷地惨白。发生爆炸的方向,若她没有看错,那是掌门师伯祖的洞府! 只瞬间功夫,那块区域已经火光冲天,漆黑刺鼻的浓烟迅速扩散,就如同笼罩在白虹门上方的巨大阴云。 “你快跑!”即使还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她仍是本能地做出了这个反应。 “什么?”王麾惊讶地反问。 秦宛宛没空跟他解释,用力将人推了一把:“我叫你跑,有多远跑多远,总之不要留在白虹门。” 他被推出好几步,回头见她极为难看的脸色,终是意识到事情不对了。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信她:“那师姐你呢?” “不用你管!”秦宛宛丢下这句话,顾不上许多,放出大黄骑着朝秦诺洞府冲过去。如此恐怖的爆炸,比任轩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元婴自爆,她不作他想。整个白虹门只有三个元婴,掌门元虚、二师伯祖清泰以及师祖雅韶,掌门师伯祖闭关修炼,他的洞府不会有其他人靠近,那也就是说…… “嘭!嘭!碰!” 又是几处爆裂声,随之而至的,则是半空中流转的华光。华光多彩夺目,可任谁看一眼都知道,那是能够夺命的法宝。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根本让秦宛宛措手不及。本满心以为白虹门已经躲过这场浩劫,想不到,只不过是延迟了区区数月,爆发之前甚至毫无征兆……不,不对,是有的,只不过她没有注意!那日在流明阁,阳炎宫那个女修曾差点说漏嘴过,若是自己能再警醒一些,或许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了。亏她当初还沾沾自喜,自以为知道故事情节就什么都能改变,现在想来简直可笑。 飞奔中的大黄突然猛地刹住脚步,秦宛宛没留神,一下翻过它头顶滚了出去。眼前有人影一晃而过,尚未摔落在地,已被稳妥地接住。 她睁开眼,面上总算露出喜色:“周师兄是你!” 周舸将她放下,瞥了大黄一眼,也没发问,简洁明了道:“马上跟我走。” 秦宛宛还没作出反应,人已经被他带上飞剑,她忙将大黄收回来,问道:“去哪里?掌门师伯祖是不是出事了?” 许是为了避开敌人耳目,飞剑并没有升至半空,几乎贴着地面疾驰。周舸掐着手诀,在两人外打开一个防护罩:“雅韶师叔祖叛变,与阳炎宫里应外合,掌门已经遇害身亡。” “师祖叛变?!”尽管之前已经察觉到一些,她却下意识地将其否认掉,此时真正听到耳朵里,依旧难以相信。雅韶师祖是将她从任轩那里救回白虹门的人,没有她,自己早就死了,遑论遇上大伯以及这里的一众朋友,她是她的救命恩人。明明是那样大大咧咧毫无城府的性子,如何会与阳炎宫勾结,还杀害自己的师兄? “那我大伯呢?他现在怎么样了?”秦宛宛难以再考虑复杂的东西,她现在只想知道大伯他们的安危。 “他让我务必找到你。” 秦宛宛心惊:“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伯他人呢,他自己为何不来找我?” 周舸没有说话,片刻,回道:“他被阳炎宫的人缠住了。” “那我要……” 周舸早猜到她要说什么,反身在她身上打下道禁咒,厉声打断她的话:“不许回去!去了又有何用?去送死吗?那里有清泰师伯祖,我们马上离开白虹门!” 秦宛宛用力挣扎,全身却是动弹不得,她鼻子一酸,眼泪终是夺眶而出。周师兄说的道理她懂,她若回去,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变成大伯的拖累。可是,就算心里清清楚楚,此时真的要她不理会大伯生死,只顾自己逃命,她实在是办不到。 周舸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叹气道:“秦师妹,你可别让秦师叔失望。” 第20章 逃生乱灵谷 四名白衫修士在林中徘徊,表情都带了点茫然。其中一人的衣着与另三人略微不同,白袍的衣襟袖口处皆镶紫边,应是以他为首。 “师叔,他们人呢?”一人怪道,“方才明明探到这里有人,怎么转眼又气息全无?” 为首之人四下走了一圈,神识外放,依然没找见人。他停下来,低头沉思片刻,突然拔剑胡乱挥动,数道光刃飞出,周围树木纷纷拦腰截断,巨大的树冠压倒下来,惊得三名小弟子到处乱窜。 “师师师叔……你做什么?” 为首那人未搭理,静静看着自己的“杰作”,片刻,抬手一挥:“怕是用了特殊法术遁走了,这里先别管,我们继续巡查。” “是!”三人答得异口同声,牢牢跟上那人的步子远去,只余这一小片的断枝狼藉。 “哗哗——”忽然,一处倒下巨木的树冠晃了晃,发出枝叶相碰的声音。发声处,却是没见到任何东西在活动。树干被慢慢凌空抬起,然后“砰”的一下,重新倒回地上。 虹织丝绫内,周舸与秦宛宛同时吁出一口气。 “还好有这宝贝。”周舸感叹,为以防万一,他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嗯,大伯当初给我的。”秦宛宛低着头,一想到大伯安危难料,她心里头就难受得慌。 周舸瞧出她的心思,不得不安慰:“秦师叔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担心。”话是这么说,其实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阳炎宫这回虽然只来了个元婴期的明泽,但金丹期修士绝不在少数,明泽现在对战清泰师祖,两派的金丹期弟子又混战在一起,白虹门本来就人少势微,怎么挡得过人家那么多人? 如今,门内的长辈们正在拿命替他们这些年轻弟子搏出一条生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他们的期许。 想着,再度祭出飞剑,一把拉上秦宛宛:“好了,我们赶紧走。” 相对于阳炎宫的人来说,周舸这种隔三差五就来南坡晃悠的本门弟子自然对地形要熟悉得多。两人绕开要道,从隐蔽的丛林中穿过,神识更是完全外放,凡扫到有人,立即与其拉开距离。之前因为秦宛宛沉浸于忧虑之中,忘了提起虹织丝绫的事,这才被那名筑基大圆满的白袍修士发现,现在两人有这法宝保护,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飞剑终于冲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秦宛宛眯了眯眼,待适应了外面陡然亮起的光线,方才发现,这里竟是块半亩大小的大石台。 “这是什么地方?”来白虹门那么久,她还从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是乱灵谷地上的石崖。”周舸放慢飞剑速度,“可以把绫缎收起来了,这里灵气波动异常,神识扫过来会受到反噬,阳炎宫的人短时间内不会发现我们。” 乱灵谷地?秦宛宛在心中默念,据她所知,所谓“乱灵”即灵气没有缘由地暴虐紊乱,在这种地方是绝对不可以调动自身灵力的,否则,那些灵气会随意窜入体内,最终导致修士容纳不了爆体而亡。 难怪,方才她只是动动心神将虹织丝绫收入储物袋,神识便有了轻微的刺痛感。这里还只是乱灵古地上方的石崖,若是在谷里,她说不准已经七窍流血了。 “宛宛师妹!”崖边传来苏碧春兴奋的声音。秦宛宛抬头一看,见那里竟还站了几个熟人——云襄、宋景若,还有许慕书。 “我还担心你们出事,这么久,可急死我了。”苏碧春快速迎上来。之前周舸将她送来这里后,便返身去找秦宛宛,现在两人平安回来,她提着的心也算放下一半了。 秦宛宛四下看了一圈:“那个,宋师叔呢?” “他……”苏碧春欲言又止,转头看向身后。那边,宋景若埋头于云襄胸前哭得正凶。 秦宛宛瞪大眼睛:“宋师叔出事了?” 苏碧春摇摇头:“不知道,据云师兄说是为了帮他妹妹逃走,与金丹期修士硬拼受了重伤,现在下落不明。” “怎么会……”宋景卿才筑基中期而已,与金丹期修士相斗简直是白白送死! 一日之间,掌门师伯祖遇害,雅韶师祖叛变,大伯凶多吉少,现在还要加上宋师叔生死未卜。她不由咬紧牙关,双拳越攥越紧,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见到苏碧春时的那点喜悦早已被别的情绪所替代,死死横亘在胸口,郁结难散。 苏碧春见状,忙强行将她手掰开,那里已是攥出了血印。她捏着她的手心轻轻揉按:“宛宛,都会好的。” 秦宛宛深吸一口气,勉强点头:“我知道。” 苏碧春拍拍她的肩膀,抬眼看向周舸:“舸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做?乱灵谷底这么深,要怎么下去?” 周舸抿抿嘴唇,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看向云襄。目光相碰,云襄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朝他用力点了一下头,开口道:“大家先自封经络,护住丹田。” 众人闻言,自然不疑有他,全都照做。刚准备就绪,却见云襄和周舸同时祭出了飞剑,落在她们跟前。 “碧春、秦师妹由我来带,宋师叔和许师妹就交给云师兄你了。”周舸朝傻眼的苏、秦二人招招手,“快上来。” “你们发什么疯?!”苏碧春一口回绝,“若是御剑下去,你和云师兄都会死的!” 周舸不为所动:“两个人死比大家死要好,所有的传送阵都被毁了,除了从这里离开,你若还能想出第二个办法,我们二话不说全听你的。” 话音刚落,那边宋景若亦是尖叫起来:“我也不要!爹死了,大哥也死了,云襄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她的声音本就尖锐,周舸听了更是心烦,暗道这些女人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麻烦?忍不住喝道:“闹什么闹!现在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是要等着阳炎宫的人找过来才满意是不是?” 宋景若不依不饶:“这里我才是师叔,要听我的!” “那请问师叔,你说该怎么办?”一句话几乎咬牙切齿地从周舸牙缝中挤出来。 “那个,大家先别吵了。”自打秦宛宛到达这石崖边,就没听许慕书说过话,此时她竟是突然开了口。明明不大的声音,听进众人耳中,却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朝她望过去。 许慕书微微笑了下,继续道:“云师兄和周师兄也暂封经络吧。大家若信我,便一起从这里跳下去,我保证谁都不会死!” 宋景若向来不喜许慕书,此时也不例外,瞪眼道:“你说不会死就不会死?我们凭什么信你?” 许慕书懒得理会她,只怔怔地望着其他人:“我许慕书以心魔发誓,方才所言绝无半句虚假。” 秦宛宛略觉讶异,眼前这万丈深渊,不能御剑,不能使用法宝法术,就这么靠肉身跳下去,不摔成肉饼才怪。只是许慕书连心魔誓都发了,那她说的话定然不会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愿意相信她的,此女机缘奇遇甚多,知晓乱灵谷地鲜为人知的秘密也不是没可能。 目光落在许慕书放在灵兽袋上的手,秦宛宛顿时了然。据玉简记载,上古时候,灵气极其浓郁,形成乱灵之地并不稀奇。青鸾作为上古神兽异种,传承祖辈记忆,对乱灵之地自然是相当了解。 “我跳。”秦宛宛做了决定。 此话一出,许慕书眼中露出几分欣喜,又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众人没有犹豫太久,纷纷点了头,连宋景若都没有再耍脾气。要牺牲周舸和云襄她们不愿意,别的办法也想不出,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信许慕书的话,拼了。 六人并排立于崖边,许慕书瞥了一眼,提醒道:“大家别拉着手,自己跳下去。下面灵气逆乱,被冲散是肯定的,若是硬拉着手不放,反而可能受伤。” 宋景若左右看看,知道她说的是自己,撇撇嘴,却没再说什么,松开了云襄的手。只是心中到底忿忿不平,忍不住赌气,猛地跺脚扭了下身子。 结果这一扭,扭出问题来了。 秦宛宛就立在宋景若身边,谁能想到旁边会突然过来个肘子?她身形不稳,脚底一滑,倏地从悬崖上率先掉了下去。 “啊——” 她下意识地尖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急速下落,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 乱灵谷地的灵气果然名不虚传,四处疯狂流窜着,浓郁得几乎聚集成雾气般的具象,甚至拼命想要往人身体里面钻。秦宛宛努力护住丹田,索性闭眼听天由命。 不知究竟狂落了几千丈,突然间,雾状灵气流动更加迅速,猛地化成强劲的旋风,径直将她卷了进去。 一时间,天旋地转。 灵气的旋风力量极强,皮肉像是被撕扯般疼痛,压迫在身体上的力量越来越重,仿佛下一刻就能将骨头压碎。 秦宛宛疼得几乎昏厥过去,意识丧失前的一刻,满心满脑的只想把宋景若拉下来垫背。 第21章 谷底土精现 昏迷中的秦宛宛缓缓苏醒,睫毛颤了颤,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生机盎然,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绿色。只是再抬头,见到的却是灰雾蒙蒙的天空,与下方充满生气的景象格格不入。 人才刚醒,脑子自然还有点迟钝。秦宛宛看着周围的一切发呆,半晌,心里头突地一跳——那“天空”不是乱灵谷地的那些灵雾吗?这么说来,这里是谷底? 一回想起之前的经历,她就隐隐觉得后怕。当时那感觉,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结果闹了半天,却安安稳稳地落到谷底来了。与头顶乱窜的灵气不同,这里灵气平和,相较谷外还更加浓郁,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想不到同样是乱灵谷,差距竟然那么大。 秦宛宛扭动僵硬的脖子,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手刚按下,黏腻的触感便传入掌心。她不自觉地猛一缩手,待看清身下的状况,不由直呼倒霉。这附近望也望不到头的草地她不摔,怎么偏偏摔到泥浆里来?还这么大一坨! 好吧,摔泥浆里也比摔在岩石上好。 她无奈地自我安慰,寻了个隐蔽些的地方换衣裳。自打上回与幻烈鹰打斗,全身被血污得恶心,她便得了教训,从此以后都会在储物袋里放置替换衣裤以防万一。待将自己收拾干净,秦宛宛方才开始琢磨其他人的去向。虽说她是先掉下来的,但周师兄他们肯定也跟着往下跳了,照理来说,大家都该在谷底才对。 翻手抛出一张传音符:“周师兄?” “兹兹——” 又是杂音。这状况跟在宝凉岛时几乎一样,莫非周舸根本不在谷里?她不信邪,一连又用掉两张,谁知苏碧春也好、许慕书也好,竟是哪个都联系不上。至于宋景若和云襄,她连他们的神识印记都没有,本就无法使用传音符。 “怎么会这样?”她大感疑惑,一拍灵兽袋,将大黄放了出来,“大黄,你能不能找人的?” 大黄傲然点头,随即又抬眼巴巴看她。秦宛宛无奈,摸出块灵石往它嘴里一塞:“真会讨便宜。你先看看,这里周围有没有谁的气味?” 大黄站起来,伸长脖子四下里嗅了嗅,爪子高高举起,往上一指:“喵!” “他们还在上面?!”她惊。 大黄连连摇头,迈开步子快速绕她跑了好几圈,又抬爪捂捂鼻子,一副拼了老命想要解释清楚的模样。秦宛宛被这样子逗笑,反应了一阵,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他们的气息断了,是跟那些灵气的漩涡有关?” 大黄甜甜叫唤了一声,表示她猜得没错。 “这么说来,他们跟我一样,都被卷进去了……”她若有所思地歪着头。大家都不在谷底,气息又断在了漩涡里,会发生这种状况的,只可能是被传送阵送去了其他地方。莫非那些灵气的漩涡就是天然传送阵?也就是说——只有她运气不好,没被送出去,反而被扔到了谷底? 秦宛宛仰头,欲哭无泪:“大黄啊,你有没有办法出去啊?” 大黄有样学样,跟着仰头,望着山谷上方。 见它这般模样,她不禁眼角一抽:“除了上面!” 大黄委屈了,想了想,正要迈腿。突然耳朵一动,惊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过来。它一跃而起,挡在秦宛宛身前,发出凄厉的叫声。 “大黄?” 秦宛宛惊讶,尚未弄清楚什么事,却见一坨怪物缓缓从地面上站起来。之所以是一坨,那是因为它跟她方才砸中的泥浆很像,只不过有了人形。只见那怪物歪歪扭扭地朝她们逼近,身上的浆水滴滴答答往下落,落到地面,又重新粘附到脚背向上蠕动,循环往复,相当恶心。 当然,现在不是该顾着恶心的时候。 “大黄你退下!”秦宛宛当即作出反应,将大黄收入灵兽袋中,抬手便是一道青光。随着青光落地,怪物脚下瞬间长出几条粗壮的荆棘,顺着它的双腿一路缠上,直至将其紧紧禁锢住。 那怪物挣扎一番,喉咙处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突然身形一散,变成数块烂泥从荆棘中钻出来,很快又聚合在一起,重新变回人形。 秦宛宛皱眉,本来想着这怪物大概是土属性的,用百枝缠对付便可,想不到它竟然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分成好几份,这种能力也太逆天了,简直是不死之身啊。回想起之前的那坨泥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不准那时候她压着的,就是眼前的这个怪物。 如此一想,身上不由又起了层鸡皮疙瘩。 “我说,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她往后退,试探着跟它沟通。 怪物的脚步停了停,竟像在思考。秦宛宛看到一线希望:“我刚才也不是故意要压你,你应该也看到了,我是从上面摔下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是还觉得生气,我给你道个歉?” 怪物没动静,半晌,也不知是被哪句话给惹恼了,却是发起了脾气。它用力甩动身子,那泥浆飞溅开来,弄得秦宛宛满身满脸都是。秦宛宛忙挑了块还算干净的衣袖抹脸,边躲避边在心里盘算开来。这东西,强硬的攻击手段对它没用,可是它除了甩自己一身泥,似乎也没有攻击的打算,她并没从它身上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正想着,怪物突然在她眼前消失。秦宛宛只觉脚下一沉,整个身子缓缓往下降去,她暗道不妙,低头便见怪物正在自己脚下。身子不断下沉,她下意识地抬脚,企图将两只腿拔|出来,却如同踏入泥泞的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跟着,陷入的动作戛然而止,泥浆反而上漫上来,片刻工夫就已淹没到脖子,极厚实地裹在她的喉咙处,让人呼吸困难。此时此刻,秦宛宛当真想不出任何应对的方法,只能胡乱用手扒拉开周身的浆水,尽量让呼吸顺畅些。心中不禁升起懊悔之意,早知道打不过就逃了,什么没有危险的气息,它这不是分明想要自己的命么?! “够了,放她出来吧。”无计可施间,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入耳朵,那腔调古怪,若不是见到眼前站了个人影,秦宛宛都要以为自己幻听。 那边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身上一松,骤然从怪物身体里脱离出来,猛地摔倒在地。 “让姑娘受惊了。”声音再度传来。 秦宛宛揉揉被摔得生疼的手臂,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面前站着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方脸阔额,身形异常高大。他伸手将她扶起,笑了笑:“因为姑娘刚才砸伤了它的孩子,所以它才会生气,只是想教训你一番,并非真的要你性命。” “它的孩子?”秦宛宛愕然,回头看了眼那个怪物,脱口而出,“它还能生孩子?” 怪物闻言,又要发火,男人忙举手示意它稍安勿躁,口中则耐心解释:“万物皆有灵性,会繁衍生息是正常的。” 秦宛宛自知方才的话问得唐突,遂尴尬一笑:“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个孩子还好吧?” “还好,受了点轻伤,很快就能痊愈的。”男人点头,反问,“谷底万年来从不见有人来过,姑娘是怎么穿过那些灵气下来的?” 这个问题她自己都不清楚,哪里又能回答上来? 男人见她闭口不言,忙解释:“姑娘别担心,我们并非恶人,只是常年居于此地没见过外人,所以有点好奇罢了。” 秦宛宛知道他误会了,摇头直言:“我从上面掉下来的,中途曾昏迷过,醒来便已经在此地了。”停顿一下,又问道:“请问这里有出去的路吗?” 男人愣了愣:“我没出去过。” 秦宛宛有些失望,若是连住在谷底的人都不知道,那她岂不是得一直困在这里了?难不成要徒手爬到乱灵层上,再往下跳一次?这也太……诶?这个办法好像还不错! 抬头目测了一下距离,约莫百余丈,崖壁多岩石,坑洼不平,要爬上去也不是太难。只要能再被那灵气漩涡卷走,就一定可以出去。她应该不至于那么惨,两次都被甩下来吧? 正想着,又闻他道:“我虽没出去过,但要找到出去的路并非难事。” 一听这话,刚还为自己的想法有些得意的秦宛宛顿时泄了气。好嘛,敢情人家是说话大喘气呢。 “既然如此,还请这位…公子告知。” 男人没有说话,停顿片刻,硬着头皮道:“在此之前,希望姑娘能帮我做一件事。” 闻言,秦宛宛不由皱起眉头。 男人见对方骤然变了脸色,忙道:“我知道以此作为交换条件是有点过分,可是除了姑娘以外,我已经找不到别人帮忙了,实在是没办法。” 他的表情诚恳,似乎真的有事为难,秦宛宛犹豫了阵,耐下性子道:“公子有什么难事?话先说在前头,帮得了我便帮,如若不然,大不了我自己去找出路。” “姑娘愿意听我说便好,届时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人所难,还是会将姑娘安全送出山谷的。”男人面带欣慰,给杵在一边的怪物使了个眼色,“你先回去吧。” 怪物不肯走,似乎极不信任秦宛宛,直到男人再三劝说,方才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离开。秦宛宛看着它一摇一摆的身影,之前的不快也平复下去:“你们感情很好。” 男人微笑:“它是我的孩子,我们已经在这里近万年了。”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半晌,诧异道,“你的孩子?它是你生的?” 他想了想,略一颔首:“差不多吧。” 秦宛宛本就是随口一问,想不到竟听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更是怪异。 “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姑娘听说过土精吗?集天地之灵气,由土灵自然孕育而生。”男人看着她,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土精。” 第22章 离开乱灵谷 秦宛宛低下头,搜肠刮肚地想了良久,始终没从脑子里找到关于所谓“土精”的一丁点信息。怕是这种灵物着实罕见,故而才没听人提起过吧。 男人观察着她的表情,发现她只是面带疑惑而非贪婪之色,心中更放心了些:“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秦。”她道,“公子不如有事直说吧。” 男人抿唇而笑:“好。其实,我希望姑娘出去以后能帮我找一件东西,如若能将那东西带回来,我愿以我自己作为报酬。” 秦宛宛哑然,什么叫以他自己作为报酬? 男人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道:“那件东西名为‘混沌珠’,以五精炼制而成……” “等等,”秦宛宛打断,“五精是什么?” “你不知道?”男人的表情显然更加诧异。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却发现她的确没在装傻,只好耐心的将五精一事详细解释了一番。所谓五精,指的是金精、木精、水精、火精和土精,天地分阴阳五行,五精便由这五灵之气凝聚自炼幻化而成,属先天灵物。五精齐聚,加入特殊材料即可炼制混沌珠,至于混沌珠的具体用途,他却闭口未提。 秦宛宛听完,不由迟疑道:“实不相瞒,公子在这个山谷里万年,恐怕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如今灵气的浓度远比不上上古时候,五精和混沌珠我也从没听讲过,说不定已经找不到了。” 男人怔愣:“竟会是如此?” “公子既然修得人形,为何不自己出去找?” “我不能离开这里。”他苦笑,“其实身体并不是我的,这便是我只能求秦姑娘的原因。万年前,这具身体曾经是我的主人,亦是机缘巧合下才会来到谷底,当时他已身受重伤,没多久便陨落了。许是主人求生的执念太重,我竟被引得开了灵智,从此借他的躯壳生活下来。只是随着日子渐久,这身体越来越虚弱,最近我自己也能感觉到,大概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混沌珠能救你?”秦宛宛微微蹙眉。 男人摇头:“不能,我注定会变回原本的样子,之所以要找混沌珠,只是希望能用它保下那些孩子。它们……也许长得不讨人喜欢,却是陪了我近万年的亲人。” 秦宛宛尴尬,她是觉得那怪物恶心,可也就放在心里想想,此时被人直接揭露出来,顿时觉得脸上大臊。而对于对方提出的请求,说实话,她是不太愿意的,毕竟外面可能已经没有混沌珠了,就算有,那也得花大量时间精力才能找到。真到那时候,土精说不定早就化回原形,那些怪物也定然跟着不复存在。可现在若要她当面拒绝,不知为何,总有点说不出口。 踟蹰一阵,问道:“公子还能撑多久?” “最多不过十五年。过去,五精和混沌珠虽然也很珍贵,可是只要花点功夫总归能找到,本以为只是让姑娘帮个小忙,想不到……”男人神色晦暗,叹了口气,“大概天命如此,我领姑娘出谷去吧,今日之事,劳请不要外传。” 最后这十多年,他想跟大家安安静静过完。 秦宛宛愣了愣,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出口,对方竟先放弃了?她不禁脱口而出:“你就不怕我骗你?也许我只是不想帮你才会那么说的。” 男人歪头,头一次看着她笑出一口白牙,语气中带了些傲气:“秦姑娘别小看先天灵物,你有没有撒谎,我还是知道的。”说着,抬手往前一引:“姑娘这边请。” 这人不会有读心术吧?秦宛宛不再说话,腹诽着,这种被人完全看透的感觉还真不好受,也不知将来大黄是不是也能这么厉害。 抬眼见那人已经走了有些距离,她赶紧追上,默默跟在他身后。走了近两里路,前方出现一条河流,河水平缓,清澈见底。两人沿着河岸逆流而行,越走河道越窄,最后成为涓涓细流,从几块岩石的缝隙中流淌出来,将附近的石块都冲刷得极为光滑。 “这条河的源头是地下水脉。”男人指指不远处的一座山,“水脉从那里穿过,只要将山挖开,沿着水脉走,定然可以出去” 秦宛宛傻眼:“挖山?!” 见她一脸难以置信,男人忙开口解释:“既然是水脉,那山中肯定有通路,我会帮秦姑娘开路。” “那……麻烦你了。”一时间,她也不知说什么好。人家都说要帮她挖山了,再质疑下去岂非平白惹人不快? 男人笑笑:“不麻烦。” 他走上前去,两手相握,口中念念有词。如同受到感应,巨大的山体竟微微开始颤抖,山脚下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黄,片刻便化作尘埃。山上不时滚落下破裂的石块,落到黄沙上,激得尘土飞扬。 “开!”只闻他大喝一声,山体连着地面更是猛烈摇晃起来,面前的崖壁轰然裂出一条巨缝。 “从这里……出去?”秦宛宛被这场面慑住,发问的时候都多了几分恭敬。在此之前,她真的以为此人只是长得高大,其实内里弱不禁风。 男人像是有所察觉,神情古怪地多看了她几眼,口中倒没说什么,只是点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秦宛宛试着往巨缝里探入脑袋,果然听到里面有微弱的水流声。离别在即,她背对着男人,想了又想,于是没忍住将麻烦给揽了下来:“公子,虽然不能跟你保证,但混沌珠我会尽量去找。无论找到找不到,只要我还活着,十五年内我定会回来跟你说一声。” 男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多谢姑娘!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上,他日以身为报。” 秦宛宛下意识地抖了下,虽然“以身为报”这话说得没错,但听起来就是很别扭。心中这么想,口中依旧同他客套了几句,这才开口告辞,抬腿往巨缝里迈进去。 这巨缝有她两个人那么高,两边刚好比肩膀略宽一点。约莫往内深入六七丈,前方的路便陡然变宽,淙淙流水在地面上分成几支,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延伸出去。 正望着数条支流发呆,心头传来隐隐的躁动。秦宛宛知是大黄,打开灵兽袋将它放了出来:“怎么了?” 大黄龇龇牙,在最粗的那道水流上用力踏上两脚,溅起数朵水花,差点弄湿了她的鞋。她往后退了几步,笑问:“选这条?” 大黄尾巴一甩,昂首阔步走到前面去。其实循水源找出路这活它也会,只不过没来得及说,就被那个黏糊糊的泥浆怪物打断了。之前失去一次表现的机会,现在怎么说都得扳回一城。 秦宛宛快步跟上,摸摸它的脖子,手掌顺着摸到它背上那小块结着血痂的伤口:“好歹也是个妖兽,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好?” 大黄呜咽两声,耳朵垂下。 “莫非你们进阶慢,连受伤都好得慢?”这么脆弱,也难怪大伯会说,吟心花狸连五级都难以达到。 一想起秦诺,秦宛宛又不舒服了:“大黄,大伯他肯定会没事的,对吧?” “喵。” “苏师姐和周师兄应该也到安全的地方了。” “喵。” “宋师叔会逢凶化吉的。” “喵。” …… 一人一兽,虽然语言不通,感情却是相通的。遭逢巨变,还能有个“人”在自己身边,无论他够不够强壮,够不够可靠,心灵上总能得到些许熨慰。 沿着水脉七弯八拐,前方终于出现拦截的山壁,山壁下方有个幽深的黑洞,水流便从那里穿了出去。秦宛宛没本事开山,唯一的办法便是潜水,只是一旦下水那就是两眼一抹黑了,根本不知道要游多久才能出去。总不能落崖没死,反而将自己活活憋死在水里吧? 挣扎犹豫间,感觉大黄挨近过来,咬走了她的储物袋。她愣了愣,看着它道:“做什么?” 大黄叼着储物袋凑到她手边,似乎想让她取什么东西。秦宛宛迟疑着接过,神识放出,在里头扫了好几遍,除了丹药和符篆就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好像没什么帮得上忙的。蓦地,神识停在一块黑色冰晶上。 “你是不是说这个?” 她将冰晶取出来,放在大黄眼前晃了晃,立即得到了它的回应。这块黑色冰晶是她从那个死人手里扒拉来的,虽有让大伯查过,却一直没有眉目,想不到大黄竟知道它的用途? 秦宛宛试着往里面注入灵力,冰晶微微发了光,阴凉之气更盛。然而,除此外再没了别的动静。她思索片刻,又将它放入水中,刚一触水,便见水面涌起水浪翻滚,那块冰晶外突然多了个几近透明的防护罩。 原来如此! 秦宛宛大喜,招招手让大黄回了灵兽袋,握紧冰晶一头扎进水里。冰晶受到灵力刺激,以其为中心的防护罩逐渐扩大,最后将她整个人包裹进去。她吸吸鼻子,很好,呼吸顺畅,再试着蹬了两下腿,身体也很顺利地往前推进。如此一来,只要灵力不耗尽,她便可以一直呆在水底,这块不起眼的黑晶着实是件实用的宝贝。 正如秦宛宛先前所想,这块山壁比水脉那头要厚实得多,整整游了半个时辰,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她的夜视没有问题,体力却成了问题,一边要花力气游泳,一边还要耗费灵力供给冰晶,这都已经服过两次补灵丹,眼看着灵力又要近乎枯竭,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不会游错路了吧? 忽然,远处隐隐透出一些光亮。她也顾不上多想,咬咬牙,脚下用力一瞪,身子迅速朝那片亮光游去。 “哗啦——”随着一阵水声,在历经半个多时辰的水底探路后,秦宛宛终于浮出水面。 呆在黑暗中太久,眼睛被外面的艳阳高照晃得刺痛,这头还没完全适应过来,那边突闻一声尖叫:“宛宛师妹,小心!” 这声音……好像是苏碧春? 第23章 赤睛毒蛙兽 听到苏碧春的提醒,秦宛宛想也没想,身子往下一沉复又躲回水下去。上面传来一些动静,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砸入水中。她抬头看,见是几团赤金色的乳状物,此物与水相互交融,缓缓化开,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岸上,苏碧春正与一只形似癞蛤蟆的妖兽打斗,两方皆有外伤,似乎已经交战多时。秦宛宛见她力有不逮,自然不可能继续在水底躲下去,趁那妖兽不备,抬手在半空中一划,一支锋锐的利箭便嗖的飞向它的脊背。此为金箭术的优化术,是秦宛宛当初看了任轩的本命法宝后自己琢磨出来的,数支箭聚合为一支,不但威力大增,其灵力波动也较之前要小,更不容易被敌人察觉到。 妖兽灵智未开,此时专心对付苏碧春,哪里想到会有人在背后偷袭?待它有所反应,那支利箭已然到了跟前。妖兽后腿一瞪猛地跃起躲避,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利箭刚好穿过其腰腹,腥红的血液瞬间落了满地。 “苏师姐,你没事吧?”秦宛宛抓着空当发问。 苏碧春略喘了口气:“没事。师妹小心它的毒,这是一级赤睛毒蛙兽。” 一级?据她所知,一级妖兽只相当于修士的练气初中期左右,苏碧春已经是练气期十三层的修为,与筑基只一线之隔,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甚大,怎么还会久攻不下? 没来得及细想,她便惊诧地发现那蛙兽的伤口竟在慢慢愈合,汲取的正是金箭上的灵力。秦宛宛心头一惊,终于明白苏碧春为何会被打得那么被动,这头赤睛毒蛙兽绝不是普通的一级妖兽。 “宛宛师妹,用百枝缠!”苏碧春服下丹药,灵力恢复了大半。方才只她一人应付,确实吃力得很,可是现在多了帮手,只要战术得宜,就定能将那蛙兽斩杀。 秦宛宛依言使出法术,荆藤从地面快速缠转而出。蛙兽却早有防备,脚下泥土刚有松动,它便警觉地跳开,顺势朝她发起攻击,大嘴一张,“噗”地吐出一口毒液。秦宛宛疾退,只见那毒液擦着自己衣角落下,地面立马被侵蚀出数个大坑。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往荆藤里注入大量灵力,与箭不同,荆藤可以无限增长,只片刻工夫,蛙兽周围已是密密麻麻布满了带着棘刺的藤条,逃无可逃。 苏碧春等的就是这个大好时机,自然不会放过,扬手先后打出两把飞砂千针,分别指向它的心脏和眼睛。飞针穿过缝隙,如雨点般扎进蛙兽的身体,它勉强护下心脉,硕大的眼睛却无法幸免,飞针扎入,鲜血和着浓稠的液体流出,形状甚惨。 蛙兽痛苦地挣扎起来,顾不上周围的禁锢,发了疯似的在荆牢里冲撞,身上被棘刺划出无数血痕,伤口又孜孜不倦地吸收着荆藤的灵力化为己用。 猛烈的撞击让荆牢逐渐崩溃,秦宛宛在外苦苦支撑,终是敌不过,膝盖一软半跪倒在地上。荆藤失去灵力供给,威力骤减,迅速在蛙兽的攻势下崩坍。蛙兽得了自由,本能地朝苏碧春的方向扑去,忽地将大掌拍下。 许是眼睛受伤失明,这一击却是偏了,苏碧春看着自己被融掉的衣角,胆战心惊。想不到这头赤睛毒蛙兽连手掌都是有毒的! 她与对面的秦宛宛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最好能一招将其解决。 “我记得苏师姐有一招土流沙,是不是?”秦宛宛向苏碧春递了个心音。 “师妹有什么想法?” “蛙兽属水,我看它吸收木属性灵力的时候,明显比之前吸收金属性时要慢得多。我是想,用你的土流沙包裹在我的灵箭之外,攻击力自然不在话下,还能阻碍它伤口愈合。” 苏碧春没有多想,立即点头答应:“我先引开它注意,你从背后攻击。” “好。” 战术确定,苏碧春刻意在自己身侧弄出些动静,蛙兽听到声音,飞身扑了上去。她自有准备,闪身躲开,在那处留下一个松软的沙坑。蛙兽本就用劲,一落进去,四肢便被陷住。 秦宛宛凝聚灵力于手心,缓缓拉出一支巨大的灵箭。意随心动,几张爆炎符从储物袋飘出,首尾相接,环绕于灵箭周围,中心浮起一个简明的法阵,将符篆紧密结合,形成一个九连环爆炎阵。 “苏师姐,我准备好了。” 苏碧春听到传音,一边继续同蛙兽周旋,一边腾出手施法。沙尘舞动,全数朝那支灵箭聚集而去,一丝不苟地将其包裹在中间。时机成熟,秦宛宛眼中精光顿现,三术合一的巨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手中放出。 只闻一声尖锐刺耳的哀嚎,巨箭透过蛙兽脊背,径直穿胸而出。那九连环爆炎阵堪堪卡在心脉处,法阵启动,爆炸声接二连三地从它身体里传出,厚实的皮肤被炸烂,一时间血肉四溅。 九响过后,蛙兽软趴趴地瘫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喘着气。若说身外还有一些完好的皮肉,那它的肚子里,恐怕已经是一团糟了。 一柄飞剑狠狠落下,刺穿蛙兽头部,它瞪着血肉模糊的双眼,终于被断绝了所有生机。 “宛宛师妹,干得好!”苏碧春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略显苍白的脸满是笑意。 秦宛宛捂住胸口,天知道胸腔里的这颗心现在跳得有多快。她走近蛙兽,伸手去拔那柄飞剑,苏碧春见状,惊道:“别拔!” 几乎同时的,秦宛宛已经动了手,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苏师姐不要自己的剑了?” 苏碧春愣了愣,朝那蛙兽看了眼,这才放松下来:“它虽然死透了,可是……”话未说完,地上的蛙兽突然张嘴,一口毒液喷出,刚好淋在躲闪不及的秦宛宛身上。毒液侵蚀速度极快,左臂和左脸颊上刺痛不已,晕眩袭来,她晃了晃身子,一头栽倒在地。 ※※※※※※※ 秦宛宛再度醒来时,正躺在舒适的床榻上。她撑着坐起,发觉左臂倍感无力,这才想起自己之前中了赤睛毒蛙兽的毒。 环视四周,瞧这房间的布置,倒像是间客栈,大概是苏碧春将她挪到这里来的。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推门而入的果然是苏碧春。她一见她醒来,连忙放下手中饭菜,走到床边坐下:“宛宛师妹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麻。”秦宛宛回道,“左手没力气,左脸好像也不太动得了。” 苏碧春听她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知道脸上的伤是有些严重了,叹气道:“若是我早些提醒你便好了。宛宛师妹以前可杀过蛇?”见她摇头,便继续道:“小时候,我娘身子弱,爹爹常会到山中捕蛇回来给她进补。有一回我去瞧他杀蛇,那时爹爹已经将蛇头斩下摆在一边,我觉得好奇便伸手碰了碰,谁知那蛇头突然张口咬了过来,当时就把我吓哭了。那蛇也是有毒的,好在我爹经验丰富,这才让我捡回一条小命。” 秦宛宛越听越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多事呢? 苏碧春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已经将解毒丸碾碎给你敷上了,你自己又有木灵根,修复起来速度快,我想很快就会没事的。”说完,却见对方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问:“怎么了?” “苏师姐,我觉得你不太对劲。”她上下端详着她,好像整个人在气势上有那么点变化。 “怎么不对劲了?” “就是……”秦宛宛迟疑,突然眼睛亮起,“啊,你进阶了是不是?!” 苏碧春扑哧一笑:“原来指这个啊。是呢,那日打赢了赤睛毒蛙兽,没多久便有了突破的迹象。” “那日?” “你都昏睡十多天了。”她转身将饭菜端过来,“先吃点东西,这几日都给你喂辟谷丹呢。” 听说自己睡了那么久,秦宛宛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肚子,听苏碧春这么说,不由暗笑,果然还是师姐最了解她。她接过碗筷,往口里胡塞了一大夹饭菜,还没完全吞咽下又迫不及待地问:“师姐,这里是哪儿?” 苏碧春也懒得让她注意形象,反正这里就她们两人,遂道:“这里是定洮镇,离仁阳城有两三天的路程,应该是安全的。”想当日她刚刚筑基,便拼了命躲在森林里练习御剑术,这才勉强将秦宛宛带到这里安心养伤。 “对了,话说回来,师妹怎么会从水里冒出来的?” 秦宛宛接道:“我还想问你呢,我落入乱灵谷地,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谷底了,你们谁都不在。你是不是被那些灵气漩涡给传送出去的?” 苏碧春仔细回忆,点头:“听你这么说,还真是的,也不知其他人怎么样了。” 秦宛宛默默点头,她果然猜得没错,那些灵气漩涡已然强烈到扭曲空间的程度,这才形成了特殊的随机传送阵,将人给送了出去。现在想来,其实她运气还算不错了,虽然浪费了点时间,还碰上蛙兽中了毒,可好歹能跟苏师姐呆在一起,两个人总归比一个人要心里踏实。 如今白虹门已灭,她们形同散修,是时候好好考虑考虑,将来该何去何从了。 第24章 毒斑深入骨 秦宛宛盘膝而坐,运行体内木属性灵力驱除蛙兽之毒。自从中毒以来,病情总是反反复复的,不知为何,近几日更是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左臂和左脸的伤口都抹了药,毒素倒是没再继续侵蚀下去,可紫黑色的毒斑却悄无声息地在皮肤底下逐渐蔓延开来。 青色的木灵力通过经脉,如流水般游走到左半边身体。秦宛宛能清楚地内视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毒斑,它们一点一点抱团结在一起,附着在血肉间,带来阵阵刺痛。她支使着灵力缓缓朝毒斑靠近,企图将其包裹起来消除掉。两者刚一触碰,木灵力便气势骤减,那毒斑反而凶猛地反噬过来,青紫两色纠缠,青色被逼得节节败退,紫色则变得愈发浓郁。 皮肤不可避免地随着内力的争斗而痉挛不休,秦宛宛不得不停止运功,只觉胸口猛地一疼,嘴角溢出一线血丝。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多次,几乎一次比一次糟糕,如今她的左眼只能瞧见一点模糊的影子,左臂亦麻木地挪动艰难。 “宛宛师妹!”苏碧春“啪”地推门而入,神情有些古怪。这头左脚刚迈进门槛,抬眼便见到脸色难看的秦宛宛,心头一惊:“师妹,你又运功驱毒?” 秦宛宛轻咳了一声,用衣袖擦去血渍,不甘心道:“我想再试试看。” “别试了,你明知道会越来越严重,何必那么执拗,都叫你好好休息的。”苏碧春快步走过去,掏出一颗半透明的丹药,“这个叫半霜丸,刚才出门打探消息的时候买到的,专解赤睛毒蛙兽的毒。” “专解?”她半信半疑地将半霜丸放到鼻下嗅了嗅,气味清洌,带着一股子的薄荷香。 苏碧春点头:“早知道就早点出门打听了,原来这定洮镇附近毒蛙兽泛滥,故而几乎每家店铺都有这种专门对付它的解毒丹。师妹快吃吧,我买了好多呢。” 秦宛宛未多做犹豫,仰头服下。半霜丸落肚即化,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丝丝清凉精准无误地朝毒斑扑过去,只片刻工夫,那些毒斑的颜色已然变成淡紫,疼痛也减轻不少。她面露喜色,不由叹道:“好厉害的药效。” 那皮肤上的颜色浅去,苏碧春自然看在眼里,索性将一整瓶丹药交给她:“掌柜的说,半霜丸一天只能服一颗,三日后绝对药到病除。我才开始还不太信来着,硬是多买了几颗,现在看来,他果然所言非虚。” 秦宛宛觉得身体舒服多了,试着扯了扯左边嘴角,也能勉强笑起来,连日来的担忧顿时一扫而空。她抬头看向苏碧春,想起她进屋时的表情,不禁问道:“师姐是不是打听到什么事了?刚才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闻言,苏碧春又皱起了眉头,轻叹了口气:“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来了,刚才就听好多人在谈论,我听了,真是气得想上去扇他们两个耳光!”她说着,眼圈竟是红了:“定是阳炎宫那些混蛋放出的消息,你猜外头是怎么传的?他们都说我们白虹门无故杀害阳炎宫弟子,阳炎宫一怒之下派人去讨说法,白虹门不仅不认错还态度嚣张,两方这才开始激战。结果白虹门遭了报应,惨败收场,成为阳炎宫门下分支。你听听,竟有这般颠倒是非黑白的!” 秦宛宛听了,心中愤然却不觉意外,阳炎宫的门风便是不要脸,有多少屎盆子肯定都会往白虹门头上扣,否则如何显示他们的光明磊落、出师有名?何况,任轩的确死在她和大伯之手。也许,他们的作为也是导致白虹门覆灭的导火索之一。 “还有……其他消息吗?”她忍不住追问。 苏碧春犹豫一阵,开口道:“听说,雅韶师叔祖也死了,是自尽。” “自尽?怎么会这样?” “不知,外头传她因为杀了阳炎宫的人导致白虹门覆灭,故而自裁谢罪。可是你也知道,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秦宛宛点头称是。师祖当初为何叛变,又为何自尽,怕是短时间内都无从知晓了。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苏碧春看着欲言又止的秦宛宛,知道她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不等她再出声就率先说道:“除此之外,别的都没听说。不过,俗话说没消息便是好消息,我相信秦师伯和宋师叔他们不会死!” 此时,除了选择相信,她们什么都做不了,即使是自己骗自己,至少还能留有一丝念想。秦宛宛心知肚明,不再刻意提起,话锋一转:“对了师姐,你可想过我们日后的打算?我们现在没有门派,灵石什么的只能自己去赚了,能不能做点生意?” 苏碧春为难:“你身上还有多少灵石?” 秦宛宛用神识往储物袋里扫了一眼,瞬间尴尬了,支吾道:“二、二十三块。” “你也太……”太穷了!苏碧春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人家才来门派不到一年,灵石少点情有可原。她倒是还有近两百块下品灵石,两人加起来,勉强凑到两块中品。这点灵石,对于完全只出不进的两人来说,实在不够用。 “租铺子不够,散摊还凑合。”她一语道出残酷的现实,“问题在于,我们没有东西可卖。” 说到卖东西,秦宛宛眼睛一亮,立即想到自己的《归元灵食集锦》。里头的灵食都是有各种功效的,味道也好,若是拿出去卖,指不定就能成。谁知,这提议刚出口,马上就被苏碧春否决:“你可曾瞧见坊市里有卖灵食的?这东西价格不便宜,效用却还不到同类丹药的五分之一,也就是尝个味道而已。修士大多对口腹之欲不甚在乎,你以为大家都跟我们一样好这口啊?” 秦宛宛泄气,口上仍是辩解:“总归能卖出一些的吧,比坐吃山空要好。” “我倒是有个想法,你先听我说说看。”苏碧春坐到床沿,认真道,“不是我说丧气话,咱们俩这德性,当散修是没活路的,更别提将来替白虹门的长辈们报仇了。我想,还是加入门派的好。” 秦宛宛一愣:“苏师姐想去哪里?” “碧云宗。从这里往南一直走,约莫十多日的路程就能到。碧云宗的势力和实力自然不在话下,只要能入门,哪怕只是外门弟子,我们也能安定下来好好修炼了。” 果然是碧云宗。从苏碧春说要加入门派开始,秦宛宛就隐隐感觉到势头不对,绕来绕去,结果她还是得和碧云宗扯上关系么?别说去了那里有很大可能会遇上许慕书,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南宫瑞也在那里。白虹门覆灭后,她已经清楚地明白,有些事不是她想改变就能轻易改变的,为了自身安全考虑,离男女主越远越好。 “碧云宗五年收一次徒,明年就是开山门的日子,我们可以先到山脚的静山城住下。若节约一点,两块中品灵石应该够我们撑到那时候。”苏碧春继续自顾自说着,说完了才发觉秦宛宛似有不虞,迟疑着问,“师妹不乐意?” “我……”她语塞,不知如何同她解释。 苏碧春想了想,也不愿逼她,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不然,我们先往南边走,师妹可以慢慢考虑。反正还有些时间,中途会发生什么事都不清楚的,或许能找到更好的出路也不一定。” 话说到这份上,秦宛宛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即答应下来。在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苏碧春笑:“那好,等你身上的毒解了,咱们就动身。” 然而,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想到,秦宛宛身上的毒根本解不了。 …… “哐当!”一瓶丹药被用力砸在柜台上,柜台前立着凶神恶煞的苏碧春。 掌柜的只有练气四层,被筑基期的苏碧春一瞪,全身汗毛倒竖,战战兢兢问:“前前前辈,请问这是……为何?” “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何?”苏碧春伸出手指,在那药瓶上猛戳几下,“你卖了假丹药给我,害我师妹的病情越来越重,这事今天没完!” 掌柜的惊慌失色,抖着手拿起丹药仔细观察,待确定半霜丸没有问题,终于稍有了些底气:“前辈,这丹药…真真的没问题啊!您不能这么冤枉小店啊。” “没问题?没问题我师妹的毒为何解不了,反而中毒愈深?” 掌柜的瞧着苏碧春的神色,那眼中的焦急和担忧不像是故意来找茬的,思虑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道:“前辈确定你师妹是中了赤睛毒蛙兽的毒?” 苏碧春横他一眼,示意他说的是废话。 掌柜的没跟她计较这个,面色凝重起来:“若是如此,晚辈也爱莫能助啊。这半霜丸只真不假,前辈可以拿去任何一家店里询问,若是假药,晚辈任凭前辈处置。至于尊师妹的毒为何会加深,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只蛙兽是变异了的赤睛蛊蛙兽。此毒甚为凶猛,非普通半霜丸可解,还请前辈见谅。” 苏碧春怔然,听掌柜的那么说,她也明白过来。的确,普通一级妖兽又怎会将她们两人逼到那么狼狈的境地? “那就无药可解了吗?”知道自己误会了人家,语气中也带上了歉意。 掌柜的松了口气,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无药可解,不过,晚辈知道有人能救她。” 苏碧春来了精神:“谁?” “溪凤上人。”他回,“从这里往东南方向走,有个容榆镇,溪凤上人就住在那里的溪凤山里。虽然是个散修,可是解毒医治这一手绝对出神入化,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让你死。只不过……”他顿了顿,看着苏碧春继续道:“这溪凤上人别的要求没有,就是贪财,他若觉得灵石不够是不会救人的。前辈多带些灵石过去,碰碰运气吧。” 第25章 求医溪凤谷 苏碧春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客栈。 屋内,秦宛宛昏睡在床,左半边身体完全被毒素侵占,与右边白皙的皮肤一对比,显得相当怪异,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被硬生生拼接在一起似的。 再这么拖下去,师妹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苏碧春想着,深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况容不得她再犹豫,遂利索地将人扶上飞剑,朝溪凤山的方向进发。正如那掌柜的所说,试一试总比等死要好,但愿那溪凤上人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厉害,只要能让秦师妹好起来,那她就是变卖掉全身家当也值了。 紧赶慢赶,两人终于抵达溪凤山的时候,已经是十日后。溪凤山约有六百仞高,从山脚望去,可谓巍峨险峻、直插入云。整座山都被树木覆盖,完全没有可供行走的山路。 苏碧春急急御剑上山,时而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秦宛宛。这十日来,毒斑在她体内肆意蔓延,几乎爬满了全身,若不是有半霜丸稍作缓解,她根本支持不了那么久。 “宛宛,你可要撑住,待找到溪凤上人就有救了。”说着,调动灵力,飞剑又快了几分。秦宛宛已然意识不清,虽然右耳还能勉强听到她的话,却也没有力气作出回应。 越往上走,树木越是稀疏,待到山顶,索性只剩下些矮小耐寒的野草。 此处视野开阔,苏碧春看了一圈,并未见到想象中的高人洞府,只见到两名修士立于山头,不知在观望些什么。他们身着统一的浅蓝色道袍,应该是同个宗门的师兄弟。她略一迟疑,收起飞剑,背着秦宛宛靠近过去。 “请问道友……” 刚说了几个字,两道凌厉的视线便齐刷刷地看过来。许是因为她们修为不高,又是两个姑娘,二人在短暂的警惕后明显松了口气。只见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道:“道友也是来求溪凤上人救人的?” 苏碧春闻言,连忙点头:“两位也是?请问上人身在何处?” “嗯,我们师叔已经被送进去数月了。”那人指指身后的悬崖,“溪凤上人住在下面的溪凤谷。” 苏碧春差点岔气,亏她拼了命地上山,结果人家住在山谷里? 对面的男弟子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略微笑了笑,解释道:“道友怕是还不知溪凤谷的规矩。”他侧开身子,让她能够看得更清楚:“可见到崖上的禁制?除非禁制开启,否则无人能入溪凤谷。据说此禁制由溪凤上人的神识操控,这位小道友的病情……我想他应该已经知晓了。” 苏碧春探头,果然见到巨大的金色法阵,内里繁复的阵符井然有序地运转,一看便知布置此禁制的人道行不浅。 “小道友似乎病得不轻,你还是尽快将灵石扔下去为好,别再拖了。”男弟子仔细端详了秦宛宛一阵,皱眉提醒她。 “扔下去?”苏碧春惊讶。 “对,扔下去。”他回答的肯定,“溪凤上人若觉得灵石足够了,禁制自然会开启,届时便能将这小道友一并扔下去医治了。” 连人也是用扔的?!她傻了眼,对此不能信服,眼神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怀疑之色。这神色落在男弟子眼中,他倒也没觉得生气,毕竟这话听起来确实很像诓人。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道友别担心,我们是碧云宗修士,人命关天的事,我绝不会信口胡诌的。” 一听“碧云宗”三个字,苏碧春眸子一亮,神识扫过那玉牌——何如,碧云宗烟雨峰七十五代内门弟子。此玉牌做工精细,与其主人的灵力交融也甚为契合,看起来不像是假的,这人确是碧云宗弟子无误。 确认了二人身份,她终是安心不少,听从建议试着朝那禁制处砸入一块下品灵石。灵石碰触到上面的阵符,顺利地穿越过去,隐没其间,仿佛那禁制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如此一来,心中仅剩的一丝疑虑也随之消失,她放开手脚,大把的灵石朝谷底扔下。然而,每多扔一回,苏碧春的心就往下沉半寸,前前后后已经扔了二百零七块灵石了,直到最后一块,禁制依然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放人进去的意思。 怎么办? 她小心地将秦宛宛搁到平整的岩石上躺好,打开自己的储物袋埋头寻找,只希望能在哪个角落里再发现几块灵石。寻了半晌,到底没找到,她咬咬牙,索性举高手,企图将整个储物袋给扔下去。那何如见状,连忙上来阻拦:“道友不可!” “可是我……” 不等她说完,他又道:“我知道,道友灵石不够了。可是溪凤上人是不收其他东西的,这储物袋你扔了也是白扔,何必白白浪费掉?” 苏碧春缓缓收回手,眉头紧锁到一起。除了寄希望于溪凤上人,她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救师妹,秦宛宛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多少是因为她的缘故。若不是为了帮她对付蛙兽,她又怎会中毒?事到如今,愧疚无用,师妹的命她是一定要救的。 想至此,她双膝一屈,扑通朝悬崖处跪下,狠狠磕下一头:“求溪凤上人救我师妹,待灵石筹齐,他日定当双手奉上。” 禁制未动。 苏碧春料到会如此,也不气馁,继续用力磕着头。额头撞上坑洼的地面,只一会儿,便已是满头鲜血。何如看不过眼,伸出一手垫过去,额头刚好碰上掌心。 “道友就是磕死在这里,溪凤上人也不会心软。” “多谢这位师兄提醒。”苏碧春笑了笑,没理会他的话,略调整方向再度磕下去。 何如啧了一声,掏出自己的灵石递过去:“道友既然喊我一声师兄,我就不会袖手旁观,这些灵石你先拿去用吧。” “师兄!”一直没有吭声的男弟子终于忍不住了,扯住他的衣袖,“师兄也太烂好人了,大家素不相识,你就这么随便地拿灵石去接济人?” “什么叫接济?说话注意点分寸。”何然斥责道。 苏碧春听到他们的争辩,对何如此时的施以援手十分感动。尽管旁边还有个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她也顾不上脸面,接过灵石哽咽道:“多谢师兄,我苏碧春以心……” “不必发心魔誓,师妹记得以后还给我就成。”何如半开着玩笑,尽量让气氛轻松些。说完,又拉了自己师弟一把:“你的也拿来。” 那师弟嘴角一撇:“我才不给!师兄要发疯自己发就是,别拉上我。”他们碧云宗虽然也算财大气粗,可是没理由就该白拿东西去帮人吧?谁知道她们会不会还呢。何况,之前为了救师叔,他身上的灵石也花的差不多了,若是全给用了,回去的路费怎么算? 正想着,竟见苏碧春满眼恳求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大怒,这女人还要不要脸了? 啊!还给他磕头了! 不行,陈策,绝不能心软! ……好吧,就给她一两块好了…… “拿着拿着,再多就没有了。”他塞了两块中品灵石过去,“我跟师兄可不一样,我很计较的,还的时候记得带利息。” 苏碧春惊喜,她本是豁出去了才会对陈策死缠烂打,想不到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借给她的灵石远远超过预计。她连声道谢,将手头上刚得来的灵石全数投掷下去,加上之前的两百来块下品灵石,合计起来已有七白多。 三人紧张地盯着禁制看,谁知一盏茶过去了,它却还是老样子。苏碧春几近绝望,死咬住嘴唇猛地拔出佩剑,朝那禁制打出一道剑光:“死老头!医术不济还骗人灵石,你给我滚出来!” 剑光落在法阵上,即刻被反弹回来。何如忙将苏碧春拉开:“师妹冷静些,再这么闹,吃亏的也只会是你自己。不如这样,你先下山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换些灵石回来,小师妹有我们……” 话说一半,禁制上突然漾起一层水纹,金色渐渐褪去,整个法阵都变得柔软稀薄起来。 何如怔愣,随即抚掌而笑:“快,禁制开了,快把小师妹送过去。” 说是送,其实就是扔。苏碧春略犹豫一番,搬起秦宛宛来到悬崖边,她低头望着底下的云雾缭绕,一时间,又不敢松手了。 “磨蹭什么?想浪费我们的灵石啊!”陈策没好气地催促,“快点放手吧,好不容易禁制开了,等会儿它关上,有你哭的。” 听他这么说,苏碧春不敢再耽搁时间,双手一松,秦宛宛便倏地从崖边翻落下去。苏碧春只觉心里咯噔一下,赶着探头去看,待见到她以平缓的速度下落,这才彻底放了心。 禁制重新合上,金光划过,阵内再无涟漪。 秦宛宛不知自己下落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否还在下落。与上次的乱灵谷地不同,这里的气流相当温和,身下犹如被什么东西托着似的,绵软舒适。几缕花香钻入鼻翼,被迟钝的嗅觉捕捉到,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麻木,摸不出自己身在何处,只能猜测她大概已经到达溪凤谷底了。 静待片刻,身体似被人抱起。秦宛宛努力睁开右眼,视线模糊间,瞧见一个男人的轮廓。虽然看不清相貌,却也能凭此确认,此人她并不认识。 莫非他就是溪凤上人? 她张张口,发出咿咿呀呀的音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些什么。男人脚步略停,低头看了她半晌,轻叹了口气:“你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第26章 容毁药难寻 秦宛宛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右耳嗡嗡作响,好像听见有几个不同的声音不停地在旁边说话,只是那些话传进自己的耳朵,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听不真切。 说话声停止,身体旋即被人扶着坐起,一股温暖的气流从后背窜入,顺着脊柱往上,直冲天灵。气流在那里积聚盘旋片刻,复又向下,通过经脉游走过全身。秦宛宛一个激灵,顿觉身上疼痛减轻,因毒素而僵硬麻木的肢体渐渐软化,虽然五官还是基本闭塞,但手脚的知觉多少恢复了些。 嘴里被塞进一颗带着热度的丹药,刚化开,她便难耐地皱起眉头。这药味道苦极,连她都觉得受不了,实在难以想象味觉正常的人吃到后会是副什么表情。 “溪……”她动动嘴唇,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还带着气声。 “我是溪凤。”喂药人回答,伸出手指在她喉咙处轻轻一划,嘱咐道,“咽下去。” 秦宛宛感到喉咙不再发紧,忙听话地将苦药吞下。没过多久,也不知是否丹药起了作用,好不容易清明起来的脑袋又变得昏昏沉沉,泛起浓厚的睡意,身子随之晃了两晃,倒头又栽回床榻上睡了过去。 溪凤坐于榻边,看着秦宛宛乌紫色的皮肤,试着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两下,啧声道:“都僵成这样了,亏她还能活着撑到这里。” “能救不?”旁边立着一壮汉,四五十岁模样,声音粗糙暗哑,脸色有些蜡黄,给人一种外强中干之感。 “你这是瞧不起我?”溪凤挑眉,“这个倒霉蛋我定会救回来,你别忘了把灵石给我送过来就成。” 壮汉不耐烦地挥挥衣袖:“放心,少不了你的。不就是赤睛蛊蛙兽的毒么,七块中品居然还嫌不够,贪心是要遭雷劈的。” 溪凤哼了一声:“你知道她中毒有多深么?不懂就别在这里瞎嚷嚷。先收人再收钱,这已经破了我溪凤谷的大例了。”他边说边翻动秦宛宛脑袋和手臂,无不惋惜道:“本来挺好看一小丫头,左脸却要毁了。” “什么?”壮汉一听,下意识地看了身侧之人一眼,叉腰又嚷嚷开来,“那怎么成?毁哪儿也不能毁脸啊,这伤连你也治不好?” 溪凤想了想,耸肩而笑:“那倒也不是……” ※※※※※※※ 昨夜刚下了场雨,晨光熹微,草木缀着露珠,一眼望去,整个山谷都显得比平时更加鲜活明亮。一缕朝阳透过纸窗的缝隙,斜斜洒在床榻上,花草混杂上泥土特有的清香,在屋中弥漫开来。 秦宛宛就是在这样的早晨睁开了双眼。 睁眼的刹那,她倍感惊喜,原本完全失明的左眼竟能看到一点光亮了。她摸索着下床,尽管眼前一片模糊,但通过神识帮忙,好歹还分得清哪里有东西挡着,哪里是能走的道。小磕小绊地走到门边,顺手摸了两下,许是清晨的山谷湿气重,加上刚下过雨,木门上也带了些微潮润。 秦宛宛推了推,木门关得紧紧的,却是推不动。犹疑间,门“吱呀”一声,反而朝里面开进来,她躲避不及,脑袋刚好撞上门板。 溪凤捧着小丹炉进屋,一眼就见到秦宛宛在里头捂着额角龇牙咧嘴,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笑道:“知道疼啦?知道疼就好,左右这知觉也算恢复大半了。” 听他这么说,她方如梦初醒。对啊,本来身体里被毒素侵蚀着,碰上什么都是没感觉的,这回也没撞得多厉害,却马上就感到疼了。 “溪凤上人?”她轻声问,发音依旧困难。 溪凤点点头,转念想到她可能还看不清,遂又“嗯”了一声,一手拉着她的肘子往屋里走:“本以为你还会再睡一段日子,想不到提早醒了。醒了正好,今天泡药浴不用再让人帮忙。” “药浴?”秦宛宛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堆浆糊,迟疑着道,“我是不是又睡了好多天了?” “还行,小半个月吧。”溪凤不以为意地回答,扶她到隔屏后的椅子上坐着,转身处理药汤。木桶里的清水是直接从山上引了清泉下来的,他将引水用的竹子转向别处,再揭开小丹炉的盖子,把里头的东西全数倒入。“哗啦”一下,澄净的山泉变成墨绿色,片刻工夫,里头竟冒起了腾腾热气。 他拉过秦宛宛的手,让她摸到木桶的边沿,说道:“水已经备好,你自己洗,时辰到了我会过来叫你的。” 秦宛宛煽动鼻翼,气味出乎意料的好闻,比之前吃的那丸丹药要好多了。她伸手在药汤里翻搅了几下,水温也甚合心意。 隐约看到眼前的身影有了晃动,似要离开,她赶忙开口:“前辈,那个……这药浴我泡过几回了?” 溪凤停下脚步,一听就知道她究竟想问什么,偏故作不知,只回道:“每两日一回,今天刚好是第七回。” “第七回了?”心头跟着颤了颤,“那、那都是谁给我换的衣裳?” 他哼声道:“这山谷里除了我就是病人,你说谁给你换的?” 闻言,秦宛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张着嘴看向溪凤的方向,半晌说不出话来。溪凤抿着嘴唇偷乐,憋了阵子,方才悠哉游哉地出门,边走边道:“我都六七百岁的人了,你个没发育好的黄毛丫头有什么好看的?” “你……”一句话堵得她气结,直到之后泡入药汤里许久,仍然对此耿耿于怀——哪里没发育好?这不是挺好的么! 泡了半个时辰,溪凤准时来唤秦宛宛起身。她生怕他径直闯进来,手忙脚乱地爬出浴桶,连膝盖磕了也顾不上,迅速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溪凤在外头听到动静,无奈地摇摇头,同跟在自己身后的壮汉道:“这么傻的姑娘,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壮汉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看上的。” 溪凤嗤笑,旋而换上一脸严肃:“那边也快到了紧要关头,小丫头就交给我,你叫他不要分心。能帮的我都帮了,能不能成功,就看他的造化了。” 壮汉点头:“知道,我姑且也是他外公,这两天都会在旁边守着的。”说着,拍拍他肩膀:“这些时日麻烦你了,我先去看看他。” 难得看到老友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溪凤略觉不习惯,待他离去,抬手用力敲了敲门:“你好了没有?” 屋内的秦宛宛刚系好腰带,听到询问,胡乱整理了番衣襟和衣摆,方才应声。溪凤闻声推门而入,也没管坐在床榻上的人,径自先去瞧了药汤。浓稠的绿色明显淡去,汤中多出许多大大小小的赤金色气泡,一个个沉浮其间,正慢慢地被药汤吸收。 能达到这种效果,对他来说也只能算差强人意,心中盘算着如何再加几种灵草进去,好让药效更快更好。 “前辈,”秦宛宛一直听不到声响,忍不住起身,慢慢摸到他身边,“这药汤我还得泡多久?” 溪凤心不在焉地应道:“大概五六七八回。” 她抽了抽嘴角:“没个准数么?”她并不排斥泡药浴,毕竟这半个时辰下来,非但没感到任何不适,泡完后身上还轻松不少,其效果可见一斑。只不过,心里总归是希望能够早点康复的。 溪凤没搭理,沉默了近一刻钟,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她:“三回!顶多三回就能将你体内的毒素清除。” 即便看不清,她也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喜悦,张口正要说话,又闻他突然话锋一转:“我说啊小丫头,其实你那师姐给的灵石还是不太够的。” 秦宛宛紧张,山崖上发生的事她依稀记得一些,只是不懂他为何在此时提起这个,难不成治到一半要撂担子不干了? “前辈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说,等你五感复原,得帮我采灵草还债。” 闻得此言,她大松了口气。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且不论他说的灵石不够是不是真话,就冲着他救了自己这点,她也愿意帮他。 “另外——”溪凤适时停顿了下,让她刚放下的心又给提了上来,“你的左脸和左臂,想治好上面的灼伤,我手头上还缺一味灵药。” 秦宛宛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那个伤口极不平整,粗糙坑洼,伤口周围的皮肉甚至被扯得有点扭曲,她几乎能想象出那是个怎样的丑相。眉头不禁皱起:“那味药很难找吗?” 溪凤不置可否:“说是缺药,其实是缺少两种炼药的灵草——银丝草和枯荣芝,银丝草在我这溪凤谷里应该还能找到一些,至于枯荣芝,那是上古时候遗留下来的单脉,想找可没那么容易。” 听他这么说,秦宛宛先是心下一沉,但将这话仔细思忖了一番,心底又燃起希望:“不容易不代表找不到,前辈既然说出口,那我是不是能认为前辈其实知道枯荣芝的下落?” “小丫头还不傻啊。”溪凤自顾颔首,“我确实知道。只不过,那地方我去不得,得靠你自己。” 第27章 碧云南宫瑞 “遮那秘境……” 秦宛宛托腮坐在门口的小院里晒太阳,口中默默念着昨日从溪凤口中听来的这个名称。按他的说法,遮那秘境的入口就在溪凤谷内,多年来鲜有人进出,故而里头资源相当丰厚。他虽能将其打开,却无法入内,秘境拒绝所有元婴期修为以上的修士,溪凤已是化神后期,即便强行进入,也会马上被遣返,这是秘境为了保护其自身平而生成的天然禁制。 遮那秘境里有成片的枯荣芝——此为溪凤上人的原话。她不知他是如何知晓的,可既然能把话说得如此肯定,那就应该错不了。只是,秘境的门槛卡在元婴期,也就意味着里头很可能会有七级妖兽,这种相当于人类修士金丹后期的修为,若真让她撞上,恐怕也不必取什么枯荣芝了,小命都保不住。 是要命还是要脸呢?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让她极不甘心。姑娘家嘛,想到以后得顶着一张丑陋的脸过日子,谁都不会乐意的。 正纠结着,一阵笛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笛声清亮,偶有断音,听起来,那吹笛人对这首曲子并不熟练。只不过,他似乎不在意这个,依旧自娱自乐地吹着,笛音和着山谷里的鸟语花香,反倒别有一番情致。 秦宛宛眯眼听着,暖洋洋的太阳光晒在身上,心情也跟着愉悦不少。先前心中的犹豫不决被暂且抛在脑后,耳中充斥的都是这生涩而有趣的笛音。 一曲罢,眼前突然晃现一个身影,她下意识地抬头,知道来者并非溪凤,不由心生警惕:“是谁?” “小道友别紧张,我也是在谷里看病的。”那人回话,声音悦耳,听着竟和那笛音有神似之处。她愣了愣,讷讷问:“方才是你在吹笛?” “嗯,吹得不好,让小道友见笑了。” “不会,我觉得挺好。”秦宛宛笑着摇摇头。她是真心觉得好,又不是要跟别人分高下的,自己吹着图个心里开心,技艺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那人也咧嘴笑笑,到她身边坐下:“小道友什么时候进谷的?我都来了几个月了,今天还是头一次见你。” “也有半个月了,只不过一直昏睡,昨天刚醒。”放下戒心,她如实回答,心中不免想起山头上那两名修士说的话,好像他们的师叔也来谷里几个月来着? “原来如此。”他扭头,视线刚好落在她左脸上,“小道友好像中了怪毒?” 秦宛宛伸手在伤口上摸了两下,讪笑:“是不是很难看?” 那人张张口,说不难看自然是骗人的,一时间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得闭口沉默。秦宛宛也意识到自己的问话让别人为难了,忙半开玩笑道:“原来眼睛看不清东西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我现在不会砸镜子。” “溪凤前辈医术高明,小道友的毒定能清除的。”他顺着接话,又道,“像我这样,丹田受损,宗门几位师祖绞尽脑汁都没有办法,到了前辈手里,却只花数月工夫就差不多恢复了。” 秦宛宛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也不再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谈,转而问道:“我在溪凤山顶的时候,听两位碧云宗修士提起他们师叔,指的可是前辈你?” 那人当即点头:“是他们护送我来的溪凤谷,不知小道友师承何处?” 师承何处……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她竟是答不上来。半晌,低声道:“我只是个散修。” “你几岁开始修炼的?”他突然问。秦宛宛不知他所为何意,迟疑道:“十二岁,怎么了?” 那人端详了她一阵,眼神中透着不解:“我看你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十四岁,一两年能修炼到练气期四层,资质应该不算差。散修修炼不易,有这般资质,还是加入宗门比较好。”停顿一下,继续劝道:“你若愿意,届时便随我回碧云宗,由我引荐,不用等到开山收徒便可直接进入外门。待他日筑基,就能成为内门弟子,每月所得份例绝不是散修可以比拟的。” 加入宗门能有多少好处,秦宛宛自然心知肚明,可为何又是碧云宗?莫非冥冥之中就是有定数的? 对方说了那么多,都是出于一番好意,她不好随便推辞,便道:“多谢前辈厚爱,容我再想想。” “无妨,反正养伤还需要段日子,小道友可以慢慢想。”他猜想她是有什么顾虑,虽有心为宗门收个有潜质的弟子,也不愿逼得太紧把人吓跑了。 秦宛宛略松了口气,为免对方误会自己不识时务,索性报上大名,又问:“还没请教前辈如何称呼?” 那人一拍脑门:“也是,聊了那么久,连这都忘了!”他抿唇一笑:“我叫南宫瑞。”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把秦宛宛砸傻了。这个人竟然是南宫瑞?她记得书中并没有南宫瑞丹田受损这一情节,甚至未曾提过溪凤谷,想不到她竟会在此处提前同他遇上。 南宫瑞见她迟迟不说话,还一脸古怪的表情,忍不住要发问。还没开口,就见远处蹭蹭飞奔过来一只肥猫,四条短腿猛地一跨,整个撞在对方怀里。 秦宛宛被撞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坐起来,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又黏上来。她脊背一直,惊讶道:“大黄?” “喵呜——”传来的是大黄熟悉的猫叫声。 “你怎么……是不是肚子饿了?”她摸了下腰间,发现灵兽袋早就不知去向,只责怪自己大意,没把大黄放在心上,连它丢了都不知道。 “它饿得受不住,自己跑出来了,这几日都在丹心果林里晃悠。”溪凤紧随其后,施施然走过来。抬眼见南宫瑞紧挨着坐在秦宛宛身侧,眉头微蹙,朝他招招手:“南宫,你到时辰施针了,先回房去,我等会儿过来。” 南宫瑞愣:“溪凤前辈,我记得早上刚施过。” 溪凤眼睛一横:“谁规定一天只施一次?我是大夫就得听我的。” 南宫瑞语塞,同秦宛宛打了声招呼便乖乖走了,心中还是觉得奇怪,明明每天都只施针一次的,怎么今天说变就变? 溪凤不多解释,径自走到大黄身边,伸手在它脑袋上揉了几下:“这小东西不错,我以前也见过几只一级花狸,灵智都跟它没法比。” 大黄不满头顶的毛被揉乱,但听到自己被夸奖,当即大度地原谅了他,昂起脑袋挺了挺胸。 秦宛宛亦是欣喜,手掌摸到它的脊背:“大黄的背上有烧伤,许久都不见好,前辈能不能帮帮它?” “我给它上过药了。无碍的,吟心花狸受了伤,本来就好得慢。”溪凤朝大黄肚子瞥了眼,“好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起了大黄这样的名字?现在叫叫倒没什么,等它将来化形,你也大黄大黄地叫?看它不恨死你。” 这话当真说到大黄心坎里去了,连忙伸头在溪凤腰上蹭了蹭,显示它对此名字的不满。 