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夜归人》 第一章 买凶杀人 圣历元年三月。 洛阳的天空乌云密布。 一只鹦鹉双翅折断倒在地上,伤口狰狞可怖,染血的羽毛飞满了整座大明宫。 武皇猛地睁开眼从梦中惊醒! 她额头上全是汗,又做了这个可怕的梦。即使已经醒来,她的嘴角仍然能感受到血液的腥咸与粘稠。 很多梦做过就忘了,但这一个却如此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武皇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乌漆漆的云层压着宫宇的飞檐,令人喘不过气来。 那一团一团层层叠叠的乌云不仅压在洛阳城上,也压在武皇的心头。 她数夜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不仅为梦,更为大周的江山。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无论那些溜须拍马的小人如何粉饰武皇是弥勒转世,她自己心里始终明白,大周的江山是从李家手里拿来的。 她闭上眼,方才的梦境再一次重现:血淋淋的折翅和漫天漫地五彩缤纷的落羽,在她的脑海中反复交替。 一声惊雷!恰巧在此时劈开洛阳城的天空! 如梦初醒,她不能再等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武皇穿着明黄色的睡袍,立起身,坐在妆台前抚弄一下垂落在胸前的白发。 她已年逾七旬,处理起政务渐渐力不从心,甚至连奏折上的小字有时都要倚赖张氏兄弟诵读。 纵然朝臣和太监们每每当面高呼吾皇春秋鼎盛,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谁又真的能够万万岁,大周的江山早就该定一位继承人了。 可该立谁呢? 武皇心中有两个人选:一个是自己的儿子李显,一个是侄子武承嗣。 立子还是立侄?她如寝宫中微弱的烛火般摇摆不定。 高处不胜寒,每一位皇帝都是孤家寡人。 更何况事关国本,前朝后宫的人,要么为了保全眼前的荣华富贵三缄其口,要么为了谋求往后的荣华富贵吵吵个没完。 立子还是立侄,其实立的都是自己的安身之本。 谁的话都不可信。 武皇命上官婉儿去请狄仁杰,想来想去,现在也就这个和自己一同从山西并州出来的老乡,说出来的话也许还有几分诚恳。 上官婉儿看了一眼鎏金烛台上快要燃尽的蜡烛,有些犹豫。 武皇仰面闭目,重重叹了口气道:“再不去请,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 上官婉儿领命前去,不一会儿,狄仁杰便峨冠博带漏夜前来。 “国老,朕最近总做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只鹦鹉,这只鹦鹉长得羽毛丰满非常雄伟,但是它的两个翅子却折断了。”武皇披着一件二龙戏珠的披肩,斜倚在龙榻上对他说道。 狄仁杰听完默不作声,默默先行了一个大礼,又是拱手对武皇说道:“陛下,这里是内殿,您还是称呼我为怀英吧。” 武皇兀地楞了一下,随后苦笑一声,“是了,我竟忘了这里是内殿。怀英啊,看来朕真的是老了,糊涂了。” “陛下,老并不可怕,每个人都会老。糊涂才可怕。”狄仁杰谏言。 武皇听完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她款款从龙榻上走了下来,在宫殿中踱着步。 狄仁杰低着头,只瞧见她华丽的裙琚焦躁地摇曳不定。 狄仁杰对武皇绝对是忠心耿耿的。他虽然对女人当权有看法,但武皇不是一般的女人,他钦佩她的才能,也受她多年的提拔。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看好武家其他的人。 这些年,他与武家子弟结结实实打了些交道,他早就意识到,武家子弟就是一群政治暴发户。 武家除了武皇是一个人物之外,剩下的人都是无能、无才、无德的三无小人。 何况狄仁杰对李唐王朝是有感情的,当初他之所以无奈同意武皇称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保住大唐盛世。 现在有还朝的可能,他怎么可能不出一份力呢? 可是,要劝,他也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开口。 若是直接进言立李氏兄弟,那岂不是明摆着说这么多年的武周革命白搞了,那些死去的人的血都白流了,活打了武皇的脸? 可若是说得太含糊,又怕不能触动武皇立子的决心。 谈话陷入僵局。 狄仁杰的博冠之下,斗大的汗珠沁满了后脖颈。 “怀英,你走神了。”武皇定住脚步,提醒狄仁杰。 “陛下恕罪,臣近来为家事烦忧,所以方才有些恍惚。”狄仁杰回道。 “家事?”武皇有些讶异,“怀英你何等聪明,到底是怎样一件家事能令你烦忧至此?” “回陛下,臣有一姑姑,去年去世了。年幼时,她对怀英多有疼爱,马上就是姑姑的周年了,臣在犹豫要不要回并州去祭扫?” “你姑姑祭周年,为何要劳动你?”武皇更觉得奇怪。 武皇何等聪明,话一出口,早已回过味儿来。 好个狄仁杰!真不枉自己和他亦敌亦友这么多年,这一张口便见血封喉句句诛心。 武皇拎了拎心神,方才微微斜倚龙榻时微微泛起的困意立刻烟消云散。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狄仁杰,虽然是漏夜前来,但他的官服依然挺括整齐,就如同他一贯的为人,严谨睿智,滴水不漏。 武皇辉煌龙袍下的裙琚再次摇摆起来,她走到狄仁杰的面前,蔑视道:“这是你的家事,不用向朕回禀。同样,朕的家事,也便不劳国老操心了。” 此时此刻,狄仁杰的整个后背都已经汗涔涔的了。 但话已至此,断不可前功尽弃,他无路可退。 武皇的语气中,明显透露着不悦。 她虽然杀伐决断,是一代巾帼枭雄,但终究还是女人,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女人。 她片刻的糊涂,可能就会酿成一个影响千秋万载的巨大错误。 不行!狄仁杰必须再加把料,为了武皇,为了李唐江山,就是燃尽他这把老骨头也再所不惜。 他跪下硬着头皮道:“当皇帝的人,家及四海,什么事情不是陛下的家事!我是宰相,怎能不管?” “哎。”武皇低垂着眼睑看了脚边的狄仁杰一眼,有些后悔,深夜喊来他这么一块铁板。 武皇深深叹了口气,背过身去,她努力挺直的后背,纵然在微弱的烛火中也能看出力不从心的佝偻。 “怀英啊,这些年朕提拔你,果然没有看错人。” 狄仁杰知道武皇是在提醒他,她这个武家人对他的伯乐之恩,他也知道,武皇还是很看重武家人的,不然早就下定决心立自己的亲儿子了。 她,还是偏心武家的。 第二章 深夜召见 但狄仁杰还是不依不挠地说道:“太宗皇帝栉风沐雨,亲冒刀枪箭镞,平定天下;高宗将二子托付陛下,陛下今乃欲让位他族,有违天意。且姑侄与母子谁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之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祭祀姑姑太庙的。” 狄仁杰的一番话,如盘古开天地的巨斧,直劈开了武皇心中的一片混沌。 武皇眉宇间的愠怒并没有消减,但她心里开始清气上升,浊气下沉,一切再明朗不过了。 武皇明白,太宗皇帝披挂上阵亲率军队打下万里江山,高宗将两个儿子托付给她,她若传位于武氏实在有违天意,而且姑侄和母子哪个关系更亲? 最主要的是,她立武承嗣,武承嗣不会祭祀她。 狄仁杰的想法实际上也代表朝中诸多重臣的想法。 今天白天她把怪梦说给狄仁杰听过,问他是何征兆,其实就是试探他。 狄仁杰继续说道:“陛下,臣虽不懂得解梦,却知道顺应天意。陛下所作的梦,依臣所见,鹉通武,乃陛下之姓,鹦鹉即为陛下,两翼则为陛下二子,起用二子即可振翅高飞。” “起用二子即可振翅高飞……”武皇重复了一遍狄仁杰的这句话,顿住脚步,摇曳的裙琚立刻静若廊柱。李显和李旦? 武皇命人送走了狄仁杰,狄仁杰刚走到宫门口,便双膝瘫软下来,被随从扶上了轿辇。 摇晃的轿辇中,狄仁杰双目微闭,口中低声念叨:“李唐江山啊,臣已经尽力了。” “婉儿。” 武皇面对着狄仁杰离去的方向,叫来上官婉儿。 “臣在。”上官婉儿上前应道。 “你再出宫一趟把员外郎许伯彦叫来。”武皇目光坚决地吩咐道。 “现在吗?”上官婉儿问,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许伯彦肯定早睡下了。 “现在。” “臣遵旨。” 武皇深夜见过了狄仁杰,又传许伯彦,定是有关江山社稷的大事,上官婉儿一刻也不敢懈怠。 只见深夜里,一辆马车急急驶出宫门朝许伯彦的住处飞奔而去。武皇赏给上官婉儿的一对黄金耳坠子,在马车里剧烈摇晃着。 说来也怪,上官婉儿走后压在上阳宫的乌云竟慢慢散去,一轮圆月从空中显露出来。 武皇吁了一口气,阴郁的心情也消散了大半,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当年和高宗一起赏月时的情景。 青鸾不独去,更有携手人。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格透进了许伯彦的房间,睡梦中的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 “老爷,快醒醒……” “老爷……”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许府的管家蔡二。 起初许伯彦以为是自己睡过了头,可往窗外一看,空中圆月高挂离卯时还早,此时吵醒他着实该打。 “去去去!什么要紧事,竟敢扰了老子的清梦!”许伯彦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大事。”蔡二又急促地叩了几下房门。 许伯彦坐起身,隔窗询问管蔡二:“现在什么时辰?” “寅时一刻。”蔡二焦急地回答。 “寅时一刻?你不安分守己地挺尸去,跑到我这里来作甚?此刻就是天塌了,也等我睡醒这一觉再说。”许伯彦心里满是不悦,这个蔡二,为人谨慎是谨慎,可最惯会大惊小怪的。 “老爷,天塌了。”蔡二不得已,压低了声音回道,“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 许伯彦惊坐而起,寅时一刻宫里来人? 这个点宫里传召必是大事! 许伯彦再没心情和蔡二任性,迅速起身穿好衣裳打开了房门。 蔡二见他出来连忙躬身说:“人在偏厅。” 许伯彦随意披了件衣服,便急急赶到偏厅。 只见里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宽大的斗篷将人遮了个严实,脸罩在黑色的阴影中看不清楚,也无法从外表分辨出来人是男是女。 既然是宫中来人,为何又作这副打扮? 许伯彦向身后的蔡二递了个眼色,蔡二会意,退出偏厅轻轻关上房门,且站在屋檐外不准人靠近。 待蔡二离开后,许伯彦方才看见,从斗篷里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解开黑色的系带,将斗篷摘了下来,接着就看到了一张清秀动人的脸庞。 “上官……大人?”许伯彦诧异,来的竟然是上官婉儿。 许伯彦更加惊诧,平日宫里有事都是一个熟识的小太监传递密函过来。这么晚,武皇的贴身女官上官婉儿前来传召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 必定是大事!许伯彦心中清明。 “是我。”上官婉儿点头,“陛下召许大人即刻进宫觐见,许大人请随我来。”说完上官婉儿复又带上斗篷朝外面走去。 上官婉儿,许伯彦是信得过的。她来了,就代表了武皇。 可是武皇这样郑重其事地深夜传召他,许伯彦觉得自己得先整理一下思路,思考一下武皇找他有可能是为了什么事,做到心中有数。 “上官大人,容臣换件衣服。”事缓则圆,许伯彦低头说道。 “不必了。你让管家拿套衣服,车上换吧。”上官婉儿的口气容不得许伯彦商议。 “可是……”许伯彦心想,上官婉儿与自己同乘一车,自己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在她眼皮子底下换衣服吧。 上官婉儿仿佛看出了许伯彦的心事,默默拉了拉斗篷,尽力遮盖住眼睑,边走边嗔怪道,“快走吧,又不是没看过!” 许伯彦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按上官婉儿所说,吩咐蔡二取衣服。蔡二按惯例,拿来一套体面的官服。 许伯彦接过衣服,准备弓身上车。 “许大人还是带件常服吧。”上官婉儿拦住他。 “这……”许伯彦回头看了蔡二一眼。 蔡二和许伯彦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接过官服,又进府取了一件深色的常服重新交到许伯彦手上。 “走吧。” 许伯彦百思不得其解,什么事情这样忙,竟然连换一件衣服的空档也不得。但他还是隐隐感觉到,接下来将会是一件改变洛阳乃至改变整个大周局面的事即将发生。 “不知陛下召见我所为何事?”上车以后许伯彦边换衣服边问上官婉儿道。 第三章 奉旨接人 “你到了便知。”上官婉儿并没多讲,说完这句便闭目养神。 上官婉儿越守口如瓶,越让许伯彦觉得不简单,匆忙中他甚至将外套穿反了两次。 深夜的洛阳寂静无声,只听得马蹄的响声和车轮转动的声音,马车跑得很快,赶车的车夫一鞭一鞭不停地抽在马上,到宫门时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 上官婉儿掌着灯,步履飞快,许伯彦跟在她身后,穿过重重宫殿来到了武皇的寝宫。 “许大人请先在殿外等候,我先进去禀告陛下。” “有劳上官大人。”许伯彦拱手说道,等上官婉儿进去以后站在门外整理衣冠,整理好后垂手等待传召。 没过多久,上官婉儿出来了,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许大人请。” “员外郎许伯彦叩见皇帝陛下。”到了殿内许伯彦向武皇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半夜三更的,快免了这些虚礼。”武皇挥手让许伯彦起来。 许伯彦平身后发现上官婉儿已不知去向,殿中只剩下他和武皇两个人。 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连上官婉儿都听不得? “爱卿不仅文采斐然,武功也是卓绝,乃‘河东三绝’之一,朕深夜召你来是有一事相托。”武皇没怎么和许伯彦绕圈子,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陛下尽管吩咐,臣万死不辞。”许伯彦躬身回道。 许伯彦明是员外郎,暗是武皇信任的内臣。武皇有很多过不得明路的事,都是托许伯彦处理的。 但许伯彦和武皇年轻时重用的来俊臣、周兴那帮小人不同,所做的事情皆不能违背道义。 武皇之所以晚年启用许伯彦,便是对当年起用来俊臣和周兴等酷吏的反省。 “不用紧张,朕只是让你……帮朕接个人。” “接个人?谁?” 就在武皇与许伯彦谈话的时候,内寝床帷后出现了一张俊美无比的脸,颤动的睫毛下是一双警惕的眼睛。 此人涂脂抹粉,唇红齿白,貌比潘安,清秀的眉目间笼罩着一股子阴邪之气。 此刻会出现在宫闱之内的,只有张氏兄弟,而今晚伴驾的是张易之。 张易之嘴巴甜,深谙女人心,花言巧语哄得武皇龙颜大悦,最近留宿宫中的时间竟逐渐超越了其弟张昌宗。 张易之醒了后,发现身边的衾被早已寒凉,武皇并不在侧,他撩起床幔向外看了看,外面也没有人。 深更半夜这糟老婆子去了哪里? 张易之急忙下床寻找。别是出夜恭滑了脚,摔倒在哪里。 为了给武皇留面子他没有点蜡烛,而是借着月光往外走,还没有出房间他便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并不大,悉悉索索的,二人若不是在密谋什么,便是情人间的呢喃耳语。 张易之惊出一身冷汗! 武皇守着控鹤宫七十二只雄鹤,张易之虽然是最受宠的男宠,却不是唯一一个。 张易之心里很不是滋味,强烈的危机感涌了上来,他必须知道武皇半夜幽会的新宠是谁,对他有没有威胁。 他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靠近,躲在墙后,本是出于嫉妒没想到这一听却听到了让人震惊的话。 “朕要去你房州接显儿回来。” 房州?显儿? 听到武皇说这四个字时张易之整个人呆住了。 显儿?除了李显,张易之想不出房州还有第二个“显儿”。 她要接李显为洛阳?! 她要立李显为太子?! 她要传帝位给李显?! 张易之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大跳,他知道武皇一直在立子和立侄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可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她更倾向于武承嗣啊,为什么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呢? 最近一定是发生了让她下定决心的大事,又或是她见过什么能动摇她决心的人。 张易之思绪万千,他与兄弟张昌宗正得圣宠,看起来无限风光,可张易之心中一直有危机感。 他们兄弟二人能有今天靠的是武皇的宠爱,说得再直白一点,靠的是他们兄弟俩花容月貌的脸和花言巧语哄骗女人心的巧嘴。 朝中早就有不少大臣参奏他们祸乱宫闱,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武皇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是人老了,有时候任性起来谁都拦不住。 如果哪天武皇不在了,等待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下场只有一个,但死法却有很多种:凌迟、腰斩、绞刑、鸠毒…… 想到这里,张易之的牙齿便一阵打颤,他专宠的这几年,得罪了不少人,像他这样的人如若被处死,八九是不能留个全尸的。 没有人想死,在求生欲的驱动下,张易之开始疯狂谋划。 他心中的天平上,一边放着武承嗣,一边搁着李显,仿佛他才是那个能决定未来江山的人。 武承嗣平时没少巴结他们,“五郎六郎”叫得十分亲切,为他和张昌宗牵马,还时不时送来许多稀罕的玩意儿。 不仅让他们多吹吹枕边风为他说好话,还曾许诺过若立他为太子登基之后必定会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 而李显…… 李显出身皇族,打心眼里看不起张氏兄弟这样的人。他又没有断袖之癖,自然不懂得怜香惜玉。武皇薨逝之时,便是李显对他们这些人的清算之日。 张易之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绝对不能让他回神都,最好永远也回不来! 他走近了一些,想看看武皇派去接人的是谁,不想移动的时候衣服却勾住了一柄该死的烛台,差点将烛台打翻在地。 他慌忙伸手接住,灼热的滴蜡烫得他直咧牙,但他却要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好险!” 张易之扶正烛台抚弄了一下胸口,屏住呼吸根本不敢喘气生怕被人发现,过了许久见没有任何异常才松了一口气。 真真是吓死他了! 纵然武皇再宠爱他,可一旦发现他在偷听一样不会饶了他。 有了刚刚的意外张易之越发小心,他也终于看清了站在武皇下手的许伯彦。 许伯彦听到武皇让他接李显回洛阳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他和狄相一样,无比希望武皇能将江山交还到李家人手里。 可没想到武皇居然真的下定决心了。 “陛下放心,臣一定将庐陵王接回来。”许伯彦的军令状与其说是在向武皇表态,不如说是他在对自己立誓。关系到李唐的江山社稷,他不能不郑重其事。 “把事情交给你,朕放心。婉儿,替朕送送许大人。” 第四章 传递消息 张易之怕被上官婉儿撞见,立刻悄悄退去,回到床上装睡。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摆出一副放诞的睡姿,将被子踢得乱七八糟。 武皇回来时果然没有发现他出去过,还替他掖好被子。 大约是解决了长期压在心里的一个大问题,这一夜武皇睡的很香。 而张易之却失眠了,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尽快将消息传递给武承嗣。 处理掉李显,才有机会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虽然武承嗣未必可信,但李显是肯定不可信的。 先除掉肯定不可信的,再将未必可信的,变成可信的,如果变不成,那再一并除掉也不迟。 张易之打得是围魏救赵,个个击破的主意。 张易之虽然长发及腰,明眸朱唇,形象娇媚,实则外柔内刚。他和他弟弟张昌宗不同,张昌宗做了男宠,便觉得此生的巅峰便是成为最得宠的男宠。而对张易之来说,当男宠不过是手段,他要的是权倾天下的快感。 他是一个野心家。 “陛下深夜传召你,必定是要紧事。只是……”上官婉儿陪着许伯彦走出宫门外,低着头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许伯彦明知故问,宫灯的映射下他撞上了上官婉儿焦灼的眼神。 “还是上车说吧。”上官婉儿一头钻进了送许伯彦来的马车。 侍卫将佩剑交还给许伯彦,许伯彦接过剑环视了一下四周,也上了车。 “只是伴君如伴虎,你知道的越多自身就越危险。”上官婉儿不无担心地说道。 许伯彦与上官婉儿少时便交好,奈何许伯彦有妻室,婉儿又长年在武皇身边做事,二人不得遂心。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怕什么,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许伯彦镇定地安慰她道。 “我爷爷上官仪,便是武皇所杀。她之所以留着我,一来是为了缓解她自己残害忠良的不安之心,二来,也是这些年我为她处理了些见不得人的事,不便再放我去别处。”上官婉儿压低了声音说道。 “可是你与我不同,她无法留你在身边日夜看着你,而你,又知道的太多……” 许伯彦知道上官婉儿要说什么,道理他都懂。但是为了李唐江山,许伯彦早就将个人的荣辱置之度外了,生死又算什么? “好了,不说这些了。”许伯彦故意岔开话题,“听说,最近你和张昌宗走得很近。” “怎么了?吃醋啊?”上官婉儿果然脸上的愁容缓解了些,打趣许伯彦道。 许伯彦憨厚一笑,“我吃哪门子的醋?男宠本来就是供人玩乐的,你若喜欢,大可玩个痛快。只是你的心……” 说着,许伯彦拉起上官婉儿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吓唬她道:“只能在这里。” “美得你。”上官婉儿一甩袖子,估摸着差不多该到了许伯彦的府邸,“好了,你该下车了。” 许伯彦放开上官婉儿的手,恋恋不舍地下车。 他挑开帘子的那一刹那,上官婉儿复又拉住他的衣襟,“小心。” “知道。” 庐陵王,洛阳城,这路上只怕不会太平。归来后的许伯彦,望着剑架上的剑默默无语。 此事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他手抓住剑鞘将剑从剑架上取下来,手握住剑柄一抽,利刃出鞘。 剑出鞘时发出嗡嗡的铮鸣声,剑上闪烁着寒光,划出的剑风差点没将屋里的蜡烛掳灭。 “剑兄,不管谁捣乱我都会让他好好尝尝你的厉害!” 许伯彦让蔡二备了一匹好马,早上城门一开,便背着剑跨上马背神速离开了洛阳。 上官婉儿回到大明宫内,武皇摩挲着手指,问道:“许伯彦靠的住么?” 上官婉儿低头叩首:“员外郎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武承嗣的府邸。 一个娇俏的丫鬟,捧着一方云锦方帕侍立在武承嗣身边。武承嗣洗过脸,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净了脸,张开双臂正等着丫鬟帮他更衣。 这时候,武府的管家武义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武承嗣微微皱了皱眉,他最不喜欢大清早的有闲杂人等在眼前游魂。 “老爷,张易之张大人派人送了封密函,要交给您。” “哼,他算哪门子的大人?”武承嗣的脸上略过一丝烦躁,“知道了,让人过来吧。” 武承嗣和张易之早有书信往来,平日里里应外合也不是第一次了。对于清晨张易之派人送密函过来,他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这个张易之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传递过来的信息大多都是些无用的。什么武皇心血来潮要去哪里看戏,又或是武皇最近又迷上了哪种新鲜的花样。一句有用的讯息都没有! 但见送密信的人是张易之的贴身心腹,他还是留了个神儿,也顾不得更衣,直接挥了挥手,打发所有人出去。 “小人张忠拜见大人。” “起来吧。这些虚礼,以后也免了。”武承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起来,张氏兄弟在他心里本就没什么地位,在他看来,男宠和奴才并无什么本质的分别。 奴才的奴才,更是贱若微尘,若不是为了传递消息,武承嗣只怕这辈子都不会看这些人一眼,更别说和他们说上一两句话了。 “五郎有信给我?”武承嗣坐下问道。 “回大人,在这里。”说着,张忠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奉给武承嗣。 武承嗣拿过发现封口处滴了蜡,滴蜡是为了防止有人偷看。 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张易之竟然如此慎重。 武承嗣撕开信,甩开信笺,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可这几行的字却像一道道闪电劈在他头上,劈得他神魂俱裂。 武承嗣脸色煞白,盯着信上的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见字如面,武承嗣仿佛在字里行间看见了张易之那张和自己一样焦急的脸。 “承嗣兄,昨日陛下半夜召许伯彦进宫让他去房州接李显。”信中书。 武承嗣十分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握住的信的手抖了抖,嘴几乎抿成一条线。 他把信塞好重新装回信封,然后连信和信封一起烧掉。 张忠还在堂下候命,武承嗣对他说道:“你回去告诉五郎,信我收到了。这封信此刻先不言谢,承嗣日后必有厚报。” 张忠向武承嗣行了个大礼,便面朝着他往门外退去。 第五章 借刀杀人 张忠离开后,武承嗣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桌子被震得四分五裂。 “怎么能这样对我,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武承嗣怒吼,赶来继续为他更衣的丫鬟们吓得缩成一团。 武义不明白武承嗣为什么突然之间发这么大火,连忙跪下问道:“老爷,何事惹您不快?” “姑母要把李显接回来。”武承嗣口中的姑母就是大周皇帝武皇。 “啊!”武义惊叫。万万没想到,张易之清晨送书,竟然传递的是这个消息。 只要李显回朝,武承嗣倒台是迟早的事,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候整个武氏家族都会玩儿完,当然也包括武义。武义和武承嗣本没有亲戚关系,但因为姓武,非攀说是武承嗣遗忘的远亲,又因为为人机灵,武艺高强,被武承嗣提拔做了管家。 可若是武承嗣出事,武皇才不会去算武义到底和武承嗣有没有血缘关系,一句“亲近者杖杀”便会要了他的命。 宰相门前三品官,这些年武义跟着武承嗣,里里外外谁不给他几分面子。武义舍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武承嗣的事便是他的事,他必须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替武承嗣卖命。 “这些年,我鞍前马后为她肃清了多少障碍,可她倒好,居然要立李显那个废物!” “如果不是我武家为她保驾护航,她以为她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有我武家才是一心一意为她着想,而那些姓李的一个个都恨不得她死!” 