时至今日,秦宛宛才知道大黄的性别,不由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当时随口喊的,就一直没改。依前辈看,应该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好?” 取名的重任落到溪凤身上,大黄紧张兮兮地抬头与其对视。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瞪了大半天,溪凤终于说话了:“梨花吧,叫着顺口,又取花狸谐音。” “梨花。”秦宛宛重复,觉得确实还不错。察觉到大黄传递过来的兴奋之情,她便知它对这名字也极为满意,遂点头道:“好,大…梨花,去谢谢前辈赐名。” 溪凤被黏上来的梨花蹭得受不了,连退数步,摆手道:“行了行了,自己玩去吧。”他解下一个储物袋,弯腰系在梨花脖子上:“去吧,多装些丹心果回来,那片林子都是你的。” 梨花得了储物袋,屁颠颠地跑开了,留下秦宛宛在这头讶异:“灵兽也能用储物袋?” “储物袋用神识控制,只要那妖兽灵智够高,神识够强大,就都可以使用储物袋。”溪凤对她有些嫌弃,怎么连这么浅显的东西都不懂? “那个……丹心果另收灵石么?”下意识的,她就觉得溪凤没那么大方。什么整片林子都是它的,说不准回头就找她这个主人要债来了。 溪凤嘿嘿笑起:“那小东西我挺喜欢,灵石就算了,你多给我采点灵草吧。” “那好说。”秦宛宛连忙应下。提到灵石,不禁想起刚入谷那日,一个积聚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又冒了出来:“溪凤前辈,山谷里除了我们和南宫前辈外,还有其他人吗?” 溪凤挑眉:“怎么?” 她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迷糊的时候,好像还见过一个人。” “我说了,这山谷里除了我就是病人。你别是病糊涂了吧?”他答地含糊不清,旋即话锋一转,“有空想这些,不如多考虑考虑遮那秘境的事。命是比脸重要,不过,大好机缘摆在眼前,不去搏一把,不觉得可惜么?” 第28章 备战遮那境 正如溪凤所说,秦宛宛泡了三次药浴,体内毒素便被清除干净。只是因为她中毒时日过久,被侵蚀的骨肉短时间难以复原,只能慢慢养着。 门外又有笛声传来,她推开门,外面一片晴光大好,目光所及,皆是花海。住进溪凤谷一个月,如今耳聪目明,她总算见识到其真容,果然是美不可方物。循声看去,一人正双手执笛倚在远处的篱笆边,不必说,此人就是南宫瑞。 作为一个故事的男主,南宫瑞的长相着实无可挑剔,就连秦宛宛也免不得要多看他两眼。 “喂,我的鬼修功法你什么时候能拿到?”识海中突然传来一阵莫名的悸动,竟是原主醒了。 秦宛宛有些不乐意搭理。自打两人达成协议,原主便一直沉睡,白虹门被灭也好,大伯身陷险境也好,她都睡得死死的,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此时见到南宫瑞倒是醒得挺快,敢情她就是为爱而生的? “你不是嫌弃鬼修没有肉身么?”她没好气地反问。 原主轻嗤道:“没肉身也比困在这里强,你这种无趣的人,我们合不来。”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听到自己被嫌弃,秦宛宛也不想多说什么,只道:“鬼修本就稀少,功法奇诡,又不是满大街能买得到的,你急什么?” 原主张张嘴,破天荒地没有反驳什么。她虽然睡着,最近发生的事却是知道的,即便想斥责秦宛宛不尽心,那也得挑挑时候。她将来的命运可说全掌握在她手中,把人惹恼了,绝没好果子吃。 “那你……”犹豫半天,刚要说话,眼前的人影却陡然消失了。 秦宛宛觉得肩膀被人制住,神识被迫从识海撤出,抬眼间,被一张挨得过近的脸吓了一跳。这张脸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略带了些黝黑,眼睛极为有神,显出一脸精明。 “溪、溪凤前辈?”她不确定地问了句。 溪凤退开一些,应声道:“还问?我给你治了那么多天,你居然认不出来?” 秦宛宛暗呼冤枉,任谁靠的那么近都很难认的好不好?何况她还是头一回清晰地看到他的脸。 “我说小丫头,”没等她说什么,他径自先开了口,“你识海里不会有什么东西吧?” 此言一出,秦宛宛比方才更为惊讶,她不过进去同原主说了几句话,这就被溪凤给看出来了?果然化神后期的修为不是说着玩的。 溪凤见她沉默不语,便不再追问,转开话题道:“如今你已经恢复地差不多,遮那秘境的事考虑得如何?” 又提遮那秘境? “溪凤前辈好像比我还紧张这张脸?”几次三番地催促,她不禁起疑,“前辈那么希望我进去,莫非还有什么私心?” 溪凤愣了愣,随即笑道:“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的确,除了枯荣芝以外,我希望你能从秘境里再帮我取出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好奇心被激起。 “镇魄佛铃。”溪凤扬手一挥,一只佛铃的幻影显现在秦宛宛眼前,宛如实物。佛铃呈金色,大约拳头大小,上面篆刻着许许多多奇怪的符文,随风轻摆,发出悠长的铃声。影像渐渐淡去,唯有那个声音还似萦绕在耳边。 只是见了幻影,秦宛宛便猜出它非普通法宝:“莫非是件宝器?” 溪凤摇摇头,嘲笑她不识货:“是灵器。” “灵器?”她惊呼,这辈子她还没见过灵器,想不到这不起眼的一只佛铃,品阶会那么高。如此一来,心中不免有了压力,踟蹰问道:“前辈,这种法宝你让我一个练气期四层的人去取,不觉得太轻率了?” 溪凤似笑非笑地斜睨:“没有轻率与否,只有你愿不愿意。别跟我找借口,你若实在怕丢了小命,我也可以找别人去,我看南宫就不错。”说着,拍拍她腰间储物袋,扼腕而叹:“真可惜啊,里头那么多天材异宝,你这袋子是与它们无缘了。” 虽说这话只是简单的激将法,秦宛宛却不得不承认,她中招了。风险总是跟机遇成正比,其实到哪里都一样,这几日确实是她想得太多,有些优柔寡断了。进入秘境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如今就摆在眼前,就算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脸,也绝对值得走这一遭。 想通了这些,秦宛宛心下释然,趁溪凤未抽手之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那个秘境我去!” 溪凤闻言,摇头晃脑道:“这就对了,也不知你纠结些什么,这种好事别人想要都轮不到呢。”那表情,显然对她之前的表现有些失望。 “是晚辈想岔了。”秦宛宛也不为自己辩驳,大方承认下来。 “能转过弯来就是好事。”他背手朝屋子里走去,扬声招呼,“进来,今日可以施针了。” 话音刚落,秦宛宛二话不说便跟了进去。施针一事,溪凤曾同她提起过,是为了刺激丹田和全身经脉,从而激发自身的木灵力。此法也就对身怀木灵根的人有用,只有木气充盈,才能更好地修复坏死的骨头和血肉。没有了毒素阻挠,自身木灵力强大一分,几乎能抵过吃一个月的丹药。 修长的中指在半空中缓缓划过,随着溪凤指尖的动作,细如牛毫的银针一根根显现,悬空而起。银针约莫十数根,长短不一,由短至长排出漂亮的弧线。但见他手指轻点,首尾两根依次聚拢,倏地飞向秦宛宛丹田处,围成一圈刺入皮肤。 片刻,丹田微微发热,青白二色灵力不断交融分离,反反复复纠缠着在经脉里游走开来。 秦宛宛被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煞到,几乎忘了这是在给自己治病,反而更像在观看一场表演。 银针虽出,溪凤的手却没有停下,继续掐着不同的手诀,支使两两聚拢的银针互相剥离。相短的那支沿着穴位深入体内,齐齐扎入丹田。突然的刺痛让秦宛宛不由颤栗一下,眉头跟着皱起。 “注意自己的经脉,别管丹田。”溪凤开口提醒。 她收敛心神,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经脉间的灵力流动。兴许是丹田受到银针刺激,两股灵力骤然增加,所过之处,经脉都被强行拓宽,甚至隐有撕扯的迹象。 这莫非是强行进阶? 秦宛宛被这个想法惊出一头汗。每次进阶,都必须经历一次拓宽经脉时撕扯崩裂的痛苦,习惯了也不觉有什么。若放在平时,时机成熟,突破起来要轻松得多,可强行进阶不同。且不说心境是否跟得上,光经脉就韧性不足,一旦修复速度跟不上灵力的暴涨,很可能会爆体而亡。她一直以为溪凤只是要强化自己的木灵力,谁想他竟是打算直接提升她的修为。 然而,事情既然已经进行到这地步,那便没有回寰的余地,挺不住也要挺! ※※※※※※※ 溪凤谷一处山洞内,黄脸壮汉盘腿歪坐在地,举起酒壶朝对面之人晃了晃:“乖外孙,那丫头答应进遮那秘境了。” “你已经说第三遍了。”他将遮挡视线的酒壶推开,看向壮汉,强调道,“我不是你外孙,你说过的,我们只是做交易。” 壮汉饮酒而叹:“当时是当时,臭小子那么计较做什么?好歹也相处了两个月,我瞧着咱们脾气相投,可拿你当亲外孙看待了。” “……”哪里相投? “好了好了,且不跟你说这个。”他不耐地挥手,“我问你,若顺利撑过去了,是想先报仇还是继续提升修为?”没等对方说话,紧跟着说道:“若想尽早报仇,那就随我回去,把那边的烂摊子收拾好了。到时只要你一句话,自然有人为你冲锋陷阵,灭他阳炎宫满门。若想提升修为亲自动手,恐怕没个几十几百年,想也不用想。” “先报仇。” 这回答快得让壮汉有点错愕,早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又给咽回去。他奇怪地看了他几眼,嘟囔着:“我还以为你恨阳炎宫恨得要死,非自己亲手斩杀才肯罢休呢。” “我只要阳炎宫消失,越快越好,不管是谁动手。” 壮汉一乐,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嘿,看着挺闷的小子,总算还不是一根筋走到底的。有的事,就不该过于拘泥,达到目的才是首要,谁管过程是怎样啊。 他挪动身体,避开他的魔掌,突然问:“遮那秘境什么时候开启?” 壮汉想了想,回道:“就这两天吧,大概等小丫头身体稍微好一点,溪凤就会送她进去。” “我也去。”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不要命了?我可不答应!”黄脸壮汉惊起,“我知道你担心那丫头,但现在更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他摇头解释:“趁现在还算稳定,我想先进去历练,能提高多少是多少,免得到时有了镇魄佛铃也撑不过去。” “话是这么说,可是……”壮汉还有犹豫。 “外公。” 两个字正中其软肋,尽管语气中分明没带什么感情,突然听到他这么喊自己,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感到激动。于是,脑袋一浑,当即答应了下来。 第29章 喜闻器灵事 溪凤最近很苦恼,因为,身后多了条甩不掉的尾巴。 “溪凤前辈——” 又来了!他伸出手指揉揉眉心,万分嫌弃地背过身去。自从给秦宛宛施针突破至练气期五层后,这个丫头就惦记上了他那套宝贝银针,还死乞白赖地求着自己收她和她师姐为徒,脸皮倒是有够厚。他灵石都没收够,蚀本救她,她还好意思得寸进尺? “我说了我不收徒!”感知到身后之人靠近,溪凤懒得看她,直截了当地回绝。 连日来,秦宛宛已被拒绝多回,此时听到这话,心中依旧难免失望。在她看来,相比碧云宗,溪凤谷是个更合适的栖身之所。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只觉溪凤此人不仅修为高,还博闻强记,堪称长着腿的归元大陆百科全书。以长远的目光来看,若有幸拜在其门下,修炼之事自不必说,其他方面更有诸多裨益。何况,溪凤谷没有宗门那么多繁琐的规矩,将来寻找失散的大伯他们也会更方便些。 “前辈……”她咬咬嘴唇,没敢往下说,生怕继续纠缠会惹他厌烦。万一人家一生气直接把她丢出去,那不就什么戏都没得唱了?想了想,只得暂时将这念头搁下,闷声道:“我把你交代下来的灵草都采来了,还有没有别的事要做?” 溪凤回头瞥她几眼:“你就是再勤快,我也不会答应的。” “我没那样想,前辈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秦宛宛郁卒,口中发起了牢骚,“没事就算了,我还乐得清闲呢,你以为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赶着帮你干活啊。” 溪凤好笑地瞧着她的表情,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你识海里的魂体,我有处理之法,想不想听听看?” “前辈怎么知道?”她心中惊惧。本以为他只看出自己识海里有特殊东西存在,想不到竟知晓得那么清楚。难道神不知鬼不觉间,自己的识海已经被他侵入过了? “你别紧张,我还没那么大本事。”溪凤戳穿她的心思,耸肩道,“因为此物怨念颇深,我方得以窥知一二。你若是觉得有必要,我就帮你解决,只不过,以后莫再提拜师一事。” 这话让她喜忧参半,正想追问,识海中的原主仿佛感应到了危险,猛然睁眼吼道:“秦宛宛,你说话给我小心着点!我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你若是敢出尔反尔,我就是死也会拉你一起垫背!” “既然怕被发现,那就老实本分地呆着别说话,你还可以再蠢点么?”秦宛宛被吵得脑仁发疼,一句话给骂了回去。曾经为了让原主安分些,别再给自己惹麻烦,她是答应了要替她寻找鬼修功法。可溪凤方才说了,此物怨念颇深,留着这样的东西在识海里,着实是个大隐患。如若有更好的办法,能让这个烦人的家伙从自己身体里剥离,甚至是消失,那她也不介意做一回“背信弃义”的小人。 “依照前辈的意思,可以如何处理?”她无视掉那尖锐刺耳的嗓音,抬头发问。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溪凤,期待从他口中得到满意的答案。 溪凤抿唇一笑:“很简单,我进去将它抹杀掉。” 秦宛宛心头一跳。识海脆弱,一旦遭到攻击,将会造成不可逆的重创,故而放任别人进入自己的识海,绝对是修者的大忌。她倒不认为溪凤会借此机会对自己不利,以他的修为,若真想害自己哪用得着兜那么大圈子?只是…… “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他伸出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炼魂。” “炼魂?”她讷讷重复。眼前的手指如同有魔力般吸引着她,目光胶着其上,渐渐失了焦距。 趁其神思涣散,溪凤忽的伸手覆上天灵,几缕灵力钻入,迅速将识海中跳脚咒骂的原主包裹其间。只几息工夫,便裹成了蚕茧般的绒团。 “啪!” 一个响指声,秦宛宛回魂,当即注意到了识海中的变化。原主似乎挣扎地极为厉害,绒团被撑得上下跳跃,左扭右突,折腾了一炷香还是静不下来。 “这是……” “我说了,炼魂。”溪凤将手收回,反问,“听说过器灵么?” 秦宛宛顾不上去想方才的走神是怎么回事,点点头回道:“据说拥有器灵的法宝都是上古神器,与主人心灵相通,甚至有自己的思维。即便主人分|身无力,它也可以自主攻击敌人。”说到这里,她不由顿了顿:“前辈的意思是,要将她炼成器灵?” 溪凤笑而不语。 “可是,她对我有敌意。” “器灵有思维却没有感情,一旦炼制成功,便是你的东西了。否则,你以为那些以敌人精魄炼制而成的器灵是怎么回事?”他拍拍她的脑袋,“拥有器灵的法宝极难炼制,你没有火灵根,更是难上加难。只不过,魂体偏偏寄居在你识海之中,也算祸福相依。这般得天独厚的条件,你若白白浪费,那就是傻子。” 秦宛宛心思活泛了,之前一直苦恼于原主这个隐患,现在按溪凤的说法,这反而是件好事? 识海中的茧子已经没了动静,平稳地悬于半空。上面篆刻着一些符文,闪着银光时隐时现,周围白、绿两色灵力星星点点地附着上去,再隐没入内。像是等价交换一般,茧子里也有灵气的细流涓涓流泻而出,缓缓走过奇经八脉。她惊讶地察觉到,自己体内的金灵力和木灵力正在随之变得更加精纯。 溪凤也不在意她讶异的表情,自顾自继续说道:“我先以炼魂之术将它的精魄抽离出来,你且用灵力好好温养,待他日金丹期后,丹田内修得真火,就将其炼制到最趁手的法宝上去。” “这个,成功的几率有多大?”满肚子的疑惑想要问,差点要理不出头绪。 溪凤仰头思索,片刻,回道:“大约一二成。” 对于万中无一的器灵法宝来说,有一二成的成功率,已经相当高了。溪凤的这个回答大大超乎了秦宛宛的想象,欣喜激动之情顿时溢于言表。 “前辈,我……” 溪凤挥手打断:“行了,这辈子我听得最多的就是一个谢字,耳朵累。我不过是觉得,一个那么合适的器灵浪费了委实可惜,否则哪会那么便宜你?我倒是也想在脑子里寄宿一个,可惜没有啊。” 秦宛宛听着他真假掺半的话,也不较真,咧嘴笑开:“那我就不跟前辈你客气了。” 溪凤挑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伸手捏捏她的肩膀,摇头叹气:“身板太瘦弱,不好。” “啊?”突然来这么一句,她只觉莫名其妙。 溪凤没有解释,只道:“没什么,反正你现在也不能修炼,有空就去帮我捣捣年糕。瞧这细胳膊细腿的,啧啧。” “捣年糕……”她可以理解为,这是溪凤锻炼自己的另一种方式么? 不等秦宛宛发问,远处山坳里突然狂风大作,紧跟着就是一阵电闪雷鸣。各色花瓣被那大风卷起,洋洋洒洒地朝这边飘散过来,倒是形成一幅花雨奇景。溪凤脸色骤变,无暇欣赏,连半句话也来不及留下,嗖的往那个方向飞去。 “没有御器?”望着速度消失的身影,秦宛宛瞠目结舌。修士到了筑基期才能练习御物术,熟练后便可御剑飞行,溪凤固然已有化神后期的修为,可还不至于能够脚踏虚空吧? “溪凤前辈的黑靴便是他的飞行法宝。” 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她心惊,猛地回头看去,却是南宫瑞。 “南宫前辈何时来的?” “就刚刚。”南宫瑞朝雷鸣处扬扬下巴,“好大的动静,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如跟过去看看?”不知为何,脑海中飞闪过一张模糊的脸,秦宛宛下意识地觉得,这异变与她迷糊中见到的那人有关。心里有些古怪的情绪作祟,促使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过去一探究竟。 南宫瑞笑着摇摇头:“若不想被丢出谷,还是乖乖呆在这里的好。溪凤前辈看着好说话,谷里的事却是不允许任何人插手的,别犯了他的忌讳。” 听了他的劝诫,秦宛宛自不会轻举妄动,只能望着远处发呆。半晌,开口问:“前辈在溪凤谷那么久,还见过其他人吗?” “见过啊。”南宫瑞极自然地应道,“之前谷里还住着个元神受创的,我来不久,他就痊愈离开了,也没说上几句话。” 听到前半句时,秦宛宛眼睛都亮了,只是后半句话一出口,她又蔫了回去。好嘛,反正那个所谓的“其他人”说不定真是她自己的臆想而已。 溪凤离开已有一盏茶的时间,山坳里的雷鸣却并未停歇,反而有逐渐扩大的趋势。正默默思索的秦宛宛突觉胸口一揪,强烈的情绪波动扩散开来。她面露痛苦之色,心神震荡,心知是契约灵兽受到攻击而传回来的感应。 莫非,梨花就在山坳附近? 第30章 碎星殿殿主 山坳中完全是另一番景象。黑色的闪电平地而起,劈中周边巨岩,碎石随风在空中乱窜,混杂其间的花瓣再没有半分美感。 秦宛宛忧心梨花出事,顾不上太多,急匆匆地赶过来查探。走近前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狂风,根本就是流窜的灵气,简直与乱灵谷地无异。好在她与梨花心神相通,即便封住经脉不使用灵力,也能感应到它的位置。 飞沙走石打在身上,皮肤火辣辣地疼,她躲避不开,只能尽量护住脑袋,埋头径直往梨花的方向疾走。 “丫头,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没走太远,一个人影闪现挡住去路,她勉强抬头,正好对上溪凤黑沉的脸。秦宛宛心底隐隐有些发虚,小声道:“梨花被困在这里,可能受伤了,我找到它就走的。” “出去,我帮你找它出来。”溪凤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大袖一挥,毫不留情地将人从这片混乱中丢了出去。 秦宛宛完全没得准备,从半空中硬生生摔落下去。屁股刚挨着地面,还来不及喊疼,肥硕的黄色物体后脚就跟着被扔出来。她认出是梨花,赶紧伸手去接,一人一兽扑了个满怀。 “梨花快下去,你好重!”秦宛宛被压得喘不过气,伸手颠了颠。 “喵呜……”回应她的,是梨花无精打采的叫声。 “怎么了?伤得很重?”她有些紧张,奋力挪出半个身子起来查看。只见梨花身上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看那形状,大概是被里头的碎石击中所致。还好都是些擦伤,伤口不深,也没流什么血。 秦宛宛略松了口气,伸手轻抚它的脑袋,又喂下两粒回元丹,心想着等会儿定要再问溪凤要些膏药。他上回给梨花擦的那个见效极快,它背上的烧伤现在连个疤都没留。 “这山坳那么偏僻,你跑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梨花正垂着头休息,听到问话,不由抬眼朝山坳里头看了看,旋而又低低叫唤了一声。秦宛宛顺势看去,除了黑雷和乱石,也瞧不见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恨自己听不懂梨花的话。 话说回来,方才溪凤将自己推出山坳,显然使用了法术。也就是说,这里灵气的肆虐与乱灵谷地有本质上的区别。既非自然而成的乱灵之地,那么,莫非是有人走火入魔导致体内灵气暴走?若真是如此,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此人修为定然不低。 “轰——”平地一声炸响,一道巨大的黑雷窜出,威力是之前的数倍。地面被炸开,裂痕咯嘣咯嘣朝两边蔓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秦宛宛堪堪带着梨花避过炸雷掀起的岩块,裂痕已然蔓延至脚边。她心念一动,将梨花收入灵兽袋,同时翻身急跃,总算没跌入地缝中去。 裂缝几乎将地面分成两半,蒸腾的热气从地底冒出,时而传来“咕嘟”的气泡声,像是有岩浆在下面流淌。灼热的气浪熏得人头脑发胀,秦宛宛用力甩了两下头,不敢再在此地多逗留片刻,扭身便跑。 身后,一头黑色无角巨蛟勃然冲出岩浆,咆哮着凌空盘旋。身上滚烫的浆液随之四落,所落之处皆被灼烧出一个大洞。黑蛟似是饿极,到处搜寻可食之物,理所当然的,目光落向飞奔中的秦宛宛。 “小丫头乖乖站住,吾留你全尸。” 还能说话的?秦宛宛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自那道巨雷出现,她便有了危险的预感,谁知连逃跑都来不及,便让她遇上了七级妖兽。溪凤谷明明有强大的禁制和溪凤镇守,这种大家伙到底是怎么在此处藏身的? 她匆匆稳住身形,一个转身与黑蛟对峙。 “哟,还挺听话的,让你站住就站住。”黑蛟喘笑,两根长长的触须迎风摆动,甚是威风。 秦宛宛抽了抽嘴角,她才不是要乖乖等死,不过是觉得不站住会死得更快而已。七级妖兽灵智大开,对她来说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能说话就表示能沟通,能沟通就表示她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黑蛟没从对方眼中看到过多恐惧,觉得颇为无趣。它沉睡多年,好不容易醒转,怎么就找不回当年睥睨群雄的傲然之姿呢。 “小丫头,吾且问你,今年是何年?此处又是何地?” “你…不知道?”她怔然,本以为这蛟龙是刻意隐藏在此,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黑蛟有些不耐:“吾若知道,何必问你?还不速速道来。” 秦宛宛没有迟疑,答道:“今年是归元历壬辰年,这里是赤霄域的溪凤谷。” “壬辰?”黑蛟陷入沉默。记得它当初受到重创沉睡时,还是壬子年,想不到这一睡就睡了四十年。它回头看向自己尾部,那密密麻麻新长出的鳞片让它又是一愣——不是四十年,是一百年啊。 啧,怪不得那么饿! 它扬起脑袋,咧嘴露出锋利的尖牙:“小丫头,吾亦非言而无信之妖,你站好了,吾保证一口吞了你。在吾嘴下还能留全尸的人,可是一个爪子都能数得过来的。” 要吃人还一副施舍的样子,秦宛宛直想掀桌。可是面对具有人类修士金丹后期修为的七级妖兽,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我这种细胳膊细腿的,吃了跟没吃也没什么两样。不知前辈平日爱吃些什么,我或许能帮你弄过来。” “就你?”黑蛟很是看不起她,“吾平日只吃五级以上的妖兽,饮雷神酒,以碧渊草佐餐。你若取得到其中一样,吾便考虑放你一马。” 这种条件,显然强人所难。五级妖兽暂且不论,那碧渊草生长环境苛刻,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找到的,她在谷里替溪凤采了那么多日灵草,从未见过它的影子。至于雷神酒就更不必说了,即便手头上有现成的雷神果,也不可能马上将灵酒酿制出来。 “呵呵,办不到么?”黑蛟瞥她一眼,“你这副表情,莫不是想垂死挣扎?果然还是不老实啊。” “没人会想死。”秦宛宛见心思被揭穿,没必要再掩饰。灵气堂而皇之地聚集在掌心,伴着话音,忽的抬手打出一掌。黑蛟下意识地偏头,却发现她是虚晃一招,后招还在后头。只见一道爆炎符朝自己头脸甩来,触上的瞬间,“啪啦”爆炸开来。 黑蛟皮糙肉厚,修为又高,这种符篆对它来说伤害不大。它甩开满头灰,再睁眼时,眼前那个小身板竟然凭空消失了。 一个练气期的小丫头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定是用了什么法宝隐匿在附近。黑蛟放出神识四下扫视,很快在不远处发现了异常。 “明知逃不掉,何必浪费力气?”它伸出巨爪,轻轻一拨,便将虹织丝绫收到自己爪尖上。相对其庞大的身躯,本能裹下数人的绫缎此时看起来小得可怜。它晃了晃爪子,好玩似的勾住秦宛宛脚踝,见其狼狈摔倒,更是忍不住咯咯笑起:“这个宝贝是不错,可惜对吾无用。你那小袋子里还有些什么玩意,全都使出来,吾不差这一时半……” 话说一半,头顶陡然被施加上一个重力,黑蛟支撑不住,硕大的身躯随着脑袋轰然倒趴在地。地面被震了三震,断裂的那头仿佛都往下沉了几分。 秦宛宛愕然抬头,一人立于黑蛟头顶,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这个轮廓,她记得。 “何人如此放肆?”黑蛟怒意大盛,猛烈扭动企图让摆脱这难堪的境况。想它堂堂乌雷蛟,除了当初的主人,何时被人这般踩在脚底下过? “老实点。”那人身形一沉,将其死死压制住。黑蛟哪肯轻易投降,巨尾抬起,猛然朝头顶之人扫去。谁知尚未伤及分毫,尾部便被一道黑色闪电击中,生生穿出一个血洞来。 “乌雷?”黑蛟停下动作,“你到底是谁?” “陶衍。”他回。 黑蛟闻言,怒吼出声:“胡说八道!主人早在百年前就已经身陨,怎容得你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货色冒名顶替?你给吾滚下来,吾倒要看看,主人的……” “我说我是陶衍。”那人打断它的话,“你若不服,有本事把我甩下来再说。” 黑蛟当真被激怒,张嘴长啸一声,昂起脑袋直冲云霄。 秦宛宛依旧倒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上空的斗法,心中竟升起些许羡慕。自己还是太弱小了,随便来个人都能欺负一下,若能强大到他们那种程度,别的不说,至少不用再战战兢兢地过活,面对敌人时也有了一搏之力。 视线被一张笑脸遮住,见溪凤朝自己伸出一只手:“别是吓得脚软,连站都站不起来吧?” 秦宛宛撇嘴,自己撑着地面起身:“前辈不是说,溪凤谷除了你就是病人么?” 溪凤倒是没想到她头一句会说这个,嗤笑道:“你又如何知道他不是病人?” “我……”她一时语塞。这话说得没错,虽然她记得自己是被此人从花海送进屋子,可这也不代表他不是溪凤的病人。从方才灵气的暴走就能看出,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如她看到的那么好。 “他是谁?” 溪凤望天,仿若没有听见。待上面的激斗进入白热,这才做出一脸高深莫测地看向秦宛宛,回道:“他是碎星殿殿主陶衍。” 第31章 遮那秘境开 人蛟相斗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黑蛟渐渐败下阵来,最终体力不支从空中坠下。落地时的动静,几乎让整个山谷都为之震颤。它伏在地上喘着粗气,双目瞪向一旁的陶衍:“你别得意太早,吾还没承认你。吾沉睡百年,筋骨僵硬,待他日恢复精神,再同你打过。” 说话都没力气了,还在这里嚣张个什么劲?陶衍不置可否,抬手将脱力的黑蛟收进腰间灵兽袋之中。两相比较,他虽然看起来轻松,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勉强站住而已。心弦刚刚放松,身形便跟着晃了晃,倒头往下栽去。 “小心着点。”溪凤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分出几缕灵力查探他的身体。灵力沿着筋脉走了一圈,转而游走进识海,里头七零八落一团糟的景象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前辈,他没什么事吧?”秦宛宛挨近几步,歪头去端详陶衍的脸。真是怪了,明明是个陌生人,为何总有种熟悉之感? “你看这像没事的样子么?扶他坐好,我先帮他处理一下伤势。”溪凤把人往她肩上一架,心中直骂那黑蛟醒得不是时候,现下可好,这小子本就脆弱的元神又受了损伤,识海还被折腾成这副德性,麻烦死了。 肩上突然挂了个人,秦宛宛没撑住,膝盖被压得弯了弯。陶衍并未完全昏迷,陡然的失重反而让脑子更清醒了些,他斜眼看了看身边之人,伸手将她推开,身子顺势跌坐在地。 溪凤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再抬眼,已是满脸的嫌鄙:“小丫头,我就说你太瘦弱吧,看看,连个人都扶不动。” “是他推我的。”秦宛宛嘟囔。也不知这人突然发什么脾气,不就是没扶稳么,用得着那么用力地把人推开?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看起来也不怎么壮实,想不到压在身上倒是挺重的。 正暗自腹诽着,突闻他道:“我自己坐得住,不用人帮忙。” 溪凤无所谓地耸耸肩:“行,你不用我用。”说着,一张黄色符篆从袖口飘出,稳稳飞至秦宛宛眼前:“这个你先拿着。” 她伸手接过,目光掠过上面的红色符文,讶然道:“缚魂咒?” 溪凤颔首,边凭虚画着怪异符文边应道:“等会儿听我的指令,把缚魂咒打入他体内。” “让她回去。”陶衍打断二人对话。 “她回去了,谁来给我打下手?你真以为我能分|身不成。”溪凤不满地抱怨,“自己伤成这样,尽给我添麻烦,给你医治就不错了,你也好意思指手画脚的。” 陶衍双唇紧抿,片刻,皱眉道:“外公可以来替她。” 溪凤啧声:“老魏现在不在谷里。”他不耐烦再罗嗦,朝对面使了个眼色:“丫头别理他,你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秦宛宛看看陶衍,又看看溪凤,果断选择听从后者的话,捏紧缚魂咒立在一旁待命。 溪凤挑衅般朝陶衍扬扬下巴,手指灵力涌现,动作也越来越快。一时间,悬空飘浮的符文光芒大盛,井然有序地顺着陶衍的四肢钻进他的身体,刚接触经脉,符文便化作青色的木灵力全数涌向识海,灵力丝丝缕缕附着在支离破碎的识海上,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一点点修复着。 陶衍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灵气引导着识海碎片,让其安定在正确的位置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碎片归于正位,破碎的识海也逐渐成形。碎片间的缝隙减小,慢慢聚拢,拼接的瞬间,他只觉气血翻涌,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小丫头!”溪凤继续手头的动作,出声提醒,“别发呆,用缚魂咒。” 闻言,秦宛宛未多作犹豫,翻手将灵力注入符篆。符篆启动,像是自有感应般径直扑向陶衍,红色符文隐入眉间,在皮肤下迅速扩张开来,原本煞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不出一炷香的工夫,符文已经爬满全身,如同一张大网密密地将整个人网罗其中。体内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噬,钻心的刺痛叫人难以忍受,陶衍一手撑地,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抽搐。 “溪凤前辈,他好像不太对劲。”眼看他又要昏厥倒下,秦宛宛不计前嫌,赶紧过去扶了一把。 溪凤这边亦是忙得满头大汗,情况比他预想的要糟糕。缚魂咒的效用向来因人而异,他却不曾料想,陶衍的身体会对此排斥得那么厉害。再这么放任下去,他定然凶多吉少,怎么办? 目光落在秦宛宛身上,他眼睛一亮,决定试上一试:“小丫头,我现在把遮那秘境的入口打开,你带他去找镇魄佛铃。” “现在?”秦宛宛一愣,溪凤平日总是不急不躁,此时却是一脸焦急,看来是事情大条了。 溪凤没有与她多说,口中念起真言,手中有金光闪过,一柄木质法杖随之显现。法杖高举过头,凌空划出巨大的万佛印,虚空沿着佛印裂开,形成一个幽深的入口。 “时间不多,现在马上进去。”他塞了个储物袋到秦宛宛手里,随手一甩,便将那二人一齐扔进秘境之中。 入口渐渐合上,溪凤谷再度恢复到原有的平静。 远处哼哧哼哧飞过来一个人,溪凤转身,见是黄脸壮汉,面上不由带了点愧色。 “这是怎么了,臭小子出事了?”刚到近前,壮汉便跳下自己的飞行法器,忙不迭地询问。他不过有事离开溪凤谷几日,一回来就见情况有异,心中难免紧张。 溪凤略叹了口气:“蚀阳醒了。” 壮汉一听,直在心里骂娘,嘴上说道:“那条小泥鳅还真会挑时候,它在哪里?看我不揍它!” “被你乖外孙收拾了,不过,他的情况不太好。”溪凤收起手中的法杖,“我让小丫头带他去了遮那秘境,你不会怪我吧?” 壮汉沉吟道:“臭小子本就说要进去,这回倒是遂他心愿了,只不过这种状态……哎,小丫头修为那么低,又一脸衰相,可别把我外孙给拖累了。” 溪凤挑眉:“哦?我倒觉得她会是个有福气的。” 且不论这里两人如何谈论秦宛宛的衰福问题,遮那秘境内,她已是被摔得七荤八素。方才溪凤那一扔的力道极大,若不是这里地上满是厚厚的枯叶,说不准真得摔出问题来。 “喂,你没事吧?”她坐起身,发现倒在旁边的陶衍,索性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查看。 陶衍动了动,睁眼对上她的眼眸,旋即别开视线:“没事。” 秦宛宛见他依旧气色不佳,表情却没了先前的痛苦,不禁问道:“你已经不难受了?” 陶衍没吱声,抽过她手里的储物袋,将里头的东西倾数倒出。东西并不多,一枚玉简,几大瓶丹药,还有一些符篆。 “小气。”他轻声抱怨。 秦宛宛这才想起,这只储物袋是临走前溪凤塞给她的。正如陶衍所说,袋子里头连件像样的法宝都没有,确实有点小气了。不过,当时情况紧急,恐怕就是溪凤也没来得及准备。她在里头挑挑拣拣一番,终是拿起玉简来看。 “咦?”神识粗略一扫,她便惊喜地看向陶衍,“是地图!” 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没什么东西能比地图更重要。玉简中的这张地图相当详尽,妖兽出没的位置,灵草集中生长地,大大小小的天然法阵,甚至连它们的等级品阶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原来整个储物袋里,这个玉简才是真正的宝贝。 “玉简给我。”陶衍收拾好地上的东西,自顾起身。想了想,到底还是弯腰拉了她一把。 秦宛宛对他这般举动稍显不习惯,嘴上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顺着他的意思将东西递过去。陶衍接过,朝里头注入灵力,只见一张完整立体的地图在半空中浮现出来,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遮那秘境。 “我们先去哪里?”面对复杂的地形,她一时没了头绪。 陶衍指指地图正中:“遮那殿,镇魄佛铃就安置在那里。” 秦宛宛默默点头,这次进入秘境就是为了这件宝贝而来的,她的枯荣芝反而变成其次了。想至此,忍不住又摸了摸左脸脸颊,那块灼伤的皮肤又硬又不平整,虽然已经不太疼,这些日子她却始终没敢照镜子去瞧。 “拿到佛铃就去采枯荣芝,这里有一整片。”注意到她的动作,陶衍又伸出手指指向地图东北角,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秦宛宛愣了愣,不由抿嘴笑起来。本以为此人很不好相处,现在看来,他不过是有点别扭罢了。 陶衍皱眉:“笑什么?” “没什么。”她连忙摆手,“我就是觉得,你跟我认识的人有些像。” “……” 秦宛宛渐渐摸出了与之相处的方式,并不介意他的沉默。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那股熟悉感来自何处,这碎星殿殿主的脾气性子,跟宋师叔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第32章 路遇鬼打墙 乍看之下,遮那秘境与外界并无不同,但稍作观察便会发现,整个秘境都笼罩在薄雾之中,淡金色的雾气四下弥漫,一草一木皆被镀上一层金边,衬出一派祥和与安宁。 两人照着地图朝秘境中心进发,为了避开妖兽以免节外生枝,少不得得绕弯路。真正走起来才发觉,这套地图许是年数已久,或多或少都与秘境有着差异,好在大致地形未变,勉强也能辨别得出来。 “那个……”一路颇为平静,沉默了小半个时辰,秦宛宛终于有些憋不住,开始没话找话,“听溪凤上人说,陶前辈是碎星殿殿主?” 陶衍听她问话,怎么听怎么别扭,皱眉道:“不用叫前辈,我不习惯,叫名字就好。” “陶衍?”她试着反问。 “嗯。”声音略有迟疑,只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话。 见他态度还算随和,秦宛宛胆子大了些,索性与之攀谈起来:“说起来,数月前我遇到过一位精通阵法的前辈,他自称是碎星殿裴琛。你有没有听过?” “裴琛。”陶衍低声重复这个名字,思绪不由飘散开去。按外公的说法,碎星殿因为群龙无首,如今已然自成两派。一派以北长老温怡为首,主张休养生息,先安内再攘外;另一派则以西长老裴琛为首,主张继续扩大势力,吞并周边小宗门。两派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故而整整百年也没有推选出新的殿主继位,如果不是几位魔婴期老祖暂时主持大局,加上他外公出山压阵,曾经辉煌一时的大魔修门派恐怕已是一盘散沙。 正想着,识海突然传来一阵抽动,他脸色微变,透过神识将自己的身体全都检查了一遍。缚魂咒暂时还算安定,也不知下次发作会是什么时候,届时只怕会比之前难熬数倍。之前便听溪凤提起,咒术会先后发作九次,若撑得过,他便白捡个金丹期大圆满的身子,若撑不过,那就是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秦宛宛并未发现他脸色的变化,大半天不见回话,只当他是不认识裴琛。碎星殿到底是个大门派,弟子众多,没理由谁都能认识谁。 “等等。”陶衍突然停住脚步,左手一抬,示意秦宛宛也一并停下。 “怎么了?”她问。 他一扬下巴,指指斜右方。只见那里仗着三棵歪脖子树,树身相互依偎,形状颇为怪异。 秦宛宛怔然,这极有辨识度的大树她认识,半个时辰前就看到过,当时还觉得新奇多瞧了几眼。也就是说,这么长时间来,他们都是在绕圈子? “这地方……我们刚才走过?” 陶衍皱眉,仔细环顾四周,周边景物极为相似,一路来都是如此。除了这三棵大树,他并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在原地转圈。目光重新落回歪脖子树上,他放出神识查探,谁知尚未触及树身,头便疼得厉害,不得不就此打住。因着识海破裂,神识的使用受到极大限制,他已经难以凭此去察觉周围的动静了。 无奈,看向身边之人:“看看那几棵树有没有古怪。” 秦宛宛虽然偶尔反应迟钝,却也不是傻子,早在他开口之前就已将那树里里外外观察了个透。闻言,摇头道:“方才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的灵力波动,只是普通大树而已。” 陶衍沉吟片刻,走近歪脖子树前,抬脚在泥土上踏了几下,又拔剑在三棵树上分别划上几道剑痕。 “你说,我们会不会误入了什么迷阵或是幻阵?”秦宛宛对着地图仔细研究,“这玉简陈旧,秘境里生成了新法阵也不是没可能。” 陶衍未发表意见,只道:“先别管,继续走走看。” 在确定自己的位置之前,除了继续摸索,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秦宛宛依言前行,顺带着还不忘在路边做些记号。陶衍虽然觉得多此一举,却也由着她折腾,没有出声阻拦。 然而,明面上认真认路的秦宛宛,心底里其实还惦记着另一件事。对于镇魄佛铃,她以前不知这宝贝拿来做什么用,不过现在大致也明白了,心里头就不禁感到奇怪。陶衍的修为比自己高很多,纵然受了伤,但进来拿个东西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镇魄佛铃与他性命攸关,亲自去取不是更放心些么? 心里想着,嘴上也问出了口:“话说回来,你既然能进入遮那秘境,为何溪凤前辈还要让我来取镇魄佛铃?” 陶衍闻言顿了顿,半晌才不情不愿道:“杀孽太重,进不了遮那殿。” 听了这话,秦宛宛当然不会傻到问去他是不是杀过很多人,一时间也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早就听闻碎星殿的人大多好勇斗狠,此人能爬上殿主的位置,想必不像表面看来那么无害。她不过下意识地拿他当宋师叔一般相处,加之先有花海那一段,后又被其救过一命,这才觉得亲近。现在看来,她似乎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态度,可别一不小心惹恼了人家,把小命都给搭上。 手肘突然被人拉住,她回神,扭头对上陶衍面无表情的脸:“别发呆,好好看路。”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偏了道,按照这种走法,就是没有迷阵也得兜圈子。秦宛宛生怕自己心思暴露,忙不迭寻了个理由:“我…我想起个坊间传闻,不小心走神了。” 对于这般欲盖弥彰,陶衍懒得揭穿,顺着问:“什么?” “鬼打墙。” 他轻笑:“修仙之人也信这个?” “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意思。”她摆手解释,“世人都说鬼打墙是鬼魂作祟,却也有人说,这是祖上庇佑。” “祖上庇佑?”陶衍虽然自幼修行,但俗世鬼打墙的传说他也有所耳闻,倒是不曾听过第二种说法。 秦宛宛应声:“嗯,我娘说的。因为前方危险,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于是祖上显灵将人困在原地,直到危险消除方才放行。”停顿一阵,声音低下去,脚尖不自觉地在泥地上踢蹭几下:“我小时候就碰到过,后来听娘这么说,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你娘……”话刚出口,剧烈的刺痛毫无预警地席卷全身。陶衍猛然屈膝,整个人倒在地上几乎蜷缩成一团,全身痉挛不断。体温急速攀升,连周边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有些灼热。 “陶衍!”她略惊,即刻意识到他体内的缚魂咒又发作了。缚魂咒这种符篆用于困魂,人死也不得超生,若没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人是不会用的。看溪凤的态度,使用缚魂咒势必是为了救陶衍,她虽不知个中原因,却也明白一旦陶衍撑不住,那后果不堪设想。 左手突然被攥住,那手指掐入,力道大得惊人。秦宛宛吃痛地缩手,却是挣不脱,焦急间,腕上的拂心木珠链竟亮起了刺眼的青色光芒。青光顺着她的手传向陶衍,一寸一寸往头顶挪移,所过之处,痉挛紧绷的肌肉略微平复,皮肤的温度也有了回降。 拂心木对他有用? 她没想太多,捋下珠链给他戴上。拂心木与陶衍的身体直接触上,光芒更盛,犹如清洌的甘泉,洗礼过他的全身。 “清…心符咒。”陶衍清醒些许,短短四个字,却依旧费了他好大功夫。 秦宛宛稍作迟疑,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心念一动,从溪凤那只储物袋里取出一整叠符篆。果然,除了攻防两种属性外,还有数张她未曾见过的辅助性符篆,大概就是他口中的清心符咒。 灵力注入,符篆发出“啪啦啦”的爆裂之音,有冰蓝色的液体从咒文中渗出。她没时间思索这些液体的作用,并指一挥,在空中划了数下。又有两张清心符咒浮起,三张符篆首尾相连,中间缓缓显现出精美的法阵。想当初,她曾用这个加强阵做出九连环爆炎符,这次也是依样画葫芦,将清心符的效用增强到了极致。 几番折腾下来,缚魂咒终于渐渐安静,然而那留在骨肉里的疼痛却时刻提醒着陶衍,它依旧在蓄势待发,仿佛积蓄力量般,随时会发起下一次的折磨。 陶衍吁出一口长气,木然地盯着手腕发呆。 “你还不松手?”秦宛宛挣扎几下,没好气道。她现在可顾不上这人是个什么身份,她好歹救了他一回,现在手都快断了,表达下不满还不成么? 他反应过来,手上一松:“抱歉。” 人家那么自觉地道了歉,秦宛宛哪好再多说什么,调动木灵力将已然错位的骨头修整一番便算作罢。 陶衍见状,碰了碰储物袋,想着至少要提供些灵石给她补充灵力。粗略扫了一遍方才想起,自己身上的灵石早就被溪凤榨干了,哪里还有剩余?面上不由带上尴尬之色,他抿抿嘴唇,索性将储物袋丢过去:“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你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便拿去。” 秦宛宛的思维显然与他不在一条线上,听到这么说,却是指着他手腕上的珠链道:“这拂心木珠链我不换。你之前救我一次,这回我们算扯平了,珠链就先借你戴几日,等拿到镇魄佛铃,你还得还给我的。” 陶衍愣了愣,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一块拂心木,你以为我稀罕要你的?” “一块?”她反问。 “呃……”眼见漏了陷,他心虚地撇开脸,“拂心木本来就是一块的,难道还长出来就是珠链不成?” 这个,勉强也说得通。秦宛宛未作深想,又把话题转了回去:“刚才要不是它,你能不能撑下来还是未知之数呢。你不稀罕我稀罕,这东西是人家送给我的。”说着,伸手就要把珠链扒给拉回来。 陶衍一把挡住,鬼使神差地问:“谁送的?”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旋即改口道:“放心,我不贪你的,珠链我先借着,届时一定会还。另外,还欠你一个人情。” 秦宛宛张张口,心中不免有些惊讶。之前觉得这人沉默寡言,说话能省则省,现在发觉,原来他也是能说长句子的。 却不成想,他话多,其实也是在欲盖弥彰。 陶衍见她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拍拍衣摆站起来:“走了,尽快赶路。” 秦宛宛没有跟上去,却是在身后叫住了他。他多少有点底气不足,勉强止住脚步回头:“怎么?” “陶衍,你是什么时候来溪凤谷的?”踟蹰再三,她终于把这个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第33章 人参精作怪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溪凤谷?” 陶衍愣住,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故作镇定反问:“问这个做什么?” 秦宛宛蠕动嘴唇,想着该怎么表述比较合适,犹豫一阵方道:“我在想,刚入谷那日,我是不是在花海那里见过你?” 原来那时她还看得见么?陶衍垂下眼帘,忆起当日情景,不由觉得这世上有些事果然奇妙的很。自从决定报仇以来,他就没打算再与过去相识的人有什么瓜葛,毕竟,即使再见面也是陌生人了。 宋景卿已死,活着的,是碎星殿的魔修陶衍。 以后大家都有各自的路要走,甚至会背道而驰,又何必徒添牵绊?可是,偏生在他打定主意的时候,苏碧春却带着秦宛宛出现了。他不能看着她死,于是借着外公的面子,求溪凤破例出手相救,没想到这一救,下好的决心却慢慢有了动摇之象。这份羁绊,他竟舍不得斩断了。 “秦……”刚说了一个字,头顶扑棱棱飞过一群惊鸟,把他溢到嘴边的真相生生给压了回去。 秦宛宛不明就里,疑惑地看着他。 陶衍顿觉泄气,撇嘴道:“溪凤自己懒得动,所以支使我来接你。你也知道,他这人向来以压榨别人为乐。”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尽管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头,秦宛宛也没有多做深想,只是不知为何,心头还是闪过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失望。 她朝他笑笑,顺口数落了溪凤一番,将话题就此揭了过去。 约莫又是半个时辰的间隔,两人再度停下前进的步伐——不出半里外的地方,赫然立着那三棵划有剑痕的歪脖子大树。 “我们又转了一圈?”秦宛宛三步并作两步跑至树前,对此感到难以置信。她是一路做了记号过来的,没理由又走弯路,可是举目前望,那每隔十余丈就出现的十字大叉,可不就是自己的杰作?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果然是又绕回来了。 陶衍蹲下身子,伸手在大树边的地上拈起一小撮泥土,放在鼻头嗅了嗅。秦宛宛见状,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他曾在树边做的那个踩土的动作,当时觉得不明所以,现在她似乎明白了。 “你在泥地里动了手脚?” “也不算,不过偷偷撒了点香料。”陶衍拍尽指间的尘土,扭头看她,“这里没有。”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走回原点,是这三棵树在不停地变换位置,迷惑他们的眼睛。至于前方那些记号,很明显,是有东西在暗地里捣鬼。 秦宛宛不免有点紧张。能做到这地步的,灵智绝对不低,必然不是普通的妖兽或是精怪。进入遮那秘境这么久,她的神识几乎没有休息过,最大限度地扫视四周,却完全没发现有东西在周围出没,其修为更是可见一斑。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东西真是对他们有敌意,大可以直接现身,何需躲躲藏藏折腾这种无聊的手段?除非,它只是想要阻拦他们前进,或者更甚之,它是在阻拦他们接近遮那殿! 陶衍打开地图,跨开手指在上头量了尺寸:“既然路没错,那再走五六里就是遮那殿。” 看着他起身要走,秦宛宛忙跟上:“那三棵树……” “它大概也就这点本事了。”他回头瞧了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嫌弃,“无妨,它拦我们不住,届时自会狗急跳墙,不怕它不现身。” 这人倒是老神在在。秦宛宛默然,他们两个一个弱一个残,这种惨兮兮的组合,万一等会儿跳出来的是个厉害角色,那可…… 呃,好厉害的…角色…… 没走多远,一个小东西嗖的从地底窜出,大张着肉墩墩的手臂挡住两人去路。 “不、不许你们过去!” 那发颤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在害怕。秦宛宛几乎要破功而笑,眼前的小东西与人类奶娃娃无异,只是头顶多了几片叶子和一攒红果,原来是一株人参精。这就难怪了,人参精灵智高,天生便能化形,隐匿身形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只要他往土里一钻,饶是你修为再高,也难以发现。 “我们为什么不能过去?”她耐着性子与他沟通。 人参精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逡巡,大约是发觉秦宛宛看起来比较和善,圆滚滚的身子下意识地朝她这般歪了歪,怯怯道:“遮那殿是我的。” 秦宛宛看向陶衍,陶衍先是一愣,随即会意过来,这是要他唱白脸了。虽有些不情愿同这小东西废话,他仍是顺意沉下脸:“遮那殿是上古般涅部落的族人所建,何时成了你的东西?” 人参精被唬得发抖,嘴巴扁了扁:“我生下来就住在那里,没有别人,就是我的。” “你别吓着他了。”秦宛宛埋怨,笑吟吟地挨近几步,开始j□j脸,“小人参,你在遮那殿住了多久?” 人参精本想后退,犹豫了会儿,又挺挺胸膛给自己打气,硬是在原地站住:“有十年了呐!” 她啧声,胡诌起来:“才十年啊,那你可算不得主人,我们百年前就在那里住过了。” “胡说!”人参精终于有了底气,“阿伽说,遮那殿没有别人,千万年来就剩他一个!” 怎么又冒出来个阿伽? 秦宛宛迟疑:“阿伽是谁?” “阿伽就是阿伽,他死前把遮那殿送给我了,说不准让外人进去。”人参精嘟囔着。 “兴许是般涅部落的人。”人参精的话说了等于白说,陶衍一句话倒是替她解了惑。她惊讶:“上古部落的人竟然还有幸存?”虽然是十年前的事,不过也足够让人吃惊了。据说,万年前归元大陆曾发生过一场浩劫,所有原始部落几乎全部灭绝,能存活下来的少之又少。而人参精口中的那个阿伽,他不但活下来了,还独自一人在遮那殿呆了万年之久,光这份精神力也叫人感到佩服。 几句话说下来,三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到了一起,人参精似乎忘记了害怕,一心想着他的阿伽:“阿伽很厉害,整个遮那殿都听他的,我到现在还做不到。” “难道殿内有很多机关?” “有啊,好多法阵和暗……”话说一半,突然打住,“我才不告诉你!” 秦宛宛笑:“迟了,我都听到了。小人参,你对遮那殿那么熟,里头有件东西也不知你见没见过。” 人参精对她这种说法很是不满,已然忘记自己刚刚才说漏了嘴,回道:“遮那殿每个角落我都清清楚楚的,有什么没见过?” “清楚就好。”陶衍一把将他捞起来,握住那头顶的茎叶,“正担心没人带路,你倒是自己撞上来了。” 对于人参精来说,头顶这些东西是他的软肋,一旦被抓住就无法躲进土里逃走,一时间急的哇哇大叫。陶衍打算将自己的白脸角色贯彻到底,完全不搭理他的哭喊,提着小东西就往遮那殿的方向走。 ※※※※※※※ 溪凤谷内,溪凤与黄脸壮汉老魏正下着围棋,与秦宛宛二人所处的遮那秘境不同,这里完全是另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哎哎,我说你别老是悔棋行不行?你也好意思。”老魏抿了口茶水,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没多加阻拦。 溪凤继续我行我素:“你欠我多少灵石,我便悔几次棋。你个赖账的都没不好意思,我悔个棋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老魏翻白眼:“你就抱着那些灵石过一辈子吧。” “一辈子?”溪凤挑眉一笑,“我还要抱着它们飞升呢。” 这话,老魏相信。说不准,溪凤会是整个归元大陆头一个抱着灵石飞升魔界的修士。 想到飞升,他心思一转,念及秘境中的两人:“说起来,他们进去也有几日了吧,也不知进展如何了。” 溪凤耸耸肩:“怕是没什么进展。遮那秘境时间过得慢,我们这边瞧着有几日了,那里头或许才几个时辰。我倒不是太担心他们,反正人在里头,你急也急不来。反而是碎星殿,听说最近两派人竟然动了手?” 一提起这个,老魏着实头疼,眉头都缩作一堆:“全都是些不长进的!屁大点的事,自己人争斗得那么厉害。枉我那女婿苦心经营多年,才打下碎星殿这么大的基业,如今被他们折腾成这样,我真恨不得揍得他们连娘都不认识!” 溪凤瞧着他,暗自感叹这老魏也算个劳碌命,自打与他认识开始,就没见他过过一天舒坦日子。 “你当初是怎么看中那小子的?”他落下一子,杀掉对方一片棋。 老魏边思索着如何扳回一城,边应道:“他的眼神。” “噗——”溪凤直接喷出一口茶。他气恼地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茶渍:“你就别学人家说什么眼神坚定脾气对味的话了,你个大老粗谈个屁的眼神!” 老魏被揭穿,嘿嘿笑了几声:“那大概是赶巧了吧,谁让他正好摔在我脚边呢,也就顺道给救了。当时我就想啊,若我家衍儿受伤时也能有人出手相救,或许就不会落到魂飞魄散的田地。”顿了顿,挠挠脸颊又道:“碎星殿快不成了,如若不是我瞒下衍儿的死讯,指不定早有人造反。我瞧这小子还算不错,帮一把或许就能撑得起来,才想着试试看。还好,他总算没让我太失望,就是他中意的那个丫头……说实话,我不太看得上。小丫头修为低,灵根勉强凑合,看着还有点傻。她也就模样还不错,可惜,毁容了。你说说,还有什么地方拿得出手的?” 溪凤想着秦宛宛的样子,倒是没想到她会被老魏挑得一无是处,忍不住在心中替她抱起了不平。修为低那是因为她修炼得晚,双灵根能有这样的修炼速度也算不得差了,至于看着傻,其实人家心里通透着呢,在足够强大之前收敛锋芒有什么不好? 正想着呢,那头老魏又开了口:“所以么,你就多操心操心,收她做徒弟得了。你好歹也算半个碎星殿的人,要为宗门的未来着想嘛。” 呃,敢情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刚才险些被他骗了……溪凤抽了抽嘴角,无语望天。沉默了近一刻钟,他才把脑袋转回来:“云水宗那个掌门不是你老相好么?我溪凤谷不留外人,你把她送到那里去,我自会过去照拂指点。” 老魏发黄的脸此时却是青一阵红一阵,狠狠瞪过去:“什么老相好,你给人家积点口德。” 溪凤嬉笑:“啧啧,这就护上了。” “行了行了,少罗嗦。”老魏不耐烦听他胡言乱语,“云水宗么?据说,他们那里有一部已经失传的《大易云水诀》残章,小丫头要是有水灵根多好。对了,你谷里住着那个南宫瑞,前段日子不还撺掇着小丫头进他碧云宗么?你可看紧点,碧云宗跟我们碎星殿有点不对付。” 溪凤一愣,怪了,这几日南宫瑞跑哪儿去了? 第34章 遮那境中境 脚下的路不知何时起愈见泥泞,秦宛宛皱着眉甩甩黏在鞋底的烂泥,心中难免生起疑虑。她看看地图,又转头瞅了眼还在闹别扭的人参精,伸手在它脸上轻戳两下:“这条路没错吧?方向好像不大对。” 面对质疑,人参精没好气地哼哧了几声,碍于小辫子被抓在人家手里,也不敢造次,只能服软道:“我骗你们做什么?那边是大妖兽的地盘,不绕路铁定会撞上它,你们不怕死,我还怕呢。咱们顺着这条路再走三里,往西拐个弯就能瞧见遮那殿了。” 秦宛宛一手托肘一手支起下巴想了片刻,一时间也想不出人参精在这时候骗他们能有什么好处,遂点头道:“好吧,姑且信你。” “本来就该信我的,我比地图有用多了,你们那破地图,里头好多格局都不一样了呢……我一出生就在遮那秘境,这里多一只虫子都能知道……山大王,山大王你们懂么?你们都不是好人,抓了我还欺负我,阿伽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等我回到遮那殿……” 这一边人参精不停地碎碎念碎碎念,秦宛宛却半句没听进去,在这聒噪声中,反倒是沉默许久的陶衍让她觉得更在意。 “陶衍?”她抬头试探着叫了一声,对方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对呼唤声全然没有反应。她不得已提高音量:“陶衍,你没事吧?” 陶衍方才回神,目光经过一瞬间的呆滞后很快又清亮起来:“何事?” “我看你似乎不太对劲,还以为缚魂咒又要发作了。”秦宛宛摇摇头。 “我没事,只是在想……一些问题。”他顿了顿,及时把话头打住。他只是在想,当初师门发生如此大的变故,秦宛宛到溪凤谷数月,几乎从未显露出什么悲伤的情绪,看着着实没心没肺。可是,她对待自己中毒毁容一事也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只怕并非真的没良心,而是把什么事都藏到心底里去了。她不说,不代表她什么都没想,面上瞧不出来,也不代表心里真的不难过。以前在白虹门的时候,一直觉得她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丫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其实这小丫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没用。 秦宛宛见人家不愿细说,自然不会追问,转了话题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尽早说,我好提前准备清心咒。” “知道了,多谢。”陶衍应下。 “别、别客气,”她下意识地拉开距离,“你一跟我客气,我就觉得心里头发慌。” 陶衍莫名:“发慌?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凶一点,蛮横不讲理?” “也不是这个意思……”话说一半,秦宛宛只觉脚底下软了软,似是陷入了某个泥沼之中。她嫌弃地啧声,倒也没过于在意,毕竟这泥水路已经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不幸踩中泥坑不足为奇。心中这么想着,腿上也使了力,略提着往外抽,谁知非但没成功,整个身子又是猛地往下一沉。 “手给我。”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正是陶衍的。秦宛宛赶忙抓住,顿觉周身一轻,竟轻而易举地被救了上来。尚来不及想其他,目光已然被脚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勒痕吸引了过去。勒痕很深,深红色,顺着脚腕一路缠绕至小腿,很明显,方才并非只是陷入泥沼那么简单。 这地方有猫腻?! 两人不自觉退后,摆出防御的架势。秦宛宛放出神识,泥沼内一片静寂,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她觉不甘心,又往深处扫去。也不知是不是之前为了帮陶衍消耗了太多灵力,神识越是深入,疲乏感越是强烈,不知不觉中,已在身体里悄然蔓延开来。 “啪!”肩膀上被重重拍了一下,秦宛宛一个激灵,耷拉的眼皮瞬间抬了起来。 “我刚才……”她疑惑地扭过头。 陶衍轻摇了下头,他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再放任她查探下去,必定要出事。 “怎么回事?”晃晃手中的人参精。 人参精忙捂住头顶茎叶,龇牙咧嘴:“别摇,会疼的。我也不知道啊,看姐姐的脚,大概是碰上藤精了。你们放心,它们胆子小,现在肯定已经逃远了。” “胆子小还敢袭击人?”秦宛宛这回当真不信了它的说辞,不管脚上的勒痕是怎么来的,光光那股怪异的疲乏感就不对劲,简直像灵力在莫名其妙地消失。若不是旁边有陶衍,她差点就着了那东西的道了。更何况,一路上她的神识基本没收回来过,如果只是普通小精怪,理应能发现的,总不能到处都是像人参精一样善于隐匿的奇葩吧。 “你们闯了它们的地盘,人家反抗一下总是要的么。”小家伙极力辩解,“可不是我胡乱带路,这条路最安全了!” 最安全?瞧瞧它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心里想什么都给出卖光了。一早她怎么没发现呢,这下可好,也不知被带到什么鬼地方来了。秦宛宛心下气闷,她一直觉得逮着人参精在手,它怎么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定会安安稳稳将他们带到遮那殿,现在看来,倒是她心思简单,被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精怪给耍了。 想着,便要开口同陶衍商量,看看要不要先退回去再作打算。话刚到嘴边,她便知道迟了。头顶凭空压下一阵骇人的气息,四道绿色树墙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将秦宛宛围困其间,几乎整个秘境都随之被震得微微晃动。 “宛宛?!”纵是对人参精的谎话有所察觉,陶衍也因这毫无征兆的异象吃了一惊。手中立时化出一柄黑刃,却已经来不及,刀刃方触及,那树墙便合拢成球,刺目的闪光教人睁不开眼,只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任谁也没时间反应。 秦宛宛缓过神来时,头还有些许晕,少顷,方才彻底清醒过来。 周边景象全然未变,只是多出一份阴冷,遮那秘境原本的祥和之姿荡然无存。她四下张望,并未找到陶衍和人参精的影子,耳边的鸟叫虫鸣不知何时也停下,四周静得出奇。刚刚才被遮天蔽日的绿色合围,她还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谁知一眨眼却是这番情境,难不成又是幻术? 扑棱扑棱! 寂静中,翅膀煽动之声格外清晰。秦宛宛猛一抬头朝声源望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树枝上黑影重重,相互挤搡的,是数百头青灰色的蝙蝠。这蝙蝠长相怪异,耳朵较普通的要大上许多,鼻子上生出三根长短不一的尖刺,两排细密的尖牙更是泛着寒光。树荫光影间,上百双殷红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下方,仿佛只要底下人一个动作,它们就会即刻发起进攻。秦宛宛只觉芒刺在背,尽量敛气屏息,再不敢轻举妄动,若不慎惊动了树上的妖兽,届时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蝙蝠妖虽然等级不高,四只五只尚能应付,但这么铺天盖地的一大群,招惹上了不是找死么? 双方僵持了近一炷香。 汗水不断从额头沁出,顺着脸颊滑下,“啪嗒”落入脚下的泥泞中。秦宛宛白着脸,这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此处虽与遮那秘境极为相似,但神识一旦放出就如入泥潭,丝毫不起作用,只能像个普通人般,用肉眼来观察判断周围的动静。这一发现,难免让人有点焦躁,这么呆站着不是办法,必须从这种两面包夹的状态里走出去。周围地形不算复杂,很容易就能看清局势——往林子里逃窜自然不行,那里草木繁盛,视线不佳,即便甩掉蝙蝠,也很可能会遇上更大的危险,脚下的大路是唯一选择。问题在于,怎样才能在蝙蝠妖群进攻之前逃到安全的地方? 秦宛宛思索片刻,暗自下了决定。蝙蝠妖灵智未开,不过靠着本能行动,若是有东西比她更有吸引力,多少都能为自己争取一些逃走的时间。胶着的情况下,搏一把总是没错的。 一手偷偷掐起手诀,随着手印完成,身后十丈开外倏然冒出一根青绿巨藤,巨藤迅速生长,抽枝发芽,不小的动静果然吸引众多蝙蝠的注意,只闻一声尖细的鸣叫响起,蝙蝠妖群仿佛听得号令,冲着巨藤一拥而上。秦宛宛抓住机会,顾不上偶尔扑面撞上的蝙蝠,抬手砸下一张爆炎符,便头也不回地朝前方掠去。 爆炎符冲击力很大,足以将她推出数丈远,只是背后的皮肤被热浪灼伤,此时正疼得厉害,也不知流了多少血。这招置诸死地而后生,倒是从任轩那儿学来的,当初他与大伯缠斗脱不开身,正是用了爆炎符才得以片刻喘息,只不过两人距离太近,都被伤得血肉模糊。有了前车之鉴,秦宛宛自然心中有数,只将符咒扔在身后一丈开外,一来可以干掉几只蝙蝠,拖延时间,二来又能加快自己起跑的速度,威力纵然有所减弱,但最起码不会受重伤。 两边草木飞速向后退去,秦宛宛虽神识受限,耳朵依旧灵光,听闻后方的嘈杂逐渐远去,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只是好景不长,老天爷今天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不出二里路,一道黑影突然迎面冲来,她猛地刹住脚步,侧身朝旁边翻了个跟头,甫一落地,脚下却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堪堪稳住身形,秦宛宛总算看清方才究竟是何物偷袭自己。只见半空中悬停着一只巨大的蜂状怪物,身形臃肿,尾部毒刺极长,翅膀几乎是其身长的两倍,全身被羽,既不像鸟也不似虫。 “钦原?”她惊道。回想先前,自己好不容易解了赤睛蛊蛙兽的毒,也算是运气好,可一回走运不代表回回都能这么走运。钦原之毒,堪称妖兽之最,所谓惹鸟兽则死,惹木则枯,光听听都胆寒。据说这种妖兽只有昆仑山才有,怎么会出现在遮那秘境? 钦原是个暴躁性子,可不如那些蝙蝠好对付,它在空中盘旋半圈,并没有耐性与人相持,腹部骤然一缩,瞬间发起第二轮攻击。 此战不可避免。 秦宛宛咬咬牙,脚下点地急退数步,双手交互着划出几个十字,一时间,泛着白光的利箭攻势如雨。然而,对方却出奇的敏捷,左躲右闪,在狭小的间隙中穿梭,可算是游刃有余,不消一会儿竟是全部避开。 那钦原毫发无损,似是有些得意,原本凶恶的目光也多出几分轻蔑,它桀桀叫了几声,蹭地俯冲下来,势在必得的架势令人汗毛倒立。 第35章 孤身战钦原 在白虹门被灭以前,秦宛宛基本在门内修炼,实战经验少得可怜。最让她长记性的,便是在仁阳边郊与赤睛蛊蛙兽一战。可惜,钦原与蛙兽虽同属毒兽,攻击方式却大相径庭,那一战中吸取到的经验在这里几乎派不上用场,只能从头慢慢摸索。 钦原灵敏,又身含剧毒,不能近身战,远程又打不中,实在比赤睛蛊蛙兽要棘手百倍。但是,棘手,不代表她就拿它没办法! 秦宛虽不如钦原的动作敏捷,好在那妖兽每每发动进攻之前,腹部定会有一次收缩,认准这一点,想要躲开倒不算太难。难就难在,钦原一击不成紧接着会攻击不断,连续十余次才会停下小憩八|九息,攻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往往脚都没站稳,那尖锐的杀意已近在咫尺。 几次飞旋躲闪,门道摸到一些,体力却已经跟不上了。秦宛宛大口喘着粗气,趁着对方休憩,赶忙服下几丸回元丹,药力发挥还需要些时候,但聊胜于无。 两厢拉锯近一刻钟,或是发觉自己盯上的猎物一直在躲,或是发现她丝毫没有反击的空隙和能力,钦原竟也停了下来,不见了先前的不耐烦,缓缓煽动翅膀与其拉开些距离。 这种架势,绝对不是什么好预兆。 果不其然,钦原只停留少顷,腹下尖刺泛起森森寒光。秦宛宛只觉耳内一阵嗡鸣,再抬头,眼前的钦原突然消失无踪。眸底闪过一丝异色,她也不多想,脚下猛蹬地面,朝钦原消失的方向飞速跃出十多丈。 “五门杀阵,启!” 和着话音,一道白芒从地底显现。那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被安插上五根不起眼的树枝,此时却华光流转,分明是缠着灵力。白芒沿地面延伸,以五根树枝为据,迅速结成法阵,半透明的结界开启,将方圆五丈笼罩其间。 消失不见的钦原倏然现身,正好处于杀阵之内。直到此时,它方才惊觉上当,本是想以极快的速度绕至猎物身后发起致命一击,想不到对方早有准备,先前的周旋,却是给了她机会,竟设好陷阱诱它入阵。 秦宛宛没空去想钦原现在有多懊恼,她身上没有灵石,完全靠自身灵力撑起一个杀阵时绝对不能分心,否则功亏一篑,万事休矣。 杀阵内刀光剑影,光刃无序游走,任意卷起一股风都能透着决绝的杀意。因被法阵所困,钦原速度再快,行动起来也受到了极大限制,只片刻功夫,它的身体已经被划拉出许多深浅不一的血口。 秦宛宛在阵外注视着里面的一切,越看越是心惊,不由地紧紧咬住嘴唇。杀阵或多或少都让钦原受了伤,虽不致命,却也不算轻,看起来运转得相当好。可是,那越来越弱的杀气又是怎么回事?阵内灵力的耗损超出她的想象,根本来不及补给,她可从没听说过,钦原的毒连灵力也可以侵蚀。 随着杀阵威力减弱,钦原显然又活泛起来,拍打着翅膀猛力朝结壁冲去,企图冲破法阵。这一下下的撞击如同撞在秦宛宛心口上,一时不济,生生呛出口鲜血。 她锁眉,强迫自己想办法,这还什么都没干呢,怎么能死在这种鬼地方?体内灵力尚余一二,要不然,最后赌一把? 想至此处,秦宛宛果断撤开手,杀阵突然间少了助力,只靠五根树枝上残存的灵力供给,瞬间变得脆弱不堪。钦原到底灵智不高,并未注意到阵外的变化,只是发觉法阵晃动,赶紧抓紧时机,更加不遗余力地冲撞起来。 “砰!” 几片枯叶随声飘落。 半空中,藤网坚硬如墙,上面长满了尖锐的钢刺,密密麻麻交织成三层。钦原急速冲破杀阵,却是未料到外头还有后招,即便反应再快,面对突然出现的藤网,也只能做到及时拐了个弯,依旧侧身撞了上去。防备松懈之下,被数根钢刺硬生生戳成了刺猬。 “真是要命,还好,还好赶上了……”秦宛宛舒气感叹,脚软得几乎想要瘫坐在地。她会的法术不多,最熟练的当属大伯给她的金箭术和百枝缠。前者主攻,后者主困,方才情况紧急,硬是逼着她创出这套百枝缠金术。说是自创,其实也就是把两个法术合二为一,再稍加改进罢了。此术施术时间较长,好在法阵还算争气,拖延了时间,方才勉勉强强施展出来。 她长嘘一口气,脱力地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喘息。为了摆脱蝙蝠群和钦原,体内的灵力几近干涸,现下没有时间坐下来调息,只能又服下几颗回元丹和补灵丹。她身上丹药不多了,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活着出去。头顶的钦原还伏在网上痉挛,血液侵润之处,藤网分崩析离,只怕要不了片刻,这张看似坚实的大网就会被完全侵蚀掉。到那时,她可没有余力再战一回,到那时,她可没有余力再战一回,要么现在就逃,要么趁机狠下杀手。 很显然,后者才是明智之选。钦原尚未毙命,逃走就等于放虎归山,待它恢复元气,做的第一件事绝对不会是感激人家放它一条生路。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杀意已生,钦原似有所感,拼死挣扎起来。脖颈刚得了自由,也不理会喉咙处汩汩外流的鲜血,嘶扯着嗓子仰天长啸。 秦宛宛心中顿生不祥,顾不上太多,甩出最后两张爆炎符,自己则迅速翻身躲到远处的大树之后。 “爆!”随着口中轻喝,两张符咒同时炸开,钦原伤势未愈,如何经得住如此近距离的爆炸,身体瞬间四分五裂,绿色的鲜血四溅开来,所过之处,草木无不枯死,方圆数丈之内,彷如荒地。 秦宛宛躲在树后,突闻头顶发出硬物撞击之声,心头一跳,赶紧跳开扭头去看。只见方才距离头顶半寸的地方,竟是一根寒光闪闪的钦原刺。毒刺刺穿树干,巨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只一阵微风吹过,整棵大树便如同尘埃般,“哗啦”一下随风消散。 毒刺随即落地,寒光久久不散,周围的土地上皆是落了毒。 秦宛宛不敢靠得太近,她曾在书上看到过,钦原刺能炼制上好的法宝,因为钦原极少现身,故而算得上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只可惜,她倒是有福气遇上了,偏偏没福气享用。别说她还不能御物,就算能,在这个神识受限的空间里,恐怕也没本事把这么毒的东西带走。 上好的宝贝,看得见摸不着,大悲也。 正感慨着,不远处快速逼近的乌云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宝贝不宝贝的,方才钦原那一声叫,分明是在报信,再不逃走,等着被蝙蝠群挫骨扬灰么? 刚刚抬脚,秦宛宛愣住了,难以置信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这四面八方压过来的,全是蝙蝠?!怎么会有那么多?逃不走,打不过,死路一条? 目光不由落在地上的钦原刺上,若是能利用起来,这些蝙蝠恐怕不是问题,可是…… 这个危险的念头刚刚冒出来,便被脚底突然浮现的法阵打断,一股灵力将人包裹其间。秦宛宛低头细瞧,只见法阵内部阵符繁杂,绝对不简单。包裹着身体的灵力相当温和,带着丝丝暖意,她直觉觉得施术之人不会伤害她。少顷,眼前景物猛然晃动起来,秦宛宛被晃得头晕,忍不住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秦宛宛愣了愣。 这是……桥? 脚下的路并不太清晰,前方便是一座木质浮桥,横架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浮桥很长,一眼根本望不到头。