武承嗣指着皇宫的方向双脸涨红,越说越气。 “老爷,有些话您还是放在心里吧,小心隔墙有耳。”武义提醒道,谁知道府里有没有武皇安插的细作。 “有耳就有耳,我还怕不成!”武承嗣话虽这样说,声音却小了许多。 武承嗣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这些年他在武皇身上花了多少心血,甚至还让与自己交好的大臣上书立自己为太子,这是周武的江山,怎能让人姓李的半路截胡? 李显那个废物他若真当得好皇帝,就不会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软禁在房州。 “你立刻找人去把许伯彦给我解决掉,断断不能让他离开洛阳城!”武承嗣头脑简单地吩咐道,只要许伯彦死了就没人去接李显了。 “老爷不可。”武义听完,立刻“噗通”一声跪下。 “有何不可?难道任由许伯彦到房州将李显接回来不成?一旦李显成了太子你觉得还会有我的好日子过吗?”武承嗣冷哼。 “当然不是。老爷误会老奴的意思了。”武义连忙解释。 “那你什么意思?” “老奴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由你来做。” “不能由我来做……”武承嗣坐下来仔细琢磨武义话中的意思。 “没错,不能由您来做。”武义又重复了一遍话语,他在提醒武承嗣,希望他自己开悟。 可是武承嗣默默了良久,并没有接话。 “老爷您想想,许伯彦奉的是谁的旨意?”武义继续启发他道。 “这不是废话么?张易之信中说得明明白白,去接李显是姑母的意思!”武承嗣很不高兴地说。 “老爷,所以杀了许伯彦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许伯彦死了,您的姑母还会派张伯彦、李伯彦去接。”武义小心翼翼地回道。 “那你的意思,我就放任不管了?等他们把李显接回来,爬到我头上拉屎拉尿?”武承嗣显然咽不下这口气。 “老爷您息怒,许伯彦肯定是要杀的,但光杀了许伯彦还不够……”武义的话也只能说道这儿了。 “你的意思是,还得把李显一并——”武承嗣手做成刀的样子,用力往下一砍。 “老爷圣明。”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带人去把这两人都结果了!”武承嗣一刻也等不及,恨不得立刻见到许伯彦和李显的人头。 “老爷,莫急。”武义从地上爬起来,给武承嗣斟了一杯茶,“狄仁杰查案的本事一流,只怕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得一清二楚,如果让陛下知道是老爷你派人杀了许伯彦和李显,她会怎么想?许伯彦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李显,那可是陛下的亲儿子,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武义的话让武承嗣沉默了,他只想杀许伯彦让他没办法接李显并没考虑到后果,武皇非常不喜欢有人在自己背后搞小动作,哪怕这人的她的侄儿。 “哼,只怕这件事,狄仁杰那个老东西也脱不了干系。”武义不提狄仁杰还好,提起狄仁杰,武承嗣如何能不怀疑他与这件事有所瓜葛。 狄仁杰虽然平日里表面上与武承嗣井水不犯河水,但其实自从他上次被贬黜,早就和武承嗣水火不容了。 “你说的极有道理,确实不该由我来做。”冷静下来的武承嗣,瞪着血红的眼珠,默默点了点头。 “依你之见,这事该交给谁来办?”武承嗣一时半会没想到合适的人选,只好又问武义。 武义神秘一笑,伸出三个手指头。 “武三思?”武承嗣有些惊讶,武义比划的人应该就是他。 武皇有两个哥哥,一个是武元庆,一个是武元爽。武承嗣是武元爽的儿子,武三思是武元庆的儿子,两人是堂兄弟,自幼一同长大。 “没错,就是他。武三思和游侠儿多有交往,让游侠儿去杀许伯彦,即使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纵然查出来了,您横竖推在武三思头上也就完了。这叫借刀杀人。” “哈哈,没错!让那些游侠儿去杀,哪怕是狄仁杰查出来,也拿不出证据说这事和我们有关。人都已经死了,咱们只说是响马劫财,妙极!”武承嗣拍手叫好,这个主意实在好极了,既能杀了许伯彦和李显又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许伯彦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接了不该接的差。”武承嗣望着房州的方向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笑容中带着残忍的味道。 至于李显,他本来就该死! 第六章 暗地选人 挑选游侠儿的黑市。 一般主家找游侠儿干的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了避免日后游侠儿拿事情要挟主家,黑市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不让游侠儿和主家直接见面。 而主家要挑选合适的游侠儿,只通过机关,在暗地里挑选。游侠儿是看不见主家的脸的。 但这次的暗杀非同一般,要杀的可是朝廷命官,所以买家一定是一个大人物。 四周一片黑暗,长长的甬道向前延伸不知道要通向哪里,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两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甬道中,身形鬼魅走路没有一点声音好像一道鬼影,让人毛骨悚然。 甬道很长黑影走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石门前。 前面没有路了被石门封死了。 黑影并没有原路退回去,而是把手按在里石门三十步远的墙壁上,咔嚓一声,墙壁上的一块石砖陷了下去。 这里原来有机关! 砖石陷下去后打开后一束光从那头射进来,正好射在黑影的身上。 诡异的样子可怕极了。 黑影穿着一个大大的黑色斗篷,整个藏在斗篷中,脸上则带着一个非常可怕的面具,青面獠牙好像是从城隍庙壁画上扑出来的恶鬼。 一般人只看一眼,就能被吓得肝胆俱裂。 石门的那头是一座花园,石门就藏在假山里。 花园里有六个人,为首的那个头上带着圆翅幞头,身上穿着连珠鹿纹纹锦的圆领衣,腰间系着红鞓玉带,脚上穿着黑色的丝鞋,从穿着上一看就是位身居高位有权有势的人。 相比他身后的那些人穿得就逊色多了,一看就是江湖人打扮。 他们是谁? 为何在花园里,跟带恶鬼面具的人是什么关系? 戴鬼面具的俩人似乎是主仆关系,前面的是主后面的是仆。 鬼仆从斗篷里拿出一个铃铛用力摇了摇,为首的那人听到铃声转身对身后的五个人说:“人已经到了,你们开始吧。” 原来这位锦衣华服的人便是所谓的“当头”。当头,干的都是买卖人命的勾当。但买卖人命也是买卖,所以一般江湖上的当头都穿得极体面。 “小的叫郑灿,诨号巨熊,天生神力能徒手撕碎一头野熊。”五人之中,一个身高九尺、体重两百斤身上披着熊皮宛如野熊一般的男人对着虚空抱拳说道。 他知道有人正在暗处看着他们。 郑灿走到旁边,轻松举起一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巨大观赏石山。 石山落地时发出一生巨响,地面猛地颤了一下,以它为中心地板如蜘蛛网般层层龟裂。 郑灿得意地昂起头,仿佛是在询问暗处的人对自己的天生神力满意与否。 很快,郑灿便听到了三声铃响和令他满意的答案。 “里面那位大人对你很满意,下一位。” 郑灿退下,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穿着齐腰襦裙酥胸半露,走路时*****白肉像是要从衣服里面蹦出来。 郑灿和另外三个男人直钩钩地盯着,恨不得上前捏两把。 女子体态妖娆,走路的姿势都像是在撩拨人,若不是在这里碰见,还以为是青楼女子呢。 “小女子柳五娘。”柳五娘也是朝着虚空福了一礼,声音酥媚入骨,光是听到这声音就感觉人软了。 柳五娘抬起头的一瞬间,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好妖媚的女人! 只见柳五娘桃花眼吊梢眉,唇红欲滴,眉若远黛,一行一动皆风骚入骨,眉目流转间现万种风情。 更为难得的是,她的风骚中隐隐还透露出一股冷艳的英气。 很少有男人在她面前把持得住。 柳五娘走上来只是简单地摆了两个姿势,武承嗣便表示满意。 女人的美貌便是最大的武器,武功倒在其次。 除了郑灿和柳五娘以外还有三个人,其中那个瘦子叫燕小通不爱说话,但擅长暗器,即使蒙上双眼也能击中五十米以外的靶心,燕小通现场扔了一个飞镖,直接打掉了鬼仆头上的翎子。 最后两个是一对孪生兄弟名为陆一陆二,两人的武器都是用刀,配合起来特别厉害,一般攻击敌人都是左右夹击。 “主家对你们很满意。”鬼仆开口说话,不仅人像鬼连声音也像阴气森森好像从地府里爬出来的一样,听得那五人齐齐打了冷颤。 “知道找你们干什么吗?”鬼仆问。 “知道。武大人早有吩咐。”柳五娘回道,她口中的“武大人”并不是武承嗣,而是武三思。 武三思也不傻,这刺杀皇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事。 武承嗣来找他的时候,他本不愿意掺和这趟差事。但碍于武承嗣的势力,也怕日后李显回朝,整个武氏一族便万劫不复,只得勉强答应。 但武三思也留了个心眼儿,暗地里对游侠儿称自己也是受人之托。真正的主家另有其人。 今天这“暗地选人”的一出儿,也是武三思对武承嗣胡诌出来的“行规”,江湖上黑吃黑的事情多了,这些游侠儿反咬主家一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根本就没有暗地选人一说。 武三思非要这么做,其实是给自己留着后路。万一刺杀李显失败,这些游侠儿落网,保不齐有人吃不住拷打,就把自己给招出来。 这个锅,他武三思可不能一个人背。 而武承嗣一心只想除掉许伯彦和李显,也觉得必定得自己亲眼看一看武三思请的游侠儿才放心,急匆匆地赶来扮演“主家”选人。 殊不知,他只是中了武三思的计。 原来这六人就是武三思找来的游侠儿,而躲在石门后面挑选的黑衣人则是武承嗣和武义。 但武承嗣不明白在他身旁的隐蔽之处有一面镜子,几个游侠儿早将他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 至始至终武承嗣都没有露面,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哪怕隔着厚厚的石门他也戴着面具,可以说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有了游侠儿,武承嗣仍觉得不妥当,同时派了心腹八百里加急赶往房州,通知自己的人。 他绝不让李显活着离开房州! 第七章 半路遇伏(一) 春暖乍寒,三月的天还很冷,因为天气潮湿风吹在脸上有些粘稠,许伯彦骑着马奔驰在官道上。 他日夜兼程赶往房州,这一路上陪伴他的只有爱马和背上的那把剑。 马蹄卷起一路的尘土淹没了许伯彦那张英俊的面庞,他弓着腰,尽量减少空气中的阻力,好让马儿奔腾的速度更快一些。 “吁——!” 看见路边有一个茶铺,许伯彦犹豫了一下,还是勒缰绳停下来打算休息片刻。 磨刀不误砍柴工,他吃不吃东西无所谓,给马喂点草料,待会儿能跑的更快些。 将马拴在马槽取下斗笠坐在凳子上,许伯彦要了一碗茶和一盘牛肉,风尘仆仆的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他打算休息半个时辰再整装重新上路。 如今路程已经走了一半也没有遇到意外,许伯彦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之前之所以这么顺利可能是某些人还没有得到消息,一旦休息泄露只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许伯彦从来没有抱过幻想,消息就像风一样,永远是捂不住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它也立刻会透出去。 去时还好,接到李显往回走才是最大的考验。 为确保这次任务能顺利完成,他写信给几个信得过的朋友,请他们到房州帮忙。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并没有说此次去房州是为了何事。 “追风你快点,早一天到房州就少一点危险。”许伯彦给爱驹添了把草料,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这匹叫追风的骏马是武皇去年赐给许伯彦的。追风是“狮子骢”的后代,也算是马中的名门之后。 追风极通人性听到他的话抬起前蹄仰头发出一声嘶啸,许伯彦趁势跨上马背,绝尘而去。 为了早点到房州与李显会合,许伯彦决定不全部走官道,官道虽然好走但有时会绕得比较远,他决定抄近路走一些小路。 在颠簸的小路上奔波半日,许伯彦在一条小溪旁停下,先给追风喝水,又往自己脸上扑了点冰冷的山泉水。 无论多么疲惫,他都必须随时随地保持着警醒。 他将水壶里的水打满,立刻便要动身,却忽然听到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 从声音上判断,这是个女人? 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女人求教? 许伯彦疑惑,拍拍追风对它说:“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他低伏着身子像一只灵巧的野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潜去,呼救的声音越来越近,偶尔还夹杂着男人放肆的笑声。 “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 “小美人,乖乖从了我们吧……” “来人呐!救、救命!” “小美人,一会儿爷就让你好好舒服舒服。” 潜行了百米左右,许伯彦发现有一个女子被绑在树上,两个男人背对着他正在对女人动手动脚。 从女子的衣着上看,应该是附近的农妇,一个良家妇女。 光天化日竟然有人强虏良家妇女,做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一股怒火升上了许伯彦的心头。 那女子奋力挣扎,拼命求救,喊得的声音都快哑了,两个男子非但没住手反而越来越兴奋。 “小美人再叫一个,哥哥爱听。”说着其中一个男的,伸手去摸女子的脸。 女子又羞又愤,呼救声更大了。 许伯彦紧握手中的剑,正要好好教训两个无耻之徒。但他突然瞥见女子脸上残留的花黄,整个身形突然顿住。 “不对!”许伯彦察觉出异样,心中升起警兆,如此名贵的花黄,只有洛阳城才有。那女子虽然已经尽力净脸了,甚至连妆都没有画,可是这花黄的颜色却是很难清洗干净的。 许伯彦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刻转身,以最快的的速度跑回路边,跨上追风疾驰飞奔而去。 树林里原本呼救的女子听到远处忽然想起马蹄声,而且声音原来越远,女子脸色大变,原本惊恐的神色转为焦急:“不好!许伯彦跑了!” 她只是轻轻扭动了一下绑在身上的绳子就松开,原来绳子绑得根本不紧,绳头和绳尾都抓在她手里而不是系在树上。 “真跑了!” “他奶奶的,跑得真快!” “这许伯彦真不是男人,听到女人呼救居然不出现,原本计划他救我时,不经意给他一刀没想到居然连面都没露就跑了,附近布置这么多陷阱全白费了。” 那女子望着的马蹄声消失的方向一脸不甘。 “莫非他察觉到了什么?” “不会吧?”女子想了想,他们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啊。 “五娘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个男子问女子。 “还能怎么办?追!” 原来这三人根本不是什么采花大盗和良家妇女,而是武承嗣请的游侠儿柳五娘、燕小通和陆二。三人在许伯彦的必经之路上演这么一出戏是为了下套,然后趁他不备的时候合伙杀了他。 柳五娘怎么也不会想到,出卖她的竟然会是耳鬓一丝不易觉察的微黄。看起来不近女色的许伯彦,对女人的敏感超出了柳五娘的想象。 为了防止许伯彦逃跑,他们在附近还设了陷阱,万万没想到他连面都没露直接跑了。 许伯彦策马狂奔,没过会儿便听到从后面传来的马蹄声。 “果然有诈。”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要出手对付他了,许伯彦双唇微抿,接下来的路只怕会越来越难走。 “哼,想要杀我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许伯彦冷笑站到马背上纵身跳到一个粗壮的树干上,然后拍了一下马屁股,让追风继续前行。而他藏匿起来,他倒要看看那三个到底是什么人。 “妈的,跑得真快。”陆一等人策马追,可是追了好一会儿都没追到。 “我当初就说五个人直接围攻他,你倒好,非要用什么苦肉计加美人计,说这样省事,现在倒好反而连人都找不到了。”追不到人,陆一开始埋怨起柳五娘来。 “呸!”柳五娘朝陆一啐了一口,“我说用美人计的时候,谁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又是谁和兄弟打了一架才拿到扮色狼的名额?我看你刚刚摸我的脸摸得那么爽,摸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的计策有问题?” “有在这里埋怨老娘的时间,还不如鞭子挥快点追许伯彦。驾!”柳五娘双腿夹紧马腹用力挥鞭跑在了前面。 “臭娘们,看你还能骚几时,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陆一在后面阴阴地说道。 第八章 半路遇伏(二) “呸!”柳五娘朝陆一啐了一口,“我说用美人计的时候,谁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又是谁和兄弟打了一架才拿到扮色狼的名额?我看你刚刚摸我的脸摸得那么爽,摸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的计策有问题?” “有在这里埋怨老娘的时间,还不如鞭子挥快点追许伯彦。驾!”柳五娘双腿夹紧马腹用力挥鞭跑在了前面。 “臭娘们,看你还能骚几时,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陆一在后面阴阴地说道。 许伯彦人趴在树干上,身子压得很低,如果不抬头根本发现不了他,他看的三匹马从远处跑来,马上的人果然就是刚刚在树林里的那三个。 跑在最前面的是那个女子,最后面背上背着一把环背大刀,随着马的跑动刀背上的圆环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的响声。 果然不是良家女子! 许伯彦抓出一把几枚铜钱,伺机而动,待他们跑近时打算用铜钱当作暗器撒出去。 他出手突然,柳五娘等人根本没有防备,略过一根树干,就看漫天铜钱朝自己飞来。 铜钱雨?! “小心!”柳五娘大叫一声小心连忙抽出腰间的峨眉刺遮挡飞来的铜钱,陆一也抽出了背上的大刀。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的“天降之财”,他们可不敢要。 “叮叮叮叮!”峨眉刺和铜钱对击的声音。 “有埋伏!” “不好!”柳五娘发现飞来的铜钱射中马脖子深深嵌入其中,马一阵吃痛开始发狂,她差点被失心疯的骏马摔下地来。 柳五娘一个侧空翻,索性当机立断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射人先射马。 从一开始许伯彦瞄准的就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下的马,只有处理掉马,他才能且战且退。 三匹马无一例外都中了招,柳五娘和陆一从马背上跳下来,而燕小通则毫不留情地直接一掌将马拍死。 燕小通神色很不好,他就是用暗器的行家,没想到今天却被暗器暗算了一把。 他朝铜钱飞来的方向望去,可是并没有发现许伯彦的身影,在铜钱散出去的那一刻许伯彦就转移了方向。 三人紧握武器死死的盯着四周,四周静谧得可怕。除了鸟鸣,听不见任何人发出的声响。 一阵风吹起,摇动着树支发出簌簌的响声,他们以为是许伯彦连忙转过去一脸戒备,可风过后什么也没有。 一息、两息、三息…… 他们足足等了半柱香都没有动静,举着武器的手都有些酸了。 “他不会跑了吧?”抠了抠手背,柳五娘怀疑道。 “不会吧?”燕小通不信,放暗器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放完就跑的。放暗器的爽感不在于投射出去的一瞬间,而在于埋伏在暗处欣赏被害者中暗器之后的痛苦表情。 “怎么不会?他肯定觉得我们有三个人他打不过,所以伤了我们的马后就跑了,只要我们追不上他就可以,什么‘河东三绝’,原来不过是只会在被后偷袭却不敢露面的胆小鬼。”陆一不屑地说道。 “不过他以为只有我们三个人吗?郑灿和我弟弟正在前方等着他,只要他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许伯彦在暗处点了点头,这帮贼人,果然还有同伙。 最开始三人都全神贯注地防备着,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松懈了下来,又一阵风吹起树枝摇晃树影婆娑。 沙沙…… 沙沙沙…… 风越来越大,将柳五娘的长发吹乱,她伸手去理头发,虽然她入了江湖,却改不了女人爱美的天性。 忽然一道剑光闪过,一个灰色的人影从树丛中飞了出来。 快,实在太快了,转眼间就已来到眼前,柳五娘大惊失色,皮肤发胀感觉凛冽的剑光正刺破空气刺入她的肌肤。 她连忙格挡。 风月吹越烈,吹的树叶纷纷掉落,那道灰影与她交错而过,长剑上闪烁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眼。 很好,没有受伤。 柳五娘无比庆幸。 但随后漫天飘落的青丝立刻告诉她,她实在是太乐观了。柳五娘的长发被人斩去了一节。 感觉有人站在身后,柳五娘立刻转身,发现了一道俊逸挺拔的身影。 这时,风停了。 许伯彦站在那里,左手负于身后而右手握着剑,殷红的血珠沿着剑尖不断地滴落到地面。 那是谁的血? 柳五娘下意识的朝两边看去,就见燕小通捂着左臂表情看起来很疼。 “许伯彦!”燕小通捂住伤口一脸愤恨,他甚至没看清楚许伯彦是怎么出的手就已经受了伤。 许伯彦双眼微眯,冷笑了一声,算对方有眼认得他是谁。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追我?”许伯彦问。 “取你狗命的人!”燕小通大声地喝道。 “哦,是吗?我好怕哦!”许伯彦不怒反笑,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狠话而胆怯反而一脸从容,“我很喜欢你的坦诚。不过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清楚暗杀朝廷命官是何等罪名?!” “少在那里吓唬人,只要你死了谁知道是我们杀的?尸体还会开口说话吗?” 陆一和柳五娘递了个眼色,两人不再废话,而是同时朝许伯彦攻去,陆一攻击他的左路,柳五娘攻击他的右路,燕小通则在一旁掠阵。 柳五娘走的是轻灵的路子,如燕子穿花速度非常快,峨眉刺在她手中或刺或挑或勾,她的力量虽然不算大,但是角度刁钻招招狠辣,次次攻击许伯彦的要害。 陆一则是和她完全不同的类型,他的招式并不华丽,速度也不快,但是却厚重沉稳。一招便是一招的气力,招过之处,不说别的,光是略过的劲风,便足以迷了人的眼。 他们一个华丽,一个拙朴,一个轻灵,一个厚重,虽然看起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却相得益彰配合得天衣无缝,给敌人带来不小的困扰。 更何况,远处还有个猥琐的燕小通,时不时地放几个暗器搞偷袭。 若是一般人,身处此情此景,便如同被人一左一右架住一般,插翅也难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路的来人刺向自己。 第九章 半路遇伏(三) “大言不惭!” 柳五娘一记灵蛇出洞,峨眉刺好像一只灵巧的蛇,贴着许伯彦的手地滑过去,尖刺直接对准许伯彦的眼睛。 许伯彦的瞳孔中的尖刺在不断放大,尖端闪烁着渗人的寒光。陆一看机会难得冲过去抱住许伯彦让他无法动弹。 “好。”柳五娘喝彩了一声,对着许伯彦莞尔一笑,妩媚中夹杂着残忍的味道。 许伯彦双眼大睁,豆大的汗粒从额头上落下,要是被柳五娘刺中他的一只眼睛就毁了。 这可如何是好? 紧要关头,许伯彦反手握剑对着陆一的手用力一划,陆一手臂吃痛不自觉地松开,许伯彦用力向下一蹲然后侧身滚到一边。 许伯彦敏捷躲过了危机。反观陆一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陆一的身高和许伯彦相近,他本在许伯彦的背后,许伯彦一蹲一滚跑开了,柳五娘的峨眉刺便直逼他而来。 “快闪开!”柳五娘大叫,这招灵蛇出洞使出去后就没有办法收回。 陆一想躲,可双脚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只听得见一声凄烈的惨叫,柳五娘的峨眉刺硬生生插进陆一的眼睛里,顿时鲜血飞溅。 陆一的眼前立刻殷红一片,他下意识地捂着眼睛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燕小通嗅出情况不对,这许伯彦明显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对付的多。他咬进后槽牙,对着许伯彦打出一枚铁钉,铁钉上泛着幽寒的绿色,也不知上面淬了什么毒。 许伯彦侧身翻滚,翻滚的同时甩出一枚铜钱,铜钱的方孔正好套在铁钉上。 凤穿牡丹! 燕小通惊讶的看着掉在地上的铜钱和铁钉! 江湖上凡是玩暗器的,没有不知道这招“凤穿牡丹”。所有练暗器的,都以能练成这招铁钉穿铜钱为终身修炼的目标。 只可惜,真的能练成的人几乎没有。 燕小通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会亲眼看见这招暗器绝学。 铜钱的方孔才多大点,许伯彦居然能让它来套铁钉,这是何等的眼力和手力? 暗器是燕小通的看家绝活,可他自认也做不到这一点。他师父也做不到。 许伯彦很少使这招“凤穿牡丹”,他在一旁也偷偷喘着粗气,“河东三绝”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这几个都是非常棘手的对手,若不是使出这招绝学,只怕便难逃一劫。难怪武三思要找他们五个人来同时对付他。 “走!”陆一受了重伤,柳五娘见自己和燕小通不是许伯彦的对手,便萌生退意。燕小通迅速甩出一枚烟火弹,三人消失在一片橙黄色的烟雾中。 许伯彦并没有追,他吹了一个口哨,原本离去的追风又折返回来。 他重新跃上马,想到之前三人说他们还有同伴,许伯彦调转回头另选了一条路。 有人杀他那就说明那些人已经得到了消息,他必须在他们做出布置之前赶到房州,迟了恐怕麻烦只会越来越大。 他马不停蹄地往房州赶,连日奔波最终把追风给累病了。为了不耽误行程只好把追风寄养在一间寺庙,等回程的时候再来接它。 不得已,许伯彦另买了一匹马赶路。 今天的天非常不好,许伯彦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盖的天空,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态,他打算先赶一段路,然后在雨下下来之前找个地方避雨。 不过还没走多远,便打起了雨点,他只好将斗笠戴在头上。 雨点渐渐连成线,他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 只可惜,他急于抄近路,四周荒无人烟连间破庙都没有。又过了会儿,前方出现一条山道,山道很窄只有一米多宽,有几块岩石伸出来恰好可以避雨。 许伯彦驱使着马朝那里奔过去。 可要进山道时,他心里却忽然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他拉住缰绳往里看,这里能躲雨没错,可它也是绝好的伏击地点。上次杀他的那几个人之后一直没有出现,可他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他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正当他想走的时候,一根麻绳从地上拉了起来,燕小通突然出现跳到麻绳上抄着手冷冷得看着他。 “来了就别想走,上次你给我的那一剑我一直记着,今天咱们好好算算。” “挨了我一剑,还不长记性。” “少得意,上次你是乘我不备的时候偷袭,这一回想伤我,没那么容易。” “那就试试。”许伯彦与他对视,眼中充满自信。 两人都没有动,视线却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仿佛有无数刀剑在空中厮杀,新买的马不是追风,它受不了如此气氛烦躁地踏着步,如果前面不是有绳子拦着肯定就飞逃而去了。 雨水沿着燕小通的脸不停地往下流,他并没有伸手去抹雨水而是任它那样流淌。 四周响起一声惊雷而后划过一道闪电,这时燕小通终于动了,双手一张从袖子里落出几枚飞镖夹在指缝中然后朝许伯彦甩去。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回他并没有用铁钉。 凤穿牡丹虽然好看,但是欣赏一次也就足够了。 “你除了暗器还会用什么?”许伯彦也学他一样双手一张,几枚铜钱落入指缝,用铜钱拦截燕小通的飞镖。 “燕小通,我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是俸禄也不高啊!”许伯彦调侃道。 铜钱方便好用,但扔多了他还有些心疼,毕竟那是钱。 叮叮叮,铜钱和飞镖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但是让人许伯彦大感意外的是燕小通用的居然是子母镖,下面居然还藏一个! 许伯彦当机立断扔出斗笠拦住子镖。 “瞧你那小气劲儿,我的飞镖都是纯银打造,少说也值一两银子。”燕小通冷笑道。 “哼,看来雇你的主家挺舍得花钱!”许伯彦心想,江湖暗器向来值钱,他们玩暗器的都心知肚明,如果三招之内无法取敌人的性命,那便也没必要再扔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许伯彦纵身一跃跳到绳子上,两人便在这指拇粗的绳子上战了起来。 使暗器燕小通的好手近战他就弱了一些,地方本来就窄,对身法要求极高,许伯彦脚踩绳索犹如平地,不管绳子怎么晃他都稳稳地站在上面。反观燕小通就差了些,绳子不晃他还能站稳,一旦晃起来他就需要用脚勾住。 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会选择“绳战”。 第十章 巨熊来袭 燕小通使出浑身解数,最后还是被许伯彦从绳子上一脚给踹了下来,许伯彦站在绳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燕小通捂住胸口从地上爬起来,许伯彦以为他又要扔暗器,没想到他居然向后跑了。 他的暗器果然值一两银子! 瞧他那吝啬劲儿! “此地不宜久留。”许伯彦砍断绳子跳上马,正要驾着马离开忽然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头顶上的雨水也没了,他抬头看,只见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山滚落下来。 巨石的阴影将许伯彦笼罩其中。 “不好,快跑!”许伯彦拍着马头,让马快跑,他可不想变成肉糜。 马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抬起前蹄往前冲。 巨石掉落的速度太快了!转眼间就已经到许伯彦头顶。 “快,快!” “砰!” 巨石重重地落到地上,剧烈的碰撞让地面狠狠地抖了一下,无数石子从两侧的山上落下来,飞起的尘土足有一人高。 尘土中一匹马快速跑了出来,然而马背上什么也没有。 许伯彦呢?难道被压在下面了? 躲在远处的燕小通露出阴狠的笑容:“我以为你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什么‘河东三绝’还不是被压成了肉饼。” “哈哈,这下可以回去拿赏钱好好的痛快痛快了。”燕小通大笑。 “是吗?看来我的人头还挺值钱,只是不知道你的值不值杯酒钱?” 只见一枚铜钱从他腹后面飞出,许伯彦从马的另一侧重新翻回到马背上,原来他并没有被压在巨石下,只是藏在了马另一侧,故意引燕小通上钩。 不过刚才确实很险!只差一根头发丝儿的距离许伯彦就会被巨石砸到了头。 “你!”燕小通捂住脖子惊恐地看着许伯彦,血从他的指缝不断往外冒,那枚铜钱嵌进他的脖子将他的颈部动脉一分为二。 “取你的狗命,一钱就够了!” 燕小通仰头而倒双目大睁,没想到擅长暗器的他最终死在了暗器下。 “哼,废物!” 头顶传来一声冷哼,紧接着又一块巨石落了下来。 这次的巨石并不是出现在许伯彦的头顶,而是砸在他的前面,切断了他的退路。 现在他被堵在两块巨石之间,进不得,也退不得。 进退两难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最糟糕的是第三块巨石又落了下来,这下便无处可躲了。 马提起前蹄不停地踹挡在前面的巨石,可是不管它怎么踹的巨石都纹丝不动,它的叫声充满绝望。 除了马凄烈的叫声,头顶还传来阵阵兴奋的狂笑。 “哈哈,叫吧,很快就叫不出来了。” 骑着马无法移动,许伯彦迫不得已只好弃马。 又是一声巨响,看到巨石下的那只马蹄,许伯彦握紧长剑,跳上巨石,然后脚登着山壁一路飞纵登上了山顶。 等上了山顶,许伯彦才发现山对面摆了一排巨石,和这些巨石站在一起的是一个披着熊皮九尺高如野兽一般的男人——他不仅高身材也很魁梧,远远看去好像一头真的熊! “初次见面,在下巨熊。”郑灿自我介绍道,“不小心砸了员外郎的马,真是万分抱歉。” 和燕小通的出言不逊不同,郑灿虽然态度傲慢,但言语却是有礼有节,和他彪形大汉的外表相去甚远。 “怎么是巨熊大侠说抱歉呢?”许伯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态度比郑灿还客气,“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没有被你的石头砸死,让你白费力气了。” “哈哈……”郑灿仰头大笑,“如果说抱歉有用的话,那之前死在我手下的那些冤鬼又算什么!仁兄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也可以黄泉路上少吃些苦。我可是为你好啊!” 只见郑灿右臂横扫,一块巨石向许伯彦飞来。 五个人居然还对付不了一个许伯彦,现郑灿单手就能将那么大的石头打过来,这样的力气许伯彦还没见到过,他知道这次自己遇到了劲敌。 “不过是个空有蛮力的莽夫。”许伯彦跳上巨石,脚尖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一点,他看起来点得很轻,巨石却像受到万斤重力一样垂直下落,重重砸在地上陷下去三寸有余。 许伯彦战略上重视郑灿,语言上却极其藐视。 郑灿最恨别人叫他莽夫,大吼一声,跳上巨石伸手去抓许伯彦要把他徒手撕成碎片。 郑灿的手上戴着特制的铁手套,单手抓住许伯彦的剑,他的手很大而且力大无穷,许伯彦用力用力抽剑竟纹丝不动。 “仁兄,早饭吃了吗?” 郑灿关切地问许伯彦,言下之意是讽刺他没有力气。 若不是看见郑灿此刻与许伯彦你死我活的斗战现状,任何人听见郑灿说这句话的语气,都会以为许伯彦是他多年的好友,他那句是发自肺腑的关心。 郑灿握剑的手用力一拉,在巨力的拉扯下,长剑脱手而出就连许伯彦整个人向前朝郑灿扑过去。 郑灿一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手抓住他的腰带将他举了起来。 许伯彦被举过头顶,只见郑灿屈膝,想要双手迅速下落要把他拦腰折断。 了解到郑灿的意图,许伯彦一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手抵在他的腰间,用力让自己停止下落。 许伯彦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正用尽全力对抗郑灿的力量。 “仁兄,请小心啊!” 郑灿冷哼一声,猛抬手臂又把许伯彦举了起来,然后像扔沙包一样把许伯彦扔了出去。 许伯彦撞到巨石后又重重地落到地上。 “哟哟哟,仁兄你没事吧?”郑灿得意地看着许伯彦。 “不过如此。”许伯彦咳嗽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站直身体说,尽管后背很痛他还是站得如标枪一般直,仿佛谁都折不弯他的脊梁。 “那就请仁兄再尝尝不过如此的滋味。” 郑灿双手成爪,看起来他戴了铁手套的手仿佛留着长指甲的熊掌,看起来轻轻一抓就能把许伯彦捏得稀烂。 许伯彦表情凝重,郑灿的招式并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但是天生巨力完全可以弥补招式上的缺陷。 每次和他对招许伯彦都感觉有一头超大的黑熊向他撞来,只是接了几招他的手就开始发麻。 第十一章 片肉喂狗 许伯彦一直被郑灿压着打,体力也在不断流失,他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许伯彦思索了一下,虽说这郑灿身壮如牛,天生巨力,但终究移动起来没那么方便。不如把他引到崖边,寻隙把他踢下山去。 许伯彦故意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边打边退。 待将郑灿引到悬崖边三尺的地方,许伯彦假装输了郑灿一招,倒在地上。 郑灿看机会正好,抬脚就欲将许伯彦的胸口踹碎。 千钧一发之际,许伯彦一抬手,把郑灿的腿往前一拉,郑灿失去平衡立刻面朝崖下倒去。 许伯彦借机一抬腿,轻轻松松对着郑灿的裆下一踢。 郑灿彻底失去了重心,堕下山崖。 许伯彦爬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又踢了几颗石子下山,冲山下大喊一声道:“仁兄,实在抱歉啊!” 许伯彦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正要将剑归鞘,此时背后却传来一串银铃般的娇笑。 “许郎好身手,自上次一别后,奴日思夜想,恨不得早点见到许郎,与你酣战到天亮。” 明明杀气十足的话从柳五娘嘴里说出来却充满了**的味道。 柳五娘翘着二郎腿坐在巨石上,胸前袒露出一片雪白,一抹酥.胸若隐若现,她整个小腿悠哉地坦露在裙边之外,画面香艳至极。 特别是那句“酣战到天亮”,她表达的真的不是要跟许伯彦在床上滚一晚上吗? “我是个有品位的人,不是谁都有资格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的。” 许伯彦鄙夷地看了柳五娘一眼,她确实算有几分姿色。只是干了不该干的勾当,风骚也用错了地方。 许伯彦顺着柳五娘的话往下说,却又怼得她哑口无言。 他明确告诉柳五娘自己是可以大战三百回合的,只是对象不会是她。 “这位姑娘,我看你生得也算是花容月貌,不如远离这些江湖是非,找个人嫁了算了。这些污秽的勾当真不适合你。” 许伯彦此生不杀女人,今天他也不想破这个戒。 柳五娘一愣,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睡她,有人杀她,有人利用她,可是就是没有人劝她嫁人。 她本来不羁的眼神中,明显情绪复杂起来。 “自古侠女出风尘。我看姑娘还是悬崖勒马,不要继续再干这污秽的勾当,若不然,纵然你有西施之貌,在我许伯彦的心里也是污秽不堪,便是与我提鞋也是不配的。” 柳五娘绯红的脸颊表情一僵,她听出来了,许伯彦话里话外都在嫌弃她。 “废话少说!祸从口出的道理,许郎不懂么?” “不懂。”许伯彦一本正经地答道,“还有,你不要叫我许郎。真真是污秽!” “你找死!我要把你头割下来当夜壶,看看到底谁更污秽!”柳五娘咬牙切齿地说。 许伯彦看着执迷不悟的柳五娘,摇了摇头,替她可惜。 “还不出来,还在等什么。” 柳五娘的话音一落,从巨石后面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长得非常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俩个人都背着金环大刀,唯一不同的左边那人戴着眼罩,眼中冒着火,恨不得把许伯彦烧成灰烬。 左边戴眼罩的陆一,右边是他的弟弟陆二。 “许伯彦我要把你的两只眼睛挖下来。” “哎呀,你们一个要把我的头割了当夜壶,一个要把我的眼睛挖了,我好怕。”许伯彦拍了拍胸口,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样。 他嘴里说着怕,眼中并没有丝毫惧意。 “少跟他废话,你们没看出来吗,他是故意说这么多,好暗中恢复体力。” 许伯彦没想到自己的意图被陆二看穿,刚刚跟郑灿打了那么久消耗很大,他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暗中恢复。 “你是哥哥还是弟弟,你比他聪明。” “我是……”陆一正欲回答。 “死到临头了还挑拨离间。”陆二打断他道。 “就凭你们?”许伯彦不以为意地笑笑。 “再加上我呢?”被踢下山的郑灿从山崖下跑了上来,他满脸是血看起来非常恐怖。 原来郑灿坠崖,正好落在一棵树干上,并没有立刻毙命。他趁着还有一口气,赶上来找许伯彦报仇。 四对一,许伯彦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眼睛不经意地扫视着四周,看从哪里突围。 “哎哟,巨熊就是巨熊,这么高的山崖掉下去都没死,你的皮是有多厚?” “希望你的命和你的嘴一样硬!”这回,郑灿言语上没有和他客气。 陆氏兄弟单个刀法并不怎么样,但是默契十足配合无间,两人在一起发挥出来的威力远远大于二,再加上郑灿和柳五娘的偷袭,很快许伯彦就受了伤。 陆一舔了舔刀上的血:“感觉如何?” “被挠了一下挺痒。”明明流了很多血,许伯彦居然说只是挠了一下。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死得太快,那样难消我心头之恨。” 在陆一看来许伯彦已经是砧板上认人宰割的鱼肉,想让他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想让他怎么死就怎么死。 其他人并不急着杀他,要让他一点一点体会到无助和绝望的恐惧。 “我要先挑断你的手筋,然后挑断你的脚筋,把你的眼睛一只一只地剐出来,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地片下来喂狗!” 陆一一想到许伯彦接下来的惨样就忍不住大笑。 对于心理变态的家伙许伯彦向来不予理会,因为变态一向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只用事实说话。 就在陆一刚刚说完要把许伯彦片去喂狗的时候,许伯彦就从他身上片下了一块肉扔下山,山下的立刻有豺狗叼了去。 陆一知道许伯彦是在讽刺他,用金环大刀对着许伯彦猛劈下去。 许伯彦连忙挥剑挡住,刀与剑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陆一全力将刀往下压,压得剑已经落在许伯彦的肩膀上陷入肉中。 陆一疯狂的攻击着,许伯彦不停地后退看起来十分狼狈。 “你不是很狂吗?什么‘河东三绝’还不是被我打得抬不起头来。”陆一大笑,自从眼睛受伤后他还是第一次心情这么好。 第十二章 一群废物 “不对!”陆二发现许伯彦虽然一直在退却并没有受伤,而且身法从容。 他是故意的! 得到这个结论的陆二吓了一跳,他看了一眼四周,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离埋伏的地点已经很远了。 或许,他现在真在找机会突围。 “小心,别让他跑了!” 陆二大叫,提刀截住许伯彦的退路。 “有我在你跑不了。”陆二对许伯彦说。 “我什么要跑,要跑也是你们跑,我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为什么是‘河东三绝’之一。” 说完这句话,许伯彦的气势徒然攀升,整个人好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锐利无比。 四周忽然静止了,就连漫天的雨水都悬浮在半空。 然后,他看见许伯彦动了,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剑,只觉得这一剑把天都能斩开! 接着,他听到了柳五娘的惨叫,看到郑灿的右手被齐腕砍断,看到陆一人头飞起,那大睁的眼睛满是震惊与恐惧。 陆二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可怕剑,仅仅一招,便一死两伤。 许伯彦将受伤的柳五娘扔上马,纵身一跃,便绝尘而去。 郑灿眼睁睁看着许伯彦消失在视线中,却没有勇气去追,那一剑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让他夜夜从梦中惊醒。 看到没有人追来,许伯彦松了一口气,他捂住胸口连吐了三口血,为施展刚刚那一剑他受了不小的内伤,现在连提剑的力气都没了。 他刚刚那一剑镇住了陆二,但体力消耗实在太大。一旦陆二反应过来,以他现在的情况连半招都挡不了。 他片刻也不敢停留,拼劲最后的力气策马,一路向前飞奔。 还好下着雨,雨水的冲刷,抹去了他身上的血迹。 借着这场雨,许伯彦带着柳五娘彻底消失在其他人的视线中。 奔驰到一僻静处,许伯彦将柳五娘拽下马,只见她方才魅惑的小腿此刻正在汨汨地流血。 “你……为什么要救我?” 柳五娘早已被雨淋得全身湿透,一双惊恐的眼睛再不复往日的风情。 “你不怪我挑断了你的脚筋?” 许伯彦不接她的话,而是直接从她裙琚的上扯下一片布条,低下头替她包扎伤口。 “这么多年,我柳五娘从来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意,谁好谁坏我分得清。你方才不杀我,又没有抛下我,便实实在在是救我了。” 柳五娘痛得咬紧牙关,说出来的话微微打颤。 “我这辈子不杀女人。”许伯彦抬起眼说道,“刚才若是抛下你,你脚筋断了,武功尽失,郑灿和陆二不会放过你。况且他们此次没能完成任务,回去总要找个背锅的,你觉得你们三个回去,谁会是那个背锅的呢?” “我……” 柳五娘的眼中噙满了泪,她从小便在风月场上长大,她娘便是妓女,她也不知道她爹是谁。 柳五娘天生就认为男人凉薄,把他们当玩物,丝毫没有任何感情。 今天虽然是许伯彦一剑挑断了她的脚筋,但她却从他那里感受到了此生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许伯彦从马背上取下水壶递给柳五娘。 柳五娘打开水壶塞子,仰起脖一通豪饮。 方才的激战,她体力透支了太多,确实是累坏了,嗓子眼直冒烟。 “前面有个村子,不如我送你过去,再给你些银两,你在那里隐姓埋名地过日子吧,等你腿好了,凭你的姿色,找个好人家嫁了应该不难。”许伯彦提议道。 柳五娘抹了抹嘴边的清水,摇了摇头,“像我这样身上背着生死债的女人,早没有什么退路了。我若嫁人,便是害了人家。许郎,前面那座山的半山腰有个尼姑庵,你若不嫌烦,送我去那里。” “你要出家?”许伯彦睁大了眼睛。 “嗯。”柳五娘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坚毅。 人越是故意看轻什么,其实越在意什么。 柳五娘一生没有被人爱过,并不代表她不渴望爱。在冷漠的刀光剑影中生存的她,其实比很多女人更需要爱。 她的不羁,她的放荡,其实都是为了掩盖她那颗渴望被爱的心。 今日许伯彦的侠义,让她感受到了这份期盼许久的爱,她觉得,此生足矣。余生,便去佛祖面前忏悔自己之前犯下的罪过吧。 “也好。”许伯彦点了点头,扶柳五娘上马。 柳五娘坐在前面,将头靠在许伯彦的胸口,煞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许郎,这一路你要小心,武承嗣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嗯。” 说着,许伯彦奋力一扬鞭,胯下的马驹一声长吁,便向不远处的半山腰跑去…… “废物,一群废物!” 收到郑灿和陆二传回来的消息,武承嗣气得把手中白玉杯摔到地上,白色的碴子溅得到处都是。 “你们这么多人,许伯彦他是有三头六臂,还是会腾云驾雾,居然跑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许伯彦倒是有几分能耐,居然这样都奈何不了他。”武三思也没想到那五个人居然解决不了许伯彦。 “哼,没有真本事姑母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个他。” 武承嗣怒气过后重新坐下来,并让丫鬟把打碎的茶杯收拾干净,亲自重新沏了一壶茶端给武三思。 “就这么算了?”武三思问。 “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武承嗣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这可关系到我武家的未来。” “房州那边已经做好了布置,他想凭一己之力接走李显万万不可能,只是此人不除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武承嗣甚至昨夜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跪在殿前,许伯彦和李显就在一旁。 武皇龙颜大怒让来俊臣把他拖去了天牢。 梦醒之后他吓出一身冷汗。 “只有死人才不会出来捣乱,最好让他永远无法出现在房州。” 许伯彦一日不死,武承嗣就睡不着觉。 “那就再派些人去,我不信他面对那五人的伏击一点伤都没有,没他的消息很可能是他正躲在什么地方疗伤,这正是除掉他的大好时机,多派些人去,我不信他次次都能这么好运。”武三思说。 “不错,多派些高手,哪怕他有九条命,也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十三章 假传圣旨 武承嗣和武三思派出的杀手,四处搜寻许伯彦的踪迹,但许伯彦却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每天看属下发回来的密报,武承嗣还以为许伯彦死了,否则怎么会一点音讯也没有,可死了总得有尸体吧,现在却连尸体都找不到。 许伯彦真的死了吗? 清晨一缕阳光照在湖面上,四周波光粼粼,小鸟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一片片白色的柳絮从岸边飞下来,远远看去好像在下雪。 一艘小船在河里飘荡,一个戴着斗笠的船夫靠在船上,斗笠盖住了他的整张脸,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片柳絮飘过来落到了他的脖子里,他动了动,把柳絮从脖子里拿了出来,放在手心里。 “就是你这小家伙扰了我的美梦,我要怎么罚你?” 他轻轻一吹,柳絮飞出去,飘向了远方。 “船夫,快把船划过来。” 岸上有两个牵着马的黑衣人向他招手,让他把船划过去,看样子是要过河。 待船靠岸停好后,其中有一个黑衣人从摸出一个画像让他认。 “看到过这个人没有?” 那画像上画得就是许伯彦,船夫认真看了一眼画像然后摇头。 黑衣人收起画像对着同伴抱怨:“这家伙难道上天了不成?找了这么久一点线索也没有。上面还以为我们每天都在踏青游玩。” “哎,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那人叹了口气,又说,“船家送我过河。” “我先到对岸瞧瞧,你就在这边,如果发现他以响箭为号。” 说完他便牵着马上了船,船到了对岸黑衣人便急匆匆下船找人去了。 “真是辛苦啊。” 船夫望着黑衣人的背影说。 船夫撑着船沿着河往下游飘,饿了就只起鱼竿在河里钓个鱼,困了就在船上躺一会儿,一阵大风吹过将船夫的斗笠吹起,一张明媚的脸在夕阳下泛着霞光。 这船夫不就是消失许久的许伯彦吗? 虽然。他比之前清瘦了不少,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胡子没刮看起来落拓了些许,但确实是许伯彦没错。 黑衣人辛辛苦苦寻找许伯彦,没想到许伯彦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那些人果然不会就这样放过我,不过想找到我也没那么容易,这一路上倒是可以和他们玩儿玩儿。”许伯彦笑着重新将斗笠戴在了头上。 许伯彦心里觉得好笑,那些官兵将他的画像画得那么丑陋,当面都辨认不出来,派再多的人手去找,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我这么帅……” 许伯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过这些日子的奔波他确实看起来有些胡子拉渣。 长了胡子的许伯彦和画像上的人更是毫无半分相似。 这下他消失得更彻底,武氏兄弟派出的杀手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有发现他。 房州,庐陵王府。 此刻已是酉时,整个王府安静得只剩下一襟晚照。 两个官差模样的人,匆匆进府,气焰嚣张地直接往内厅闯去。 “二位二位。” 李显的内臣苟勋忙迎上去挡住他们。 “二位官爷,这么晚了,不知道你们找王爷有什么事?” 这个时候外头来人,苟勋有种不好的预感。 “少废话!李显呢?”两位官差气焰嚣张,哼声哼气地问道。 苟勋一听对方直呼李显的名讳,便猜到,定然又是京城来人了。 李显虽然被贬黜房州,但到底是皇族,所以当地的官员多少还会给几分面子,称一声“庐陵王”。 “二位大人,要不容我进去通传一声。纵然你们是从京城来的,庐陵王毕竟是庐陵王。” 苟勋看起来好言好语,实在暗暗弹压这两个狂徒。王爷就是王爷,落魄的王爷也比你们这些走狗高贵。 “哈哈哈!什么狗屁庐陵王?”一个胖胖的官差压根就不理会苟勋,拿刀的手一挥,将苟勋推到一边。 另一个瘦瘦的官差也不耐烦了,冲苟勋嚷嚷道:“快叫李显滚出来接旨。” “接旨?” 苟勋一惊,莫非又是什么不好的旨意。 自从来到房州,整个庐陵王府就怕接到宫里来的旨意。 因为每次旨意传来,都是削官降爵的坏消息。 “二位稍作停留,苟勋这就去通传。”苟勋急急往内厅去请李显。 李显正在用晚饭,一听说是宫里的旨意,放下碗筷就带着韦氏赶了出来。 “李显接旨,奉陛下之命,赐庐陵王李显自裁,韦氏陪葬,钦此!” 胖胖的官差从袖子里拿出一卷黄色的密旨,像模像样地高声宣读一番。 “啊?!” 跪在地上的李显,身体向后一摊,完了完了完了,他担心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韦氏也是满脸绝望,她扶住李显,仰天长叹:“武皇还是不肯放我们一条生路么?” 但韦氏转念一想——不对! 这些年他们在房州安分守己,武皇没有必须杀他们的理由。 而且,若真是武皇要赐死他们,不可能就派两个官差前来。说得难听点,抬棺木的四个人总要的吧。 这两个官差看起来獐头鼠目,要知道在洛阳当差,模样太次是不行的。 “你们还等什么?” 瘦瘦的官差看起来是个急性子,直接将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丢在地上,催李显夫妇去见阎王。 李显绝望地捡起地上的刀,看了一眼刀面上反射的寒光,此刻他的心也坠入了冰窖。 “王爷且慢。” 韦氏拦住李显。 “既然是陛下的圣旨,可否给我们看一眼。若是陛下亲笔,我二人绝不抗旨。”韦氏质疑官差道。 “哈哈哈哈!”胖胖的官差狂笑一通,“你还怕圣旨是假的不成?陛下能贬你们来房州,就能要了你们的狗命!” 说完,官差将手中的圣旨摔在李显脸上。 韦氏捡起来一看,这份圣旨不是武皇的亲笔,却盖了当朝的玉玺。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玉玺还能有假?”瘦瘦的官差在一旁看戏。 斗大的汗珠从李显的头上滴了下来,看来他李显的命数真的是尽了。 韦氏也默默饮泣,她才三十多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看来命中注定,她和李显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苟勋是在看不下去了,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首,便要刺杀这两名官差。 两名官差显然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在这时候出来反抗,于是都睁大了眼睛,其中一个吼道:“你要干什么??