桥面两边,每隔十几步便置有一盏白色的四方烛灯,灯内烛火跳跃,将长长的浮桥照耀地分外显眼。 秦宛宛踮脚昂头,桥中心似乎正立着一个人。距离太远,看得不甚清楚,隐约能见那人也正朝着这边看,面上的表情……应该是笑着的。她犹豫片刻,终于迈开步子踏上浮桥,无论如何,这里放眼所及的就这么个活人,好歹找他问问。更何况,她并不认为前方会有什么危险,桥上那人给她的感觉和那股灵力很像,一个灵力如此平和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心怀恶意。 浮桥很稳,走上去几乎没什么晃动,这种过于静谧的气氛,加上两边的烛灯,几乎让秦宛宛怀疑自己是不是正走在奈何桥上。 “姑娘。”身后轻轻的一声呼唤,声音略带低沉。 秦宛宛闻声,心头突地一跳,猛然转身,与背后之人打了个照面。那人生得一副好相貌,长身玉立,丰神雅淡,唇畔微微带笑,正略歪头看着她。 “姑娘走过头了。”他好心提醒。 “啊……”一个音节转了好几个语调,秦宛宛朝着桥两头看看,这才发觉自己好像走得太认真,连一开始的目标都给忽略了。她郝然,尴尬地笑了笑:“请问,这里是——” “忘川。”那人回。 “……” 见对面那张显然受不了打击而呆住的脸,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我开玩笑的,倒是吓着姑娘了,姑娘此刻在我结界之中,不必担心。” “结界?”秦宛宛回魂,“方才果然是你救了我?” 那人点点头:“在下风伽。” 秦宛宛跟着默念,这名字,倒是挺耳熟。 第36章 清音月华章 “晚辈秦宛宛,多谢风前辈相救。”秦宛宛想了一会儿,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风伽大名,索性不去想,行礼道谢。 风伽摆摆手,上前虚扶:“不必客气,眼见姑娘身陷险境,哪有见死不救之理。说起来,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了,我都忘了,上回见到生人是什么时候。能遇上秦姑娘,风某很高兴。” 秦宛宛迟疑:“风前辈一直呆在这里?这里可还在遮那秘境之中?” “是,也不是。”风伽笑,“秦姑娘想必是被山鬼虏获。你先前遇险之处,乃山鬼以其身躯所化另一秘境,而我的结界,则在此境之中。” 竟然是秘境中的秘境!秦宛宛觉得目前发生的事,有些超过她的认知范围。原来秘境也是可以造出来的么?按书卷所言,所谓秘境,皆由自然孕育而成,无人知晓成因。更何况,若她没记错的话,山鬼好歹也算个山神,既然是神明,为何无端端的要对她不利? 心里想着,口上也不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风伽愣了一会儿,表情有些古怪:“想不到现今世人竟不知秘境从何而来?如此看来,许多古籍都已失落,倒是可惜了。” 听他这么说,秦宛宛起了兴趣,忙道:“还望前辈指教。” “让我想想该如何说。”风伽低头沉吟片刻,方继续道,“万物皆有成因,秘境亦不例外,世间所有秘境都由上神所辟,以作为自己的居所。只不过,上神也跟凡人一样,性格各异,不负责任之流不在少数。说到底,这不过是他们手中的玩物罢了,厌了便丢,任其自生自灭。直到某日为人所发现,也就成了世人口中的秘境。至于这山鬼,遮那秘境不知被丢弃了多少万年,她心中有怨,日积月累,心智已失,早已算不得神明。我看秦姑娘是金木双灵根,山鬼五行属土木,抓了姑娘进来,应该是为了你体内的木灵力。” 秦宛宛略惊,她与风伽并无任何身体接触,对方便一眼看穿她的灵根,上古遗族果然可怕。 “怪不得,自打被抓进来后,总觉得灵力在平白无故地流失。”她看着自己的手,张合几下。结界之内,虽然神识依旧受限,但灵力能够随心所欲,这种感觉教人安心许多。 “话说回来,风前辈怎么也会在山鬼秘境中?” 风伽垂目,目光落在桥下的水面上:“不记得了,在这里呆了太久,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早已不记得了。” “竟会这样…就没有想过出去吗?”秦宛宛抬眼看他,突然觉得,两人明明站得很近,距离却又好像很遥远,仿佛隔着两个世界似的。 “区区魂魄,肉身已毁,出去也不过灰飞烟灭罢。”风伽又笑起来,摇摇头。这一回答,倒是为秦宛宛那股莫名的违和感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半晌,风伽率先开了口,却是问:“秦姑娘莫不是厌恶我是魂体?” 秦宛宛刚有些晃神,听他这么问,忙解释:“怎么会?风前辈是我的救命恩人,无论是不是魂体,我都不会有这种想法。”说着,又半开玩笑道:“不过说实话,刚来这里的时候,我还真以为自己到阴曹地府了。” 风伽抿了抿嘴唇,暗叹自己妄自菲薄的老毛病又犯了,还以为过了那么久,多少该有点长进才是,当年师父说的极对,他的心境还远远不行。想了想,抬手一挥,宽大的衣袖随之扬起,周围瞬间变了颜色。 光线陡然变亮,秦宛宛有些不适应地将眼睛眯起。 鼻间隐隐沁入丝丝芳香,有什么东西飘落,柔柔地划过脸颊。她用力眨了几下眼,待看清,不由瞪大双目:“真漂亮!” 脚下的浮桥转眼变成青石板小道,弯弯曲曲地延伸开去,抬眼眺望,到处都是高大的垂丝海棠木,粉色的花瓣飘落,迎风而舞,整个人都置身于海棠花雨之中。 “姑娘家家的,果然还是喜欢这些。”风伽对秦宛宛的反应很是满意,摊开手掌,任由那些花瓣在掌心堆积,“过去住在遮那殿的时候,每到春日,庭院里便是这番景象。” 听到“遮那殿”三个字,秦宛宛宛如福临心至,眼中闪过丝光亮:“难道前辈就是人参精口中的阿伽?”话刚出口,紧跟着又自疑起来:“也不对啊,听前辈的意思,你在这里分明已经很久,怎么会认识人参精那个小家伙?”人参精说自己一出生就在遮那殿,又说他在那里住了十年,那至少十年前,风伽应该还在遮那殿里才对。 话问完,却是久久听不到回应,反见对方直直盯着自己看,不由身上发了毛:“怎、怎么了?” “原来姑娘见过摆摆。”风伽看了一阵,复笑,“外面那个,不过是个幻体罢了。遮那殿曾是我的家,偶尔惦念往昔住所,便会回去看看,可惜幻体终究不能持久。”他叹了口气,似在回忆什么:“自打彼时那场浩劫之后,遮那殿便空空荡荡,只余我一人,摆摆的出现,倒是平添了些许生气。” 秦宛宛不知该如何安慰,只道:“风前辈…也不要太难过了。” “我没事。”风伽说着,侧过身子,目光落向远处,状似不经意地问,“那小精怪向来不会离开遮那殿太远,想来是秦姑娘走得过近,他方才会现身。秦姑娘这次来遮那秘境,是冲着遮那殿里的东西么?” 进入秘境寻宝,本来是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这无主之地,宝物被谁找到就是谁的。只是,当着前主人的面,心思又被人家一语戳穿,那种感觉就变得不一样了,多少会有点心虚。秦宛宛现在就很心虚,连人参精那个有些好笑的名字都没空去在意,揪了揪衣摆,厚着脸皮道:“其实,我是来找镇魄佛铃的,不知前辈能不能将它让给我?” “抱歉,这个不行。” 这么直接?秦宛宛讶然,想不到对方会拒绝得那么快。 “前辈都不带考虑一下的么?” 风伽面带无奈:“凡事皆有尽,镇魄佛铃经历无数岁月,早在百年前就已灵力耗尽,归于尘土了。” 此言一出,秦宛宛彻底傻眼。镇魄佛铃没了?那她在秘境里辛苦了半天,差点连小命都丢掉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看秦姑娘不像是需要那宝物的样子,可是为友人所求?”风伽又问。 秦宛宛踟蹰一阵道:“其实算不上朋友,但他救过我。这次来遮那秘境本是与他一道的,可是,我们连遮那殿的门都没瞧着,我就被山鬼给抓了,也不知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想到陶衍,她不由有点担心,万一缚魂咒又发作,她不在,没人能帮他施法安魂镇魄。那人参精又是个鬼机灵,使了一次坏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何况,秘境里并不安全,再突然蹦出个七级妖兽来……想至此,她忙甩了甩头,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操那么多心做什么?虽说被风伽救了,但能不能安全离开山鬼秘境还是个问题呢。 风伽见她满脸纠结,心下稍作一番犹豫,便道:“虽说镇魄佛铃没了,风某这里倒是有个效用类似的法诀,或许对姑娘那友人有用。” “当真?”秦宛宛蓦地抬头。 “自然当真。”风伽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抵在她眉心,“我将法诀授于你,待届时你们见面,再传于他便是了。” 秦宛宛只觉眉间温热,少顷,果然有一篇法诀渐渐在脑海中成型。法诀名为《清音月华章》,全篇不过十一句,短短四十九个字,皆为梵文。奇怪的是,明明看不懂,她却下意识的知道该如何施咒,莫非这就是风伽口中所说“授”的真意? 事毕,风伽退开,随手折下一根花枝,低头在青石板旁的泥地上写写画画起来。秦宛宛不知他所为何意,便也跟过去瞧,很快便瞧出了其中的名堂。 “这个是……九宫八卦阵?” “法诀以此阵入型,镌刻于器具之上,可炼成新的镇魄法宝。”风伽说着,又在旁边画出一只佛铃,“秦姑娘可知,当初为何要将镇魄法宝炼成佛铃的模样?” 突然被告知了镇魄佛铃的炼制秘要,秦宛宛一时间还缓不过劲来,顿时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风伽倒也没为难她,解释道:“铃者,回也。清音月华章困于九宫八卦阵,则积而不散,佛铃振声回响,则发而愈朗。” 经他这般提点,秦宛宛恍悟:“不止将法诀发挥到极致,还层层叠加,不愧是灵器。” 风伽颔首:“清音月华章只能帮他一时,尽快炼制法宝才是正途。” “炼制法宝……”秦宛宛轻声念叨着,心知炼制一件法宝,尤其是灵器品级的法宝非常不易,说不准东西没炼出来,陶衍就已经死了。罢了,这种事溪凤一定会想办法,她已经尽力,能力范围外的事,想再多也是白搭。 “前辈将镇魄佛铃炼制之法倾囊相授,晚辈无以为报,实在是……” 风伽倾身扶住对面将要拜下的人:“这算不得什么,你我相见便是有缘。何况,我被困于此处,还能用生平所学与人为善,更是求之不得之事。” 听他这么说,秦宛宛心中多少有些为他不平:“风前辈有如此大能,却被困于一隅,不觉得不甘心么?” “不甘心?以前兴许是会的。”风伽像是早知她会有此一问,回答得倒也爽快,“尝记得,家师飞升之前,风某曾因某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郁郁寡欢,许久不能释怀。许是见我不成器,早已不理世事的师父却是将我召到跟前,授予最后一课,那一课着实让人感触良多。” 言毕,风伽像是陷入沉思,许久没再继续。秦宛宛张口想要追问,只是方看到他的表情便立即忍了下来,耐下性子等待。 风伽渐渐从过去的回忆中抽出身来,歉然一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这句禅理流传颇广,秦宛宛自有耳闻,用简单粗暴的方式理解,那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可是道理说起来大家都懂,真做起来就难了。 风伽看出面前小姑娘的心思,颇为感同身受道:“当时风某亦觉得此为强人所难,但家师又说,倘若心已妄动,那忘不了的就不忘,放不下的就不放。世界万物皆为虚妄,不如不去在意,办不到的事,何须强求呢?心动如不动,这才是大境界。这言论其实有些牵强无耻,但若没有它,秦姑娘如今怕是见不到风某了。” “一不小心竟越说越远。”风伽扬手,一把花瓣缓缓在秦宛宛眼前飘落,“修仙之人,心境极为重要,秦姑娘却也不用想得太深,太过在意反而是与之背道而驰了。你当下该想的,是如何离开山鬼秘境。” 一语惊醒梦中人,还在琢磨那些大道理的秦宛宛精神一凛。啧!聊了半天,把正事给忘了! 第37章 山鬼之腹脐 风伽自顾摇了摇头,口气也不再那么一板一眼:“也不知是你心太宽还是反应慢,上回来的那个小子,可是三句不离找出口。也不体谅我这老人家,在这孤孤单单数千载,多少是会想跟人说说话的。” 秦宛宛没在意风伽口中那“小子”到底是谁,心里头只思忖着,既然有人来过,那想必也是有法子出去的,遂顺着追问道:“不知那人是如何离开的?” “随我过来。”风伽朝她略一点头,转身沿着青石板小路往前走。秦宛宛也未作迟疑,迈开腿紧随其后。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前头领路的风伽突然停下脚步,侧着让开半个身子:“你看这个。” 秦宛宛探头,只见面前凭空显现出一个幽深的洞口,直径不到半丈,里头隐隐泛着深蓝色的微光。微光聚集成旋涡状,仿佛有着一股吸力,走近几步,衣袖和裙摆都向着洞穴飘扬起来。 “那小子倒是个有能耐的,生生从我这结界内破开山鬼之躯,打开了通往遮那秘境的通道。”风伽出声解释,“只不过,时经数百年,山鬼被损伤的那处伤口早已愈合。如今,入口在,出口也在,独独中间闭塞,想要出去,还得靠秦姑娘自己的本事了。” 秦宛宛先是一喜,待听到后面那句“只不过”,飞扬的心情一下子跌落下来。还当自己终于转了运,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想不到还是得亲力亲为。好吧,有出口总比没出口要好,最起码不会像个无头苍蝇般乱闯乱撞。 风伽上下打量了小丫头一番,皱起眉头:“山鬼以身躯化境,其脆弱之处在于腹脐。腹脐被保护在寒泉之下,以姑娘的修为,怕是不足以抵挡里面的寒瘴。” 秦宛宛的心又跟着沉了沉:“那依前辈所见,我大概能撑多久?” 他抿抿嘴唇,说出了个无情的事实:“至多不超过一炷香。” “一炷香?!”秦宛宛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时间肯定长不了,却也没料到会这么短。山鬼腹脐就是再脆弱,也不可能一炷香就解决得了,陆上尚且如此,何况是在寒泉之中。她固然有个宝贝可以辟水,但寒瘴这种东西,应当是挡不了的吧? 这么想着,不由心念一动,将储物袋中的黑色冰晶捏在手中。她仰头看向风伽,要是再不信任眼前之人,她怕是这辈子都要困死在这里了,心下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朝他摊开手:“风前辈见过这种东西吗?” 风伽垂目一看,面露欣喜之色:“原来秦姑娘身上还带着水精,这倒是添了几分胜算。” “这就是水精?我先前一直都不知道。”秦宛宛诧异,当初在乱灵谷底听土精说起这些的时候,她还完全没有认知,闹了半天,原来自己手里就捏着一个。 风伽听她这么说,倒也不觉得太意外。近百年来,外界灵气日渐稀薄浑浊,他虽在结界之中,亦有所感应。五精乃五行灵气之精华,现在必然是少之又少,古籍又多有失落,后辈们不知情不足为奇。 “风前辈知不知道哪里有混沌珠的下落?”想起土精,自然想起他的委托,好不容易撞上个识货的人,怎么也得问问看。 “混沌珠啊……”风伽抬手,修长的手指在脑门上轻叩几下,“啊,我房里应该有一个,待你出去后,可以去遮那殿找找看。” 秦宛宛欣然点头,还来不及道谢,又闻对方道:“话又说回来,原本持有水精,可在水中来去自如,寒泉也是不例外的。但此地寒泉出自昆仑,巍巍昆仑山,常年覆盖于冰雪之下,那里的寒瘴旁处自然比不得。水精虽能辟开水路,抵挡部分寒瘴,时间上却依然不宜拖得太久,秦姑娘最好在一刻钟内将道路打通。” 秦宛宛未做声,低头沉思起来。她手头上并没有称手的武器,平时对付一般妖兽,利用法术和符篆还勉强凑合,但现在想要打通山鬼腹脐,凭借自己这点微末的手段怕是不行的。身上威力最大的爆炎符已经用完,山鬼之境又能吸人灵力,要从这里强行逃出去,就一个字——难。 “秦姑娘若实在为难,可以试试这个。” 纠结间,突闻风伽开口,秦宛宛循声看去,却见他手上正浮着一柄长刺。心跟着突地跳了一下,惊道:“前辈这里怎么会有钦原刺?” 风伽指尖微动,钦原刺随之晃动两下,缓缓移动到秦宛宛面前。 “这是你的战利品,方才救你的时候,我顺道给捎来了。以钦原刺对付山鬼腹脐,不说能让其重创,至少侵蚀出逃走的空洞定然问题不大。” “可是它有毒,晚辈修为低微,尚不能御物。”别说当武器使,就是碰也碰不得的。 “我知道,所以才说迫不得已。”风伽点头,示意她仔细看,“万物相克相生,阴阳不可独存,既是毒物,那也必有克毒之法。钦原刺外面包裹了昆仑冻土,只尖端十寸外露,手执冻土处,自然不会中毒。” 秦宛宛略近前,果然看见钦原刺周围有一层几乎透明的物质。她伸出手指,想试着去碰,刚要触上,便被一股气流弹开。温温润润的气流,不用想也知道来自哪里,她不解,抬头看过去。风伽朝她轻摇了下头,道:“冻土之寒不逊于寒泉,时机未到别轻易去碰,我会将它送到泉底腹脐处。” “有劳风前辈了。”秦宛宛心下感激,对于萍水相逢的人,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难得。 风伽抿唇微笑,翻手一握拳,钦原刺凭空消失,随即提醒:“寒瘴侵扰,我这传送之术将死物送去已是极限,活人却是无能为力的,一旦你入了寒泉,我便再帮不上忙了,必须万事小心。你可准备好了?” 在这里已经耽搁了许久,秦宛宛知道不能再拖,闻言,没多做犹豫便朝黑洞走去。行至洞口,迈了一半的腿却又缩了回来,她转头,面对风伽的表情带了些许复杂:“前辈……” 风伽抬手止住,缓声道:“若是有缘,兴许他日还能在别处相见,不必多言,去吧。” “是。”秦宛宛应声,躬身行了个大礼,扭身跃进黑洞之中。甫一闯入,洞中蓝光骤然紧缩,吸力瞬间增强。那股力道极大,狠命拉扯着皮肉筋骨,仿佛要将人生生撕裂成几块。时间不过短短数息,她还没来得及觉得疼,一晃神便已被狠狠甩了出去。 “嘭!”整个身子直挺挺砸下,扬起大片泥沙。 这一下着实摔得厉害了,秦宛宛疼得直抽冷气,只是甫一张嘴,沙尘便顺着口鼻涌进来,更是被呛出了眼泪。她一边咳着嗽一边捂住腰背起身,这还顾不上拍掉衣衫上的尘土,瑟瑟寒意已侵袭而来,教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抱着身子从扬尘中退出去。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全是氤氲的寒气,寒气翻涌间,偶能见到下面冰蓝色的水面。即使是这种异常的低温,泉水也丝毫没有结冰的迹象。秦宛宛紧了紧拳头,水精硌着掌心,微微传来些刺痛,这刺痛反倒让开始冻僵的皮肤有了些许回暖。她像是故意般,又用力捏了几下,这才深呼吸一口,“噗通”一声钻入冰冷刺骨的寒泉之中。 水精经由灵力催动,在接触泉水刹那,倏地张开一个圆形结界,护住里面的人向下潜行。 冰泉算不得很深,阳光透入,连水底的石砾都清晰可见。寒气通过薄薄的屏障丝丝渗透进来,秦宛宛的手脚变得不太灵便,下游的速度也随之大大降低。体内灵力一来要供给水精,二来要留着等会儿打通山鬼腹脐,实在分不出多少来保温,偏偏越是往下那寒意却越盛,不多久,头发和眉毛上已结了层细细的冰霜。 秦宛宛用力咬唇,好让自己清醒些。突地,眼睛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她愣了愣,顿时喜不自胜。左下方,那根闪着银光的钦原刺,对于茫无头绪的人来说,无疑是道引路明灯。秦宛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猛一蹬腿,加速朝那里游去,直到钦原刺跟前方才停下。 这就是……山鬼的腹脐? 秦宛宛低头暗忖,望着脚边那洼凹凹凸凸的土坑,皱起眉头。那东西长得和人的肚脐眼差不多,明明是土质的,看起来却极其柔软,此时正平稳而有节奏的张缩起伏着,仿佛正在呼吸。这种活生生的观感,让本来就冷得发抖的秦宛宛又起了层鸡皮疙瘩。 钦原刺轻轻晃动刺身,挨近几寸,好像在提醒她别磨蹭。秦宛宛伸手抬到半空,只略停顿一下,便毫不犹豫地抓了上去。缠于毒刺之上的灵力瞬间散开,她甚至能感觉到它们顺着自己指缝流逝时产生的摩擦,轻柔温和,就像在安抚她紧张的心绪。 “多谢前辈。” 即便知道风伽听不见,秦宛宛还是由衷道了谢。他将钦原刺送到这里,又滞留许久等她到来,定是尽了全力了。 双手一接触上昆仑冻土,那冰冻便顺势蔓延过来,速度不快,也够吓人的了。秦宛宛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提上来,哪还敢拖拖拉拉,即刻调动灵力灌入钦原刺中,待瞧准腹脐张开的时机,便狠狠扎了下去。 第38章 逃出山鬼境 一息,两息,三息…… 山鬼腹脐内全无动静,如同方才那一击只是扎进了棉花团,丝毫不起作用。这种过分的静谧着实有些诡异,饶是秦宛宛几乎冻得要死,竟也被这状况惊出一身的汗。沁出的汗水很快结成冰晶,整个人瞧着都白了一圈。 疑惑间,钦原刺骤然下沉,大半截刺身没入腹脐之中。事发突然,秦宛宛完全没有防备,被连带着扯倒,膝盖重重擦过水底石砾,一抹血色随之在水精结界中化开,又立马被屏障驱逐出去,混散入寒泉水中。仿若为了配合这一突变,体内灵力像开了闸的洪水,再不受自己控制,通过钦原刺,源源不断地灌入山鬼腹脐。 秦宛宛双手被死死冻在钦原刺之上,无法脱身,只能咬牙抓着毒刺奋力往上抽,谁想刺身被卡得极牢,顶多左右搅动几下,却是一寸也提不上来。 钦原之毒,竟也敌不过山鬼半分么? 灵力渐枯,身体越来越僵,连那水精的结界也开始摇摇欲坠。重重打击,让秦宛宛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近乎绝望。 等等! 无神的双眼亮起,死死盯住山鬼腹脐——那小小的漩涡,莫非…… 注意到这点,她顿时觉得自己整个精气神都回来了,也不管手臂上那越结越厚的冰冻,抱着钦原刺更加卖力地捣鼓起来。毒素并不是没有作用的,它只是对上了一个巨头,发作得慢了些罢了。如今起了效,正一点点侵蚀着山鬼最脆弱的腹脐。 水涡越变越大,秦宛宛因着消耗过大,脑子也开始不清不楚的,只朦朦胧胧地知道,那个伤口的大小,大概很快就能容纳下她整个身子了。四周都在剧烈地震动,也不知是因为身处山鬼身躯之内,还是纯粹基于神志不清的臆想,总之,她就是觉得自己能感觉得到,山鬼此时定然相当痛苦。 “喀拉——” 随着泉底地面又一次猛烈晃动,水精的结界终于破裂,早就体力不支的秦宛宛只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水流卷起这具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顺着漩涡一并流入腹脐处那硕大的伤口之中。 沉浮迷糊间,隐约感到上臂被一只手拉住,热度从那里传来,极为舒服。 ※※※※※※※ 万木葱茏。 一块开阔的空地上,有人支起火堆,不断翻转着手中木棍上的无耳岩鹿肉。肉块很新鲜,应是刚刚猎杀处理好的,上面还沾着未干涸的血迹,在火上烤得滋滋冒着油。 阵阵烤肉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昏迷着的秦宛宛微微煽动鼻翼,过去的记忆被那肉香勾起,似幻似真地在脑海里流转。 “苏…师姐……”她讷讷唤着,手指跟着动弹几下,仿佛打算去接苏碧春递过来的烤鸡腿。 “秦姑娘?”呼唤入耳,和着话音,额头上也覆上一只手,些许灵力从那里渗透进来,大概是在查看自己的身体。说话者的声音说熟不熟,说陌生也不陌生,秦宛宛尚未清醒,听不太出来,索性强行将眼睛撑出一条细缝。 目光吃力地聚焦数次,头顶上那张脸总算清晰起来。 “南宫前辈……” “醒了便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南宫瑞扶着人坐起,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关切。 五感逐渐回归,秦宛宛只觉得浑身都疼,脑子倒是瞬间被疼清醒了,愕然地瞪大双目:“南宫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若是没看错,这里确是遮那秘境无疑,她已经从山鬼之境中逃出来了。 南宫瑞见她中气挺足,笑笑回答:“你这话可是把我给问住了,我自己都莫名其妙呢。本来好端端呆在溪凤谷养伤的,谁想散个步也能出事,被股奇怪的吸力给带到这儿来了。” 秦宛宛张着嘴,半天没合拢。到底是故事的男主角,散个步也能进遮那秘境呢,让她这种小角色|情何以堪啊。 “那个,南宫前辈,我昏过去多久了?”暗自郁闷一会会儿,她便将那些心思都丢到了脑后,抬头询问。 南宫瑞道:“不久,约莫半个时辰。你刚出来的时候简直跟个雪人似的,我听严兄说你是被树墙所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严兄?秦宛宛疑惑了,她不认识哪个姓严的,除了陶衍和小人参精,为何还有人知道自己之前的经历? 南宫瑞看出她眼中的困惑,未作他想,只当她刚醒过来还在发懵,遂拍拍她的肩膀道:“没关系,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练气期五层经不起饿和折腾,先吃点东西再说。”正说着,浓浓的焦糊味便飘了过来,南宫瑞赶忙回头去看,只见火堆上架着的鹿肉乌黑一片,已然壮烈牺牲了。 秦宛宛咽下口口水,若不是被人提醒,她本没觉得有多饿的,可现在盯着那大块的焦肉,由衷地感到惋惜。 两人无奈相视一眼,南宫瑞噗嗤笑出声来:“是我疏忽,你且忍一忍,严兄已经去处理妖兽了,我们等会儿再烤就是。” 话音刚落,远处丛林中便有悉索之声传出,秦宛宛警惕,放开神识扫过去——是个人,还是个不陌生的人,只是那周身的气息…… 不等她细想,树丛“哗啦啦”晃了晃,从那里钻出个熟悉的人影。 “陶……”见果真是陶衍,秦宛宛自是开心的,脱口刚喊了一个字,却收到对方略带警告的眼神,不由收了声。反倒是一旁的南宫瑞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提着的两只妖兽,面带笑意:“严兄回来得正好,秦姑娘可算醒了。” 陶衍的目光越过南宫瑞,瞧了眼秦宛宛,见她气色比起先前好了许多,略松了口气,脸上表情仍无甚改变,只是朝她点点头示意。 相对的,秦宛宛也在打量陶衍。虽不知这两人是怎么搅到一起的,但听南宫瑞喊他“严兄”,她心中便猜到七八分。陶衍现在相当于半个残废,正面杠上南宫瑞那是必死无疑,定是他担心自己碎星殿殿主的身份暴露,所以随意胡诌了个假名。怪就怪在那周身的气度,先前两人相处,就是秦宛宛这样的,也能瞧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魔修,可现在不同,具体不同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总之陶衍身上那股煞气消失了,举手投足皆是内敛的道家风范。这是用了什么不得了的障眼法,竟连金丹期的南宫瑞也瞒过去了? “凤萝果,充饥补灵力的。”随着陶衍走近,头顶压下一片阴影,只见他朝自己摊开手掌,上面堆着四五个鸡蛋大小的果子。 秦宛宛愣了愣:“给我的?” 这不是废话吗?陶衍一撇嘴,没好气道:“不是,我过来显摆一下。” 秦宛宛方才只是下意识地问出口,不成想他会这么回答,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接话。半晌,见他虽口中那样说,手却没有缩回去的意思,这才试着取了一个。 陶衍当然不是真的过来显摆的,索性将手中剩下的几个凤萝果一股脑儿塞进她手里,复道:“吃下去,免得伤上加伤,我也不好跟溪凤前辈交代。”说完,也不再看她,转身去和南宫瑞说话了。 南宫瑞刚刚将烤焦的鹿肉丢开,换上块新鲜的,起身正好见到陶衍走过来,歉然一笑:“辟谷太久,这么简单的东西都把握不准了。”他朝旁边怒了努嘴,传音道:“秦姑娘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太好,她本就大病初愈,现在又寒瘴入骨,若不及早清除,恐留下病根。就算溪凤前辈妙手回春,她也得受不少苦。严兄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陶衍沉默了,镇魄佛铃他绝不能放弃,不仅为了自己和白虹门的血海深仇,也为了那些尽全力帮持他的人,无论他们的初衷是什么,那也都是救了他性命的。若是现在带着秦宛宛离开遮那秘境,那么之前一切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了。可是,这小丫头的身体也是拖不得,这种情况下,他做不到为了一己之私,刻意隐瞒她的病情,还要让她进遮那殿替自己取东西,那样他会恶心自己。 陶衍轻声叹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过去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若不是这副身体杀孽太重,他也不至于非得劳烦秦宛宛不可。施展在自己身上的障术固然骗得过南宫瑞,却无论如何也骗不过遮那殿的。 秦宛宛一边嚼着凤萝果甜腻腻的果肉,一边瞪眼看那两人“眉目传情”,她像个局外人般被排除在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也不知他们在讨论些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说出来,非得偷偷摸摸搞传音这一套。 这里三人各怀心思,殊不知某个隐蔽的角落里,早在秦宛宛苏醒之前,便有一双眼睛牢牢盯着他们的动静,一盯就是一个时辰。 怨念的秦宛宛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向来迟钝的神经在她被“排挤”后,破天荒地敏感了一回——他们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第39章 混种虎狮兽 三人现今所处之地,并非秦宛宛当时被山鬼吞下的地方,相较之下,此处要开阔许多。邻近的树木也算得上枝繁叶茂,但都不太高,身后不远处就是片芦苇荡,正值花期,白茫茫一片煞是好看。 秦宛宛却是没有心思去欣赏的,自打发现了有人盯梢,她便觉得那道视线变得愈发肆无忌惮,就差没在她背上烧出两个洞来。紧张之余,更多了一点好奇,那东西盯得这般明显,不说恶意满满,至少也是带着股子怨气的,陶衍和南宫瑞一点反应都没有真的正常吗? “陶……严大哥,南宫前辈。”她不敢轻举妄动,便朝烤架旁的两人招了招手。 陶衍听到这称呼,顿感别扭,不禁皱了下眉,碍于南宫瑞在场,嘴上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跟他一同看向秦宛宛,示意她往下说。秦宛宛略侧过下巴,拿眼睛往身后一斜,传音道:“你们没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妥么?” 不妥?南宫瑞朝芦苇荡扫了一眼,悄悄放出神识摸索过去,探了一圈,那处甚是平静,并没有什么异常,遂摇头反问:“秦姑娘发现了什么?” “我就是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秦宛宛肃着一张脸,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试图让他们相信自己说的话。 南宫瑞向来对自己强于常人的神识很有自信,按理来说,若芦苇荡中真有猫腻,他不可能发现不了。但见秦宛宛表情这般认真,也不得不多警惕了三分,秘境中充满了未知,有什么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并不出奇。他自信却还不至于自负,拿性命开玩笑的事,他做不出来。 “这样吧,我……”堪堪开口,耳边突闻异动,南宫瑞心神一凛,猛地扭头看向密林之中。 林中不知从何处刮来一股怪风,如同平地而起,毫无征兆,风中透出浓烈的杀气,卷着枯叶和沙土直扑扑地往三人身上脸上招呼。 来者不善! 秦宛宛连忙扯起衣袖遮挡,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芦苇荡了,眼前的情况分明更棘手。 怪风并未持续太久,只片刻便平息下来,沙尘逐渐退去。一左一右,两个强健的影子在灰蒙蒙间若隐若现,那姿势蓄势待发,似乎随时都会发起攻击。待眼前的景物彻底清明,那两道影子方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是玄风虎?”秦宛宛一眼便认出了右边的妖兽,不由轻声惊呼。玄风虎并不是稀有的妖兽,所以书中多有记载,其以速度和力量著称,性情凶暴,堪称天生的战斗狂。至于左边这头……体型明显小上许多,全身被白毛,狮子的长相,却有老虎的斑纹,莫非,是传说中杂交而来的虎狮兽? 那头玄风虎抖了两下耳朵,轻描淡写地瞥了眼秦宛宛,很快就将目光收回,继而打量起一旁的南宫瑞和陶衍。 不被敌人重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好事,可直接被鄙视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秦宛宛抽了抽嘴角,心里纵然不服气,却也没敢发作出来,谁让她修为低呢。 玄风虎的目光最后锁定在南宫瑞身上,口吐人言:“把她交出来!” 闻言,南宫瑞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这两头妖兽的来意。想他刚入遮那秘境不久,曾误打误撞地进入某处洞穴,洞穴中空空如也,只有一头重伤死去的重甲银狮。这妖兽的皮毛相当贵重,加以炼制,即可变成上好的防御法宝。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当时想也没想,顺手就给收进了储物袋,现在看来,倒是给自己惹上大麻烦了。 现在的情势,不是能够慌张的时候,南宫瑞迅速稳下心神,抬眼回看过去:“若我将她交还,你们可会放我们走?” 玄风虎见对方镇定地如此之快,反倒生出几分兴趣来:“你说呢?” “早闻玄风虎好斗,看来此事果然不能善了。”南宫瑞面沉如水,“既你不肯放我们离去,那我也不会将其归还,拿不拿得到就得看你们本事了。” 秦宛宛听他这口气,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心中不由地只想骂娘。他这是要连累他们呢还是要连累他们呢? 玄风虎明显是头七级妖兽,南宫瑞丹田受损,应该还未完全复原,光这一点就落了下风,何况对方还有头修为不低的虎狮兽。当然,担心南宫瑞什么的,完全是杞人忧天,不管他抢了人家什么东西,总之以剧情的尿性来说,他最后跟玄风虎成为哥俩好都大有可能。她担心的是自己,好吧,大概还有陶衍。他们跟南宫瑞不一样,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为了主角的升级之路,随时都要做好准备牺牲的。瞧瞧,这可不是牺牲的机会来了么?她是不是应该厚脸皮地说一句“你们慢聊,我们先走一步”,会比较好呢? 就在秦宛宛心思百转千回的同时,玄风虎也将双方战力给摸了个差不离——撇开那个道貌岸然的贼子不说,小丫头的修为就是个渣渣,剩下的一个也身受重伤,正好给他儿子练手。 虎眼中闪过一丝哂笑:“我儿,这个我来对付,两外两个就交给你了,别让为父失望。” 一句话,彻底粉碎了秦宛宛企图全身而退的妄想。她捏紧双拳,反复对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打就打吧,三对二,人数上他们不吃亏呢。 “等会儿我拖住它,你找机会往东北方向逃。”心理建设做到一半,却是收到陶衍传过来的心音。秦宛宛愣了下,看向他:“这样不好吧?” 陶衍双眉一横,又传道:“我的修为再怎么样也比虎狮兽高,自保是没问题的。倒是你,在这里只会拖我后腿。” 秦宛宛听了,气闷地轻哼一声,倔脾气被激出来了:“你不必故意说这话气我走,就你那种破破烂烂的身体,骗傻子呢?”倘若陶衍身体无恙,那她的确是个拖后腿的,不用别人开口她也知道跑路。可是,现在他们两个半斤八两,联手对敌才是上策,否则一旦陶衍败下阵来,她一个人是跑不掉的。她倒是想披上虹织丝绫躲起来,只可惜,这宝贝躲得过强大的神识,却躲不过灵敏的鼻子。 陶衍被说中心事,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仍是强辩:“什么故意,你莫要自作……”尚未说完,一只巨大的利爪呼啸而至,他连忙闪身,顺势就地跃起,一伸手便捞起秦宛宛往后退开百余丈,藏身于附近树丛中,与虎狮兽保持安全距离。 这头虎狮兽为玄风虎和重甲银狮所育,承袭父母天赋,纵然修为只有四级,战力也比同等级的妖兽要强上不少。方才不过热热身,逗着玩的,没有成功也在它预料之内。它立稳身形,并不急着上前,只是仔细观察着猎物隐藏之处的一草一木,目光如炬。这是猫类的天性,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是快、狠、准。 秦宛宛得以片刻喘息,赶紧往自己储物袋中扫了一遍,却没见到期待中的钦原刺,大为失望。她思忖一阵,扯扯陶衍的衣袖:“我们从水里逃吧。” “不行。”陶衍否定了她的想法,“它速度很快,一旦有所察觉便会马上过来阻止,我们没机会下水。不过,若我牵制它……” 秦宛宛瞪眼:“你又想让我先走?” 陶衍这回答得更是干脆:“你不走,真的很碍事。” “你……”她气结,“好啊,那把拂心木珠链还给我,省得到时候你死了,我还得回来找尸体。” 见她脾气上来,颇有几分张牙舞爪的意思,陶衍暗自发笑。若换做以前,他大概会去拍拍她的脑袋,只是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稍事迟疑,他默默捋下右腕上的珠链,托在手心里递过去。 秦宛宛狠狠地将东西夺回,指甲划过那掌心,留下三道明显的红痕。陶衍也不跟她计较,丢下一句“自己小心”,便提着二尺长的黑刃“错阙”,飞身跃出树丛。 虎狮兽似是料到他会突然发起攻击,四肢猛然蹬地,跳耀着避开左右夹击而来的黑色雷光,身体高高跃起,刚好从陶衍头顶飞过。陶衍见状,立马做出反应,黑刃锁定它脆弱的喉咙和胸腹,蓦地向上一挥。 虎狮兽素来跟随父母生活,实战经验并不多,一时不备,胸前便被划拉出了血痕。它愤怒至极,全身毛发突然起了变化,只眨眼功夫,竟是围成一副坚硬的银色盔甲,将整个身躯牢牢包裹在内。 陶衍骇然,他虽知它是虎狮混种,却没想到其生母会是头重甲银狮。既有玄风虎的速度和力量,又有重甲银狮的防御力,什么优势都被它给占全了,这头虎狮兽比他想象中要难缠得多。 甫一落地,虎狮兽丝毫未作停顿,身子一扭,调头迎面扑向陶衍。陶衍心中暗喜,难得这妖兽经验不足,明明有盔甲护体,却偏偏喜欢把弱点暴露出来。他横刀胸前,状似抵挡其落下的攻势,眼见那强悍的利爪近在咫尺,却是转手轻翻,刀刃冲着爪心又是用力一划。 雷击般的疼痛透过脚底肉垫传入四肢百骸,身体麻了又麻,虎狮兽后力不济,重重摔在地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陶衍手执错阙,在空中画出半个完美的圆弧,最后斜指向地面停驻片刻,刀身嗡然轻鸣,乌黑的雷光逐渐凝聚至刃尖,和着嗡鸣声滋滋作响。 第40章 猛虎落平阳 先后吃了两次大亏,虎狮兽再不长进点,那就真的死不足惜了。有如此得天独厚的天赋,怎能容忍自己就这样轻易败下阵来? 目见步步逼近的黑刃,威胁感压得它喘不过气来。虎狮兽怒然而啸,几乎在那致命一击落下的同时,从地上挣扎翻起,连滚带爬地逃窜。它知自己现在的姿态必定相当狼狈,却也顾不上那么多,待逃至安全范围,方敢停下稍作喘息。 趁着这个空隙,虎狮兽小心地回头瞄了一眼。就在它原先倒下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巨大凹陷,青烟正缓缓升起,浓稠的焦味随之散开。 自打出生以来,它头一次感受到心惊肉跳的滋味,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它就因为自己的掉以轻心而丧命了。父亲正与偷走母亲尸骸的贼子打得不可开交,显然是顾不上它的,它现在没有人可以依靠。 真正意识到这一点,虎狮兽方收起先前带着几分玩闹的心思,不敢大意,重振起精神,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与陶衍对峙。 陶衍错失一次良机,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但见虎狮兽得了教训,此时的眼神和气势都与之前大不相同,恐怕接下来再没那么好对付。 琉光疾空,这招式威力虽大,使起来却颇耗灵力,对神识的要求也极高。方才他只施展了一次,识海便受到冲击,拼接处的缝隙已然扩大,如果再刺激一回,缚魂咒大概就要发作了。届时,虎狮兽若还未被自己制服,那他也只有躺倒等死一个结局,必须速战速决。 不待对方进攻,陶衍侧身一脚踹起地上的岩石,岩石碎成几块,全数击向虎狮兽的眼睛。虎狮兽自然不可能傻站着被击中,脚下生风,瞬间移到陶衍身后,对着他的脊背上去就是一爪子。感到疾风亟近,陶衍忙弯腰躲闪,旋身举刃劈下。 耀眼的雷光过后,对战双方再度拉开距离,不远不近地僵持在原地。三个回合已过,竟皆未讨到半分便宜。 虎狮兽徐徐在原地左右走上几步,视线并不曾离开陶衍的身体,找寻着最佳的进攻时机。突地,目见陶衍左脚一提,却是故技重施,坚硬的岩石分散成数块朝它头脸砸来。 因为吃过他的苦头,虎狮兽生怕其中暗含玄机,此时也不敢轻敌。它速度快,被岩石击中眼睛的几率微乎其微,对方应该还不至于那么愚蠢,为了这么小的可能性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出同一个手段。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及细想,那缠人的乌雷又至,虎狮兽心下不耐,左右跳跃着避开,寻着间隙,低头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见其气势如虹,陶衍暂缓攻势,翻身一脚踏上身旁树干,借势一跃,企图错开虎狮兽的攻击。谁知那妖兽陡然加速,不依不饶地跟着跃起。两方交错瞬间,虎狮兽硬如钢针的毛发生生刺穿陶衍侧腰,鲜血淌下,几乎浸红了他半边衣摆。 虎狮兽稳稳落地,脖颈间的鬓毛上还残留着一些撕扯下的皮肉,血滴顺着滑下,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刺激到了它好战的神经,亢奋异常。反观受伤的陶衍,尽管尚能站立,但苍白的脸色和豆大的汗水已将他的真实状况出卖得干干净净。 “锵!” 剧烈的疼痛终于迫使他半屈下膝盖,只能以刀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时近黄昏,夕阳落到山边,晚霞透过云彩洒落,整个秘境都变得愈发柔和起来。便是这芦苇荡边的两场人妖斗法,也难以打破这份特殊的宁静。 错阙刀映照在残阳之下,乌黑的刀身隐隐折射出妖冶的红色,反衬得腰间暗红的血迹更加触目惊心。 虎狮兽一击得手,正得意洋洋地昂起脑袋迎向余晖,双目微眯,似乎极为享受这片刻的照耀。少顷,它甩了甩脑袋,一旦处于上风,爱玩的天性便暴露无遗,也不急着致对方于死地,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该怎么慢慢玩死他。 它迈着小步子在陶衍周围转了两圈,正打算上前轻轻扒拉一爪子,脚底倏然钻出一根青藤,青藤约有碗口粗,顺着它的前腿攀爬上来,将其死死缠住。 虎狮兽目露凶光,灵敏的鼻子很快找到了始作俑者,只见不远处,身着黄衫的小丫头正骑在黄狸花猫背上,两坨黄色交融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虎狮兽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面对修为那么低的一人一兽,它连鄙视都有点无从下手,一时间,竟也忘了自己应该为她的偷袭而恼怒。 徒生变故,静默站在原地的陶衍微微抬起头,眼底的血红迅速退去,暗暗掐起手诀的手也骤然松了下来。他望向秦宛宛,叱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秦宛宛本就在气头上,听他语气不善,便更加不舒服了。深吸一口气,猛地施出灵力,让青藤更结实了几分。嘴一撇:“你以为我不想走?当我真想管你不成?你可记着,我又救你一回,这人情债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刚才是真的恼了,一气之下,就想丢下这摊子烂事不管自行离去,可是那头玄风虎不放过她啊,她躲到哪儿它就引着南宫瑞打到哪儿,分明就是要把人逼回来给它儿子练手来的。 陶衍弯弯嘴角,颇有些无奈,只是这回,话里话外再没有了赶人的意思:“等活下来再来讨人情吧。”说着,手腕回转,错阙刀冷不丁朝虎狮兽扎去。 虎狮兽头略偏,皮毛盔甲与刀刃相接,闪出一簇火花。前腿被青藤缠住,活动起来极不自在,它不耐烦被个小丫头牵制,使出蛮力用力一挣,粗壮的青藤便如草茎般脆弱,“啪”地碎开,幻化回青色灵力,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秦宛宛无法及时撤手,术法反噬,震得她身形一晃,胸口似遭钝击,所幸还没咳出血来。梨花心有所感,扭头低低叫了一声。 “放心,我没事。”秦宛宛拍拍它脖子,继而抬头看去,陶衍和虎狮兽果然又缠斗在了一起。实力悬殊之下,她贸然横插|进去那是找死,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站在原地,时不时对虎狮兽骚扰一二才算正途。 对于三不五时冒出来的藤条,虎狮兽十分头疼,虽于己实无大碍,但次数多了也不堪其扰。简直像被苍蝇盯上似的,赶不走拍不死,心中早就上了火,偏偏又被陶衍缠得脱不开身,拿远处的秦宛宛一点办法也没有。 心情一急躁,破绽便出来了。 陶衍眼睛微亮,错阙先是轻灵上挑,紧接着旋身斜劈而下,只闻一声哀嚎,深深的伤痕从妖兽额心裂开,一路延伸至右颊。它似是痛极,张开血口猛扑上来,那架势,彷如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脖子泄愤。陶衍急急仰身,脚下轻点地面,借力向后腾空翻起。 虎狮兽扑了个空,自当穷追不舍。它虽被激怒,脑子尚为清晰,只觉陶衍在半空中划过的弧度有些诡异,顿时心生警惕,疑惑他是不是要使什么招数。谁想那身子一晃,根本是重心不稳,几乎横着落下地去。但见他侧身砸在地上,口中喘着粗气,腰间的血还在汩汩往外流,一时半会儿怕都是止不住的。 虎狮兽瞬间回过神来,这种大好时机,不抓住岂不可惜?身形略作调整,找好方向骤然俯冲下去。 “陶衍!”秦宛宛化出的藤蔓被一一破开,眼见陶衍还未起身,情急之下大喊出声。 话音刚落,陶衍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传来的心音更端的是不紧不慢:“无妨,让它来。” 虎狮兽一心想要撕了陶衍,并未注意两人的眼神交流,这一忽略,却成了致命的错误。脚下无端一个趔趄,身形跟着猛然顿了顿,差点栽下个跟头。 虎狮兽暗暗吃惊,从何时起,它的脚变得这般沉了?起先只是觉得对方攻击的速度大有提升,要躲过去得比之前多费些功夫,现在想来,居然是自己的速度变慢了? 目光下意识地落向散落在自己脚边的碎石,如果说陶衍偷偷做过什么手脚,那么唯一值得怀疑的便是那几次不自然的攻击。仔细搜寻数番,终是让它看出一些端倪——碎开的岩石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夹杂在其间的银色圆珠。那些银珠不知是何质地,竟在不知不觉间,顺着自己脚底的伤口侵入进去,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不堪。 “银沉。”见时机成熟,陶衍微微支起身子,口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那散落满地的银珠像是长了眼睛,“呼啦”一下,瞬间聚集到虎狮兽脚底,仿若一小片泛着银光的泥潭。 虎狮兽虽然看穿了他的伎俩,却已经来不及,四肢被困,越挣扎便越发动弹不得。乌雷顺势而下,它无法躲闪,硬生生受下,饶是皮毛坚厚如盔甲,也不免有了损伤。这几道雷击还不足为患,它却害怕了,害怕陶衍的琉光疾空,它心有余悸地盯着早前留在地面上的凹陷,发出了低低的呜咽。 猝不及防地,凌厉的罡风袭来,卷起一地落叶沙尘,将虎狮兽牢牢掩盖其间。听得“嘭”的一声巨响,虎狮兽竟是从那团沙尘中飞了出来,壮实的身躯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转,硬生生撞倒几棵大树方才停下。 “小子没出息,叫两位看笑话了。”玄风虎踏空而行,一脚将儿子从银潭中踹飞,身姿傲然地向下俯视。 陶衍愕然,不自觉朝远处看去,并未见到南宫瑞的影子。难道他被|干掉了? 玄风虎嗤笑:“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杀气逼至,陶衍哪还顾得上伤痛,蹭得窜到树上。哪成想,那玄风虎看似冲他而来,及至近前,突然折身,拐着弯朝另一个方向掠去。 陶衍心头一跳,暗道糟糕,它的目标是秦宛宛! 第41章 身陷怪溶洞 玄风虎疾驰而去,如追风逐日,在身后留下一沓残影。以它的实力,与南宫瑞斗法同时都能阻止秦宛宛逃遁,现在就更不必说了。 秦宛宛本就没想到它会突然折身,手脚都没来得及动一下,对方已至跟前。面对笼罩而下的强大气势,她大气不敢出,抓着梨花脖颈处的双手不知不觉间攥紧。身下的梨花更甚,丝毫感觉不到皮毛被拉扯的疼痛,身子微微颤抖着,全身毛发根根竖起,贴耳弓背,发出嘶哑的叫声。 “呵,小姑娘有点意思,以后便跟着我们过吧。” 想象中的攻击并未出现,迎来的却是如此莫名的一句话。秦宛宛怔愣,高度绷紧的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思维半天跟不上来。待反应出这句话的意思时,下巴都快掉了。 “什……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不可置信地再问一遍。 陶衍随即赶至,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方才他赶得匆忙,听到这话时脚底一滑,险些从树枝上跌落下去。亏他满心以为这边会有危险,谁知竟是这种发展? 玄风虎抬抬下巴,压根没有理会秦宛宛的意思,只是斜睨着道:“怕什么?跟着我们还委屈你了?你跟着这样的,那才叫没前途。” 有没有前途的,别人说了不算。秦宛宛向来心宽,倒不在乎玄风虎说她什么,只是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莫非—— 她顺着它的目光往下瞧,正撞上梨花那不知所措的小眼神,这下可算懂了。敢情人家玄风虎是看上了她家梨花? 梨花扭过头,眼神里带了些哀求,生怕秦宛宛会将它送出去。契约灵兽与主人心意相通,秦宛宛自然感觉得到小家伙的惊慌和不情愿,她虽自知不是玄风虎的对手,但是这种时候,作为主人,就是该护着梨花的。丢车保帅的事,她做不出来。 这么想着,一个翻身下地,顺手便将梨花收进了灵兽袋中。 “哼,不识好歹!”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玄风虎,它微眯起双眼,全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话毕,四肢猛一顿地,地面“喀拉”几声,陷出四个龟裂的土坑。 平地生风。 叶利如刃,花落成锋,周围的一切几乎都要被这股恶风卷起,带着阵阵戾气席卷而至。所到之处,温度急剧升高,灼灼有如炙人的火舌,热浪一阵高过一阵,连附近的草木都开始有了萎靡焦黄的迹象。 风声呼啸过耳,玄风虎身姿矫健,浓密粗硬的皮毛在风中肆意翻动,俨然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两个黑影在热浪疾风中东倒西歪,玄风虎嘿嘿一笑,瞅准其中那个娇小的身影,嗖地闯进风眼,强行将其扑压在地。 禁锢在巨爪下的人奋力挣扎,突然手脚一歪,却是掉了下来。玄风虎瞪眼,还没瞧个究竟,地上那似人非人的东西便嘭地化作尘土,随风而去了。 狂风骤歇,被卷起的事物瞬间失了控力,整齐划一地从半空中砸下来。 玄风虎望着大片的空地,若有所思,久久没有挪动身子——人去哪儿了? 与此同时,秦宛宛的疑惑绝不会比玄风虎要少,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要去什么鬼地方!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急速下落的坠感,无一不在昭示着,她现在的境况十分糟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她不过是被逼得“狗急跳墙”,试着画了风伽的传送法阵,莫不是哪里出了差错,把自己传送到了奇怪的地方?想来也是,那个法阵她只看过一次,又未得风伽指点,想要照搬过来,真的是太勉强了。 再这么掉下去,保不准就会摔死。 秦宛宛放出神识细细一扫,不由皱起眉头。头顶被沙土封得严严实实,随着她的下落,也一路封堵下来,底下却是深不见底,以她的神识,尚不足以探究到更深处。周围都是陡直的岩壁,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 她略想了想,左臂伸展,一条青藤幻化而出,倏然扎入最近的岩壁之中。不断下落的身体被青藤扯着,不受控地在岩壁上撞了几下,可算稳当下来。秦宛宛龇牙咧嘴,稍缓解了下被撞疼的颧骨,这才静下心,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 岩壁滑不溜手,上面还长了不少青苔,脚底借不了力,全身重量都凭一条青藤死撑。秦宛宛手上的青藤是由木灵力凝聚而成的,不可能一直消耗下去,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否则,待她灵力枯竭,一样得往下掉,真要变成那种结果,那还不如现在就放手,免得浪费时间和精力。 她抬头,神识扫过,发现原本追堵下来的沙土居然也跟着停了,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违和之感,却又想不通究竟不对在哪里。她试着借用青藤往上攀爬一段,沙土并无移动迹象,反倒是往下落一些,它便跟进一些,试了几次,秦宛宛彻底放弃了从上面出去的念头,转而将目标放到溶洞底部。 下方是未知之路,到现在还探不到底,她却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了。 正想着,突觉扎入岩壁的青藤正被一股力量蛮横地往外推,她欲反抗,青藤却已被挤出,身体霎时坠下,顺着岩壁又是滑落了近百丈,方才被她用新的青藤悬滞住。 秦宛宛不等自己喘口气,忙不迭地去观察那个被扎开的豁口,结果令她大吃一惊——与其说是有什么特殊的力量,还不如说,这是岩壁自己在修复如初。那不就和山鬼秘境一样了么?山鬼以自身身躯化成秘境,受了伤可以慢慢痊愈,难不成她刚从那里逃出来,转眼就被别的神神怪怪吞进了肚子? 越是这么想,越是心底发毛,直觉得自己现在攀附着的是某个妖兽的脏腑。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作祟,静默下来,甚至能从岩壁内听到微弱的吟叫声。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在岩壁上狠狠抠了下,那声音似乎就更大了,顿时把她吓得抖了三抖。 这可不好办了,若真是妖物的肚子,那她就必须得掂量掂量,往下走究竟有没有一线生机。 无论秦宛宛愿与不愿,在想到办法之前,她又反复被逼着下落了几回。微弱的吟叫声愈发清晰,隐隐在溶洞之中回荡,本该是紧张的时刻,秦宛宛却意外地想起了风伽对镇魄佛铃的一番解释——佛铃振声回响,则发而愈朗。溶洞与佛铃大致是相近的,仔细聆听之下,发觉这声音果然不像从外头传进来,而是来自溶洞的内部。 神识循声扫去,伸展到极致处,她终于在某侧岩壁上发现一个巨大凹陷。熟悉的气息顺势传来,竟然是陶衍。 眼皮突突跳了两下,秦宛宛这才记起,彼时两人站得近,自己在使出传送法阵的时候,好像把这人也包纳在内了。她稍作迟疑,迅速在脑海中画了幅线路图,灵力微收,撤出青藤奋力往岩壁一甩,身体借着那股冲力,一鼓作气地朝那处掠去。 凹洞并非天然形成,带着一股子焦味,显然是陶衍落下时临时用乌雷开辟出来的。秦宛宛甫一落下,便瞧见他蜷缩在那里,整个身子几乎弓成一只大虾,口中不断溢出痛苦的呻|吟。几道雷光滋滋作响,在他身体上缠绕游走着,隐有暴走的迹象,那些光亮忽闪忽灭,让凹洞内的视野明亮不少。 秦宛宛忙走到他身边,盘膝而坐,只是稍稍调动灵力,清音月华章便同有了自我意识般在脑海中盘旋开来。口唇微动,听不懂的字句从那里传出,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梵音流转着,点点金光随之浮现,跳耀着像极了温暖的烛火。这股暖意钻入七窍,直传到陶衍心底,肆意的乌雷逐渐平息,身体上的疼痛也大幅度缓解。他略微睁开紧阖的双眼,恍惚中,瞧见了秦宛宛的身影。 “你怎么……也在?”他喘着粗气,问得十分吃力。 清音月华章未停,秦宛宛腾不出嘴来回答,只当没有听见,继续替他施法。许久,那些金光缓缓黯淡下去,和着法诀最后一个字音,忽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只一息,周围复入黑暗。 秦宛宛长吁一口气,摸黑问道:“你还好吧?” 陶衍已经坐起,点头道:“没事了。”停顿一阵,忍不住问:“方才……你用的是什么法诀?”他是真没想到,缚魂咒这是第三次发作,怎么也该比前两次难熬,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度过了? 对此,秦宛宛并不打算有所隐瞒,她都已经用出来了,藏着掩着反而惹人怀疑,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更何况,这个法诀对她没什么用,本来就是要给陶衍的。遂道:“这叫《清音月华章》,之前在山鬼秘境,一位前辈教给我的。” “山鬼秘境?”陶衍疑惑。 秦宛宛意识到自己从山鬼秘境脱险以来,并不曾有机会跟他提起这个,干脆将自己在这境中之境内的际遇说了一番。碍于陶衍的身份,她无法对他寄予完全的信任,话中自是有所保留,删删减减的,倒也将事情说清楚了。 “这么说来,”陶衍听完,神色有点复杂,“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错,细细一想,秦宛宛便知他说得迟迟疑疑的原因了。是啊,因祸得福,她受的灾祸,他得的福运,怎么就那么不公平呢?同样是不起眼的炮灰,她总是最不受老天待见的那一个。 纠结片刻,秦宛宛拍拍脸颊,重新振作起来。在山鬼秘境走这一遭,她也不算全无收获吧,无论是与钦原一战,还是风伽的言传身教,她都受益颇丰。届时离开遮那秘境,能够安安静静坐下来修炼,稍加时日,突破炼气期六层肯定不是问题。 只是——她伸手摸上凹洞洞壁,岩石在手底蠕动着,速度算不上快,却让她的心情再度低沉了下去。 第42章 遮那殿地宫 一时间,两人无话。 陶衍猜出秦宛宛的心思,起身往外走了两步:“这地方我查探过了,下面约莫还有六七百仞深,并无活物,上面是封死的,倒不如下去看看。” 陶衍金丹期的修为,神识所及自是秦宛宛不可比拟的,她却有些诧异,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分警惕:“你的神识能用了?”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真是傻了。若他神识恢复如初,又何必费力气在这里开辟出个山洞来,直接御剑下去不就好了?只怕先前他不过是垂死挣扎,强迫自己用了一回。这不,马上就引着缚魂咒发作了。 陶衍苦笑,摇了下头:“我现在弱得连只鸡都杀不动,大概要拖累你了。”这话显然有些夸张,他就是看出秦宛宛对自己的戒备,特地这么说安她心的。何况,刚经历了缚魂咒的折磨,他也的确是累极了。 秦宛宛不笨,听出他的用意,抿抿嘴唇并不接话。进入遮那秘境以来,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拖累谁,这真的不好说。沉默一阵,故作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再过不久,这个山洞也会复原,我们还是抓紧时间的好。你打算怎么下去?” 她的青藤只够支撑一人的体重,加上陶衍,肯定不行。可他现在这副弱鸡样,真的能靠自己的本事下去么? 事实证明,她杞人忧天了。 “借我点灵力。”陶衍说着,也不等到应答,自作主张地拽过身旁的手臂,带着她纵身一跃。秦宛宛大惊,另一只手连忙攀上去,死死扯住对方的衣襟,薄怒:“你想干嘛?!” 头顶迸发出朵朵火花,尖锐刺耳的声音紧跟着传出,若不是两只手都不得空,秦宛宛早已将耳朵给捂死了。陶衍似是说了句什么,只是淹没在噪声之中,她半个字也没听清。 少顷,下落之势趋缓,她顾不上做多余的计较,仰头探究。只见陶衍手握错阙,刀身深深插入光滑的石壁,一路破开岩石,正急徐适宜地向下滑着。岩壁之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裂痕。 “借我些灵力。”他重复。错阙虽然锋利,但只凭两人的坠力始终不能持久,多半会在半空中卡住,若能得木灵力襄助,破开土石就轻易多了。 秦宛宛依言,青色灵力顺着刀柄流入,依附上刀锋,金属摩擦之声骤然减小,火花亦不复存在。陶衍紧了紧握住错阙的右手,稍一使劲,两人下滑的速度便加快了三成。 片刻工夫,便是用肉眼也能瞧见洞底了。那里大概是安了不少烛火,极为亮堂,烛光打上来,将二人的脸都映成了橘红色。 秦宛宛见到光亮,心下稍安,忍不住偏头四下张望。正如陶衍所说,下面并无人或妖兽活动的痕迹,地面上铺满厚厚的苔藓,绵软细密,她真觉得现在就是直接摔下去,也绝不会太疼。 这个想法,陶衍自是猜不到的,他只是对这个不安分的家伙有些头疼。抓着个人落了一路,左手早就没什么知觉了,咱不乱动行么? 正欲开口提醒,突闻“铿”的一声,错阙竟是卡住不动了。因为猝不及防的撞击,刀身一阵颤动,再无法维持原先的平衡,从岩壁中猛地滑落出来。 两具身子陡然跌落,所幸距离地面不远,数丈光景。两人并未分开,秦宛宛仰面落下,目见上方沙土也跟失了重似的,迅猛掩盖而来。听得一声巨响,沙土停滞,堪堪正是他们跌落的地方,那里的岩石显然非比寻常,错阙这般的法宝,竟也是割不进分毫。 撞击造成的轰鸣声,在溶洞中显得尤为震耳,因着震动,几块巨大的岩土砸落下来。 “小心!”眼见着岩土就要砸在陶衍背上,秦宛宛大呼出声。 空中身形难以受控,陶衍避不开,转手将错阙抛了上去,刀刃正中红心,岩土随之裂成几块。秦宛宛刚要松口气,手臂上忽然一重,竟是与陶衍上下掉了个个。诧异间,散落下来的岩块纷纷砸在她背上,说不上多疼,心底却是窜起一股子寒意来。 “嘭嘭”两声闷响,两人先后落下。秦宛宛直接摔在陶衍身上,下落的动作戛然而止,脑袋多少被震得有点发晕,只得趴伏在那里缓神。少顷,眼睛终于恢复清明,整个人蹭地蹦起来:“你、你拿我当挡箭牌?!” 陶衍手肘撑地,侧着坐起身,随手掸去衣衫上的尘土,沉声应道:“我的身体经不起这般折腾,不是已经碎了么,能砸得多厉害?若真受伤了,那我同你道歉就是。” “不必!”秦宛宛想不通他为何前后判若两人,许是危急关头本性暴露,又许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但无论如何,她此刻都不想跟他多说什么,毕竟争辩无用。亏得她好心好意开口提醒,却换来这么个结果,这种事情,有一便有二,这回只是挡岩石,那下回呢? 陶衍垂下眼帘,睫毛在烛光中投下淡淡的阴影,遮挡住眼底的情绪。他尽量藏着背脊,不让对方发觉,背部的衣衫破开许多口子,缓缓有血迹从那里沁出,大大小小遍布整个后背。 他忍着疼,伸手在地面上揉了几下。这些绵软的植被并非普通苔藓,而是罕见的琉丝苔,勉强也称得上是灵草。这灵草遇刚则刚,遇柔则柔,年幼时,他随父亲进山历练,曾在那里吃过这些苔类一回苦头。方才那么猛力地摔下来,不被扎得千疮百孔才怪,他既然及时认了出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家去受这种罪。误会就误会吧,上赶着解释,反而显得矫情,左右以后出了溪凤谷,他们也不会再有瓜葛,索性坏人做到底吧。 想至此,陶衍抬手一抛,将只玉盒丢出去:“你我本是互利关系,我几次帮你,不过是想你替我进遮那殿取镇魄佛铃。如今佛铃已经没了,又得了清音月华章,这些枯荣芝是你被掳走时,我顺手采回来的,算是扯平了吧。” 秦宛宛打开玉盒,果然见到十几株生气盎然的芝草,形状和气味都与溪凤的描述无二。盖子“啪”地合上,她的脸色仍是不太好看,心底却已渐渐释然。陶衍说得没错,利益使然,本就不是什么牢靠的关系。她就不该忘记碎星殿的行事作风,那般煞气盈门的门派,她怎么能指望跟他们讲情面? “离开秘境之前,我们还是要合作的吧,我希望下次不会被你丢出去垫脚。” 陶衍听她语气不善,反倒弯了弯嘴角:“放心,你若死了,我在溪凤那里也讨不得好。” “谁知道呢。”秦宛宛小声念叨,真心是不太敢信了。 “先四处看看再说。”陶衍从地上站起来,动作的同时,眼角却无意间瞟见一个黑影。耳朵微动,前方通道中,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声音临近,一个圆滚滚的身子从阴影中闪出,气喘吁吁,一开口就是句质问:“真是的,怎么这么久才掉下来?” 秦宛宛瞪大眼,一手指着那小家伙,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憋出三个字:“人、参、精!” 小人参精朝着二人做了个鬼脸:“嚷什么?要不是我,你们早给玄风虎填肚子了。” 听他这话,秦宛宛的火气也暂时被抛开,脑子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占据。原来是人参精动了手脚若是如此,那会来到这溶洞之中并不关她传送法阵什么事,当时无论成功与否,大概结果都是一样的。思绪扩散,不由联想起芦苇荡中那道颇为怨念的视线。怪不得了,如此明目张胆的窥视,若非人参精,南宫瑞又何至于毫无察觉。 “你盯了我很久?”她追问。 小家伙不满她的态度,撇着嘴不说话,自顾别扭了阵才开口:“阿伽说,要我带你去找混沌珠。” 闻言,秦宛宛眼睛都亮了:“你能跟风前辈通话?怎么做到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说着,下意识地护住头顶“小辫子”,“你们这回休想抓住我,在遮那殿里,什么都得听我的!” “这里是遮那殿?”陶衍和秦宛宛异口同声,音落,两人不由互看一眼。秦宛宛立马别开脸,心中泛起嘀咕,不是说杀孽太重,进不了遮那殿的么,现在算怎么回事? 人参精分腿叉腰,本就粗圆的四肢显得更短了些:“这是遮那殿地宫。你们快些跟着我,拿了混沌珠就赶紧走人,别回来了。”说着,一扭身面向来时的通道,径自走在了前面。 要说帮秦宛宛的忙,人参精是极不情愿的,若不是得了风伽传话,才不会去帮一个欺负过自己的人。他本想将人引到僻静处,再偷偷带进遮那殿,可惜人还没引到,那边却先招惹上了麻烦。心里这么想着,忍不住偷偷侧头,拿余光瞄了瞄另一个打包带进来的——算了算了,反正他家阿伽说过,若有心向善,遮那殿是不会拒之门外的,相比那个蒙骗了风伽替她说话的笑面虎,还是这个面冷心热的比较顺眼。 秦宛宛跟在人参精后头,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他定义成了“笑面虎”,只是想到接下来得靠他带路,不得不采取怀柔政策:“小人参,听风前辈说,你叫摆摆?” 人参精爱理不理地“嗯”了一声。 这样的态度,秦宛宛反而更放心了些,起先多少还是担心他再使坏的。小家伙紧张起来很容易露馅,现在这样,应该是没有骗他们。 通道两边没有烛灯,越往里越黑,脚下都是湿滑的苔藓,秦宛宛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十分不顺。好在人参精并未收敛气息,有意让人能够找到,她干脆放开神识,小心捕捉住那个滚圆的身子,顺带将前方的路细细探了一遍,便也分不出过多心思说话了。 沉默着走了一路,粗略算来,大概近两盏茶的时间,周围又渐渐亮了起来。通道尽头是个半月状的出口,三人走出去,顿觉豁然开朗。这里仍然是地宫的一部分,头顶中空,再上一层则是琉璃瓦的封顶,岩壁上并未点灯,上面的光线幽幽洒下来,落在正中央七尊环绕放置的佛像上。 人参精止步,朝佛像努努嘴:“这里有机关。” 第43章 七星佛莲台 七尊佛像皆为石身,着装和动作各有不同,面带微笑,极为祥宁。佛像面向中心围成一圈,地面上,一朵彩雕莲花栩栩如生。 人参精向后招招手,示意两人上前:“这是七星佛莲台,开启机关,我们乘莲花上去。” 秦宛宛点头,站着没动,想当然地等着下文。等了半晌,只见小家伙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由往后仰了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去?” 人参精确实是想刁难她一下,然后特横地说一句“我只负责带路”。只是转念一想,让她去开机关委实浪费时间,他希望他们赶紧滚蛋不要过多打扰遮那殿清净,若是为了一时之快而违背了自己的初衷,那就不太好了。 于是,话到嘴边硬是转了个弯:“你们不过去,我怎么开机关?” 秦宛宛被这么呛了一句,奈何对方说得很有道理,无法反驳,只得撇着嘴老老实实朝莲花走去。陶衍注意着自己背上的伤,定然不会走到她前面,见她动了方才挪开步子跟上去。 佛像约莫五人多高,每个底座上都有一块微突的圆石,混在纹饰之中,并不容易被发现。两人仰头望着,先前在一旁,只觉得佛像高大,如今真正被合围在其间,才知道这世上竟有一种气势可以用澄明来形容。那与众不同的魄力,与它们面上的笑容一般,有着涤荡人心的力量。 人参精见怪不怪,它头一回见到这几尊佛像的时候,可是连皈依佛门的念头都有了。它小跑到其中一尊跟前,踮着脚尖高举手臂,企图去摸底座上的圆形机关。两尺长短的身材,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够到三尺高,又蹦又跳扒拉了半天,指尖也就刚好触到机关边缘,实在使不出力。 秦宛宛在心中感叹完,一低头便瞧见人参精这副模样,心情顿时大好:“呀,够不到啊?” 人参精一愣,本就涨红的脸更红了:“我…我平时又不来这里的。你神气什么,有本事你来啊!把佛像全都转过去,莲花台就能动了。” 只要转过去就行?秦宛宛诧异,不太相信会那么简单。想了想,盯着人参精灿然一笑,刻意蹲低身子,扣下圆石,嘴上还不忘拿手比划了下高矮:“是不太好摁呢,得蹲这么低。” 人参精的脸瞬间由红转黑。 同他脸色变化一样快的,还有被摁下机关的石佛。底座略抬,佛身微微颤动着开始旋转,发出隆隆轰鸣声。与此同时,相邻两座佛像亦是动了动,紧跟着转动起来。 见到这般动静,秦宛宛对这机关的设置便明白了七八分。果然是没那么简单的,若没猜错,这应是个连动机关。启动任意一个,其左右的两尊佛像也会同时发生变化,也就是说,要么不动,要动便是三尊齐发,随时会把已经转动过的佛像重新转回来。如此一来,问题也就来了,要走怎样的顺序,才能让七尊佛像全都背过身去呢? 她慢慢站起来,对着佛像发呆,口中讷讷问:“摆摆,若我弄错了顺序,可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人参精从气闷中回过神,见她表情认真,语气有几分心不在焉,显然满脑子都在揣摩机关的事,像是真的打算亲自将它解出来。他有些挫败,突然营造出这种气氛,都闹得他不好意思扫她兴致了。遂回道:“大不了启动不了,除了浪费点时间倒没什么危险。” “那就好。”秦宛宛应声,顾自开始摸索尝试。如同她极感兴趣的阵法一样,有些东西一旦钻进去了就不太愿意出来,她现在便处于这种状态,一门心思扑在机关上,完全忘了这开启之法其实可以直接问人参精。 一连试了好几遍,皆以失败告终。秦宛宛到底郁闷了,索性停下来,想着先整理一番思路再行打算。 “别费脑子了,反正凭你也想不出来。”人参精等得不耐烦,拿话激她。说完,等了片刻,完全不见对方有反应。他不甘心被无视,锲而不舍道:“哎,要不要我教你?” 依然充耳不闻。 人参精上了火,冲过去往她脚踝上踹了几脚:“你还要不要混沌珠了?” 这下,秦宛宛可算听进去了,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要!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么,你别吵,烦着呢。” “你……”人参精实在没了办法,知道她的回答大半只是基于本能,并未真正从思绪中抽出身来,只得伸手伸手扯了扯陶衍的衣角,“别管她了,我把方法告诉……” 话才说了一半,就见陶衍很不给面子地移开了目光。他不由顺着看去,只见秦宛宛发了半晌呆,这会儿又动上手了。那一脸欣然的模样,眼睛里晶亮晶亮的,简直像是发掘了新大陆。 这次的动作与前几次截然不同,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停顿,俨然成竹在胸。她弯腰,按着顺序,一一将七块圆石扣了下去。 这番行动落入眼中,人参精彻底闭嘴了。脚底下的莲花开始熠熠生辉,很显然,此刻已经不需要他再多说些什么。 七星佛莲台,启动了。 秦宛宛感觉到脚底的轻微震动,低头一瞧,莲花通体泛出奇妙的金黄色,原本硬挺的花蕊与花瓣竟也变得柔软,随着震动摇曳轻摆,像是活了似的。她有些惊喜,转眼见到人参精过分老实又心有不甘的模样,便知自己这回是成功了,顿时觉得十分圆满。这个机关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甚至可以说是简单,可人就是这样的,越简单的事便越容易复杂化,先前那数次的失败,的确是她将问题想复杂了——七尊佛像,只可前后旋转,若依次开启上面的机关,那么每尊都会转动三次。既然是个奇数,那七次过后,佛像自然全部面部朝外。 一旦想通,问题迎刃而解。 莲花台托着三人逐渐升起,越过佛像,与头上中空的壁顶渐渐拉近距离。及至近前,秦宛宛才发现,那里看似空空荡荡,其实隔着一层几不可见的结界,连神识打过去都很难查探得到。若不是因为莲花的金光从那里反射下来,晃了眼睛,她根本不会有所察觉。 三人继续挨近,陶衍最高,眼看着头顶就要撞上,见那结界晃了晃,却是开出一个圆口,紧贴着几人的身形将他们放了过去。秦宛宛不由地想,若是有人不开启机关,直接御剑硬闯,也不知会是个什么下场呢。 穿过壁顶,莲花台稳稳停住,与上层齐平。一座笔直的小桥延展而出,横架在边缘那圈地面上。人参精二话不说,立马屈膝蹦上去,急着催促道:“这桥消失得很快,我们赶紧走。” 秦宛宛与陶衍紧随其后,无奈前头挡着这么个小短腿,他们就是有心想快也快不起来。脚下的桥面有些像冰块,虽然不冷,但视线几乎能够透穿过去,瞧见底下的景物。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材质,踩在上面弹弹的,颇为有趣。 走到半中央,下面的景物变得愈发清晰可见。秦宛宛心中发紧,再没心思研究什么材质不材质的问题,索性一把抄起挡道的人参精,几大步跨出去,总算赶着小桥消失之前安全着陆。 人参精被圈得难受,扭动着身子落下地来,张张嘴刚想抱怨,却被陶衍抢了先:“方才若是桥面消失,我们掉下去会怎样?”他本能地觉得那结界很危险,应该不只是将上下两室隔开那么简单。 人参精一愣,心虚地瞅向别处,支吾道:“能…怎么样,不、不就是重新启动一次机关么。” 这话,在场的两人都不信,人参精自己也不信。垂头当了阵子鸵鸟,终于迫于压力说了实话:“就是…就是……会被吞掉。” “吞掉?!”秦宛宛横眉,“什么意思?” 人参精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知道,反正掉下去就消失了,这个人就没了,谁都不会记得他。”说着,又极力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努力跑快了,不是故意想让你们掉下去的。”这真的是大实话,毕竟若没有秦宛宛带着他跑那一段,人参精自己也得遭殃。他只是死要面子才没敢提出让两人抱着他走,结果差点酿出大祸,也不知风伽知道了,会不会责怪他。 人参精顾自反省着,另两人却因前一句话冲击太大,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世上竟还有直接抹消一个人存在的结界。只是这种过于阴损的招数,实在与遮那殿甚至整个遮那秘境格格不入,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结界的出处。 “这个结界,有名字么?”秦宛宛追问。 人参精刚反省完,又因为被救了一回,态度格外好。皱眉想了想,点头:“阿伽告诉过我,说叫‘渡心’,好像是他太祖师叔布下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名字倒是起得挺端正的。秦宛宛知道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何况,也没必要对此深究。她将脸侧垂下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正眼打量起眼前的这座大殿。