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抗旨?” 苟勋手握匕首,一个突进,匕首便硬生生地插进了那个瘦瘦的官差的胸口。 第十四章 抗旨保命 血,如喷泉一样地涌了出来,溅了胖官差一脸。 在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李显大喝一声:“苟勋!你疯了吗?!抗旨是死罪!” 苟勋抽回匕首,冷冷地说道:“难道不抗旨就能活吗?” 听了苟勋的话,韦氏明白过来,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他们不如拖延时间,说不定事情还会有所转机。 韦氏拿起圣旨,摔还给胖官差,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回去告诉武皇,我们二人抗旨不愿赴死,让她重下一道旨意,将我们斩首吧!” 胖官差见瘦官差片刻之间就去见了阎王,吓得一刻也不敢多待,捡起圣旨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胖官差刚走,李显偏捶地嚎啕大哭:“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已经来到房州,交出了所有的权力,武皇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天下有哪个母亲会如此心狠啊??作孽啊!真真是作孽!” 韦氏扶着李显,同样地悲痛欲绝。 是啊,他们在房州荆钗布裙粗茶淡饭地过了这么多年,武皇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们呢? 胖官差拿着圣旨,一刻不敢耽搁,直接策马回了洛阳。 “什么?他娘的敢抗旨?” 武承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李显那个窝囊废,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抗旨。 正因为如此,武承嗣才敢假传圣旨。 他原来的计划是,只要李显一死,他就让人烧了整个庐陵王府,到时候死无对证,谁知道李显是自杀还是谋杀。 李显这些年在房州过得苦不堪言,武承嗣一有机会就落井下石,所以李显自杀的理由也是极其充分的。 至于怎么弄到的玉玺? 这还不简单,就凭武承嗣和张易之的关系,张易之天天在内廷侍奉,逮着武皇出恭的空隙盖个玉玺又有何难? 关键是,他是否愿意冒这个险。 原来,这道圣旨是武承嗣捏造的,为的就是能够先发制人,置李显于死地。 但是李显并不知道这些,他以为真的是武皇的旨意,今日他扛了旨,肯定是活不长了。 李显坐在院子的地上长吁短叹。 “要我说,不如我带王爷杀将出去。若上天垂怜,我们能逃出去,以后王爷隐姓埋名再从长计议。”苟勋提议道。 “哈,杀将出去?”李显抬起头,指了指庐陵王府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苦笑道,“咱们的武艺再高强,能强过这三百精兵?” 韦氏点了点头:“是啊,就算我们逃出去了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武皇只要想杀我们,我们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徒劳。” 听了韦氏的话,李显更加绝望了。这些年他在房州忍辱负重,全凭一个信念,就是他始终认为武皇不会这么绝情,有朝一日一定会接他回洛阳的。 只要他还能回到洛阳,就有机会重振李唐江山。 “看来亲情和权力,母亲选择了权力。”李显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王爷……”韦氏和苟勋看着绝望的李显,亦说不出话来。 “算了,也许是天要亡我大唐吧。” 李显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竟然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更别说月亮了。 “今天是初一?”李显问道。 “是的,王爷。”苟勋答道。 “呵呵,不知道咱们还能不能看到十五的月亮呢?” 李显站起来,落寞地往里屋走去。 “王爷,您干什么去?”韦氏也赶忙起身追了上去。 “反正固有一死,倒不如早死早超生。”李显的背影看起来无比凄凉,“我找绳子去,难道你们还想我庐陵王未来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吗?” “王爷!!!!不可啊!!”韦氏和苟勋忙追了上去。 李显的心彻底死了。 在政治面前,亲情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风吹吹就烟消云散。 李显死死的抓着一节麻绳,另一头是百般阻拦的韦氏和苟勋。 三个人在屋内可笑得如在拔河一般。 “王爷。”韦氏跪下劝道,“祸福无常,最多不过是一死,你何必这么着急呢!臣妾还想多活两日,您那么宠爱臣妾,不如再多陪我两日?” “哎。”李显瞬间扔下绳子,搂着韦氏抱头痛哭。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李显和韦氏都惶惶不可终日,但十天过去了,洛阳却没有传来新的信息。 “难道武皇改变主意了?”韦氏问道。 “武皇从来不是个朝令夕改的人。” 经过这些天的思考,李显开始怀疑那天两个来传旨的人压根就不是武皇派来的。 “王爷的意思是……?”苟勋侍奉在旁,也是满肚子的疑惑。 “你们想想,陛下有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的理由吗?”李显道。 韦氏想了一下,答道:“你是李家的子孙。” “呵呵。”李显摇了摇头,“李家的人,除了我,还有李旦,还有太平,还有隆基。杀我一个管什么用?陛下若真是要杀李家的人,也应该先从身边的人下手,先杀旦。” 韦氏和苟勋面面相觑,李显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那王爷的意思……” 冷静下来的李显冷笑一声:“除了武皇,你们说谁最想置我于死地?” “武承嗣。”韦氏和苟勋异口同声。 “就是他。” 李显攥了攥拳头。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李显还是一直心绪不宁,有时候睡着睡着会从梦中惊醒。 近日,亲信告诉他府外已经被戒严不准任何人靠近,听得李显心中一沉。 为什么会被戒严,莫非有什么异变? 难道……李显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不会的。”李显摇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事情应该还没有到那一步。” “我不能在这里瞎猜,必须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李显他们被软禁在府内,外面更有重兵把守想混出去不容易。 “王爷,你怎么还不睡?” 韦氏见李显在房里走来走去就是不上床,撩开床幔问他。 李显回头看了一眼韦氏,漠北的风沙和长年的操劳,令她脸上的光泽黯淡了许多。 “香儿你有没有察觉到府里有什么异样?”李显悄声问韦氏。 “没有啊。”他们被软禁在王府里,府中的人也不多,没察觉有什么不同。 “可我听说府外已经戒严了,不许任何人靠近百步之内。” “有这事儿?”韦氏一听立刻惊得坐直了身体,连脊梁骨都瞬间僵硬了。 “千真万确。”李显点头,“我怀疑有人要对我不利。” “谁这么大胆子,你可是庐陵王。”韦氏怒嗔道。 “呵,庐陵王?!”李显笑了,笑容中透着无尽凄楚,“我不过是个被软禁起来的可怜虫罢了。” 第十五章 天无绝路 “王爷……” “香儿你知道吗?每次听到有神都使者来我就心惊胆战,生怕母亲听信谗言把我给杀了。我不怕死,这些年我忍辱负重,在房州过着如笼中兽一般的日子,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匡扶我李唐江山。我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 李显越说越激动,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臣妾知道,臣妾都知道。王爷心系天下社稷,心系黎民百姓,陛下不会那么狠心,陛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韦氏心疼地抱住李显,她知道这个男人太苦了,别人都以为他懦弱无能,殊不知那只不过是用来伪装自己的外衣。 有武皇这样一位强势的母亲在,要想保全自己真的很难。 “天心难测啊,她如果不狠心那么多兄弟就不会只剩下我和旦弟两人。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出去了解情况。” 李显觉得不出去看一看,他实在无法安心。 “可咱们根本出不去啊。” 韦氏也想出去,整日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府邸中度日如年,可是外面有大量人把手根本出不去。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李显站在窗前冥思苦想,始终想不到好的办法,韦氏见他抱着头一脸痛苦的说:“夜深了,先睡吧,明天再想,人累的时候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李显上了床,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眼睛睁得老大,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这一夜,李显失眠了。 直到天亮,他也毫无一丝睡意。太宗皇帝、高宗皇帝、李弘和李贤的面容总是不自觉得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作为李家的子孙,他决不能让太宗皇帝辛苦打下的江山落到外人手中。 他望向洛阳的方向,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许伯彦已经到了房州,此时坐在了离庐陵王不远的茶楼上观察王府外的情况。 王府外全面戒严,守备军全副武装,五米一岗把整个王府围了起来。 “这么严?看来武承嗣的人已经到房州了,我还是晚了一步。” 许伯彦正在思索要如何在守备如此森严的情况向混入王府,忽然见一个妙龄女郎从人群中冲出来,朝王府方向冲去,一边冲还一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许伯彦只看到了她的侧颜,只见她鼻翼高耸,肤白凝脂,长得极为美丽。 女郎没冲过去多远,两杆长枪立刻交叉在她身前,将她拦住。 “站住,干什么?”两名守备对着她一通乱吼。 “官爷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女郎一脸慌张地朝后看了看,向两名守备求救。 她生得花容月貌,如今这副瑟瑟发抖的模样更是楚楚可怜。 许伯彦观那两名守备好像有些心动,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快点离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心白白丢了性命。” “官爷,我不走,求求你们帮帮我,真的有人要杀我。”妙龄女郎看起来害怕极了,说什么也不走。 “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谁要杀你,怎么没看见人。” 那士兵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长得极丑的妇人提着菜刀冲了过来:“小贱人,我要宰了你!” 看到丑妇人,女郎吓得魂不附体,大喊一声:“官爷救命啊!” 她也不顾守备阻拦,如惊弓之鸟奋力向里冲。 那边丑妇人已经拿着菜刀冲了过来,她挥动着菜刀朝女郎砍去,一边砍一边骂。 丑妇人挥刀乱砍,差点将那两个守备砍伤,场面极其混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朝这边汇集的人越来越多,庐陵王府外的守备军高度戒备,生怕出什么岔子。 连空气都充满了骚动的味道,这时候一只羽箭从王府对面的宅子里射过来,钉在丑妇人的脚边,离她的脚只有一寸。 “滚!”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丑妇人吓得身子一抖丢下菜刀大叫一声跑了。 女郎也哆嗦着离开。 许伯彦没想到对面还有人,而且还配了弓弩。 刚刚射过来的那支箭很短,不是普通箭支而是神行弩的专用箭。 对方连神行弩都有,照这个情况,许伯彦根本进不到庐陵王府,更别说把人救出来。 他单枪匹马,对方却有数百人,要不再召集些人来,只要打出庐陵王的旗号肯定会有许多好汉愿意前来相助。 想到人手,许伯彦惊觉,这两个女子也许是故意试探王府的情况。 毕竟,一个男人的品味不可能天悬地隔到这种程度。 许伯彦去追那两人,可她们却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这两个女子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试探王府? 许伯彦发现房州的情况远比他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我晚上试试,看有没有机会潜进王府。”许伯彦决定先回客栈养足精神晚上再行动。 外面许伯彦想着怎么潜进来,里面李显想着怎么跑出去。 现在连买菜的采办都没办法出府,府里的吃的东西全是外面差人送过来,有一只鸟从府里飞出去,还没飞出围墙就被人用弓箭射杀。 连鸟都飞不出去,更别说是活人。 李显捡起小鸟的尸体,将箭从它身上拔下来,“鸟啊,是我害了你。” “外面那些人肯定以为你是要出去为我通风报信,才会杀了你。” 李显亲手埋葬了小鸟,有些颓然,韦氏端来饭菜他却一口也吃不下。 韦氏看着李显的身影轻叹了口气,默默将手中的饭菜又端去后厨加热。 “香儿,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回到洛阳吗?”李显站在廊下悄声问韦氏。 韦氏的神色平静,仿佛一汪明镜般的池水。她轻轻伏在李显的肩头:“会的,王爷。这些年不管什么困难我们都挺过来了,我相信这次也一样。不管前路如何,香儿都会陪着你。” “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 李显在韦氏的感染下,也变得乐观起来。 韦氏很柔弱,这些年的清苦生活更是让她清瘦了不少,可就是这么一个瘦弱的身躯却让李显感觉到了力量。 韦氏也是大家闺秀啊! 李显一想到这些年她陪自己吃的苦,更下定决心一定要逃出去。 他要用未来的繁华,弥补亏欠韦氏的过往。 “对,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 李显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给自己打气。 第十六章 夜逃出府 就在这时,李裹儿抱着肚子从门前跑过,韦氏见她慌慌张张的,便问她怎么了。 “吃坏肚子了。”李裹儿回答道。 李显忽然拦住李裹儿,激动得看着她:“你刚刚说你怎么了?” 李裹儿被他看得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说:“父亲,我我我……吃坏肚子了。” “哈哈,对,就是这个。香儿,我想到办法了!”李显高兴地把韦氏抱了起来,“香儿我想到出去的办法了!” 韦氏不明就里,李裹儿更不知道父亲忽然之间发了什么疯。 “哎呀,不行疼死我了。”李裹儿捂着肚子朝茅房跑去。 晚上,更夫刚打完更不久,一辆木板车停在了庐陵王府的后门,车上散发着阵阵恶臭。 说来也奇怪,守备人员不准任何人靠近王府百步之内,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出现在后门? 那人像往常一样敲了敲门,后门打开,府里的仆人领他进了府。 “你自己去吧,记得不要乱跑。”仆人打了个哈欠说。 “是。” 那人应了一声,他对王府的地形十分熟悉,哪怕不用点灯也能找到路。他来到茅房正要将里面的粪水用扁担抬出去。 这时,突然从后面窜出来一个人影来,抬手将他打晕! 原来这人是收粪水的夜郎。 将他击晕的人正是李显,他放下扬起的手肘,和韦氏一起将人拖出去绑好,忍着恶臭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换上。 “我出去探明情况就回来,不要担心。” “嗯,臣妾会在府里等着王爷,王爷出去要多加小心。” 韦氏将一个钱袋塞进李显怀里,然后取出一块三角巾蒙在李显的脸上。 李显担着粪水向后门走去。 “今天怎么这么慢?臭死了,还不快走?”仆人捏着鼻子让李显快走。 李显低着头快速从他身边走过,他出了门将粪水放到板车上。 李显朝王府里看了一眼,他终于出来了。 他拉着板车向外走,看到在外面巡逻的守备向他走过来心砰砰直跳连忙低下头。 粪水很臭,夜郎经常也会在脸上蒙上一块面巾隔绝臭味,防止沼气中毒,李显这幅打扮倒是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和守备的距离越来越近,李显心越跳越快,他感觉自己握着板车的手都在发抖,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粗重起来。 手心不停得冒汗,他感觉背后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加上沼气的熏绕,他更感觉口干舌燥,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不能紧张,不能紧张…… 他告诉自己千万别紧张,千万不能让守备看出异样来。 李显低着头与巡逻的守备交错而过,臭味令那些守卫们无比厌恶。 “还不快滚远点儿!想熏死你爷爷啊!” “是,是。”李显低头连忙称是。 他拉着板车低着头走得更快了。 “等等!” 就在他快要走出去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叫住他。 李显的心“咯噔”一下,难道被人看出来了? 怎么办?! 他的手紧紧的捏着车把手,捏得指尖已经泛白了。 “你叫住他干嘛?” “他还没查。” “一个倒粪的有什么好查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可不想闻粪臭味!那个拉粪的快走,妈的,天天守在这里什么是个头。” “我看这人蒙面的三角巾材质不错,像是宫里的东西。” “我看你是脑子进粪了!就李显那个混吃等死的窝囊废,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弄香,他能扮成倒粪的?” “也是,你说的对。可是那三角巾……” “嗨,肯定是哪个主子赏的,要不就是哪个相好儿的送的。” “哈哈哈,极有可能!” 李显听着守备们的谈话,忍住心中的不快,拉着粪车赶紧走。 好险! 他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离开庐陵王府足足有一条街远,他才在停下车取下三角巾重重地呼了口气,顺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总算出来了,先找人。” 李显打算去小庄子看看,看他安排的人来了没。 李显拉起板车准备继续往前走,忽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进了小巷子里。 他心中一凛,没想到刚出王府就遭了暗算。 他反应极快,扣住那人的手,然后一个弯腰猛得一摔,将人摔了出去。 这时,他也终于看见了对方的打扮,对方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带着面巾,是典型的杀手装扮。 难道是武承嗣派来杀他的杀手? 既然是杀手绝对不能让对方逃掉,否则他逃出府的事便会败露。 摔人出去之后,李显立刻起身上前一出手就攻击对方命门,出招果决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拳风刚劲,拳还未到那风就已打得人生疼。 黑衣人连连后退:“殿下稍安勿躁,我对你没有恶意。” 黑衣人快速退后扯下脸上的面巾,原来是许伯彦。 许伯彦本打算今晚再探一下庐陵王府,看能不能找到混进去的方法,可是没想到还没到王府就看到了乔装成夜郎的李显。 若不是李显刚刚拿下面巾露出了真容,许伯彦也不会发现他。 没想到李显竟然自己逃出来了,而且他的手上功夫居然不弱。 “臣员外郎许伯彦奉陛下密旨接殿下回神都。”许伯彦觉得跪下太明显,于是竭力躬身说道。 听到许伯彦的话李显停止了进攻,不过他并没有彻底放松戒备:“你说什么?” 许伯彦认得李显,李显却不认得许伯彦。 李唐的皇子就那么几个,文武百官却如过江之鲫,除了几个近臣,李显认识的人并不多。 “臣许伯彦奉陛下密旨接殿下回神都。”许伯彦躬身又重复了一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殿下先随我回客栈。” 许伯彦要带李显走,李显却依旧站在原地,“我凭什么信你?” 许伯彦也知道空口无凭,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李显,那是武皇写给他的。 天很黑,根本看不清信上的内容,许伯彦吹燃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芒,李显看到了信上武皇的笔迹,这是断断冒充不了的。 “殿下现在可信了?” 许伯彦悄声问李显,却发现李显早已眼眶湿润,目含泪光。 “苍天有眼,母亲终于要接我回洛阳了,我终于回洛阳了!哈哈。” 李显喜极而泣,又怕太激动引来守备,他用左手捂住了嘴,对着信看了又看。 第十七章 早有部署 “许大人,本王不是在做梦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李显有些无法相信。 “王爷不是在做梦。”许伯彦毕恭毕敬地回答。 李显拧了拧大腿,他生怕这只是一场美梦,梦醒后依旧是一场空。 还好大腿传来的剧烈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 好!非常好! 他李显这些年的苦总算没有白受。 “王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许伯彦提醒道。 这里离王府太近,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不,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李显将信揣进怀里对许伯彦说。 “既然武皇要接你回洛阳,为什么庐陵王府外还有那么多守备,还不准任何人靠近?”许伯彦不解。 “自然是有人不希望你接到我。”李显回答。 “武承嗣!” 许伯彦和李显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幕后的主使。 与其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不如说是武承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显带着许伯彦走街串巷,不知拐了多少个弯,来到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前。 李显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拉住门环扣门。 他扣门的手法很特别,先是敲了三个单下,接着连续敲了两个两下,然后一个三下,最后又以两个单下结尾。 这显然是一种暗号。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开门的居然是白天冲向王府大喊救命的那个妙龄女郎。 女郎看到来人惊喜地笑了,这一笑好像一朵牡丹绽放,瞬时让四周的东西都失去了颜色。 “王……”女郎正要开口叫王爷,就见李显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进去再说。” 说完,李显领着许伯彦进了宅子,女郎看了一眼四周后迅速关上了院门。 “人都到齐了吗?”李显问女郎。 “到齐了,都在屋子里。”女郎回答。 “好。” 李显和许伯彦进了正厅发现厅中已经站了好些人,这些人都是游侠儿装扮,他们看到李显后齐齐行礼。 “王爷。” “我等收到王爷的密信后立刻往房州赶,赶到以后却发现王府已经戒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穿着月白衫子的人问,看他的模样和女郎有几分相似。 李显虽然写信叫他们来房州但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 “我察觉到一些异常,以防万一请你们过来,具体怎么回事我也是刚刚才知晓。”李显答道。 许伯彦听到两人的对话暗暗心惊,没想到李显早有部署,大家都说庐陵王懦弱无能,今日所见却并非如此。 “到底是怎么回事?”女郎问。 “陛下派特使来要接我回洛阳,这位就是陛下派来的特使员外郎许伯彦,也是‘河东三绝’之一。”李显向大家介绍许伯彦。 “许大人久仰。”众人拱手道。 “这位是‘江北四英’之一的王硕,那位是他的妹妹王洛英。”李显指着穿月白衫子的游侠儿和女郎说。 “这两位是乔正、郭慧慧夫妇。” 许伯彦发现郭慧慧眉眼和白天拿刀砍王洛英的那个丑妇人十分相似,只是没有白天看起来那样丑陋,想必她是乔装改扮的。 白天他就觉得这两个女子不寻常,没想到是李显的人。 谁也不会猜到,李显会自己找人刺探自己的府邸。 李显介绍完毕以后,王洛英问:“刚刚殿下说,陛下要接你回洛阳,这么说陛下是要重新立你为太子了?” “立不立我太子尚无法定论,但至少几率大了许多。”李显回道。 屋里的几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皆露出了喜色,他们是游侠儿,最讲究义气二字,李显的事就是他们的事,更何况这事关江山社稷,江湖上大部分人还是希望恢复李唐江山的。 “陛下早就该这么做了。” “武承嗣就是个溜须拍马的小人,这些年不知害了多少忠良义士。” “哼,就凭他也妄想做皇帝?那武家上上下下也没一个好人,传位给武家只会让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幸好陛下还没糊涂到这一步。” “呸!就武承嗣那个狗东西,就凭他想暗杀王爷,就被江湖人不耻。” 在许多人眼里这江山始终是李唐的,武皇能当皇帝那是因为她是李家的媳妇,可武家是外人,一旦武皇传位给武承嗣想必各地会有不少人会揭竿而起。 一旦发生战事,苦的还是老百姓。 “难怪王府外会戒严,武承嗣一心相当皇帝,现在陛下要召殿下回洛阳,他的皇帝梦破碎,以他的性格会没有动作?” 戒严让李显出不了府,自然也回不了洛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许大人这一路上只怕也不平静,武承嗣不敢直接对殿下下手,只能打许大人的主意。” “不敢?还有武承嗣不敢的事儿?”许伯彦嗤笑道,“不过王姑娘的确冰雪聪明,我来房州的一路上,确实是险象环生。” “大人过奖了。”王洛英一欠身。 “王爷既然你已经出来了,我们明天一大早立刻动身回程,免得夜长梦多。” 许伯彦对李显说,趁武承嗣的人还没发现,赶快离开。 许伯彦以为李显归心似箭,听了他的提议会立刻答应,没想到李显却说:“不行。” 什么不行?! “王爷,武承嗣诡计多端,多呆一天就多一份危险。”许伯彦劝解道。 “我知道。”武承嗣是怎么样的人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 “那你为什么还……”许伯彦不解。 “我的王妃的和女儿还在王府里,我不能丢下她们一个人走。”李显说。 “王爷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等你回到洛阳之后可以派人来接她们回去。”