与下面简陋的地室相比,这里可称得上是财大气粗了。 大殿呈圆形,周围墙壁上,有着数道朱漆大门,细细一数,足足有二十一道。地面上砌着整齐莹白的玉砖,玉砖接缝间全都镶着金边,与上方翡翠色的琉璃瓦遥相呼应。本是俗不可耐的搭配,却因为头顶质朴的房橼和房梁而变得柔和起来,这些横梁都未曾着色,保持着木质的原貌,上面雕刻精美,将整座大殿衬得相得益彰。 殿中灵气浓郁,如果不是知道下面是莲花台机关,谁都会以为这底下埋了巨大的灵石矿脉。秦宛宛在原地打了个圈,目光再度落回地面,看了阵,眼中闪现出不可思议:“摆摆,这些全是灵石?” 人参精拿脚蹭了蹭地面,警觉道:“是啊,不过你可不能打它们的主意!” “看你紧张的样子,我还能挖了带走么?”这话说的,其实她真的想挖了带走的。好吧,也就是心中想想罢了。遮那殿矗立在此百万年,能闯进来的外人应该不在少数,这里的灵石玉砖依旧完好无缺,必定有其玄妙之处,想找死了才会起这种贪心。 不过,借着这些灵气休整一下疲惫的身体,应该不算过分吧? 这么想着,目见陶衍已经盘膝坐下,秦宛宛便也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调息。人参精并不阻挠,趴在地上,托着腮帮远远看向两人。待看得着实无聊了,便又躺下小睡了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只觉下巴一低,人参精从美梦中惊醒。一睁眼,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没睡在地上,而是被人抱在臂弯里。 “呀,终于醒了,小孩子就是贪睡。” 秦宛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他立马涨红了脸,他睡着的时间竟然比他们调息的时间还要长,真是太丢人了。人参精哪愿承认,忙道:“我只是累了,你快放我下来。” 秦宛宛依言,小家伙一着地,蹬着步子往后退了退。为了避免二人再拿这事嘲笑他,忙故作镇定地转移注意力,伸手指向西面一扇大门:“我们往这条路走。里面虽然有些怪物,但只要不看它们的眼睛,就能安然通过,比其他安着无数机关的通道安全多了。不过——这回我话先说在前头,万一不小心跟它们眼睛对上了,可是会被附身的。”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敢过多隐瞒。 闻言,秦宛宛朝陶衍看过去,毕竟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再不和,也是要互相征求意见的。见他点了点头,便应下:“我们听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绝对没想到,片刻后当他们推开大门的时候,她真的觉得直接把眼睛戳瞎了才算真的安全。 第44章 逼入饿鬼道 朱漆大门仅被开启一道一尺余宽的缝,便“嘭”地一声,重被合上。 秦宛宛心有余悸地搓着手,望向人参精的眼神带了几分挣扎:“这也能叫最安全的路?你对‘有些’这个词是怎么理解的?” 方才不过是小心往里头瞄了一眼,她便没了走进去的勇气。若只是“有些怪物”,那通道里挤得满满当当三百六十度环绕无死角的那些是什么东西? 人参精咽了下口水,眼神乱瞟:“我许久没走过了,以前明明没那么多的。” 秦宛宛无奈摊手:“那现在怎么办?除了这条,就没别的选择吗?” “有是有的,可是……”他迟疑着,怕自己说的不足以让人信服,干脆将这些通道细细解释了一番。二十一条通道分六主门和十五次门,主门以佛家常言之六道命名——天道、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次门则繁杂一些,百兵道、嗔妄道、冰火道……森罗万象。粗略算来,攻身占七,攻心占十三,而他们面前的这条饿鬼道,则是最为特殊的。 所谓“饿鬼”,要么喉细无法咽食,要么遇食成火遇水成血,终日汲汲于饮食,却只能饱尝饥渴匮乏之苦。因无法进食,本身孱弱无比,并不能直接发起攻击,但一旦找着机会上了别人的身,所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吃掉身边所有可以吃的东西。 按理说,这其实算不上最好的选择,只是搁到如今的三人组身上,那就变得大不一样了。陶衍和秦宛宛都是病人,对付没完没了的机关暗器和轮番上阵的打斗肯定吃不消,至于攻人心智的,一个弄不好就陷进去出不来了,着实耗费精力。想来想去,还是饿鬼道最合适,哪怕再不济,真的有人沦落到被附身的地步,制服起来也没那么困难。 言毕,人参精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游移在两人脸上,那表情,十分像做完好事等着被夸奖的臭屁小孩。秦宛宛忍不住笑了笑,轻拍他的后脑勺,说:“知道你是深思熟虑过的。只不过,你也看到里头的情况了,除非我们瞎了,否则真没办法。”她倒是有想过蒙上眼睛用神识探路,可刚冒出这心思,立马就被自己否决了。神识与眼睛有异曲同工之处,甚至比眼睛更容易捕捉,把神识放出去,简直就好比把肥羊放到了老虎嘴边。 人参精点点头,低头琢磨起来。因为此处灵气浓郁,他过去常会从遮那殿那边通过饿鬼道跑过来,这条路着实走过许多遍了,对其甚为熟悉,里头的岔道该怎么走都是知晓的。只要能摸住墙壁,哪怕闭着眼睛,相信也能走得出去。想至此,溜走的信心又回来了:“我来带路,你们闭上眼睛按我说的走就行了。” 此话一出,毫不意外地迎来两道怀疑的视线。 “我是说真的,你们爱信不信。”人参精见状,有些气恼,急躁地跺了跺脚。 谁知脚尖刚落下,那地面就随着震了震,他吃了一惊,讶异地低头,试着又抬脚跺几下。这回,倒是没什么反应了。只是没过多久,那晃动再次传来,比上次更为剧烈,甚至带了轰隆隆的响声。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动静绝不是自己闹出来的,而是地宫某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变故。 “出什么事了?”秦宛宛四下寻找震动的源头,却没有结果。 人参精皱眉,想了一阵猛地叫起来:“糟了,是黑蜃!”见对方又想发问,忙一左一右扯住两人衣角,急道:“等会儿再说,我们赶紧进去,来不及了。”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饿鬼道的大门愣是再度被打开,几人才探进半个身子,就被里面的气味熏得肚内翻涌。秦宛宛真心想要折回去,可刚才人参精的神情她也瞧见了,外面果然是出大事了吧,否则,怎么会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她低着头紧紧闭上眼,感觉到周围有些黏糊糊地家伙不断朝自己紧挨过来,好在衣角还被拽在人参精手里,让她心中稍安,问:“现在该怎么走?” 人参精扯了扯,借力跐溜一下窜到秦宛宛肩膀上:“直走,约莫三十丈后左拐。”末了,又语气急促地加上一句,“用跑的,别停下。” 秦宛宛应了一声,忍住恶心,用力挤开黏绕在身边的饿鬼。在这种拥挤狭窄的环境下,跑是肯定跑不起来的,她只能尽可能地迈大步子。 听着人参精的指挥,一路走得还算顺利,只是每每用手去推开那些滑腻黏糊的身子,就忍不住反胃,仿佛时时刻刻都有无数头蜒蚰在手底爬过,甚至能听见它们互相摩擦发出的水腻声。走得越深,饿鬼便越发猖狂起来,起先还只是凑过来喷两口臭气,现在动手动脚的都出来了。 腰带突然被扯断,秦宛宛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手臂瞬时被人握住,耳边传来陶衍的声音:“他们在诱你睁眼,别自乱阵脚。” 这声音仿佛有着安抚的力量,让她立马冷静了下来。不得不承认,她方才真的被惊到,差点就睁开眼了。 脖子上又被冰凉的手指轻划了一下,秦宛宛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哀怨道:“可是它们到处乱摸,还抽了我的腰带,还……”袭胸。最后两个字,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可能是…凑巧了吧。”说这话时,陶衍自己都有点心虚。本来以为秦宛宛跟他一样,只是被那些饿鬼拽拉几下衣服,过分些的也就是挑衅似的捶打轻踢两下,想不到还有男女差别待遇?难道这些其实是“色中饿鬼”? “待他日我修炼大成,一定得回来收拾它们!” “等你修炼大成,就进不了遮那秘境了。再说,它们是死不了的,别浪费力气。”人参精不识趣地回了句嘴,紧跟着又道,“五十丈后是条多岔路,走第二条,右往左数第二条。” 听了这话,秦宛宛抽了抽嘴角,现在是瞎子找路,他竟然跟她说从右往左数第二条?无奈,也不管那些饿鬼怎么纠缠了,可着劲地往右边靠,折腾了半晌,总算摸到了右侧墙壁,脚下的步子也跟着慢下来。细心搜寻着,肩膀上却传来了催促,她皱眉反驳:“我也想快,可要是找错了路,不是更糟糕?” 人参精乖乖收声,耳朵则竖的高高的,认真捕捉从地宫里传来的轰鸣声。声音越是逼近,他便越是惊慌,待感觉到前进的速度再次加快,方才稍舒了口气。他虽没怎么表现出来,心里其实比谁都紧张,一来深知身后跟着的是怎么样的危险,二来这一旦跑起来,他不能扶着墙亲自认路,多少还是有些迷惘的。 在脑海中细细回忆了一边这边的地形,算起来,应该已经走了大半路程了。人参精大致计算一番,道:“接下来就好走了,整一里路都没有岔道拐口,尽头是另一扇朱漆大门,闯过机关就能出去。” 秦宛宛脚下微顿,旋即又恢复原状:“又有机关?” 人参精突然又神气了起来:“有机关怎么了,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秦宛宛想想也对,索性不去担心那个,先把眼下的事做好再说。自打先前占据了靠墙的有利位置,她就死霸着不让了,一旦习惯了饿鬼的碰触,小跑起来简直虎虎生风,甚至有几次脚下打滑,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哪只饿鬼被推搡倒了,自己踩着它的身躯过去的。 突地,手掌一空,身子猛地朝右边倒去,刚好被旁边围着的饿鬼接住。她惊悚地跳起来,随即便发觉不对劲:“摆摆,你不是说没岔路了么?可是右边好像有路口啊。” “不可能!”人参精坚定地说,顿了顿,语气软下来,“不可能吧,前面走的都没错,没道理到最后了会这样。” “你再仔细想想。”虽说才走了半里路,但这里出了岔道,必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人参精绞尽脑汁,怎么想也不觉得哪里出了差错,莫非真是自己绕晕了头,把路记错了? “蝙蝠。”这当口,陶衍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人参精倒还没什么,秦宛宛一听到这两个字,吓得一个激灵。山鬼秘境中,那些铺天盖地的蝙蝠给她留下了阴影,到现在还挥之不去。 “什么蝙蝠?”她颤声问。 陶衍不知她因何如此害怕,仍是解释:“右边的通道,里面有很多蝙蝠栖息,仔细听。” 秦宛宛竖耳一听,果然如此,以这个声音的杂乱和数量来看,绝对是个巨大的蝙蝠窝。 “蝙蝠群居,喜欢寄宿于洞穴深处,右边肯定是条死路。”陶衍扶住秦宛宛继续前行,“我想,摆摆大概并未记错,只是后来这里多了个洞穴,他不知道而已。” 人参精一听,兴奋地直蹬脚:“对,一定是这样,我就说我没错嘛。” 秦宛宛一把按住他的身子,免得他从肩膀上掉下去,反问:“你们的意思是,蝙蝠自己在这里挖了个大洞?我只听说老鼠会打洞。” 只不过,话又说回来,若说真有什么动物能和饿鬼和平共处,那大概就只有蝙蝠了。它们差不多是天生的瞎子,靠回声来感知周围的一切,定是不会着了饿鬼的道的。 人参精还想辩驳几句,陡然传来的晃动却提醒了他,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几人驻足在此已经近一盏茶,之前跑着争取来的时间都快白费了。 “黑蜃要追来了,快走!” 第45章 藤蔓赛黑蜃 即便跑了这么久,秦宛宛依旧不知人参精口中的“黑肾”是个什么东西,总之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一定不是个肾。 听他催的急,也不敢耽搁,赶忙连推带踹地杀出一条“血路”。陶衍护在后面,顺便抵挡从两人身侧贴上来的饿鬼,他听着前面嘈杂的呻|吟声,又感觉到脚底异乎寻常的触感,只觉得脊背上的疼痛完全消失了,剩下阵阵恶寒——小姑娘豁出去了真可怕,就这么一路踩过去真的好么?都还在蠕动的…… 半里路转眼就到,周围的拥挤感突然间消失了,仿佛从来就没存在过一般。 人参精面露喜色,率先睁开双眼,果然见到前方的朱漆大门。发觉两人还要往前走,忙出声阻止:“先停下,机关到了!这地方饿鬼不敢过来,可以睁眼了。” 秦宛宛刹住脚步,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见果然没了那些怪物方才大着胆子睁开。这地方距离大门十丈左右,中间地面上,五色方砖铺路,看起来也蕴含着灵气。 人参精纵身一跃,从肩膀上落地,率先踩上一块黄色石砖。石砖微微陷下,发出艰涩的摩擦声。 “这个机关,不同的人开启的方法也不同。”他背着手,做出一副老成的模样,“这里五色方砖代表五行,我五行属土,所以先踩了黄色。”说着,跨出一小步,走到白色方砖上,“接着,再按五行相生的顺序,一直走到头就行了。可千万别踩错了,下场很惨的。” 秦宛宛和陶衍面面相觑,他们一个金木双灵根,一个雷灵根,这要怎么算? 人参精眨巴两下眼睛,自认已经解释得十分清楚,也不知他们在犹豫什么:“还不走么?等黑蜃来了,我们都得完蛋。” 秦宛宛向前一步,对着青白两色石砖拿不准主意:“双灵根……不会要同时踩两块吧?” 人参精像是终于逮到机会,赶忙鄙视了她一眼:“当然不用!任选其一就行了。要像你说的,三灵根、四灵根的也就算了,五灵根的可怎么办?”说着,转头看向陶衍:“雷灵根也一样,本就是金水变异来的嘛。” 心中猜想得到确认,陶衍没再多说,靠墙边寻了块白色方砖,侧身踏了上去。秦宛宛看着他的举动,只觉得有点奇怪,近处的白砖又不止那里一块,何必跑那么远?想了一阵便放弃了,也懒得再去关注,正要迈腿,看到脚底那坨白,心里略有不快,硬是换成了相邻的青色。 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每个修仙之人都烂熟于心,既然知道了走法,这个机关走起来就十分顺畅了。也不知是否太过顺畅,秦宛宛反而开始好奇走错一步究竟会怎样,好在她是惜命之人,再好奇也不至于去作死,否则,后果一定如人参精所说——很惨的。 安然闯过机关,厚重的朱漆大门终于缓缓开启。 大门那边,一眼望不到头的楼梯盘旋而上,每步台阶上都爬着柔软纤细的藤蔓,并不满布,更像是上面的点缀。侧边墙壁上全是古老的壁画,内容皆不相同,似乎在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 秦宛宛站在台阶下,用力仰起脖子。她希望,这不是让他们爬上去的意思。 “这段阶梯走完,遮那殿便到了。”肩膀上一沉,人参精不知何时又跳了上来。她仿佛听见了希望破碎的声音,郁闷地耸耸肩:“偌大的遮那殿,就没个传送阵吗?” “传送阵有出无进,你要是想被丢出遮那秘境,那就去找传送阵吧。”人参精不满她的晃动,顺手揪住旁边的头发。 秦宛宛吃痛的叫了一声,瞪着眼,恶狠狠地往台阶上迈了一步。 “唰!” 几乎同时,看似纤弱的藤蔓突然聚集过来,数量竟大得惊人。其中几支顺着她的脚腕一路缠上,几乎要将人拖倒。 人参精随之被甩下,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陶衍正要启用错阙,惊得大叫:“都不要动,让它们缠!你也赶紧上来。” 此时,错阙已至秦宛宛踝边,堪堪停了下来。陶衍及时收手,眼神中带了不解,但见那些藤蔓将上面两人的手脚缚住后,便不再进攻,而是拖着他们匀速向上方爬着。莫非…… 他试着朝台阶探出一只脚,刚刚触及,果然又有藤蔓生出。藤蔓牢牢缠住双腿,又有较粗的枝条轻绕到腰间,直到整个人完全平稳,方才将其运送上去。 人参精平躺在那里,扭头看见陶衍身姿挺然地被带上来,表情有些忿忿的:“你看看,要不是你乱踩,我们才不会这副德性呢。” 秦宛宛的情况更糟糕,几乎呈大字状躺倒,听到他抱怨,只是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争。沉默一阵,方才询问:“这些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人参精向下努努嘴:“你看看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些藤蔓可厉害呢,越挣扎就缠得越死,不知道的人一般都会被缠死在这里。若是乖乖不动,它们便会将你安然送出地宫。” “这种事不知道早说。”秦宛宛嘟囔。 “我倒是想早说,来得及吗?”人参精嘴硬着,心底却知道,搞成那么狼狈,他也有责任的。只不过,狼狈归狼狈,被这些软绵绵的草叶包围着,其实还挺舒服的,淡淡清香传入鼻翼,仿若回到出生之地。 昏昏欲睡间,落在后头的陶衍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眸问道:“摆摆,你方才一直说黑蜃要来了,究竟是何物?” 一听到这个名字,睡意全消:“黑蜃是遮那地宫的怪物,连阿伽都不知其来历,只知道每隔七年就会出现一次,日子大抵在冬天。那东西一旦来了,整个地宫就会慢慢陷入虚无,听说是被带到另一个空间去了。若我们不能赶在它将地宫侵蚀完之前离开,就得在里头呆上四十九年。我不知道里头什么样子,只是听阿伽说,他的师姐曾经不小心进去过,出来后修为不进反退,花了好大功夫才缓过来呢。” “遮那地宫确实危机重重。”陶衍感叹。 “那当然,不然谁都能进来走一遭,遮那殿早就不在了。”人参精有几分骄傲,随即又皱了皱眉,“你们也够倒霉的了,黑蜃还是头一回在秋季出没,就被你们赶上了。” 秦宛宛本是静静听他们交谈,不打算插嘴的,听到这话不由有些心虚。提到倒霉,她暂时还真没发现谁能比得过她,难不成是她霉运太强大,连那种怪物都给逼出来了? “咳,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她转移话题。 人参精这回没跟她抬杠,想了想,认真道:“大概一刻钟。” “哦。”秦宛宛回了一声,又没了动静。半晌,她突然昂了昂头,旁边的藤蔓受了刺激,纷纷往她脖子上爬去,她哪还敢乱动,忙把脑袋搁回去,眼睛却死盯住人参精:“摆摆,那个怪物经过的地方,是不是就什么都没了?” 人参精道:“是啊,怎么了?” 秦宛宛倒抽一口凉气:“我觉得,它已经追上来了!”与人参精头朝下的姿势不同,她这个方向是刚好能够瞧见下面台阶的,于是理所当然地看见了那里可怕的变化。 “什么?这么快!”人参精差点跳起来,愣是被缠死了不能动弹,只好向唯一能转动脖子的陶衍求助,“陶哥哥,快想办法攻击上面的藤蔓!” 陶衍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手中浮现数颗银色小球,正是之前对虎狮兽施展银沉之术时所用的水银,他高高扬手,迎着空气轻摆几下,忽然灌注灵力往上一推,银球立马分散开来,朝着上面的藤蔓袭去。 那些植株极为敏感,方受到刺激便立马裹着东西拉扯缠绕,上头一扯,下头的速度便加快几分。三人觉得手脚一紧,以先前两倍的速度往上爬。 身后的黑暗远去了一些,陶衍却不敢放松,不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旦藤蔓将银球吞噬殆尽,攀爬的速度定然会重新慢下来。既然此举奏效,自然不能就此作罢,至少要将黑蜃远远甩在后头才算安全。 因为先前曾在地宫大殿内调息过,此时他体内灵力充沛,除了使用法术时神识比较吃力,其他都没太大问题。原本需要一刻钟的路程,愣是让他缩短了一半有余。 头顶有光洒下,陶衍顺势抬头,险些被当头红日刺得睁不开眼。呆在地宫里这许久,他都忘了时辰,想不到外头已是日上三竿了。 身前的光明与身后的黑暗形成截然对比,只他们三人所在的这段藤蔓处于光影之间,随着挪动忽明忽暗。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如果可能,他希望身边随时都有触手可及的亮光,不至于教他一转身就会被黑影吞掉。 最后一把银珠洒出,顶端藤蔓猛然一提,毫不留情地将三人从洞口甩了出去。 秦宛宛直挺挺倒在地面上,哪里疼哪里酸那里黏糊糊全都顾不上,只觉得身心无比疲累。只是被外头的阳光这样晒着,又同时觉得无比的畅快。 这还是她头一回冒出这样的想法,有太阳晒的日子,最幸福了。 第46章 重回溪凤谷 上臂被轻轻踹了两脚,秦宛宛知道是谁,一个睁眼瞪过去。 人参精惊得往后缩了缩:“你没睡着啊?” “这种时候谁睡得着?”她扶着腰坐起,终于注意到自己满身的黏液,一个没忍住,冲到附近树下干呕起来。这些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来自地宫的那些饿鬼,虽说是安全闯出来了,但被糊这么一身,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人参精急了,连拉带拽将她扯过来:“不许吐,遮那殿怎能容你这么糟蹋?” 秦宛宛只是觉得恶心,本就吐不出来,便忍着尽量不去注意衣裳,掏出手绢打算擦把脸:“哪里有水吗?” 边说边四下张望,很快找到旁边一口井,遂满怀期待地跑了过去。 人参精见她目光灼灼,幸灾乐祸道:“我们刚从那里出来,原来你还想进去?早说嘛,就不带你出来了。” 秦宛宛脚步一顿,方才记起之前自己是从个洞口里甩出来的,原来就是这口井?她下意识地寻了寻陶衍的身影,见他正靠坐在某处墙角,脸色并不太好,想来是施了太多法术,身体有点负荷不了。 对此,秦宛宛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这人的作为,多半是为了自救,毕竟黑蜃跟得紧,他若不动手,肯定是第一个遭殃的。可是,无论动机是什么,她和人参精都被他救了,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纠结片刻,她到底朝陶衍走过去,也不吭声,蹲□子输了些木灵力给他。她虽不会治疗系的法术,但有这木灵力在,总归要好一些。 陶衍抬头,眼里显然带了几分诧异。 秦宛宛撇撇嘴:“你救了我,这算还礼。” 对面的脑袋又垂了回去,闻他低声道:“我那是自保,你们若是在我身后,我未必会出手。” “我知道,但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我们是事实。”她自顾站起来往回走。 陶衍盯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心太好,迟早要吃亏的。” 秦宛宛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突然很想跟他把是非曲直辩个明白。犹豫再三,终是放弃,只反呛了一句:“心太坏,迟早也要遭报应的。” 陶衍很识趣,不再开口,复又靠回墙角闭目养神。 秦宛宛暗自叹了口气,耳尖地听到人参精在背后小声嘟囔,似乎也在说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转身问:“嘀咕什么呢?” 人参精斜目,随即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想说该去取混沌珠了。”说着,指向不远处的庭院月门:“出了正殿,外头就有传送阵,可以送你们回溪凤谷,拿完东西就从那里出去吧。” 秦宛宛欣然点头,待一时的兴奋之情稍稍淡去,她顿时回过味来:“你怎么知道溪凤谷?” 人参精挠挠头:“阿伽说,遮那秘境唯一的入口在溪凤谷,别的地方是进不来的,这是他当年跟溪凤达成的协议,要护遮那清净。” “溪凤前辈?”她惊讶,忽而又明白了。风伽曾提起过,有个人从他的结界中破开道路,捅了山鬼的肚脐,顺利逃出了山鬼之境。那时她没有在意,现在想来,那个“有能耐的小子”必是溪凤无疑。到底是能修炼到化神期的前辈,年轻时就厉害得让人咋舌了。 如此,便也能理解为何风伽会竭尽所能地帮她。溪凤谷是遮那秘境唯一的入口,能进秘境的,理应是溪凤的朋友,再不济,也是他亲自放进来的,以他们俩的交情,自然会多帮衬着。当然,像南宫瑞那种幸运值爆表的除外。 秦宛宛随人参精进了内殿,陶衍独自坐在角落,等脚步声消失了方才睁眼。混沌珠本就跟他没什么关系,跟进去了反而奇怪,人参精常年住在内殿,想必里面是不会有危险的,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出来也罢。 果然没等多久,两道身影就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只见秦宛宛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显然是得偿所愿了。他扶着墙站起,稳了稳还有些虚弱的身形,迈步走近前去。 在遮那秘境呆了那么多日,终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人参精盯着华光流转的传送阵,嘴巴扁了又扁,硬是梗着脖子道:“快走快走,遇上你们就没好事,这几天可累死我了。” 秦宛宛才不管他怎么说,直接揭穿:“你舍不得我们就直说,干嘛搞成这个样子?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出去吧?” “我才不呢!”这话回绝地极快,他虽然确实有点舍不得,就有那么一点点而已,他都是要留在遮那殿的。若连他都走了,就再也没人替风伽在这里守着了。 “那我们在外头等你。”秦宛宛知道他心思,伸手捏了捏那张肉呼呼的脸,“等你被遮那秘境扔出来了,要是没地方去,就来找我们。如果……”她顿了顿,“如果风前辈能一起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听着这话,人参精忍不住眼圈红了:“阿伽肯定能出来,等我长本事了,肯定有办法帮他。” 秦宛宛笑:“知道你最厉害了。” 人参精哼唧几声,眼见传送阵中的两个人影逐渐淡去,不情不愿地道了声“保重”。从此以后,偌大的遮那殿,又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了。 ※※※※※※※ 溪凤谷内,天朗云清。 “老魏,你动作轻点行不行,灵草都快掐断了。”溪凤从灵草田中直起腰,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每次都这样,你能不能有点长进?” 老魏拉长那张发黄的脸,哼道:“老子本就是个粗人,要不是实在闲得慌,能陪你来种这玩意?” 溪凤笑吟吟:“哟,要真闲得慌,就去碎星殿呆着,保管你忙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别成天窝窝囊囊地往我这谷里躲。” “谁躲了?碎星殿有几位长老在,暂时出不了什么事。”老魏不服气,说到这里,不由又担心起秘境中的人,“你说,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 溪凤摇头,他是做好准备,等上个一年半载的,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月,没什么可焦急。正想开口说些宽慰的话,却是察觉到谷内微妙的灵力波动,他眼睛亮了亮,咧嘴笑起来:“大白天的果然不能说人,一说人就到。” 老魏怔了怔,猛一拍手:“他们回来了?” 溪凤挑眉:“去看看。” 说罢,人一晃身就没了影,老魏赶忙跟了上去,大嗓门嚷嚷着:“等等我,你怎的比我还心急!” 两人在半空中飞驰,远远见到一个金色的万字佛印缓缓从虚空中绽开,佛印成形,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印心丢了出来。溪凤与老魏忙加快速度,嗖地冲上前,一人接住一个,带着他们安然落地。 “溪凤前辈!”秦宛宛想不到,自己刚从秘境出来,溪凤就会在此迎他们。 溪凤点点头,继而发觉手上沾了些滑腻的东西,这才仔细打量了两人,顿时嫌弃地退开,两只手不停地往衣摆上蹭:“你们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惹得一身…呃…什么东西?” 秦宛宛本来已经忘了这事,经他一提,瞬间又白了脸。 见两人紧抿着嘴,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溪凤倒也没再追问。矫情了一阵,还是召了他们近前,一左一右同时探上两人的脉。这一探,令他多了几分惊喜。秦宛宛脉象平稳有力,修为似乎又有了长进,已隐约能见突破之象了。至于陶衍,缚魂咒看起来已经发作三次,这个频率其实不太正常,定然是他在秘境中强行使用了神识。只不过,如此不计后果的使用,识海却还没有分崩离析,恢复速度快得让人称奇。 溪凤笑着看了老魏一眼,抬手刚想拍拍陶衍的肩膀,又在半空中收了回来:“行了,都去洗澡换身衣服。小子收拾完了就来房里找我,我要替你仔细瞧瞧。”说完,一转眼又见到似乎憋了满肚子话想说的秦宛宛,笑意更深:“小丫头也先去休息,我晚些时候来找你。” 秦宛宛略有些失望,不过事分轻重缓急,溪凤上人是个大夫,肯定要先给病人瞧病的。她听话地点头应下,一回房就打水洗掉一身污垢,这才安心坐下来,研究刚从人参精那儿得来的几件东西。 正如陶衍所想,她的确是拿到了传说中的混沌珠,不仅如此,还得了额外附赠木精一枚。木精本就与混沌珠放在同一个锦盒里,彼时人参精见她想要,破天荒地大方了一把,连着锦盒一同塞给她了。这只锦盒做工上乘,盒面上绘着般涅部落的彩色图腾,她试着将神识沉进去,竟意外地发现里头有个巨大的空间,比储物袋要大上许多。 本以为拿到木精,她已经赚了,想不到这盒子也是个宝贝。 锦盒内并没有存着太多东西,只有一枚玉简以及角落的小堆灵石。一眼看去,灵石都是下品,独有一块,成色和灵气都大不相同,竟是块上品灵石。对于穷得掉渣的秦宛宛来说,简直是发了笔横财。她乐呵呵地取过玉简来看,里头是张长长的材料清单,名称、用法、用量一应俱全。最末,明晃晃的“五精”二字,让她脑里的弦突然绷了一下,难不成,这就是混沌珠的炼制方子? 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丫头,我进来了。” 秦宛宛听出是溪凤,顺手将东西收了,迎过去开门。 “溪凤前辈,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溪凤信步走入,找了个地方坐下:“那小子恢复得不错,暂时不需要我操心。说起来,还是多亏你得来的清音月华章,有那法诀在,多少能给镇魄佛铃的炼制争取些时间。” 秦宛宛知道陶衍将秘境中发生的事都同他说了,点点头,不想就他的问题讨论太多。遂拍拍储物袋,从里头取出一支珊瑚红的簪子,这只簪子也来自人参精,只不过他是听了风伽的吩咐,要让秦宛宛转交给溪凤的。 “前辈,这是风前辈让我带给你的。” 溪凤接过,仔细端详了半晌,小心地将其收起来,笑道:“他这个人还真是多少年都不会变,相干的不相干的,他总要去操一番心。” “风前辈是个大好人。”秦宛宛虽不知那簪子的用途,但看溪凤的表情也明白,那肯定是能帮上大忙的宝贝。想着,忙又递了玉盒过去,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枯荣芝,笑眯眯拍着马屁:“溪凤前辈也是个大好人。” 溪凤噗嗤一笑,抬手敲在她脑门上:“等着,大好人这就去给你炼药。” 秦宛宛在那里捂了捂,并不觉得多疼:“那就多谢前辈了。” 溪凤摆摆手,起身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突又转过头来:“啊对了,我打算荐你和你外头那个师姐去云水宗,你伤好了就能出发,自己考虑考虑吧。” 第47章 挥别溪凤谷(过渡章 ) “云水宗,云水宗……”秦宛宛念念有词,站在大排大排的书架前,寻找着与云水宗相关的书卷。 因为有了枯荣芝,灵药终于练成,她的左脸和手臂日渐好转。只半个多月工夫,恐怖的伤疤已经彻底褪去,皮肤恢复到了原先的光洁,与从未受过伤一般无二。面对镜子中那张完好如初的脸,她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溪凤的提议。 是日一早,秦宛宛穿戴齐整,本打算去找溪凤八卦一下云水宗,谁知那人一句“我很忙”,就把她打发到了这处藏书山洞。 山洞算不上十分大,却是很高,壁上开了几处天窗,明暗刚好适合看书。洞内,书架被摆得错落有致,书卷满满当当地挤着,好在也做了粗略的分类,不至于太难寻。 小半个时辰过去,秦宛宛的脖子仰得着实酸痛,不由伸手扶住,用力扭动两下。就这么大幅度的一动作,右侧书架上“云水宗”三个大字就突突地映入了眼帘。她大喜过望,手脚并用地爬上梯子,将几乎置于最顶层的书卷扒拉了下来。 整本书厚不足一寸,浅蓝色的书面上印着青花暗纹,闻起来还有些松香的味道。 秦宛宛就地坐下,打开书翻阅起来,阳光透过天窗照入,恰恰落在半边书页上。 云水宗与碧云宗同在静山城郊,坐于沛烟峰,称得上是根基深厚的大门派了。门内有化神期老祖五人,常年闭关修炼或是在外游历,很少在宗门内出现。据闻还有一名炼虚期的,只不过没人见过就是了。最早的时候,它只招收具有水灵根的弟子入门,只是时过境迁,大约是这个规矩极大地限制了门派的发展,故而慢慢地也就废了。如今,云水宗开山门收徒几乎只有一个标准——资质越高越好。 宗门共分六脉,铮阳、沧澜、莲华、燎空、岩玄各据一谷地,现任掌门清宁上人独居于沛烟峰顶,其入室弟子则自成一脉。清宁上人年仅一百八十九岁,却已经是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其天赋之高唯有让人望其项背。只不过,此人脾气颇为古怪,凡是入了她眼的,那就怎么样都是好的,甚至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回护。反之,亦然。 细细看到最后,秦宛宛的目光停留在一句话上,久久没有移开——本门先祖梁氏,创《大易云水诀》,隐于沛烟峰,余等遍寻无果,只得残章以遗后世。 “大易云水诀……”她默默重复着,这不就是许慕书撞大运捡到的那部神秘功法么?若按书中的发展,许慕书最后也是没能寻到完整法诀的,甚至不知道它来自云水宗,故而在灵根洗练完毕后,便另寻了一门水属性功法来修炼。 秦宛宛自己没有水灵根,可是苏碧春有,即使机会渺茫,她也希望能为她找到完整的功法。 书本“啪”地合上,扬起细微的粉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尤为明显。忽的,头顶掩下一片阴影,她随之抬头,带了几分讶异。 “我要放书。”陶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腾个位。 秦宛宛怔了会儿,边挪开边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陶衍将手里的书卷搁回去,指尖落在书脊上,一本本划过。挑拣了半天,直到对方开始不耐烦,方才开口:“比你早。”停顿一会儿,又道:“我一直在角落,你只顾着找书,没看见罢了。” “是么。”秦宛宛漫不经心地回着,一时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只能转身走到另一排书架,随便找了卷书来看。自打从遮那秘境回来以后,他们两个压根就没见过面,加上之前关系就闹得有点僵,实在不太聊得起来。 “对了……” 互不作声近一盏茶,陶衍先行打破沉静,却只说了两个字,就又没了动静。秦宛宛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不由追问:“你想说什么?” “没有,那本书对你来说为时过早了。”陶衍瞥了她一眼,置于腰间的手动了动,又移回书架上。 秦宛宛听得一愣,反手书封朝上,待看清上头的字,脸色顿时瞬息万变。她连忙将书胡乱塞回去,色厉内荏道:“看看罢了,你管那么多!”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山洞,起先脚步还算稳当,走了几步到底没端住,撒开脚丫子飞也似的逃了。 陶衍扭头朝外望,片刻,又将目光落在那本被塞得歪七扭八的《双修典籍》上,不由地轻笑出声。 此时,巳时已过。 花海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溪凤弯腰立着,旁边拱了一只黄花大猫,正是梨花。一人一兽鼻对鼻眼瞪眼,像极了在讨论严肃的事情。 秦宛宛一路从藏书山洞奔出来,也没多远,便是瞧见了这么一幕。心底那些许懊恼似乎突然找到了发泄口,脚底一个急拐弯,快步冲过去。 “前辈说的很忙,难道就是在这里欺负我家梨花?” 溪凤也不答话,反而上前扳着她的脸左右瞧,自顾自地点点头:“挺好,再上一次药巩固巩固就成,自己照镜子瞧过没?” “照过了。”脸被捏着,口齿不清。对方一副不回答就不罢手的模样,她心知反抗无用,索性乖乖作答。谁知—— “呦,这么臭美。” 秦宛宛:“……” 溪凤嘿嘿笑着松手,没再继续调侃她。翻手取出几个丹心果,递到梨花嘴边:“吃饱了就自己玩去。” 梨花头一歪,显然不愿意领情。 “这么有骨气呢?”他把东西一收,“我看那片丹心果林挺占地方的,干脆全挖了改药田吧。” 这话正中其软肋,梨花听得一个激灵,什么骨气都没了。它亟近讨好用大脑袋蹭了蹭溪凤的腿,连半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自家主人,丢下她几下就跑没了影。 秦宛宛望着梨花消失的方向,也忘了被弄得生疼的脸颊,只余满腹狐疑:“溪凤前辈,你们之前究竟在说些什么?” “能说什么,不就是听说它在秘境里招了烂桃花,所以问两句呗。”溪凤不以为意。 对这说辞,她是不太信的,总觉得他还隐瞒了什么。再转念一想,又发现此事自己从来没跟溪凤提过,肯定是出自陶衍之口,想不到那人看着是个闷葫芦,其实嘴巴那么大。 溪凤也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反正他这么说了,那是铁定不会再改口的。遂换了个话题:“你们在里头遇上南宫了?” 秦宛宛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连连点头,说出自己的疑惑:“他说是散步的时候突然被吸进去的,我看前辈开启秘境时也颇费了番力气,他当真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去?” 溪凤眯眼沉思片刻,笑得略带古怪:“也不能说全无可能。秘境刚被开启过,灵力波动尚且不稳,若刚好碰上与之相合的波动,的确会发生那种情况,只不过几率不足万一。我看那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秦宛宛无话,她错了,她就不该质疑南宫瑞的运气。 “也罢,合该是他的机缘。”溪凤倒是想得开,到了他这个岁数和修为,也不屑于去嫉妒个小辈,顶多觉得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心里稍微有点不快罢了。 “话说回来,看你方才跑得那么急,是赶着上哪儿?” 秦宛宛眼神一飘,顾左右而言他:“你这谷里我还能上哪儿?就是急着去找你呢,谁知在这里撞上了。”说到这里,态度又认真了几分:“前辈之前说的,我仔细考虑过了。反正不能赖在溪凤谷,我和苏师姐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云水宗这般大的门派,能得前辈举荐入门,算起来是我们赚大了。只不过,这到底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不好一个人做决定,还得问问师姐的意见,望前辈见谅。” 溪凤不太习惯她这样一板一眼的说话方式,摆摆手:“无妨,那丫头我早就着人去问过。到底是师姐妹,说的话都跟你差不多。” 听他这么说,秦宛宛亮了双眼。虽不知溪凤这个连个随从都没有的人,是找了谁去问话,但他断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骗自己。因着苏碧春曾经说过想去碧云宗,她本还有点担心的,现在看来是多虑了,想来她当时也只是想找个好的栖身之所,也并不是非碧云宗不可的。 这个时候,即便秦宛宛不说话,光看她的表情,溪凤也知道此事已经定下了。 “如此,你自行准备去吧。” ※※※※※※※ 五日后,秦宛宛揣着溪凤的举荐信,正式伤愈出谷。 溪凤此次颇有人情味,亲自送她到了升云台:“云水宗还是好的,去了以后只管将信交给山门弟子,他们自会转交给掌门。” “知道了,”秦宛宛记下,“待安顿好后,我会给前辈送符信,以后得空定会常回来看你。” 溪凤嗤笑:“这倒不用,溪凤谷只收病人,这般诅咒自己,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么?”说着,朝她摊开掌心:“这些东西给你了。你在谷里也帮了我不少忙,昨晚我仔细算了算,除掉抵药费的,反倒是我欠你人情了。” 秦宛宛低头一看,掌心上,两枚通透的玉简赫然在目,玉简旁边,还躺着一只金银异色的铃铛。 “这是……” “镇魄佛铃的失败品。”他掂掂手,核桃大小的铃铛跟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威力只比清音月华章略强些,我自己炼着玩的,太久不曾炼器,要先找找手感。” 秦宛宛犹疑着将铃铛拎在手中,虽说是个残次品,但这样式她很是喜欢。镇魄佛铃的炼制秘要是风伽亲自教给她的,即便看不到真正的成品,留个仿制的次品作纪念也不错。 还没等她瞧仔细,又闻他道:“我留着是没用的,你若不想要,扔了也行。” “那怎么成?我觉得挺好。”她忙将东西收起来,目光又落向另外两枚玉简。溪凤耐不下性子一一同她解释,索性将东西往她手里一塞:“回头自己慢慢研究。快些上去吧,姓苏那丫头在上头等很久了。” 秦宛宛也知道不该让苏碧春久等,退着步子踩上升云台。脚底旋起一股气流,稳稳托着她向上浮起。她时不时向下挥手,溪凤的身影越来越小,丛林花海也渐渐湮没在云雾之中,直到连神识都探视不到了,她才慢慢坐下来,低着的脑袋转而扬起,刚好对上苏碧春既期待又紧张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呀,溪凤卷结束,下一章开始就是新的一卷云水卷了~~于是换地图继续打小怪兽 感谢墨茗童鞋的地雷!感谢各位支持七渣的看官们,熊抱乃们!╭(╯3╰)╮ 第48章 物是人已非 秦宛宛与苏碧春三个月未见面,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故而甫一重聚,也没急着上路,先在容榆镇安置一晚。 看着面前白白净净的小丫头,苏碧春不由眼底微热,感叹道:“好了就好,当初真担心你就那么没了,我这个做师姐的,连师妹都照顾不好……” “苏师姐,中毒的事是我自己不对,你别那么想了。”秦宛宛听了,觉得万分心虚。本来就是她多事,好死不死地要去拔剑,否则也不至于闹这么一出。一想到苏碧春为了救她,不但把全副身家给了溪凤,还欠下碧云宗修士的大人情,心虚之余又生出许多愧疚。 “对了师姐,你身上没有灵石,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苏碧春回:“容榆镇上修仙之人不多,差不多是个普通小镇,可以使银子的。我便打零工赚了些,养活自己可没问题。” 秦宛宛扁了嘴,心知她虽说得轻松,但一个修仙之人没了灵石,又得花时间打工赚钱,修炼之事肯定是会被耽搁的。师姐才刚刚筑基不久,正是需要巩固修为的时候,修为若是不稳,对日后的修行或多或少都有影响。 “别摆这个表情,你能没事,比什么都好。”苏碧春看出她的心思,不由伸手上去,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秦宛宛任她捏,一手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块上品灵石塞过去,趁着对方推辞之前先开了口:“师姐拿着吧,本来就是我该还给你的。再说,我们还欠了那两位师兄的灵石,去云水宗这一路上也要不少路费,我这个人笨手笨脚,也不懂得计划安排,你来管账比较好。” 被这么一说,苏碧春也不知该怎么推拒了,按秦宛宛的性子,她若不收她是不会罢休的。想了想,无奈笑道:“好,暂时放在我这儿,该用的用,该拿的拿。不过,待到了云水宗安顿下来,多下来的那些我可不白白替你管着,你自己收好。” 秦宛宛这才略觉心安,点头应下。沉默了少顷,又是想起了《大易云水诀》,便将这事跟苏碧春提了。以她筑基期的修为,到了云水宗应该会被直接收进内门,怎么的也能比自己打探到更多的消息,既然决定要找,那当然是线索越多越好。 苏碧春听说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法,多少有些动心,她一个三灵根的资质,将来能走到哪一步真心不好说,但凡能有改善现状的机会,她都愿意去尝试。 “师姐,这功法失传已久,这么些年也没人能找到完本,所以……”秦宛宛说着,语气带着为难。 苏碧春摇头:“你放心,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道理我还是懂的。我生来便资质欠佳,若能变成天灵根那是我赚了,若成不了也没什么,机缘这东西,谁说的准呢?” 听她能这么想,秦宛宛也放心不少。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她就是怕自己给了苏碧春一个念想,最后却无法达成,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时值夜半,两人并排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又聊了许久,终于有些昏昏欲睡。 秦宛宛一头栽在枕头上,把头埋进去,过了一会儿,扭了脖子看向苏碧春:“师姐,人家今晚就要跟你睡了,你都没什么表示的么?” 苏碧春本也睡意浓厚,被她这么一说,噗嗤一下乐了,人也跟着清醒不少。她跟着趴过去,毫不客气地将人往里头推了点:“你都快霸着整张床了,还好意思说?行,师姐睡了你,定会负责到底,就怕将来我妹婿不乐意。” 秦宛宛在床上滚了一圈,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虫,脸皮颇厚道:“吔?我看师姐分明是想念周师兄了,才借着我说什么妹婿不妹婿的。” 话音刚落,两人表情都变了变,气氛顿时凝重起来。秦宛宛自知失言,脑袋又埋回枕头里,半晌,瓮声瓮气道:“师姐相信他们还活着吗?” 苏碧春微微垂着眼睑,轻叹一口气:“我信。我相信老天爷是开眼的,终有一日大家定能再见,所以,我们也得好好活着。” “我也信。”秦宛宛依旧闷着头。停顿许久,久到苏碧春差点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方又期期艾艾地开口:“明天,师姐能不能容我先回一趟仁阳城?” “仁阳城?”苏碧春刚耷拉下来的眼皮又挑了起来,“你不会是想……可别,我们现在根本对付不了阳炎宫。” 秦宛宛忙否定:“不是,我哪能那么冲动呢。只是当初离开白虹门前,我曾向别人承诺过一件事,如今事情办妥,必须得回去一趟。再者,我还想在卿怀山附近找一找,说不准就有大伯他们的线索。” 苏碧春提着的心放下来,并未过多追问,安抚似的在她背上轻拍两下:“这样也好。只不过,这里去仁阳少说也要十多日。我这里有道传送符,是紧急时刻逃命用的,能直接送我们去卿怀山。我以前一直放着没舍得用,不过,现在卿怀山已经被阳炎宫霸占,想来日后这道符是派不上用场了,明日用它刚好。” “师姐还有这么好用的符篆?”秦宛宛很是好奇,这东西大概她大伯都没有,不然那日任轩自爆金丹,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嗯,这东西确实稀罕,是以前宋师叔从掌门那里磨来的,后来打赌输给了舸师兄,舸师兄又将它转送给了我。说来好笑,我真想象不出宋师叔那样的闷葫芦,是怎样跟他爹纠缠撒娇搜刮宝贝的。” 秦宛宛也暗笑,脑海里却下意识地浮现出陶衍的脸,她晃晃脑袋,说:“哪用得着撒娇啊,要是你每天早晨醒过来,都瞧见个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你盯着你,到哪儿都阴魂不散,你也会受不了。” “胡说,掌门师伯祖哪是宋师叔盯得住的。”苏碧春话音带笑,说着说着,笑意又敛了下去,“不过,倒也有可能呢。师伯祖其实很疼自己一双儿女,对我们也极好,谁想竟会发生这种事。一夕之间,家破人亡,门派凋零。” 她长叹了口气,等着秦宛宛的回应。哪知等了半天,对方始终没个响应,反倒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宛宛?”苏碧春探头过去看,见小丫头呼吸平稳,俨然一副进入梦乡的模样,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说着,替她压好被角,一挥手熄掉桌上的灯盏,自己也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睡下。 秦宛宛在黑暗中悄悄睁了眼,眼底有些潮润。她并非真的睡着,不过敛了气息装睡罢了,要不然,让苏碧春瞧见自己哭,那多丢人。 第二日一早,苏秦二人匆匆吃了早点,便寻了隐蔽处施法回到卿怀山。传送符一次即废,脚刚挨着地,符篆便呼啦一下燃为灰烬,半点痕迹不留。 卿怀山如今是阳炎宫的地盘,巡山弟子随处可见,偶尔还能见到几个眼熟的,都是白虹门过去的弟子。这怪不得他们,也算不得叛师投敌,门派被灭了,不改投阳炎宫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没得选择。 秦宛宛撑着虹织丝绫,与苏碧春一同躲在里头,倒也还算安全,毕竟这里不过是支分脉,不太容易碰上金丹期的修士。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往西面一条小路走去,这条通幽小径是下山的捷径,能绕开山门,助她们尽快离开这里。 卿怀山一如往日,灭门时的狼藉已然不见踪迹,仿佛它从来都是这般安静,未曾沾染过任何血腥。通幽小径亦是如此,两旁植满枫树,正是深秋时节,满眼枫红,映得湿凉的地面都呈出一派暖色。 “物是人非啊。”苏碧春传出心音,手上细细摩挲着白虹门的身份玉牌,“小时候,我们几人常从这里偷溜下山,可是每次都会被长辈们逮回去。当时真是挺傻的,都被逮了那么多次,还老选这条路走。” 秦宛宛听得心慌慌:“师姐你别老是逮来逮去的,多不吉利,咱们现在还没到安全的地方呢。” 苏碧春愣了愣,歉然一笑:“抱歉,光顾着回忆,把这个给忘了。” “等等!” 心音刚落,身旁的秦宛宛突然喝止,停下脚步,目光正一动不动盯着前方。苏碧春没来得及刹住,一只脚险些迈出虹织丝绫,她赶忙收回来,手里下意识地去扯绫缎,挂在腕间的玉牌竟是从那里滑脱出去,“啪嗒”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糟了。”她心惊,正想抬手收回,却见到对面迎面走来一人。 此人便是秦宛宛之所以停驻不前的原因,那人身着浅碧色广袖长裙,眉眼间散发着傲气,正是明泽的孙女舒兰。秦宛宛虽不知晓其名姓,但在流明阁是亲眼见识过她发脾气的,知道这姑娘在阳炎宫的身份肯定不低。至于修为如何,她确定不了,只祈望未到金丹中期。 人已经快到跟前,两人连心音都不敢传递,生怕灵力波动会引起对方注意。身份玉牌就躺在地上,洁白醒目,贸然收回是不行的。 果然,舒兰纵是眼朝着天走路,还是不可避免地瞧见了地面上的东西。她迟疑一下,蹲□子查看,口中一字一句地将玉牌内的内容念出来:“苏碧春,白虹门第三代内门弟子。”念完,舒兰的目光遽冷,起身放出神识,仔细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出来!”她怒喝一声。 秦宛宛与苏碧春听得心头猛缩——被发现了,莫非此女修为很高?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突然觉得闺蜜卧谈会什么的,最有爱了。七渣也很怀念大学时候,一寝室的姑娘半夜不睡觉,然后裹着被子天南地北地聊。 嘛,发张图片纪念一下 第49章 卿怀遇故人 “师、师、师叔……” 秦宛宛与苏碧春正惊疑不定,一个身影却踉踉跄跄地从树丛中滚出来,那人身着阳炎宫外门弟子的粗布白衫,年纪不大,黝黑的脸此时却煞白煞白的,似是吓得不轻。 舒兰略瞧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声来:“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做什么?!” 小弟子低着头,腿上颤颤巍巍:“师叔,我…我是在、在找东西。” “找东西?”舒兰挑眉,斜睨着打量了他一番,待见到他衣摆上特殊的标记,眼神中更是嫌恶,“原来是白虹门的丧家犬,怪不得这副破落样。” 听了这些话,隐身在近的两人一边是松了口气一边又极为恼怒。方才不过虚惊一场,舒兰并未发现她们,这算是好事,可是听到她这般贬低白虹门,她们心底实在气不过。 “师叔别、别这么说,我以前…虽然是白虹门的,可现在是阳炎宫的人,是一心向着、向着咱们门派的。”小弟子又道。 舒兰闻言,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极为轻蔑:“向着咱们门派?哈,可不是向着么,你们的小命捏在我爷爷手上,每月不服药就会根基尽毁,不向着都不行啊。”说着,她故意晃了晃手中的玉牌:“话说回来,你究竟是在找什么东西?” 小弟子又抖了抖,一双眼睛死盯着玉牌瞧,继续打磕巴:“不敢瞒…师叔,师侄就是在找这个。”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重重一记耳光,闻舒兰道:“私藏白虹门的玉牌,你还说对我阳炎宫忠心耿耿,我瞧你是活腻了!” “不、不是的,师叔,你听我解释!”小弟子噗通跪下,“师侄以前爱慕这、这位苏师姐,可总被她瞧不起,所以,所以那天在角落里捡到,就、就存了私心,把它留留下了。我就想,得、得不到人,夜夜抱着抱着入梦也是好的……” “恶心!给我滚远些,别让我再瞧见你这张猪脸!”舒兰一脚踹过去,顺手将玉牌砸到他脸上。她虽然看不上白虹门的人,但好歹也是个姑娘,听他这么说,仿佛自己的玉牌也被个猥琐之人日日夜夜抱着做些下流的梦,顿感反胃。若不是上有师命,不得随意杀掉归顺的白虹门弟子,她早就将这个人给处置了。 小弟子得了玉牌,捧着摸了又摸,这才点头哈腰地向舒兰道谢,然后一溜烟跑没了影。舒兰依旧觉得浑身不爽快,站在原地干瞪了半天眼,这才气呼呼地改道,挤进树丛往大路走去。 通幽小径归为平静,许久,虹织丝绫中的两人长长吁出一口气,心知那舒兰应是不会再突然折返了。 “刚才那名弟子……”苏碧春十分疑惑,那人她并不认得,不论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他说自己是出来寻玉牌的,这一定是在撒谎。 “我好像见过的。”秦宛宛皱眉,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终于,一个名字蹦了出来,“啊!想起来了,白虹门沦陷那日,我见过他,是新进门的记名弟子,叫王麾。” 苏碧春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么说,他在帮我们?” 秦宛宛看了她一眼:“自然是,不过,说不准他是真中意你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苏碧春在她脑袋上敲了个爆栗,动作幅度也不敢太大,故而敲得不重,起不了什么威慑作用。 秦宛宛吐吐舌头,转眼却瞥见那个鬼祟的影子又出现了,她忙扯扯苏碧春的衣袖,朝旁边努努嘴。 只见王麾小心翼翼地从林子里探出脑袋,见四下无人,赶紧跑出来,将玉牌放回原地。 “那个,苏师姐,我也不知道你在不在附近,反正东西放在这儿了,你要是在就赶紧拿走吧。”他很想把话说响,偏又不得不尽量压着,说到这里,脸上红了红,“刚才的话我是唬人的,你别放心上,我、我真没那种念想。还有,这条路今天不太安全,晚点会有白虹门的人在这里摆赏枫宴,你要么就快走,不然等会儿千万别再往这里过了。” 王麾说完,又警惕地朝周围看看,叹了口气后快步离去。不成想,刚走没两步,突觉脊背发凉,身后刮来一阵无名怪风,然后什么反应都没来得及做,脑袋一晕,人便昏了过去。 苏碧春御剑疾驰,顺着小径冲下卿怀山。这么做极为冒险,彼时阳炎宫袭击白虹门,整座卿怀山的灵力波动都异常激烈,故而只要用虹织丝绫隐住身形,御剑时的那点小动静根本算不得什么。可现在不同,一旦遇上人,那是很危险的。 秦宛宛将昏迷的王麾搬到飞剑上坐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带着这么大一个人,不御剑不行。她不知道她们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冲动莽撞,但就是觉得,不能放着他不管。 所幸一路无事,兴许还得归功于那劳什子的赏枫宴。这个时辰,正头们都在阳炎宫主脉呆着没动身,分脉的则都忙着准备开宴事宜去了,会遇上舒兰着实是个意外。 王麾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他迷迷瞪瞪地睁眼,猛然间想起自己莫名晕倒之事,惊得从榻上跳起来。 身后突然传来这般大的动静,正坐着斟茶的苏碧春两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洒出。她忙推开面前的茶盏,另给倒了一杯,转身递上前去:“别紧张,是我。” 王麾本一心以为自己是被舒兰抓走的,紧张万分,此时听到声音方觉不对。他稍稍冷静下来,定睛一看,眼睛登时亮了:“你是……苏师姐?” 苏碧春上下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再说。王麾很听话,一手接过茶盏,盘膝在榻上坐了下来。心中安定下来,终于有空闲看看周围的情况,他有些兴奋地抬头张望,发觉这里大概是家客栈,至少,绝不是在卿怀山上。 “还真是苏师姐。”他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与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听宛宛说,你叫王麾?”苏碧春问他。少年虽然长相普通,但脸上的笑容很是质朴,看着倒也是个讨喜的。 王麾点点头,眼睛在房里到处找:“秦师姐也在?” “她出去办些私事,等会儿才回来。”苏碧春将他注意力拉回来,又道,“方才真得谢谢你,若不然,玉牌被人拿走还是小事,我们被发现那就糟了。” 听她提起玉牌,王麾的脸一路红到耳根,目不敢直视:“苏师姐,我一时情急,就…就那样说了,你可千万别见怪。” 一时情急就能编出那样一套说辞,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人也是极聪明的。苏碧春对他又有了新认识,不在意道:“你是我跟宛宛的救命恩人,我又怎会怪你?话说回来,你当时怎会在那里?” 王麾见她真的没有责怪的意思,放松下来,灌了口茶,回答说:“其实真是赶巧了,我的确是出来找东西的,不过,找的是从厨房出逃的老母鸡。”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白虹门出事后,我们这些人便被阳炎宫编收在卿怀山这边,平日里也只能打打杂,我是在厨房干活的。当时找母鸡许久都找不见,就想借故偷个懒,谁知道看见远处凭空摔出来一块玉牌。我总归曾是白虹门的人,本门身份玉牌还是认得的,说实话,冷汗都吓出来了。” 苏碧春见他那样子,不由笑起来:“那你还敢出来?” “我……”他自己都不知哪来那么大勇气,见到阳炎宫那个脾气暴躁的大小姐,竟想也没想就冲出去将玉牌的事给揽下了。 “我觉得,白虹门的人都是好人。”想了半晌,王麾给了苏碧春也给了自己一个理由,“掌门师伯祖很好,开山收徒的时候,他是亲自到场的;秦师姐人也好,当初还拼了命的叫我逃,可惜我太笨,没能逃掉;还有雅韶师伯祖,长得漂亮,待人又和善,说她叛变,我是不信的……反正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帮你们,就是想。” 听着这话,苏碧春多少有些动容。稳了稳情绪,方问:“听之前那姑娘的意思,你们似乎被逼着吃了什么丹药,是怎么回事?” 王麾的脸顿时垮了,哽咽起来:“我不知是什么,先前也有人不甘受制,想看看断下一月不服解药会怎样,结果当晚就修为全废,成了再也无法修炼的废人了。出了这事,就再没人敢反抗,我也不敢。我家里穷,爹娘都盼着我有出息,能跟着仙师好好修炼,我要是废了……” 苏碧春按按他的肩膀以示安抚,不自觉地想起溪凤上人,犹豫片刻,说道:“我倒是知道个大夫,天下只怕没有难得倒他的病人。待宛宛回来,我同她商量商量,若能得他救治,兴许可以拔除药毒。” 王麾灰败的眼神恢复生气,大张着嘴,愣是高兴地半个字没说出来。一听说自己有救,心中自然挂念起同在阳炎宫做苦力的兄弟们,他偷偷看了眼苏碧春,却没敢开口提。她们把自己带出来已经不容易了,他如何能得寸进尺让师姐们再入虎穴? “先不说这个,”苏碧春并未注意他心思的变化,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想要知道,“白虹门出事后,你们没能离开,那其他师叔师伯如何了,你可知晓?” 王麾点点头,想了阵又摇摇头,面色戚戚:“其实我不太清楚的,只知道清泰师伯祖替秦师伯挡了一掌,结果死在明泽上人手里。秦师伯和赵师伯都受了重伤,当时门内很乱,我急着逃命,也不知他们后来去了哪里。不过……”他抬头,欲言又止:“混战结束后,阳炎宫的人到处搜山,似乎并未找到两位师伯,却找到另外一人的尸首。” 苏碧春锁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是谁?”她轻声问。 王麾咬咬唇:“是宋景卿宋师叔的。” “宋师叔?!”房门被猛地推开,秦宛宛惊诧地立在那里。她刚从乱灵谷地回来,怀里揣着土精,本是心情不错的,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惊人的消息。 “宛宛……”苏碧春转身,只唤了她一声,两人便相对无言。 她们一直相信,没消息便是好消息,尽管大家失散了,但定有活着相见的一日。可是,宋景卿的死,将这种幻想生生撕开一道口子,让人不得不去面对,有些事,不是相信就有用的。 第50章 初至云水宗 “嘭!”两页符信并在一块,边缘上的半个印记合二为一,成为一个完整的纹徽。流畅的墨迹在两信相接的瞬间泛起红光,沿着纹徽迅速燃为灰烬,青烟过后,信纸竟化作一对青花杏叶珰,稳稳落在清宁上人手中。 秦宛宛立于下首,暗暗咋舌,想不到溪凤的符信还暗含玄机? 这几日,因为害怕分出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秦宛宛与苏碧春只得专心赶路,一连数日不眠不休,只花了七八日工夫,就站到了沛烟峰脚下。王麾已经在中途被她们丢进了溪凤谷,溪凤作风依旧,毫不手软地讹走两人大半灵石,偏生还要做出一派勉为其难的模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阳炎宫似乎并未为丢失一名弟子而闹出什么动静,大概在他们看来,王麾的失踪与自毁修为无异,一个微不足道的废人,没必要太在意。 沛烟峰由数座山岭相连而成,其间多谷地,地下有一灵石矿脉横穿而过,灵气最纯粹浓郁的,自然当属掌门所居的沛烟主峰。峰外设有禁制,若身无灵根,那是半步踏入不得的。 “两位请留步。” 临近山门,一道深蓝拦住去路。来者看起来年纪颇轻,约莫十j□j岁,神情中带着大门派特有的倨傲。他上上下下将两人打量了一番,目光在苏碧春身上略有停留,傲慢的神情终是收敛了些。 “前方乃我云水宗地界,闲杂人等不可靠近,二位若无事,还请速速离去罢。” 秦宛宛悄悄做了查探,却发觉他修为与自己一样,也是炼气五层。身上所着应是云水宗外门弟子的道袍,大概是由宗门派出来守山门的。区区炼气期的外门弟子,对着外人也敢不问来路就摆谱,会不会太狂妄了?她们俩倒是没什么,万一遇上来头大的,吃亏的岂不是他自己?对着这样的人,她还真不太放心把溪凤的亲笔信交由他转交给清宁上人。 “师弟,不得无礼。”正思虑着该怎么说,前方坊门里凭空冒出个声音来。紧跟着,人影从内隐出,是名高瘦的中年男子。那人看到眼前情景,极为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加急脚步赶过来。 年轻弟子置若罔闻,只冷着个脸,边哼声边将头撇向一边。 中年人见状,无奈叹了口气,并未过多指责。转身朝前抱拳问道:“在下刘弘致,这是小师弟廖骞。请问两位可是秦姑娘和苏姑娘?” 秦宛宛惊讶于这两人悄无声息的现身,心晓那道坊门必有玄妙之处,突然听到对方问话,也不顾上细想,忙把心思收回来,反问:“这位师兄认识我们?” “溪凤上人的符信日前已传至掌门手中,掌门对下早有交代,故而我见到两位姑娘,才会有此一问。”他说话时总是垂着眼睛,看起来极为谦恭,与旁边那鼻子朝天的小子形成鲜明对比。顿了顿,侧身伸手向前一引:“两位姑娘请随我们来。” 说着,又掩鼻轻咳一声,示意自家师弟同他一道前面带路。廖骞不耐烦地理了理衣衫,自顾转身走到前面,随意向后摆手:“跟紧些,否则进不了山门可别怪我。” 刘弘致轻道了声“失礼了”,引着两人来到坊门下。脚步略停,探手从怀中掏出一块身份玉牌,与廖骞一起轻轻往前一按,有如湖面落入石子,坊门处的景象竟是出现了波纹,一圈圈向外扩散而去。不消一会儿,波纹中心晕开道口子,露出里头截然不同的景色。 “两位姑娘先请。”刘弘致微微发力,口子开得更大了些。 秦宛宛与苏碧春快速交换了个眼神,试着抬脚迈了进去。这一迈,光线陡然亮起,坊门内外,简直是两番天地。若说外面是人间青山秀水,那里面便着实能称得上气势恢宏的仙家风范了——脚下石阶平滑如镜,一路延伸向上,似乎不带半点尘埃。几处山峰隐现在云雾缭绕之中,偶尔有三两只仙鹤结伴飞过,优美的鸣啸声回荡在山间,久久不散。 秦宛宛望着眼前的景象,神色反倒复杂了。这地方与白虹门两相比较,可算得上云泥之别,只可惜美则美矣,却没什么真实感,初来乍到的,终究难生亲近之情。若能选择,她还是期望能回到那个安静的小门派中去,哪怕再小再穷也是好的。 苏碧春与这小师妹相处时日久了,又是亲身经历过的,再没人比她更了解她此时的心情。安慰的话无需多说,只拍拍小丫头刻意挺直的脊背,提醒说:“宛宛,该走了。” 短短一句话,也不知蕴含了几层意思,秦宛宛愣了愣,突然觉得脚步沉得很,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往前走。只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家仇要报,灭门之恨也要报,停滞不前的话,当真与懦夫无二了。 刘弘致与廖骞先后穿过山门,见到二人似在发呆,只当她们是被门内景象所震撼,心中难免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别的且不论,他们云水宗的规模,绝对不可小觑。 “掌门在正殿等着我们,两位姑娘日后大可好好欣赏此间风采,不急一时。”哪怕是催促的话,从刘弘致口中说出来,依然顺耳。 秦宛宛与苏碧春未再耽搁,随着这两名外门弟子拾级而上,径直往主峰正殿赶去。片刻后,待二人见到云水宗掌门清宁上人,也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清宁上人紧紧盯着那对青花杏叶珰,双唇阖动,面色竟然有些发红。 秦宛宛不时拿眼睛偷瞄着,脑子里浮想联翩。清宁上人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十五六岁的面容,此时双颊飞霞,眼波流转,更是透出了小女儿家的娇痴之态。这副神情,落在谁眼中都能看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来,说她跟溪凤半点关系没有,鬼都不会信。须臾之间,秦宛宛已经思绪奔腾,在心中构想出无数个故事蓝本,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溪凤谷,认真严肃地跟溪凤探讨一下他的风流史。 “嗯咳。” 清宁左手端坐一妇人,低眉顺目,表情坦然,仿佛方才那一声突兀的咳嗽声与她毫无关系。 清宁飘忽的心绪霎时被打断,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得撩着头发以作掩饰:“既是溪凤前辈所托,你们二人便留下吧。云水宗在整个赤霄域中也是有名头的,你们入我宗门,宵小之辈断不敢欺上门来,尽可安心修炼。” “多谢掌门。”闻言,两人忙施礼致谢。无论有无归属感,人家愿意收留她们,提供这般遮风挡雨的安身之所,心怀感激是必然的。 清宁先前只顾着看信,尚未拿正眼瞧过底下的姑娘,此时听她们道谢,也不由循声端详一番。一眼看去,都是不差的相貌,只是年纪小的那个,她不喜欢。虽然姿容还未完全长开,但已能预窥一二,小丫头看上去灵动有余,淡雅不足,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一个故人,一个她甚瞧不上眼的故人。 如此一来,也没心思再打量,收回目光,语气也冷了几分:“柳瑛,这两名新入门的弟子便交给你了,按规矩安排就是。” “师妹明白。”左侧那名妇人站起,微微躬身应下。 “都下去吧,这几日勿再来打扰。”清宁交代完毕,挥挥手屏退殿内一干人等,若有所思地缓步步入内室。 随着清宁离开,正殿内亮着的烛火在同一时间熄灭,周围顿时陷入黑暗。柳瑛面无表情地朝两个姑娘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跟随自己出门。 一路静默无话。 跟在柳瑛身后,秦宛宛总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而来,似乎与修为高低无关,纯粹出自她对自己的不喜。她大概是能感觉到的,那清宁上人自打瞧见自己的脸,态度便有了一些改变,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果然性情古怪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的。 “娘!”正纳闷着,一声叫唤给她吓了一跳。三人刚刚行至殿外,廖骞竟然还没走,此时更是快步迎上来,冲着她们就来这么一句。 “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去守山门!”不等秦宛宛脑子转过弯来,前头的柳瑛先发了话,言辞极为严厉,“你这般擅离职守成什么样子,我们廖家可不需要没用的东西!” 廖骞几欲张嘴,都被她咄咄逼人的话语给逼了回去,唯有神情无措地站在原地。 秦宛宛原本挺讨厌此人,觉得他修为不高还眼高于顶,见到现在的情形,反倒有点同情他了。柳瑛在云水宗的地位应当不低,她的儿子竟然被扔到外门,派去守山门不说,还被自己母亲当着外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训斥,真是什么脸都丢尽了。 “还在这儿杵着?”柳瑛继续旁若无人。 廖骞握着双拳,紧了又松,最后无力地垂下,低声道:“弟子告退。”话音未落,人已经急急转身离去。 柳瑛甚至没多看他一眼,微微侧头,目光暼过身后两人:“随我先去测过灵根。我云水宗弟子各个资质不凡,略差的也勤能补拙,掌门此次破例收你们,说实话我是不太同意的。但无论如何,既然进了云水宗,就把你们过去的懒散性子收起来,这里不是那些小门小派,门风严谨,凡事都得循着规矩来。” 一番话下来,饶是秦宛宛心再宽,也起了怒气。这女人话里话外都在看不起她们的出身和资质,比她那个儿子还惹人厌。这才刚刚入门,遇到四个人就有三个不好相与的,若是整个宗门都是如此,那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秦宛宛黑下脸,打算同她理论几句,正要张口,一道紫色倩影闯入她的视线。 “许师姐?” “秦师妹?” 第51章 反常必有妖 秦宛宛真心觉得老天一定看她很不顺眼,否则为何非得把她和许慕书凑到一块?许慕书这天之骄女,难道此时不该收在碧云宗的觅波上人门下么?难道不该做了南宫瑞的师妹,然后朝夕相处互生情愫携手共进,领着碧云宗成为归元大陆第一门派,最后功德圆满得道飞升么? 那么,她在这里做什么?! “秦师妹,苏师姐,”无论秦宛宛多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许慕书到底真真实实地站到了她面前,“见到你们没事便好,自打离开乱灵谷地我便昏了过去,醒来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大家去向,实在是担心的很。” 说着,眼眶竟是红了。 秦宛宛听着看着,难得没对她生出过多抵触,无论过去关系是否亲近,遭逢大难后又能活着相见,哪怕面前站着的是宋宛若,心里头也会觉得宽慰。这种心情虽然矛盾,却也是人之常情。 她抿唇回给她一个笑脸:“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师姐。” 许慕书点点头,显然心情还有点激动:“我如今被清宁上人收在门下,秦师妹和苏师姐莫非也入了云水宗?” “嗯,托一位前辈的福,由他引荐入门。”秦宛宛面上不显,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许慕书没去碧云宗,反而来了云水宗,至此,事情的发展与书中有了巨大出入。其他的暂且不提,许慕书能以炼气期的修为直接成为掌门的嫡传弟子,很大部分得归功于她修习的《大易云水诀》,这是云水宗的至宝,她能得到残章,也算跟宗门缘分不浅。若是如此,是不是意味着,她将来很有可能找到云水诀完本? 一个人影横插到眼前,遮挡了秦宛宛的视线,也打断她的思绪。闻得柳瑛道:“慕书,掌门师姐静修去了,近日你大约都见不到她。” 许慕书微愣,待看清眼前之人,忙退后一步恭敬低头:“弟子与旧日师姐妹久违重逢,一时情急,并未瞧见长老,还请柳长老勿怪。” 柳瑛颔首,古井无波的脸上却是有了丝笑意:“不碍事。你且回去吧,叙旧的事日后再说,我现在要安排她们二人的去处。” 许慕书应下,视线越过柳瑛,与她身后二人轻轻点头,以示暂别。 “只是,”见她如此,柳瑛笑意复又敛去,“叙旧归叙旧,也别忘了勤加修炼,你毕竟是掌门师姐嫡传弟子,身份不同,莫要辜负她一片拳拳爱才之心。” 秦宛宛柳眉一挑,柳瑛的意思,是让许慕书同她们保持距离?好嘛,她本就没打算跟许慕书走得太近,不过,她也不打算忍气吞声地被柳瑛数落个不停。 “柳长老放心,我们与许师姐的关系并不亲厚,必定不会耽误了掌门的爱徒。” 柳瑛皱眉,侧身厉色瞪过去,秦宛宛立觉肩膀一沉,险些屈膝跪下。苏碧春一把将她扶住,碍于修为悬殊,又怕多说多错,只能固执地与柳瑛对视。 许慕书见状,未多做犹豫,急忙上前相劝:“柳长老,秦师妹年纪尚小,口无遮拦的,你千万别同她置气。” “哼。”柳瑛冷笑,又僵持片刻,方才将那股无形之力撤回,“冷嘲热讽顶撞长辈,是谁教你的规矩?此番只是小惩大诫,若有下次,严惩不贷。” 周身陡然变得轻松,秦宛宛试着站稳身形,发觉自己额头手心早已大汗涔涔。 柳瑛不耐烦跟她们都说话,想了想,干脆把差事丢给许慕书:“慕书,你们既然出自同一师门,这二人便由你亲自经手安排,也免得到时有人抓我话柄,说我待人不公。” “怎会,长老多虑了,弟子入门时日尚短,恐怕……”许慕书自是不愿接,她虽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但资历太浅,哪有权力安置新弟子。 柳瑛却伸手按按她的肩膀,声线缓和下来:“无妨,就当是完成你师父吩咐下来的任务,全按规矩办就是,如何能出差错?”说完,又另行交代了几句,然后丢下几人施施然消失在石阶之上。 柳瑛一走,苏碧春终于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去看自家师妹:“宛宛,你还好吧?” 秦宛宛不答,有股怨气横亘在胸,无处纾解。沉默片刻,怒气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斜眼望向柳瑛消失的地方,眸色微动,幽幽道:“苏师姐,方才是我太冲动了么?” 苏碧春张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她是个没出息的,面对柳瑛三番四次的贬低,只是敢怒不敢言。于情,她绝对打从心底里赞同秦宛宛方才的做法,但于理,她却又不得不反对。 “宛宛,我们毕竟寄人篱下,如此硬碰硬只会……” “寄人篱下,所以得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秦宛宛打断,语气饶是平淡,周身的氛围却极为不正常。 苏碧春自然意识到这点,只觉从来没在她身上见到过如此阴沉的气息,心中暗道糟糕,捏住她的手说:“宛宛,师姐并非这个意思,你先冷静些。” “秦师妹,柳长老那个人说话向来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许慕书本来一心想着该如何安排二人,回过神来方觉势头不对,这个秦师妹怎么像是魔怔了似的? 谁知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秦宛宛满腔怨气都冲着她去了:“许师姐还是少与我们接触为好,惹了师门长辈不喜,实在得不偿失。” “你……”许慕书不悦,顿了顿,没有发作出来,“我看师妹今日心情不佳,不如我先安排房间让你住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不必劳烦……”话说一半,耳边突然传来“铃铃”几声脆响。秦宛宛只觉心头一震,原本压也压不住的怨气像被什么击碎一般,竟是烟消云散。跟着,手腕上猛地发紧,拂心木珠链亮起青光,清冽之气走遍全身,将她发热的头脑彻底冷却下来。 她诧异,人一旦冷静下来便很快觉察出异样,方才那样,根本是要生出心魔的前奏啊。她自认还有些自制力,心胸也没那么狭窄,即便对柳瑛的言行极为愤懑,出口反击还有可能,但绝不至于到生出心魔的地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不成是因为强行进阶,心境跟不上,后遗症终于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宛宛?”小丫头的气场骤然改变,苏碧春意有所感,便试着碰了碰她。 秦宛宛被人碰触,双目终于清明如初,想到先前的事,心生尴尬:“苏师姐,我好像……好像不太对劲。” 听到这话,苏碧春顿时安下心来,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至少现在师妹是平常的样子。她扶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阵,关切道:“刚才的确过于咄咄逼人了,那样逮谁咬谁,可不像你。”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觉气得很,满脑子阴暗的想法。”秦宛宛苦思冥想,希望把那种感觉表达出来,“大概就像,嗯,像早晨起来的起床气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 “那可真是了不得的起床气了,我瞧着都吓人。”苏碧春差点被她的形容逗笑,半开玩笑道。边说边拉过她的手,手指摩挲过拂心木珠链:“还好你没事,想不到拂心木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说起来,这串珠链还是宋师叔亲手一颗颗雕刻出来的……” 说到这里,声音不由低下去。当初,宋景卿将这块木头买了回来,说是秦宛宛自己看中的,她和周舸琢磨了半天,觉得直接送块木头当生辰贺礼实在不合适,还是做成能带在身上的轻便物件比较好。宋景卿向来手巧,这种任务自然就落到他头上,这才有了如今的拂心木珠链。此间场景历历在目,恍如隔日,可惜东西还在,做出这件东西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秦宛宛头一次听说珠链的来历,顿觉手腕上的分量都沉了许多,指尖微微颤着,竟有些动弹不得。许慕书在旁边静静站着,一直没有插话,看到两人的神情已能辨知一二,宋景卿大概已经身陨了。 “呀呀,都是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做什么摆出那么凝重的表情,这样可不好呐。” 三人各自陷在或悲或悯的情绪之中,不成想头顶毫无征兆地砸下一个声音,紧跟着,茜色的宽袍大袖翩然而下,衣长及地,长袖无风自动。 许慕书率先反应过来,讶然:“莲华长老?” 廖元思笑得一派从容,颔首道:“方才遇上家嫂,见她面色不虞,莫不是你们中的哪个惹了她不快,又挨教训了?” 许慕书迟疑,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秦宛宛。 “呀,是新来的小姑娘啊。”廖元思自来熟地靠过去,拍拍她肩膀,“你们柳长老整日神气得很,能入她眼者寥寥,你就当她说的话全是放屁,心情自然就舒坦了。” 秦宛宛被满眼的粉红煞到,赶忙往苏碧春的方向退了退,不想跟奇怪的人挨得太近。 就凭她一个小动作,廖元思便意识到自己遭嫌弃了,抚额装出一脸忧戚:“慕书快替我解释解释,可不能让新来的小丫头觉得我云水宗上下没个好人。” “秦师妹,苏师姐,这…这位是莲华一脉的执事长老。”许慕书讪笑,说真的,她自己都觉得这位长老是个怪人。成日穿得花枝招展不说,做事也颇不着调,也不知是如何坐上一脉之主的位子的。想至此,眼睛反而亮了亮,他再不着调那也是地位卓然的长老,何不将柳瑛推给她的差事再推给这位师叔? “莲华长老,秦师妹和苏师姐初入宗门,尚未决定去处。柳长老虽说将此事交予弟子来办,但弟子委实不敢做主,还请长老费费心。” 廖元思笑容依旧,似是听着,目光却暗暗落在秦宛宛身上。先前发生的事他一点没落下,他不知柳瑛为何要给这小姑娘施下幻术,引得她言行反常,但她能从那术法中挣脱出来,绝非依靠手上的拂心木那么简单。他倒是挺好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破了柳瑛引以为傲的无相劫音? 作者有话要说:宛宛:啧啧,心灵又手巧,洗衣做饭样样精通,师叔好贤惠。 苏碧春:那可不,当初还担心他嘴贱讨不到老婆,仔细一想,真是杞人忧天,他这样的怎么着也得嫁个好郎君! 宛宛:所谓阴阳调和男女互补,师叔就该嫁个笨手笨脚霉运连连还有起床气的好郎君~ 苏碧春:前面那句好像出自某双修经典古籍? 宛宛:不要胡说,我才没有在溪凤谷研究过什么《双修典籍》! 苏碧春:嗯,师叔心灵手巧,将来定能无师自通。 宛宛:捂脸o(≧v≦)o~~ 陶衍:(╯‵□′)╯︵┻━┻你们给我消停点! 第52章 一院皆异类 廖元思办事还算利落,领着两人测过灵根,又大致问过几句,立马就做出了妥善的安置。 苏碧春已经筑基,无论灵根好差,都不可能留在外门,廖元思想着她既然是木水土的三灵根,又有打理药园的经验,索性召了自己徒弟来,把人带回莲华给药园管事当帮手去了。 至于秦宛宛,灵根倒是双灵根,可惜就是属性不大好。像她这种属性相克的,在双灵根里算劣等,炼气期时还瞧不出什么不同来,一旦筑基,差距就渐渐出来了,修来起来远比其他双灵根的要困难得多。 “宛宛过来。”廖元思招招手,介绍自己身边的一名女弟子给她,“前方是外门院落,今后你便住那里,待他日筑基,我自会接你进内门。这是你的管事师姐,叫丁颜,往后有什么事尽可以找她。” 经过小半日的相处,秦宛宛也习惯了这位长老不分亲疏的热络,听他喊自己名字,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再看站在他左侧的丁颜,穿了一袭宝蓝轻纱,制式比普通外门道袍要繁杂一些,白皙的脸上眉眼带笑,正朝着自己看。见对方笑容不似敷衍,秦宛宛略松了口气,走上前去同她问好。 “宛宛初来乍到,必定有些怕生,颜儿好生照应着。”将秦宛宛交给丁颜,廖元思的任务也算完成,末了又是补上一句,听起来十足十好长辈的派头。 丁颜欣然点头:“那是自然,莲华长老尽管放心。” “如此,你便领她四处转转,我还有些事不便多留,先回去了。” 闻言,丁颜忙行礼恭送。秦宛宛见了也有样学样,抱手敛颌,动作虽不甚标准,也比干站着要好些。只是等了半天,余光瞄见的那抹茜色却纹丝不动,不知究竟在做些什么。秦宛宛头皮开始发麻,察觉到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只觉万般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皮看去,刚好与廖元思的眼睛撞到了一块。 “长老……还有事?”语气略带迟疑。 廖元思收回目光,偏头思考。现在问起法宝一事果然太过唐突,方才不过多看了两眼就已经把人家给吓住了,他一腔好奇之心,若是被误会成想仗势夺宝那可不太好,还是缓缓再说罢。反正人住在这里又跑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想至此,勉强按下猎奇之心,耸肩道:“无事,我就想想晚饭该吃什么好。” 风卷起话音,连带着最后几个字都有点缥缈。秦宛宛眯起眼,待风平息时,却见那人已到二里开外,正乘着轻灵的鹤羽往莲华方向掠去。举目远眺,一片大气素雅间,空中那点淡红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却又平添出一股蓬勃的朝气来。 “莲华长老都那般修为了,竟还要想着晚饭吗?”身影从视线里消失,秦宛宛终于没憋住开了腔。话又说回来,想晚饭就想晚饭呗,她又不是长了一身肥膘,死盯着她看难道就能想出来了? 丁颜掩唇低笑:“长老的心思,谁能猜得准呢。你算是运气好的,原本新弟子入门事宜,皆由一位柳长老接手,她可不怎么好相处,每次开山收徒,都能气倒一片小弟子呢。这位莲华长老虽古怪了些,但为人亲和,从不随意为难人。” 秦宛宛没接话,她能说她就是那一片小弟子中的一员么? 丁颜没注意她的表情,继续说:“不过,柳长老终究是宗门师长,以后肯定要见面的。师妹你……”语句顿了顿,似有为难,“听说师妹出自白虹门,先门如今名声不太好,云水宗内门有不少人极为看重出身,柳长老也在其列,秦师妹还是要注意一些。” “原来如此。”白虹门的名声是被阳炎宫毁掉的,她知道师门冤屈,可旁人又何尝知道呢?掌门清宁和柳瑛对她不喜,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一个出身问题。秦宛宛找到了归咎所在,心里头还是畅快不起来。 “原来如此?”丁颜不知先前发生的事,自然不明白她为何会有此说法。 秦宛宛觉得解释起来过于麻烦,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我明白了,多谢师姐提点。” 丁颜心思爽直,听到这话哪会多想,笑道:“没什么提点不提点的,大家身在外门,本该互相帮衬。走吧,还有三人与你同院,我带你进去见见。” 院子不远,沿着石子小路深入百步即到。还未走进,里面已经传来女子嬉笑之声,丁颜无奈摇摇头,领着秦宛宛穿过院门,双手往腰间一叉:“你们又不好好修炼,成天就知道谈论师兄师叔师叔祖,也不知害臊。” 院内两名女子一听,忙停下话头,脸上的笑却没有敛去,一起迎上来:“丁师姐冤枉人,我们才刚从屋里出来呢,这就被你逮到了。” 丁颜摆摆手,把黏糊上来的两人推开,再将身后的秦宛宛推出来:“来了个小师妹,姓秦名宛宛,可别把人给带坏了。” 秦宛宛看过去,这才发现那两人是对双胞胎,衣着无二,发髻无二,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看不出差别,若是两人掉个个,她能肯定自己分辨不出来。 看出那对姐妹花的跃跃欲试,丁颜赶紧先把该说的给说的,生怕等会儿她们一开腔,自己就插不上嘴了:“她们两个比你早入门三年。也不难认,眉边有痣的是姐姐薛姚黄,另一个是妹妹薛魏紫,两个都烦人得很,你要是哪日受不了就直接跟我说。” 听了这话,姐妹俩也不生气,反倒像得了夸奖似的。薛姚黄上前拉过秦宛宛,带着她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咱们院落不大,不过位置好,整个外门就属这里最挨近灵脉。小秦师妹来得正好,平时就我们姐妹俩能说说话,以后有三个人就热闹多了。” 秦宛宛深感奇怪,若没记错,她记得丁颜说过这个院子里本就住了三个人的。再者,院内总共四间房,既然是最靠近灵脉的好位置,理应很抢手才对,怎么还会空出一间房等着她来住呢? 心里想着,口中也将这些问题问了出来。反正要住下了,这些事总该弄清楚才好,否则稀里糊涂的,也不算个事。 丁颜正想回答,无意间抬头看了天色,突然神情一变,抬手拍着自己的脑门:“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这都快戌时了,宝华阁马上就要关门,秦师妹先随我去领了东西,那些事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秦宛宛还没来得急与两位薛师姐打招呼,人已经被拉着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宝华阁是外门弟子领月例的地方,云水宗门派大,所占资源也多,出手自然相对大方。普通外门弟子每月都能领到二十块下品灵石以及基础的补给丹药,秦宛宛作为刚入门的新弟子,头一回去甚至还有额外贴补。 琐琐碎碎的事情一磨蹭,从宝华阁回来时,天已擦黑。薛家姐妹不在院中,许是回房修炼去了。 院内大致的情况,秦宛宛方才已经从丁颜口中听说了。这姐妹俩灵根特殊,水木双灵根在变异为冰灵根的时候出了岔子,卡在半途,成了伪变异冰灵根,万中无一的几率偏偏让她们遇上了。这种体质本算是废了,得亏她们是双生子,竟能互相弥补缺陷,只是修炼时必须两人一起,同心同德,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秦宛宛不敢发出太大声响,轻手轻脚地往自己房间走去。左脚刚迈出一步,突闻最右边的窗户发出些声响,她驻足望去,只见一只清瘦的手缓缓从里面伸出,在黄昏的残阳映照下,苍白得略显诡异。那只手取走窗台上的饭菜,接着,半扇窗扉“啪”地复又合上,里头再无动静。 冷风吹过,背后一阵发凉,秦宛宛猛地打了个寒碜,赶紧躲进房中。 关于手的主人,她大概能猜到是谁,院中除了姚黄魏紫这对双生花,还住了个朱思铭。因为木属性天灵根,曾经直接被收入内门过。只可惜此人经脉有些问题,无论如何修炼,修为总不见长。时间长了,她自己也在内门呆不下去,遂主动搬了出来住进这间院子。自打来了外门,她几乎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连饭菜都是别人替她送来的。 细细想来,这座院落里住的是整个云水宗里的异类,表面看着前途渺茫,但一旦突破桎梏,往往能有大成就的都是这类奇葩。想必内门的人也是这样想的,觉得收之无用弃之可惜,索性将人放在外门灵气较浓厚的地方,将来进退两宜,的确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是她想不通,自己一个普通的双灵根,为何会被莲华长老安置在这里? 秦宛宛在床铺上打了个滚,将这些疑问暂时抛在脑后,取出溪凤给她的几件践行礼来看。前些天光顾着赶路,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两枚玉简的内容。 心念一动,三样物件出现在掌心,首先落入眼帘的还是那只圆头圆脑的铃铛。铃铛约莫鸡蛋大小,金银两色在中间相融,表面有些细细的磨砂,还雕着虎头纹案,带着几分憨实,挺招人喜欢。想起白日里的失常,正是这只溪凤口中的“失败品”敲醒了自己,不愧是循着镇魄佛铃的品阶炼制而成的,即便达不到灵器的水准,至少宝器还是当得的。 她调动体内灵力,逼出一滴精血落下,随着精血被慢慢吸收,铃铛嗡嗡鸣响,旋即隐没在秦宛宛手中。识海中陆续有片段飞速闪过,竟是这件法宝的炼制过程,末了,一个名字悄然浮现出来——“双音”。 “咦?”秦宛宛倏地坐起身,这铃铛竟然有名字?所有法宝都有灵性,定是有人对着它苦思冥想过一番,它才会生出感应,记下了自己的名字。她还当溪凤对这件练手之作不甚在意,想不到也是费过心思的。 正想着,房内烛火突然不自然地跳动起来。秦宛宛警铃大作,手掌一握,迅速收起两枚玉简,另一只手则已经紧紧捏住攻击符篆,随时备战。 房门猛然打开,眼睛还没跟上,又以极快的速度合起。屋外冷风随之灌入,吹熄了桌上的烛火。黑暗中,一个高大的人影立于床边,随手便化解了朝自己攻来的符篆,拎鸡崽似的把人从床上提了下来。 第53章 随风潜入夜 “不许出声,小心自己的小命。” 一只手抵住背脊处命门,耳后传来低哑的男声。秦宛宛全身僵直,强逼自己镇静片刻,然后识相地点了点头。 身后之人拽紧她的胳膊,推着往前走了几步,一只手举在半空写写画画,似乎想要做什么。只是行动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而施展出束缚之术将秦宛宛困在原地。 他缓缓踱步,从身后绕到她跟前,仔细端详一阵:“是你?” 秦宛宛正紧张着,哪里顾得上去看对方的模样,此时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忙不迭抬眼看去。黑暗中的轮廓逐渐清晰,待那张脸完全呈现在自己面前,紧张的心情顿时平复了大半。 “裴前辈?”她尽量压低声音。 裴琛一撩衣摆,顺势在床榻上坐下,微微蹙眉:“你怎会在这里?” 听他没有否认,秦宛宛知道自己确实没认错。她对此人的了解并不深,单凭在宝凉岛相处的几个时辰来看,应该不算坏人。只是,裴琛是碎星殿的魔修,这天才刚暗下不久他就偷偷摸摸潜入云水宗,怎么想都不太正常。“你怎会在这里”这句话,其实该她问他才对。 当然,秦宛宛不傻,不会真的就这么把问题丢回去。对方修为比自己高出太多,没事干嘛嘴巴那么贱,平白惹人家不痛快? “我现在是云水宗的外门弟子。” “我是说……”裴琛眉头皱得更深,觉得她压根没听懂自己的问题,顿了顿,也发现是自己问的方式不对,遂改口道,“你几时住进这间房的?” 秦宛宛被问得有些发懵,还是老实回话:“就刚刚不久,我今日才入的门。” 裴琛垂下眼帘,手指略有节奏地敲击着床沿,似乎在考虑她这话的真实性。过了阵,似笑非笑地瞧了小丫头一眼:“总之,你现在是必须得跟我走一趟了。” 言毕,又是抬手,继续着刚才中断的动作。随着手指划过,黑暗中幽幽亮起篆文,听闻“喀拉”一声,裴琛身旁的褥子竟是慢慢陷了下去。 “啊!”秦宛宛忍不住叫出声来,被裴琛两眼一瞪,生生把话憋了回去。被褥坍塌,上面的枕头随之落入塌下暗道,这些东西是她刚从宝华阁领来的,甚为蓬松绵软,这还没享受上就被折腾掉了。心中万分懊恼,连见到暗道时的惊讶都差点被这点小情绪给掩盖过去。 裴琛想不到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考虑什么枕头和被褥的问题,直接忽略她的表情,长臂一展将她圈过来,一头栽入幽深的黑洞。 房间内,暗道入口徐徐合拢,发出青石摩擦之声,在静悄悄的夜里显得有点瘆人。忽的,黑暗中飘出抹黄色,一只符鹤飞窜于暗道中,几乎在入口完全闭合的一瞬穿过缝隙,稳稳落到地面上。符鹤抖了抖双翅,找准方向,倏地破窗而出。 秦宛宛被裴琛挟持着坠入暗道,脑袋朝下飞快下落着。她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全身神经绷得极紧。 “裴前辈!” 头顶距地面堪堪一拳之差,秦宛宛终于惊得叫出声来。和着话音,耳边风声骤停,体内血液因为这阵急刹而全数涌向头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裴琛拽住,悬空翻过身来。 双脚着地,秦宛宛尚惊魂未定,只能勉强站稳。稍待平复片刻,她方才边喘着气边观察起周围情况——暗道尽头,不出意外地是一间密室,密室东侧亦有道石门,只是不知通往哪里。 “西长老。”角落里冒出个人来。那人走近前,见到裴琛手里还抓着个人,神色间像是惊了一惊。 裴琛冷笑,反剪着秦宛宛的双手,将人往前搡去:“鸦九,你不觉得该给我个解释?” 鸦九状似凝眉思索,片刻,露出恍然而惊恐的表情,急急单膝跪下:“属下真当不知,属下进入密室时,上面那间屋里并无任何人居住的迹象。” 裴琛却是不信:“这丫头今日入门,入门事宜向来由你那师父负责,怎的你竟浑然不知?” “此事属下并未听柳瑛提起,况且云水宗开山收徒的日子未到,若她真是今日入门,应该另有别情,未必由柳瑛经手。”鸦九的头压得更低,冷汗从额头沁出,顺着脸颊一路滑至下巴。 “呵,”裴琛从鼻子里嗤出一声,手上却扶了人起来,“罢了,下不为例。既然知道暗道紧要,就该好好盯着那间房。” 听西长老放软口气,鸦九略松了口气,抬头看向秦宛宛,迟疑道:“那这丫头……” 目见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自己身上,秦宛宛汗毛倒立。心道完了,她撞破了他们的秘密,这下怕是要处置了自己。她虽然勉强能算裴琛的救命恩人,但那点小恩他当时就报了,现在的状况,还真没办法把那点事提出来为自己保命。 先前趁裴琛不备,她偷放了符鹤出去求救,也不知苏碧春现在收没收到。 “暂且留着,我还有用处。”沉默片刻,裴琛开了口。 秦宛宛和鸦九皆是一愣。还有用处,什么用处? 裴琛自然不做解释,问鸦九:“先不管她,你今日急着见我,可是东西找到了?” 鸦九忙点头:“属下在凤麟云舍摸索许久,果然在一处边角发现玄机,想必那神器就在里面。只是其间护阵复杂,恕属下愚钝,只能联系长老过来亲自查看。” 秦宛宛听他们的谈话,虽然尽量做镇定状,瞳孔却禁不住地放大。神器这种传说中的法宝,她还以为世上已经不存在了,至少在赤霄域是找不见的,云水宗里当真会有? 旁边的裴琛显然宁可信其有,笑意放大,下巴略抬指向石门吩咐:“前面开路。” 鸦九恭敬领命,开启石门率先走进去。裴琛等在原地未动,大约过了一刻钟,石门外的人走回来,轻轻点了点头:“西长老,法阵调整好了。” “嗯。”裴琛轻应了一声,扭头睨着身旁异常老实的小丫头,见她正满脸惆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脚不软了?”他问。 秦宛宛眼角一抽,想到自己方才的狼狈劲,还以为表现得不是太明显,结果还是被发现了。只是现在听他这么问,心头难免抱了丝侥幸:“还有些软的,裴前辈你看我反正也跑不了,不然就将我丢在这里吧,带着走也挺累赘的。” “是挺累赘。”他笑笑,停顿许久,却又道,“累赘也得带着。” 刚听裴琛开口,秦宛宛的侥幸之心立时迸出了希望的小火花,只是下半句一出来,那朵小火花便被冷水无情地泼灭了。她这辈子最讨厌人家说话大喘气,没有之一。 裴琛挺乐意看她吃瘪,伸手又推了她一把:“你也知道自己跑不了,别费心思耍花招,走吧。”秦宛宛被推得一个踉跄,自行稳住身形,不情不愿地走到前面。 走过石门,外面连着条狭窄的过道,可谓九曲十八弯,转到最后,秦宛宛自己都辨不清东南西北了。尽头又是另一间密室,与先前那间形状大小相差无几,唯一的不同,便是密室四壁及至地面与壁顶密密麻麻满是朱砂作的阵符。阵符一环套着一环,生生将整间密室连成了巨大的法阵。 鸦九蹲于正中,分别朝八个阵位丢出灵石,灵石甫一入阵,其内灵力已然源源不断地灌入法阵之中,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原本灵力充沛的灵石便变得黯淡无光,最后“啪”的一声,全数化作粉末散落开去。 秦宛宛在密室中间站着,按理来说,法阵汲取了灵力,理应启动才对,她却始终察觉不到周围有什么变化。正疑惑着,鸦九从地上站了起来,见他请示般地向裴琛投去目光,待得到应允,头也不回地朝正对面的墙壁撞去。 说是“撞”,不过是秦宛宛的主观感受,其实他只是轻而易举地穿墙而过罢了。 “这是……什么阵?”她向来对阵法类的东西感兴趣,一时间顾不上自己被劫持的身份,忍不住发问。 裴琛不答反问:“想学?” 一个“想”字差点脱口而出,被她生生哽在嘴边。她当然想学,不过眼前这人明摆着想拿自己寻开心呢,才不要如他愿自己撞上去。 “阵名春雨,想学可以自己去查。”裴琛见她不上钩,颇觉无趣,念在小丫头在阵法上还有点天赋,难得起了惜才之心,也就大大方方地说了。 “春雨……”秦宛宛默念,无知无觉地跟随着裴琛穿过壁墙,心头无端冒出两句诗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想到这个,她似是明白了这个阵名的含义,记得在大伯给她的《阵法精评》上看过,有一类复杂的传送阵,对施术的方向位置时间要求极为严苛,这种传送阵局限性大又难以完成,故而会的人少之又少,但其启动时灵力波动小得惊人,绝对是潜入敌方的最佳法阵,春雨阵大概便是其中之一。以前在宝凉岛的时候,她就知道裴琛在阵法上有些造诣,现在看来,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厉害许多。 秦宛宛一味地走神,完全没有意识到穿过墙壁后,自己究竟到了一个多么不得了的地方。直到发觉柳瑛带着一众弟子把她和裴琛死死包围在中间,方才惊悚 第54章 柳暗花又明 沛烟峰上方,有一石崖悬浮于半空中,清泉从上倾泻而下,水流落地,溅起水雾氤氲,形成绝美的瀑布盛景。凤麟云舍便坐落于石崖之上,内里收藏着云水宗自创派以来,历代师祖留下的各类法宝书籍,任拣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 时近亥时,圆月照在当空,不一会儿,又被漂浮的云朵遮了半边,渐渐暗下去。 凤麟云舍虽设有结界,每日依旧有四名弟子坚守在门口,更有两支巡逻队伍交替查看四周情况,守卫相当严密。只是此时,似乎谁都没有察觉到,云舍内已经多出了三个人来。 裴琛由鸦九引着走向一面半人多高的铜镜前,铜镜里模糊地映出几条人影。 “西长老,就是这个,”鸦九抬手示意,“《凤麟札记》里有言,这座三清镜可困万物。前几日,沛烟峰下有处灵脉团炸裂,引起此方灵气紊乱,属下方察觉出镜内灵力有古怪。” 所谓灵脉团,算是灵脉上的支流,只不过抱团凝聚,故而灵气较别处要浓厚许多,倘若积聚到一定程度,周围狭小的空间无法容纳,那么便会发生炸裂。小小的一次炸裂能影响到方圆上百里内的灵力波动,是修士投机倒把的好时机,往往能发现平时注意不到的细节。 裴琛倾身而看,三清镜除了自身独特的禁制外,还加持了一层匿灵法阵,此阵与春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能收敛灵力,若说镜内没有猫腻,的确没必要设置得如此麻烦。 他一手拽住秦宛宛不松,另一手试探着向前伸去,伸到一半突然停住,转头问鸦九:“能困万物,那么,人也包括在内?” 鸦九神情一紧,又立马恢复过来:“属下仔细查阅过,并无修士被困的先例。”言毕,他不动声色地移开半步距离,静等裴琛的下一步动作。许久,但见对方迟迟未动,一双眼睛更换死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看似眉眼带笑,他却觉得如身坠数九寒冬。鸦九稍作迟疑,还是硬着头皮催促:“西长老,我们时辰不多,再不破阵,恐怕又要等上数月了。” 谁想,裴琛不进反退,与三清镜保持距离,暗自分出一丝神识锁定在东墙上。笑了笑:“鸦九,你在碎星殿的时候,可曾听说过前任殿主对付叛徒的手段?” “属下……不曾。”鸦九大惊,几乎无法保持住镇定,脸色煞白。 “那今后,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吧。”他收起满脸笑意,顿时冷下脸来,“你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孑然一身,真以为那些老家伙会这么放心地将你安插|进云水宗?” 鸦九见被彻底拆穿,再装下去也无甚意义,索性一咬牙,瞪目道:“你的意思是,大长老们在我身上动过手脚?不过是为求脱身才信口雌黄,我如何会信你?今日你是绝对跑不了的!” 话音一落,柳瑛带着数名筑基弟子鱼贯而入,转眼已将他们合围在中,各处通道都被堵死。鸦九急忙选定阵营,站到柳瑛身边,低声唤道:“师父。” “做的不错。”柳瑛拍拍他的肩,表示认同,“你大可放心,若你身体真有问题,为师又怎会毫无察觉?” 听到这话,鸦九完全安下心来,再看向裴琛时,脸上已经满是倨傲。裴琛见状,着实忍不住想笑话两句,仔细一想又有些可怜他了——碎星殿的秘术,要是随便来个人都能瞧出端倪,那他们门派还有何颜面在修界立足?何况那姓柳的女人看着就让人不舒服,兔死狗烹这话,也不知鸦九听没听过,说不定不用等秘术发作,柳瑛就能弄死他。想不到做细作那么多年,他居然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子,能活到现在也不错了。 “碎星殿恶徒私闯我宗重地,杀无赦!”柳瑛不欲与裴琛废话,直接扬手一挥,“他身边的小叛徒,给我抓活的!” 众弟子得令,丝毫不顾什么以多胜少胜之不武类的大道理,当即群起而上。一时间,凤麟云舍内刀光剑影,各类法宝层出不穷,目标全数直指裴琛。 眼见一柄长剑当头落下,裴琛啧声,猛地拉过秦宛宛挡在自己面前。剑刃骤停,转瞬飞回一名弟子手中,柳瑛的命令是叛徒要活捉,那弟子不敢下杀手,只得收剑跃开,换另一个方向攻去。 突然来这么一下,秦宛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趁着躲闪的空隙,一记眼刀狠狠打在裴琛脸上。拉人当挡箭牌,这是碎星殿的“传统美德”? 裴琛毫不在意,一边抵挡潮水般的攻势,一边还不忘嘲讽:“瞪什么,他们又不敢杀你。这种时候还能走神,你够神气的啊。”言下之意,他帮她回魂,她还得好好感谢一番才对。 秦宛宛气得直咬牙,他们也许的确不会杀她,可这万一的事谁说得准啊,没控制好失手误伤了这算谁的?可惜气归气,身上禁制未除,她半点灵力使不出来。秦宛宛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搓圆捏扁任人宰割。 柳瑛冷眼旁观着,眼角瞥见身边垂首而立的鸦九,很快又将目光移回中间的那场混斗,嘴角不自觉泛起冷笑。裴琛不过金丹初期的修为,虽说筑基与金丹间有条难以跨越的鸿沟,但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打斗那么久,敌人已经初显疲态,旁边还带了个拖油瓶,想必再过不久她的人定能得手。 鸦九的想法却没那么乐观,沉思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妥,遂提醒道:“师父,裴琛精通阵法,故而当初以筑基修为便成了碎星殿长老。他一直拉着那姑娘不放也不知何故,再耗下去,弟子恐中途生变。” 柳瑛听他这么说,心底也跟着没底起来。本来想让鸦九诱骗裴琛入镜,不费一兵一卒将其制服,结果没成,那就只有在这云舍的重重结界内了结了他。只是这里到处都存放了稀奇的法宝,她一旦出手难免会有损伤,损坏祖师遗宝的罪名压下来,她可担不起。 但万一真如鸦九所说,裴琛还有后招…… 想至此,柳瑛顾不上其他,运起体内灵力,身形随之变得轻盈飘忽,如光如影般掠向裴琛。 裴琛自修炼至今,算得上身经百战,此时尽管目不能及,却本能地预感到危险逼近。防御法宝祭出,在周身形成坚硬的防御盾,攻击而至的刀剑一一被弹开。 “砰!” 几乎同时,只见一缕白烟燃起,盾牌竟然四分五裂,轰然散开,周边几名弟子不幸被碎片击中,口吐鲜血昏倒在地。裴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捕捉不到柳瑛的动作,方才虽勉强用法宝护身,依旧受了不小的冲击,一口淤血哽在喉咙,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束手无策之时,神识锁定所在终于有了动静,他既是庆幸又是恼火,暗骂这几人磨磨蹭蹭,亏他故意视而不见,让秦宛宛放了符鹤出去通风报信,竟然来得这般慢! 裴琛神情大松,指尖一划,在秦宛宛腕上开了道口子,朝鸦九的方向笑道:“鸦九,俗话说好人不长命,你既然执意‘弃暗投明’,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死。不陪你们玩了,后会有期。” 电击般的刺痛从头到脚贯穿身体,秦宛宛呆住,眼看着全身血液顺着手腕上的伤口喷涌而出,随着裴琛手指的动作引向地面。地上闪起暗红色的光,一个法阵微微悬起,转瞬即逝,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被“瓮中捉鳖”的裴琛。 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布好了那样复杂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凤麟云舍内逃了出去。 在场众人皆是白了脸,他们那么多人,柳瑛更是亲自出手,竟然连个金丹初期的修士都擒不住,真当是什么脸面都丢尽了。只是众人脸色再白,也白不过失血过多的秦宛宛,她茫然地站了会儿,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后,终于失去意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柳瑛握紧双拳,无法接受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事实,浑身气得微微发抖。目见秦宛宛昏倒,更是迁怒于她:“先把这个叛徒关起来,我稍后要亲自审讯!” “慢着。”一个声音悠悠传出,云舍东墙内先后走出两个人来。 柳瑛一见,忙屈身行礼:“掌门。” 清宁上人摆摆手:“不必多礼。瞧瞧,好端端的云舍被弄得乱七八糟,柳长老莫不是看我静修,所以连规矩都可以不守了?” 柳瑛一生最看重的就是“规矩”二字,此时被掌门这样说道,自是不服:“掌门师姐,有贼人欲对我宗门不利,师妹只是前来擒拿,并非对先祖不敬。” “那贼人可擒到?” “……并未。”柳瑛低头,声音中带着万般不甘心。 清宁语气轻扬:“是吗,贼人没擒到,本门弟子却倒下了一片?师妹好本事。”她侧过头,吩咐身后之人:“元思,去把宛宛抱过来,我看她气色很差,先带回主峰医治。” 不等廖元思走近,柳瑛便出声打断:“掌门师姐,那小丫头与贼人是一伙的!” “哦?”清宁却看向鸦九,“可是怎么元思告诉我,你那大弟子才是细作?” 此言一出,鸦九和柳瑛皆感芒刺在背,连廖元思也愣了一愣,旋即无奈笑笑,赶过去查看秦宛宛的伤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貌似写得有点粗糙,先放上来,晚点我看看能不能修改一下~~ 无责任小剧场 宛宛:师叔,你们ooxx殿的人有没有一点道德心,有没有一点良知心,有没有一点羞耻心?把人扔出去挡刀挡剑挡石头以后,都可以那么理直气壮的么? 陶衍:……不要随便改了碎星殿的名字。 苏碧春:矮油,其实师叔是想说,他那次是为了护着你,陪衬才是真的不管你死活。 宛宛:讨厌,师姐不要说出来嘛,人家都不好接着往下调戏了! 陶衍(╯‵□′)╯︵┻━┻x2 第55章 至宝双无踪 案头一座香炉,青烟袅袅。 正殿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烛灯,清宁斜倚在坐榻上,双目微阖,状似养神。廖元思打了个哈欠,朝清宁看一眼,坐下抻抻腿,又看一眼,最后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发呆。 “师弟有话便问,别坐在这儿招人烦。”清宁虽然闭着眼,又哪会不知他的那些小动作。 廖元思见她终于搭理自己了,忙笑着凑上去:“掌门师姐明知我想问什么。我可不记得自己告诉过你,鸦九是奸细。” 清宁终于睁开眼,意味不明地瞥着他:“鸦九的身份我其实早有怀疑,只是一直抓不住他的马脚。你也知道,柳师妹心高气傲,我若随意发作了她的人,定会引来不满。” “所以……”廖元思嘴角抽了一抽,“师姐你祸水东引,干脆让嫂子来怨恨我?” 清宁略带尴尬地咳了咳:“什么怨恨不怨恨的,你们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她必不会因此而怪责于你。况且鸦九奸细的身份已经坐实,在场那么多双弟子的耳目都是听见瞧见的,无论他如今意属何处,那都留不得。” 廖元思没有往下接话,心想那鸦九在碎星殿大概地位不高,被上头压着也没什么出头之日,可在他们云水宗却做了长老的大弟子,将来更有高升可能,如此一来,的确很容易生出反水的心思,倒是情有可原。只可惜,一个能为自身利益而背叛师门的人,云水宗是绝对容不下的。 “至于秦家的那个丫头,”清宁再度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那魔修显然不想杀她,我看他们未必互不相识,事实如何还有待考量。” 闻言,廖元思微微皱了眉,对于秦宛宛被劫持一事,他多少是有点愧疚的,遂替她辩白:“她的住处是我安排的,当时不过觉得那房间闲置那么久有点奇怪,宗门也没规定说非得给体质有异的弟子居住,我便将她放了过去,真心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若不是碧春拿着符鹤过来求救,这小丫头可能已经被嫂子带走处置了。我是想,即便她与那魔修是旧识,也不能代表两人真的有什么勾结。” 清宁轻笑出声,摇头道:“我也就这么一说,你不必搬那么多话出来堵我。” “我这是就事论事啊。”廖元思耸了下肩膀。因为清宁靠坐着,他同她说话时不得不低头半弯着腰,同一个姿势站久了,总觉得有点累,索性大大方方地在面前的软榻上坐下。清宁挑眉看他,旁边那不识趣的师弟却毫无察觉,正摆着一张认真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无法,左右这里没外人,也就暂时由着他了。 “咦?”廖元思反复思量了一下清宁的话,像是突然回过味来,“师姐方才说‘秦家的那个丫头’?这意思,难不成你跟她家很熟?” “不熟,不过我若说了,你也一定听过。” 清宁说着,抬手间幻化出一幅画卷来,廖元思伸头看,一眼瞧出这是赤霄域的地图,还是百十年前的。赤霄域宗门林立,修真家族更是数不胜数,其中以赵秦周三家为大,地图上能清楚地看到那三家的势力范围,的确是兴盛一时,无人能及。 “慈城秦家?”廖元思讶然,“那个秦家竟还有活口?” 清宁翻手收起地图,轻叹道:“若非溪凤前辈将她送来云水宗,我也没想到秦家还留有血脉。当年秦氏日渐式微,秦家家主花了毕生心血研制出起死回生的转生丹,却也因此招致祸事,惨遭灭门。如今转生丹丹方下落不明,只怕……”耳朵微动,她停下话头,朝外间问道:“何事?” 殿外传来弟子的回话:“掌门,柳长老来了,正候在外殿。” “让她进来吧。”清宁边说边伸脚踹了廖元思的腿,“下去坐着,被师妹瞧见你这般没规矩,他日定会逮着你念上十天半个月的。” 廖元思忙从榻上跳起来,老老实实地坐到一边,他倒不是怕柳瑛,可老被她念叨也是一件极为烦人的事。刚刚坐定,又闻清宁说道:“秦家那个老头向来心思缜密,即便身陨也定不会叫转生丹的丹方跟着他进棺材,秦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只怕唯一的线索在小丫头身上。” “按年龄推算,秦家灭门之时宛宛说不准还没出生,这不太可能吧?”廖元思想不通,要怎样将丹方的线索放到一个尚在腹中的胎儿身上。 清宁并不认同:“未必。我们云水宗虽不贪求什么转生丹,但也不能让歹人得了去,宛宛这里,还是多看护着些吧。今晚发生的事,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对外说。” 廖元思偏头,心知柳瑛已快到门外,也不便多言,只低低道了声“明白”。 柳瑛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急匆匆地赶过来,甫一入殿,便冲着清宁跪下:“掌门师姐,师妹前来领罪。” 清宁没着急接话,晾了她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凤麟云舍可恢复原状了?” “回掌门的话,已经妥善收拾过了。” “起来回话。”清宁抬手一托,一股无形的气流将人扶起,“别的我也不多说,我只问你,那鸦九是碎星殿派来的细作,此事你可知晓?” 柳瑛抿着唇,目光悄然落在廖元思身上,显然带了几分怨气,转瞬又收回,恭顺道:“此事……师妹的确事先知道。但是,鸦九有意转投我云水宗,并说愿意帮我们抓到碎星殿的长老将功抵过,我才姑且放他一试。”她略抬头,见清宁皱了眉,脸色不对,急忙解释:“师妹的确立功心切,才会一时糊涂没有当即处置了他,还轻信其言,冤枉了新入门的小弟子。可我也是为了宗门利益着想,碎星殿这般大胆在宗门内自出自入,实在其心可诛。” 清宁对柳瑛的说辞并不满意,这师妹将自己犯下的过错全推得一干二净,见鸦九身份暴露,不需要再寻人背黑锅,索性就提前丢弃了这颗棋子。虽知她对云水宗忠心不二,但也少不得得敲打一番:“确实糊涂,若他真心投靠也就罢了,若不然,你如此放任岂不是反为宗门招来麻烦?” 柳瑛复又跪下:“师妹知错了,愿意领罚。” 认错认得这般积极,态度又甚为认真,清宁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遂转了话题:“碎星殿究竟在找何物?”这回,倒是没再让她站起来。 柳瑛并未觉得此时跪着有何不妥,听她发问,略迟疑了阵子。并不是她想隐瞒什么,而是对于这个问题,她也不太答得上来:“我听鸦九提过,说是一只名为‘森罗万象’的日晷,品阶达到神器。师妹浅薄,未曾听说宗门内藏有这样的至宝。” 清宁闻言,手指几不可见地颤了颤,面上却是不显:“别说云水宗,就是整个赤霄域也未必能寻见神器,也不知他们哪里得来的消息。” 这个细微的动作,柳瑛低着头自是没有发觉,而坐于一旁的廖元思却看得清楚,思绪当下铺陈开来。他不能确定云水宗内是否真的藏着神器,但至少,清宁对这件东西定是知晓的。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清宁不说话,另外两人也不敢插嘴。过了许久,清宁轻声叹了口气:“既然知错,下去自行思过吧。罚除月例一年,小惩大诫,日后再犯定不轻饶,你可心服?” 柳瑛听了心神一松,知情不报、姑息养奸、冤枉同门,三个罪名加起来只罚了一年月例,确实是最轻的责罚了。事到如今,她心中只有没逮住裴琛的不甘,但绝无不服:“师妹认罚,多谢掌门师姐偏护。” 清宁打发走了柳瑛,又把廖元思赶回莲华,自己则提着裙摆走进一间房。 苏碧春正坐在床沿照顾秦宛宛,见清宁进来,忙起身相问:“掌门,宛宛这样会不会有事?” 清宁从被褥中拉出秦宛宛的手,搭在腕上用灵力探脉,片刻,点头道:“她失血过多,又被魔罡之气伤到,去找你师父要些化厄丹来,给她服下去应该就没事了。” “那我这就去。”苏碧春说着,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径自奔出门外。 “哎……”清宁想要叫住她,这三更半夜的,药园管事要么在睡觉要么在炼丹,她过去只会碰一鼻子灰。只是见到那个火急火燎的身影,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清宁随手关上房门,回头看了看床榻,上头躺着的秦宛宛依旧昏迷不醒。她轻巧地走近,伸出手掌,从小丫头的丹田一路悬移至额头,神识附着在灵力上在她体内一点点扫过,却丝毫未发现任何转生丹的踪迹。直到识海处,清宁突觉脑仁一阵刺痛,她惊得即刻收手,忙不迭将神识和灵力抽了回来。 这是神识反噬?小丫头炼气五层的修为,现在还没有意识,她居然侵入不了她的识海,这实在太匪夷所思。是与转生丹有关?又或是有什么前辈高人在她识海里动过手脚? 相较而言,清宁更希望是前者。她虽口上说着不在乎,其实心底里,还是期望能够找到那张丹方的。 “嘶啦!” 静谧中忽然响起的声响,让本就惊疑不定的清宁更是一惊,待发现是传音符,方才定神。她认得出这张符篆,应是属于自己的师父昇阳。昇阳闭关修炼多时,现在又是夜间,这个时候突然传音给她,必定有什么要紧事。 “师父寻弟子何事?” “清宁,”符篆中果然传来昇阳的声音,“为师等察觉后山禁制似有松动,恐制不住承月,你尽快前去查看,万不可出什么岔子。” 清宁一怔,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真当是……多事之秋啊。” 第56章 后山有阴魂 秦宛宛平躺在床榻上,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头顶青花印染的床幔,她着实没想到,自己昏迷几个时辰,醒来后居然就从“小叛徒”变成了为揪出宗门奸细而勇于只身犯险的弟子楷模。 据说,她是莲华长老亲手安排的一着暗棋;据说,她是故意被恶徒劫持,以便引出与之暗通款曲的内奸;据说,她因为此事身受重伤,差点为了宗门献出自己年轻而又宝贵的生命。 除了最后一点还算过得去外,秦宛宛觉得,这些传言实在太不靠谱了。 “喵呜——”梨花蜷在一边,占据了大半个床头,让本就不大的床榻显得略为拥挤。秦宛宛心知它是担心自己的伤情,才硬要从灵兽袋里出来陪着自己,自然不会在意这个问题,反倒脑袋一歪,靠上它绵软的肚子,享受那里暖烘烘的温度。 早先她已服下苏碧春送来的丹药,身体好了很多,想来再休息一阵,又能下地活蹦乱跳了。 正胡乱发着呆,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秦宛宛回过神,赶紧拥被坐起。 “丁师姐。”来人正是丁颜。 听对方唤自己,丁颜轻“咦”一声,笑道:“我就过来瞧瞧,还以为你又睡了,原来醒着呢。” “嗯,睡不着。”秦宛宛如实回答。 “难为你了,刚入门第一天就摊上这么大的事。本来我还奇怪呢,莲华长老为何将你安排在这间房,原来是这么回事。长老也真是的,竟让你个小丫头去冒险,好在是安全回来了。”丁颜挪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她不知内情,对传言信以为真,“你也别想太多,房间下的通道已经彻底封住,这里安全得很。” 秦宛宛干笑,想她刚醒来不久,廖元思就过来同自己通了气,她不得不对着大家承认,没错,她就是那个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外门精英弟子。 “就是因为我刚入门,莲华长老才会让我来做这事,否则换个其他人住进来,肯定会让鸦九心生警惕。长老心中自有分寸,不会真的让我出事的。”她越说越违心,脖子都不由自主缩了一截。 丁颜听了,却露出满脸赞同和敬佩,点点头:“说得也是,莲华长老深思熟虑,倒是我想得太浅了。”说完,见对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表情颇为怪异,不禁问:“怎么了?” 秦宛宛连连摇头,支吾道:“没事没事,我就是在想,丁师姐你将来一定大富大贵,福泽绵延。” 丁颜破颜而笑,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脑门:“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个?不知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话说回来,”停顿片刻,她的目光到底忍不住落在秦宛宛身后的大猫身上,“其实一进屋就想问了,这只吟心花狸是……” 秦宛宛这才想起梨花还在床上赖着,便伸手搂了它过来:“梨花来,跟丁师姐问好。” 梨花甜甜地叫了一声,惹得丁颜直想将它抱到怀中揉搓一番,连着说话声都高了几度:“哪来的那么惹人爱的小家伙?” “以前偶然遇上的,我便收了做契约灵兽。”秦宛宛拍拍它的大脑袋,见丁颜认得梨花的品种,索性问道,“师姐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丹心果?小家伙的存粮快吃完了。” 丁颜听了,却是为难起来:“有是有的,莲华一脉有处丹心果园,可那里头的果子都得入药,未经允许摘不得。在后山倒是能找到零星的野生果树,只不过,内门刚刚颁下掌门谕令,近日内,云水宗弟子禁制靠近后山。” 这话激起了秦宛宛的好奇心:“后山出什么事了吗?” 丁颜歪头想了想,觉得应该将事情原委告诉她,又怕吓着小丫头,只得斟酌着用词:“后山圈禁了一只厉害的阴魂,那阴魂死前也是修为极高的女修,只是后来不知因何而疯癫致死,死后更是怨气不散,终日在人世徘徊。听说她最喜寻找年轻漂亮的女修夺舍,之前受害的几个姑娘都死得……很凄惨,当年师祖们见事态严重,便合力将其收伏,困在了后山。我想,大概是困阵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掌门才会颁出禁令。” “师祖们合力,竟然只是将其困住?”秦宛宛惊讶,想象不出那只阴魂究竟有多厉害。 “不,那还不至于。”丁颜摇头否定,“不过阴魂身前好像跟咱们宗门有些渊源,师祖们心慈,不愿见她魂飞魄散,故而出此下策。大概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洗尽怨气,重入轮回吧。总之,后山之事,掌门和师祖们会想办法,咱们只要老老实实地不乱跑,定然不会有问题。” “我知道了,师姐放心。” “嗯,那我不多打扰,你自己好好休息。”丁颜起身,拍拍她的脑袋,这才笑着走出门去。 待人一走,秦宛宛由不得自己再发呆,迅速起身下地,在门口布了道简单的禁制。这禁制不强,并非为了抵挡什么人,只是想让人知道她现在不愿被打扰罢了。只要不是不识趣的,见到这个,必定不会再傻乎乎地往里头撞。 “梨花,你先自己玩会儿,若外头有什么动静记得提醒我。” 梨花跃下床,横身堵在房门口,表示它会尽责职守。 粗略算来,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认真修炼,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秦宛宛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她爬回床榻打坐,循着炼气期的心法,缓缓运转起体内灵力。按理,她距炼气六层只差临门一脚,若非搁置了那么些时日,早就能获得突破。 青白两色灵力纠缠交替着游走遍周身经脉,几个大周天下来,原本因受伤而有些虚弱的身体基本恢复。秦宛宛并未停下,一抹神识在运功的同时沉入识海,包裹成茧状的绒团依旧静静立在那里,相较刚刚成型那阵,似乎又大了一些。不断有灵力经过它进进出出,灵力温养绒团,绒团淬炼灵力,相辅相成,循环往复,使得她现在运行的炼气法诀也愈发顺畅。 不知经过多少个时辰,秦宛宛从入定中醒来。许是太久没有修炼,虽未有进阶,却在刚睁眼时生出了耳目一新的感觉,仿佛全身僵硬的筋骨都被松了一遍,十分舒爽。她一扫先前的萎靡之态,精神头十足,兴冲冲地翻出储物袋,继续上回被中途打断的研究。 玉简的内容果然没让她失望,甚至可以说是惊喜,竟是她觊觎已久的《红莲太虚针诀》以及厚厚的一部《百草药经》。 想当初在溪凤谷,秦宛宛对着溪凤死缠烂打,就是看上了他那套行云流水般的针法,想不到一转眼这法诀已被实实在在送到了自己手中。若不是她现在尚不能御物,真想立刻就找几根绣花针来试上一试。至于那份《百草药经》倒不曾见过,见上头有溪凤的署名,猜想大概是他自己编纂的。粗略浏览过去,只觉里头内容极为丰富,各种品级的灵草皆有涉猎。药经共分三册,上册收录着灵草的体态特征、药效毒性、生长分布,旁边还配有图鉴,可谓详尽至极,中下册则分别为丹方和散剂膏药。 “转生丹?”秦宛宛蹭的挺直身子,神识牢牢定在中册的一页丹方上。“转生丹”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太愉快的回忆,就因为这个,秦家满门遭戮,父母惨死,连她自己也险些被扔进炼丹炉。 药经上对转生丹的描述只有只言片语,除了说明其起死回生的功效外,再无其他。连溪凤都知之甚少,他们秦家的这个方子或许真的是件了不得的至宝。若有可能,秦宛宛真的不愿再与之扯上任何关系,只是,如今丹方不知所踪,她又是唯一一个服下转生丹的人,若是被人知晓,那自己的处境就危险了。意识到这点,她不由又想起远在仁阳城的明泽上人,此人仿佛一颗毒瘤,他若不死,她始终心下难安。 为今之计,只有加紧修炼提高修为为上,真正到了紧要关头,指望着别人来救是不靠谱的,必须靠自己。她不求能在修为上压过敌人,但至少,总得要有自保的能力。 想至此,秦宛宛忙抖了抖储物袋,将前些日子领来的入门福利翻找出来。她记得,除了灵石和必备丹药外,应该还有金、木属性的基础法术,当时没来得及仔细看过,只记得两部法术被誊录在同一只玉简内,名为《穿心斩》和《小回春术》,攻击系与治愈系的法术,多厉害谈不上,看起来倒颇为实用。她上手的法术很少,能多学一些总是好的。 储物袋里乱的很,找起东西来颇为费劲。未几,一只不起眼的小玉简“积极上进”地滚了出来,秦宛宛一瞧,喜上眉梢,神识顺势浸入,果然看到是自己想寻的那枚,当即认真研习起来…… 正邻近冬日,常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屋内法术修炼热火朝天,屋外却是凉风瑟瑟,夜风卷过树梢,几片枯黄的叶子落下,打着旋在半空中飞舞。 与此同时,在秦宛宛隔了两个屋子的右厢内,传出“咔哒”一声,似是门闩被打开了。跟着,房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隐隐侧出半个瘦削的身子。不需细看,这半个身子,正是属于这间房的主人朱思铭的。 朱思铭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苍白,只一双眼睛还有几分光彩。她悄然出屋,脚底不慎踩上刚刚着陆的落叶,枯干的叶子碎出细微的声响,她眉头微皱,蹲身将碎叶捧在手心。叶子仿佛受到了特殊的力量支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为精细的泥沙,泥沙带着微光,从手心里随风飘散开去,微光减弱,最终再无迹可寻。 朱思铭深吸一口气,状似道别地冲空中摆摆手,旋即转身穿出院门,朝着莲华方向行去。 第57章 月半花任务 是日,阴沉了多日的天终于放晴。十二月下旬,正近俗世新春,连带着云水宗上下也带了些喜庆的气氛。 薛氏姐妹正和丁颜一道坐在院中晒太阳,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人都变得有些慵懒。 薛姚黄瞧着左厢外的那层禁制,不由感叹道:“小秦师妹也是的,旧伤未愈,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头修炼,这都两个多月了还不见动静。” 薛魏紫忙跟着附和:“是啊,还想着能多个人说话,这不是跟思铭一样了么?”说到这儿,难免目光一转,又看向右厢:“说起来,每年这个时候,思铭就常不在屋里,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去哪儿了。” 对于这件事,姐妹俩是很好奇的,只是修真之人总有自己的秘密不愿与外人道,她们自己也有,大家心照不宣地互不过问,就像是严守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丁颜对着她俩,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她作为管事师姐,手底下管着几个院子的师弟妹们,除了平日里的琐事,也得负责过问和督促大家的修炼进度。其他人都还好说,就这两个最头疼,那叫一个懒啊,明明身体已经是那样不乐观的状况了,偏还就不知道长进些。成日嘻嘻哈哈的玩闹,老说些不正经的事,一个月内的修炼时辰,她掰掰手指头都能给她们算出来。 “哎姐,今天碧云宗的邱师叔来了,你瞧见没有?” 这不,她谴责的话还没出口呢,这两人又说上了。丁颜撇开脸长叹了口气。 薛姚黄闻言,眼睛登时亮了,埋怨道:“没呢,你看见了怎么也不来喊我一声?” 薛魏紫双手捂脸,摆出欲语还休的模样:“哎呀,这不是他对人家笑了,人家就找不着北了么,哪还记得那么多。” “邱师叔是谁?” 脆生生的声音横插进来,左厢房门应声而开,秦宛宛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显然心情好得很。 丁颜本还有些恹恹的,一见她人,马上就不蔫了:“秦师妹进阶了?那可得道声恭喜!” 秦宛宛在房里宅了这么些日子,已然突破至炼气期六层,连着穿心斩和小回春术也练得挺上手了,心情自然十分愉悦。听到丁颜的话,嘴角咧得更开:“谢谢师姐。” 这么好一个正面教材摆着,丁颜怎会放过,一转脸对上双生花:“你们两个再这么偷懒下去,早迟得被小师妹赶超了,到时候看你们丢不丢人。” 双生花的脸皮城墙一般厚,薛魏紫哼哼道:“小秦师妹连邱师叔都不知道,那才叫丢人了。”无视师姐的怒目,颠颠地把秦宛宛拉过来坐下:“邱师叔名叫邱蕴安,人家可是碧云宗内门的精英弟子,不到三十岁就已经筑基大圆满,马上就能结丹了呢。今日不知因何事过来拜访咱们掌门,我运气好,正巧在路上撞见他。你不知道,邱师叔……”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不知秦宛宛一听到邱蕴安这三个字,对她接下去的话也就听不太进了。邱蕴安这个人,怎么说呢,的确是个好人,大概……也能算得上许慕书的裙下之臣。之所以说大概,那是因为书中并未描写得太明白,只说邱蕴安把许慕书当做妹妹般爱护,但心底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谁也说不清。若她没记错,此人不久后会为救许慕书受重伤,伤至根基,日后更是拖了一百多年方才结丹成功。当然,这些都是在许慕书师从碧云宗的前提下发生的,现在她是云水弟子,也不知将来会如何了。 她兴致乏乏,待薛魏紫说完,反是问道:“碧云宗跟咱们宗门关系很好吗?” 薛魏紫没想到自己热情洋溢地说了一通,换回来的是这么个问题,整个人都被噎了一下,哀怨地看向丁颜,把这正经问题抛给了她。 丁颜在心里为秦宛宛叫好,嘴上更加尽责地替她解惑:“咱们两派挨得近,又都是大门派,竞争在所难免。要说关系好,不如说互相制衡互相扶持吧,这么多年下来,都还算相处融洽的。山下的静山坊市便由我们两派共同打理,每隔几年都会举办……”话音一顿,丁颜面露恍然大悟之色:“原来如此,那邱师叔过来,定是替师门带话,要商议静山集会的事。” “静山集会?”秦宛宛顾名思义,“莫非是在坊市举办大型交易会?” 丁颜点头:“嗯,日子都定在二月十五,与花朝节一同举办,延续到上巳节才结束,统共十九日,相当盛大。现在还剩两月有余,是时候该着手准备了。” 两节并举,又由两大门派花上几个月去精心准备,这静山集会想必不会令人失望。秦宛宛忆起过去的仁阳坊市,她只与大伯去过一次,甚至没有好好逛过,但里头热闹繁盛的景象已经深深印在脑海之中,对花朝之期举办的那场集会也就更加期待起来。 “趁着还有些时日,你们多攒些灵石吧,到时候铁定用得上。”丁颜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好心提醒。静山集会期间,光进入坊市就得缴纳二十块下品灵石,相当于外门弟子一个月的月例。集会上好东西多不胜数,每日还有一场正式的拍卖会,届时若真见到了中意的东西,手里头却没有宝贝可以用来交换,又出不起足够的灵石,那岂不是肠子都得悔青? 此话一出,秦宛宛果然变了脸色。她本来还有些积蓄的,可是这些日子修炼用掉不少,梨花没有丹心果食用,也吃下去许多,现在真的所剩无几了。 “丁师姐,我听说师门有任务可领,完成了就能得奖励?” “是有,不过以秦师妹的修为,能领的任务一般报酬都不会太高。”丁颜说着,又不愿打击了小师妹刚燃起的积极性,忙补救,“不过,做任务同时捡到漏的也大有人在,若做得好做得多了,将来还会有额外奖励,都挺丰厚的呢。” 未如丁颜所想,秦宛宛其实并没受多大打击。报酬不高这点她早就想到了,却聊胜于无,总比坐吃山空等着发月例要好。报酬若高了任务风险自然也高,她现在的修为不足以应付,为了灵石而搭上性命,那实在划不来。 这么想着,当天便去了趟下发任务的问道堂。 问道堂设在沛烟峰主峰,不分内外门,所有云水宗的弟子都在此交领任务。除去正厅,后头共隔出四个房间,分别对应天、地、玄、黄四个等级的任务。 秦宛宛到的时候,堂内人头攒动,众多弟子在此进进出出,一派忙碌景象。她入门时日短,又不曾在外走动,故而大家即便因为细作事件对她的名字多有耳闻,也认不出人来。她梗着脖子瞧了半晌,果断朝黄字号迈开步子,这屋里的任务最为简单,大部分外门弟子都冲着这里来。 刚入内,秦宛宛便被里头奇妙的景象吸引住了。周围皆是黑色的虚无,无数两寸长短的玉质灵符林立,缓缓浮动游走着。每枚玉符中都篆录了一个任务,可通过神识查看挑选,黄级任务又被细细分成了好几小类——采集、捕捉、寻物、看守、杂役……以不同的颜色以示区分,便于弟子们更容易找到自己想要领取的任务。 秦宛宛到处转悠了一大圈,最后将目标定在采集类上,她手里头有《百草药经》,这类任务完成起来应该会容易些。 “采集月半花一百株,不伤根茎,时限十日。薪酬……五十块下品灵石?!”翻了几个都不太满意,当这块玉符中的内容陈列在目时,秦宛宛几乎叫出声来。五十块,这么多? 黄字号执掌正好在附近,听见这边的动静,开口解释道:“这是徵元真人发布的,因为确实要得急,要求也高,所以酬劳便提上去了。” 秦宛宛半张着嘴,看向执掌:“酬劳这么高,居然没人接吗?” 执掌笑笑:“刚发布不到一炷香,先前也有几人看过,自认完成不了。小师侄若觉得自己能成,这个任务着实是不错的。” 秦宛宛稍作犹豫,决定将其领下来。不只是因为报酬高,还因为这月半花,她确确实实在药经上看到过。此花性凉微毒,喜阳喜潮湿,通体为浅黄色,逢月半而开,采摘时必须捏紧花蕊,方能保其完整,灵气不失。 “执掌师叔,这个任务师侄打算接下来,劳烦您做个记录。”秦宛宛对这名执掌印象不错,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恭敬。 黄字号执掌点点头,问她要来身份玉牌,将任务录了进去。末了,盯着秦宛宛瞧了又瞧,却没多说什么,只道:“成了,小秦师侄这便去吧,此花花期不长,多去莲华南面的不语林找找,应能有所斩获。” 秦宛宛连声道谢,一出问道堂,直奔莲华而去。徵元真人是药园管事,那便是苏碧春的师父,待她完成了任务,说不准还能跟着苏师姐在药园里转悠两圈呢。 莲华处于谷地,从问道堂去不语林有好长一段山路要走,秦宛宛不能御剑,只能靠自己两条腿。途中正巧路过一处果园,她只觉心绪微动,下意识地放了梨花出来。 一人一兽驻足于果园外,很显然,这里便是丁颜曾提过的丹心果园。果园里的果子似乎刚刚被摘除,还留有余香,那些高高的枝头上,除了几只品相极差的丹心果外,就只余稀稀疏疏的叶子了。 “梨花,你就别指望了,就算有咱们也不能摘的。” 梨花低头呜咽着,不一阵,眼睛突然亮了,鼻翼快速煽动着,朝着另一个方向追踪过 作者有话要说:再过没几个时辰,七渣又得苦逼地去上班了,赶紧碎觉去,留言明天回~~ 第58章 琉丝苔再现 梨花追踪的方向与不语林相异,秦宛宛赶着去完成任务,哪能让它乱跑,忙抬腿追了上去。还没追出太远,前面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却突然刹住脚步,停下来四处嗅着,表情显得有些茫然。 秦宛宛走上前,放开神识打量,这里周围都是普通的山林野地,乍看之下,当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也不知是出于直觉,还是单纯地认为梨花这种执着的寻觅行为相当奇怪,她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猫腻。 “梨花,”她唤了它一声,“你究竟在找什么?” 梨花转了个身,扬起鼻子做出一脸陶醉状,紧跟着又用前爪捂了捂肚皮。 秦宛宛猜了个大概:“你是说,这附近有丹心果?”一说完,便听见对方愉悦的回应,不由托腮暗忖,梨花虽然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但鼻子还是很灵光的,至少,若是它的最爱丹心果的话,不应该会闻错才对。可这块地方草木稀疏,几乎一目了然,神识更是扫了好几圈,连棵果树的影子都没找见,又怎么会有丹心果呢? 忽的,脊背一凛,目光下意识地朝某处望去。方才,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息,她分明捕捉到了一丝紊乱的气息。 莫非……这地方有幻阵?目光所及处不过一堆杂草,想要为那丝气息找到合理的解释,她只想到这一种可能。除非有件像虹织丝绫那般的宝贝在身,否则就只有幻阵,神识才有可能查探不到,而躲在里面的人,修为绝对比自己要高。 秦宛宛不由往后退了退,先前意外外泄的气息,她着实摸不准是怎么回事。也许幻阵内的人受了伤,灵力不够稳定,也许那人只是想赶她离开,故而发出警告。无论哪一种情况,似乎都应该少招惹为妙,保不齐就惹上麻烦脱不开身了。 想着,催促道:“梨花,我们……” 话刚过半,那边的梨花竟已欢脱地冲了出去,目标正是那堆杂草!秦宛宛头一次见它这般气势,可谓迅雷不及掩耳,她半点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它扬起肉掌,“啪”地猛砸过去。 层层薄雾随之浮起,转瞬间散去,杂草堆后,赫然露出一个半靠在地的身形。 破阵后的变化,令得秦宛宛发了会儿怔,旋即更因为梨花突然露的这一手而惊喜。她还当这小胖墩只长肉不长进,现在看来,其实还有点出息。却不成想,梨花就是个不经夸的。她还没来得及多高兴,只见它四腿一蹬,发力扑向阵中之人,对准脖子就是狠狠一口。 秦宛宛当真傻眼了,双唇张张合合,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急急喝止:“梨花,快些松口!” 被梨花咬着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与她一样,身着云水宗外门弟子的道袍,此时正双目紧闭,手脚蜷缩,脸色难看得吓人,的确像受了重伤的。梨花先强破了人家的幻阵,现在又下了狠口,只怕再折腾下去,这位师姐的小命就得搭上了。 听到主人的命令,梨花身形微顿,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地退开身子。待在旁边坐稳,方小心向上偷瞄了一眼,继而垂下耳朵低头认错。看它那小眼神,既委屈又带了些心虚,秦宛宛着实抵挡不住,什么气性都没了,招招手将其唤回身边。 当下面前还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并不是适合训话的时候,她只在梨花头上轻敲了两下以示惩罚,便将注意力全放到了那姑娘身上。 蓦地,那双紧闭的眼睛睁开了,透出灰败的颜色。 秦宛宛与梨花同时一抖,她稳了稳心神,试着问:“师姐你……没事吧?” “铭宵……”死气沉沉的双眼闪起一丝光亮,那姑娘强撑起身体,走得跌跌撞撞,“铭宵?” 枯瘦苍白的双手朝脸颊摸上来,秦宛宛下意识地后仰躲闪,口上还不忘提醒:“师姐莫不是认错人了?” 那人充耳不闻:“我还当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宛宛咽了口口水,眼见着她就要搂住自己,二话不说,一个蹲身躲过,疾步闪到她身后。手起手落间,那姑娘晃了晃,再次倒头栽回地上。 “喵呜?”梨花的大脑袋蹭过来,似有疑惑,过了阵,又抬起前爪拍上额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显然是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现在才想明白呢?”秦宛宛略感无力,作为一只吟心花狸,它连自己咬了人后会有什么后果都能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真的没问题么?可话又说回来,梨花向来不会胡乱咬人,上回咬云襄,是因为宋景若在他身上抹了丹心果的气味,那么这回呢? 她本想问问梨花,碍于语言不通,难以交流这么复杂的事,只好暂时作罢。 把人害得伤上加伤,总是不能拍拍屁股走人的。秦宛宛迟疑片刻,终是蹲□子,将人拖到一棵大树下靠好。她新学了小回春术,正愁找不着真人练习,这倒也算个机会。 小回春术的治愈效果偏低,施展起来倒是华丽丽的。灵力化成片片脆嫩绿叶,轻缓地洒落下来,触及皮肤时,甚至会溅起浅绿色的光华,绿叶没入体内,开始修复起受损的经脉和筋骨。 秦宛宛连着施了几次,略感灵力不继,但见对方脸上已经稍微恢复血色,也就停了手,取出一粒回元丹喂她服下。 不多阵,姑娘眼睫轻颤,隐有苏醒之象。 秦宛宛安下心,起身拍拍梨花后背:“她好像没事了,咱们走吧。” 梨花看了那姑娘一眼,恋恋不舍地迈开小碎步,走得三步一回头。 ※※※※※※※ 月半花任务限期十日。说是十日,其实花期甚短,一旦临近时限,大部分都已枯萎,完整新鲜的植株便变得极为难得了。秦宛宛自认有百草药经上的详解,采摘起来应该不慢,至多六七日就能完成,谁想真正做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此花极为娇嫩,采集时力求一丝不苟,即便深知正确的方式,稍有不慎,依旧会伤到花茎。也难怪酬劳那么高,却没什么人敢接。 一而再再而三,月半花被弄折了十几株,秦宛宛颇为懊恼。她本还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会想起那名受伤的师姐,不知她伤愈后会不会来找自己麻烦。一想到这个,下手就没了轻重,好端端的一朵花便被她给毁了。 秦宛宛失败了数次,在不敢分心大意,只把那些神游的心思收回来,全副心神放在当前的任务上,终于在第十日傍晚,勉强采够了一百株。 天色悄然暗下,她连忙收好存放月半花的玉盒,火急火燎地赶向莲华药园。 徵元真人果然没有亲自来验收灵草,而是派了自己徒弟。秦宛宛远远见到苏碧春过来,喜上眉梢,举高手挥了挥:“苏师姐!” 苏碧春加快步子,迎上去:“我早就听说师父这任务被你领走,等到十日还不见你来,都有些担心呢。”若不是师父拘着她看守药园,她早就找她去了。 秦宛宛闻言,心中发虚,递上玉盒:“师姐,我采到后两日,实在找不到成色好的,最后四五株的灵气都有缺损,也不知行不行。” 苏碧春接过,用神识扫了扫,点点头:“还成,这花本来就难采,能有这样的已经不错了。师父发布出去的时候操心了好一阵子,就怕没人接。咱们这里空不出人手自己去采,他也实在没办法。”说完,拉过她往里走:“你在白虹门的时候就嚷嚷着想参观药园,那时没机会,这回倒是能满足你。” “当真?徵元真人不会怪责师姐吧?” 苏碧春摆手:“不会,都是云水宗弟子,只稍微转悠一阵,师父不会在意。” 秦宛宛不再多说,乖乖跟上,心中更是求之不得。除了阵法外,她对花花草草什么的亦颇感兴趣,在白虹门时只能算是出于新鲜,待到溪凤谷真正接触了这些灵草,她方才意识到,其实自己挺喜欢泡在草药堆里。 及近药园外,脚底蜿蜒伸展出一条碎石小路,有青苔从缝隙中钻出,略有些滑脚。 “小心着些,若摔了可疼了。”苏碧春提醒道,她刚来的时候,可没少吃苦头。 秦宛宛放眼一望,发现药园周围筑着一人多高的围墙,围墙外的地面上,全是碧油油的青苔,铺陈绵延,甚至连墙上都绿了一片。 她瞧着有点眼熟,不由问:“为何会有那么多青苔?” 苏碧春眨眨眼:“防‘小贼’用的。云水宗附近有不少兽类,常居于此,都沾染了灵气。师父说,若用防御阵将药园圈起来,一则不利于灵草吸收灵气,二则也会伤到那些灵兽,不如种些琉丝苔。” “琉丝苔?”秦宛宛反问,脑海中飞掠过些什么,却没来得及抓住。 “你往地上打一拳试试,别太用劲了。”苏碧春未答,心觉让她自己去感知比解释起来要简单得多。 秦宛宛看着她,犹犹豫豫地击下一拳,轻微的刺痛感传入皮肤。她一愣,试着落下第二拳,却是比先前多用了四五分力,刚刚触上,立马就疼得直嘶声。 苏碧春无奈一笑,忙将她的手拉过去施术疗伤:“都叫你别太用劲了,这苔类可是吃软不吃硬的主。灵兽想要闯入药园,必须翻过围墙,一旦滑倒定会被琉丝苔扎得嗷嗷叫,以后也就不敢来了。这受些皮外伤啊,总比被防御阵反弹击伤要好得多。” “吃软不吃硬……”秦宛宛并未注意手上的轻伤,口中默默念着。她是不是……误会了点什么? 治完伤,苏碧春抬头,却见对方神情古怪,遂问:“怎么了,没扎得那么疼吧?” 秦宛宛回神,摇了摇脑袋:“不,我就是在、在想些事。” 苏碧春见惯了她没心没肺,难得见到这副模样,难免担心,张张口欲要追问。倏地,一道加急传音符闪现,里面传出女声:“秦师妹,快些回院子来,有急事!听到了就回话。” 秦宛宛听出是丁颜,猜想是外门出了什么事,也顾不上细细去想其他,即刻应道:“丁师姐,我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写得有点不得劲,大概是一直在铺陈,一直在过渡的缘故,话说这章总算开始进入正轨,应该不会卡文了,求鞭笞 第59章 秽灵满丰源 事出紧急,苏碧春御剑送秦宛宛回到院子,她擅离药园尚未知会过师兄师姐,自然不便久留,于是将人送到便赶了回去。 院内已站了不少人,交头接耳有之,窃窃私语有之,当然,也有面无表情独自出神的。秦宛宛见到那张麻木的脸,眼皮直跳,这可不就是十日前见到的那名受伤师姐么? “哎,小秦师妹。”手臂被人扯了过去,正是薛姚黄,“怎的来得那么晚?就等你一个了。” 秦宛宛歉然:“刚不在外门,去莲华药园交任务了,所以回来时耽搁了些时间。”若不是有苏碧春相送,恐怕还得再迟上小半个时辰。 薛姚黄拍拍她手背,下巴往前一指:“没事,到了就好,我看丁师姐把手底下五个院子的人都叫过来了,肯定不是小事。” 秦宛宛抬头看去,丁颜正面对众弟子立于上首,两人目光触上,她朝自己点了点头。 人已到齐,丁颜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院内却立马安静了下来。她停了阵,待确认师弟妹们都在侧耳倾听,方才开口:“今日召你们过来,是要传达一个内门师伯下发的任务。半月前,山下丰源镇疫病频发,药石罔灵,内门已派人入镇核查,确定是秽灵作祟。秽灵虽是低等鬼物,但一旦出现,数量便会成倍激增,师伯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外门弟子去将它们处理了。” 众弟子沉默一阵,由着几人开头,又恢复到先前低声讨论的状态。丰源镇是云水宗辖地,下有八个村落,如今正值静山集会将开之际,内门不愿浪费时间和人力去对付些小喽啰,这差事自然落在外门弟子身上。炼气期的确足以对付低等秽灵,除了多花些时间,倒也没什么大危险,相反还能练练手。 丁颜当上管事师姐也有不少年数了,深知他们最关心的是什么,见底下表情各异,遂道:“当然,既然是任务,完成了就会有酬劳。秽灵被消灭会留有灵核,以每个院子为小组,任务结束后,收集灵核最多的三个院子将有丰厚的奖励。” 此话一出,院内原本还挤在一块的弟子们立马分了堆。外门有上千人,其中大半都是杂役弟子,只在宗门记个名,算不得数。真正的外门弟子统共三百余名,粗算起来也能有七八十个小组,这么多组争三个名额,竞争异常激烈。他们五个小院虽都属丁颜管理,平日关系要比其他人亲厚些,但从现在开始,关系再亲厚那也是对手了。 丁颜笑了笑,击掌两下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翎羽舟已在山门备好,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即刻便出发吧。” 弟子们眼中皆露出惊喜之色,这翎羽舟是内门常用的飞行法宝,通体雪白,船帆由灵鸟羽翼所制,可容纳近五百人。他们过去只见它从头顶飞掠而过,却从不曾乘坐上去,今日竟得了这样的机会,各个兴冲冲地走出院门,随丁颜往山门赶去。 众弟子中,唯二未表现出兴奋之情的,当属秦宛宛以及那名受伤师姐了。秦宛宛偷偷瞄着前方不远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是真心没想到,当日那位透着一股子怪异的师姐居然就是同院的朱思铭?!好在看她的样子,应是没有认出自己来的。 “小秦师妹又发什么愣?快些走了!思铭都快把咱们给落下了。” 手臂一左一右被薛家姐妹拖住,她忙收回目光和乱糟糟的心思,同两人一齐追了上去。 翎羽舟属上品宝器,本就外形优美,行驶起来更是轻盈灵活。穿梭在云中,仿佛一道亮眼的风景线。 待到达丰源镇时,已是朔月凌空。 镇内百姓早已迁出,由宗门暂时安排落脚之处。为防止秽灵流窜,整个镇子八个村庄合共一千多顷地,全被一座牢固的困阵圈住。眼前的丰源镇,连只老母鸡都瞧不见,几乎与死城无异。 刚入困阵,秦宛宛四人倒没急着开始行动,而是聚在一块商量策略。低等秽灵这东西,无论动用法术还是直接上武器都效果无差,只要不傻,是不会去浪费灵力的,宁可脚下多跑两步,用法宝追着砍杀。更何况,丰源镇里头的秽灵实在数量众多,就是站在原地不动,也会有不长眼的自己冲撞上来找死。 “我这里有瓶除秽盐,洒出去一次能除掉好几只,”薛魏紫得意地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只玉瓶,“以前无意中得来的,都好些年了,还以为派不上用场呢,扔在储物袋里都快忘了。” 秦宛宛听说过这种除秽盐,因为洒出去后上面的灵力被分散,击中目标的少之又少,故而效力远低于除秽符,算是个鸡肋般的存在,一般人都不乐意要。但这并不代表它完全没用,像丰源镇这样秽灵聚集不散的情况,用除秽盐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先埋伏到一边,你们合力将秽灵集中过来,我再用除秽盐一举将它们歼灭。”薛魏紫拿出东西的本意就是如此,想着大家配合好,效率会高一些。 秦宛宛本也觉得这办法好,但看到周围信心满满的众弟子们,还是摇了摇头:“现在大家都在争抢灵核,我们这么做,只怕中途就会被人截胡,根本没办法将秽灵赶到指定的地方去。我觉得,不如四人形成包围圈,一边击杀秽灵收集灵核,一边将周围受到波及的灵体往中间赶,到了一定程度,魏紫师姐再用除秽盐进行清扫。姚黄师姐和……朱师姐怎么说?” 朱思铭依旧没说话,薛姚黄像是习惯了她这样,拍板做下决定:“小秦师妹说得对,这样一来,其他弟子也不好不要脸皮地往我们中间挤,倒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定下方案,四人便寻好位置,以某点为中心,一路向内截杀。