许伯彦说。 许伯彦早就归心似箭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当然是先回洛阳。 李显看了许伯彦一眼,没吱声。 许伯彦显然有些太心急了,他是奉武皇的命来接李显回洛阳,旨意里的确没有韦氏和李裹儿的名单。 多带两个人倒没什么,只是他担心带妇孺上路,会拖累李显,别最后来个鸡飞蛋打,对大计无益。 “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留下妻儿独自离开,谁能保证武承嗣的人发现我不在之后不会拿她们泄愤?香儿这些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裹儿更是从出生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要走也是跟她们一起走!”李显斩钉截铁地说。 幽禁在房州的这些年里他和韦氏相依为命,他还记得今夜出府时韦氏担忧的眼神,还记得韦氏说会等他回去。 他怎能辜负这样一个对他情深义重的女人? 如果连妻儿都不救,他又有何颜面说救江山?! 第十八章 再探王府 “王爷,武承嗣在王府外安排了大量人马,仅凭我们想把王妃她们救出来不太可能。不如快点回到洛阳,您奏请陛下,让陛下放她们回来。”许伯彦不明白李显为什么这么死脑筋。 “你成家了吗?”李显显然听不进许伯彦的劝告,反问他道。 “王爷……” “王爷确定要救出王妃再走?”王洛英见李显和许伯彦在家眷的问题上杠上了,许伯彦也下不来台,忙出来打圆场道。 “确定。”李显回答。 “那就救。” 许伯彦不敢相信地看着王洛英,刚刚觉得她挺聪明,现在怎么救笨了呢。 “王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许伯彦转向王洛英。 “我知道。王爷能在这个时候还想着王妃,作为女人我很感动。” “没错,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着实令人感动,我等本来就是来助王爷的,王爷说救那就救。”郭慧慧也如此说。 “妇人之仁。”许伯彦无奈地说道,“我又岂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可是现在什么时候了?王爷要是晚一步回京,就有生命危险。若是王爷性命不保,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们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再说话好吗?”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发现王府禁严。要救王妃,就必须弄清楚王府里的情况。”王洛英不理许伯彦,继续自说自话。 王洛英他们在与李显约定的宅子前等了几日,依旧没有等到李显出来,所以白天他们才用计到王府去,却发现王府戒严有大量守备军守在那里,不准人靠近百步之内。 王府为何会突然戒严? 一定是他们发现李显失踪了。 众人商量之下,决定夜探王府。 许伯彦见无法阻拦,甩下一句“你们就作吧!”然后便也加入了营救王妃的队伍。 深夜。 整个房州陷入了一片寂静,大部分人都已经陷入了梦乡。 王洛英换上一袭轻便的夜行衣从窗台上翻了下去,她步履轻灵落地时没有半点声音,正要往庐陵王府的方向走。 忽然,她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逃不过她的耳朵。 什么人跟在她背后? 王洛英假装没有察觉,继续往前走,眼睛却盯着地上的影子密切注意对方的动向。 见对方伸手,猛地转身扣住对方的手臂。 “谁?” “哎呀!”对方传来一阵痛呼,听声音竟然是王硕的。 “你跟来干嘛,吓死我了……” “我是你哥,你一个人去刺探王府的情况我不放心,所以跟来了。我说你出手也太狠了,我的手臂都快被你掰断了。”王硕揉了揉手臂,一脸委屈。 “谁让你从背后出来,活该!” “是我不对,哥哥在这里给妹妹大人赔礼了。”王硕向王洛英拱手道。 “算你识趣,走吧,再不去就天亮了。”王洛英轻轻哼了一声。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映往庐陵王府走去,王洛英对着后方的王硕作了一个暂停的动作。 “怎么了?”王硕小声得问。 王洛英没有说话而是朝前方指了指,她发现有十个人正在围着的庐陵王巡逻,看他们的穿着正是当初拦住她的那批人。 “戒备也不是很森严嘛,才一火人,我们完全可以趁他们不备的时候悄悄翻进去。” 唐朝十人为一火,五十人为一队,一百人为一个旅,两百人为一个团。 王硕觉得以他和妹妹的身手悄悄潜进去绝对不是问题。 哪知王洛英却摇了摇头,“真的只有一火人吗,你再看看。” 王硕皱眉深思妹妹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还有人隐藏在暗处? 他心中疑惑,重新打量了一下庐陵王府的情况,这一看把他吓了一大跳。表面上看起来只有一火人不错,可是角落里都埋伏有人,那些人都穿着夜行衣藏在阴影中。 若不是刚好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他们的武器反射着月光,根本发现不了。 是啊,白天戒备那么森严晚上怎么可能只有一火人马? 显然是设好了埋伏等着他们跳,幸好刚刚没有贸然行动,否则就中了他们的圈套。 “现在该怎么办?”王硕问妹妹。 “等。”王洛英说。 “等?”王硕忽然明白他的意图,“你的意思是说要等等,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换班?” 王洛英点头。 “要不我们先爬到对面的屋顶上看看是什么情况,站在高处看得也清楚些。”王硕提议。 “你也说了站得高看得远,你觉得对面他们不会埋伏人吗?” “如果对方的主事者不蠢的话应该会。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把人弄到王府的屋顶上那样会引起李显的怀疑,所以只有把人安排在府外。很多人会想到王府的屋顶上有埋伏却未必能想到对面的屋顶上有。” “不错。”王洛英点头,随后作了一个后退的动作让王硕跟着她退。 “不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换班吗?”王硕不解。 王洛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她:“如果你是对方首领,你会怎么做?” 王硕层沉思了片刻:“对方只安排一火人巡逻却在暗处埋伏了许多人,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如果他真的在对面埋伏了人肯定会让所有队伍在同一时间换班。最大的可能是在外面巡逻和埋伏在角落的人先换班,对面的人按兵不动监视下面的情况。” “说不定他们手上还有弓弩,等的就是那些趁换班摸鱼的人。” “等下面的人换好了对面才换,如果是这样哪怕知道了他们的换班时间也毫无意义。”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想潜进去根本不可能。” “所以明天白天我和慧慧再来一趟这里,特别留意一下对面的情况,看对面是不是埋伏了人。” “撤!”王硕立刻一招手。 “情况就是这样。” 王洛英回到住处,把目前探到的情况全部汇报给李显。 李显一手撑着下颌,一手在桌上慢慢地画着圈,他有个习惯思考重要问题时就喜欢画圈。 大家他凝眉沉思,便也不再说话以免打扰他。 第十九章 营救韦氏 许伯彦虽然第一次接触李显,但见大家都没说话也没有出声,只是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看来平时这些人商量什么事情,最后也是等李显拿主意。 可是,许伯彦在京城却听说李显是个昏庸懦弱的王爷,这是怎么个情况? 过了好一会,李显的手指忽然止住,他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我们先暂时按兵不动,藏在暗处。” “这是为何?”王硕问。 “我明白了。”许伯彦拍手瞬间领悟李显的意图,“对方发现王爷不见了肯定会派人追,到时候会调走大批守备。” “没错,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里应外合把王妃接出来。”王洛英也接着说。 “办法不错,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跟王妃接头,让她了解我们的计划呢?”王硕问,如果不能与韦氏联系上所有的计划都是白搭。 “王爷是乔装成夜郎混出府的,要不然我们再找个人扮成夜郎混进去?”王洛英提议。 “不行。”她的提议立刻被李显否决。 “为什么不行?”王洛英不解。 “你以为那些守备有那么笨吗?会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我不见了他们肯定会查明原因,只要查清楚了你觉得他们还会让这个漏洞存在吗?”李显说。 王洛英想了想确实不能,那该怎么办? 等将人调走后强行冲进去?好像也不太行。 众人都在低头沉思,李显却发现许伯彦一直盯着他。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王爷已经有了可以联络到王妃的方法。”许伯彦说。 李显发现许伯彦确实有几分智慧,否则武皇也不会把如此重任交个他。 “没错。”李显点头。 李显居然有方法? “不知王爷有什么方法?”许伯彦问。 “我麾下有一名亲信名字叫苟勋,此人有项特殊技能那就是训狗,可以通过他驯养的狗将消息传回到府内。” 通过狗将消息传回去,这方法着实不错。 王府的鸟飞不出来,但是钻进去几只野狗,只要不被那些守卫抓去打牙祭,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接下来,众人便开始商议具体细节…… 韦氏在府中担心了一夜,也不知李显安全出府了没有,没有被人发现吧? 她在府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家里念经祈福。 韦氏念了一夜的经文为李显祈福,却仍然心上惴惴不安。 “王妃,属下有要事禀告。” 早上天刚亮没多久,苟勋急急地来到韦氏的房前。 “苟勋啊,有什么要事?” 苟勋没有回话而是看了一眼四周,韦氏意会过来,屏退房里的其他人并让他们关上房门。 “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韦氏说。 苟勋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韦氏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声音小得只有他们听得见。 只见韦氏的眼睛越长越大,最后惊讶变成了喜悦,她向身后的佛像磕了一个头,然后问苟勋:“你说的都是真的?” 苟勋回道:“千真万确。” “好,好,好!”韦氏连叫了三声好,“王爷安全我就放心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否按王爷说的来?” 韦氏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来,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眼神坚定甚至还带着些许狠意。 “就按王爷说的办。”韦氏向苟勋勾了勾手:“你过来,我们这么办……” “属下领命,立刻就去。” “回来!放聪明点儿,别让人看出破绽。” “王妃放心,这个属下明白。”苟勋跪下领命。 “阿弥陀佛,终于要回洛阳了,终于要回去了。” 韦氏双手合十,眼角不禁流下眼泪,这暗无天日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离开这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让李显平平安安地回到洛阳! “母亲,你在哭什么?” 不谙世事的李裹儿走了过来,看见韦氏正对着苟勋垂泪,还以为是李显刚走,苟勋就敢欺负母亲,对苟勋怒目而视,“哪里来的狗奴才,居然敢欺负我母亲?” “裹儿!不许这样和苟大人说话!”韦氏拭干眼角的泪水,握住李裹儿的肩膀,“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李裹儿一头雾水,看看母亲,又看了看苟勋离去的方向。 “勋哥,一夜过去了,你说王爷到哪儿了?” 王府的一个偏僻角落里,一个侍卫问苟勋。 “嘘,小声点儿,小心隔墙有耳。王爷偷溜出府的事千万不能让人知道,知道吗?”苟勋训斥道。 “是,我明白了。” 苟勋虽然说隔墙有耳,自己的声音却高得要死。 那个侍卫更是过分,腰间别着一串钥匙,走到哪里都叮叮当当的,此刻见有人来了,还故意扭动着腰肢,弄出声响。 他们所处的位置很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但此时恰巧赵成明的人路过这里,“无意”中听到俩个人的对话。 下人将情况禀明了守备将军赵成明,赵成明震惊极了。 李显已经离开王府了吗?这可是天大的事儿啊。 韦氏今天到处放风说,李显得了风寒,正在被窝里捂汗,任何人不见。 难道这里面有猫腻? “不行,我得去确认一下。”他掂着脚慢慢离开。 他走后,苟勋朝他之前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问他:“勋哥,你确信此人是府外安插进来的细作?” 苟勋笑,“他自以为很聪明,却不知道一举一动早已被我的狗看得一清二楚,之所以留着他的命就是等着这一刻用,他一定会把王爷出府的消息传给外面。” 身边人不解,“那咱们千万不能让他走才是啊。” 苟勋冷笑道,“咱偏要让他把王爷逃走的消息闹大,只要消息散布出去,王府必乱,到时候……” 苟勋住了口,身边的人也明白了八九分。 “兄弟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刀子已经擦亮了,只等王爷的信号。” “好!”苟勋叫了声好:“只要跟着王爷回了洛阳,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的。” 跟着苟勋的都是李显早点豢养的一帮死士,是完全可以信得过的。 赵成明暗中留意发现李显果然不在府中,韦氏对外宣称李显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是掩人耳目的说法,真实情况正如苟勋说得那样,李显已经不在府中。 至于他什么时候出的府,没人知道。 赵成明不敢耽误,偷偷摸摸地摸出了府,向外面的守备报告。 第二十章 府内动静 “大人,李显已经溜出府了。” “什么?!”刘刚大惊,他是一名校尉,也是武承嗣安排在这里的人。 刘刚提起赵成明的衣领:“人是怎么溜出去的?” “属、属下不知。”赵成明惊慌地回道。 “废物!”刘刚把他扔到了地上。 “情况属实吗?” “属下是无意间听到苟勋说的,今天没有看到李显,韦氏说他生病在房中修养,我看多半是谎话。” “哼!”刘刚重重地哼了一声,赵成明以为又要拿他出气,身子缩了一缩。 “是不是生病,进去瞧一瞧就知道了。来人,跟我走!” 刘刚带着亲信气势汹汹地朝庐陵王府走去。 临走前,他还指着倒在地上的赵成明的鼻尖喝道:“要是人跑了,你我都得死!赶紧滚起来,跟我去找人!” “哦哦,是是是!”赵成明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刘刚往府里走。 王府内院许久没开的大门今天被推开,因为许久没用,推开时发出一阵极刺耳的响声,刘刚带着人闯了进去! 府内的下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看到一群士兵冲进来,全都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有什么事吗?”苟勋假意上前询问,并故意露出战战兢兢的表情。 “臣有要事禀告王爷。” “王爷身体不适,请阁下改日再来。”苟勋将手挡在他身前拦住他。 “改日?”刘刚冷哼,“你耳朵聋了吗,我说有要事禀告,耽误了谁负责?” 刘刚态度强硬一把把苟勋掀开,他身后的人立刻上前把苟勋压住。 “这里是王府,你们怎么能随意乱来,还有没有王法?” 苟勋明知道这群人来所为何事,却故意愤怒地大喊。 “王法?”刘刚哈哈大笑,“在这里我就是王法。” 刘刚一脚踹开李显的卧室门,韦氏吓了一大跳,指着刘刚问:“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刘刚朝床榻上看了一眼,被子鼓起似乎有人躺在那里,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他朝床榻行了一礼,“臣有要事禀告王爷。” “王爷身体不适,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韦氏说。 “是吗?”刘刚冷笑朝床榻走去,韦氏上前阻拦却被的属下扣住。 “刘刚,你也太目中无人了!王爷的寝宫也是你这个低等校尉可以随便乱闯的吗?何况王爷的女眷在此,多有不便,大人赶紧退出去吧!” “身体不适就应该看大夫,臣请了房州最好的大夫来给王爷诊治。” 刘刚岂会被韦氏的几句话就喝退,别说韦氏的话不管用,就是李显的话,刘刚也敢不听。 一个落了难的庐陵王,还不如武承嗣府上的马夫说话管用。 说完,刘刚一把掀起了被盖,发现里面躺的根本不是李显,而是他的女儿——李裹儿! 李裹儿大叫一声,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 “你爹呢?” 刘刚辖制住李裹儿,那样子实在太吓人了,吓得李裹儿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身子一个劲儿地发抖。 “李显呢?”刘刚转头问韦氏。 韦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武承嗣交代的任务就是不能让李显跑了,可现在对方却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武承嗣要是知道了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贱人!” 刘刚怒火中烧抬手就给了韦氏一把巴掌,同时把李裹儿甩到一边。 “我是王妃,你敢打我?”韦氏捂住脸怒道。 “不过是个被幽禁的王妃,别说打你,就是杀了你又怎么样?” 刘刚抽出腰间的刀,看起来要向韦氏动手。 李裹儿尖叫:“你敢动我母亲,父王回到神都后一定不会放过你!” “神都?!”刘刚很快抓到了关键词,“你是说李显回神都了。” 李裹儿发现失言捂住自己的嘴,“不,我什么都没说。” “对,你什么都没说。”刘刚眯着眼冷冷地看着韦氏,目光如刀子一般锐利。 “李显回不了洛阳,想翻身?做梦去吧。”说完他转头吩咐属下,“给我看好这两个贱人,一个都不能少。其余人给我追,若是让李显跑了上面怪罪下来,小心你们的脑袋!” 韦氏趴在地上扯住刘刚的衣裾,声嘶力竭地对他的那些属下吼道,“谁都不许去追!庐陵王是陛下的儿子,你们敢动庐陵王,陛下断不会放过你们!” “去你的吧!” 刘刚一记窝心脚,把可怜的韦氏直接踹得人仰马翻。 待侍卫们都走光了,韦氏从地上爬了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 她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又搂过李裹儿,安慰她道:“孩子,你表现得很好。” 已经过去一夜,也知道李显已经跑到哪儿了,刘刚一刻也不敢耽误,召集人马立刻去追。 他走后,韦氏立刻收住眼泪,冲候在门外的苟勋比了个手势。 李裹儿到底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些,很担心李显的安危。 韦氏不停地安慰她:“放心好了,他们抓不到你父亲,你父亲一定会来救我们。” “王爷,你的计划成功了,刘刚带着一队人往城外追了。”王硕在庐陵王府外盯梢,发现动静立刻回来禀报。 “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出发去王府?”王硕问。 “不急。”李显摇手。 “等刘刚走远了再去,这样即使留守的人发信号,他也赶不回来。” “只是如果刘刚追出去许久,也不见王爷踪影只怕会暗生疑窦。”许伯彦有些担心。 “所以也不能等太久,我们下午就动手。”李显道,“对了,我身上还有一些随身之物,你们派几个撒得远远儿的。” 说着,李显把脖子里武皇赏给他的玉佩摘了下来。 只要那些追兵在去洛阳的路上捡到了这枚玉佩,他们就会一直追下去。 “王爷英明。” 庐陵王府外,许伯彦等人养精蓄锐,王府内韦氏等人看似被看押不能行动,实际上却在暗中用手势传递信息。 春天雨水多,空气湿润特别容易困倦,晌午刚过吃饭没多久人便容易犯困,许多守备都开始打哈欠。 第二十一章 敌袭!敌袭! “行动!”李显见时机已到,发布了指令。 他们兵分两路,其中一路由许伯彦带队,悄悄潜到对面王府对面的墙根下。 许伯彦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大家取下挂在肩膀上的钩锁,向上一抛,勾住斑驳的墙面爬了上去。 李显找来的这些游侠儿都是高手,行动迅猛爬墙时没有一点声音。 不远处,许伯彦轻轻地推开侧窗户探起了头。 他发现正面的窗户架了四把神行弩,神行弩威力巨大,能连续发射五只箭。 现在当务之急,必须要先把操作神行弩的人解决掉。 “不知刘大人追到李显没有?”刚低下头的许伯彦便听到里面的人在说话。 “应该追到了吧,刘大人带着精锐骑着快马,其中还有擅长追踪的人。李显能跑到哪儿去?” “咱们天天在这儿守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连一只鸟都没放出去,你是他是怎么逃走的?” “你问我,我问谁?” “莫非他是老鼠会打洞不成?” “要是会打洞就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跑了,管他怎么逃的,咱们只要守好这里别让人再跑出去就成,差办得再好也是上面人的功劳,咱们只要别出错就行。” “嗯?” 许伯彦忽然感觉有人朝侧窗看过来,连忙低下了头。 紧接着,他感觉有人朝这里走了过来。 “我明明将侧窗关上了,怎么打开了?” 守备推开窗户左右看了看并没发现异常,然而就在他往下看的时候发现下面藏了人。 被发现那人不仅不慌张,还笑着冲他挥手打招呼。 “你……”本来守备想说你是谁,话还没说完就被飞来是绳索套住脖子拉了下去。 不用许伯彦说什么,所有的游侠儿翻窗而入。 楼上的人发现有人入侵,吓了一大跳,那些原本昏昏欲睡的人此刻也都睡意全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操纵神行弩的人调转箭头,对准许伯彦等人。 “小心!” 许伯彦大叫一声小心,然后手一甩从袖子里飞出几枚铜钱。 小小的铜钱如同利刃划破那些人的手,在他们手上留下了长长的口子。 守备们手背吃痛,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许伯彦抓住机会,长剑出鞘,剑鞘随之飞出,打在一名守备的胸口,紧接着一道剑光闪过,那人倒在了地上。 和许伯彦一起上来的都是好手,上面的守备并不多,没过会儿就被他们清理干净。 许伯彦来到窗前那出一面镜子,阳光照在镜子上发出刺眼的光芒,远处的李显看到许伯彦打来的信号,对身旁的人说:“他们得手了,开始行动。” “慧慧姐,该咱们了。”王洛英朝郭慧慧笑了笑,然后从巷子里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杀人啦!” 装扮成丑妇人的郭慧慧再次拿刀在后面追:“贱人,受死!” “又来?” 守备军看到这个画面就想笑,昨天她们就来过被对面射来的箭吓跑了,今天还来? “那个漂亮的女郎到底那里惹到那个丑妇,让她天天拿着刀追?”一名守备好奇地问同伴。 “那还用问吗?能让女人大动干戈的只有男人,准是女郎抢了丑妇的男人。” “这也不能怪女郎吧?若我是男人,我也选女郎。” 在他们看来,丑妇人实在太丑了,对着她连饭都吃不下。 郭慧慧本身并不丑,虽然比不上王洛英国色天香,但也清秀可人,不惜自毁形象扮丑完全是任务需要。 “看好戏归看好戏,千万不能让她们靠近王府百步之内懂吗,否则刘将军回来没你们好果子吃。”旁边有人提醒道。 “是。”他们应了一声,像昨天那样拦住王洛英。 “站住!你胆子真大,今天还敢来。”其中一人对王洛英说。 “军爷,救命啊,那疯妇要杀我!”王洛英楚楚可怜地看着两名守备。 “昨天跟你说的话没明白是吗?快滚,再不滚,不仅她要杀你,我也要杀。”一名守备恶狠狠地对王洛英说。 “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对美人不要这么凶。”另一名守卫看起来生性好色,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小美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回去。你我非亲非故,我可不敢违背军纪救你,除非……” 那人朝王洛英走了一步,脸上带着暧昧不明的笑意,伸手就要去摸王洛英的脸蛋。 在场这么多守备对他的言行视而不见,看来平时他们没少做这样的事。 王洛英在心里骂了一句:禽兽!等会儿送你们上西天! 她微微一躲,躲过那守备伸来的咸猪手,顺势转到了他背后:“那军爷一定要救我。” 那名守备以为她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心里美极了。 此时,郭慧慧已经拿着刀砍了过来。 今天郭慧慧为了乔装也是煞费苦心,她故意在脸上还抹了些锅底灰,看起来跟让男人倒胃口。 “贱人拿命来!” 她看似砍的是王洛英,但是刀劈下去以后立马向左横扫,攻向旁边的守备。 那守备原本等着看笑话,根本没想到郭慧慧砍向自己,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刀离他太近根本来不及躲,只听“刺啦”一声,锋利的菜刀割破了他的脖子。 鲜血喷涌,喷溅到了另一名守备的脸上。 血溅在脸上是热的,另一位守备伸手摸了摸有点懵,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他的眼中,同伴正捂着脖子一点一点地倒下。 他伸手去抓却没抓住。 “你们……居然敢谋杀朝廷官差?!” “是啊,就是这样。”王洛英的声音千娇百媚。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插在另一位守备的腰后,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美丽的女郎,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倒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守备失了性命。 远处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根本不是什么争风吃醋,而是敌人做的局,为的就是扰乱他们,于是纷纷大声喊:“敌袭,敌袭!” 他们抽出武器向王洛英和郭慧慧围杀来。 “好大的胆子,竟敢到这儿来闹事。” “抓住他们给两位兄弟报仇!” 一火守备将她们围住。 王洛英与郭慧慧背对背,一点也没有因为被围住而惊慌。 第二十二章 成功出府 “报仇,只怕你们没那个本事!” 王洛英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点也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大言不惭!” 这些守备不知道她们那里来的自信,她们只有两人,他们却有整整一个团。 即使的刘刚带走一队人马,这里还有一百五十人,仅凭她们两个女流之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是吗?” 王洛英轻笑一声,抽出插在敌人腰间的匕首朝前面的人扔去。 前面的人挥刀挡开,在他挥刀挡匕首的同时,王洛英一个转身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斩在他的腰上取了他的性命。 郭慧慧并没有换武器,而是凭着拿一把菜刀大杀四方。 