秽灵受到攻击,发狠的冲撞起来,胆子大些的便是迎面而上,立刻被祭了剑,胆子小的则在一旁畏畏缩缩,轻易便入了包围圈,与其他秽灵挤作一团。除秽盐一出,这些半透明的墨团“滋啦”一声消散,余下二十余枚阴凉的灵核。 首次作战极为成功,加上各自手上的,四人一次性便收集到近百枚灵核。这一大收获,不出意外地引来其他弟子眼热,可惜他们手头并没有除秽盐,这个办法是不能效仿了。 一连几次都收获颇丰,薛魏紫玉瓶里的宝贝到底快要用完了,她掂量着分量道:“我估计只能再用一回,咱们尽量多聚集一些。” 许是杀出了兴致,这回连朱思铭都有了反应,朝她点点头,行动起来更加卖力。 被包围的秽灵越来越多,互相推搡着又不敢突破而出,四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薛魏紫素手微扬,精细的白盐便朝中心攻去。 突闻“嘭嘭嘭”几声,秽灵团被瞬间炸开,四五十枚灵核浮在空中,晃动几下,全数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秦宛宛顺势看去,只见那些灵核竟都入了另外四名弟子的储物袋,顿时心生恼意。她还真是低估了某些人不要脸的程度,她们四人辛辛苦苦将秽灵赶到一块,这几人居然也好意思趁着这时候来抢! “孙菡之,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薛魏紫是最沉不住气的,即刻嚷嚷起来。 被称为孙菡之的姑娘不为所动,笑笑说:“这次的任务,只说过谁收集灵核多谁便有奖励,可没说过不能动手抢。别说刚才那些灵核是你们还没拿到手的,就是我现在抢你们储物袋里的,那都没什么大不了。” “你别欺人太甚!” “三个不成器的,外加一个也才练气六层,我还就欺你们了。”孙菡之轻哼一声,“反正你们是没机会进内门的,将来还不是得仰仗我们鼻息过活?你们最好仔细考虑清楚,把之前的灵核都交出来,否则我可说不准,日后会是谁倒霉呢。” 这话一出口,在场四人都忍无可忍了,薛姚黄手执长剑,凛然往前一指:“是啊,我也说不准,到底会是谁倒霉呢。” 两方人对峙当场,剑拔弩张,对战一触即发。秦宛宛仔细观察着对面四人,完全面生,应该是其他管事底下的师妹。孙菡之比另外三人要站前半步,虽然是无意之举,但已能看出她在她们之中是做主的那一个。这几人的修为都比自己要高,只是不知比起薛家姐妹和朱师妹如何,不过她们胆敢这般作为,想必是有些底气的。 周围的其他弟子都只管自己收集灵核,对这边的事视而不见,现今的情状,似乎对她们很不利。 正想着,她突觉身上一阵发冷,下意识地侧头,竟在朱思铭眼中见到一抹冷绝,很快的,又被她自己给逼了回去。秦宛宛心中疑窦更深,本就觉得朱师姐奇怪,方才那一下的气势,着实不像个炼气期的修士。 “你们想做什么?都给我住手!” 僵持不下间,中间横j□j两个人来,正是丁颜和另一名管事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60章 莽撞险惹祸 两名管事到场阻挠,众人无法,只得相继放下武器。 “哥,我们收到的灵核,她们偏说是她们的,想跟我们抢呢!”孙菡之恶人先告状。 还不等秦宛宛几人反驳,那名管事师兄便喝斥回去:“闭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还能不清楚么?” 孙菡之见哥哥这次不帮着自己,憋了满肚子气,跺跺脚转向一边,同时还不忘往对面狠瞪一眼。孙啸皱皱眉,也没搭理她,对丁颜道:“我这妹子被惯坏了,莫要同她计较。你看,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丁颜犹豫一下,点头:“还望孙师兄好好管教手底下的师弟师妹。大家都是同门,虽说并没有不能强抢灵核的规矩,但伤了和气总归不好,你说是吧?” 孙啸笑笑,笑意不达眼底:“丁师妹说的是,师兄必会严加管教。”说罢,领着四名师妹离开,却是闭口不提归还那几十枚灵核的事。 人未走远,薛魏紫极不甘心地冲了出去,却硬被丁颜拦下。她愤怒,扭头问道:“丁师姐,真的就这么算了?” 丁颜对着几位师妹,满是愧疚:“这兄妹俩在内门有靠山,也是个不讲理的主,这次咱们吃些亏,少招惹些麻烦吧。” 这话乍听之下也在理,但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人觉得她们很好欺负?万一旁的弟子见了,到时候都来抢一抢,不就更糟糕了吗?管他有没有靠山呢,明明道理在她们这边,闹到内门更好,就是闹到掌门那里去也不怕的。丁颜却要他们忍气吞声,这般窝囊地将委屈吞下去,总觉得有点奇怪。 秦宛宛暗忖着,她虽与丁颜相处时间不算长,但平日里看她开朗爽直,不应该是这种怯懦的性子。遇上这种事,连管事师姐都不为她们撑腰,那她们这些小弟子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丁颜见大家都恹恹的,叹气道:“好了,我知道你们心中不服气,但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收集灵核为好,否则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消除秽灵说是任务,其实更像场弟子间的较量,为公平起见,所有有管事资格的弟子都禁止参加,只能散布在镇子的各个角落,处理些突发事件。丁颜这头交代完,便同四人打了招呼,说自己就在镇口,若有事就去找她。 丁颜一走,大家都心中有怨,趁着自己在气头上一鼓作气,没片刻便拿下了几百枚灵核,这才将横亘在胸的那些不满消磨掉一些。然而此时的她们并不知道,在某些不起眼的角落里,许是受了方才那事的启发,竟当真有人干起了强抢同门灵核的勾当,并且,愈演愈烈。 夜色渐深,到了半夜,秽灵的数量虽然下降了,但力量明显增强。原本一人可以同时对付四五只还有余力,现在却连两只都有点力不从心。秦宛宛连着斩杀了三个时辰,身体极为疲乏,加之现在难度剧增,不由地想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调息一番,再重整上阵。 双生花和朱思铭都不在附近,不知去了哪里收集灵核,秦宛宛四下看了看,见到一处房屋并未上锁,便朝那里走去。木门是关着的,就算有秽灵从门缝钻入,那也不会很多,届时只要清理掉屋内的灵体,再在门口摆个防御阵,便能安心坐下来养精蓄锐了。反正她也不打算休息太久,刚刚被人明着欺负,她是无论如何都想将奖励拿到手,为自己院子争口气的。 房屋是座上下两层的小楼,推门进去,里面倒是十分清净。秦宛宛正打算布阵,却听见头顶木板传来咯吱之声,似乎有人。 有了前车之鉴,她对同门的师兄妹们也不太放心了,索性披上虹织丝绫,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口,向上张望着。毕竟隔了些距离,又有东西阻挡视线,秦宛宛看不清上面的情况,却听到了两人的说话声。 “哥,你出的这主意真好用。哈,这个蠢货,白白把灵核送上门来。” 一听到这声音,秦宛宛便认出是孙菡之,被她称呼为兄长的,当然就是刚才那个孙师兄了,真真是冤家路窄。 “好用归好用,你也别太忘形,使过一两次就收手。否则犯了众怒,就算表叔也帮不了我们的。” “是他们自己起了色心,丢人都来不及呢,哪个敢往外头说?” “总之还是小心些的好。” 秦宛宛听着,大概是明白了,应是这孙菡之使计将男弟子诱到屋中,再由孙师兄暗中偷袭,以便窃取他们身上的灵核。好嘛,明抢过后又来暗夺了,这兄妹俩还真是能耐。他们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屋外竟也不设个禁制,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过,灵核么…… 秦宛宛抵着下巴犹豫一阵,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不远处的矮柜上,上头正放了只纳了一半的鞋底,针线包就搁在旁边。听闻上面似是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她不再迟疑,迅速伸手取来一根长针,藏于指缝间,缓缓将自身灵力包裹上去。 兄妹俩一前一后走下来。秦宛宛屏气敛息,待二人转过拐角走到自己前头,看准时机果断出手,长针刺入孙菡之的风池穴,又在电光火石间被收回。她虽然不能练习溪凤的红莲太虚针诀,但对上面的穴位图还是下过功夫的,方才下针虽然把握了分寸,其实也极为冒险,生怕自己下手狠了闹出人命,现在手心里还是汗津津的。 孙啸只觉得颈边起了阵微风,旋即便见妹妹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他大愕,蹲身将人扶住,同时放出神识查探周围异状,却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菡之?”手指搭上她的手腕,见其体征平稳,只是晕厥过去,孙啸略安心一些,同时更是疑惑丛生。既不是妹妹自身的问题,那必是有外人出手,可他神识所及,分明没有任何不妥之处,难道那人一击便逃?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孙啸百思不得其解,更未察觉到一根长针凭空出现在自己后脑勺,正悄然挨近过来。然而,毕竟修为和经验摆在那儿,千钧一发之际,他仿佛本能地预感到了危险,竟是下意识地转身,抬手便是一道剑光。 秦宛宛眼看自己就要得手,哪里想过会发生这种变故,一时躲避不及,剑光透过虹织丝绫,直接从她小腿上穿了过去,在身后的隔板上打出一个洞来。剧痛从腿上一直窜到头顶,她咬牙死忍,强逼着自己挪进边角,更用手绢狠狠捂住伤口,避免鲜血淌到地板上。她相信只要自己不露馅,那孙师兄就绝对确定不了屋里是否还有其他人存在。 正如她所想,孙啸的内心的确十分动摇,他宁愿方才是自己多心,因为,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忽的,外面的木门“嘭”地开启,孙啸一怔,二话不说便追了过去。行至门口,见一人正跌坐在不远处,忙问道:“方才有人从这里出去?” 那弟子咒骂着从地上爬起来,目光瞟向西南:“是啊,臭小子竟还撞我一下,要让我……”话未说完,便见孙啸从自己身边掠过,发了狠地朝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切,什么东西。”那人说着,拍拍衣摆上的尘土,跨步朝屋内走进去,反手便将门锁住。他环视四周,竟喊道:“你出来吧,他已经走了。” 躲在角落中的秦宛宛当真觉得心惊肉跳,走了一个瘟神,这怎么又来一个?她探头看去,见对方居然还算是熟人,正是入门第一日领着她和苏碧春上山的廖骞。 廖骞等了半晌,未有动静,又道:“秦宛宛,我看见你进屋的,不用躲了。” 秦宛宛本就疼得发晕,听他这么一说,脑子更混了。原本她是抱着侥幸之心,赌这廖骞只是想把人给讹出来,想不到他是亲眼见到过自己的。可是,这人是好是歹她不知道,居心何在也不知道,贸然现身委实不好。 “行,你不出来就算了。”廖骞开始不耐烦,径自走到孙菡之身边,解下她的储物袋,“那这些灵核都归我了。” 刚说完,便听到某个角落传来细微的动静,他咧嘴一笑,掂着袋子朝那里逼近过去。秦宛宛懊恼万分,一听说灵核要被别人捡了便宜,她竟然没端住,手肘不小心触到了身边的隔板,这才暴露了藏身之处。她闭眼认命,拖着条伤腿,真心逃不掉。 廖骞行至墙角,伸手就要去抓,却见那里有黑影虚晃一下,秦宛宛便顶着张铁青的脸半倚在那里。 “原来是有这种法宝,怪不得用神识都找不到人。”他抬了抬下巴,习惯性地俯视着看人。 反正是暴露了,秦宛宛干脆破罐子破摔,坐到地上,用小回春术疗伤,口中道:“说吧,你想如何?” 廖骞跟着蹲下来:“不如何,我就是看那么多人爱进这间屋子,有点好奇,结果却看到一出戏。”早先他坐在对面屋顶上想些陈年旧事,无意间瞧见孙啸鬼鬼祟祟地进了屋,不久,孙菡之又领进去个男弟子,再过了小片刻,秦宛宛也进去了。他还当里头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引得大家趋之若鹜,想不到进去了四个人,神识只扫见三个,其中两个还倒下了,倒是挺有趣的。 秦宛宛闻言,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继续处理伤口,等待对方下文。 “做什么这副态度,刚才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现在能安安稳稳坐这里疗伤?”廖骞撇撇嘴,似有不满。想了会儿,竟突然伸手一捞,将人扛到肩上。 秦宛宛吓得直想骂娘,身体自动做出反应,翻手露出长针就往他背上扎去。廖骞腰背一疼,差点将人摔下地去,探手将长针拔出,怒道:“这里说话不安全,孙啸随时会回来,我们换个地方。”说完,更是咬牙切齿地加了一句:“我是真的有正事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__^*) 哦呵呵 第61章 欲求云水诀 廖骞扛着秦宛宛出门,用的是风行符,加上正是深更半夜,倒真没人注意到。他快速穿过一条小巷,顺着一架梯子爬上屋顶,钻进了某户人家的阁楼。 阁楼里堆满了各种杂物,灰尘大得很,秦宛宛被压着肚子,本来就气不顺,现在下了地却更被呛得厉害了。她猛咳着,眼睛还不忘往廖骞那里瞪上一瞪,刚入山门的时候她就对他印象不好,刚才救了自己也是摆出一副捏着把柄的模样,现在又说有正事要谈。她们统共才说过几句话就能有正事要谈? 廖骞边关上窗户边对她道:“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这世上真有救了人还遭对方白眼的事。” 秦宛宛稍缓过劲,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有点心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从姓孙的手上把自己救了出来,这是事实。想了想,终道:“多谢廖师兄了。” 廖骞本来就不是来听她道谢的,摆手拂去地板上的灰,示意她一起坐下。 “其实我就是看那兄妹俩不顺眼,不就有个表叔在内门管理炼器坊么,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秦宛宛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看我也不顺眼。” 廖骞被噎了下,从鼻子里哼出声来:“你比他们好些。”停顿一会儿,突然又说:“我母亲那日是心情不好,并非每次都那般凶我,我这做儿子的也不好同她太计较。” 听到这话,秦宛宛不由愣了会儿,半晌才想起来,她头回见完掌门后,廖骞的确是自己凑到柳瑛跟前找了顿骂的。他现在这么说,难不成是在给自己挣回丢掉的脸面? 廖骞也不管她是个什么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们廖家数百年来人才辈出,自幼母亲便对我极为严格,希望我能不丢廖家的脸。我的资质不差,修炼起来却总比不上家里的兄弟姐妹,难免让母亲失望。” “那个,你刚刚说有正事……”秦宛宛听了半天,发觉他却说起了廖家的事,不得不在话头停顿的时候打断。他们不熟,至少没有熟到需要她倾听少年的辛酸往事。 廖骞的脸黑了黑,没好气道:“急什么,我这不是就要说到了么!”他又低声嘀咕了几句,扭头问身旁之人:“后山圈禁的那只阴魂,你应该听说过吧?” 秦宛宛迟疑着点头:“听丁师姐提过,怎么?” “那只阴魂身前是本宗的某位赵姓师祖,为了救自己濒死的道侣,强行使用了一件神器。” “神器?”秦宛宛的兴趣终于被勾起,若没记错,裴琛也是为了找一件神器而潜入云水宗的。 廖骞点头:“但赵师祖当时的修为不足以驾驭神器,故而虽将道侣救了回来,她自己却元气大伤,修为倒退,瞬间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然后没过几年,她的道侣便抛下她另结了新欢,赵师祖一怒之下与那两人同归于尽,之后便化作阴魂,为祸年轻貌美的姑娘。长老们本想将她收伏,可是赵师祖身前性子极好,很讨上下欢心,她母亲梁氏也曾经为宗门做过大贡献,即便已经坐化也依旧很受尊崇。故而长老们次才没有将赵师祖的阴魂打散,只是囚禁在后山。” “那那件神器呢?依旧在云水宗?” “啧,你怎么老记着神器?”廖骞皱眉,他总觉得姑娘家感性,听了这故事理应先感叹感叹那个可怜人,谁知道眼前这是个异类呢,“那我可不知道了,兴许被长老们藏在宗门里了吧,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消受得起的。哎,你可别打神器的主意啊!” 秦宛宛忙摇头:“我就是问问,我一个炼气期的去肖想神器,不要命么?” 廖骞想想也是,所谓怀璧其罪,修为那么低却揣着神器,不是找死是什么?何况,那东西现在到底还在不在都无人知晓呢,也不知是件什么样的宝贝,能把必死之人给救回来。想了阵,他突然晃了晃脑袋,暗恼自己的思绪居然被她带歪了,这正事还没说完呢。 “我听说你是由溪凤上人举荐入门的?”他问。 “是,溪凤前辈可怜我和师姐无处可去,便向掌门讨了人情。”秦宛宛已经有点糊涂了,这人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 廖骞抿抿唇,眼睛里闪现出些光彩,恳切道:“溪凤谷里有一个遮那秘境,你既然和溪凤上人关系好,能不能求他放我进去一回?” 消息倒是灵通,还知道遮那秘境。她暗自思量,把先前听到的全都捋了一便,家人、阴魂、秘境,这三者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我在溪凤谷只是找前辈解毒的。”言下之意,她跟溪凤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况且,前辈也说了,他的谷里只收病人。” 廖骞听了略感失望,眼珠子转了几圈,似乎又活泛了起来。秦宛宛见状,嘴角一抽:“你不会想把自己弄残了再去吧?” “你怎么知……”话未说完,发觉说漏嘴了。廖骞忙住口,沮丧道:“这想法是傻了点,别担心,我不会真这么做。” 秦宛宛毫不留情地堵回去:“我没担心。我就是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一早就说要跟我谈正事,结果说了一堆题外话,你要是不想说,那我们也不用谈了。”说着,起身作势要走。 廖骞急了,一把把人拉住:“怎么就是题外话了?我一直都在说正事!反正你是非帮我不可的,否则今日的事说出去,那兄妹俩铁定不会放过你。” 秦宛宛腿上的伤只是止了血,还没好全,突然一挣,简直钻心的疼。她不得已坐回去,又用了一次小回春术。廖骞看她那张脸上满满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也跟着郁闷起来,他本来心气高,不屑于用威胁人的手段,可这回终究没高尚得起来。 “我救了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要进遮那秘境,你帮我想办法。”说着说着,态度倒是蛮横起来了,颇有刚见面时的德性。 秦宛宛疼了一阵,脑子反而愈加清醒,仿若福临心至的,竟然让她理出了头绪。她未理会廖骞的强硬,只将他同自己说过的话抽丝剥茧般地细细追探下去,片刻后,豁然开朗——廖骞在家中不受母亲待见,所以想干一件事让自己获得重视,于是想到了后山的阴魂。阴魂是云水宗赵姓师祖,长老们都舍不得她魂飞魄散,廖骞是肯定不会想着除掉她的,那么应当就是为了与之有关的某样东西了。要从暴虐的阴魂那里拿到东西,是不是……需要镇魄佛铃呢?至于拿的是什么东西,她觉得已经不难猜测了。 本门先祖梁氏,创《大易云水诀》。 赵师祖的母亲梁氏,便是《大易云水诀》的创始人,法诀完本至今下落不明,倘若廖骞能从阴魂那里得到线索,或者直接寻到那件宝贝,对于宗门对于廖家都是大功一件。只是这种事实在太危险,不管他是从哪里得来了佛铃的消息,其实大可将其上报给掌门,届时照样算是立了功的。想来是他在柳瑛那里受了太久压迫,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件大事来证明自己。 “你想从遮那秘境里得到什么?”她试探。 廖骞本不乐意说,想了想,觉得现在是做交易呢,说出来还显得有诚意些。遂道:“找一件灵器,名为镇魄佛铃,为了压制阴魂用的。” 果然。 秦宛宛的猜想得到证实,也开始思量该不该帮他,或者说,是帮苏碧春。《大易云水诀》完本是她进入云水宗的目的之一,如今竟然以这种方式得来了线索,她的心情也极为复杂。真正的镇魄佛铃已经没有了,就算溪凤炼制出一模一样的复制品,那也应该在陶衍那里,她是拿不到也不能拿的。一来,这是他保命用的法宝,二来,她对他心中有愧。自己手上倒有只残次品……等等,双音对付不了厉害的阴魂,那对付秽灵应该是可以的吧? 跟廖骞说了那么多,她竟然忘了自己还在做任务! 秦宛宛霍地站起来:“这事我会联络溪凤前辈,成不成还得看他。半月后我定会给你答复,如果食言,你便将我偷袭孙菡之的事抖出去吧。” 廖骞还怕她突然答应地那么干脆,会在中途使诈,但听到后面一句,又惭愧起来:“那我等你消息。” 秦宛宛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到窗外,这一看可不得了,她胡乱往下挥了挥手:“廖骞,你看外面!” “是廖师兄!”廖骞不满她的叫法,但听那语气急切,还是挪腿起身。 窗外全是黑压压的一片,并非夜色太浓,而是秽灵不知何时竟数量骤增,挤挤攘攘在大结界内,似乎连动个位置都有些艰难。 “怎么会这样?”她讶然。秽灵繁殖的速度再快,也不该这样,况且外面还有师兄弟们不眠不休地战斗着,怎么也不能是这种情况。 廖骞锁起眉:“其实还有件事,我一早就觉得奇怪了。这个结界内,不能令设禁制和法阵,方才孙菡之进小楼的时候,是在门外开过禁制的,谁想后脚你就轻而易举地进去了。” 秦宛宛惊:“你是说,丰源镇有什么不妥?”镇外结界是内门师叔亲自设置的,总不能是他要害自己宗门的弟子,那是这些秽灵的问题? “这个数量不正常。”廖骞的面色凝重起来,“我觉得,这些秽灵是有主人的,而且就在丰源镇。”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62章 众人齐破阵 薛魏紫艰难地杀开一片,与薛姚黄背靠背站着,已然体力不支。 “姐,秽灵实在太多,都快喘不过气了。” 薛姚黄察觉到事态严重,丰源镇此刻的状态不对劲地很,她甚至怀疑,若再发展下去,可能就不是她们炼气期弟子能处理得了的了。想着,翻出一道传音符,打算找丁颜问问情况,谁想一道符燃尽,里面却寂寂无声,完全联络不上。 “小妹,你去镇口看看丁师姐在不在,我去找思铭和小秦师妹。”这种时候,她们几人还是聚在一起比较好。 薛魏紫应声,两人正要分头行事,突闻一声诡异的长啸,啸声振聋发聩,响彻云霄。一时间,推搡拥挤的秽灵同时静止下来,虽然没有眼睛,却也仿佛齐齐朝着发声处张望。未几,如同得到召唤,所有秽灵都往同一个地方涌去,只一盏茶的工夫,整个街道就清净了。 姐妹俩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秦宛宛刚刚换了身衣裳,孙啸的剑光直接刺穿她的衣摆和裤腿,若就这样走出去,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刚刚那声尖啸她也是听见的,哪成想一扭头,外头居然就亮堂了不少。秽灵一只只从窗外呼啸而过,飞驰的方向没有任何迟疑,显然目标明确。 她蹬蹬蹬跑至窗前,待秽灵飞尽,猛地推开窗扉,只见远处天空中正盘踞着一团巨大的乌云,那乌云不是别的,正是聚集糅杂在一块的灵体。灵体本呈半透明状,如今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完全成了漆黑的灵团。 “你好了没有?” 楼下传来廖骞不耐的声音。姑娘家换衣裳,他自然要避嫌,偏偏等了半天,阁楼上的人就是不发话,反倒听见上头又跑又闹的动静,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好了,你上来就是。”秦宛宛其实早将楼下有人这事忘了个干净,遂答得有点心虚。待人上得楼来,她立马扯开话题,指着远处:“你看那是什么?” 廖骞顺势一看,顿时头皮发麻,只觉得那些挤在一块的东西十分恶心。他强忍住不适,回道:“怕是有一只秽灵正在进阶,故而吞噬同类。以这个吞噬的速度来看,恐怕会直接进阶成三级阴炎秽灵。” “跳过一层,直接进阶到三级?”秦宛宛觉得不可置信,“可能吗?” “可能,若其主人是鬼修,那就有可能。”廖骞答得很肯定。面对这个现状,什么恶心什么不适都不算什么,只余心惊。阴炎秽灵的实力相当于筑基中期,若再加上修为在其之上的主人,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恐怕都得交代在丰源镇了。 “这事我们处理不了,得通知内门知道。” 话音刚落,却见旁边的人不见了,再往外一瞧,小丫头不知何时下了阁楼,此时正与街道上的两名师姐聚在一起说话。额头的青筋暴了暴,廖骞翻身跃出窗外,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堪堪落在三人跟前。 薛姚黄被吓了一跳,见是廖骞,翻了白眼:“我说廖师弟,没你这么吓唬人的,我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变故呢。”说着,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她怎么觉得,这俩人是从一个屋里出来的? 廖骞为注意她的目光,只想为自己辩护两句,就听秦宛宛语气急急道:“廖骞,师姐说传音符没用,想必镇外的困阵也被动了手脚,大家都被困在丰源镇了。若按你所说,真有名鬼修藏身镇中,那他布下这么大的局,莫非是想拿我们这么多人去祭秽灵?” 诚然,修士的精气比起普通人要纯净醇厚得多,如果一开始的秽灵作乱,只是鬼修为了引来其他修士所下的饵,那么现在,他们这些倒霉蛋便成了真正的瓮中之鳖了。 “破阵吧。”薛魏紫突然道,掏出几支小烟花,“只有破阵才可能得救,大家分头找,把阵眼找出来,找到了就用这个联络。” 传音符被限制,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秦宛宛伸手摸过一个来瞧,头一回发现,原来魏紫师姐喜欢收集一些没啥大用的东西。可偏偏就是这些东西,在今日派上了大用场。 “找到你们就好了,快些跟我走。”声音由远及近,丁颜熟悉的身影快步跑过来,及到眼前,伸手拢了拢几个姑娘,“跟我去安全的地方等着,已经和内门接上话了,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这话如同定心丸,几人顿时放下心来。本来做好了应战准备,突然听说强大的后援马上就到,绷紧的神经一下就松了。 秦宛宛拍拍脸,肌肉因为紧张而僵了半天,短时间内还真缓不过来。 丁颜笑着在她脸上捏了把,又招呼了邻近的一些弟子一道走。那些弟子的管事师兄师姐不在附近,人也联络不上,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见状立马跟了上来。 丁颜点了点人数,领头走在最前面,指着空中解释道:“我们现在要去的,是秽灵团的正下方。那里秽灵稠密,正是进阶灵体的盲区,故而管事师兄姐们在那里设了结界,以保护大家等到内门师叔们前来支援。” 底下众人议论开来,难怪到处都找不到自己的管事师兄,原来都在那里。 秦宛宛皱眉,朝廖骞和薛氏姐妹看了一眼,见他们也都是面色古怪。为何传音符没用了,管事们却能与内门接上头?为何明明无法设立禁制和法阵,他们却能在秽灵团底下开启容纳得下三百名弟子的结界? 之前见是丁颜,他们不疑有他,她说什么便尽信了。可现在细想下来,这事情隐隐透着股怪味。不是他们想要怀疑丁颜,实在是丰源镇内躲着一个鬼修,那就真的不好说了。鬼修本就是舍了*修炼的,无法夺舍,但他们有种法术,称为凭依。真要追究起来,其实丁颜在她们几人对上孙菡之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反常。 “丁师姐。”秦宛宛停下脚步,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想引着她说些话。若丁颜已经不是丁颜,那话说得越多,破绽就会越多:“朱师姐不知人在哪里,我有点担心。” 丁颜笑:“无妨,待送你们去了结界,我再去找她。况且,说不准人已经被其他师兄师姐领过去了呢。” “其实我们……”正要继续,突然心头微颤,竟是有人传来心音。 “去破阵!” 短短三个字,干脆而利落。声音很是陌生,秦宛宛尚未寻到源头,身体忽然被东西托起,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升至半空,呼啦一下朝秽灵团的方向飞去。突然的变向,使得她重心不稳,身子一晃,几乎要倒头栽下去,两臂却是被人擒住。 “小秦师妹,没事吧?” 秦宛宛回头,原是薛姚黄和廖骞一左一右将自己抓住。身下是一方绫帕,正好能容下三人,她忙向远处眺望,只见来时的方向,两个人正在空中激烈地斗法。那时而近身缠斗,时而远远对峙的两道身影,分明就是丁颜和朱思铭。 丁颜浑身散发出黑沉之气,一招一式皆为阴毒,绝非修习的云水宗心法,确被凭依无疑。秦宛宛先前已对她起疑,现在得到确认并不觉得太惊讶,真正令她惊讶的是朱思铭。既然已能御物,那至少是筑基期的修为了,为何无人知晓? 心头再多的疑惑,也在三人落地后被抛诸脑后。 秽灵团下当真有个大阵,阵符奇诡,鲜红如血。凡在阵中弟子,皆双目无神,呆立其间,面上偶有痛苦之色。在那些弟子的天灵之上,甚至能清晰地看见轻薄如纱的荧光蜿蜒而上。阵内弟子不少于百名,他们万万没想到,已经有那么多人入了圈套。 “秽灵在吸取精气。”廖骞惊道。拔出佩剑试着朝法阵攻击,只闻“锵”的一声,火光四溅,反弹回来的力道,直接将他的虎口震出一道血口。 廖骞握了握拳:“看来不能强取。” 有人当了马前卒,并且以失败告终,其他人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撞上去。秦宛宛蹲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死阵符,希望从中找出破解之法。每一个大阵,都由基础法阵组成,环环相扣,相辅相成。基础阵法无非几种,防御阵、困阵、幻阵、杀阵、聚灵阵以及遁阵,眼前的阵法抽人精气祭灵又能抵制攻击,当属杀阵与防御阵的合击法阵,既然如此,倘若找到其中小阵,从法阵交扣处下手,瓦解起来将会事半功倍。就像两根交缠在一起的绳子,只要打开绳结,一切迎刃而解。 情况紧急,秦宛宛逼着自己去想,搜肠刮肚地把自己所有看过的阵法知识都给翻了出来,眼睛快速逡巡在每个阵符上。忽的,眼底精光乍现,小阵相交处她还没研究出来,可却发现了某处的一丝裂纹。裂纹极为细小,因着大型法阵非常复杂,设阵者若非十分精通,都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其实这么点小瑕疵,于阵法效力无碍,但一旦被人寻到,那就是钻了大空子了。 几乎同时,薛姚黄也是灵根一闪:“对了,木主生气,这法阵出自鬼修之手,正好与其相克。若是木气充盈,说不准能破阵成功。” 薛姚黄说的没错,木灵力加上那道致命的裂纹,她就不信这次成不了!秦宛宛欣喜,运起体内木灵力,顺着地上的阵符,一点点往那处裂纹游去。灵力钻入,法阵明显地抖了抖,很快又恢复如初,将那丝木气吞噬掉。 “姚黄师姐,廖骞,能不能帮我把所有有木灵根的弟子召集起来?” 薛姚黄虽有木灵根,但没有薛魏紫在身边,什么也做不了,遂只能帮着打下手:“现在就去,小秦师妹撑住了。” 廖骞与薛姚黄两人毕竟在外门时日久,与弟子们都算熟悉,由他们二人出面,几十名带有木灵根的弟子很快聚集过来。片刻,庞大的青色光芒侵蚀入阵,鬼气与木气互相抵挡争缠,竟是久久僵持不下。 众人咬紧牙关,豆大的汗滴从额头上滚落。 时机已到,秦宛宛猛地发力,一道白色金灵力从指尖钻出,顺着大家铺陈在先的木灵力,顺利窜入法阵的裂缝之中。 “喀拉!”杀阵轰然坍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在十二点前了,哦呵呵 第63章 疑结犹在心 众人全力破阵的同时,鬼修正控制着丁颜的身体,与朱思铭缠斗不休,战况异常激烈。为了用修士精气祭炼秽灵,他是狠下过功夫的,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想这群云水宗外门弟子之中,竟会混着修为如此高的人。上百个回合下来,他竟然隐隐落了下乘,怎能让人不心惊? 然而,朱思铭的情况其实并没有鬼修想象中的那么好。丁颜是被凭依,本人并没有死,她不敢下重手,只怕将人弄伤了。何况,她的身体本就有些问题,加上先前受创未愈,能牵制住鬼修已是勉强。趁现在尚能唬唬人,朱思铭想着速战速决,若是进入持久战,她是必败无疑的。 一阵阴戾的黑风疾扫而来,朱思铭仰身避开,顺势回转,手中闪出一只精美的半环。环身通体幽紫,外圈嵌着锋利的刃片,此时正以肉眼难及的速度甩出,在空中留下一道浅紫色的圆弧。半环绕开鬼修,在半道折返,冲着他的脊背袭去。 危险的气息袭来,鬼修身形一晃,忙不迭地想要使出移形换位,谁知法诀刚刚施展,双腿竟被两段枝条死死缠住,那枝条从地底生出,直直向上伸展到半空,粗壮有力,仿佛凭空生长出一棵巨树。鬼修大惊,怒道:“你不管这具身体了?!” 朱思铭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双唇紧抿着没有做声。 这一笑,把鬼修三魂吓出了七魄,暗骂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到头来,对着自己的同门不是照样也下得了杀手?半环已近在咫尺,鬼修牙一咬,迅速咬破丁颜的手指,带血的指尖在额心一划。黑红色的雾团从天灵处窜出,正是那他的本体。 几乎同时,粗壮的枝条霍然松开,丁颜的身体失去支撑,顿时往下落去。半环袭来,堪堪越过她的头顶,削去几缕秀发。 鬼修艰难逃过一劫,但见那丁颜的身体安然无恙,方知中计,一时间怒极攻心。远处进阶中的秽灵似有感应,发出阵阵怒嚎,然而鬼修却从这嚎叫听出了求救之意。他略冷静下来,左右权衡利弊,当即抛下继续与朱思铭纠缠的念头,运起灵力,加速朝秽灵冲去。当务之急,是要将阴灵炼魂阵保住,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得到一只高等秽灵,怎能让这些人坏了自己的全盘计划?法阵绝不能破! 朱思铭察觉到鬼修的行动,来不及好好安置丁颜,急切地追了上去。她远远地看见那鬼修已经到达秽灵近前,但见他大袖轻挥,浓密的黑烟便从袖口喷涌而出,目标果不其然是冲着底下的一众破阵弟子。 朱思铭辛辛苦苦为大家争取了那么多时间,可不是为了看他们死的。 半环再度抛出,黑雾被其拦腰截断,趁着间隙,脚下轻踏虚空,如飞燕般倾身落到下方。她用力呼吸一口,嘴巴大张,那满带杀伐之气的烟雾竟似长了眼睛,停下下落的趋势,集中着朝她口中涌入。 鬼修着实想不到对方会来这样一招,自己的摩罗烟威力非凡,修为低的修士沾上一些就能昏上几个时辰,严重的甚至一命呜呼。这人莫不是仗着自己修为高,拿性命开玩笑?他虽然修习的是相对阴毒的鬼术,却也是惜命之人,对于此人的做法,打从心底里无法理解。 当然,此时此刻,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理解了。秽灵突然发出刺耳的悲鸣,鬼修只觉心头一疼——阴灵炼魂阵,破了。 无数道传音符突破禁制,纷纷传向云水宗内门。 鬼修心知大势已去,恶狠狠地瞪了朱思铭一眼,揽收下所有秽灵便朝东北方向逃窜而去。朱思铭强行立在飞行法宝之上,待鬼修远去,终是坚持不住,倒头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内门的人很快赶至,得知罪魁祸首逃遁的方向,派了一小队人马前去追击,大部分人则留下来收拾残局。 秦宛宛全身灵力几乎耗尽,独自坐在角落里调息。先前全副心思都在法阵之上,她并未分出心思去关注头顶那场激烈的战斗,待破阵,头一件事便是寻找朱思铭的身影,哪成想竟是遍寻不着,只见到了昏迷在地的丁颜。 周围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景象。百余名弟子被吸去精气,此时危在旦夕,内门师叔师伯们都在为他们做应急处理。相较之下,剩下的弟子颇为幸运,见同门受难,皆面色戚戚,除了破阵弟子尚在打坐恢复灵力外,其余都极自觉地在一旁打着下手。经此一事,外门弟子的同门情谊前所未有地高涨,至少目前看起来是如此。 秦宛宛休整了片刻,微微吐息,甫一睁眼,却见到廖骞站在自己旁边,似乎站了许久了。 “还有事?”她抬头问。 廖骞点头,丢下一只储物袋给她,小心地传音:“我们一人一半。” 秦宛宛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里头装的是什么。储物袋上没有明显的标记,显然是被他调换过了,想来也是,傻子才会拿着偷抢来的东西招摇过市。 “人是你放倒的,我可不想占便宜。何况,届时交出那么多灵核也容易惹人怀疑,至于那女人储物袋里的东西,我挑走了几样,其他都归你了,你自己看着收拾吧。” 秦宛宛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对于他先自己一步挑了东西略有微词,但细想一下,若人家厚着脸皮把所有东西都污下了,她其实也是无话可说的。廖骞这还算好的了,至少知道给她留点。 她动了动心神,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转移进自己的储物袋,便把那只袋子还了回去,又问:“破阵的时候你应该站在附近,见到朱师姐了吗?” “见是见到了,只是有点奇怪。”廖骞点点头,“她好像修为很高,把鬼修逼出了丁师姐的身体,后来……许是为了救我们大家,吞掉了鬼修甩下来的什么东西。” “那她人呢?”不等他继续,秦宛宛迫不及待地问。 廖骞耸肩:“不知道,从空中摔下来后就消失了,我和其他人本还打算赶过去接的,谁能想会是那样的情况。” 摔下来就消失?秦宛宛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莫不是受伤太重,肉身损毁,魂飞魄散? 廖骞看她的表情便猜出几分,忙道:“一开始也想过朱师姐是否身陨,可当时那情形你没瞧见,我可是亲眼看着的,反正我觉得不像。要说身陨,还不如说……还不如说……” 秦宛宛听他说了半天,硬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目光不经意越过去,正巧看见孙菡之由她哥哥搀扶着朝人群走来。她是头一回干伤人越货的事,现在身上还揣着人家的东西,多少有点心虚,遂只看了一眼,趁对方尚未察觉,便把目光收了回来。 此时已经东方露白,巨大的翎羽舟徐徐降下,落地时,扬起细小的微尘。 受伤弟子太多,有内门师叔伯在此,众人性命无尤。只是此地条件简陋,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好,需得尽快赶回门派再做日后的打算。 一晚上的折腾,当秦宛宛再次站在自己院子里的时候,倍感亲切。比起刚入云水宗时的陌生,此时竟也对此地生出些许归属感了。 许是大家都有些疲倦,加上丁颜如今前路未卜,连薛姚黄和薛魏紫这么脱跳的人也少了很多话,只简单与秦宛宛聊了几句,便各自回了房间。秦宛宛倒是求之不得,除了这些烦心事,她还惦念着自己腿上的伤。毕竟被法术所伤,不是说好就能好的,自己的小回春术本就不算纯熟,加上在丰源镇为了破阵也没顾得上注意,如今可是每走一步都觉得疼得紧。 伤口已经有些裂开,好在流血不多,沁在袜套上,并不太明显。秦宛宛不打算再浪费灵力,从储物袋中翻找出一小盒膏药,是溪凤给梨花准备的益清膏。这药药效极佳,多涂抹几次,伤口定能恢复如初,不留一丝疤痕。 益清膏里头兴许是掺了薄荷的,涂在伤口上阴凉,还算舒适。秦宛宛抹着药,想着这益清膏能够去腐生肌,滋养生气,与小回春术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后者极适合应急,前者则更看重固本培元,并且药效强上不少。如此一比较,各有优劣势,总的还是益清膏更胜一筹。 心思飘忽开来,她是享受过法术加成的裨益的,于是不自觉冒出个奇妙的念头。既然小回春术有这种特质,那是否能用在百枝缠上?作为攻击系的法术,百枝缠实在是弱了些,后来与金箭术相结合,实力明显增强。荆条是由自己灵力所化的,也算半虚半实,若以小回春术强化,那会变成什么样呢? 想着,抹药的动作停了下来,心随意动,立即将想法付诸实践。若她知道后果,想必绝不会躲在屋里干这事,可惜这世上并无后悔药可吃。 当日,继细作事件之后,秦宛宛再次以特殊的方式在宗门内出了名。所谓可栽入云水宗“有史以来”卷册的闻名事件,她是头一个也可能会是唯一一个,因为修习基础法术而将屋顶捅出大窟窿的弟子。 第64章 梨花和人心 鬼修一事,外门损伤惨重,此次意外被算作内门的决策失误,作为补偿,每位外门弟子都能得到每月三倍数量的灵石和丹药。当然,关于收集灵核的承诺依旧作数,待丰源镇的善后事宜处理完毕,宗门便将各个院子的灵核收了上去,以作评比。 由于破坏了公家的屋顶,分发给秦宛宛的灵石被直接扣下一半,说是用来整修房屋的。她难免感到郁卒,这得是多金贵的屋顶啊,修一个窟窿需要三十块灵石?可惜到底理亏在先,秦宛宛也就自认倒霉,只当那些灵石是被小胖墩梨花给吃了。 殊不知,此时此刻,被无端扣上顶贪吃帽子的梨花,正穿梭在莲华的丹心果园,径直朝一棵几近枯萎的果树奔去。 果树萎靡地立在寒风中,枝桠上挂着几片发黄的叶子,被风一吹,颤颤巍巍。梨花跑到它跟前停下,绕了几圈,最终蹲坐下来。 丹心果园内,一只吟心花狸,一棵丹心果树,看似寂静无声,实则正以极特殊的方式做着精神上的交流。 苍蓝色的虚空,水天一色,平静的水面上,清晰地映出两个姑娘相对而坐的倒影。 朱思铭依旧苍白着脸,此时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吓人,仿佛整个人被抽干了似的,毫无生气。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喉咙干哑:“你来啦。” 对面之人盘膝而坐,年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上下,梳着包头,肉肉的包子脸上长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极为喜人。她双手托腮,往前挨了挨:“为什么要强行化形呢?”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朱思铭轻叹,“那日被你咬了一口,我虽然意识不清,但醒来后还是能记起一些。那时候就知道,肯定瞒不过你。” 似是经由提醒,小女孩煽动鼻翼,不自觉咽了口口水:“那天我饿了。” 朱思铭撇开头,眼角跟着抽了抽,心想对方到底灵智未开,凡事多依着本能。她伸出手,想去拍拍她的脑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吟心花狸可算是丹心果的天敌了,如今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聊天已属不易,还把天敌当成孩子般看待算是个什么事?不过,这小胖墩看着着实挺招人疼,不知将来化形后会否还是这般模样。 沉默片刻,说道:“我的事,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小秦师妹那里也不能说。” “宛宛是主人……”小女孩想了许久,又把问题绕了回去,“为什么强行化形?你告诉我,我再想想要不要告诉宛宛。” 听得此言,朱思铭的心情有些复杂,说她笨吧其实也不笨,说她聪明吧可又总想着吃的。自顾犹豫了会儿,觉得既然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自己再瞒着也没用,无奈之下,只得将前因后果都给她说了一遍。 离开丹心果园的时候,梨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朱思铭是七级树精,不过一股执念使得她硬化出了人形,因为本体还在丹心果园,不能离开太远,只好留在云水宗里。据她说,她化形,只是为了探寻一个人的消息——一百六十年前,亲手将她种入丹心果园的外门弟子铭宵。 梨花虽与朱思铭同为妖类,却远不如她懂得人心。即便听完对方回忆,依旧不能理解她逆天化形的理由,更不能理解她拼上性命去保护铭宵同门们的理由。不过,既然都是些与宛宛无关的事,那果然是没必要跟她说的吧? 梨花边慢慢往回踱步,慢慢暗自思忖掂量。反正宛宛不知道的事也不止那么一两件了,就像陶衍的身份,它早就嗅出不对劲来,可溪凤不许它说,陶衍也不愿它说。知道自己关心的人还活着,难道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么?为什么都说瞒着是为她好?对于这件事,它真的不太懂。但这两人如何待宛宛,它都看在眼里,他们这般说,那大概确实就是如此了。 人心真当是复杂。 梨花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学一学,懂些人情世故,将来也好不给秦宛宛丢脸。 想着,脚下步子快了些,小跑着奔回秦宛宛居住的外门小院。刚入院门,却见大家都在,连几日未见的丁颜居然也赫然在列。 秦宛宛见梨花失踪了大半日,此时回来了,忙将它召到身边,脸上表情有点无奈和不舍:“梨花,丁师姐要走了,咱们给她送送行。” 梨花仰头看了眼丁颜,她似乎消瘦不少,身上的宝蓝轻纱已经换下,穿的是普通姑娘家的衫裙。背上背了个青花布包裹,鼓鼓囊囊,像是要将全副家当都塞进去似的。 丁颜弯下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梨花的头颈,笑着却没说话。 梨花见她周身灵气尽失,心知是被鬼修凭依后,虽然命救回来了,却成了废人,已经再无法修炼了。心头有些发酸,不由抬起脑袋到她腿上蹭了蹭。 “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你们日后好好修炼,将来定要来看我。若是我变成掉了牙的瘪嘴老太婆,可不许认不出来。”丁颜半开着玩笑。 刚刚得知自己不能再修炼的时候,丁颜的确是接受不了的,毕竟那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突然要回去俗世当个普通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何况,家中亲人早就不在,即使有后人留世,也不可能跟她这个不知道是哪个辈份的姑奶奶相认了。好在丁颜此人向来心思直,自然也容易想得开,不过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两个时辰,她便从死胡同里钻了出来,并不觉得有多难过了。 “丁师姐,”薛魏紫忍不住去拉了拉她的手,“以前我和姐姐两个人总是不求上进,若不是你督着,我们大概早放弃了。我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是感激你的,若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送信上山来寻我们。” 丁颜摇摇头:“原来你们还知道自己不求上进啊,以后能勤奋点,我在外头也安心了。”说着,眼睛朝右厢瞥了瞥:“倒是思铭,突然间就下落不明了,我这条命还是她救回来的。不管她有何苦衷要隐瞒修为,如今见不着人,这心里头总觉得放不下。” 梨花歪着头,寻思了半晌,也不知道将朱思铭的事瞒下,算不算为了丁师姐好。转念想,它是按照溪凤和陶衍的行为依样画葫芦的,应该不会错才对。 “思铭的人我们会想办法找的,若有消息一定通知丁师姐,别担心。”薛姚黄忙安慰。她和朱思铭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不过住一个院子的情分还是有的,何况不只是丁颜,大家都是被她所救,总不能让救命恩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 丁颜闻言,点点头,目光落向秦宛宛。小丫头一直没有说话,却是眼巴巴望着自己。 “小秦师妹入门时日短,咱们也没机会好好相处,不过你的一句话师姐我是牢牢记住了。” 秦宛宛并非不想说话,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这种分别的场景,她是不太擅长的。突然听丁颜这样说,顿觉不解。 “你不是说过,我将来一定大富大贵,福泽绵延么?那就借你吉言了。”丁颜说这话时,绝非自嘲,反倒是真心这么想的,“细想想,当个普通人未必就是坏事。” 这句由衷的感叹,反倒让气氛变得沉重起来。丁颜见不得她们这般,用力拍了几下手掌:“一个两个的都别给我哭丧着脸,几十年后,我希望你们能踩着飞剑出现在我面前,可别混了那么久还是个外门小弟子。” 被她一说,大家多少打起点精神。可不是么,这里最难过的当属丁颜,她都能想的那么开,她们还摆出这副样子来,平白惹了人不开心。 正想着,院外又进来个人,几人定睛一看,竟是许慕书。 许慕书也没想到里头会是这样的气氛,先是愣了愣,很快恢复过来。朝在场几人笑笑:“灵核评比的结果出来了,你们院子拿了第二,师父让我过来领你们去趟内门。” 丁颜闻言,面露喜色:“你们快些去吧,我这就走了,不用送我下山的。” 许慕书接话:“丁师姐也请稍后,等会儿会有人送师姐下山,山下已经置好房舍和店铺,丁师姐无需为日后担心。” 到底入门多年,又是为宗门任务毁掉修为,云水宗这般大的修真门派,定不会直接将人丢下山就不理不问的。不过是花些俗世的银钱,也算不得什么,若不然寒了其他弟子的心,就更得不偿失了。 听了这话,秦宛宛和薛氏姐妹心里头安慰了许多,也不再坚持相送,随许慕书去了沛烟峰主峰。 到达时,另外两个院子的弟子已经等在屋内。许慕书将人送到,也没多说话,回去复命去了。 孙菡之看着三人进屋,嗤之以鼻:“哟,我还当是谁呢,想不到你们这样的,竟也侥幸入了前三。” “侥幸不侥幸的,大家自己心里清楚。可不像有些人,自己没本事,尽想着抢人家的。”薛姚黄和薛魏紫不知内情,对她的话只是怒言相向,秦宛宛则更多的是惊讶了。她才真的想问问呢,孙菡之那组的灵核都被她和廖骞瓜分了,怎么还能稳稳地坐在这里? 想着,不动声色地朝另一边的廖骞使了个眼色。 廖骞这组入围,也在意料之中。见秦宛宛用眼神发问,他也只能耸耸肩,谁知道孙菡之事后用了什么手段呢。她那院子人是最早到的,他刚由内门弟子引过来的时候,见到孙菡之,还以为自己走错门了呢。 两人一来一去间,那边孙菡之和薛氏姐妹已经吵得不可开交,眼看着又要动手。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一声怒斥震动众人耳膜。房门无人自开,远处走近几人,柳瑛带着一脸怒容正走在最前面。 第65章 归一楼初窥 柳瑛身后另外还有五人,秦宛宛只认得其中的廖元思,但对于另外四人的身份也不难猜,应都是其他几脉的执事长老。若没有鬼修出现,清除秽灵不过是个普通任务,断不会出动那么多位长老过来给胜出的弟子分发奖励,突然这么声势浩大,估计还是想多问问在丰源镇发生的事。 众长老们一来,周围气场不自觉地变了样,小弟子们都不敢造次,纷纷给他们见礼。 柳瑛等人一一落座,屋子很大,倒也容得下那么多人。 “方才又是在闹的什么?”目光从一众弟子脸上掠过,只在孙菡之和薛家姐妹的脸上顿了顿。双方的争吵她都听见了,此时不过明知故问,意在威吓。正事在前,她并不打算过多追究:“以后到哪里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就要对同门喊打喊杀的,像什么样子!你们虽身在外门,却也是云水宗弟子,将来筑基成功,都是可以进入内门的。总是这般不沉稳,在宗门内还有我们这些长辈们能容忍,他日若到了外头呢?又有谁能让着你们……” 廖元思习惯了柳瑛爱训话的毛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只能同情地看着屋中的外门小弟子们。其他几名长老就更懒得管,各个神游方外,静等她将那些大道理细数完毕。 整一盏茶的时间,柳瑛终于把想说的给说完,中途竟是歇也没歇。 “行了,想必诸位也知道这次召你们过来的目的。”柳瑛喝了口茶润喉,“丰源镇之行,虽然中途出了状况,但好在最后能够圆满解决。关于灵核评比,宗门也绝不会因为突发意外而食言,你们既然入围前三,承诺过的丰厚奖励皆会一一兑现。” 被柳瑛训得头昏脑涨的众弟子们,在听见“奖励”二字时,总算恢复了精气神。各个都竖起耳朵,静待下文。 见到他们神色的变化,柳瑛无奈摇摇头:“灵石和常用的丹药、符篆是少不了你们的,另外,还获许一次进入归一楼底层的机会,可任意挑选两枚玉简,复录下内容带回去。” 秦宛宛眼睛立时亮了亮,曾在门派玉简里看到过,归一楼是宗门藏书用的,里头各类功法法术都有,一般只有手执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才能进入。他们这次虽然只能进入底层,却也极为难得了。 “哎,小秦师妹,等会儿去了归一楼,你想选些什么?”身旁的薛姚黄已然按耐不住,偷偷传音过来。 秦宛宛迟疑道:“还没想好,不知道有没有关于阵法或符篆的书。” “自然是有的,你对这些感兴趣?”薛姚黄说着,突然想起彼时在丰源镇的时候,这小师妹似乎对着鬼修的法阵发过好长一阵呆,莫非是在摸索破解之道?怪不得了,当时自己提议用木气侵蚀鬼气,也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谁知结果还真成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两股力量分明僵持不下,若不是小师妹从中做过什么,法阵肯定没那么容易被瓦解。 秦宛宛不知她心中所想,顺着回道:“法阵确有兴趣,至于符篆,我就是觉得应该懂得一些。毕竟这么贵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保命时用的,要是一窍不通,将来被人骗买到次品可就糟了。” 薛姚黄还在想破阵的事,没怎么听见,待回过神来想要重问一回,却听见柳瑛重重咳嗽了一声。底下众人马上恭顺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垂首站着。 柳瑛放眼巡视,方才因为弟子们互传心音,屋内灵力波动霎时凌乱成一团,即便听不到声音她也觉得聒噪,此时可算是清净下来。她停顿片刻,开口点了四个人的名字,让她们上前一步。 “这次狩猎秽灵任务,你们几人真真不错,收集到的灵核数量高居第一。宗门已经商量过了,决定每人额外奖励一颗筑基丹,还望你们日后能勤加修炼,争取早日筑基,勿要辜负了长辈们的一片期望。” 孙菡之等人喜上眉梢,齐齐跪下道谢,待起身时,还极为挑衅地朝秦宛宛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薛家姐妹本来就是脾气冲的,被这么一看,当即气得牙痒痒,若不是碍于长老们在场,早就冲上去开打了。筑基丹对修士筑基有着极大的帮助,能大大提升成功率。这不是什么易得的丹药,炼制起来也很考验炼丹师能力,一般一炉能有五成上品就算不错了。宗门内每年也就炼出那么几炉,是有灵石也买不到的珍品。 想她姐妹二人和小秦师妹在丰源镇辛辛苦苦截杀秽灵、设法破阵,思铭更是为了救大家下落不明了,居然就让这么几个货色爬到了头上,还得了天大的好处,也亏她们能坦然接受,真当是不要脸。 柳瑛见这些后生子当着自己的面也能杠上,心生不喜,嘴上却难得地没有多说,只道:“说句题外话,过段日子就是静山集会,届时机遇颇多,大家好好把握。”边说,衣袖轻轻舞起,十一枚玉牌整齐地飞到每名弟子面前:“这是进入归一楼的身份玉牌,一次即毁,什么时候得空了便自行过去。今日就到此为止,都且回院子去吧。” 众人将玉牌小心收好,这才拜谢离开房间。自始至终,其余几名长老未说过一句话,刚开始时的强大气场在不经意间几乎要被他们自己降成零,也不知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从房间里出来,众弟子们并不回去,不约而同地选择直接去归一楼挑选玉简。 廖骞趁着大家都兴致勃勃的间隙,偷偷拉了秦宛宛落在后头,悄声问她:“那件事怎么样了?” “哪件事?”秦宛宛下意识反问,旋即反应过来,忙道,“丰源镇回来后一团糟的,这几日都没工夫呢,我还没有联络溪凤前辈。” 廖骞有点失望,却也没催促:“总之你记着自己答应过我的事就成,我只是因为刚好见到你,所以就顺口问问。”说完,发觉对方正盯着自己看,时间久了,他被看得有点受不了,皱眉道:“你老盯着我干嘛?” 秦宛宛收回目光,信口诌道:“刚见你的时候觉得面目可憎,现在倒是好多了,也没那么讨厌。” 其实她先前并非在看廖骞,只是刚好冲着他的方向发呆在想事罢了。关于《大易云水诀》和后山的阴魂,她的确打算跟溪凤商量商量,溪凤算得上是可靠的前辈,应当能给出有建设性的建议,大不了就是得多花些灵石撬开他的嘴罢了。至于灵石的来路,还得靠旁边这位姓廖的冤大头,当然这灵石她不会白拿,若真能顺利取到《大易云水诀》完本,她只偷偷誊录一册给苏碧春就好,绝不会跟廖骞抢功劳。 廖骞哪里知道她心里的弯弯道道,听她说得那么直白,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半天憋出一句:“这话说的,我是不是还得感激你不讨厌我?你只要别哪日突然又改口,说你喜欢上我就成了。” 秦宛宛听了,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略带嫌鄙:“廖师兄,有自信是好事,太自负就不好了。” 廖骞一噎,咬咬牙,闷哼着加大步子,不一阵便把秦宛宛甩后老远。对于自己这种无聊的行为,心中甚至极幼稚地生出股成就感,于是走得更快了些,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走过了头。 秦宛宛立在岔道口,看着与归一楼越行越远的廖骞,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提醒他,折个身往右边小路拐进去。 有了特制的身份玉牌,进入归一楼没有任何阻碍,楼内管事早就知晓有外门弟子会来,何况前头已经进去好几人了,故而此时秦宛宛入内,他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楼内玉简被按照功法、术法、阵法、符篆、炼丹等共分为七大区,每区还另有细分,很是详尽。秦宛宛距离筑基还早,没必要去寻部修炼功法来浪费掉一枚玉简的份额,便径直往阵法的方向走去。 神识扫过,那一枚枚玉简中的内容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恨不得储物袋一开,把所有东西全一股脑儿给搬回家去。可惜,倘若她真这样做,明天大概就得下山去找丁师姐过活了。眼前这些五花八门的阵法名称,其实大部分都能在自己那本《阵法精评》上找到,只是,此书只着重于点评各个阵法的功效和施展难易,对于如何布阵并不多提。 秦宛宛粗粗掠过一遍,突然伸手虚抓,在遁阵小类中选中其中一枚。内里录着的,是篇特殊的传送阵法,名为小子虚阵。此阵在精评中确有提及,与裴琛的春雨阵同属一类,但由于是小型阵法,只适合传物之用,距离也相对较近。 阵法之学问,一通百通,研究透这小子虚阵,那将来再去学习春雨阵想必不会太难。 秦宛宛决定下来,先将其收好,转身跑到符篆区内挑挑拣拣,最终选定了部入门级的制符简论。 “难得能来归一楼,你就选这个?” 背后幽幽冒出个声音,秦宛宛抖了抖,认出是廖骞,回头莫名地看着他。 “你什么人啊,看见我走过头了也不说一声?”廖骞横眉,探手夺过她手中的玉简,却是道,“这东西我那里就有,到时候借给你看,你再另外选一份。” 秦宛宛觉得他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警惕着退了一步。 廖骞“啧”了一声。说实在的,拿袭击孙家兄妹的事威胁别人这种行为,他越想越觉得不齿,但既然自己已经沦落到这地步了,那总得在别的方面补偿些什么,否则心头那道坎实在过不去。遂道:“又不是白给你看的,关于溪凤谷的事,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这理由倒还说得过去,秦宛宛稍作犹豫便应承下来,心觉廖骞虽然性子差了点,却不是什么坏人,这种交换其实还是她占便宜了。 第66章 时光难逆转 即便到了寒冬,溪凤谷也一如既往的繁花似锦,温暖如春,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谷内无关。 王麾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体内药毒基本拔除干净,他对溪凤感恩,心甘情愿地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溪凤向来爱使唤人,刚好一拍即合,相处得极为融洽。甚至偶尔想到这小伙子就快要病愈出谷,都有点舍不得放走这个免费苦力了。 如此一来,难免对旁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臭小子有诸多抱怨。 自从今日溪凤说有事相商起,陶衍已经被他用嫌弃的目光看了不下十遍,实在有些忍无可忍:“前辈有什么话就直说。” 溪凤摇头叹气:“前些日子,我得了两只青羽鸡,若养得好,将来是能进阶成鸾鸟的,连每日下的蛋也有驻颜奇效,堪称纯天然的驻颜丹。你怎么看?” 陶衍下意识地在脑海里闪过鸡蛋的一百种做法,反应过来时忙将念头压下。他也不知溪凤说这话的意思,只得踟蹰着道:“……恭喜前辈。” 溪凤正喝着茶,听得此言,险些喷出来。义正言辞道:“人家小王都知道要帮我搭个鸡舍,虽说没什么大用,却也重在一份心意。真当是人比人气死人!” 陶衍默默为自己倒了杯水,权当做没有听见。 “哼!”溪凤自己说得没意思,甩给他一封符信,“看看这个,小丫头从云水宗送过来的。” 听说是秦宛宛的信,他愣了愣:“给我的?” 溪凤终于逮到奚落他的机会:“少自作多情,当然是给我的,只不过需要跟你借样东西罢了。” 陶衍抿紧唇线,接过符信来读。信中内容不少,字里行间,遣词造句皆透着浓浓的个人风格,仿佛秦宛宛就在眼前,亲口叙述着上面的事。 “《大易云水诀》完本?”看完,他凝眉沉思片刻,“前辈的意思,是要我去一趟?” “还算不笨。要压制怨气冲天的阴魂,必须用到镇魄法宝,小丫头手上那个太次,不管事。” 新的镇魄法宝已经炼成,名为长空。法宝状似铃兰,通体莹白,因为中间鼓起,下端开口略收,清音月华章的力量能更多地积蓄在内,加之外有数个翘旋瓣角,一旦法诀随铃音发散而出,其效力较镇魄佛铃只强不弱。这个形状,是溪凤没日没夜研究了半个多月后的最终成果,他本人对此相当满意。 想至此,不由面露得意之色。 陶衍盯了他一阵,忽而眉尾轻轻挑起:“前辈如何这般积极?着实不像你的作风。”连灵石的影子都没见到,就上赶着支使他去云水宗帮忙? 溪凤咧嘴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前段日子我听老魏说,你那碎星殿的西长老潜入云水宗,企图盗取一件神器,还绑了小丫头做人质。” 这话不长,却让陶衍生了满肚子的疑问,一时间也不知先问哪个好。 溪凤也不急,慢慢继续:“碎星殿如今大半是老魏在打理,他未曾下达过这种命令,其余大长老也没有,盗取神器应是裴琛个人作为。至于为何,他不说,我们也不得而知。所幸没有给碎星殿惹来麻烦,也不好太追究。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神器,我也想要。所以,云水诀只是顺便,我要你从阴魂那里得到神器的确切下落。” 陶衍与溪凤也相处了半年光景,知他除了灵石外,对其余东西都不太执着。像现在这样的,还是头一回,即便对方语气不疾不徐,但他能切实听出其间的兴奋之情。 “想不到前辈竟也会对一件东西上心。” 溪凤倒是不以为意:“虽说是我自己想要,但小丫头那里,该收的酬劳还是得照收。你去跟她说,一块上品灵石,不二价。”既然不能免俗,那也不在乎再俗一点。 陶衍嘴角略抽:“小秦不过刚入宗门,哪来那么多灵石给你?”刚说完,贱兮兮的声音就堵了回来:“呦,既然这么操心,那你替人家姑娘给了呗。” “说正事吧。”他懒得往下接,免得溪凤越说越来劲,“你让我去找神器的下落,至少得告诉我那到底是件什么东西。” 刚燃起的兴致被灭了下去,溪凤觉得这小子一点也不好玩。沉默少顷,只得顺意将话题扯回来:“其名曰森罗万象,状似日晷,横直约莫不到半尺,可显见往事,还可……”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盯着陶衍一字一顿:“逆转时空。” 话音一落,陶衍双目不自觉瞪大,眼底仿若思绪万千。 “勿要痴心妄想!”溪凤却是浇了盆冷水,“白虹门的祸事已经过去半年有余,饶是有神器在手也扳不回来。你可知云水宗那女人为了启动森罗万象,灵力耗尽,修为折损,最后换回来多少时间?”边说边比出一根修长的手指:“一炷香,只区区一炷香罢了。” 那双带着光彩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溪凤看着没多说话,只放他自己去想。 半晌,陶衍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溪凤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阳炎宫在仁阳一带虽然有些名堂,但放眼整个赤霄域,根本排不上号。待你伤愈回去碎星殿,届时随便挑个由头,让大长老们出手除了便是,老魏会帮你。” “多谢。”除了道谢,他也想不出能说什么。若非他们襄助,他本来早该是个死人,更不用提报仇之事了。 “要谢便去谢你外公。”溪凤见他想开,也算松了口气,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可不能被他自己折腾没了,“如今碎星殿内部混乱,大家都当陶衍已经死了,你回去后自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这具身体,也不是白捡的,以后可有的累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累些倒是不怕的,只是他到底不是真正的陶衍,按外公的说法,两人性格相去甚远,只怕到时会有人瞧出端倪,顺势拿这个大做文章。毕竟,什么都骗的了人,本命元神灯却是骗不了人的。一旦身份揭穿,那就不是一点点小麻烦了。 溪凤一眼将其看穿:“你是殿主,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凡事点到为止,他相信这小子不笨,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果然,陶衍听了,眉眼逐渐舒展开来。 溪凤笑笑:“罢了,不提这些个糟心事。过些日子便到了静山集会,届时云水宗大半的人都会下山,集会进行到第四五日时尤甚,宗内守备薄弱,你趁那时想办法混进去吧。” “嗯。”陶衍尚沉溺在之前的话题中,应得有点心不在焉。 “跟我出来,我教你祭魂舞。” “嗯。”不自觉地又应了一声,待跟着出了门方才反应过来,顿时全身关节都僵了。他活了百八十年,还真没跳过舞…… 且不论陶衍这边学得如何辛酸,云水宗内,秦宛宛在发出符信的七日后收到了溪凤的回音,此时,她正在尝试用小子虚阵传送东西。 薛家姐妹刚修炼完不久,薛魏紫倒头便睡了过去,薛姚黄却睡不着,闲得无聊,便也坐在院子里看她练习。 法阵开启,灵力悄无声息地点亮阵内每道符文,微光泛起,摆放在阵心的发簪渐渐隐去,直至消失不见。 “哎,成功了?!”薛姚黄跳起来,直愣愣盯着地面那座法阵瞧。之前见秦宛宛试了三五回,皆以失败告终,这次竟是成了? 秦宛宛也是一阵欣喜,只是嘴角刚刚翘起,阵内那只已经消失了的发簪却又慢慢显现了出来。笑着的脸立马垮了回去,这都练习了一整天了,居然一次成功的都没有。她不得不开始反省,心觉这回兴许真是她好高骛远了,还没打好基础就挑了高难度的来学。不过是侥幸破了鬼修的大阵便沾沾自喜,自信过了头,受点打击倒是活该的。 “小秦师妹,要不然休息一会儿吧,太累了反而练不好。”薛姚黄见她露出疲态,不由开口提醒。正说着,目见一道黄符从空中急速飞来,她愣了愣,忙去拍秦宛宛的肩:“好像是符信!” 秦宛宛猜出是溪凤,也顾不上低落的心情,赶紧伸手去接。黄符入手,“嘭”地冒出浓密的青烟,转眼便化成了一封火漆封缄的书信。她小心拆开,只看了一会儿,面色便纠结开了。溪凤的回信与她的去信截然相反,只寥寥数语,简单得令人发指。当然,令人纠结的,倒不在于信有多短,而在于信里的内容。 秦宛宛是真心没想到溪凤竟然会让陶衍过来,关于琉丝苔的事,她虽然知道自己误会了,也有心要道歉,但想到两人之前闹得挺僵,直到离开溪凤谷前她也没给过他好脸色,这突然又要见面,实在是有点尴尬啊。 “小秦师妹,你没事吧?”薛姚黄自然是不会去偷看人家的信的,但见小丫头读完信后神情古怪,一双手都快将信纸搓揉成团,难免有点担心。 秦宛宛回过神,忙将信纸摊到掌心好好抚平,塞回信封之中,口中讷讷道:“没事,我再回房想想,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溪凤:人家小王会劈柴,你会什么? 陶衍:桂圆炖鸡蛋。 溪凤:人家小王会捣年糕,你会什么? 陶衍:滑蛋牛肉粥。 溪凤:人家小王会造鸡舍,你会什么? 陶衍:蛋黄焗南瓜。 溪凤:人家小王会…… 宛宛:我饿了! 梨花:我也饿了! 陶衍:媳妇和宠物饿了,我去做饭,前辈你去找小王吧。 王麾:前辈,我用一生回报你! 溪凤:……奏凯 第67章 静山集会行 二月十五,花朝节。静山集会正式开幕。 满城花团锦簇,坊市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缤纷的色彩,让原本热闹的集会更添生气。 秦宛宛与苏碧春相携走在静山坊市内,稍有点心不在焉。对于后山那阴魂,她到现在还没什么头绪,就算问过廖骞,他也知之甚少。按溪凤信中所说,陶衍过来就在这几日了,难道要这样毫无准备地去后山?总觉得心里头没有底,阵阵发虚。 “宛宛,一个时辰后有拍卖会,我们先去领个号牌。”处于兴奋,苏碧春似乎未察觉她的异样,拉着人就兴冲冲地往前跑。 这种拍卖会每日都会有一场,十块下品灵石可换取一枚号牌,以供竞拍之用。与普通拍卖会不同,这竞拍实行绝对的保密制度,会场内分有数个隔间,个人或一伙人分入其间,没人知道隔壁房里坐着的是谁。每件拍品都以幻影的形式出现在各个隔间内,并配上详细的解说,幻影极为逼真,拍品的细节可谓清晰可见。倘若有人见着中意的想要叫价,那么,只需向号牌输入适当的灵力即可。 秦宛宛刚刚被奖励了不少灵石,也想在拍卖会上碰碰运气。尤其是到了后半场,所出拍品就不是主办方提供的了,而是来自各个与会的修士,说不准就能捡到漏呢。 两人先后领完号牌,见时辰还早,便又回到街道上闲逛。到底是大型集会,不比平常,坊市内新奇东西不少,没走几步就让人忍不住驻足挑拣上一番。 “哎,这个宝贝不错。”苏碧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小跑到一间铺子里,拿起双绣鞋左右观摩。 秦宛宛的心思还在正事上没收回来,随意看了看,敷衍道:“样式和花纹是挺漂亮的。” 苏碧春噗嗤一笑,指着解说玉牌:“我可不是说这个,再好看也不如东西实用啊。这绣鞋穿在脚上,可是能踏水遁地的呢。” “踏水遁地?”秦宛宛总算被这个功用吸引了注意力,伸手将东西取过来看。她记得溪凤有一双作为飞行法宝的黑靴,看着就像能够脚踏虚空而行,可把她羡慕惨了。这绣鞋虽然比不上它品级高,倒也有些意思,况且一看就是专门给女修准备的。 “两位小道友对玄缕鞋感兴趣?”见二人爱不释手的模样,掌柜的忙上前来询问。 苏碧春无奈地看了秦宛宛一眼,如实回道:“兴趣是有的,可惜要五块中品灵石,我们出不起呢。” 掌柜的闻言,并未露出势利的嘴脸,依旧堆着笑:“小道友若诚心想要,价钱可以再商量嘛。咱们铺子向来童叟无欺,要不小道友先出个价?只要不太过分,我也不说二话了,反正是做个开门生意。” 这话一说,反让苏秦二人不好意思马上拒绝,顿感为难。一方面确实对玄缕鞋颇为心喜,一方面又不知怎样讲价才算不太过分。只是,五块中品灵石的价格,就算往下压五成,她们也是出不起的。苏碧春且不说,就是秦宛宛身上也只有奖励得来的三块中品灵石,总不能为了双鞋就差不多花掉全部家当吧,不太值当。 掌柜的本来见两人是云水宗弟子,怎么的也不至于那么潦倒,说不定只是想在价格上占些便宜。可等了半天,她们愣是不开口,可见真的是囊中羞涩,掌柜的脸色也渐渐不好看起来。 “这双鞋……”犹豫间,旁边突然冒出个声音来。秦宛宛与苏碧春回头一看,见是个陌生的男修,按其衣着制式来看,大约是碧云宗内门弟子。那人见两个姑娘纷纷看向自己,不由歉然笑笑:“这双鞋方才我便看过了,打算买下送人的,不知两位师妹能不能割爱?” 二人对着玄缕鞋磨蹭了半天,显然是买不起,这人说是割爱,其实已经给足她俩面子了。秦宛宛自不会不识相地不领情,点头道:“凡事有先来后到,既然是师兄先看中的,那我们自然不会夺人所好。”说着,又凑近低声道:“多谢师兄替我们解围。” 那人笑着摇摇头,也不讲价,直接付了灵石翩然离去,五块中品丢出去连眼睛都不带眨的,整个一财大气粗。 秦宛宛望着人头攒动的街市,突然悲从中来,抓住苏碧春的衣袖扯了扯:“苏师姐,我听说自己这条命好像就值七块中品灵石。” 苏碧春愣了愣,想起溪凤上人的确是收了这个价才答应救的秦宛宛,比王麾还少些呢。当初觉得已经是天价了,现在想来,好像还真有点命贱的意思。 “那个,我想溪凤前辈妙手仁心,定不是只为了收灵石才救人的。”她想了半天,终是憋出那么一句话来。 秦宛宛乐了,知道苏碧春是想安慰自己。她倒不是真有妄自菲薄的意思,只不过刚刚碰上了土豪,忍不住发下感慨罢了。 “这么个破东西,你也好意思要一块中品灵石?!” 正想着,前方不远处的地摊旁突然传来争吵之声。说话的是一彪形大汉,嗓音粗粝,长得更是虎背熊腰,与瘦弱的小摊贩形成鲜明对比。乍看之下,谁都会为那小贩掬一把同情泪。 “我、我这是飞行法宝,怎么就不值这个价?”小贩虽然吓得脸色发白,左右还算有点骨气,硬撑着反驳回去。 大汉捏着那件东西,大笑道:“笑死人了,这还飞行法宝?哪个傻子会愿意拿个枕头当飞行法宝?” 他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想象不到,那个傻子现在就在人群之中。秦宛宛一见那只枕头,眼睛都冒了光,枕头雪白膨软,还带了绒毛,像极了梨花的肚子,这将来若是坐在上面,该有多舒服? “你既然看不上,方才还问什么价?”小贩生出恼意,脸色由白转红。 大汉一听,抬脚便踢向地摊,甚至不解气地猛踩几脚。摊上的物品碎的碎,烂的烂,顿时一片狼藉。 “老子想问便问,难道问了还非买不可?!” 这一脚毫无征兆,小贩来不及防备,摊子上的货物已经成了一团糟。 事态似乎趋于严重,周围的人原本就是瞧热闹的,突然闹成这样,多少有些看不过眼。人家好好地出来做生意,你嫌贵那就不要买,有必要毁了整个摊子么? “苏师姐,那人是什么修为?”秦宛宛虽然想去帮忙,可也不能不自量力,那大汉明摆着比自己修为高呢。 苏碧春摇摇头:“我瞧不出来,肯定是筑基初期以上的了。” 秦宛宛四周张望了一圈,暗忖着既然是大型集会,有人在此寻衅闹事,难道就没有负责治安的巡逻弟子? 小贩紧咬着嘴唇,一双手颤颤巍巍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饶是端的可怜。目见一道阴影袭来,心知又是那大汉的脚,眼底竟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狠厉。 “啊!” 猝不及防的,大汉突然脚下一软,直挺挺地摔倒在地。地上正好有块瓦罐碎片,是方才被他自己踢碎的,此时真当是自作自受,锋利的锐角深深插|进臀肉里。 他疼得直嚷嚷,怒号:“哪个混蛋暗算我?!” “这里是静山集会,由不得闲杂人等在此放肆。”人群被分出一条小道,一人从其间走出,却是方才苏秦二人见到的绣鞋师兄。 “你……”大汉从地上跃起,正想上前,却被对方的修为给压了回来,气势生生矮了半截,嘴硬道,“你……你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一队人马从天而降,其中几人二话不说,上去便将大汉牢牢擒住。领头则狠瞪了他一眼,方才折身迎过去,见礼道:“邱师兄。” “怎的来得那么迟?” “方才又有好几人分散在各处闹事,一时之间没有那么多人马去收拾。” “看来是一伙的,全都押下去,好好审问,看看究竟是谁在咱们的静山集会上找麻烦。” 领头之人应下,挥挥手支使着众师弟们将人押走。见大汉奋力挣扎,手段更是直接,猛地敲晕了事。 闹事之人被带走,人群也渐渐散去。秦宛宛方才听到领头之人的称呼,此时已经将绣鞋师兄的身份猜出,十有j□j就是那邱蕴安。那双玄缕鞋,指不定就是送给许慕书的。可是,如此一来,剧情好像越走越偏了,南宫瑞莫不是还在遮那秘境没出来? 她晃晃脑袋,自己操心这个干什么呢,反正又不关她什么事了。