对付这几个虾兵蟹将,用什么武器并不重要。 几个回合下来,几名守备便倒在了血泊中,而王洛英和郭慧慧却毫发未伤。 他们意识到这两名女子是高手,调集了一火人马围过来。 他们不信这么多人连两名女子都拿不下。 “杀!” “杀!” 他们朝王洛英和郭慧慧冲过去,这时候几支羽箭从对面射过来。 守备军看着飞来的羽箭高兴极了,心想这两名女子马上就要完蛋了。 箭就是不长眼睛,一会儿也能把她们射成筛子。 “武功高又如何,还不照样会被箭给射死。” 大家似乎已经看到了她们被乱箭射死的景象,只是可惜了王洛英那张娇美的容颜。 数只箭破空而来,带着刺耳的尖啸,转眼已来到面前,乌压压的如同一阵黄蜂袭来。 只是大大超出众人意料的是,那些箭并不是冲着那两个女子来的,她们并没有被射成刺猬,反而是那些守备身边的同伴中箭而亡。 “你们在搞什么?”大家冲对面大喊。 “怎么能射自己人!” “我怎么会射自己人呢?” “你就是射自己人了!” 对面的窗户推开,许伯彦站在窗前对他们笑,这时众人才发现不知何时里面已经换了其他人。 众人很快意识到一问题:这两个女人有同伙! 难怪她们会如此有恃无恐! 她们昨天来其实是来打探消息的,什么抢男人的戏码都是她们故意演出来的。 问题是李显已经离开,他们现在还来干嘛? 正当众人不解的时候,李显带着人马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剑英姿勃勃,哪里还有往日那副懦弱的样子。 “是庐陵王……吗?” 众人惊呼,纷纷朝李显看去。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神都了吗?”刘刚的弟弟刘猛大惊。 李裹儿说李显回洛阳他们深信不疑,万万没想到他会杀个回马枪。 “糟了,中计了!” 刘猛猛地一拍大腿,很快反应过来。 刘刚带着人马去追李显,让他留下来镇守王府,为的是不让韦氏也跟着跑掉,扣着韦氏和李裹儿这两个人质,日后不怕没有要挟李显的筹码。 但是他没想到李显根本就没有离开房州,这一切都只是他的阴谋。 看来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都说李显懦弱无能,没想到却这么狡猾! 不过再狡猾又如何,他们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人,而他的人手却是他们的十倍以上。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离开!”刘猛对李显说。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回来。” “是吗?本王的行踪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李显回道。 “抓住李显重重有赏。”刘猛抽出刀朝李显杀去过。 另一边刘刚带着人去追李显,他带的都是骑兵,骑的也是快马,里面还有擅长追踪的人,可是追了许久都没看见李显的踪影。 “跑这么快?”刘刚觉得这逃潜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他是不是跟许伯彦汇合了?”刘刚的亲兵回道。 许伯彦藏匿的本事一流,自从跟那几个游侠儿交手后,就再也寻不到他的踪影。 如果两人是一起的那可就麻烦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另一名亲兵说。 “不对。”刘刚摇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有没可能他根本离开房州?”刘刚问。 “不会吧?他留在房州干什么,难道还想回王府救老婆孩子吗?”亲兵捏着途中捡到的李显的玉佩表示不敢相信。 他的话一下子点醒了刘刚,“说不定还真是这样。李显韦氏伉俪情深,在房州也不是什么秘密。虽然捡到了玉佩,但也不能证明李显就一定去了洛阳。” “刘华你带着两火人继续往前追,其余人跟我回房州。” 说完,刘刚便立刻调转马头往回赶去。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 王府内负责看管韦氏等人的队正曾以为正在打瞌睡,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 一名火长侧耳认真听了听,“好像是有些声音。” “外面不会发生什么事吧?”刘刚的属下曾以为很担心。 “你去瞧瞧。”曾以为对那名火长说道。 “属下遵命。”那名火长朝门口跑去,没过会儿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 “队正不好了,外面打了起来了。” “怎么会打起来?”曾以为的瞌睡一下子醒了。 “李显带人杀回来了!”火长报告。 “什么?!他不是回神都了吗,怎么会杀回来?”曾以为大惊,连忙问:“他带了多少人?” “我看了一下大约有十来个。” 曾以为一听只有十来个人,笑了起来:“哈哈,真是蠢得可以,难怪才当了两个多月的皇帝就被人从皇位上拉了下来。” “才那几个人马就想杀进来,真是异想天开!”曾以为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走到韦氏旁边对她说:“你说他费半天劲跑出去干什么呀?到头来还不得回来。你等着吧,他很快就会回来跟你团聚了。” “你们谁也别想离开房州。” 曾以为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手撑着矮几等着等会儿刘猛把李显押回来。 韦氏凝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实有打斗的声音,她对被押在门外的苟勋递了个眼神,苟勋意会过来,他悄悄从怀里拿出一只短笛放在手里藏好。 他咳嗽了几声,把手放到嘴边,看起来是在用掩嘴,实际上却是将短笛放到嘴上吹响。 短笛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而后,数头凶猛的猎狗从暗处扑出来,朝王府内的守备扑咬过去! 这些可都是苟勋训练的狗! 猎狗们体型巨大,牙齿尖锐十分凶猛,扑到守备身上就开咬,王府内一片惨叫。 第二十三章 真龙出鞘 “哪儿来的狗?”曾以为惊起,韦氏趁他不备冲过去拔出他腰间的佩刀。 曾以为反应很快,韦氏拔出刀后他立刻往后退开,不过到底还是晚了,被韦氏在腹部划了一刀。 “是你捣的鬼?”曾以为捂住腹部冷冷地看着韦氏。 “你现在放我们还来得及,我会告诉王爷让你将功折罪。”韦氏举着刀对曾以为说。 她明知道曾以为这样的人不会悔悟,这么说不过是拖延时间,寻找他身上的破绽。 “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出府,简直痴心妄想!李显这辈子也别想回到洛阳。” 曾以为往后退,几个守备上前将他护住。 “执迷不悟,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韦氏一声令下,苟勋和李显的心腹纷纷暴起,夺刀杀人。 其余的仆人看到两帮人打起来了,纷纷向外逃散,他们向门口跑去想开门逃出去,不过还没到门口就被守在那里的守备杀死。 “擅自离府者死!” 一排守备站在门口,他们的武器上还挂着鲜血。 这些仆人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看到地上的尸体,吓得脸色煞白。 他们也不敢往回跑,怕被拼杀的两帮人误伤,极度恐慌之下一个个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看起来,地上的尸体又多了一堆。 守备看他们匍匐在地也不再理会,他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那里韦氏正带着一群心腹奋力拼杀。 “陛下派秘使招王爷回神都,可是咱们王府外却戒严连只鸟都飞不出去,为什么?因为有人不想王爷回去破坏他们的好事,那样他们就可以继续为所欲为。” “我们绝不能让这大好的江山落入奸人之手,杀出去与王爷汇合,送王爷回神都!” 韦氏的振臂高呼,心腹士气大振。 她又看向阻挡在前的守备,“王爷回神都,这是陛下的旨意,你们横加阻拦就是抗旨不尊,若是让陛下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们考虑清楚了吗?” 听了她那些守备忽然一下犹豫起来,纷纷看向曾以为仿佛在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曾以为看军心动摇,他们虽然人数占多,但军心一散,人再多没用。 “你们别听她胡说,陛下若要召庐陵王回神都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派人来宣旨,而是派秘使?你们有看到秘史在哪里吗?分明是他不甘被幽禁意图逃跑。” “若是让他们跑了,陛下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吗?” 普通守备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曾以为是刘刚的心腹,真相如何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蛊惑他们。 他是武承嗣的人,如果让李显跑了他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守备听了曾以为的话想,对啊,庐陵王是陛下的儿子,陛下要接他回洛阳应该大张旗鼓才是,怎么会只派一个秘史来,秘史在哪里呢? 他们也不想想,王府被他们围成铁桶一块,不准任何人靠近百步以内,秘史敢来吗? 曾以为见属下信了自己的话,嘴上勾起一抹无法察觉的笑意。 “抓住韦氏,绝对不能让他们跑出去!” “是。” 守备拦在门前组成一道人墙,防止韦氏等人突破。 一道门之外,刘猛站在大门中央,他的表情很不好,地上躺了许多守备,有的是被对面飞来的箭杀死,有的是被李显带的人重伤,还有很多是被绊倒踩死的,外面的整整安排了一百人,现在已经损失一小半。 付出了这么高的代价,连对方一个人也没有杀死。 原本安排在对面,用来防止敌人的神行弩,没想到最后反倒成了他们的夺命利器。 “你带一火人到对面去把上面的人解决掉。”刘猛对手下吩咐道。 “是,大人。”被点到名的人应了一声带着人马去了对面。 “王爷有人朝往对面去了,我要带人过去拦住他们吗?”王硕发现有人朝对面去问道。 “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那些人就交给许伯彦。”李显回答。 他朝对面看去,正好许伯彦也朝这边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笑。 李显的笑容有种万事皆在掌握中的自信,刘猛看着非常不舒服。 明明现在李显处于劣势,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好像最终的胜利终将属于他一样。 不过是个被废的废物! 刘猛打从心眼里瞧不起他,连自己的皇位保不住的人,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摆出这种笑容? 等把李显带来的人全部杀完,等他发现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看他是不是还能笑得出来。 刘猛嘴角带着一抹冷笑,拔出武器冲入人群中,他并没有冲向李显,而是举刀对准李显周围的游侠儿,他要先将李显带来的人一个个杀死,然后看他一点一点走向绝望。 李显察觉到他的意图,他这边本来人数就少,杀到现在战事焦灼,很多人都已受伤,情况对他们非常不利。 再这样下去,行动很可能会失败。 擒贼先擒王,刘猛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只要先解决了他,这些守备便会溃不成军。 刘猛发现李显居然拿剑指着自己,不由得大笑:“不自量力。” “既然你想死,我就陪你玩儿玩儿。” 刘猛双手握刀朝李显冲过去。 “当当当!”刀和剑碰撞火星四溅,两人一招接着一招,看得人眼花缭乱。 刘猛越打越惊讶,他一直以为李显是懦弱无能的废物,没想到居然能与他对这么多招。 “我不信拿不下你。”刘猛出招越来越重,每一招都力若千钧,他原以为李显会连剑都拿不稳,可没想到他却能巧妙化解自己力道。 这真的是李显吗? 还是一个易容成李显的武林高手? 刘猛不禁怀疑起来。 “还有吗?”李显问刘猛。 “不管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如果没有,那就轮到我了。” 李显收剑,气势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刘猛仿佛听到一声龙吟,然后就被铺天盖地的剑影包围。 李显的剑术中蕴含着无上天威与霸气,刘猛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真龙。 第二十四章 父王救我 他面对的不是剑,而是社稷江山。 他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凡人,又怎么是真龙的对手? 仅凭凡人之躯,怎么能承受得了江山社稷之重? 在李显的剑术面前,他发现自己是这样的渺小可笑。 这一剑之下,他见识到了什么是帝王的雷霆一怒。 手中的宝刀应声而断,断的不仅仅是刀刃,也是他对抗李显的信心。 他现在明白了,李显并不是真的懦弱无能,它只是蛰伏在房州的一条潜龙,等待时机一飞冲天。 现在这个时机到了。 没有什么能阻止它冲向高空。 他不能,他哥哥不能,哪怕是武承嗣也不能。 他只希望刘刚走得够远,不要赶回来,那样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刘猛看着自己的刀,上面有无数裂痕,就如同他此时的生命一样。 刀从裂痕处碎开,他的身体也一点一点的往后仰,最终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李显那一剑不光镇住了刘猛,也镇住了在场的守备。 他们愣愣地看着的李显,双脚发抖,忍不住想想要跪地求饶,哪里还有半点要捉拿李显的想法。 刘猛一死,群龙无首,王若英看准时机与郭惠惠联手将剩下的两个队长杀死。 长官们都死了,这些守备更加无心恋战,一个个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王爷大门紧闭,我带几个人翻墙进去开门。”王硕撞了一下门,发现撞不动,便对李显请缨道。 “好。”李显点头。 王硕带着乔正翻墙而入,而这时候王府的心腹只剩六七人,他们满身浴血护在韦氏身侧保护她。 苟勋的狗只剩下最大的一头还站立着,血沿着它的毛发不停地往下滴,身上多处伤口。 它张着大嘴,露出尖尖的獠牙对着守备大叫,虽然受伤但是凶性不减。 韦氏抿着嘴表情严肃,冲不到门口就无法打开大门,他们出不去李显进不来,该怎么办? 正当她思索对策时,忽然看到从墙外翻过来两个人。 王硕发现韦氏在看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苟勋也发现了,心中大喜,王爷的人过来接应他们了。 他立刻组织人马向前冲分散的守备的注意力,不让他们发现面有人。 王硕和乔正从墙上悄无声息地下来,王硕去开门,而乔正悄悄朝曾以为背后摸去。 曾以为感觉不太对劲,等他发现背后有人时,乔正离他只有几步。 曾以为大惊:“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他朝门口看去发现大门已经被人打开,李显带着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李显只带了十来人,而外面有一百人把守,他们居然能以一敌十冲外面杀进来。 “不可能!”曾以为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外面不仅有刘猛还有神行弩,单凭李显那点人马能赢? 可如果没赢,开门的为何会是李显的人。 “香儿我来接你了。”李显对韦氏说。 韦氏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王爷……” 看到李显出现在自己面前,韦氏一切都值。 “王爷,王爷!”苟勋等人狂喜,不停地欢呼。 曾以为见势不妙,立刻带人跑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王硕去追居然没追到。 “王爷。”韦氏扑到的李显怀里,那个刚刚杀伐果决的巾帼,现在却像一个小女人。 “此处不宜久留,必须马上立刻,刘刚很可能快回来了。” 刘刚带走的都是精锐,而他们战了这么久早已疲惫不堪,疲兵对上精兵,胜算很少。 韦氏看着敞开的大门一脸激动,终于可以走出这座如牢笼一般的宅子,终于能再看到外面的繁华世界。 “我们走!”韦氏说,然而在走之前韦氏却发现李裹儿不见了。 她不是让她紧紧地跟着她吗,怎么会不见的? “裹儿!”韦氏焦急地大喊,可是没有人回应。 李显听到韦氏叫李裹儿的名字,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他往人群中望去,果然没有看到女儿的身影。 “裹儿!”李显大声喊李裹儿的名字。 “不会出意外了吧?”韦氏着急地翻找着地上的尸体,每翻一个人手都在颤抖,生怕翻到李裹儿。 可是她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韦氏颓然地坐在地上,充满自责,好不容易可以出去了,可是女儿却不见了。 “王爷对不起,我没有看好裹儿。” “不是你的错,我相信裹儿没事。” “苟勋,你快带人去找裹儿。”李显吩咐的苟勋,他狗能追踪到李裹儿的身影,如果说王府有谁能快速找到李裹儿那就是苟勋。 “是。” 苟勋带着狗去的找李裹儿可是刚转弯又退了回来,李显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正要问就见曾以为把刀架在李裹儿脖子上,一步步走了出来。 “父王救我。”李裹儿看到李显连忙呼救。 韦氏从地上站起来,想冲过去救女儿被李显拦住,“别冲动。” “放下武器,不然我宰了她。”曾以为说着又把刀朝李裹儿的脖子上移了一点,李裹儿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印,只要再过去一点点就能在上面划出一道口子来。 李裹儿吓得动也不敢动,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李显。 “放了我女儿,我放你离开。”李显用平缓的语调对曾以为说,防止他过于激动伤了李裹儿。 “你当我傻吗?按我的话做,否则我宰了她。”曾以为又把刀往里了一点,李裹儿感觉脖子一阵吃痛,血从皮肤里渗了出来。 “听到没有!” 李显让他稍安勿躁,然后对身后的人说:“放下武器。” 他率先把武器放到了地上,大家看他这样也只能跟着放下武器。 曾以为慢慢向前走,他后面居然还跟着十来个人守备。 “把他们绑起来。”曾以为吩咐手下把李显等人绑起来。 守备们将扔在地上的武器全部踢到一边,用绳子将李显等人绑了起来。 “是不是觉得很不甘心?费了这么大力气,最终还是没能离开。” 曾以为把李裹儿交给属下,来到李显面前得意地笑着。 “我已经给刘校尉发了讯号,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等他回来发现你杀了他弟弟,你说会怎么对你?” 曾以为在李显的脸上拍了两下,这根本不是臣子该对皇子做出的动作,“你个懦夫,好好待在宅子里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说完,李显他又指着王硕等人:“你们这些草莽也敢参合朝廷的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二十五章 信口雌黄 “是啊,草莽也敢参合朝廷的事了。” 曾以为以为李显被绳子绑上又被他奚落了一番会很生气,可是没想到他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意,把他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不就是有个好出身,否则早就被埋在土里化成一堆白骨。”曾以为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李显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说的不是我,而是你。”李显说,“如果你一直挟持着裹儿,我还不敢把你怎么样,可惜啊。” 可惜他却把李裹儿交给别人看管,那人也只是把李裹儿绑起来而已。 “可惜什么?哼,你们都被绑着,难道你认为你这样还能杀得了我?别开玩笑了。” 李显脸上带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他忽然低头,低头的那一瞬间一支箭从他脑后飞来。 曾以为大惊,箭的速度太快了,等他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还有箭? 谁射的? 箭正中曾以为眉心,他瞪大眼睛,倒地时脸上仍带着惊恐以及难以置信的表情。 守备们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漫天箭雨从门外飞过来。 一轮箭雨下来,院中的守备无一生还。 许伯彦一直在对面操纵神行弩,见李裹儿被俘决定按兵不动,伺机寻找机会。 曾以为的体型和身高皆不如李显,站在他面前视线完全被挡住。 李显也觉得机会不错,暗中给许伯彦打手势。 许伯彦按照李显的指示放箭,李显计算箭的速度,关键时刻低头射杀曾以为。 这个计划其实相当凶险,箭离太远很可能被躲掉,离得太近很可能会射到李显,好在他与许伯彦虽然接触不久,但却默契十足。 许伯彦带着人给李显等人松绑,韦氏一松开便朝女儿跑过去,心疼地看着她脖子上被曾以为割出的伤口。 “疼不疼?”韦氏问李裹儿检查她身上还有没有其它伤口。 “刚刚很疼,现在不疼了。”李裹儿脸色很苍白,刚刚真的吓死她了,还好现在没事了。 她尽量让自己面露微笑,免得韦氏担心。 救出了儿女,李显带着人马立刻出城,他们刚刚出城就听见震耳的马蹄声,远处尘土飞扬却是刘刚带着人马赶回来了。 “王爷是刘刚。”许伯彦向李显汇报。 “曾以为才发信号没多久,按理说他不可能这么快赶回来,看来早就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察觉。”李显说。 城门外空旷得紧根本没有地方隐蔽,现在想藏已经来不及了,而切刘刚他们骑的是骏马,速度极快几个呼吸之间就以来到他们面前。 在城门外看见李显一家人,刘刚着实诧异,他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际,但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攻破王府把人救了出来。 刘刚一挥手,他手下的精兵从两翼包抄将李显等人围了起来。 “王爷这是要到哪里去啊?”刘刚坐在马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显。 许伯彦上前一步:“我奉陛下密旨接庐陵王回神都,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许伯彦摆出密使的架势,刘刚不仅不让反而冷着脸说:“你是谁,我跟王爷说话你插什么嘴。” “我乃员外郎许伯彦。”许伯彦说。 “没听过。”刘刚口中的轻蔽之意不言而喻。 许伯彦的官职比他高,按理说他应该尊称许伯彦一声大人,可如今却这幅语气跟他说话,明显是以下犯上。 不过他连李显也敢扣押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现在怀疑有人假冒密使,哄骗王爷离开房州,速速将这些人拿下。”刘刚对手下吩咐道。 事情的真相如何刘刚不是不知道,许伯彦是不是奉了武皇的密旨来接李显,他心里一清二楚,他只是假装自己不知道,若是日后责问起来也有推说之词。 刘刚一声令下,精锐们举刀冲杀过去。 刘刚带了三十人回来,除了留在他身边的两名亲兵,其余二十八人皆冲了过去。 骑兵速度快,杀伤力强,而李显这边刚刚经历过一场苦战,体力消耗极大,而且许多人还受了伤。 刘刚和这些精兵一路奔骑虽然也有些疲惫,但比起李显等人的消耗根本不算什么,而且他们人数上还占据着优势。 形势十分严峻。 苟勋等人围成一个圈,将李显一家人保护在里面,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杀!” “保护王爷!” 耳边充斥着马蹄落地的巨响,脚下的大地在震动,溅起的尘土将众人淹没。 马掠过,刀挥过,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第一波冲杀过后,几个人倒在了血泊中。 “李显,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离开房州。你现在放弃抵抗转身回去还能保住这些人的性命,再过会儿就只有给他们收尸了。”刘刚对李显说道。 李显的人马本来就少,刚刚死了几个,现在只剩十五人左右。 “若是让陛下知道你这般阻拦我,违抗她的旨意,你觉得她会如何处置你?”李显质问刘刚。 “哈哈。”听到李显的话刘刚笑了。 “陛下的旨意?陛下的旨意在哪里?我作为王府的守备校尉,若陛下真有旨让你回神都,我怎么不知道,怎么没见宫里的人来宣旨?明明是你不堪忍受幽禁的生活,私自逃离王府。” “押你回府是我的职责所在,即便陛下问起,我也没有任何错处。”刘刚又强调了一遍。 “信口雌黄,明明是武承嗣怕王爷回去断了他做皇帝的美梦,要你拦住我们不准我们出房州。他之前就派游侠儿暗杀许大人,只可惜那些游侠儿不是许大人的对手,让他白白损失了银两。”韦氏指着刘刚骂他信口雌黄,颠倒是非黑白。 刘刚是武承嗣的走狗这个事实,在房州谁不知道。他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替小人办事,阳奉阴违,他竟然有脸说,押李显回府是职责所在? “王妃,东西可以乱吃,话就不能乱说。你也是有身份的人,说话可得过过脑子。武大人是陛下的侄子,朝廷的肱骨之臣,岂会派人暗杀朝廷命官?”刘刚还想狡辩。 “反倒这个姓许的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伯彦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可到刘刚嘴里反倒成了贼眉鼠眼的小人。 不过他能把武承嗣说成为国为民的肱骨之臣,许伯彦觉得他骂自己是贼眉鼠眼的小人反而心里好受一些。 第二十六章 胜负难分 “看来王爷是不想回去了,那就被怪我不客气了!”刘刚举起手,所有精兵严阵以待。 “许大人,我看你一手铜钱使得极好,能打下几个人来吗?”李显问许伯彦。 “王爷是想夺马?”许伯彦瞬间领会李显的意思。 “没错。”对方全是骑兵,居高临下,一直这样下去太过被动。 但如果夺下对方的马,打起来不吃亏,战不过也可以快速撤退。 “我一定会让他们好好尝尝我手中铜钱的厉害。”许伯彦右手一翻,几枚铜钱夹在了指间。 “许大人,我来配合你。”王洛英说。 刘刚手臂下落,精兵们发起第二次冲锋,王洛英佯装攻马要把冲来的马腿砍断,马上的人控马抬腿,这时许伯彦乘机扔出铜钱。 两人配合默契,马上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落下马来,还未起身就被的王洛英结果了性命。 “大哥上马!”王洛英对王硕大喊。 王硕追上马,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抓住马鞍跨了上去。 王硕上马后迅速解决掉向他冲来的一名精兵。 乔正也在随后坐上了马背。 许伯彦、王洛英、王硕、乔正四人配合,很快又弄到了几匹马。 有了马形势好了许多。 刘刚在远处看着李显等人渐渐扭转局势,脸色越来越沉。 他伸右出手,右侧的亲兵从马上的背囊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弓弩递给他。 神行弩威力很大,射程远,但同样体型也很大,根本带不走。 但刘刚手上这把不一样,它两翼最长的地方只有手掌那么长,只比袖箭大一点。 弓弩不大,里面的弓弦却是经过特殊方法炮制,威力虽然不及神行弩,却比普通弓箭好。 刘刚把弓弩搭在左手臂上,瞄准了许伯彦。 武承嗣一直想要许伯彦的命,可是他太狡猾,每次都被他逃了,如果能杀了许伯彦,阻止李显会洛阳,武承嗣必定有重赏。 他们逃出王府,守在王府外的刘猛只怕是凶多吉少,杀了许伯彦正好拿他的人头祭奠弟弟。 许伯彦正在杀敌并没注意到刘刚放冷箭。 “许大人小心。”王洛英发现危险大喊一声。 嗖! 箭快速向许伯彦飞去,只听到“噗呲”一声,许伯彦从马上坠了下来。 “许大人!”王洛英惊呼。 紧急情况下,许伯彦勉强躲过一劫。 许伯彦从地上站起来,刘刚显然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从亲兵手上拿过一只箭,插在弓弩上,再次对准了许伯彦。 这次他瞄准的是许伯彦的头。 嗖! 又是一箭射来,王洛英见情况危急,立刻飞奔过去将箭挡开。 “没事吧?”王洛英问许伯彦。 箭头完全没入许伯彦的左肩,如果不是他躲闪及时,这一箭已经射中了他的心脏。 许伯彦将箭柄折断,“没事,区区一只箭还要不了我的命。” 刘刚见许伯彦被王洛英救了,冷哼了一声:“算你命大。” 他把弓弩交给亲兵,“射许伯彦,射中了本官重重有赏!我不信他躲得了一次,躲得了二次,还能躲得了三次四次,绝对不会让人离开。” “是。”亲兵应道。 “大人,你呢?”见刘刚把弓弩交出去,左边的亲兵忍不住问。 “我去会会李显。只要擒住李显,这些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大人小心。” 擒贼先擒王,这是每个武将都懂的道理。 李显忽然感觉到背脊发凉,感觉到了杀气。 “保护好裹儿。”他对韦氏说,然后握紧手中的剑看向刘刚。 “哦?居然发现我的意图了,看了我们的庐陵王殿下也不像传闻说的那样蠢。”就算察觉了又如何,刘刚有信心快速将的李显拿下。 在他看来,李显之所以能这么快离开王府是因为有许伯彦在背后出谋划策。 毕竟许伯彦是躲过了武承嗣追杀的人。 不得不说,李显这些年的傻没白装,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觉得他就是一个除了运气好会投胎,其他一无是处的废物。 而这些人必定会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 驾! 刘刚夹紧马腹朝李显冲去,冲到李显面前俯身下劈,李显双手握剑夹住,然后剑柄横移扫向马腹。 刘刚马术很好,危机时刻也不惊慌,利用自己高超的马术躲过了这一劫。 双方都只是在试探,并没有用真本事。 刘刚以为以自己的本领能轻易拿下李显,可刚刚一交手才发现自己小看对方了。 “庐陵王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刘刚惊讶极了,他在王府外守了那么多年竟然不知道李显有这么深的武功底子。 尤其是他刚才双手握剑反应速度,和传闻中他庸懦的形象相去甚远。 “刘大人过奖了。”若不是扮猪吃老虎,李显也活不到今天。 刘刚原本想戏耍李显一番,发现他有几分真本事后便不再留手。 他猜自己的弟弟很可能就是栽在大意上,否则李显身边这点人,怎么可能突破那么严密的防守把韦氏等人救出来。 就在刘刚与李显战得正酣之时,突然一枚铜钱从远处飞来。 刘刚大惊! 虽然只是一枚普通的铜钱,可是刘刚丝毫不敢小觑它的威力。 他亲眼看到许伯彦用它射穿了一名属下的身体。 之前刘刚用弓弩暗算许伯彦,没想到现在许伯彦反过来又用铜钱暗算他。 他用弓弩把许伯彦射下马,许伯彦用铜钱逼他也不得不跳下跳下马,他的箭擦破了许伯彦肩膀上的皮,许伯彦则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一时间,二人胜负难分。 刘刚从马上跳下来,摸了摸被铜钱割伤的脸,朝许伯彦看去,只见许伯彦咧嘴对他笑:“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我一只箭,我还你一枚铜钱。” “你找死!”脸上的血不停地流,刘刚的心情非常糟糕。 他朝许伯彦冲过去,却被李显横剑拦住。 “上哪儿去?” “让开,别以为你是皇子我就不敢杀你。”刘刚冲李显大吼,他要去宰了许伯彦。 “那你可以来试试。”不再装傻扮懦弱的李显气场一下变得不一样了,“要杀他先过我这关。” 第二十七章 社稷之剑 刘刚忽然觉得自己呼吸不顺,不敢直视他,有种想要跪下俯首称臣的冲动。 他在面对武承嗣时,都没有这么大压力。 这才是皇子真正该有的气度吗? 李显居然有这么大的气场,在这股气场的影响下,四周的马不安的踏着步,发出焦躁的嘶吼,若不是被人控制着,只怕已经逃跑了。 现在它们没跑,却不敢靠近李显十米之内。 刘刚越看惊心,这些可都是有着优良血统的战马,居然被李显吓成这样。 难怪武承嗣不想李显回洛阳,这人要是放回去还得了? 只是刘刚已经没有退路,不灭了李显,死的就会是他。 他握紧手中的刀,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手心已经满是汗。 明明他还占据着优势,可心却莫名的慌。 “刘大人你在害怕什么?”李显左手负在背后,笑着问刘刚。 不知为什么刘刚觉得他笑得特别碍眼,恨不得想撕烂他。 “本官会怕?开什么玩笑。”刘刚打死也不会承认他现在确实没有之前从容。 “我看怕的是你吧。怕就乖乖放下武器投降,那样能少受点苦。” “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刘刚虽然嘴硬,但言语里早就没了底气。 “哈哈哈。”刘刚又大笑道,“我承认你确实让人很意外,但仅凭这样就能赢得了我吗?” “当然不会只是这样。”李显说:“想知道你弟弟是怎么死的吗?” 李显挽了个剑花,四周忽然挂起了大风,吹得人真不开眼,空中风云涌动,刘刚全身汗毛竖了起来。 原本就已狂躁不安的马,现在更是受了刺激,发疯似地奔跳着把马背上的人全部甩了下来。 甚至还有两名精兵被发疯的马活活踩死,血浆迸了一地。 “这是……”刘刚瞪大眼睛,无法相信眼前的看到景象。 “社稷之剑。” 社稷之……剑? 剑刺来时刘刚仿佛听到了一声声龙吟,仿佛看到一条五爪金龙扶摇直上冲向万里高空。 他被一波又一波的剑浪冲退。 他的身上全身剑伤。 社稷之剑。 皇者之剑。 他没想到李显居然练成了这样的剑术。 可惜晚了。 刘刚缓缓倒在血泊中,他的死相很惨,如被凌迟了一般。 武承嗣要遭殃了。 到最后,刘刚脑子里居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无论谁当太子都与他无关了,因为他已经看不到了。 刘刚一死,精兵们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求饶:“我等无意与王爷为敌,只是奉了刘刚的命令才出手,还望王爷明鉴。” “王爷,该怎么处置他们?”王洛英问李显。 “我看都杀了一了百了,谁知道他们是真心求饶还是虚与委蛇。”王硕说,刚刚动手的时候可不见他们有半点手软。 “王爷饶命!” “王爷饶命!”他们听见王硕说要杀了他们,纷纷磕头求李显饶了他们的性命。 李显最后并没有杀了这些精兵而是夺了他们的马,将他们全部绑了起来打晕了。 “王爷,你为何心软?”苟勋问道。 李显跨上马说道:“这些人平时狐假虎威,跟着刘刚在房州没少作恶。但现在不是杀他们的时候,你也不想我人还没到洛阳,有关我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洛阳吧。行事低调些为好,接下来这一路上动静还是小一点儿为好。” “是,王爷。”苟勋遵命。 众人连番大战早已疲惫不堪,李显怕再出什么意外,让大家骑马立刻离开房州。 很多人受了伤,特别是许伯彦的肩膀上,一只箭头还嵌在体内。 “前方有一小镇,苟勋你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医馆,如果有我们就在此暂歇脚。”李显吩咐苟勋去镇上查探。 后面的路还很长,伤员必须要救治。 “是。” “王爷,这么久也没人追来,看来我们暂时安全了。”路上韦氏一直提心吊胆,好在终于安全离开了房州。 “武承嗣不会就此作罢,不能掉以轻心,你歇息一会儿,今天也累了。”李显让大家原地休息,他走到许伯彦身边对他说道。 “许大人再坚持一会儿,我已经让苟勋去请大夫了。” 许伯彦的脸色很苍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不过看起来倒还有些精神,没有那么糟。 刘刚那一箭只是勾住了他肩膀上的皮,流了点血而已。 “王爷我不碍事。” 李显一一慰问了伤员,这时候苟勋带着大夫回来了,还带了不少食物。 大夫看到这么多人受伤有些害怕,心想自己不会遇到了什么歹人吧。 王洛英见大夫的手在发抖,走过去笑着对他说:“大夫莫慌,我兄长是‘江北四英’之一的王硕,我们路上糟到歹人袭击才受了伤。” 这里是江北地界,“江北四英”的名头比较好使。 大夫见过来跟说话的是一位这么漂亮的女郎,心中的恐惧已经消除了一大半,再听是“江北四英”的人,剩下的那点儿也彻底消失。 要知道,王硕和王洛英在江北的名声极好。 很多人都受过他们兄妹俩的恩惠,所以也算是小有名气。 处理好伤口以后,李显等人在小镇上休息了片刻,又立刻整装出发。 官道道路平坦,所用的时间也相对较少,一开始李显选择走官道,因为那样能用最快的时间到达洛阳。 “王爷,前面有一座城池。”苟勋向李显报告。 “干粮还有多少?”李显问负责后勤的郭慧慧。 “干粮吃得差不多了。”郭慧慧回道。 “进城补给。”李显说,“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进城之后吃顿好的。” 众人听到有好吃的开心极了,自从离开房州后一直风餐露宿,天天啃干粮,干粮吃多了难免会厌烦。 大家朝城池的方向出发,隔了老远李显就发现不对,城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前面站着官兵,似乎正在排查。 李显当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扬了扬手让大家停下。 “苟勋,你去探探前面什么情况。”苟勋善于训狗,也善于刺探情报。 “是。”苟勋领命换了一身农夫的衣服,又作了一番伪装,朝城门走去。 他排在队伍末尾,自言自语地说:“俺以前听同乡说进城都要进行什么安全盘查,原本以为他是骗俺欺负没进过城,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第二十八章 排队进城 “进个城还要排队,真麻烦,还是俺们乡下好。” 苟勋说完,排在他前面的一位大婶“噗呲”一声笑出来。 “大兄弟,你是第一次进城吧?” “是啊,大姐你怎么知道?”苟勋抠了抠头,看起来淳朴极了。 “大姐,你是不是经常来城里?每次进城都要排这么长的队吗?”他的问题听起来实在傻极了。 “哪能每次都这样?这些官爷懒着呢,没事儿谁愿意上这儿来?”大嫂很乐意跟这个乡下的汉子普及一下怎么进城的知识。 “哦,是这样吗?”苟勋又抠了抠头,好像还不是很明白。 “大兄弟,你往前面看,那些官兵手里是不是拿着画像?” 苟勋往队伍前面看了看,确实如此。 每走过去一个人,官兵就会拿画像对比一下,而且举着画像的官兵并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 几个官兵同时举着画像看,确认不是画像上的人才会放行。 莫非,真的是在找他们? 苟勋悄悄地挤到队伍前面,看了一下画像,那画像上的人确实是李显。 苟勋大惊,这时一个官兵朝他看了过来,他赶紧低下了头。 官兵觉得他有些可疑朝这边走了过来。 苟勋正想如何逃脱,这时候他身后的人突然骂了起来:“你这人怎么插队?” “对不起,我有急事儿。” “谁没急事儿啊,后边儿去!” “对,后边儿去!” 说着,前面的人挤上来,把他挤了下去。 “我真的有急事儿。”苟勋觉得既然要装就装得像一点儿。 “滚!”那些人伸出拳头要揍他。 他假装吓得捂头跑开了。 他跑到队伍的最后面,然后又从最后面慢慢地跑开。 “前面情况如何?”李显见他回来连忙问他。 “城里不能去了,官兵举着您的画像在一一盘查。” “我的画像?”李显心中微微一沉。 按理说,李显他们一路上的事儿没可能这么快就传遍了周围的城池。 消息就算回传到武承嗣那里,再下达到各个区县也需要时间。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武承嗣除了吩咐人一路追杀许伯彦和在房州对李显下手之外,早就通知了他各地的爪牙,要置李显于死地。 “哼,这个武承嗣还真是迫不及待啊。”李显鄙夷地哼了一声。 但如果真是这样,混进城补给就几乎不可能了。 他们后面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但不补给又是绝对不行的。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干粮快没了。”郭慧慧问,如果不能补给他们只能挨饿了。 王洛英道:“既然只有王爷一个人的画像,我们不妨给王爷乔装打扮一番。” 郭慧慧觉得这个主意甚好,说起乔装,她是专业的。 “不行。”许伯彦站出来反对。 “为什么不行?”王洛英疑惑地问道。 “我们这群人带着兵器本就显眼,只怕王妃和王爷出逃的消息已经传到武承嗣的耳朵里。王爷气宇轩昂,王妃气度雍容,人的气质是很难掩盖的,那些守备虽然蠢,但是我们也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是的。”苟勋也赞同许伯彦的说法,“王爷、王妃和裹儿主子,一看就是一家三口。若是守备们宁枉勿纵,我们反倒被动了。” “大家别急,我们这么多人一定会想出办法的。”韦氏安抚大家道。 李显陷入了沉思,右手手指敲着左手背,他看了一下四周的地理环境。 这里…… 他发现了一线生机。 “地图给我。”李显伸手,苟勋把地图奉给他。 看着地图李显突然笑了。 “王爷办法了?”王洛英发现李显在笑,问他。 “不错,我有办法了,我们去这里。”他指着三十里外的某处说。 “这里?!”王洛英看着李显指着的地方惊讶万分。 “这里不能去!”她立刻否定。 “为什么不能去?”许伯彦不解。 “许大人您不是江北人士不知道,这里驻扎着一只军队。这支军队的将领叫唐敏涛,此人骁勇善战,训练军队很有一套,他手上的士兵可不是刘刚那些兵能比的。” “我们才十来人,往这儿走不是往虎口里跳吗?”那里可不是两百名守备,而是几千名上过战场从刀口上活下来的军人。 “你怕?”李显笑着问。 “我不怕,但我也不能白白送死。”王洛英小嘴一歪,傲娇地说道。 “我会让大家送死吗?”李显笑着问道。 王洛英愣了一下,“这个倒不会。” “这不就对了。这里不是我们的死路,而是生路!” “王爷此话怎讲?”许伯彦很好奇为什么李显说这是生路。 “这还要从我没有被废的时候说起。”李显娓娓道来。 “那时我刚登基,雄心万丈,想学太宗皇帝开创一番盛世。我命人调来了卷宗,打算提拔一些有能力的人。” 原来这个镇营的唐敏涛军功卓著,但出身不高,在朝廷中也没有什么人脉,所以一直只是个校尉,并没有受到重用。后来是李显提拔了他。 所以这个唐敏涛很感激李显,那日在大殿上,唐敏涛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发誓,说会一直效忠李显。 “我们去他那里不仅解决了补给的问题,他还会派兵护送我们。” 众人一听高兴极了,如果有官兵护送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 只有许伯彦高兴不起来,他在朝中为官多年,见惯了恩将仇报的例子。 “可靠吗?”许伯彦心中有一丝顾虑。 “当初我被发配房州,他有派兵护送我。”李显这句话算是侧面回答了许伯彦的问题。 许伯彦一听便不再说什么,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吧。 愿老天保佑,这个唐敏涛不是个忘恩负义之徒。 一行人掉转马头朝驻军的方位走去,铁蹄声声,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出现在了军营前。 “军队驻地,闲人免进。” 他们刚一靠近军营。就被守门的军人拦了下来,几座箭台上的士兵都举着弓箭对准了他们。 “若是敢再靠近一步,立刻射杀。” 这些士兵体格健硕血气充盈,一看就知道是好兵。 “这位军爷,我家主人和唐将军是故交,今日是来拜访将军的,这里有封信,麻烦你交给将军,将军看了自会明白。”苟勋举着一封信对守门的士兵说。 第二十九章 是忠是奸 “等着。”其中一名士兵接了信往将军大帐去了,箭台上的人依旧举着弓箭对着他们。 被弓箭指着头的滋味不好受,许伯彦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把箭射下来。 倒是李显自信满满,看来他很相信唐敏涛。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很快军营大门打开,一名身穿铠甲、身材伟岸的将军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他看到军营外的李显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门口的这些士兵看到他笑,着实吓了一大跳。 天啦,来到军营这么久,他们今天才知道原来将军会笑。 这些人到底是谁,能让将军露出笑脸着实不简单啊! “我说今天早上怎么会有喜鹊在我帐前大叫,原来是有贵人来,您这一路辛苦了,快快里面请!” 唐敏涛牵过李显手中的马,然后请他入军营。 唐敏涛虽然欣喜,却担心军中有武承嗣的细作,所以并没有叫王爷,而是称呼李显为“您”。 如果刚刚士兵们仅仅只是惊讶的话,现在吓得下巴都快落到了地上。 将军居然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还帮人牵马。 太不可思议了! “喂,这些人是谁啊?”有人好奇地问。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也想知道啊!” 唐敏涛让手下将李显等人的马牵去马厩喂草料,然后带这他们到了将军大帐。 他让亲卫在外面守着,并且说:“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大帐,懂吗?” “是,将军。” 进帐只后唐敏涛请李显和韦氏上座,待他们坐好以后,“啪”得一声跪在了地上:“臣唐敏涛叩见陛下。” 唐敏涛叫的是“陛下”而不是“殿下”。 “陛下”,是臣子对皇帝的尊称。 “唐将军莫要如此,我如今只不过是个被废的王爷,当今的皇帝乃是我母亲的古越金轮神圣皇帝。” “古越金轮神圣皇帝”是武皇的尊号,李显故意用这个来纠正唐敏涛说话中的不妥。 好在这里并没有外人,唐敏涛他也信得过。 “在臣的眼里,您就是陛下。”唐敏涛恭敬得回道。 “将军若是为我好,此话休要再提。”李显知道,武皇召他回去,很有可能会把皇位传给他,但不代表他现在愿意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 他了解自己的母亲,强势而且对权力有这极大的野心,否则她也不会干政,把李显从皇位上拉下来自己称帝。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从她手上夺权,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儿子。 想要复辟李唐江山,在没有登上皇位之前,李显必须时时刻刻都夹着尾巴做人。 “我觉得唐将军没有叫错啊,奶奶叫您回去不就是要把皇位传给您么?”李裹儿没觉得唐敏涛有什么错,兀得冒出一句。 “裹儿!”韦氏连忙叫住李裹儿,不准她乱说。 “裹儿年纪小,不懂事,将军莫要听她胡言。” 韦氏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裹儿才好,这些话能乱说吗?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县主天真烂漫,是臣唐突了。”李显只是一个被废的王爷,李裹儿也没有封号,不是郡主,只能算是县主。 “方才听县主所言,古越金轮神圣皇帝陛下召您回神都?” 唐敏涛故意卷着舌头说话,都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与李显真的是过了命的交情。 “没错,陛下派员外郎许伯彦来房州接我,不过却遇到了武承嗣的阻拦,武承嗣不仅派人追杀许大人,还戒严王府不准任何人靠近。” 李显把这一路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下,听得唐敏涛又愤又怒。 “居然有这种事!他奶奶个腿儿,我现在就带兵宰了他!”唐敏涛立刻拔出刀要杀将出去。 “将军莫要冲动。”李显拉他坐下。 众人也起身欲将他拦住。 只有许伯彦心中有些不舒服,虽说李显对唐敏涛有恩,但他此刻的举动是不是过激了点儿? 他拔刀,拔刀这是要杀谁? 李显屁股下面的凳子还没坐热,来龙去脉还没搞清楚,他就要出去杀人? 许伯彦拎了拎心神,决不能掉以轻心。 “这个武承嗣狼子野心,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对付王爷。我若不杀了他,只怕难保陛下您的安全。” “这倒不必,等我回到洛阳后自然有办法慢慢对付他。” 李显没那么傻,武承嗣毕竟是武皇的侄子,而且武皇的心一直偏向着他,如果他真的纵容唐敏涛去杀武承嗣,到后来有麻烦的反而是他自己。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武皇愿意接他回去,千万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 “哼,白白便宜他了。”唐敏涛冷哼。 说完,他转身向王硕等游侠儿行了一个大礼:“多谢诸位出手相助。” “诸位救了王爷,就是救了我唐敏涛。以后有用得着唐某的地方,唐某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王硕等人没有想到唐敏涛居然会对他们行这么大的礼。 毕竟他们只是江湖草莽,而唐敏涛却是镇守一方的将领。 看来,他是真的在意李显。 “将军言重了,我等与王爷相交多年,王爷有难,自然要出手。”王硕将唐敏涛扶了起来。 “王爷您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唐敏涛转头向李显表忠心。 “您这几天连日奔波,想必也累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臣告辞。” 说完,唐敏涛又对李显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大帐。 过了不一会儿,他又让亲兵送了些饭菜和新鲜的瓜果过来。 王硕丢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这唐敏涛真是不错,对王爷忠心耿耿,我等终于可以放松好好休息一下了。” 王硕伸了个懒腰,连日来神经一直紧绷着,再不松松就要断了。 “是啊。这里是他的地方,武承嗣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这里动手。”乔正也露出了笑脸。 “父王你尝尝,这个樱桃真甜。”李裹儿将一颗樱桃放进李显嘴里。 “好吃吗?”李裹儿问李显。 “好吃。”李显点头。 “母亲你也尝尝。”李裹儿也喂了韦氏一颗。 “真好吃。”韦氏笑着说。 看到韦氏和李裹儿这么高兴,李显的眉头也舒展开。 这些天他一直保持高度警惕,哪怕晚上睡觉也睡得很浅,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三十章 帐内休息 不知不觉,李显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武承嗣阻拦又如何?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听他的。 大家都很开心,李显却发现有一个人例外,从进入军营的那一刻,许伯彦就一直皱着眉头。 “许大人,好像不放心?”李显抓了一把瓜果递给许伯彦。 许伯彦默默接了,却依旧脸色深沉:“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这个唐敏涛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些?” “你想多了。” “希望如此吧。”许伯彦也希望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连日奔波大家真的很累了,尽管的唐敏涛为大家安排了住处,不过大家最好还是聚在同一个大帐内。 于是,大家有的靠在矮几,有的就那么坐着,有的干脆躺在地上,手里还抱着武器就那么睡着了。 没过多会儿,帐中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酣声。 众人都睡着了,只有许伯彦睁着眼,注视着四周。 “许大人不歇息一会儿吗?”王洛英发现许伯彦并没有因为在军营中而有丝毫放松,反而比之前更警惕了。 “我给大家望风,你不用管我,休息吧。” 听他这么一说,王洛英笑了:“您不用这么紧张,刚刚唐敏涛的表现你也看到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你的箭伤还没好,应该多休息才是。” 许伯彦虽然觉得唐敏涛的反应过激,但,也许他就是个热情的人呢? 许伯彦也找不出更多的理由来说服王洛英。 “我的箭伤已经不碍事了。”许伯彦看了看自己左肩说。 “其实我有些好奇,之前武承嗣派了那么多人找你,都没有找到,你是怎么躲过那些人的搜查的?”王洛英表达了自己对许伯彦的钦佩之意。 她一直认为自己脑子好使,可遇到了李显和许伯彦,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聪明人比比皆是。 “这个嘛,等回到了洛阳我再告诉你,现在我要休息了。”说完,许伯彦闭上了眼睛。 王洛英皱了皱鼻子,这个许伯彦老是这么拽拽的。难道就因为他是朝廷命官,所以看不起他们这些江湖人士? 许伯彦不知道王洛英的内心戏,他心里想的是,虽然这里很安全,但是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大哥的鼾声真大。”王洛英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王硕,笑着摇摇头。 她也很佩服帐中的这些人,这么大的鼾声居然还睡得着。 “看来大家真的累了。” 李显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他醒来时看到韦氏与李裹儿睡的香甜,目光柔和。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李显发现王洛英醒着便问她。 “现在是酉初。”王洛英回答。 李显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一个多时辰,而且睡得那么熟。不过休息了一会儿,他明显感觉自己精神好多了。 “有人来过吗?”李显问。 “唐将军来过一次,不过见大家都在休息就出去了。唐将军说,他让伙夫宰了两只羊,今晚为王爷接风洗尘。” 李显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香啊!”王硕的鼻子动了动,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这是烤羊的味道,这个唐敏涛真上道。” “准备了美食,不知道有没有美酒。” “我听到某人肚子的酒虫子在闹了,不过你还是别喝酒了,喝酒误事。”王洛英见哥哥那个馋样忍不住呛了一句。 “喝一点不碍事。”李显说。 王硕爱酒,为了护送他这一路都没有沾酒。 今日难得轻松一下,喝点没事。 “听到没有,王爷发话了我可以喝。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我妹妹,还是我娘,什么都要管。” “要不是出门前,嫂嫂让我看好你,我才懒得管。”王洛英皱着鼻对着王硕哼了一声。 王硕说:“人家都说老婆聒噪,我觉得却不及你一半。从小在你的聒噪之下,我觉得你嫂子平时简直就如娇花照水,娴静得很。” “哈哈,我最喜欢看你们兄妹二人吵架,特别有意思。”乔正大笑。 “我也喜欢看你和慧慧吵架,也特别有意思。”王硕毫不客气地回了过去。 “我们才不吵呢。”郭慧慧轻哼。 “是啊,娘子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乔正这个马屁精,逮着机会就拍老婆马屁。 “你个妻奴!”王硕一脸鄙视。 “你还有脸说我,我充其量就是个妻奴,你不仅是妻奴,还是妹奴。” 