想着,目光复又落回小贩身上,这人还在执著地清理自己的东西,那些瓶瓶罐罐的都已经碎了,好在丹药什么的没那么容易毁坏,就是全都混在一处,区分起来有点麻烦。 秦宛宛走过去,捡起枕头状的飞行法宝,轻声问他:“这个,能便宜点吗?” 小贩怔愣,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扯起个笑脸:“姑娘怎么还能看上这个?” 秦宛宛不答反问:“你今日不会打算收摊不卖了吧?” “怎么会。”小贩放松下来,咧嘴笑道,“既然姑娘喜欢,我便便宜些卖给你,八十块下品灵石。” “那成交了。”秦宛宛点头,伸手就取了灵石给他。苏碧春立在旁边,欲言又止了好几回,小师妹这还没筑基,买个飞行法宝回去看着玩么?未免有些浪费了。可转念想想,又觉得她并非出手随意的人,兴许有特别的理由也说不定,故而终究没有开口制止。 秦宛宛得了枕头,心中欣喜。若只是觉得新奇,她当然不会决定入手,但这只法宝当真有其独特之处。 “不知这法宝出自何人之手?” 小贩闻言,眼睛亮了几分,却道:“我也是无意得来,不知何人炼制。” 秦宛宛略感失望,只得笑笑同他道别。 “姑娘等等,”见两人要走,小贩突然开口将人叫住,递上一枚玉简,“难得碰上识货之人,这玉简算我免费送的,姑娘别嫌弃才好。” 秦宛宛接过,贴在额心瞧了瞧,当即面露喜色:“这是……” 抬眼间,小贩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身影,只余地上一堆残瓦碎罐。 第68章 撞运得火精 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刻钟,秦宛宛与苏碧春想留些灵石竞拍拍品,便不再在街市上闲逛,提前进入会场。会场中心设有巨大的传送阵,每个人都会经此被传送到某个隔间,虽然隔间外都标有编号,但由于传送顺序随机,故而就连房内的人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几号房。 秦宛宛和苏碧春对彼此信任,自然没必要分开。进入隔间后,两人才发现,这地方竟连门都没有,四面完全是一模一样的雕花隔扇,无从辨别方向,神识更是直接被格挡在了房间之内,当真将保密措施做到极致。不过想来也是,修仙之人脑子都不会太笨,若是能看出端倪,拍卖会结束后难免会出现杀人夺宝的情况,像现在这样,把大家搅得弄不清东南西北,谁也不知道拍品在谁手上,自然就能最大限度地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不过,秦宛宛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只十分在意外头的传送阵。像这种随机传送阵,说是随机,却也可以以阵眼为中心,限定一个方圆几尺到几公里大小的圆圈作为传送范围。将与会的修士控制在会场之内,这点不难做到,她好奇的是,要怎么弄才能准确无误地将人送到不同的隔间里? 苏碧春独自在不大的隔间里转悠了一圈,扭头见小师妹还在托腮发呆,不由走过去骚扰:“宛宛,方才你买下那枕头,究竟做什么用的?” 秦宛宛久思未果,正好苏碧春过来搭话,也就先将疑惑搁下,取出枕头拍了拍:“师姐你仔细看看篆刻在上面的图纹。” 苏碧春探过头去,只见枕头上的确有细细的纹路,半隐在绒毛之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伸手摸了摸:“好像是法阵和符篆?” “嗯,飞行法阵和飞行符结合地那么精妙,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秦宛宛说着,话语间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飞行法阵严格来说,与传送阵一样,也属于遁阵小类,是比较少见的阵种。符篆本来是一次或几次即废的消耗品,然而被以特殊的小聚灵阵结合其间,竟然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补给,与飞行阵配合在一起,达到相得益彰的效果。炼制此法宝之人构思之巧妙,手法之奇诡,着实令人称奇。 苏碧春毕竟比旁人了解秦宛宛多些,知道这小师妹的兴趣和天赋所在,见她正说得兴起,也不插嘴扫兴,静静等她说完,方接话:“这些复杂的东西,也就你乐意往里头钻,我啊,多研究一会儿就得头大了。” 秦宛宛颇觉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就是喜欢,所以话多了些,师姐可别嫌我烦。” “你跟我客气个什么?”苏碧春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 秦宛宛闻言,便当真不客气起来,又喜滋滋拿了附赠的玉简出来献宝。玉简内记载了数十个特殊法阵,粗略一看,法阵的功用实在令人无语,譬如净化污水的白华阵,又譬如改变衣服颜色的丹青阵,再譬如将丹药分解回原料的逍遥阵……名字倒取得威风,这用途么,说好听了是独到,说难听了那就是个鸡肋。然而,用途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法阵不属于六大类中的任何一类,那就意味着,法阵是可以自己创造的,并不拘泥于特定的形式,只要运用得宜,它必定能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说着想着,脑海中突然冒出个想法,编纂出这部书的人和那枕头的炼制者大抵会是同一个,毕竟这两样东西看起来都像吃饱了撑的,无聊得很,但只要细细回味起来,便会发现其间的种种妙处。 小师妹说的话,苏碧春未必句句都听得仔细,但她很喜欢看她晶晶亮的眼神,每每提到感兴趣的东西时,总是这般朝气蓬勃的,教人看了都会不自觉地会心而笑。 秦宛宛说得有点口干,顺势倒水来喝,发觉苏碧春正笑嘻嘻地盯着自己瞧,不禁搓了下脸颊:“我脸上没什么东西吧?苏师姐干嘛看着我偷乐?” 苏碧春忍不住伸手拍拍她脑袋:“我在想,秦师伯若是看到现在的你,必定很欣慰。” 听她提起大伯,秦宛宛下意识地难过了一下,旋即振作精神:“我拜托过溪凤前辈打探大家的消息,前辈是个有能耐的,假以时日,相信会有消息传来。” 这段稍显沉重的话题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展开,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铃之声打断,拍卖会正式开场了。铃声过后,房内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说话声,听起来应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诸位,今日是第一百七十二届静山集会的首场拍卖会,老夫承澜,负责主持此次竞拍,在此先谢过诸位捧场。” 客套话说完,老者承澜并不浪费时间,直接进入主题:“闲话不多说,先上今日的第一件拍品。” 和着话音,每个隔间内皆闪现出一株灵草的立体影像。 “此为紫云芝,五品灵草,是炼制业灵丹不可或缺的一味药材,底价二十块下品灵石。” 这头一件拍品,并未取得大家的积极响应。业灵丹是种相当逆天的丹药,可提高结丹率两到三成之多,而紫云芝,正是诸多原料中最难寻的一味灵草。灵草固然珍贵,只是,那业灵丹又岂是那么好炼的?别说只有一株紫云芝,就是数十株,也未必能将丹药成功炼制出来,谁会愿意为了这样的东西花灵石跟人竞争? 有三两人冷冷地叫了几回价后,紫云芝以四十五块下品灵石的低价,被十六号归入囊中。 开场的冷清,似乎并未影响承澜的心情,或者说,他早就料到会是如此。紧跟着,第二件拍品放出,全场哗然。 那是支火红的拂尘,中品宝器,玉质手柄,前端以火云兽的毛发捆扎成束,名为“赤君云展”,开价一块上品灵石。 两件拍品跨度巨大,众人险些接受不了,短暂的沉寂过后,继而进入疯狂的竞拍。能拥有一件有品级的法宝,是修士们梦寐以求的事,尤其是那些修为不上不下,手头又有些闲钱的,对此类法宝更加趋之若鹜。 几轮下来,大家已经相当清楚,这拍卖会并非按照拍品的价值来安排竞拍顺序,拍品也有些良莠不齐。 尽管如此,自打赤君云展之后,大家情绪高涨,即便其后出现几件不怎么样的拍品,也没再发生冷场的情况,直至第十件宝贝尘埃落定,现场气氛依旧火热。 承澜轻轻叩了几下桌子,朗声道:“接下来,是今日我方的最后一件拍品,诸位请看。” 秦宛宛经历了整十场的兴趣寥寥,终于在此时微微撑大了含着睡意的眼睛。 “火精?”她轻呼。 苏碧春起身,围着幻影转了一圈:“你认识这东西?” “嗯,据说是先天灵物,究竟能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但的确是很罕有的宝贝了。”秦宛宛的心思动了稍许。 五精加入其余材料,能炼制出混沌珠。她已经有水、木、土三精在手,又在遮那殿偶得了炼制方子,如今火精现身,她不买下来似乎都有些对不起手头上这许多的东西。何况,依照土精当初遮遮掩掩的态度,想来这混沌珠对自己必是有用处的,彼时她当做不知,信守承诺,将难得的一颗送去了乱灵谷地,现在机会又来了,放过岂不可惜? 在秦宛宛暗自考量的同时,屋内继续传来老者的解说:“这火精可以炼化,强化火属性法术的施展效力,亦可炼制在法宝之上,提升火属性攻击力。虽然其用途与普通火晶石相差无几,但毕竟世间少见,听闻世上五行之力皆能孕育出精晶,五精齐聚,化作混沌。只可惜古籍失落,这所谓‘混沌’究竟为何物,又有何效用,已经无从考证了。”稍作停顿,声音再度响起:“鉴于此件拍品的特殊性,难以对其进行估价,故而我方将不做干涉,由诸位自行开价竞拍。” 秦宛宛没有想到,这拍卖会主持对五精的了解,居然还不如她知道得多。不出底价,这算是撞大运了? 想了想,她毫不犹豫地朝号牌中输入灵力,报价厚颜无耻——一灵珠。 饶是主持过无数场拍卖会,经验丰富的承澜,见到这个叫价时也不由抽了抽布满褶皱的嘴角。这种低得无耻的价格,人家好意思出,他都不好意思往外报。再不济也是先天灵物,普通火晶石都不止这个价好么?这是哪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出的价? 迟疑片刻,到底得将竞拍按规矩进行下去:“咳,廿三号出价,一灵珠。有更高的吗?” 静等了一炷香,却是无人应答。承澜微微皱眉:“如今灵气较上古时候稀薄许多,火精存世量极少,称得上可遇不可求。还有人报价吗?” 再难得,不也没什么大用么。与会的修士们倍感纠结,虽说物以稀为贵,但即使买下来了,也只能当做火晶石来用,这有什么意思? 不过,承澜那几句话到底起了些作用。此后,三三两两的,总算有些人开始向上抬价,许是抱着捡漏的心情,希望火精入手后,能发掘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价格涨得极慢,十几个人叫过去,也才堪堪到了五块下品灵石。秦宛宛余力十足,却又不敢一下子抬得太高,生怕别人看出她的志在必得,生出争抢的心思。 其实这么多与会修士之中,倒也有些人同秦宛宛一样,对五精与混沌珠存了几分认识,只是他们身上并无其他精晶,自然也不会对火精起什么兴趣。 最终,火精以二十块下品灵石落锤拍板,秦宛宛捧着通过号牌传送到手心的赤红色宝贝,笑得见牙不见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嘛,这半夜三更的,其实应该称为昨天了,昨天是冬至夜,七渣这儿有“冬至大如年”和“有的吃吃一夜,没得吃冻一夜”的说法,所以晚饭特别丰盛,七渣死蠢,吃了很多,现在还积着食呢~~ 嘛,其实我就是想说一句:祝大家冬至夜以及冬至快乐~~~~~ 碎觉去了 以上 第69章 集会徒生变 紫金塔,静山坊市最高处。一人负手挺立塔顶,俯视着底下人群,发丝飞扬,衣袂猎猎。 紫金塔下的广场中,聚集了数百名进入坊市的修士,无一例外的,竟然全是碧云宗和云水宗弟子。离开广场的几条通道被禁制封死,修为较高的内门弟子被独独分隔开来,圈禁入特制的牢笼,邱蕴安亦在其列。 秦宛宛向来知道自己运气不佳,先前侥幸得的那些,说不准已经花光了她整年的运气。只是,有必要倒霉到这么迫不及待么? “宛宛,你看那个人。” 苏碧春突然轻扯了她的衣袖,伸手指向前方。只见东南角的禁制处先后走进来一男一女,女的衣着暴露,男的则正是上午见到的那名彪形大汉。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不得而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大汉对女人很是顺从,走在她身边,连腰杆都略带了些弯曲。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女人斥责,声音却柔得能掐出水来,“让你捣个乱都不会,被人逮住了,还得我们浪费时间来救你。” 大汉唯唯诺诺,陪着笑脸:“是是,小弟下回……” 还没说完,又被女人打断:“还想有下回?” “不,绝没有,”他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五娘你也知道小弟我修为低,刚刚那不是没办法么。” “哼,别老拿修为低当借口,成天拖我们后腿。若当真再有下回,我就跟大哥说,让你自己出去单过吧。” 两人边说边走入紫金塔,连一眼都没往旁边瞟,把众人忽视得彻底。若不是真的自信满满,显然不至于嚣张到这种地步。 秦宛宛直看到他们消失,眉头也跟着纠到一块。加上这两个,她前前后后一共见到十三人,各个都修为极高,那大汉看起来已经是其中最弱的了。这些人并非普通的来闹场,这般大张旗鼓,抓了两大宗门的弟子在此,到现在却一句话也未同他们说过,实不知其意欲何为。 从大家被聚集在此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弟子们大多从起初的茫然中回过神来,渐渐透露出焦躁不安的情绪。 秦宛宛被周围嗡嗡的议论声吵得头疼,捂住耳朵细细回想了阵,低声问道:“苏师姐,我觉得这些人的打扮,似乎不太像赤霄域的样子?” “这么说来还真是。”苏碧春赞同着点头,“难道是外域来的?” 归元大陆五域之中,须弥域是蛮荒之地,并无修士出没,而大日与九幽又较弱小,有个元婴期的修士便是了不得的大事了。两人暗自一合计,大概也猜出了几人的来路,不出意外的话,应是来自最强大的两仪域。 “据闻两仪域天气炎热,四季如夏,修士们虽然不惧怕严寒酷暑,但在那种地方呆久了,还是会习惯性地穿得单薄些。”许是想起方才那女人过于暴露的装束,苏碧春意有所指地加了句解释。 “两仪域的人……”秦宛宛正要说话,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下肩膀。那人倒也不是故意的,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气势汹汹地领着几个师兄弟往人群外挤,口中大声嚷嚷道:“不就是个禁制么,我们那么多人,难道还怕攻不破它?” 这一声,顿时鼓动了不少人。纵然暂时安然无恙,但对方明显怀有恶意,大家年轻气盛,有谁会愿意在此坐以待毙?筑基及至金丹期的高阶弟子都被困于囹圄,可其他人是能自由行动的,广场上并无他人看守,只要能解除禁制,就能顺利从这里逃出去,再不济,至少也能同宗门取得联系。 苏碧春扶了扶秦宛宛的肩膀,将她护到一边,担忧道:“宛宛,那禁制……” 秦宛宛摇头,紧抿着唇没说话。她刚才用神识查看过,那禁制至少达到三级高阶,这么莽撞地过去强攻,不过是浪费力气罢了,说不准还会术法反弹导致受伤。这禁制不比当初鬼修的阴灵炼魂阵,等级高出了好几阶,她虽然对阵法做过不少研究,但毕竟阅历有限,顶天了也就算是初有涉猎的水准,想破解这种高级法阵,委实是太为难了。 有人起头,人群开始蠢蠢欲动。 倏地,高处扫下一片凌厉的风刃,风刃极薄,带着罡气穿透带头弟子的身躯,然后,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众人正不明所以,那带头弟子却是极尽惊恐地瞪大了双目,他微微张嘴,来不及说半个字,听闻“噗呲”一声,身体从中间横腰断成两截,鲜血溅湿了周围一片人的衣襟。 秦宛宛惊而抬头,只看到塔顶之人翻飞的衣袖,那双手依旧背在身后,似乎从来不曾动过。那人注意到下面看上去的数道目光,惬意地阖上眼帘,嘴角的弧度不断放大。 “还有谁想出去?”他道。距离极远,但声音清晰无比地落入每个人的耳朵。 突如其来的变故,镇得广场上鸦雀无声。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的手,没有人知道此人的修为到了什么地步,但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老老实实的才是明智之选。有些时候,骨气什么的,真的没有小命重要。 秦宛宛默默收回目光,对那种血腥的场面有微许不适。死去弟子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鲜血顺着地面上的纹路流淌,一小股正流到她脚边,浓重的腥味冲鼻子里钻来。她并未退开,脑海中闪过些画面,眼神凝滞住,连血液沾染上了鞋子也全然未觉。 ※※※※※※※ “砰!”茶碗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泼洒出去,还腾腾冒着热气。 “这群胆大妄为的流寇,竟敢把主意打到我云水宗来!”清宁紧紧捏住座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冒起,让白皙的皮肤显得有点狰狞。 底下聚了一众长老,神情各异,许多年来,他们从不曾见掌门发过这么大的火气。 柳瑛的脸几乎能阴得滴出水来,上前道:“掌门师姐,他们也不过区区十数人,大不了我们直接攻过去便是。” 清宁啧声,厉言质问:“他们手上有我们两宗的弟子,方才的传话你是没听到么,我们妄动一下,他们就杀一个。直接攻过去,呵,那是要我置数百名弟子的性命而不顾么?” “可是,难道就这样被他们挟制住?”柳瑛紧了紧拳,“只要我们攻其不备,他们自顾不暇,何来闲功夫再去搭理那些小弟子?” 廖元思有些听不下去,他这大嫂自小生长于云水宗内门,养尊处优惯了,甚至没有出门历练过。修为是够高,就是不太通人情世故,有时候的想法真是天真得让人想笑。 见着掌门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得不开口缓和下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是些被两仪域驱逐出境的亡命之徒,身经百战,劣迹斑斑,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大嫂想要偷袭也得瞧瞧对象,人家那才是偷袭的老手。何况,那领头的高弼是化神中期,我们这里谁能敌得过?” 柳瑛却是不领情,瞪眼道:“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我……”廖元思看向清宁,咽了咽口水,略带踟蹰着说,“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向我们索要的东西,究竟在不在云水宗?” 果然,此话一出,清宁几乎气得要从椅子上弹起来,怒道:“在不在?你还问我在不在?!我说了多少次,云水宗根本就没有神器,那件东西早就随着师祖入土了,鬼知道它现在在哪里!” 气急失言,待清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廖元思尴尬地冲她笑笑,好嘛,先前不是一直说不知道么,现在倒是清楚了。想不到门内流传那森罗万象的传闻竟是真的,这般逆天的上品神器居然当真存在于世。 清宁咬牙,发出硌蹦的响声,也顾不上方才的失态,深呼吸一口:“元思,你去一趟静山坊市,就同高弼说我要与他当面交涉。” “是。”廖元思领命,平日里再吊儿郎当,此时正事当前他也不敢耽搁,疾步往大堂外走去。刚到门口,又见不远处急匆匆赶来名弟子,不由截住问话:“又出什么事了?” 弟子忙应:“莲华长老,碧云宗的东极上人来了,说要见掌门。” 廖元思苦笑回头,看了看堂内诸位,知道大家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头想必已经将那高弼痛骂了百八十遍。森罗万象明明曾属于云水宗门人,他却偏偏要将碧云宗弟子牵扯进来,目的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逼着碧云宗出面施加压力,迫使云水宗将神器交出来,用以换取两派弟子的性命。 清宁无力地坐在靠椅上,一手扶额,只觉得太阳穴胀疼。镇派师祖们大多在外游历,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剩下的都在闭死关,打扰不得,如今这局面只能由她自己撑过去。她坐上掌门之位几十年,门派一直风平浪静,茁壮发展,顺利得她都快忘了,作为一个掌门,肩上的担子那是沉得很的。 清宁轻轻挥手吩咐:“请他到前厅等候,我这就过去。” 第70章 祭阵得脱身 秦宛宛盯了地面足足两盏茶的工夫,愣是没挪动过眼睛。若不是廖元思突然出现,引得周围人心浮动,她可能还会盯更久。 廖元思盘腿端坐于鹤羽之上,与塔顶的高弼只五丈之隔,却是分离在结界内外。 高弼蓦然睁眼,目光不移,依旧望着下方,笑道:“贵派考虑得如何?” 对方分明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自己,廖元思却感到压力颇大。他他为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憋屈得心头发慌,这修为的差距,还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略迟疑一阵,回道:“掌门让晚辈带话,一件法宝换几百条人命,倒是值得的。只是,那东西毕竟是我宗镇派至宝,掌门还想同高前辈当面说几句话,还望前辈赏脸,能移驾云水宗。” “好大的架子。”高弼冷笑,衣袖中的手像是动了动,下方即刻发出一声惨叫,又有一名弟子无端惨死。 “你……前辈这是什么意思?!”廖元思霍地起身,目见广场上的两具尸体都是碧云宗弟子,更感不安。高弼这是要将云水宗往死胡同里逼啊。 “想同我说话,那就让她自己来。只要云水宗交出森罗万象,这里所有人都会没事。我说过,不要跟我们耍花招。” 廖元思唇线紧抿,僵立半晌,只得暂且做出让步,说话时却难免带了些咬牙切齿:“晚辈这就回去……将前辈的意思回禀给掌门。” 广场上,众弟子望着廖元思远去的身影,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方才他的到来,着实让大家好生兴奋了阵,谁知到最后,不但多死了一个人,他们也依旧被抵作人质。 此时,却不知是谁忿忿不平地在人群中高吼:“明明是你们云水宗的事,何以牵连我们碧云宗弟子?师门长辈也够窝囊,两三句就被打发走了!” 紫金塔顶那两人的对话用了密音之术,其他人原本无从得知内容,偏偏高弼狡诈,将其中一句漏了出去,不轻不重,恰能让大家都听见。 这话一出,云水弟子瞬时不服气了,纷纷反唇相讥。 “人是他们抓的,也是他们杀的,你冲我们乱吠什么?” “没甚本事的人就是这样了,只敢在这里发横,有出息的,你冲进塔里报仇啊!” “我宗长辈如何行事,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怎么的也比有些门派好,弟子出了事,长辈们连个影子都没有,莫不是怕得不敢出来?” …… 不知不觉间,掺杂在一起的两门弟子变得泾渭分明,分立两边,起初的口水战也逐步升级,气氛剑拔弩张。弟子们叫嚣有之,规劝有之,胆小些的都躲在后头闷声不响,当然也不乏有思绪冷静,一心想法子自救的。 高弼看着眼底发生的这一切,神情极为享受。 “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打起来了。” 苏碧春劝说未果,又挤回秦宛宛身边,见她自打死人了之后就一直木呆呆的,又不太像是被吓到,不由发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秦宛宛稍给了些反应,片刻后才不甚确定地问:“苏师姐,如果我有办法离开坊市,你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带我回云水宗?” 苏碧春惊喜,忙压低声音:“你打算怎么做?” “祭阵。” “祭阵?就像在凤麟云舍那样?”闻言,她险些叫出来。之于阵法,她虽比不上这小师妹,但关于祭阵的基本常识还是懂的。某类血炼法阵,威力巨大,须得以人血做引,方能发挥到极致,处子之血尤甚。像秦宛宛这样的小姑娘,启动一个法阵几乎要瞬间抽干她大半精血,如今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若不是当初裴琛手下留情,那也只能说是她命不该绝。 秦宛宛点点头,却不大自信:“裴琛逃走时,那个遁阵我瞧见了,方才仔细回忆了下,应该能照样画出来。”一旦遁阵开启,便是替大家打通了逃生的道路,也许很快就会被塔顶之人摧毁,但能逃出几个算几个吧,她也只能做到这地步了。 “可是这血……”秦宛宛上回的惨状,苏碧春可是见过的,祭阵这种事太危险,简直在拿性命开玩笑。 “这不是有现成的么?”秦宛宛动动下巴,意指地上的尸体。尸体大概还有余热,血液尚未凝固,死人之血,效力会相对减弱,唯一的好处,便是用起来无需顾忌其性命,分量足够。何况,她只需要他们做一个引子,届时还是得将自己的血接续入阵的。毕竟要从三级法阵里遁逃,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得通? “师姐能不能帮我做些掩护,我布阵需要时间。” 苏碧春并不知她还打算自己放血,不做迟疑,一口答应下来。做这种小动作,想要瞒过塔顶之人,就必须先瞒过周围的师兄弟妹们。所幸场面本就混乱,苏碧春只需四处煽风点火起起哄,就足以给师妹创造出布阵的时机了。 秦宛宛将神识集中到一处,支使脚边的血液按照既定路线游走,脑海中一面拼命回想彼日所见阵型,一面依样画葫芦地将其“拓印”在青石地面上。众同门全然未觉,加上有苏碧春刻意捣乱,即使他们在她身边来来去去,也丝毫没注意到地上那血迹诡异的流淌方式。血液由神识包裹着,保护得极好,无论如何被人踩踏也不会破坏阵型,但这活计,却是十分耗费精力。 用以逃命的阵型一般都不会太复杂,相对的,布设施展时的技巧要求会高出很多。法阵完成之时,秦宛宛早已累出满头大汗,见苏碧春未归,也顾不上休息,忙传心音给她。苏碧春闻讯赶回来,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要不要等一会儿再说?” “不用,我怕夜长梦多。”她摇摇头,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些,“苏师姐别站出阵外,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神识一动,阵符微微发亮,那两具尸体陡然抽搐起来,血液潮水般涌出,竞相流入阵内。阵法应势启动,秦宛宛见时机已至,迅速在小臂上划开一刀,体内血流如同受到感召,顺着手臂窜入阵眼之中。 红光大盛,距离法阵启动不过短短五息,两人已然消失在光芒之中。 “遁阵?快走!”近处,反应快些的弟子已经大喊出声,二话不说借势逃遁。 事出突然,短暂的惊讶过后,高弼悠闲的神情终于出现丝裂纹。眼见接二连三有人从遁阵逃出,他故技重施,一招便将秦宛宛辛苦开启的法阵完全摧毁,彻底断绝了其他人的逃生之路。 “五娘,去把那两个丫头给我找回来。”炼气期和筑基初期,他根本不屑关注的小修士却在眼皮子底下摆了自己一道,简直让他颜面尽失,不逮回来好好教训就难解心头这口郁气。 箫五娘等人都在宝塔最高层,闻言,她正要应下,身旁却笼罩过来一个壮硕的阴影:“大哥,五娘,让小弟去吧。” 高弼不打算在此事上浪费时间,当即挥手道:“你若失败,那就直接死在外头罢。” “是,小弟这回绝不会让大哥失望。” 他躬身后退几步,转身跃出紫金塔外,驾着法宝高凌于半空,四下搜寻起那两人的下落。两个小丫头不过趁着大哥分心,侥幸逃脱罢了,没什么大本事,到时候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已经失手太多次,难得有将功补过的上好机会,怎么也不能轻易放过。 就在彪形大汉极尽全力寻找二人的同时,苏碧春也正带着秦宛宛飞速赶往云水宗。为以防万一,两人还是披上了虹织丝绫,这法宝在面对一众高修为的修士时,显然已经不够分量,却也聊胜于无。由于头一次布设这类血炼遁阵,其间竟然出了些小差错,两人险些被卡在坊市内,秦宛宛迫不得已临时对阵型做了调整,这才勉强逃出来,只是这失血量就超出预计了。 “宛宛,这些丹药你快吃下去。”苏碧春边御剑疾驰边往身后递上只瓶子,“你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说,早知道还需要放活人的血,用我的不就好了?你的身体才刚刚复原没多久呢。” 秦宛宛服下一粒,盘膝调息了阵子,觉得舒畅些不少:“那怎么成,我又不能御剑,出来后可得全靠师姐的。” 苏碧春想想也是,不好多说什么,便道:“这些七宝纳元丹是师父炼出来的下品丹,杂质是多了些,不过效果也不错,你多吃些,不够我这里还有。”若不是下品丹,她也不可能轻易拿到手,上回秦宛宛出事,她也只从徵元真人那里求到两粒上品,已经全给她服下去了。 她的好意,秦宛宛自然领受,笑道:“师姐放心,我拿捏住分寸了,真没那么严重。” “那就好,你坐稳,我要加速了。”苏碧春猛地朝剑身灌入灵力,速度立时快了两倍,两人皆微微有些后倾,很快便调整过来。 突然,剑身似乎撞上了什么无形之物,只闻“嘭”的一声闷响,两人被剧烈的震动颠得坐立不稳,呼啦一下摔落下去。虹织丝绫顺势飘落,将秦宛宛和苏碧春完全暴露在外。 “怎么回事?”秦宛宛摔得七荤八素,仍旧不忘收回法宝。不等苏碧春有所回应,头顶上却压下一团黑影,粗粝的嗓音随之传来。 “哈,找到你们了!” 第71章 苏秦合斗敌 大汉从天而降,秦宛宛眼睁睁看着虹织丝绫飘挂在远处的灌木丛上,却因其堵住去路,无法靠近将东西收回。 两个姑娘彼此熟悉,早已有了旁人比不得的默契,一见来者,只交换了个眼神便知对方心中所想。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大汉的修为明显比她们高出不少,逃是逃不掉的,不如趁他正得意着,赶紧攻上去再说,能得手那就最好不过了。 废话不说,秦宛宛两术并施,粗壮的荆藤倏然从四面八方的地底钻出,纵横交错于大汉腰际,牢牢将人卡住。自打上回捅破了卧房的屋顶,她前前后后反复练习多次,总算掌握了施术时灵力的收放,这才不至于术法暴走。 如今这招被称为百枝回春,顾名思义,其实就是百枝缠和小回春术的结合术,威力倒是较之前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苏碧春在秦宛宛施术当口,默念起口诀,脚下泥土骤松,整个人遁入地下没了踪影。 大汉过去过的都是舔刀口的日子,虽被两个小姑娘占得先机,倒也不至于慌张。他摊开粗糙厚实的手掌,紧紧往荆藤上一握,似乎毫不在意那上面的利刺。霎时,细白的寒霜顺着藤身一路冻结而下,荆藤渐渐萎靡,由原先的硬挺变得生催易折,眨眼间便被分化成了灵力的粉末。 秦宛宛惊而后退两步,与其拉开一定距离。她着实没想到,这人竟会是变异冰灵根,修士的性格虽各有不同,但多少会受到灵根属性的影响,像他这种暴躁脾气的冰灵根修士,倒是少见得很。 大汉摸摸脖子,左右抻拉几下。刚刚那些荆藤只像是在给他挠痒痒,他并不急着向秦宛宛进攻,放出神识搜寻地底的苏碧春。小修士遁入土中,无非就是想趁他不备来个背后一击,这种招式他见得多了,早知如何应对。 身后突然有了些动静,大汉偏不转身,如同有所预兆般,祭出自己庞大的阔口斧,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用力挥舞过去,阔斧舞得虎虎生风。几乎与此同时,距离身前一丈处的泥土竟破开几条裂缝,黑影忽的从中窜出,堪堪挨上斧头锐利的锋口,被瞬间拦腰截断。 大汉嘿嘿咧嘴一笑,却在瞧清楚地上那两段东西时变了脸色,被击中的根本不是遁地的小修士,而是一个缠有她灵力的人形傀儡。他不禁皱起眉头,神识再度探入地底,地下不知何时竟已出现了四个“苏碧春”。神识不比眼睛,是凭借物体的灵力波动来感知某处情况的,对于这四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形,他实在辨别不出真身何在,又或者这几个全都是傀儡? 想至此,大汉仿若福临心至,傀儡再精妙也不是活物,不可能跟人毫无差别,唯一的解释便是,苏碧春现在并未躲在地底。两脚一跺,两寸厚的冰层封住地面,他一跃而起,迅速捕捉到隐蔽在树丛中的身影,壮硕的身形在空中变得异常灵活,只稍倾身,便朝那个方向掠去。 苏碧春心知此人绝不好对付,却不想他反应那么快,眨眼功夫便找到自己藏身之处。 “宛宛,我拖不住了,你快好了没有?”她急急传音。 趁对方的注意力全在苏碧春身上,秦宛宛努力做着手头上的事,连回应的空闲都没有。直至赶完最后一步,那边大汉已然快到近前,她大呼一声:“师姐,快逃!” 苏碧春得到话中暗示,再次遁入土中逃窜。 大汉对于两人这般东躲西藏的打法十分不耐,才开始的新鲜感被消磨殆尽,只略施术法,数道冰锥落下,直插地底,目标全数对准着苏碧春遁走的方向。高弼的意思,显然是要将两人活捉回去,他不能杀她们,只能以这种方式将人伤得没有反击之力。 苏碧春手脚被钉住,痛苦地咬牙死忍,一些血迹顺着冰锥浮动上地面。 大汉见状,暂不去管那只钻地的“老鼠”,直接朝秦宛宛追去,暗忖先抓了这炼气期的小丫头,再去搭理另一个也不迟,反正那个已经跑不了了。 小丫头正往某个方向飞奔,他急追而上,约莫半里路光景,却是惊觉不对。多年与人斗法的第六感教他心中警铃大作,他急刹住前行的趋势,猛地翻起几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 “杀阵?”若是仔细瞧,便能轻易发现破绽,眼前一片的景色与后方微微错位,即使不用神识也能看出这里布设了法阵。大汉暗自庆幸,险些忘了,这小丫头好歹也是凭借己力从大哥的禁制中逃出来的,看来果然是不能给她喘息的时间,否则谁知又会捣鼓出什么奇怪的阵型。 大汉猛地一阵大刀阔斧,杀阵支离破碎。 秦宛宛原想用杀阵困他一阵,谁知对方根本不上当,直接破阵追来。她突觉周身一片冷雾,脚下步子愈沉,不消片刻,再无法挪动半分,被坚硬的冰晶完全冻在原地。 “就这种修为,还能在我手底下撑那么久,你们也算有点本事了。”大汉不紧不慢地走近,收起阔斧,笑脸相迎,“可怜了小姑娘,若你们乖乖呆在紫金塔下,我们得了想要的东西,自然会放你们安然离去。现在这样折腾,落到大哥手里,那可真是要生不如死了。” “乖乖呆着也未必活得了。”秦宛宛自是不信他的鬼话,塔顶之人只杀碧云宗弟子,手段残忍,又刻意煽动了两派人马对立,接下来鬼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事来?若只是想要神器,何须抓来那么多人做人质,光牢笼里那几个的分量就足够得很了。在她看来,那人就是个变态,说不准喜欢看着别人厮杀也不一定。 大汉不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倒像是默认了。过了阵,上前一步:“反正现在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等会儿见到大哥老实点,兴许还能少受些苦,大哥不喜欢话多的人。” “你别过来!”秦宛宛咬牙。 对方脚步不停,继续靠近。 “我说了别过来。”她再次重申。 大汉听了,只觉她是色厉内荏,嗤笑一下加快步子,只是不知为何,耳朵里似有朦胧之意,连听见的话都偶有回音。 秦宛宛见他走得这般坚定不移,无奈耸了耸肩,突然笑起来:“我都说了叫你别过来的。” 及至片刻前,大汉尚未察觉出异样时其实便为时已晚,杀阵之后紧跟着就是幻阵,他一时不备早早踏入,如今深陷其中,眼前的场景已然开始歪曲变形,景物晃动得厉害,闹得胸口直犯恶心。 “梨花,咬他。” 耳中充斥着体内血液流动的汩汩之声,隐约听到小姑娘说了一句话,便见一条歪斜的黄色影子朝自己猛扑上来。大汉伸手去挥,却挥了个空,只觉脖子上尖锐的刺痛,整个人一个激灵,反倒清醒过来。 秦宛宛偷偷备好长针,两手负于身后,静静等他自己送上门来。若按着既定的计划,本该趁他混乱之际将长针刺入其巨阙穴,可她现在双脚被冻,无法动弹,只能让梨花将人咬了,引他过来。这还是她头一回意识到,就梨花这样的,如今也算得上是储备战力了。 大汉似乎痴迷了片刻,待目光落到秦宛宛身上,竟赤红着双眼疾冲过去。秦宛宛略惊,不知他意欲何为,手中长针一紧,右手从背后探出,四指并拢,横置于胸前蓄势待发。 “娘亲……” 低哑柔软的一声叫唤让她猛地抖了一下,手中钢针险些掉落。秦宛宛抬头去看眼前的大汉,这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般的表情摆在长满虬须的脸上,真当不太合适,叫人直起鸡皮疙瘩却又明显地发自内心。正要推出的手指颤了颤,突然有点动不了手。 这世间百态,大抵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难忘的往事,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隐藏着的情绪,无论是十恶不赦的流寇,还是仙风道骨的圣人,其内心深处总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地方。 “娘亲,孩儿回来了……” 游子之心拳拳,子欲养而亲不待。秦宛宛不由念及父母和大伯,手上的钢针收放数次,始终犹豫着没有出手。然而,待这阵伤感之情暂且过去,理智又回来侵占了思维,彪形大汉的修为不算低,梨花的幻毒再厉害,它也只是一级妖兽,想来持续不了太久。若再不动手,待对方清醒过来,她和苏碧春就都是死路一条了。 想着,手上的动作坚定起来。 “嗤——” 还未出手,大汉的脖子上竟是多出一个血洞,滚烫的鲜血从里面喷涌而出,他张张嘴,挣扎抽搐了几下,倒头往地上栽了下去。 困住双腿的冰晶快速融化消散,秦宛宛皮肉被冻伤,一时间站立不稳,跌坐在冰水之中。面前的人死得蹊跷,暗处之人尚且敌友不明,她是半点不敢放松。神识打开到最大限度,一一扫视过去,并未见到任何异常之处,只在数里外发现了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一具女尸。 秦宛宛着梨花蹲下,借力将自己撑起来,坐到它背上。 “先救苏师姐出来,我们再去看看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君出场~~~ 第72章 死因颇离奇 清宁与东极上人板着脸对坐,气氛微僵。 “清宁掌门莫要如此固执,此事关系到你我二宗几百条弟子的性命,还是将神器交出去为妙。” 清宁本就心情不佳,听到这话,越发气恼,“我以为先前已经说得足够明白,想不到东极上人还是这般认为。我区区元婴期修为,藏着那烫手山芋当摆设么,” 这话倒是提醒了东极,疑惑道,“高弼也就是化神中期,他费尽周章地取那东西回去又有何用,”略顿少顷,眉头锁起:“难道幕后还有主使?” “高弼的性子不像会听命于人的。”清宁顺了口气,轻摇摇头,“何况,倘若真有那种高人,他直接上门来抢便是,我这云水宗上下联手怕是也拦不住他,何须那么麻烦?” 东极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若有所思:“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 清宁不耐,打断他:“东极上人是来商议对策的,与其浪费心神去猜高弼的目的,不如仔细想想我们该如何做的好。” 说起来,原本两派联手,就算不请老祖们出山,他们在自己地盘上对付十几个高阶修士也不会太棘手,难就难在不少金丹期弟子都在对方手里。这些弟子前途无量,宗门的未来可都指望他们了,好不容易培养了这许多年,若就这样把命赔上,宗门实在折损不起。那高弼想必就是看准了这点,牢牢踩住两派的尾巴,才敢那么张狂。 “哼,这些无耻之徒!”她越想越气,手掌不禁用力拍在桌案上。 东极上人正想去端茶来饮,却见茶盏被清宁震得嗡嗡作响,水溢了满桌。两手顿在半空,抖了抖,也跟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吹起几缕胡子:“我碧云宗无辜受累,掌门都未着我前来问责,你这丫头倒是先端起架子来了。那话是我才该说的,你不赶紧想办法,在这里跟我发脾气耍威风?” 清宁毕竟年纪轻,云水碧云两派关系不错,东极也算看着她长大。即便如今她当上掌门,修为还比东极高出那么一点点,在他眼里,难免还会将其当成毛毛躁躁的后生。 “也亏得掌门心思清明,知道这是高弼的离间之计,这才让我过来跟你商议。我们好歹还有些交情,若是换了别人,你看他能那么心平气和地在这儿坐着?” 清宁听了,也知是自己脾气急了些,她之前可是做好了被碧云宗施压的思想准备,现在能这般,真当是很好了。 “掌门师姐!” 正想着,听闻廖元思的声音从外间传来,紧跟着,人也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事急从权,她也不打算多作责备,抬手示意他站在门边,问道:“如何?” 廖元思无奈摇了摇头,笑笑:“那高弼说,要师姐你亲自过去见他。” 这个回复其实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叹气道:“知道了,我去走一趟便是,这事非得当面才说得清楚。”倘若对方真的想要森罗万象,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去询问后山那只阴魂。 “还有……”停了会儿,廖元思复又开口,“方才我刚回到宗门,便有前方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在禁制内开启遁阵,十余名弟子已经脱身了。” 清宁眼睛一亮:“人呢?” “不知,应该散布在静山城附近,我已经派人去寻,务必会将他们安全带回宗门。” “好,那就好。”清宁略感欣慰,这总算是个好消息。紫金广场上的禁制,里面的人能想办法出来,外面的人就也能想办法进去。她不是没考虑过派人偷偷潜入救人,只是刚冒出这念头就被自己否决了,高弼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立在塔顶,他们进去救一个两个还好说,多了势必会被发现,届时以那男人的性格,后果不堪设想。只要没把握将所有人一齐救出来,尤其是圈禁在特制牢笼中的内门高阶弟子,她就不能贸然行动。 清宁起身:“我去与高弼谈判。元思你去找朝阳过来,随我一道去吧,门内的事暂且交给柳瑛。” 沈朝阳是铮阳一脉的执事长老,比清宁早几年进入元婴期大圆满,除去不理世事的镇派老祖,整个云水宗属他修为最高,有他在旁边跟着,心里头确实感觉要踏实些。廖元思得令,转身便去偏堂喊人,走之前不由瞧了东极上人一眼。本打算将碧云宗两名弟子身陨的事也报告上去的,东极坐在这里,他还真不太好说了。 ※※※※※※※ “怎么是她?” 秦宛宛惊讶地看着那具温热的女尸,人刚死不久,全身瘫软着,脖子以怪异的角度扭曲,显然是被拧断了颈椎。 死去的,正是之前与彪形大汉说话的箫五娘。 苏碧春刚从土里被挖出来,脸色不太好,手脚上还有被透穿的血洞。此时见着女尸,忍不住探探脑袋,伤口被牵扯地生疼也不太顾得上了:“两人都是一招毙命,莫不是有前辈在暗中帮我们?这女人少说也有元婴期,能不动声色地弄断她的脖子,那那位前辈的修为得有多高啊?” 秦宛宛点头表示深深的赞同。自打她开始修炼以来,遇见过修为最高的便是化神后期的溪凤,即便是他,在面对对敌经验丰富的元婴期修士时,也不可能做得那么利落吧。 “多谢前辈襄助,不知可否现身一见,也好让晚辈们当面道谢。”苏碧春放声相问,边说话边用神识在四周扫探着。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林中的鸟鸣之声。 半晌,失望道:“半个人影都见不到,想来不是走了便是故意躲着,定然不愿出来了。” 秦宛宛注视着软若无骨的尸身,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拍拍梨花道:“往前走些,我想再看看。”梨花应声又迈了几步,极贴心地趴伏下来,好方便背上的人行动。秦宛宛伸出一只手,轻轻摸到箫五娘颈后,一股残留的灵力传至手心,其间带着冷冽的杀伐之气,硬要说的话,似乎与魔修的灵感更贴近些。直到此时她才发现,箫五娘不只是断了脖子,全身骨头竟都是碎的,可见那一击的功力之深。 见状,苏碧春也发现不妥,讶然:“这死状也颇惨了些。” “苏师姐方才不在那大汉跟前,所以察觉不到。我觉得,这两人的死,说不定不是同一人所为。”秦宛宛转头看向数里外,不等苏碧春说话,便令梨花载着自己往回跑。直至大汉的尸体前,又用同样的动作去探了他脖子上的血口,果然,那处的灵力虽不可避免地带了些许杀气,却较之前那股要温和许多。就伤口的形状来看,下手极为干净,直中要害,大汉是立时咽气的,死前并没有受苦。 “我说小师妹,你也顾着些我这老弱病残。”苏碧春驾着飞剑,歪歪斜斜地赶过来,“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宛宛自己脚不能动,只得倾身伸手去扶了她,让她挨着梨花站好。 “苏师姐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被大汉发现的?” 苏碧春愣了愣:“撞上结界了吧。”说着,恍有所觉:“我们有虹织丝绫掩护,大汉的修为应该还不到金丹,理应没那么容易发现才对,更不可能开了结界等着我们撞上去。所以,是那女人做的?” 秦宛宛歪头想:“她既然一早跟在后头,为何迟迟不出手?” “照你这么说……”苏碧春想到了什么,不禁诧异,“她最后倒是出手了,却不是对我们,而是取了自己同伴的性命。怎么能这样?” 一群高阶修士,里头混着个筑基期的,的确是个累赘。 两人同时想到这一点,脸上表情都有些复杂。 梨花圆溜溜的眼睛逡巡在两人之间,心中暗暗记下,以后若遇上同样的事,它也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它张嘴活动了下脸部肌肉,试着模仿几回,老觉得不得劲。忽的,耳朵动了动,远处细微的声音传了进来。 “喵!”梨花抬头远眺。 秦宛宛会意,知是有人过来了,神识一探,绷着的心弦总算放松下来。 远远的高空中出现一个黑点,渐近,黑点变做一胖一瘦两个身影。胖的那个两人都不认识,瘦的秦宛宛却挺熟悉的了,便是廖骞这个还算靠得住的师兄。 甫一落地,廖骞停也没停就蹬蹬蹬冲到两人跟前:“秦宛宛,这两人你们杀的?” 秦宛宛抽抽嘴角:“师兄你真看得起我们。” 廖骞想想也是,之前在半空中见到前面那具女尸,就已经觉得手法恐怖,现在见到这里还躺了一个,他倒没多想就把话给问出来了。目见两人都受着伤,想来也经了番苦战,不自觉地扯过秦宛宛的脚腕细看:“冻伤?” 秦宛宛的腿已经麻木,被他一扯,竟也没什么痛感,正要说话,廖骞身后的人却突然开腔:“何人所为?” 她下意识地指向地上的大汉:“这人是冰灵根,我和苏师姐险些死在他手上。” “爹,不如先送她们回去吧,我看都伤的不轻。”廖骞松开手,转头说道。 那人摇头,像是没听见般,只对着秦宛宛和苏碧春说话:“我看出来了。我问的是,谁杀了他们?” 秦宛宛这才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人家在关心她们的伤情。她略端详了下对方的脸,怎么看都跟廖骞没半点相像之处,真想不到会是父子。听闻这个廖元旗是廖家家主,在云水宗并无职务,但地位却是很高的。到底是师门长辈,她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情绪,唯有将先前的事老老实实复述了一遍。 听完,廖元旗独自思忖了片刻,伸手在空中虚抓一把,两只储物袋便稳稳落在手中。他将袋子抛出,丢给秦宛宛:“好东西应当不少,你们两个自己分了吧。死在你们面前的,能得他们的东西也算是种机缘。” 秦宛宛和苏碧春先前因为紧张,根本忘了还有储物袋这茬,拿到东西时更是怔愣了会儿。 “轰——” 一声巨响,将两人堪到嘴边的道谢给堵了回去,不远处的林中,火光冲天,竟似有人在那里斗法。 第73章 故人再聚首 秦宛宛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再次见到南宫瑞,几人赶过去的时候,他正跟一名修士如火如荼地战作一团。南宫瑞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奈何对方修为更高,正是高弼手底下的一员。 “骞儿,你在这里照看她们二人,我去助南宫师侄一臂之力。” 非常时期,廖元旗不放心几个小辈自己回宗门,只好在他们周围布下双重防御阵,避免其遭受灵力冲击,然后只身跃入战圈,与南宫瑞一道抗敌。敌人是个白脸的瘦高个,秦宛宛在紫金广场见他露过一次脸,之后此人就走进塔里再没出来过了,也不知是如何同南宫瑞撞上的。 阵外三人缠斗于一处,打得不可开交,火光随处可见,密林中的草木被烧得劈啪作响。阵内只见其景不闻其声,却依旧能被那迫人的气势震慑住。 廖骞双眼紧盯战局,生怕自己父亲会有什么闪失。南宫瑞他不算太熟,只记得此人前段时日受了重伤,丹田受损,被送入了溪凤谷。倘若他还没有完全恢复,那这场斗法结局如何恐怕就不好说了。对方的修为大概与廖元旗差不多,但身法奇诡,许是经历过太多腥风血雨,几乎总能在危险来临之前将其巧妙地化解掉,如同泥鳅一般,滑不溜手,极为难缠。 “喀拉!” 受斗法波及,头顶断落下一根粗壮的树枝,刚触上防御阵,又被远远弹开去。 廖骞思绪被打断,暂且收回目光,发觉苏碧春已然入定,对外间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而一旁的秦宛宛则正在用小回春术自我疗伤。他蹲下递上一只大白瓷瓦罐:“别浪费灵力,我这里有药膏,抹上能暂缓疼痛,等回到宗门后再好好处理伤口不迟。” 望着眼前这只几乎可以用“坛子”来形容的药罐,她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一般会有人随身带着这么多止疼药么? 廖骞知道对方定会疑惑,颇觉不好意思:“我常去山林历练,规定自己不到一个月不准出来,所以习惯了多备一些。” 秦宛宛想起柳瑛的态度,突然有些同情他,不由道:“你也不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吧?”止疼药没多少治疗效果,相反人一旦不知道疼了,战斗起来会更加没有分寸,这样实在不太好。 廖骞笑笑,目光回到外面的战场,没有答话。过了阵,回头问道:“那个南宫瑞,你在溪凤谷见过吗?伤势如何?” “见过的,后来…后来他进了遮那秘境,直到我离开溪凤谷也没见他出来。至少那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康复的。”秦宛宛边说边给自己的小腿抹药。 听到“遮那秘境”这四个字,廖骞眼睛都亮了:“你说他进过秘境?” 秦宛宛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关于进入秘境的目的,她虽然猜得到,但廖骞从没挑明过。可现在溪凤显然不会再轻易放人进入遮那秘境,又要派陶衍过来帮忙,这事她不可能瞒着,那便正好趁这个机会说清楚吧。 “其实,前段日子我给溪凤前辈去信,他便要我问你,是不是想寻镇魄佛铃?”说着,仔细观察着廖骞的神情。 果然,对方愣了阵,只是小片刻后便极大方地点了头:“是啊,我上回不是说过的么?” 这下轮到秦宛宛愣了,她猜想过廖骞闭口不提的各种理由,可能是对自己有所保留,又或者他对这件东西的存在性把握不大,故而不好开口。但就是没想到,以上种种都是自己想多了,人家根本就是忘了说。 “那个,溪凤前辈答应了吗?”廖骞问得忐忑,这几日事情太多,他们基本没见过面,倒是来不及问起这件事了。 秦宛宛见惯了他的臭屁脸,现在那么小心翼翼起来,总觉得好笑。她看了眼还在继续打坐的苏碧春,暗自思索着应该怎么跟他说比较合适,张口正想要说话,却见廖骞面带惊讶,高度紧张地盯着自己身后。 “怎么……”头顶似乎遮下小片阴影,秦宛宛忙不迭回头,话说一半就被廖骞一把拉到了身后。 廖骞虽然修为不高,但作为在场唯一没有受伤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挺身护住阵内两个姑娘。阵外不知何时站了两个陌生人,悄无声息,仿若凭空出现在眼前。之前他同秦宛宛说话,眼睛是一直看着那个方向的,即便如此,也没有察觉到这二人是如何靠近的,可见其修为绝不是他们三人可以比拟。 廖元旗和南宫瑞还在与另一名修士激战,甚至没有发现这边的异状,当然,即使有所察觉也是分|身乏术,敌人对战的手段着实超乎众人想象了。 廖骞三人周围设有元婴期修士布下的双重防御阵,若不出意外,应当牢不可破。然而,面对阵外两人,廖骞头一次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他觉得,父亲的防御阵大概不堪一击。 果不其然,但见阵外之人挥动衣袖,右手略用力劈下,防御阵竟然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顷刻间便分崩离析。 廖骞啧声,好在早有准备,二话不说化开一道风行符,拉起两人便逃。 破阵之人也不急着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待跑开有些距离了,方才身形一晃,瞬间堵在了前方。 廖骞被迫停下,屏息敛气地同他对峙。 “噗嗤,”明明是紧张关头,陌生人却以笑声打破僵局,“小兄弟好臂力啊。” 此时的廖骞肩扛手提,一左一右地挟着两个人,偏偏脸上又是极为严肃的神情,乍看之下确实有点滑稽。听到对方的话,他略觉尴尬,仍然不敢放松绷紧的心神,只微微松了松手。 秦宛宛本被他提着后领口,脖子掐得难受,这下好不容易顺过气,当即忍无可忍地咳嗽起来。边咳边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对面之人,几次想要说话都没成功。直至喉咙没那么难受,终于喘着粗气,泪眼婆娑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溪…溪凤前辈,你做、做什么故意吓唬我们?!” 不速之客正是溪凤。 他显然使了什么易容之术,相貌与之前截然不同,但并没有刻意改变声线,秦宛宛是再熟悉不过的,那副腔调她怎么也不会认错。 “这不是好久不见,想着给你个惊喜么。”面对明显只有惊没有喜的几个小辈,溪凤毫无愧疚之心。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存了戏弄他们的心思,只是见到廖骞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这才忍不住恶趣味了一把。 “前辈怎么会来?”秦宛宛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也顾不上跟他计较先前的事,张口便问。在她的认识里一直以为,除非飞升,否则溪凤是永远不会离开溪凤谷的。 “嗯……”溪凤似是斟酌了片刻,说道,“陶小子家里有急事,回去处理去了,我只好代他过来。” 秦宛宛明白他的意思是指碎星殿有变。得知陶衍不会来,她竟轻松起来,仿佛卡在心头的一件事突然放下了,总算不用再纠结该怎么跟他解开误会的事。 溪凤挑眉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大松了口气?” 秦宛宛心虚,退后一步:“哪有!” “听说他要来,你很紧张?”跟着逼近一步。 秦宛宛语塞,她是紧张,但紧张的绝对不是溪凤臆想中的事。可此人的八卦功力已经登峰造极,自己去解释什么,他铁定只会当做听不懂,然后继续歪曲事实,等着她自己去越描越黑。最好的办法……果然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吧。 若条件允许,她真的很想提起清宁掌门的事来看看对方的反应,可惜了,现在时机实在不对,不是可以悠哉游哉互相调侃的时候。宗门出了大事,起因多多少少还跟那只阴魂扯上关系,她入门时日短,要说对门派感情深厚还谈不上,但也希望能求得溪凤出手相助。毕竟她只要在云水宗一日,这里便是她的后盾,后盾力量被削弱,对她没有丝毫好处。 溪凤等了会儿,没得到回应,继续煽风点火:“呀,这样就不说话了?跟臭小子一样,没意思,半点玩笑都开不得。” “前辈,我们还有正事。” 秦宛宛打定主意沉默应对,反正他自个玩腻了自然会停下来,不成想却闻身后又传来个熟悉的说话声。嗓音微沉,话里头带了几分无奈和忿闷,让她不由僵了下肩膀——是了,早该想到的,想要制服后山阴魂,必须依靠镇魄法宝,这法宝不能离了陶衍的身,溪凤替他过来顶个什么用?方才溪凤身旁明明还跟着另一个人,若他不是陶衍,难不成还能是王麾么! 溪凤神色怏怏,显然还没尽兴,只是望了望不远处的刀光剑影,只得暂时按下不满。 这回出来的确是有正事的,一来陶衍体内的缚魂咒突然变得极不安定,他担心祭灵之时出什么差错,不得不跟着过来;二来么,这也是刚刚才提上日程的正事,南宫瑞何时离开的遮那秘境,他竟全然不知,若非在这里遇上,他会以为他到现在还没出来。溪凤谷是遮那秘境唯一的出入口,他有必要弄清楚南宫瑞究竟在里头发生了何事,秘境又究竟出现了什么样的异变,才会不通过溪凤谷直接将人放出来。 虽不愿承认,但他数百年都没起什么波澜的心在此时隐隐有些发紧,总有种山雨欲来的不祥之感。 第74章 高弼出损招 元婴自爆, 有溪凤出手,敌人便是再狡猾,也敌不过化神后期的修为。然而,就在其将被生擒的时候,却选择了这种损人损己的自杀方式。众人虽然及时躲开要害,多少也还受了些波及。 南宫瑞生生吐出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廖元旗正好在他身边,见状,赶紧伸手把人扶稳,“师侄可还好,” “多谢廖师叔,晚辈没事。”他抿唇笑了笑。察觉到盯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顺势看过去,唤了一声:“溪凤前辈。” 溪凤已经化去易容,露出原本的面貌。按照原定计划,他是打算几人悄悄潜到云水后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件事给做成了,但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初到静山城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里发生的事调查了个清楚,高弼想要森罗万象,那他就光明正大地将这宝贝的下落抖出来,届时谁能拿到手,就各凭本事吧。当然,在此之前…… 他弯起嘴角,冲南宫瑞一笑:“我好奇得很,你是如何离开的遮那秘境?” 南宫瑞仿佛知道他会有那么一问,摇头应答:“晚辈也是糊涂着,就像进入秘境时一样,我到现在也没闹明白自己是如何出来的。听闻溪凤谷是唯一的出口,可晚辈却被传送到了东望河边,着实让人生疑。还想着,若能有机会,定要向前辈请教一番。怎的前辈竟也不知么?”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语气表情也没什么特殊之处,看起来不像作假。溪凤并不觉得有多失望,反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本来就不指望能问出什么结果来。但他又必须得问,倘若南宫瑞真的有问题,而自己却表现得一点疑惑都没有,那可就不对了,保不齐会打草惊蛇。 何况,也不是全无收获的。东望河地处赤霄域东北,直通大海,是赤霄与两仪之间的必经之路。关于这一点,南宫瑞没有撒谎的必要,他被秘境扔到哪里,溪凤自有办法查得出来,顶多就是浪费些时日罢了。 遂挥手道:“罢了,待此间事了,我便去东望河边瞧瞧。” 说着,不再提这事,又与一旁的廖元旗寒暄起来。 跟在一群人后头的廖骞似乎刚刚才从“此人就是溪凤上人”这个冲击性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完全不记得自己肩上还扛着个姑娘。他一直以为溪凤是个白胡子老道,就像宗门里那些神出鬼没的老祖一样,怎么也想不到会这么年轻。 秦宛宛恰好回头,一眼便看到他肩上的苏碧春,忙伸手将人弄下来,怪道:“苏师姐虽说入了定,可方才那么大动静,她没理由毫无察觉,怎么还不醒?” 廖骞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蹲身查看:“流了些血,好像还不至于晕过去。” 秦宛宛将神识探入,在苏碧春经脉里走了一圈,终于在四肢处发现端倪。伤口附近的脉络中,游离了点点玄青色霜花,堵塞住通路,阻滞灵力流转。 “冰棱有毒?”她讶然,再撩起裙摆看自己小腿,上面已然不动声色地结起了薄霜,若等这毒气入侵皮肤,她大概也会和苏碧春一样昏迷过去。 廖骞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若不是他给了止疼药膏,她说不定能早些发现不妥。 “是寒毒。”正忧心着,突闻一人说话。秦宛宛听出是陶衍,循声看去,见他依旧顶着那张陌生脸,正腰杆挺直地立在自己身后。 她现在没心思去想那个疙瘩,忙问:“你知道如何解?” 陶衍点了下头:“可用火属性灵力化开。” 这话一出口,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到了附近的南宫瑞身上,这里头那么多人,也就他一个火灵根的。秦宛宛第一反应却是储物袋里的火精,暗想那东西兴许是能用的,可惜到底人多眼杂,其他人也就罢了,但廖元旗和南宫瑞,她不太放心。 正说着话的溪凤等人总算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围上来。 溪凤看了两人伤情,并未让南宫瑞帮忙,只道:“尽快送回宗门吧,服下三粒上品极火丹即可。” 极火丹也是毒药,秦宛宛有些印象,她曾经被任轩逼着吃下去过。那是种慢性热毒,现在倒是刚好可以以毒攻毒了。 闻言,廖元旗忙道:“此事交给晚辈便是,还牢请前辈去静山坊市走一趟,掌门正亲自去会那高弼,晚辈担心她有危险。” “晚辈认为不可。” 不等溪凤说话,南宫瑞反而先开了口。 “南宫师侄?”廖元旗不解。 南宫瑞胸口似乎还有不适,轻喘一下,分析道:“廖师叔,那高弼有数百名弟子作为人质,现在连清宁掌门都去了紫金塔。若溪凤前辈突然现身,定会让高弼心生警惕,他本性阴毒,届时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溪凤前辈固然修为比他高,也架不住对方是个疯子,何况除了死了的三个,高弼手下还有九名元婴期修士,如何应付得过来?” “师侄这些话,我自然懂得,只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廖元旗思忖少顷,拍拍南宫瑞的肩膀,继而目光诚挚地看向溪凤,“先前因为高弼无人能敌,我们才无计可施,但现在有溪凤前辈在,格局已经发生了变化。晚辈是想,请前辈先去紫金广场附近探探情况,若能找到禁制的突破口就最好不过了。以前辈化神后期的修为,应该不会轻易被高弼发现。待晚辈将两个小弟子送回宗门后便立即召集人马,再与前辈一同攻进去。当然……若真的因此而牺牲掉一些门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种时候,唯有尽可能地保全高阶弟子,其他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还是不可。”南宫瑞继续反对,“清宁掌门在与高弼谈判,若连她也沦为人质,应当如何是好?” 廖元旗陷入沉思。若早知道溪凤会来,掌门定然不会冒险去见高弼,可这世上的事,又岂是能料想得到的? 溪凤只管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无论他们讨论的结果是什么,于他都没有不同。他来这里,就是要问出森罗万象的下落,早片刻或是迟片刻倒无所谓。倒是南宫瑞,如此积极地制止廖元旗行动,有些耐人寻味。 诚然,南宫瑞说得头头是道,任谁听了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溪凤现在正怀疑着他,多少有点疑邻盗斧的意思,看他做什么说什么都觉得是居心叵测。 廖元旗未犹豫太久,咬咬牙,拍板决定:“那便等掌门回来再行商议。” 众人一并回了云水宗。 时值非常时期,南宫瑞没有师门命令,自然不会跟着去。加之先前与高弼下属交过手,也需得回碧云宗禀报此事。 半个时辰过去,紫金塔那边一直未有消息传出,大家都等得心焦。约莫又等了一刻钟,清宁终于领着廖元思和沈朝阳回来。不成想,一道来的,竟然还有高弼。 清宁脸色不好,想必是谈判得并不成功。反观高弼,则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即便现在身处敌阵,也未显露出半分怯意。 “掌门!”燎空长老是个脾气火爆的,见到四人先后进入偏堂,霍地站了起来,“这混蛋怎会跟着来?!” 刚说完,便被高弼一个眼神瞪得脊背发凉。 “清宁掌门,管好你底下人的嘴,我若不高兴,可不介意多杀几个人。”高弼在偏堂正中站定,负手跨立,目光若有似无地瞥过角落里的溪凤。 清宁心事重重,并未发现堂内多了两个外人。想她与高弼谈了将近两个时辰,可这人根本油盐不进,末了,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将紫金广场上的人全数传送了出去。她心中气闷,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我已经说过,会想办法问出森罗万象的下落,不过是需要些时日罢了。你将众弟子藏起来,究竟想要怎样?” 高弼笑:“需要些时日那是多久?一日还是一年?我忙得很,可等不起太久啊。我也算是通情达理的人,若清宁掌门真有诚意,便与我来场博弈吧。” 清宁怔了怔,知他说的当然不是真正的下棋,警惕发问:“如何博弈?” “简单。”高弼打了个响指,堂内浮现出一幅画面,正是失踪的众弟子,“你要时间,我便给你时间。这里总共三百三十二人,每隔一炷香,我的下属会随便挑选一人杀掉。” 清宁瞪目:“你……” 高弼摆摆手指,示意她稍安勿躁。眼前画面扭转,又映出牢笼中的十几名高阶弟子:“我算了算,将近十四个时辰,这些人就会全部变成尸体。倘若那时我还没得到关于森罗万象一星半点消息,那每过半个时辰,再杀一名高阶弟子。” 顿了顿:“一日半,不知清宁掌门意下如何?” “这根本就不公平!”柳瑛向来习惯于掌控,无法忍受这种过分被动的状态。 “我在跟掌门说话,不希望有人插嘴。”高弼衣袖一挥,霸道的罡风将她整个人横扫出去,若非廖元旗跃身接下,恐怕会狠狠冲撞在墙壁之上。 如此目中无人,任谁也忍不下这口气,可在场之人都十分清楚,一旦高弼有半点差池,那么那些被囚禁的弟子将会无一幸免。清宁拍桌而起:“高弼,你莫要欺人太甚!” 高弼仿若没有听见,继续道:“这博弈自当是公平的,这些人就在静山城内,清宁掌门大可派人去找。倘若找到,便是我输,我只身留在你的云水宗里,要杀要剐还不是悉听尊便?” “清宁丫头,就按他说的做吧。” 清宁对这场博弈尚存疑窦,犹豫间,忽闻有人说话,声音从墙角处传过来。她愣了片刻,黑沉许久的脸总算绽出些光彩,惊喜地看过去:“溪凤前辈?” 第75章 蹊跷事频发 溪凤的到来,无疑给清宁带来些许安慰,只是这份心情很快又转为疑虑。 对于这位前辈的能耐,清宁自然见识过,百年前,她也曾因为受伤而在溪凤谷住过很长一段日子,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对溪凤颇为敬重。可敬重是一回事,信任又是另一回事。溪凤此人,从来不做无利可图之事,他突然出现在云水宗,若说是见他们有难故而仗义相助,傻子都不会信。 只是,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境地,她必须牢牢抓住这根定海神针不放。只要溪凤肯站在云水宗这边,这困局必有转机,无论他事后提出什么要求,那也得一并应了,反正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溪凤固然没有无私济世的胸怀,但在人品上,应当还是甩开高弼好几条街的。 “不过,在此之前,”溪凤踱步,从角落缓缓走向高弼,定定看着他,“双方还是发个心魔誓比较好。大家若互不信任,那又如何公平得起来?” 清宁仔细在心底里合计,立心魔誓对云水宗而言,大抵利大于弊。虽然他们不能再在神器的下落上做手脚瞒骗高弼,但两宗弟子的性命总归能得到保障了。毕竟,弟子们在高弼手上,在找到他们藏身之处之前,高弼随时可能食言。别说用假消息换取诸位平安,就算是真消息,换回来的也可能是一片尸体。 高弼闻言,面不改色,当即答应下来,似有十足的自信。 双方先后立誓,博弈正式开始。 高弼伸手虚抓来一张靠椅,衣摆一撩,翘腿坐到偏堂正中央。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在清宁眼里,尤为刺眼。她闷哼一声,冷言吩咐:“朝阳,元思,你们二人留下来陪高前辈聊天饮茶,其余人都随我走。” 听得此言,廖元思立马苦了脸,刚迈出的左腿不情不愿地缩了回去。监视高弼这么沉重的担子,怎么就能落到他身上?虽说高弼在达到目的前,一般不会轻举妄动,可是,他实在不太擅长这种压抑的气场。何况沈朝阳还是个沉默寡言的,难道要三个人在空荡荡的偏堂里发上数个时辰呆? 看了眼稳如泰山的沈师兄,他暗暗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找了张椅子坐下。屁股刚挨上座,就闻高弼说:“我记得清宁掌门的吩咐,是要你们陪我聊天饮茶。” 廖元思眼角跟着一抽,阴阳怪气道:“高前辈也瞧见了,这里没有茶水,只有掌门刚刚喝过的那一盏。” 高弼并未生气,丝毫不在意茶水问题,继续攀谈道:“我本道你们这云水宗已是强弩之末,一代不如一代,今日倒是见到两个有趣的。” 廖元思不笨,听他这么说,即刻联想到了设阵遁出的那两个丫头。刚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本以为是内门弟子所为,直到他大哥带着中毒的秦宛宛和苏碧春回来,他才知道,原来有能耐的竟是这两个新入门的小弟子。到底是溪凤上人举荐入门的,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他笑回:“高前辈莫要小看云水宗,这场博弈,你是稳输的。” “哦?此话怎讲?”高弼知道廖元思说得底气不足,无非是想顺着自己方才的话自我安慰罢了。他也懒得揭穿,反正坐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找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来聊,总比干耗着要好。 廖元思托腮,偏头看着他:“前辈说我宗一代不如一代,实则恰恰相反。两个低修为的丫头都能在你眼皮子底下顺利逃生,更何况其他高阶弟子?他们根本不需要我们去寻,仅凭己力足矣,前辈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对于这些,高弼自然不以为意,口上反问:“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该去提醒提醒那些下属,加强戒备?” “前辈请便。”廖元思伸手轻托,示意他随意。 高弼化出道传音符,状似要传信,动作几下后突然停住,缓缓收起符篆,耸肩道:“你当我傻么?” 传音符一旦发出,灵力波动必然发生改变,若是仔细捕捉,便能顺势查到灵力的去向和目标。当然,要做到这一点需得高度集中的精神和强大的神识,很难,但不代表做不到。 廖元思故作可惜地摇摇头:“晚辈计谋拙劣。” 听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试探,沈朝阳一直闭口不言。他与他们性格不合,不喜欢说话绕弯子,要么不说,要说就是单刀直入。像这样随便说一句都得去猜想无数个意思的对话,他实在不愿意参与进去。 与其跟着两人打哑谜,沈朝阳更乐意想想他们先前提到的秦宛宛。 这姑娘刚入门的时候,完全没人在意,听闻还惹了柳瑛不快,被教训了一顿。自打她入门以来,云水宗就总是大小麻烦不断,表面看起来倒真不是她惹来的,但仿佛……仿佛每次都能瞧见她的影子。若说是细作,那未免表现得太急进,哪有还未站稳脚跟就开始在门内挑事的?可若不是细作,那为何总有那么多巧合?巧合地被碎星殿西长老劫持,巧合地与众人合力攻破阴灵炼魂阵,巧合地用遁阵逃离禁制,还巧合地从筑基大圆满的修士追击中活了下来……这样的运气会不会太好了些? 沈朝阳疑惑丛生,另一厢,被认为运气很好的秦宛宛却正与溪凤徘徊在紫金广场。 若她知道自己被沈朝阳猜忌成那样,定会好好为自己辩解一番,只是此时,她满门心思都在传送阵的残痕上。 “什么感觉?”溪凤难得摆出正经的模样,看起来颇有威严。 秦宛宛抚着地上残缺的阵符,半晌理不出头绪:“这跟书里提到的都不一样,阵符之间的结合看起来……有点古板,可又是其精髓所在。能一次性定向传送数百人,真的很厉害。” 溪凤沉吟片刻,说道:“上古时候,曾有过类似阵法,但已经失传许久,我也只在古籍里见到提过那么一两句。” “上古?”秦宛宛重复,眼睛突地亮了,“我就想着怎么有些熟悉,溪凤前辈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溪凤闻言,也不插话,静静看着她等待下文。 秦宛宛起身,继续说:“我不是说过在遮那秘境时被风伽前辈所救么,当时他使用的传送阵就与这个有几分相像。我还曾试着画过一回,所以有印象。”彼时情急,她就破罐子破摔,想用风伽的传送阵逃离玄风虎的魔爪,成没成功最终不得而知,但在布阵时确实极为拗手。起初以为是因为那个法阵等阶高,现在想来,与其异于现今的阵式不无关系。 “如果真是失传法阵,高弼又如何懂得?”溪凤低声说着,更像是自言自语。 秦宛宛心觉奇怪:“前辈为何这么说?兴许他有什么际遇,可能遇到了高人,或者撞大运拿到了记载古阵的文籍,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就像我,如果脸皮厚些,求着风伽前辈教授我那个传送法阵,他大概也不会拒绝。” 溪凤略颔首:“你说的确实在理。”但愿,是他自己想多了。 秦宛宛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说得言不由衷:“前辈今天着实不对劲,明明是问出森罗万象的下落比较重要,我们耗在这里,就是钻研到地底下,那也找不到弟子们的藏身之处啊。” 溪凤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寻找两宗弟子的去向。别说距离他们失踪已经近一个时辰,就是法阵刚刚启动完毕,灵痕也消失得很快,根本无迹可寻。清宁已经派出大批人力四处寻找蛛丝马迹,碧云宗也由南宫瑞领过来数十名精锐听从派遣,就连他师父东极也亲自上阵,寻人一事还真用不着他操太多心。他来紫金广场,不过是想确认一件事,只是,现在反而越发糊涂了。 溪凤举目望向不远处的沛烟峰,算了算时辰,陶衍在后山的布置应当八|九不离十了。 想着,一拍秦宛宛后脑勺,嫌鄙道:“你当那是青菜萝卜的价钱,想问就能问的?陶小子已经在准备了,我们现在回去刚刚好。” 话音刚落,突觉一股惊人的气势威压而来,秦宛宛且不提,就连溪凤一时间也有点站立不稳。 静山城郊的某处山群,空中陡然聚起大片乌云,云间电闪雷鸣。忽的,一道血红的劫雷伴着轰鸣声急遽劈下,其势锐不可当,仿佛要生生将整个山头硬劈成两半。 “魔修渡劫!”溪凤暗自吃惊。忆及他当年从金丹进阶到魔婴,经历的是三九天劫,总共二十七道劫雷,即便是最后一道也未见如此大威力。难不成,这个魔修渡的是六九天劫? 两处相距甚远,秦宛宛却止不住地脚底发软,不得不攀住溪凤的手臂。过去,她只在书籍上看过修士渡劫的情形,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是这么可怕的事。 亲眼所见,心中难免升起惧意。 “前辈,每个人渡劫,都得这个样子?”骇人的雷劫还在继续,耳中充斥的全是轰隆鸣响之声。 溪凤扶了她一把,略带自嘲道:“你距离这劫数还早着呢,那是魔修从虚光进阶到混沌期的中天劫,你前辈我也是头一回见识到。” 魔修的虚光期相当于道修的炼虚期,赤霄域道修大盛,魔修数量不及其一半。炼虚期的道修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到魔修这里,直接就是闻所未闻了。那么,这个正在渡劫的人又会是谁?若是成功,那便是混沌初期,此修为在整个赤霄域,怕是万夫莫敌。 劫雷一次厉过一次,溪凤只觉全身血液都要沸腾开来,眼底泛起微红,丝丝向上延展。 “前辈,你没事吧?”秦宛宛本想追问几句,谁想一抬头却发现了溪凤的异状。 溪凤猛地一怔,回过神来,泛红的眼睛旋即恢复正常。 “糟糕!”他大叫一声,卷着秦宛宛腾空而起,急速往沛烟峰赶去,“陶小子要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最近有点卡文,每每到某卷的最后几章,老是出现这种情况,这就是传说中的功力不够么?? 话说,这个事件结束后,云水卷就跟着结束了,之后在时间上会有个很大的跳跃,进入赤霄卷。 有句话说得好,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你会以为这就是世界。【七渣特喜欢这句话!其实……我只是想出去旅游了~(╬ ̄皿 ̄)=○#( ̄#)3 ̄)】咳,于是,宛宛妹纸长大成人,也该离开山门出去历练历练啦,失散在外的小伙伴们也该出来溜溜了…… 还有还有,虽然有点迟,还是要祝大家新的一年万事顺心,福气安康!! 第76章 烟烟罗血瘴 魔修与道修不同,只修身不修心,讲究一个随心所欲。故而往往身体强悍,心性上却容易产生偏差。此时虚光期魔修渡劫,强大的灵场覆盖方圆百里,在此范围内的修士皆难免受其影响,其中自然以魔修为甚。就连溪凤这样的,都险些把持不住煞气外泄,更不必说陶衍。 溪凤携着秦宛宛,火急火燎地赶往云水宗后山。 后山距离魔修渡劫处更要近些,清宁不得不撑开结界,护住在场众人。渡劫场面过于震撼人心,大家惊讶于那威势,全都怔怔站着,几乎忘了自己该做的事,双眼一眨不眨地望向那片电闪雷鸣,生怕错落下任何一个瞬间。 陶衍的位置恰在众人身后,却是锁眉闭目,双拳几乎要将衣摆攥成花。他已然察觉到自己的不妥,身体似乎与之产生了共鸣,躁动着无法安定下来,就像在拼命寻求着什么,想将这份压抑之感彻底宣泄出去。心脏正厉害地跳动着,一下下敲击在胸腔上,突地,只觉一股热血从丹田冲向天灵,双目跟着乍然一睁,眼白竟是成了血红色。 清宁终于在这慑人的威压下捕捉到身后的一抹凶煞之气。猛地回头,只见被溪凤留下布阵的那名年轻人执刃而立,一团血雾从其指尖的伤口喷薄而出,雾气以惊人的速度扩张笼罩开来,所过之处,只余一片鲜红。 “烟烟罗血瘴!”清宁暗惊,立即封闭经络,敏捷地从血雾中跃出。 陶衍见有人逃脱,根本不分青红皂白,本能地举起错阙,用力朝清宁挥去。清宁这般修为,岂能被个金丹期的压制住?落地后脚尖轻轻一旋,侧身避开攻击,紧跟着,跐溜一下晃到陶衍身后,手掌微曲,猛地击向其脊椎。 眼看就要得手,两人之间竟横插|进一条身影,生生打断了她的动作。 “溪凤前辈!”清宁下意识地退后,待看清,轻轻舒了口气。只是备战的架势并未收回,毕竟,这个突然发狂的年轻人很明显是个魔修,并且,他是由溪凤亲自带来云水宗的。 溪凤没空解释,反手拧住陶衍,一连串银针从袖口滑出,随着他指示刺入几大穴道。陶衍痛苦挣扎几下,眼底血红迅速退潮,不消片刻,便蜷身栽倒下去。然而,人依旧没有安静下来,虽说勉强拾回了理智,可经过刚才的闹腾,刚刚拼凑完整的识海又添几条裂缝,其后果,可想而知。 秦宛宛由溪凤带到云水后山的时候,由于情况紧急,她是直接被甩在地上的。见状,也顾不上埋怨什么,急急走上前去:“缚魂咒又发作了?” 溪凤抬手,将人拦在几步开外:“无妨,迟些早些都是要熬过去的,现在发作总比等会儿祭灵的时候发作要好。”陶衍的缚魂咒至今发作过六次,这是第七次,单看他头痛欲裂,几欲自绝的神情便足以窥知,其难捱程度已然更进一步。不过,也仅是难捱而已,有新的镇魄法宝在,又哪有捱不过的道理? 长空似有所感,嗡嗡响着从陶衍体内隐出,悬浮到身体上空一尺。 秦宛宛先前只在信中见溪凤提起这件宝贝,实物还是头一回见。只见铃身通体莹白,夜幕中,被头顶洒下的月光衬得有点发蓝。随着振幅愈大,悦耳的旋律缓缓化作金色灵力,一缕缕钻入陶衍七窍。与双音的清脆不同,长空的声音极为温润悠长,其间灵力充沛而安定,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恐怕其品阶与真正的镇魄佛铃相差无几。 清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下难免生出不满,脸色极不自然:“溪凤前辈,我想你应该同我解释一下,为何会将魔修带入云水宗?” 溪凤将目光从陶衍身上移回,朝清宁笑了笑:“那人的外孙。” 清宁一怔,只短短五个字,她脸上的线条便立马柔和了下来,泛着红晕,语气一反常态地轻软:“魔修……也没什么,只是别再出现方才的事便好了。” 饶是秦宛宛的注意力在陶衍身上,这种没节操的回答,也让她听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为清宁和溪凤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现在看来,似乎是她想岔了,跟清宁不清不楚的,竟然是陶衍的外公?那个被溪凤称为老魏的男人她倒是见过两次,仔细想想,如果不是他脸色发黄,有点久病不愈的意思,整个人应该也算得上英武了,就是说话稍显不修边幅。 一个是道修门派的掌门,一个是魔修门派的镇派长老,总觉得……好有戏的样子。 清宁沉浸在自己小女儿心思里,许久才慢慢把思绪收回来。宗门中稍有些能耐的都被派出去寻人了,剩下的基本是炼气期和筑基初中期弟子,因为方才的烟烟罗血瘴,在场诸人受到煞气侵蚀,已然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大片。 她看了眼抱头而颤的陶衍,微皱了皱眉,然后走到众弟子身边,一一给他们服下清瘴的丹药。好在那血瘴被中途打断,这些人才不至于受蚀太深,用些丹药也就足够了。 整整一个时辰,天边总共降下五十四道雷劫,最后那道气势磅礴,如同巨龙咆哮而下,整座山林都要为之震动。 劫云终于渐渐散开。 时至子夜,天际却是泛起七彩霞光,便是明亮的圆月也被其遮掩住辉芒,俨然成为夜空中的奇景。 “成功了……”秦宛宛不可思议地自语。霞光的出现,意味着渡劫之人安然进阶,这世间又多了名混沌期的魔修。 天劫过后,一切骤然归于宁静。同时静下来的,还有疯狂晃动的长空以及精疲力竭的陶衍。 陶衍大汗淋漓地赖在地上,方才那一个多时辰,他痛到昏过去,紧跟着又被痛醒,反反复复好几回,现在是连手指都不愿动弹一下了。 “坐起来,现在不是躺着的时候。”溪凤却全然不顾,吩咐道。 陶衍充耳不闻,继续赖着。 溪凤哼笑,又朝秦宛宛扬扬下巴:“小丫头去把人扶起来。” 秦宛宛犹豫,若按她自己的意愿,是想让陶衍好好休息一阵的。可是溪凤这么说必有其道理,这种时候,还是听大夫的好。 这么想着,乖乖伸手拖住陶衍的手臂,硬是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陶衍微撑起半垂着的眼皮,他当然知道溪凤的用意,若现在不及时运功巩固,下次发作起来只会更惨。只是心里明白归明白,他若还有余力运功,就不会跟死猪一样在地上躺着了。 溪凤见状,一个劲地叹气摇头:“没出息的,这样就动不了了?”嘴上虽是嘲讽,手上还是帮忙传了些灵力过去,为他恢复元气。 秦宛宛转头,正想笑话溪凤刀子嘴豆腐心,余光却瞥见陶衍满头满脸的汗水,看样子,大概还得许久才能缓过劲来。 她顺手从怀里掏出块汗巾,想也没想就要往他额上擦。陶衍本是闭着眼,突觉有黑影遮盖过来,蓦地睁开,哪成想,视线被耷拉下来的帕角挡了个干净,更有淡香窜入鼻翼。眼皮突突跳起,他下意识地偏头躲开,这下闪躲又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脑袋一沉,险些再次栽倒。 秦宛宛尴尬地举着手,片刻,收回汗巾闷闷抱怨:“不是没力气了么?这下倒是挺灵活的。” 溪凤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用力拍了拍秦宛宛的肩:“哈哈,咱们不理这个不识好人心的,让他自个呆着去。小丫头随我来,祭灵的准备尚未完成,可不能再耽搁了。” 被各种意外搅和,秦宛宛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做,略看了眼陶衍,赶紧应声跟着溪凤和清宁往另一边走过去。 所谓祭灵的准备,其实就和普通布阵差不多,只是阵内多符篆,每个位置都有极严格的要求,不容有丝毫偏差。 清宁肚子里其实有一堆疑问,此刻也只能先行压下。只是有一个问题,却是非问不可的:“其实,前辈究竟为何要帮我们?” 溪凤知道她已经憋了很久,调侃道:“居然忍到现在才开口问,就不怕我与那高弼是一伙的?” 清宁摇头:“晚辈相信前辈的为人。” “人是会变的,高弼以前也是好人,若非遭亲兄弟陷害,也不至于如此离经叛道。”溪凤观摩着周围地形,说得有点心不在焉。之前魔修渡劫,阴魂也受到影响,有煞气助长,现在必定怨气更深。陶衍未布完的符阵已经不能再用,需要调整。 清宁倒是不知晓高弼的过去,但听溪凤这么说,不由心生警惕。也许溪凤说得对,仅凭百年前那十几个月的相处来判定他现在的脾性,她是不是太草率了? 见她这般狐疑模样,溪凤破颜而笑:“莫要紧张,我还不会做那雪上加霜的事。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我与高弼虽不是一道的,可目的相同,为的也是那森罗万象。” 此话一出,清宁心中的石头反倒落了地。有所求总是好的,就怕他无所求。森罗万象对于云水宗来说,本就是个麻烦,若溪凤能得了去也好,怎么都比落到高弼手上要好。 “晚辈明白了。”她轻叹,“对于此事,晚辈绝不会有异议,只求前辈能顺手护得云水宗周全,晚辈便感激不尽了。” 溪凤闻言,嘴角弯起:“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失踪的弟子,丫头可有派人在自己门派里找寻过?” 清宁听得心头大震,猛地抬头对上溪凤闲适的眉眼,几乎要咬碎满口银牙。这人居然是故意的,明明早就想到,却拖到现在才说! 未几,远在静山坊市上空的柳瑛突然接到一道传音符,里头传出清宁恨恨的声音。 “立即召回部分人马,全面搜山!”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下一章就能把这卷完结了~ 第77章 祭灵引魂阵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秦宛宛听过不少关于后山阴魂的传言,如今亲眼见到,只觉它与自己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本以为其既然身为恶灵,想必面目可憎,凶悍难驯,却万万没想到,它看起来竟会是这般普通的。 阴魂困在六边形的困阵之中,周围立着月白色的灵力层,半透明,如同一圈冰铸的高墙。它身着紫色长裙,裙摆和衣袂处早已残破不堪,灰白色长发及地,看起来没什么光泽,甚至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几道粗重的铁链从地底生出,由脚踝处一路缠绕到腰际。 秦宛宛好奇地观察她的脸,脚步不由自主往前挪着。 “别再走近!”身后突然传来清宁的喝止,“这阴魂看似安静,实则不然,虽说已经被困在阵内,但若靠得太近还是很危险。” 秦宛宛想起阴魂专挑年轻姑娘夺舍的事,不禁又退回来些。再抬眼去看,却见它不知何时竟已睁开了双眼,双目空洞,并无珠白之分,呈现出一片漆黑,与自己识海中的原主有些相似。阴魂约莫是捕捉到她看过去的目光,冲着这边抿嘴笑起来,那嘴角上扬的角度略为怪异,笑容阴森,令人头皮发麻。 清宁跨步走到秦宛宛勉强,转身将两人视线格挡开:“莫要直视它的眼睛。” 秦宛宛心神一凛,发觉方才果然是有点神情恍惚,忙开口道谢:“多谢掌门提醒。” “无事,我也是看在溪凤前辈的面子上罢了。”清宁叹气,幽幽道,“你是溪凤前辈举荐入门的,我本不想多做怀疑。只是,方才听柳瑛回报,说你逃离禁制时用的血炼法阵与裴琛当日如出一辙,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秦宛宛张张嘴,正想替自己解释两句,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掌门既然起了疑心,为何还要亲自问我?” 清宁未语,偏头盯着小丫头许久,说道:“你这种性子,确实是最惹柳师妹厌恶的。”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也不喜欢。” 秦宛宛顿觉郁结,亏她还一直自认性子挺好的。 见她满脸纠结,清宁却突然笑起来。若说刚收到柳瑛传音的时候的确有所怀疑,那么,方才见了秦宛宛与溪凤一道调整祭灵阵后,那种念头便彻底烟消云散了。有天赋是好事,云水宗绝不会阻了任何一个弟子的前进之路,哪怕这名弟子并不讨长辈们喜欢。 秦宛宛一时间被她笑得二丈摸不着头脑,完全不能理解她跟自己说那些有什么意义。只是看清宁的样子,并不像真的讨厌自己,心中总算安慰了些。至于柳瑛么……初见面时的不愉快,她已经不指望同这位长老能有多好的关系了,只望她日后能不找自己麻烦就成。 想到这里,秦宛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陡然亮起,唤道:“清宁掌门。” “嗯?”清宁应声,复又低头看她。 “掌门的意思弟子明白了。此次只是事出紧急,实属无奈之举,往后弟子定会注意,不会让掌门为难。” 清宁怔愣,她倒是没想到这小弟子能那么快就想通透。 上古时候,其实并无道修与魔修的区别,到后来渐渐出现分歧,这才造成今时今日的彻底分化。然而,虽说修炼功法已经大相径庭,两方又颇有水火不容的趋势,但万法皆同源,只有集大家之所成,才能开阔眼界,在法术上有所突破。 对于秦宛宛使用魔修遁阵一事,无论她是曾有意修习还是真的临时起意,清宁都认为这不是什么坏事。不拘泥于道魔之分、过分随性,这些固然有其不利之处,但对她在阵法上的修习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剩下的,只需细心引导,避免其走上歪路便是了。 可惜,这种想法她也只能搁在心里头想想,若真说出来,必定会遭到大部分道修的反对,师妹柳瑛绝对是头一个。 “小丫头,你去坤位站好。” 两人尚沉在自己的思绪中,溪凤与陶衍先后从不远处走近过来。许是溪凤帮忙做了调理,陶衍现在看起来已无大碍。 秦宛宛知道溪凤是在同自己说话,瞅瞅方才布置好的祭灵阵,狐疑反问:“前辈,死门位于坤宫,你确定要我站在那里?” 溪凤咧嘴笑起:“自然,让你去便去,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个黄毛丫头,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我害的不成?” “我可没这么说,都是你自己说的。”秦宛宛低声嘟囔,仍是听话地立到法阵的坤位上。又问:“我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跟平时一样站着发呆就成。”溪凤满意她的乖巧,不再多言,又冲陶衍挥挥手,不厌其烦地叮咛:“去吧,若中途发觉不妥不要逞强,立即唤我。” 这话,陶衍之前就听他讲了三遍,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临上阵了才发现自己确实有爱逞强的毛病,溪凤倒是挺了解他。他略点头表示明白,扔下外袍,走至对位艮位,法宝长空再次出现在手心。 长空轻轻晃动,祭灵舞起。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幅,陶衍跟着溪凤练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只是,本该优美流畅的舞姿,由他跳出来,多少还有点僵硬。长空只有在主人身边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这事非他不可。 夜风吹过,卷起片片落叶,祭灵法阵在同时亮起耀眼的光芒。光芒渐暗,只余陶衍脚底下的艮宫依旧明亮如初,灵力随着地上的阵符和周围的符篆向中心传去,照亮阴魂的身躯。紧跟着,又从那处向下游走,齐齐涌向坤宫。整座法阵因着灵力的流动,时现时隐,闪现出与众不同的光彩。 溪凤引着清宁退后,静静注视祭灵阵里的动静。两处虽然只隔百步,然而一明一暗,界限分明,仿佛两个世界那么远。 清宁面色如常,紧紧攥着的双拳却将她紧张的心情给出卖了。溪凤扭头看她,问道:“若我不来,你打算如何从这阴魂口中套出森罗万象的下落?” 清宁抿唇,沉默半晌,回道:“同前辈一样,也用祭灵引魂阵,这是他当初亲自教给我的。只是,坤位的人选……前辈这样瞒着她,真的好吗?” 溪凤不置可否:“那边两个都是不知情的,这样才能心无杂念,无所顾虑不是么?” “可秦家丫头才炼气中期,就算有镇魄法宝襄助,她也未必压制得住。”清宁皱了眉,“万一不行,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不会,这小丫头我喜欢得紧,哪能真害了她?”溪凤的语气自信满满,“在我看来,她是用作引魂的最佳人选。” 此话不由勾起了清宁的好奇心:“此话怎讲?” 溪凤沉默,刻意卖了阵关子,待对方等不及又想发问时方才开口:“因为她是靠转生丹活着的,转生丹既然认了她这个主人,便绝不会再轻易将这具身体交出去。” 清宁心里咯噔一下,眼睛跟着圆睁。秦宛宛的身世她早就猜到,因此并不觉得惊讶,真正令她感到惊讶的是,传闻中秦家炼制出的唯一一颗转生丹,居然就在这个小丫头体内。只是—— “这种事,前辈又是从何得知的?” “我猜的。”溪凤眨巴两下眼睛。 对于如此不正经的回答,清宁自然不肯认同:“前辈莫要开玩笑。” 溪凤笑笑,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多说了,只道:“小丫头识海里曾经有过一只怨灵,与此阴魂类似。比起其他人,她们的灵力波动更容易契合,她也更能明白应该如何与之相处。” 清宁急了:“我是想问……” “溪凤前辈!”话未说完,却被阵中的陶衍打断,但见他脸色铁青,似乎正在强行与什么抗衡,说话时也几乎咬紧了牙关。 溪凤见状,喝道:“不许停!” 陶衍仍僵持着,不肯继续接下来的动作,视线投向坤宫:“小秦她……情况不对。” 祭灵引魂阵中心,阴魂的身躯逐渐变得缥缈透明,魂体附着在经过的灵力上,一丝丝灌入秦宛宛的四肢百骸。秦宛宛本听从溪凤之言,一直无所事事地站着,待法阵启动,灵力流转,她才隐隐发觉这个阵型有问题。然而那时候,早已是后悔莫及,身体仿佛被定格了般,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阴魂慢慢侵入自己的识海。 溪凤知道法阵此时已经完全启动,肃面道:“不想她出事便不要停,都说了叫你别逞强,硬拘着那些灵力做什么?” 陶衍犹豫少顷,到底选择了相信溪凤,身形骤然一松,脚底旋开一个步子,长空随之愈发剧烈地晃动。对面的秦宛宛如同听到铃音,失神的双目恢复些许光泽,腰间挂着的双音也跟着轻轻颤响起来。 黑暗,又是无尽的黑暗。 对于这种感觉,秦宛宛记忆犹新,刚修炼之初,自己便是被原主给拉入漆黑的识海之中。她有些迷惘,转瞬间又清明起来——如今与当初,应当是不同的! 远处似乎出现一条微弱的亮线,秦宛宛大步跑过去,二话不说,沿着那缝隙猛地抻开。只听闻“嘶啦”一声,那遮眼的黑色竟然真如幕布般被撕扯了下去。眼前,苍茫的虚空,四处游走的双色灵力,以及那只再熟悉不过的绒团,无一不昭示着,这里才是她真正的识海。 “嘻嘻……”一阵少女的嬉笑声荡响开来。 “是谁?!”秦宛宛先下意识地看了眼绒团,旋即否认了自己的猜测。思索犹豫了阵,试探着问:“赵师祖?” 凉风嗖嗖从后脑勺穿过,她猛地转身,堪堪捕捉到一条影子。 思索间,肩上突然搭上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手指顺着脖颈缓缓上爬,将她双眼覆在掌心之下。秦宛宛僵直着身体,紧张地几乎快要窒息,偏生耳边更是传来如泣如诉的歌声,顿时让她从头激灵到脚。 “女儿家啊忧思长,日日盼君欲断肠,不知君心向……寒窗晚望,鸳鸯踏水不成双,黄花映残阳……” 秦宛宛深呼吸一口,勒令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毕竟是她的识海,虽不知那法阵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阴魂入侵已成事实。她曾与原主相处过那么长时间,时时刻刻防着她抢夺身体,多少摸出些门道。若不想被夺舍,心思绝不能再有动摇。 她抬手,将眼前的十根手指一点点掰开:“赵师祖,那个人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原来一章还写不完,好吧,下一章完结此卷 第78章 但愿人长久 “铭宵,你不得好死,” 尖锐的呼啸穿透耳膜,秦宛宛猛地睁眼,身体发出浅色灵光,半透明的灵力碎片迅速从识海中剥离。肉眼看去,仿佛无数光团聚成轻盈的绸缎,顺着坤宫的阵符逆流而上,片刻工夫,消失掉的阴魂便已渐渐还原成型,恢复到原有的模样。 只是,此时的阴魂再无先前的平静,发丝迎风散乱,目露凶光,不住挣扎尖叫,企图摆脱困住自己的枷锁。 随着时间的推移,困阵愈亮,外围的祭灵引魂阵却黯淡下去,直到最后一丝灵光抽出,法阵彻底失去光华。 秦宛宛“噗通”地一下跪伏在地,意识不清,全身绵软无力。陶衍下意识地想上前去扶,迟疑少顷,没有动作。待收拾好长空,方才走近蹲在她身边。 “还好吧?” 秦宛宛仿似没有听见,发了会儿怔,突然狠狠瞪目,一个耳光甩过去:“负心汉!” 陶衍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竟是没躲开,白白挨了打。他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本能地往后退了些,与之保持距离,脸上表情颇为古怪。若此时再瞧不出秦宛宛的异常,那他一定是眼瞎了。可是,阴魂明明已经归位,绝非被其夺舍。那么此时在她身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子,把她带过来。”溪凤见陶衍犹疑不定,终于良心发现,朝他招了招手。要说祭灵舞将将结束的时候,他便想将人召回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看到了场好戏。听那声音,打得可够狠呐。 秦宛宛闻言,扬手又要打,陶衍有了经验,立马反应过来,反手钳住,将人挟制过去。他虽手上照做,但对溪凤之前的瞒骗多有不满,故而说话的语气并不好:“前辈那法阵,当真只是祭灵阵?” “当然不是,应称之祭灵引魂阵。”溪凤是个脸皮厚的,向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你瞎闹什么脾气,小丫头这不是已经将阴魂制住了么?” 性情大变,这也能叫制住了? 面对明显的怀疑,溪凤只得耐心解释:“七魄虽已归位,但三魂仍在。魂主灵智,魄主七情,如今没有心绪干扰,问起话来可要方便多了。小丫头是在阴魂入侵识海时受了些影响,故而情绪外泄,看谁都是负心汉,待她清醒后便无事了。” 果然,在两人谈话这短短的片刻之间,秦宛宛已然安静下来,满身怨气完全卸去,只是表情依旧不太生动。识海中,魂体与她相背而坐,四处都充斥着不连贯的画面。青白两色灵力不再无序游走,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正将那些零碎的画面拼接起来,连成长长的一卷围绕在两人周围。 秦宛宛心知这些都是阴魂的记忆,她虽对那件凄惨的往事十分好奇,此时也不得不粗粗略过,尽量将注意力放在对大易云水诀和森罗万象的搜寻上。 她不经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阴魂,别看它现在平静异常,半个时辰前,当真是把她折腾得够呛—— “赵师祖,那个人已经死了。” 身后歌声骤停,缠在秦宛宛身上的手臂如同筛糠般颤抖起来。 “闭嘴!”它厉声喝道。 秦宛宛趁机用劲挣开,一个转身,脚下借力往后退出数丈距离。两者争抢一具身体,谁先动摇谁便输了。夺舍之所以常能成功,除了修为的差距,无非是因为被夺者本能的恐惧。这阴魂被困住千年,胳膊腿怕都快要生锈了,此时又有高阶的镇魄法宝压制,她若在心性上输给它,岂不丢人? 想着,嘴上更加不依不饶,狠狠戳其要害:“他是你亲手杀的!” “我说了闭嘴!”话音落下,阴魂的双目居然浸出两道血痕,尖声怪叫,反反复复只重复一句话,“他同我生生世世…同我生生世世……” 秦宛宛死命捂住耳朵,灵力传入腰间的双音,抬脚猛然跺下。 “叮——” 铃声在识海中扩散激荡开来,与尖叫声碰撞上,一次又一次地相互抵消、相互侵蚀,直至双方声音消散,便又开始第二轮的较量。 “不得好死!铭宵你不得好死,你们全都不得好死!”僵持不下间,阴魂终于忍耐不住,恨恨地喊叫着,衣袖一挥,水柱无端显现,化作巨龙直冲而去。 铭宵?秦宛宛觉得这名字极为耳熟,可现在情况紧急,容不得她多想。若是在外头,避开攻击也就罢了,偏偏这里是她的识海,真闹腾起来,说不定会跟陶衍一样,把里头弄成一团糟。她是想住在溪凤谷没错,可她绝不想半死不活地住在那里。 百枝回春。 荆藤编制出一张细密的大网,径直迎上水龙。两边的速度都极快,一经碰撞,顿时发出轰轰巨响,水龙被打散,顺着大网的缝隙穿透过去。荆网承受不住那强大的冲击力,啪地四散裂开,而先前锐不可当的巨龙此时亦是气势全消,分成无数条小细流,雨水般溅落下来。 阴魂继续癫狂,却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不执着于秦宛宛,水弹一发连着一发,毫无章法地四处攻击起来。 秦宛宛大惊,照这样下去,她根本来不及化解所有攻势,识海已经出现了轻微的裂隙,怎么办? 心底暗暗将自己学过的所以法术过了一遍,失望地发现并无可用之术。没有趁手的攻击法宝,没有派的上用场的符篆,此时此刻,除了法阵,她似乎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仰仗的东西。 一念及此,秦宛宛不由想起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祭灵阵。溪凤兴许是隐瞒了什么,但她相信他不会害自己,因为根本就得不到好处。既然如此,他让她站在坤位上,必定有其原因。以祭灵阵启动后其间的灵力走势来看,阴魂是由此主动引入她的识海的。 秦宛宛这才发现,她居然差点忘了启动祭灵阵的初衷。溪凤将阴魂送入她的识海,可不是为了让她与之相斗的,而是为了寻到森罗万象和大易云水诀的下落! 那么,应该怎么做?继续激怒她还是…… 思绪被一阵激烈的连击打断,秦宛宛皱眉捂上胸口,嘴角淌下一丝血线。然而,她顾不上这个,目光早已被阴魂的异状给吸引住。只见那阴魂不知何时竟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古井无波,另一个则比之前愈发狂暴。两个魂魄并未完全分开,双脚依旧粘连在一起,两相比较,形成鲜明对比。 神魂与精魄分离?! 见此情此景,秦宛宛彷如福临心至,终于明白了溪凤的用意。 祭灵阵虽然是陶衍所布,但却是她和溪凤亲自做的调整,出于习惯,她对里面的每一道阵符都印象颇深。此阵死门落坤宫,则生门落对位艮宫,坤宫引灵入体,则艮宫反之。 心神一动,识海完全受主人支配,无需布阵,一座与祭灵阵一般无二的法阵已然成型,她正立在艮宫之上。 “赵师祖!”秦宛宛冲着暴虐的半只阴魂大喊,“你自损修救了铭宵,他却背叛你。杀了他又有何用,你可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精魄剧烈颤抖起来,怨怒早已将它完全占据,骤然摆脱神魂,不管不顾地朝秦宛宛冲过来。 秦宛宛抿紧嘴唇,眼睛死死盯住它的动作,精魄速度极快,转瞬已至眼前。千钧一发之际,她看准时机翻身向后跃开,脚下艮宫忽闪,迸发出强大的吸力,精魄立时被其绊住。 由足到首,精魄被一点点抽离出识海,它面容扭曲,依旧高呼着那个终其一生都念念不忘的名字…… 东方破晓,晨光熹微。 秦宛宛从醒寐不明的状态中摆脱出来,眼神刚恢复清明,便见面前三张表情各异的脸。她抽了抽嘴角,一一唤道:“溪凤前辈,掌门,陶……”念及陶衍还易着容,想想还是及时住了口。 对面三人齐齐松了口气。就在一刻钟之前,不只是精魄,神魂也从秦宛宛的身体里回到困阵之中,可秦宛宛却状态未变,对三人的呼唤毫无反应,连着溪凤都开始有点焦急。直到此时她彻底清醒过来,他们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溪凤松了松僵硬的表情,伸手在秦宛宛脑袋上胡乱揉了几下:“还好没事,否则只怕有人要追杀我到天涯海角。”说完,眼睛状似无意地往旁边一瞟。 陶衍早已对他这类调侃免疫,目不斜视装哑巴。 秦宛宛也是不理这句,伸手整了整乱成鸟窝的头发。这三个人中,清宁显然最为急切,却因为顾忌她刚刚缓过神来,一直压着没有发问。她感激清宁心细,自然不会再耽搁,开口道:“掌门,森罗万象的下落,我找到了。” 清宁眼睛大亮,忙问:“在哪里?” “须弥域。只是,具体的位置连赵师祖自己也不知,她将东西扔进了域中的怵椋河。” “须弥域……我记得上次禁制开启,是在七十多年前。”溪凤粗略算了算,嘴角渐弯,距离下回能够进入须弥域的时间,约莫还剩下二十五六年左右。须弥域虽是归元大陆的五域之一,却有着天然的禁制将其保护在内,并无人类修士在其间生息。域内妖兽横行,更不乏各种天材异宝,几乎能称之为人尽皆知的巨型“秘境”。外围禁制每百年松动一次,时长不定,短至半月,长至两年,每到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修真门派都会派出部分弟子进去闯一闯。 “这样也好,至少高弼一时半会儿拿不到手。”清宁轻叹,心中念着那些失踪的弟子,起身便要赶回主峰见高弼。刚祭出飞行法宝,两道传音符几乎同时闪现出来,一道来自柳瑛,另一道,则来自廖元思。 “掌门,弟子们找到了,是慕书和邱蕴安领着大家自行杀出来的。” “掌门师姐,高弼逃了!” 清宁顿时愣住,他们刚刚得到森罗万象的消息,失踪的弟子便自己冒了出来,高弼也在同时遁逃,怎么可能那么巧?她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怎么也抓不住重点。 情况突变,溪凤在第一时间放开神识,将方圆几十里全数扫过,方才他们的对话应当无任何人窥视,除非……那人修为比他要高。最近发生的事,总有那么几件让他摸不着头脑,这种把握不透的失落感,实在叫人焦虑。 ※※※※※※※ 翌日。 许慕书因凭借智谋救出百名同门,立下大功,宗门奖励自不必说,更是赢得众弟子推崇,风头一时无两。 至于秦宛宛,继续埋头做她的外门小弟子。没人知晓她那晚做过什么,即便先前那两件不怎么好听的歪传也很快被许慕书的事迹所取代,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聊资。 “你不觉得生气么?”廖骞掏掏耳朵,饭堂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同一件事,他着实有点受不了。 秦宛宛坐在他对面扒饭,闻言,暗暗摸了摸自己的宝贝储物袋,笑道:“有什么好气的,我又用不着博名声。”袋子里的空间几乎被挤得满满当当,里头都是清宁私下里给她的,有这些实在货在手,要虚名做什么?再说了,光从整件事的结果来看,许慕书救了人是事实,而她秦宛宛,其实完全没有帮上忙。 “对了,你想要的东西我还没对掌门说,可以先默写一份给你。” 廖骞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她指的是大易云水诀完本,想都没想就摇头:“不成,我什么都没做,那是你找到的。” 秦宛宛望着他,同这人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多少了解了他的脾性。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大概就算拿把刀架上脖子,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无奈,只得应下:“那随你。” 廖骞没有接话,坐着静静吃了半晌饭,突然道:“秦宛宛,我过几天要出门历练了。” “你?”秦宛宛诧异,“炼气期就要出去历练?” “嗯,廖家的规矩。本来应该放在静山集会以后,不过现在集会开不成了,时间便往前提了提。还有两个堂兄妹跟我一起去,大概后日……” 廖骞侃侃而谈,言语中都是对历练满满的期待。秦宛宛对于他后头话,却再没怎么听进去,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短短两年间,发生的事似乎比她之前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到此时她才深刻地意识到,无论前路好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该走的路。廖骞有,丁颜有,许慕书有,她也有。有些事避免不了,是必须去直面的,有些坎过不去,也是必须去跨越的,路就是这么一条,端看你自己如何去走了。 秦宛宛托腮,静待廖骞把话说完,笑道:“那预祝你一路顺风。” 仙路茫茫,但愿所有人都能少些坎坷,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要说:嘛,boss神马的,终于出来了 第79章 对面不相识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十五载春秋。 正是炎炎夏日,廖元思同清宁在竹苑喝茶。竹苑内翠竹葱茏,气温适宜,本是供掌门清修的地方,廖元思却不管这些,仗着清宁脾气好,常赖在此处不走。 清宁看着他不住摇头,“过去师父他们都说我天赋极高,我看有天赋的是你才对,成天也不见修炼,修为照样突飞猛进。你若是肯认真些,这掌门的位子也轮不到我来坐了。” 廖元思浅笑,“掌门师姐突然谦虚什么,莫不是觉得甩了个麻烦人物给我,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 “你若真觉得她是个麻烦,就不会收做亲传弟子了。”清宁翻了个白眼,“只不过,宛宛这才刚刚筑基不久,你就让她自己出去历练,这师父未免当得太舒坦了。” “嘿,我若不让她出去,那这弟子岂不是也当得太舒坦了?师姐莫要心软,小弟子嘛,就该踹出山门去才能有出息。”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五江城内。 城内有一韩姓大户,家主韩麓今日续弦。府邸内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亲朋宾客纷纷前来庆贺,丫鬟婆子们忙成一团。 然而,与前头的喜庆不同,后院的新房里却死气沉沉。新房外设了半透明的禁制,五名奴仆守在周围,各个表情严肃,严阵以待。 “咻!”角落一人突觉后颈一凉,旋即失去知觉,无声无息地瘫软在地上。其余四人大惊,正要查探,谁想还没来得及上前,竟也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像是无意撞上了什么东西,新房外的禁制也跟着晃了晃,少顷,晃动渐渐停止。 院内院外一片寂静,只有喧嚣的锣鼓声远远传入,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突然,禁制更加猛烈地颤抖起来,一炷香过后,灵力的光罩消失,新房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 “苏师姐,这韩府果然是个修真家族。” 虹织丝绫内,秦宛宛暗自传音。 苏碧春点头:“连个刷碗的老太都是炼气中期,想来整个家族实力不低。刚才那个韩麓你也瞧见了吧,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修为又那么高,却做这种强抢人|妻的混账事。” 要说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彼时,秦宛宛被廖元思扔出来历练,苏碧春一听说,立马也去求了徵元真人,这才得以结伴下山。所谓历练,并无明确的目的,亦无任务在身,说白了就是在赤霄域里四处走走,开眼界长见识。秦宛宛的双灵根金木相克,筑基后便很难再像炼气期时那么顺畅了,与其留在门内修炼,不如出去碰碰机缘,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之道。 两人想着先去趟卿怀山,毕竟这么多年,她们从未有机会离开云水宗回去看看。五江城只不过是半道路过,本未打算久留,谁知刚入城,却被个哭得涕泪涟涟的儒修给缠上了…… 秦宛宛放出神识,往屋里扫视,果然见到有人倒在床榻之上,那人灵力被封,只能隐约感知到是个女人。她轻轻推开房门,警惕地往里头走了两步,传音道:“若新娘不是宋景若,那咱们真是白白冒险了。” 这浑水,两人本不想蹚,若非见到儒修手中他娘子的画像,她们是铁定不会潜进韩府的。白虹门的师兄弟们失散多年,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也不可轻易放过。 正想着,听闻“嘶啦”一声,地上突然跃起一道传音符来,竟是有名奴仆醒了过来。 “掌事……” “糟糕!”苏碧春顾不上其他,猛地窜出去,一脚踩住那名奴仆的脸颊,顺道毁掉了正燃烧着的传音符。 秦宛宛撤掉虹织丝绫,与苏碧春相视一眼,当即往新房内冲进去。她们时间不多,需得速战速决。方才虽然未让那人把话说完,可传音符到底是发出去了,他口中的掌事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赶来。这几个奴仆只是炼气后期,尚好对付,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 两人径直闯入里屋,床榻上的新娘手脚被缚,听气息应当并未昏迷,许是挣扎太久,呼吸中带着些急促。 “是谁?!”她惊慌地弹起,一个劲地往床里头缩,头上的盖头轻颤,显然极为害怕。 一听到声音,秦宛宛和苏碧春大为失望,即便年数已长,宋景若的嗓音她们却还记得,绝不是这样弱质纤纤的。只是,事已至此,她们既然答应了儒修要帮他救人,就不能放着新娘不管。 “来救你的,快走。”没时间解释太多,两人一左一右抓住手臂,一把将新娘从床角扯出来。 盖头落下,露出一张惊恐的脸,虽与宋景若有四五分相像,但的确不是她。新娘惊得大叫,任别人如何拉扯,死活都不肯再动,哭喊道:“不行,我走不了!我若离开这间屋子,手脚上的缚仙索就会要了我的命!” 秦宛宛想不到那条不起眼的绳子就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缚仙索,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缚仙索是下品灵器,专门用以捆缚修士魂魄,一旦受制之人违背其主意愿,魂魄会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轻者变得痴傻,重者魂飞魄散。 进入韩府之前,两人想象过数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却是算漏了这样一件法宝。显然,现在想将人毫发无损地救出去是不可能的,想必外头那个儒修也不愿见到自己妻子的尸体,活着总比死了好。 苏碧春掏出应急用的遁符,催促道:“宛宛,回去后再从长计议,走。” 话音刚落,一柄利剑破空而至,直指她手中符篆。遁符正在启动,自发地在外围产生一圈防御,利剑抵上防御圈,强大的冲击力渐渐深入,两方都发出嗡嗡轰鸣。 “啪!”防御圈碎裂,阵符顿时被破开两半,如同废纸般飘落在地。 利剑浮在半空中盘旋一圈,嗖地往外间飞去。剑身入鞘,一个高大的身影踱步进屋,来者满脸黑沉,目光在屋中三人身上一一掠过,缓缓吐出一句话:“这里谁都走不了!” 苏碧春倏然瞪大双目,死死盯着这名突然现身的男人,双唇轻启,微微发着颤,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人逐渐逼近:“两位姑娘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要在下亲自动手?” “苏师姐!”秦宛宛用力扯动苏碧春的衣袖,企图将她从呆愣中唤醒。她当然知道她因何如此,可无论心中有多少疑惑,现在着实不是发呆的时候。对面之人的修为不是她们应付得了的,想想如何脱身才是当务之急。 苏碧春却全然未觉,沉默少顷,突然高高跃起,手中现出一条素色长鞭,狠狠朝男人右侧抽去。男人双目微眯,露出狠厉之色,抬手相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长鞭制在手中。他轻轻一扯,苏碧春霎时失去平衡,跌落下来。 她自不会就此认输,几乎同时,周围空气骤然干燥,水分迅速凝聚,化作尖锐的激流,一头钻向男人脊背。 察觉身后有异,男人下意识地松手,连着朝旁边跃开数步。 脚步未稳,正是追击的好时机。苏碧春起身攻去,轻掐手诀,左右又现两道激流随之交错而上,气势咄咄逼人,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男人却是不再躲闪,见她战意满满,嘴角竟噙起一丝笑意。 正要拔剑迎战,忽的,面前无端卷起一阵青色狂风,狂风片刻方息,屋内却少了两个人的身影,除却一地水渍和落叶,只余一个温热尚存的遁阵残痕。 五江城上空,一只雪白绵软如云团的枕头正飞速疾驰。 韩府外并未另设禁制,想要逃脱只需一个普通遁阵,对于现今的秦宛宛来说,设置这样的遁阵,数十息足矣。她坐于云枕之端,一边全力加速一边回头瞧瞧身后的苏碧春。方才的状况,若她不使出遁术叶岚舞将人卷进法阵,怕是这师姐根本不会自愿离开韩府。 “为何……”云枕飞入五江城郊,心神恍惚的苏碧春终于开了口,却是质问,“为何将我带出来?我都还未确认他的身份,为何将我带出来?!” 说着,突然起身,像是要自行祭剑返回。 “苏师姐你冷静些。”秦宛宛急了,连忙制止,“那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周师兄,就算是,很显然他不打算与我们相认,你回去又有何用?” 在韩府见到的男人,无论长相还是声音,甚至性格都是周舸无疑。她们两人原本冲着宋景若而去,结果遇上的却是周舸,这算是意外之喜。可是,这个让她们欣喜的人,似乎并不认识她们。 许是终于听进去一些,苏碧春没有固执己见,只讷讷地望着韩府的方向。半晌,默默坐下,垂首埋进手臂,闷声道歉:“宛宛,你别怪我乱发脾气,我只是……” 秦宛宛松了口气,待确认身后的确无人追踪,便寻了处隐蔽的山坳将云枕降了下去。 “苏师姐,要不,我们暂时留在五江城吧。”说心底话,她对那男人的真实身份也十分在意,他与周舸,当真太过相像了。世间相似之人常有,就如宋景若和那被强抢的新娘,一旦被画成画像便不太容易分辨得出来,可当她们实实在在站在你面前时,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苏碧春听了,眼睛微亮,转瞬又黯淡下去,低声说:“舸师兄的手臂曾经差点被妖兽撕下来,若受到攻击,总会下意识地回护。方才我试过,他却直接用右手相迎……我想,他大概真的不是他。” 这回,反倒换成秦宛宛不甘心了:“那也未必,这十多年过去,人总是会变的。苏师姐你都能从三灵根变成天灵根,周师兄不过是克服个小障碍,又有何不可?其实仔细想来,方才他与你对战,确有放水之嫌。周师兄不认我们,兴许有其苦衷,你念了他那么久,好不容易才遇上的,若我们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又白白错过?” 见她拼命努力劝说的样子,苏碧春总算噗嗤一声破颜而笑:“就你道理多。”顿了顿,仿佛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气,点头道:“你说得对,若非故意相让,我又如何能在他手底下走过那么多招?” “两位姑娘如此一厢情愿的想法,着实令人称奇。”话刚说完,一处岩壁后竟传出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下很想知道,在下与那位周师兄究竟有几分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木有想到今天会临时被叫去顶班,于是双更的承诺泡汤了,~~o(>_<)o ~~ 先上一更,明天继续,抱歉了 第80章 风光霁月 声音入耳,秦宛宛与苏碧春皆是心神凛然,下意识地挥动衣袖,朝岩壁处发起攻击。此人究竟何时躲在那里,又躲了了多久,她们居然全然不觉。 男人轻蔑一笑,几下闪身避过,瞬间移到两人跟前。他掸掸衣襟上沾染着的尘土,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还当交情有多好,这一见面就毫不留情地出杀招,若在下真是那周师兄,恐怕得心寒了。” “你到底是谁,”苏碧春握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面对眼前这个人,她心中愈发不能确定了——若说他是周舸,性格上似乎又有些出入,若说不是,为何长得如此相像?她和秦宛宛会来五江城不过是临时起意,总不至于有人早早易了容,刻意在韩府等着她们吧?这样做又能有什么意义? 男人未答,左右端详两人一番,突然惋惜地叹了口气:“在下姓丁名其东,赤霄理云人氏,十八年前随父入五江韩府,现任韩府掌事。” 苏碧春:“……”没人要他暴家底吧? 丁其东说完,笑意骤敛:“如此,两位大概能死得明白些,在下杀人前向来不多说废话,此次也算仁至义尽了。” 杀气和着话音猛涨,小山坳处一时间飞沙走石,巨大的岩块混杂其间,猝不及防地击向苏秦二人。岩块路径刁钻,专攻要害,两人奋力跳跃躲闪,凡落脚之处,岩土无不崩坍。地底轰然窜出尖锐的锥状岩刺,一路疯长,很快布满整个地面。 完成这一切,不过眨眼工夫,丁其东要动真格收拾她们这筑基期的修士,简直易如反掌。 这么多年来,除了白虹门之变,秦宛宛和苏碧春头一次心生绝望之感。身形从半空中快速下落,可凭依之处尽毁,碎石擦破皮肤的刺痛已然算不得什么,若再想不到办法脱身,她们马上就会被戳成刺猬。 丁其东一直冷眼旁观,在两人的身形即将撞上岩刺时,却微微闭了眼。 然而,就在这闭眼的瞬间,异象突起。鼻腔被突如其来的水墨淡香充斥,丁其东猛然睁眼,只见一股墨浪翻涌而来,牢牢接住那两个落下的身躯。他微怔,身体即刻作出反应,扬手一劈,空中流石顿时以雷霆之势落下,往墨浪和苏秦二人击去。 墨浪轻翻,将二人包卷起来,落入的流石如入泥潭,全无声息。 见此情此景,丁其东被激起斗志,岂能善罢甘休?手中利剑隐现,脚底一点,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径直迎向那看似柔软的墨浪。谁成想,剑身堪堪挨上,一股迫人的气势循之传入手臂,威压感席卷全身。 血液仿佛在一息之间凝固住,丁其东呆愣当场,直挺挺地跌落下去,冷汗不知何时浸湿衣背,山风吹过,更添寒意。 墨浪在小山坳中逡巡半圈,似在耀武扬威,片刻后,卷着两个姑娘扬长而去…… “苏前辈,秦前辈,快醒醒!” 秦宛宛并未昏迷,双眼直勾勾瞪着天际,直到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呼唤,方才从濒死的惊愕中清醒过来。她猛然坐起,脑袋不知撞上什么,硌地生疼。 “嘶!”秦宛宛皱眉捂头,转眼却见另一人也捂住下巴用力揉着。对方泪眼汪汪,恨恨地看向她:“秦前辈,小生的下巴快断了。” 无论听多少次,“前辈”这个称呼,秦宛宛还是很不习惯。她看着面前活生生的儒修,再看看身旁同样迷惘的苏碧春,终于多了几分真实感:“我还活着?” 儒修点点头:“那是自然的。” “你救了我们?”继续追问。若没记错,方才那带着墨香的法术,是儒修的独家本事,旁人一般使不出来。 儒修带了些腼腆,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储物袋里抽出一卷空白画轴:“祖上传下来的宝贝,风光霁月图,若不是靠它,小生也没办法从那个人手里把两位前辈救下来呢。” 秦宛宛眼角微抽,暗想他这样大咧咧地把法宝拿出来显摆,真的没问题吗?能活到炼气后期,真当不容易啊。 儒修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然地收起风光霁月图,垂首道:“为了救我家娘子,险些连累两位前辈丧命,小生惭愧。可是,可是小生实在没有办法,只有继续缠着两位了。” 秦宛宛见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本想说些话宽慰一番,又立马被他后头的那句给噎了回去。 儒修抬起衣袖,抹了抹眼角:“小生没有出息,若娘子跟着韩麓能过好日子,那也就罢了。但那个韩麓,听闻他几十年里先后娶了七八个夫人,各个都是病死。还听说,还听说……”他说着,缩了缩脖子,似有惧意,“韩麓好像在炼什么起死回生的丹药,是用自己夫人当药引的,太可怕了,请前辈一定要救救我家娘子!” “起死回生?”听到这几个字,秦宛宛精神为之一震,脑海中立马浮现出转生丹的名字。 “正是的。”儒修重重点头,“以命养命,你说这不是邪术是什么?” 以命养命,转生丹,以命养命,转生丹……几句话下来,秦宛宛满脑子就只剩下这么两个词。她好像突然明白了,明白大伯为何会与祖父闹翻,明白一个身体里为何会同时容下两个魂魄。原来,人人趋之若鹜的神丹妙药,背后的真相竟如此残忍,所谓起死回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秦前辈?”儒修见她半晌不吭声,不由伸手去碰了碰。 秦宛宛拉回思绪,目光游移不定,迟疑片刻,突然抬头问:“你在这五江城呆了多久?” 儒修愣了愣,老实回答:“我就是五江人氏。这五江城以前可不像现在那么干旱,有五条江流在城外汇聚呢,所以才起这么个名字。不过,一百多年前,不知……” “那个…等等,这样就行了,我没问你那么多。”见他有长篇大论的趋势,秦宛宛忙将话题打断,“你既然打小在这里生活,可知韩麓是何时来到五江城的?” “大概也是一百多年前吧,听我爹说,他小时候还没有韩府呢。”儒修压着手指计算。 秦宛宛心中有了计较。转生丹是秦家的东西,秦家在百年前炼制出唯一一枚成品,韩府又在百年前突然出现在五江城,这其间是否有什么联系?然而,因为一枚转生丹,根基颇深的修真家族一夜陨落。如此容易招惹祸事,韩麓应当将这个秘密守得很牢才对,那么,眼前这个人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想至此,怀疑的目光不由落向儒修。 目光触及的瞬间,秦宛宛觉得她给自己营造出来的凝重气氛被完全破坏了。只见那儒修专心翻找着储物袋,过了阵,索性将里头东西全倒了出来,一件件整齐摆成排,然后抬头巴巴道:“前辈,小生没什么东西可以答谢,除了家传的风光霁月图,这里头你们若瞧上了什么拿走便是。” “不…不用了。”秦宛宛泄气,摆摆手推拒。 儒修坚定不移地将东西往前推了推:“不成的,不然小生内心不安。要不前辈你拿这个玉简吧,里头东西古古怪怪的,小生也看不太懂……” 正说着,头顶笼罩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几人当即仰头看去,只见距离下方五十多仞的空中,一艘木质大船缓缓前行,方向正是朝着五江城。大船通体赤金色,侧边隐约可见一个黑色图徽,也不知是哪个门派那么大排场,居然驾着这么大的飞舟低空驶过。 “是碎星殿的船。”苏碧春显然沉默了太久,突然开口,着实吓了身旁两人一跳。 秦宛宛收回视线,与儒修相看一眼:“碎星殿的人来五江城做什么?” 儒修连连摇头:“小生也不知的,以前从未听说城内有谁跟碎星殿互通往来,兴许只是路过?” “若是路过,没理由降得那么低。”苏碧春亦是摇头。 三人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放目远眺。但见飞舟逐渐驶近城镇上空,而后,有几个身影先后从上面祭剑而出。下船的总共四人,分别悬滞在五江城四座城门正上方,似乎正在施展某种法术。 秦宛宛放开神识查探,见他们手掌分开,十指相抵,有灵弧从两手空隙中旋出。不一阵,四道灵弧连结成片,鸦青色的光罩顺势而下,将整座五江城笼罩在一片灰蒙之间。 “咚!”清晰而有力的声音。 一人飞身跃起,踏立船头,放声喝道:“韩麓出来!” “裴琛。”一听声音,秦宛宛当即认出人来。既然是碎星殿的飞舟,那此人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只是,看这架势,他们绝不是来找韩麓叙旧的。 那一声自语很轻,儒修立在旁边,还是听进了耳朵。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心地问:“两位前辈,我们进城好不好?” “这种关头人家都巴不得离得远远的,你还想进城?”秦宛宛反问,她一直觉得这人胆子极小,这时候倒是厉害起来了? 儒修咬着嘴唇,嚅嗫道:“我爹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们能不能跟上面那位前辈打个商量?小生想趁乱将娘子救出来。” 秦宛宛翻翻白眼:“那你爹有没有说过千万不要与虎为谋?” 话音刚落,突见前方飞舟外又多出一条人影,正是方才险些要了她们性命的丁其东。丁其东与裴琛仅隔五丈不到,一个金丹后期,一个金丹初期,看似修为悬殊,气势却旗鼓相当。 “东家今日大喜,忙得很,诸位若是来喝喜酒的,韩府自当欢迎。倘若是来找麻烦……”他缓缓抬起握剑的手,“那在下只能敬上一杯罚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网上看到一只得了唐氏综合症的老虎,突然觉得很符合虎狮兽那个蠢直的形象,于是,上图: 第81章 虚实本难辨 “怎的那姓韩的如此不济,缩在壳里当乌龟,竟让自己的下属出来送死,” 裴琛本身便是个心高气傲的,听得丁其东口气狂妄,企图以一挑百,顿时生出同类相斥之感,万般地瞧不上眼。他偏头轻瞥,待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却是目光一顿,旋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裴琛表情变化飞快,瞬间恢复到原先的轻蔑。然而丁其东何等敏锐,这短暂迟疑并未逃过他的眼睛,半举的剑迟迟不出。 “你以前见过我,”他问得极为直接。 “没见过。”裴琛也答得干脆。 丁其东蹙眉,沉默片刻,突然阴阳怪气地扬了扬嘴角。利剑铮然离手,在他周身迅速旋绕,拖出一圈圈黄色光影:“我看你记性不大好,兴许等会儿就能想起来。” 说罢,整个人腾跃而起,在空中顿停,猛地折身俯冲向裴琛的方向。剑身停止环绕,贴于身后与之齐头并进,乍看之下,仿若一支黄色天柱直插而下,人剑合一,气势凌厉。 裴琛即便自负,也不会傻到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更何况是个修为比自己高出两个层次的敌人。彼时丁其东甫一现身,此战便已注定不可避免,他早在周身布好各式法阵,以防这位“缠人的前辈”发起突袭。 只闻一声震响,火光耀目,利剑与浅蓝色的光罩猛烈碰撞,死死相抵,互相消磨着彼此的锐气。剑身每抵进一分,光罩便加厚一层,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几番僵持下来,光罩厚如铜钟,只能隐约看到裴琛的身影在其间晃动。丁其东身体横亘半空,手中利剑已然没入大半,却被卡在当中进退两难。 战局看似丁其东落了下风,然而,只有对战双方自己心里清楚,此时焦急的应当是裴琛。 裴琛牙关紧咬,发迹早已被汗水浸湿,他不断用灵石补充灵力,一边又快速将其源源不断地注入法阵,才算勉强扛住锐利的剑锋。厚实的灵力光罩一层一层往内爆开,凡剑身所到之处,裂纹频现,四下分散延伸开去。 “啧!”剑尖亟至眉心,裴琛暗骂一声,脚尖轻轻划出道圆弧,底下阵符瞬息万变。随着法阵的变化,裴琛的身体逐渐消失,几乎在最后一层光罩爆裂的同时,险险从中遁出,闪身退至桅杆之上。 丁其东不留其片刻喘息的机会,攻势不停,刚击破法阵,便立即调整身形,借力朝裴琛冲去。几十道半月形的黄色光刃从剑身上发出,飞旋交错,组成一组优美而精妙的杀招。 “扑哧哧——”轻薄的光刃或成片或成双,破空轻啸,接二连三地穿透裴琛的身体,在他身后的风帆上割出道道裂口。 丁其东紧随其后,越是临近,心中那股违和之感越盛。忽的,他猛然停住身形,只觉眼前一晃,裴琛的身体竟是开始扭曲变形。想象中的鲜血四溅并未出现,那身体歪曲一阵,很快消失于无形,只余雪白的风帆迎风猎猎,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猝不及防的,消失后的裴琛从他头顶现身,灵力蕴蓄于手心,一掌狠狠击下。 危险近在咫尺,丁其东只觉全身汗毛倒立,本能地仰身躲避。一时间,脚底不稳,恍然从飞行法宝上坠落,嘭地一声重重砸在船板之上,飞舟连晃数下方才恢复平稳。眼见掌风跟至,他急速掐起手诀,坚实的半圆土垒在头顶架开,如同一顶巨大的保护伞,将他牢牢护住。 躲避绝不是丁其东的行事风格,待缓过这口气,他立即撤下防护,抬掌反击过去。裴琛偷袭不成,硬碰硬对他毫无好处,丁其东已起杀心,这一掌使出了七八成的功力,却不成想,两方手掌刚刚触碰,对面的身体再度消失不见,正好躲过自己的攻击。 “镜花双幻阵!” 远在地面的秦宛宛眼睛大亮,头一回见人将这个法阵用得那么漂亮,虚实转化之间如行云流水,几乎看不出破绽来。所谓镜花双幻阵,是专用于迷惑敌方以便偷袭之用的高阶幻阵,因其内灵力运转方式特殊,对神识亦具有一定的扰乱性,相当适合对付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方才裴琛偷袭丁其东,很显然是真身无疑,却在对方回击的瞬间完成了虚阵和实阵的对换,这种速度,秦宛宛只能自叹不如。 飞舟之上。 丁其东静立,两次失手,他心中多少有了些分寸。神识放出,仔细地捕捉着周围细微的灵力波动,企图寻找到裴琛的藏身之所。床舱内设了严密的结界,神识无法探入,但他相信裴琛绝对不在里面,而是以幻阵掩体,躲在附近某处伺机攻其不备。法阵再厉害,对方也不可能一直躲下去,终究要现真身,他要等的,便是那一刻。 少顷,丁其东眼神微动,只见西面有人影闪出,他甩手就扔出张三阶爆炎符,左手却不动声色地一抵,利剑反向南面飞去。符篆撞上人影,轰然炸开,不出意料的,影子被滚烫的热风吹散,果然是个虚影。真正的实体,正在南面。 “锵!”眼看裴琛避无可避,即将得手之际,船舱中突然飞出一只玉箫,径直击中利剑。两相撞击之下,发出清脆响亮的铮鸣。眨眼功夫,两件法宝飞回各自主人手中,裴琛脱险,安然落到飞舟甲板上。 “打头阵都不会,闹腾半天,连韩麓的影子都没见着,尽在这里浪费时间!”床舱内,人未见声先至。 裴琛怒极反笑:“总比有些人好,妄想什么事都不做,等着最后白捡功劳回去领赏。” “我们要找的是韩麓,你却围了整个五江城。韩麓与我们碎星殿的私人恩怨,何必牵扯上无辜之人?你简直不知所谓。”帘子掀开,火红的裙摆摇曳而出。来者眉黛如画,容颜明媚,白皙的皮肤与一袭红装相得益彰,分外惹眼。 “你倒是知所谓,你知所谓怎的不亲自上阵?”裴琛黑下脸,明明白白地表现出对她的不喜,“成啊,我现在就把他们四个撤下来。我还真想看看,少了困阵,北长老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逮得住元婴期的老狐狸。” 女子狠声道:“你不同我商量,擅自做出决定,如今早已打草惊蛇,还想留烂摊子给我收拾?” 裴琛又欲反驳,突觉戾风袭至,连忙劈手挡开。戾风触上阻碍,方向一折,冲着几步之遥的女子而去,正好击碎她一片衣角。 “二位说完了么?”丁其东被他们晾在一边视若无睹,心中万分不满。碎星殿里,北长老温怡与西长老裴琛互不对盘,那是人尽皆知之事。他是不想管这两人关系如何,但今时今刻,若真能加以利用,那便再好不过了。想着,眼睛瞥向碎开的红色:“早听闻碎星殿徒利字当头,从来不顾同门情谊,本以为是夸大其实,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温怡闻言,怒瞪了裴琛一眼,方才若非她反应及时,击碎的可就不只是衣角了。 裴琛扬扬眉毛:“瞪什么,明知他意图挑拨,你还想跟我打不成?” 温怡握紧手中玉箫,冷笑一声:“这笔账我早迟同你清算。此人我自己对付,刀剑无眼,你最好滚远些,免得待会儿我失手波及于你,可又得落人话柄,说我们碎星殿没有同门之情了。”说罢,脚下轻点,半句废话也未同丁其东多言,直接同他战成一团。 裴琛抱手靠在船舷,静静看了阵,随后索性在甲板上坐下,再不去搭理外头的情况。 战况正酣,秦宛宛和苏碧春看得起劲,耳边又传来怯怯的声音:“秦前辈,苏前辈,我们也上去吧?” 这人怎么还没放弃?秦宛宛揉了揉因长时间抬头而酸胀的脖子,突然有点无言以对,幽幽反问:“上去找死么?” 儒修抿唇,双手不停交叉搓着,十分为难:“那、那小生的娘子……”还未说完,余光似乎瞥见身后隐隐有些光亮,他停下,扭头一看,当即惊得大张开嘴,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哎呀,巧了。”法阵的光亮淡去,从里面走出个人来。 “裴琛?”见到来人,秦宛宛的惊讶绝不亚于儒修。裴琛理应在飞舟上才对,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她猛地抬头看了眼斗法的方向,心中有了些揣测。 裴琛走近,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上次一别,算来也有七八年了,你怎么……都没什么变化?” “是十五年。”秦宛宛拢了拢衣襟,忿忿纠正。 “还记得挺牢。”他歪头,略回忆起当年。两相比较下,眼前这个确实脱去了满身稚气,再不是那个黄毛丫头了。 秦宛宛不以为然,一句话噎回去:“您老人家当年的不杀之恩,晚辈若忘了岂不太没良心?” “看不出来你还那么记仇,”裴琛嗤笑,“不过放了点血,至于耿耿于怀到现在?” “那前辈怎么不放自己的血?”话是这么说,其实也就图个嘴上舒坦。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哪可能还记恨着那点事?只不过是突然见了裴琛,憋不住要抱怨两句而已。 裴琛笑笑没再就着这个话题往下接,他当前还有正事要做:“罢了,今日前辈我忙得很,没时间同你叙旧,咱们改日有缘再聚。” 说着,不等秦宛宛说话,自顾迈腿要走。忽然,一个黑影猛然朝他扑过来,裴琛只觉脚步一沉,生生被什么东西禁锢住,动弹不得。 “前辈前辈,你若要进城,请务必带上小生……” 目光循声而下,小腿上,一双手臂死死将其箍住,手臂的主人正俯身趴在自己脚边,泪眼婆娑地央求。 第82章 春雨阵启动 秦宛宛默默与苏碧春相视,虽然儒修与她们并无太近的关系,可突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还是让人觉得很丢人。 许是出于惊讶,裴琛的表情变了好几变,短暂的沉默过后,突然用力抽腿,一脚抵在他脸上。儒修被远远抵开,却是不依不饶,顶着张鞋印子脸再度扑上去,“前辈前辈,求您带小生进城吧。” 裴琛的裤腿惨遭蹂躏,若再晃荡几下,约莫就要扯落了。秦宛宛实在看不过眼,不等人家发话,赶忙与苏碧春一同上前,想将人给拉回来。只是不知那儒修哪来那么大力气,两人折腾了半天,他依旧死死扒拉着手,仿佛裴琛若是不应,他就要死在他腿上似的。 “放手!”三个声音齐齐响起。 儒修颇有骨气,大义凛然道:“不放!” 裴琛闭了闭眼,半晌,乍一睁开却是双目含笑:“好,你想进城,我便带你去,莫要给我惹麻烦。” “是啊,不要……咦?”秦宛宛说到一半愣住,她满心以为裴琛会拒绝到底,谁想竟然答应了。依照这人以前的性子,理应一脚将人踹飞才对,这回对这个儒修倒是包容得很。 儒修一听,二话不说便松了手,乐颠颠地从地上站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多谢前辈成全。” 裴琛略挥衣袖:“好好跟上,落下了我可不管。”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头看着并未挪动脚步的苏秦二人:“春雨阵,可还记得?” 秦宛宛一愣,明白他是跟自己说话,遂点头实话实说:“练过一阵,很难,比小子虚阵还难上手。” “那这回便由你来启阵。”裴琛说完,根本不容秦宛宛反对,丢出一张传音符:“魏师叔,地牢的位置可找到了?” 传音符内静了会儿,传出低低的女声:“韩麓狡猾得很,外头出了大事,他竟还巍然不动,并未去地牢查看过。” 闻言,裴琛轻松的脸又凝重起来:“其他人也没动静吗?” “没……”那头突然出现个明显的停顿,“慢着,韩麓的衣襟上被灵酒洒湿,他要离席更衣,我们待会儿再说。” 传音符呼啦一下全部燃尽,两人的联络暂时中断。裴琛挥开飞舞到鼻边的符灰,默然上前,盯着五江城外那层鸦青光罩发呆。 秦宛宛自打知道韩府与转生丹有关,便无心再牵扯进去,裴琛口中的地牢,兴许就藏着那丹药所有的秘密。她虽不知碎星殿与韩麓有什么过结,也不知他们为何要进韩府地牢,但很显然,这件事很危险。若非当初一时脑热,答应了儒修要帮他救出娘子,她是决计不会继续在此多留的。何况,裴琛方才当面说出了接下来的行事计划,她作为知情人,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裴前辈可有应对缚仙索之法?”犹豫片刻,走近询问。 裴琛收回目光,像是不解她为何有此一问,仍是回答:“这个容易,用品级更高的铠甲类法宝便能抵御。” 秦宛宛摇头:“若已经被捆缚住了呢?” “那就杀了法宝的主人。” “那若……杀不了呢?” 裴琛皱眉,狐疑地看了她一阵,问道:“是哪个蠢货中了招?” 秦宛宛下意识地看向儒修,儒修缩缩脖子,小声道:“小生的娘子才不蠢,是小生没用,保护不好她。” “娘子?”裴琛仿若听见天大的笑话,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说得是,像你这种没出息的,捆了活该,谁让她瞎眼看上了你!” 儒修被骂,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地躲到秦宛宛身后。 裴琛低哼一声,状似不满,待对上秦宛宛征询的眼神,还是松了口:“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不过相当损耗灵力。”边说边伸手在空中随意比划了几下,幻化出一幅阵图,旁边幽幽浮出三个字——隔灵阵。 “啊!”秦宛宛脑海中灵光一现,当即明白了。隔灵阵是聚灵阵的反应用,能将所有灵气拒绝于阵外,当然也能切断灵力枢纽。倘若在新娘周围设置法阵,缚仙索会暂时失去与韩麓之间的联系,失去了灵力的供给和心神的维系,那宝贝也不过是条普通的绳子。只是,因此阵作用特殊,它是唯一一种无法使用灵石补给的法阵,只能由修士源源不断地输入灵力,这些灵力八|九成会被拒绝于外,白白流失,只有一二成能进入阵符,以确保法阵的正常运转。 正想着,思绪突然被裴琛打断,见他扬了扬燃了大半的传音符:“府门向东一百四十步,向南两百步,地下十丈深处。” 秦宛宛听得怔了怔,试着询问:“地牢的位置?前辈当真要我来开启春雨阵?” “难道我同你开玩笑?”裴琛反问。 他没拿她开玩笑,那便是拿碎星殿的任务开玩笑。秦宛宛也不是妄自菲薄,只是这春雨阵她当真没有把握,万一搞砸了,那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犹豫片刻,见裴琛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问:“主阵在哪里?” 裴琛笑,高举起手往城墙上一指:“那困阵便是,里面藏着完整的春雨阵阵符,一旦知晓地牢位置,只需稍作调整就能成型。你若连这个都做不来,那真是白活了这十五年。” 简单的激将法,秦宛宛却不得不屈辱地承认,她中招了。 话不多说,神识远远放开,仔细在那片鸦青色上逡巡。这是她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光明正大的潜行法阵,与庞大的困阵结合在一起,几乎让人看不出破绽,要从如此众多的符文中剔除掉无用的,实在有些费神。观察了近一盏茶的时间,她才算摸到些头绪,脑海中渐渐有了粗略的春雨阵雏形。剩下的,便是如何将此阵补充完整,以及,如何重组那些用作定向的阵符了。 裴琛见秦宛宛凝神静气,一脸严肃,也不多打扰。默默看了一阵,心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便伸手扯了旁边的儒修一把:“莫要傻站着浪费时间,跟我过来,我教你隔灵阵。” 儒修瞪大双眼:“前辈要教导小生?” “自己的娘子自己去救,躲在女人身后成何体统?”他边说边走,往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去。儒修迟疑了一下,赶忙屁颠屁颠地跟上,那模样,仿佛他娘子已经被救出来了似的。 苏碧春不经意回头看了看,只能在心中感叹,果真是傻人有傻福,这句俗语不是空穴来风的。注意力很快又移回上空激战中的丁其东身上,却是完全没注意到,儒修并非修炼灵力,那又如何能学得成法阵? 儒修紧紧跟着裴琛,一路走出老远,直到树林深处,前面那人方才放慢脚步。 “前辈前辈……” 又是这聒噪的呼唤声,裴琛猛一转身瞪住他,咬牙切齿道:“你再这副德行,我真的会揍你!” 儒修停下脚步,捂嘴后倾,满是委屈的样子。 “硌蹦。”垂在两边的双拳发出一阵声响,裴琛大步逼到他身前,扬手便是一拳。 拳头未落,拳风骤停。手臂被两根手指轻易制住,轻轻往旁边一拨,露出儒修的笑脸:“儿子打老子,小心遭天谴。” 裴琛狠狠甩了下衣袖,怒道:“修真之人,遭的天谴还不够多么,我怕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脾气还是不行。”儒修啧啧嘴。 “跟你用得着什么好脾气?”裴琛怒气不减,“当初娘为你殒命,你就这么丢下我们兄弟几个和碎星殿的职务一走了之,整整八十年不见踪影,现在突然现身又算什么意思?” 儒修敛笑,默不作声地站着,并未作出回应。 裴琛冷眼:“没话说了?” “是我对你们不起,只是……”儒修眉头紧锁,半晌挤出那么一句话来。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欢快道:“话说,那个秦丫头还不错,为父打算再考察段时日就收做徒弟,届时你便又多个小师妹了。” 原本还有些沉重的气氛,裴琛万没想到他会那么直接地逃避问题,心中顿感失望,闷声道:“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与我无关。” 儒修像是毫无察觉,跟着道:“十多年前,我在某个坊市也同她见过一回,那时便看中了。如今看来,果然是没走眼,是个好苗子。” 裴琛不言,看了他片刻,扭头就走,任凭儒修在身后如何喋喋不休,也不再搭理半句。秦宛宛在阵法上的长处,他自然清楚,能被老爷子看中那是她的福气。不过天赋归天赋,关乎碎星殿任务,他还是不能太放任她,总归在旁边看着要好些。若不是今日老爷子在场,方才他也不敢放手让秦宛宛独自调整春雨阵。 两人几乎并肩走出林子,刚到外头,儒修又恢复到先前怯懦的模样,半紧张半欣喜地退到他身后,小碎步跟上。 裴琛也懒得管,自顾走在前面。心想着看看秦宛宛那边的情况,谁知一抬头,正巧和她打了个照面,不由问道:“怎么了?” 秦宛宛抿了抿唇:“我想,法阵应该差不多了。” 这么快?裴琛略讶异,他本以为会更久些。神识在光罩上扫过,发觉关键之处都没问题,仅有些细枝末节未能调整到位,也是无伤大雅的。 “有长进。”他的心情稍好了几分,帮着加以修正,“把最后一步做完,我们入韩府。” 第83章 半章 未补齐 浓重的血腥味。 四人刚刚通过春雨阵潜入韩府地牢,便被扑鼻而来的气味熏得作呕。地牢阴暗潮湿,地水从头顶岩隙中渗透下来,断断续续地落到地上,滴答作响。 “这些是……什么,”秦宛宛的声音有些发颤,眼前的景象着实令她吓了一跳。地牢只有一分地大小,四五名女子被禁锢在铁架上,不着一缕,手脚以锁链洞穿,几乎全都奄奄一息。在她们的身体上,随处可见一些银白色的植株,冲破皮肤生长出来,鲜血顺着那些伤口汩汩流淌,又凝成血痂,层层叠加上去,暗红与银白形成鲜明对比,情状诡异。 “鬼知道!”裴琛显然也感到不适,却硬着头皮在这些女子脸上逡巡。因为深受折磨,这些人各个憔悴不堪,早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容貌。女子们身边,还有几具干尸和骷髅,大概比她们更早就被困在此处了。 他迟疑片刻,忍住恶臭靠近那几人,试探着问:“弥夫人可在?” 得到的只有一片沉默。那些女子似乎早已痛到麻木,没了知觉,即便还能听得见,大概也无法回答什么了。除了还活着,根本不能再称之为人。 秦宛宛往前迈出一步,皱了皱眉,又退了回去:“裴前辈是来找人的?”此次裴琛是为碎星殿任务而来,如此大费周章,想来这个弥夫人在碎星殿中的地位也算得上举足轻重了。 裴琛没有回话,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地牢周围,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辈,我家娘子难不成也会变成这样?”儒修突然一个箭步冲到裴琛跟前,不动声色地碾了碾脚,踩断一条霜白的茎枝。目光轻扫过那片女体,植株彷如受到强大的震慑,微微抖动着,略萎蔫下去。 裴琛暗自后怕,他虽不知这些银白色的植株究竟是什么,却也知道绝不是能轻易沾惹的。方才一时大意,险些让这东西钻了空子,若被它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身体,说不准自己哪日就同这些女人一个下场了。后怕之余,更多的还是惊诧,刚刚那一下的煞气,非寻常人可以比拟,老爷子究竟修炼到了什么程度? “杀…了……我。” 正想着,最靠右的女子竟然开了口,声音粗哑,带着气声,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哀求之意。 裴琛微怔,旋即亮了双眼,大步走到女子身边。鼻子差不多习惯了腥臭之气,此时靠得近了倒也没觉得太恶心。 “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成全你。” 女子求死心切,尽管心知在这种时候还要同她谈条件、物尽其用的人绝非善类,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她轻轻点了头,怕自己动作太小,又尽力发声回应。 裴琛低头,细看了她的脸,问道:“你们这些人中,可有名叫魏弥的?” “没听…说过。” 这个答案在预料之中,却又难免让人失望。他想了想,目光落在那些银色植株上:“这些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女子沉默一会儿,回道:“阴灵霜叶菊。” “这个不是……”听到这个名字,秦宛宛猛然想起百草药经上的某个图鉴。药经上提及,此类灵草在上古时的那场浩劫中便已绝迹,故而她将将见到这些银色植株时,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想不到这灵草不但没有绝迹,还被韩麓找到,更被种在了活人身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裴琛回头看她:“你听过?” 秦宛宛点头:“是种阴损的灵草,专门寄生在其他活物上,以汲取宿主的精气和灵力为生。” 女子听了,幽幽叹了口气:“求…几位了、了结了我。”她灵力被封,手脚被困,整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早已受够这种折磨了。起初那段时日,尚且心存侥幸,希望能有人相救,如今是不再痴心妄想了。阴灵霜叶菊早在身体里根深蒂固,即便能离开这可怕的地牢,她也活不长久。与其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业已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对于求死这般简单的请求,裴琛自不会食言。缓缓伸手覆上女子天灵,五指一屈,猛地发力。强大的灵力灌入,瞬间震碎她的脊椎脏腑,女子骤然瞪大双目,一瞬后便瘫软下去,因为双手被固定在铁架之上,身子只能软软地挂着。 宿主死去,灵草失去凭依,快速枯黄萎靡,与血痂融混在一起,尸体变得愈发丑陋不堪。 “宛宛。”苏碧春轻碰秦宛宛的手背,意有所指地扬了扬下巴。 秦宛宛看着那尸体的死状,知道师姐定是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件事。彼时她们几乎被逼入绝境,却有高人暗中出手将她们救下,当初那个女修的死状就与眼前这女子如出一辙。 可是,裴琛的修为显然不可能一招便杀了元婴期修士,那么,会与他用同样手法的人又是谁? 思绪暗涌间,裴琛已经顺手解脱了另外四名女子。儒修趁着旁人不察,轻咳一声,将裴琛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眼睛轻轻往右边一瞥,传音道:“那面墙有些不妥,里面兴许还有暗室。” 裴琛得了授意,神识查探过去。右墙外并无法阵保护,却不知用了什么材质筑造,能完全将神识隔绝在外。他缓步走过去,试着推了推,又将耳朵贴上去倾听,状似普通的石墙内,隐隐竟有声音传出,仿佛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