噗! 郭慧慧“噗呲”一声笑出来:“相公你说得真好,我看他不仅是妻奴,妹奴,以后还会是女儿奴。” “你们几个欺负我一个,我不和你们说了。” …… 众人在大帐里说笑,李显忽然发现有人在外面鬼鬼祟祟,莫不成这里还真有武承嗣的人不成? “王……”许伯彦发现李显脸色不对,正要问他,却见李显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李显朝外面指了指,许伯彦沿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外面有道人影。 “我去拿下他。”许伯彦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对他说。 李显点了点头。 许伯彦右手藏在袖子里,手一翻一枚铜钱出现在掌中。 他将铜钱射向门外那道身影,那身影发出一声惨叫,许伯彦立刻冲出去把人抓了进来。 那是一名老兵,不知道他具体多岁,但是看样子已经很老了。 许伯彦的铜钱射中了他的大腿,他被许伯彦抓进大帐,看样子有些害怕。 大帐里那些原本说笑的人突然之间也停止了说话,他们纷纷望向许伯彦不明所以,帐内一时间静得可怕。 “你是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许伯彦把剑架在老兵的脖子上问道。 “是不是武承嗣派你来刺探情报的?” “冤枉啊!”老兵一听连忙朝李显磕头。 “冤枉?我看不冤枉吧。”许伯彦冷哼,李显并没有公布自己的身份,但是老兵朝他磕头,明显知道他是谁。 “说!武承嗣派你来做什么,再不说我就宰了你。” 老兵一听快哭了,“我真不是武承嗣派来的。” “不说实话是吧,那就被怪我手下无情。”许伯彦正要摸了老兵的脖子,危机时刻老兵大喊:“我来是为了告诉王爷千万要小心唐敏涛。” 第三十一章 左右为难 原本许伯彦要杀他,可是听到这句话后把剑收了起来。 老兵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用手不停得擦着额头上的汗。 “许大人为什么不杀了他,他这分明是在挑拨的王爷和唐将军的关系,用心险恶。” 在王硕眼中,这种人就该死。 “先听他怎么说,听完再处置也不迟,王爷,您认为呢?”许伯彦请示李显。 李显知道许伯彦一直不放心,他并不觉得唐敏涛有问题,既然许伯彦想听,听听也无妨。 “就依许大人的意思。”李显回道。 许伯彦朝李显行了一礼,然后转头问老兵:“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小的叫罗全,江北人氏,家就在几十里外的罗家村。”罗全老实回答。 “你说你不是武承嗣的人,但王爷并没有公布身份,你怎么知道是他?” “对啊,你怎么知道!”王硕也拿剑指着罗全问。 “小的原本也不知道,后来无意中偷听到唐敏涛和别人的谈话,才知道来找的将军的就是庐陵王。” “王爷,小的真不是武承嗣的人。” “哼,你觉得我们会信吗?”王硕提剑冷哼。 “小的说的句句属实,王爷明鉴。武承嗣确实派了信使来,但绝对不是我。那信使被安排在东边的军帐中,小的刚刚就是无意中听到他们说的话,得知他们要害王爷,才特地过来告知王爷。” “你是唐敏涛旗下的人,为什么要通知王爷?”王硕上前一步,又拿匕首威胁罗全。 罗全叹了口气:“哎,我已经一把年纪了。你说我通知王爷难不成还是为了加官进爵?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王硕又逼近了一步。 “我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唐的江山能够重回李家人的手里!”罗全竟然双手高举着跪下,老泪纵横。 李显着实吃了一惊,他仔细观察罗全,希望能辨别出真伪。 罗全的神态和表情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撒谎,难道他说得都是真的? 李显的眉头皱在一起。 十多年前,唐敏涛的上司就是武承嗣,可以这么说,在是李显提拔他之前,他一直备受武承嗣集团的打压,空有一身本领却得不到重用。 按理说,唐敏涛最痛恨的人应该是武承嗣才对,他们怎么能搅和在一起? 李显不相信,也不愿相信。 “一派胡言!”王硕不相信的罗全的话,认为他这是故意挑拨李显和唐敏涛。 唐敏涛看起来可不像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倒是这个罗全,来路不明,躲在帐外很猥琐的样子。 王硕怕李显被罗全蛊惑,决定杀了这个满口胡言的老兵。 李显察觉到王硕对罗全动了杀心,密切注意他的举动,发现他动手,立刻出手拦住。 王硕万万没想到李显会拦住他,难道他已经相信了罗全的话? “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李显猜到王硕的想法对他说道。 “先把他绑起来,嘴封牢,免得打草惊蛇。” 李显不杀罗全,其实他还想证实一件事,那就是——是否天下真的还有希望江山归李唐的人士? 李显越来越矛盾,他既不希望唐敏涛在撒谎,也不希望罗全在撒谎。 “好。”王硕笑着点头,他就说嘛,李显智慧过人,哪儿那么容易被人蛊惑。 “王爷,小人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罗全大喊。 王硕将手绢塞进他嘴里,然后用绳子将他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李显见许伯彦要阻止王硕,向他摇了摇头。 许伯彦沉思了片刻,最终任由王硕施为。 他就知道以许伯彦的聪明才智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不远处的王洛英看到两人的来回传递的眼神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从情感上,李显更愿意相信唐敏涛,但是作为领导人却不能感情用事。 他不是多疑的人,可生在尔虞我诈的帝王家,也不能天真到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是忠是奸,很快就能见分晓。 李显双手负在背后,注视着帐外沉吟:“唐敏涛啊,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忽然李显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转头一看是韦氏。 “不必为那老兵方说的话介怀,唐敏涛真有异心损失的也是他,王爷可比武承嗣更值得效忠。” 李显握紧韦氏的手,“如今李唐式微,宗室被母亲杀得差不多了,众兄弟也只剩下我和旦,我只是一时有些感怀罢了。” 这些风风雨雨年经历了这么多,他们什么没见过。背叛他们的人也很多,但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 夜幕渐渐降临,军营里点起了火把,唐敏涛让人把两只烤好的羊送进大帐,又命亲兵搬来几坛酒。 酒坛的封纸一揭开,醇厚的酒香一下子飘了出来,王硕耸了耸鼻子,整个人都差点贴在酒坛上。 “真是好酒啊!”王硕的酒虫被钓了上来。 “瞧你这出息。”王洛英捂着脸,她这哥哥什么都好,就是一见到酒,什么都不要了。 “也不能怪硕弟,连我这个不喝酒的人都觉着不错,将军是把自己珍藏的佳酿拿出来了吧。”乔正笑着走过去把王硕拉了回来。 王硕本来还不情愿,见妹妹脸色不好才坐回到座位上。果真是个妹奴。 “这酒是我被王爷提拔为将军,初入这座军营时埋下的,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唐敏涛端着酒坛来到主座,单膝跪在地上为李显与韦氏斟酒。 “因为王爷我才能来到此地埋下这祭坛酒。来!第一杯,臣先敬王爷与王妃。” 李显一直密切观察着唐敏涛,看他刚刚说那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唐敏涛举杯敬酒,他故意没有伸手去接。 对方抬头满脸疑惑,像是再问“怎么了,为什么不接”? 李显不接,唐敏涛就一直举着。 帐中的人都注视着两人,心想李显这是怎么了。 “方才有一老卒过来告密,说你阳奉阴违表面上对我恭敬有嘉,实际上却和武承嗣的信使串通要害我。”李显瞥了一眼酒杯淡淡地说道,从他的语调中听不出半点情绪。 唐敏涛手一颤,酒杯直接落到了地上。 “冤枉啊!臣怎么可能害王爷!” 唐敏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三十二章 接连反转 “王爷明鉴,臣对王爷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到底是哪个老卒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说这样的话。把他叫出来,我要与他当面对质。” 唐敏涛的情绪很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此人存心挑拨我与王爷的关系,其心可诛,依我看他必定是武承嗣的细作,王爷将他交给我,我必定能问出真相。” “他说话有理有据,还说信使被你安排在西边的某处营帐中。”李显故意把“东”说成了“西”。 唐敏涛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是身体却是紧绷的,当听他说“西边”时,紧绷的身体明显松了松。 唐敏涛意识到李显并不是真的知道,或许根本没有所谓的老卒,只是李显信不过他,想诈他。 “王爷若不信,可以立刻带人到西边去查探,有没有所谓的信使!” 唐敏涛义愤填膺:“臣对王爷的忠心日月可鉴,臣今日还寻思着亲帅大军护送王爷回洛阳,没想到王爷居然相信一个小人的谗言也不信臣。” 说着,唐敏涛坐到地上抹起眼泪来。 许伯彦看他那个样子,厌恶地皱了皱眉。一个好演员,演技的拿捏一定要恰到好处,否则就是过犹不及。 “臣当年被上司打压排挤,空有一身抱负无法施展,是王爷慧眼识珠,将我提拔上来。没有王爷就没有今天的唐敏涛,我害谁也不能害您。”唐敏涛的语气诚恳极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李显看。 “我若真要对王爷不利,何必等到现在,早在进军营的时候就可以将你们全部拿下。若王爷还是不信,臣只有以死以证清白了。” 唐敏涛抽出腰间的刀就要横刀自刎,李显伸手将刀夺了过来。 许伯彦简直看不下去,他这个人最反感别人装腔作势。 这个唐敏涛要以死明志就动作快一点儿,那么多前戏干什么? “将军这是干嘛,我有说不信你吗?”李显将刀给韦氏,韦氏默默将它放到一旁。 李显伸手过去把唐敏涛从地上扶了起来,看到唐敏涛脸上有未干的泪痕,还帮他把泪痕擦掉。 “本王也知道那老卒是存心挑唆我们的关系,所以他还没说完我就将他杀了。你是我亲自提拔上了的人,我相信你的人品,也信自己的眼光。以后切莫再做轻生之举,本王日后还要重用你呢。”李显好言宽慰。 “臣,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唐敏涛又要跪地,被李显扶了起来。 “方才是显不对,不该说那样的话,敏涛莫要生我气才好。”李显拿起酒杯反过来倒了一杯酒递给唐敏涛。 唐敏涛看了看李显的递过来的酒,又看了一眼笑着的李显,双手接过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边喝心里一边想:老贼,够奸诈,分明怕我在酒了下了毒,不肯自己喝让我试毒。 只怕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老卒,只不过是李显编造出来试探他的。 武承嗣信使在营中这件事,只有他最信赖的心腹知道,而他的心腹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 还好他机灵,差点就上了当。唐敏涛仰着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唐敏涛喝完酒后再次敬李显,这次李显喝了。 这更加验证了唐敏涛的想法。 唐敏涛给每个人都敬了酒,说了许多感人肺腑的话,王硕等人年轻心热,很快和唐敏涛及其手下打成一片。 “王爷,你觉得现在的唐敏涛还可信吗?”韦氏悄声问李显。 李显没想到韦氏会问这个问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反问她:“你看呢?” 韦氏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 李显喝了一杯酒,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唐敏涛说:“唐将军一片赤诚,你怎么看不出来呢?” “一片赤诚?”韦氏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李显不再与韦氏多言,而是端起酒杯故意高声对唐敏涛说道:“这酒真是不错,不愧是埋了十几年的陈酿。” “王爷喜欢就多喝点,光喝酒太单调了些,我有一属下舞剑舞得特别棒,不如让他过来助助兴。”唐敏涛提议道。 “好啊。当年还在洛阳时我就极喜欢看人舞剑。”李显赞成。 王硕一听有舞剑可以看,高兴极了。 但许伯彦、苟勋却陡然紧张起来。 虽说军营之中没有女人,所以平时没什么娱乐,饮酒时观赏舞剑是常事。 但唐敏涛明知道李显一路是从刀光剑影中走过来,还安排这种刺激的娱乐,有些说不过去。 “臣这就出去叫人来。”唐敏涛告退,出帐叫人。 他来到帐外对守大帐的亲卫们说:“等下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进来知道吗?” “是,将军。”亲卫们应道。 他们其实很好奇,等下里面会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将军会特意交代。 但他们都是很合格的军人,尽管好奇但唐敏涛不说,也不会问。 服从命令是关键,至于命令是什么,不重要。 交代完属下,唐敏涛回头往大帐看一眼,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和在帐中完全不同。 如果说在帐内他是忠犬的话,那么现在的唐敏涛就是一头豺狼。 整个人凶狠且充满杀意。 他看了一眼东面,然后快速朝那里走去。 两炷香之后,他领着一个体态健美,年纪约二十五六的小伙子走进了帐中。 小伙子穿的并不是士兵的装束,而是一身白色的长袍,看起来飘逸极了,好像从九天之上飘下来的剑仙人。 小伙子来李显面前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礼:“小人魏兴邦见过王爷、王妃。” “魏兴邦这个名字好,为国兴邦。听敏涛说你舞剑舞得极好?”李显笑着抬了抬手,示意魏兴邦起来。 “将军谬赞,小人只是略懂一点皮毛。” “年轻人就是谦虚,哈哈。”李显笑。 “你可愿意舞一剑为我们助兴?”李显问。 “能为王爷舞剑是小人的荣幸。”魏兴邦回道。 众人把矮桌往后面撤,中间留出一个极大的空间给魏兴邦。 魏兴邦弯着身子慢慢退到中央,王洛英觉得光舞剑甚是单调,便取出笛子为魏兴邦伴奏。 第三十三章 项庄舞剑 在悠扬的笛声中,魏兴邦挽了个剑花舞动起来。 当世舞剑最有名的当属公孙大娘。 男子舞剑不如女子柔美,却充满力量的美感,出手更加犀利,更加迅猛。 魏兴邦确实是舞剑高手,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之感,而且并不一味求快,而是快中有慢,刚中带柔,张弛有度。 只见他动作快时如疾风骤雨,动作迟缓时又如细雨润物。 气贯如虹,阴阳并济,再配合王洛英激昂悠扬的笛声,完美极了。 正当众人看得目不暇接,激昂之处,甚至还有人还想下场和魏兴邦一起对舞。 “好!”王硕大叫一声好。 “好!” “好!” 紧接着,喝好声接连不断。 大约是受到众人情绪的影响魏兴邦越舞越快,快到众人眼睛都花了。 忽然,他手腕一转剑尖对准李显,朝李显刺去。 “大胆!”许伯彦大喊! 扑过去救驾肯定是来不及了,许伯彦立刻飞出一枚铜钱,直射魏兴邦的眼睛。 魏兴邦只顾刺杀李显,没有防备,铜钱一下子嵌入了他的左眼,他栽倒在地,就连剑也一并落到了地上。 “王爷!” “魏兴邦!” 众人大惊。 韦氏见情况有变,立刻扑到他身上,为他当挡箭牌。 其余人也想救驾,可刚想动,却纷纷腰膝一软栽倒在地。 整个大帐里只有唐敏涛和捂着一只眼睛的魏兴邦还站着。 “我怎么会提不起半点力气?” “唐敏涛!你到底给我们吃了什么?”事到如今,谁都知道是唐敏涛捣的鬼。 “十香软筋散。”回答并不是唐敏涛而是魏兴邦,他失去了一只眼睛,痛得龇牙咧嘴。 但纵使这样,他还是要留下来看好戏。 “诸位都是高手,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乖乖听话。” “你这个狗东西,刚刚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结果却勾结外人谋害王爷。”韦氏指着唐敏涛大骂。 唐敏涛一改之前谦卑的样子,一脚把李显和韦氏从主座上踹下来,然后把魏兴邦让到了主桌上。 这些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哈哈,是你们太蠢!”唐敏涛大笑,既然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就不该被他几句甜言蜜语说服。 “这么蠢还想和武大人争江山,真是不自量力。” “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王硕恨自己太蠢,被唐敏涛的虚情假意迷惑,明明那老兵罗全已经告密,有理有据,他却宁愿相信唐敏涛。 想到自己方才与唐敏涛把酒言欢称兄道弟,王硕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他是个不知事的人。 “骂,你们只管骂好了,除了骂你们还能将我怎么样。”唐敏涛将奸计得逞的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 众人恨不得撕了他,只可惜中了毒全身酸软无力,别说撕人,此刻就是撕一张纸都费劲。 “王爷,你会想到有今天吗?”唐敏涛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显。 李显抬起头淡淡地看着他,“知道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什么吗?” “看到得意,看到胜利?” “都不是。我在你眼里看到了悲哀。” 唐敏涛万万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两个字。 悲哀? 李显好意思说他悲哀。 悲哀的不应该是李显他自己吗? 满心信任却被人骗,身上中毒连站起来都没办法,他也好意思说别人悲哀? 可笑,太可笑了! 唐敏涛冷冷一笑:“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出我悲哀了?” “你原本耿直率真,最恨那些不好好做一心钻营的人,可是你看看现在你做了什么,你变成了自己原本最痛恨的人,这不是悲哀是什么?” 李显的话让唐敏涛一愣,不过他并不同意李显的看法。 “那是我以前太天真,当我拥有了权利之后,才知道它是多么美好的东西。贪恋权势是人的天性,我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天性?”唐敏涛张开双手,让大家感受权利的美好。 “你也不要把自己说得有多高尚,你不贪权会千方百计回洛阳吗?你的权欲之心比我大多了。” 李显摇着头,看了看眼前的唐敏涛,他已经彻底被权欲扭曲了,不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人。 “我回洛阳是为天下百姓,是为江山社稷,并不是为我自己。” 李显的话让唐敏涛捧腹大笑,他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流出来了,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说他是为了黎民百姓,你信吗?”唐敏涛问魏兴邦。 魏兴邦回答:“我不信。” 唐敏涛说:“信的是傻子。” “你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权欲披上一层虚假的道德外衣。你以为他们是因为跟你感情好才去房州帮你吗?”唐敏涛用剑指着王硕等人划了一圈,最后回到李显面前。 他摇了摇手指:“不是。”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等你回到洛阳后,作为护驾有功的功臣,他们有好处可以捞。” “你以为他。”他又指着许伯彦说:“你以为他是为了大义,才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到房州来接你吗?” “不是。那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办好了这个差事,就会平步青云一飞冲天。” 唐敏涛把所有人都指了一遍:“一切都是利益交换。这帐中的人,有谁不贪权,我不过是做了你们大家都在做的事。我有什么错?” “所以,我才说你悲哀。你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权,你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早就忘了什么是真心,什么是真情?” “一个人活在世上没有真心没有真情,不是悲哀是什么?” “闭嘴!”唐敏涛一巴掌打在李显脸上,李显被他一掌扇到在地。 他下手太重,李显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之前有多恭敬,现在下手就有多狠。 “王爷!”韦氏爬过去想扶李显,再一次被唐敏涛一脚踹开。 “天底下最无情的就是你们这些皇家的人,连父母兄弟都可以算计,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让你这辈子都回不了洛阳!” 杀他? 李显在心里冷笑,就凭这几个人? 他这一举动却让唐敏涛和魏兴邦以为他怕了。 “哈哈,原来庐陵王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陛下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第三十四章 将计就计 魏兴邦忽然想到了一件好玩儿的事,他走到李裹儿面前上下打量她,不过考虑到她的身份最终还是作罢。 他又走到王洛英面前,王洛英很美,有别于普通女子的柔美,她的美带着飒爽英气,别有一番风味。 他蹲下身来捏住王洛英的下巴,王洛英瞪了他一眼,偏头把他的手甩开。 “还挺有个性,我就喜欢有个性的女子。”魏兴邦伸手摸王洛英的脸,王洛英全身起鸡皮疙瘩说不出得恶心。 “唐将军,在军营里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韦氏抱住李裹儿,乔正坐到郭慧慧前面将妻子保护起来。 “你想干什么!”王硕咬着牙死死的盯着的魏兴邦。 “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否则后果自负。”李显冷着一张脸,语气极其冰冷。 他最讨厌的滥杀无辜和侮辱妇女的人。 “乱来?我偏要!”魏兴邦提着衣领,把王洛英抓起来。 “李显,你不是自诩自己有真情吗?那我就看看你的真情到底有多真。” “我数到三,你若能从我的胯下钻过去,我就放过她,如若不然我就撕了她的衣服。” 士可杀不可辱,魏兴邦居然要李显从他胯下钻过去,实在太欺负人。 “混账!”魏兴邦的话激怒了众人。 魏兴邦看众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开怀大笑。 不能杀李显但是可以羞辱他,让一位皇子钻裤裆别提有多美妙了。 “一。”他张开双腿,到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的宽度,数起了数。 “狗东西,陛下要是知道你这样羞辱王爷一定会杀了你!”苟勋对着的魏兴邦破口大骂。 “天高皇帝远,等把你们押回房州重新圈禁起来,你认为陛下会知道吗?”魏兴邦冷笑。 “二。”他又接着数了二。 “唐敏涛,王爷对你有恩,你就忍心看着恩人被人这样对待?”苟勋连忙喊唐敏涛。 谁知道唐敏涛却说:“王爷的恩情,唐某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 实际上他也等着看好戏,想看李显满口仁义道德,到底会不会为了同伴遭受侮辱。 帐内全是骂魏兴邦的声音,他们骂地越狠,魏兴邦就越开心。 “想好了要怎么做了吗?”魏兴邦看着紧捏双拳的李显。 “只有最后一声了。” “啧啧啧,多可怕的眼神,只可惜眼神不能杀人,哈哈。” “看了王爷是不愿意委屈自己了。” “三。”魏兴邦数完三,伸手便要撕王洛英的衣服。 就在他伸手的时候,李显动了。 当然并不跪地钻裤裆,而是一刀将魏兴邦的手齐腕砍了下来。 李显手中的刀正是唐敏涛假装横刀自刎时被韦氏收起来的那一把。 魏兴邦捂着断腕大叫,像见鬼了一样盯着的李显。 “你,你不是中毒了吗?” “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魏兴邦用左手扼住的王洛英的喉咙。 王洛英反过来抓住他的脉门用力一摁,痛得魏兴邦哇哇大叫,王洛英反手一掰,将他的左臂掰断。 唐敏涛大惊,为什么王洛英也有这么大的力气? 难道他们根本中毒? 仿佛是印证了他的想法,原本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人,一个个从地上站起来,将唐敏涛和魏兴邦团团围住。 “怎么会,怎么可能???”唐敏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那些药是他亲手倒下去的,不可能有错。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李显冷冷的看着他,“你以为只有你会演戏吗?” “我跟你说过有个老卒过来告密,你以为我真的会没有防备吗?” 剧情反转的太快,唐敏涛一时无法接受。 “我故意将‘东边’说成‘西边’,为的就是再给你一次悔改的机会,只可惜你太让我失望了!” “老贼!”唐敏涛没想到自己被李显算计了,忍不住骂了一句。 许伯彦用剑柄敲在他脸上。 他想奋起反抗,被乔正和苟勋反手押着。 唐敏涛恨恨地瞪着李显:“有一点我不明白,就算你事先有准备,可这些酒和肉,你们吃了那么多,不可能一点事儿没有。” “这就要感谢那位老卒了。”李显神秘地笑笑。 那位老兵罗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帐中,看到罗全的那一刹那,唐敏涛面如死灰。 这老兵罗全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军营里的军医,医术精湛,是唐敏涛三顾茅庐请回来的,配给解药根本不在话下。 “我待你不薄,为什么要背叛我?”唐敏涛冲罗全大吼。 “王爷也待将军不薄,将军为何要背叛他?”罗全问。 “我当初随你出山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这军营里的血性男儿,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我不忍他们因为一点小伤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我虽然只是一名大夫,却也心系国家天下,断不能让你这种小人害了王爷的性命!”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罗全觉得说唐敏涛是小人都太抬举他了。 “王爷知道你们不敢杀他,又想不费吹灰之力擒住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酒和食物里下毒。而十香软筋散这种让人浑身无力的毒药是最好的选择。所以,王爷早就让我配好解药,在你端酒来之前,已经先服了解药。” 对于李显的智慧,罗全佩服地很。 “我好歹也是‘江北四英’之一,你以为真的会蠢到被你随意糊弄吗?” 王硕的智慧虽然比不上妹妹王洛英,刚才他的确被唐敏涛耍的团团转。 不过再被唐敏涛戏耍,此刻他也要装出一副早就看穿一切的样子,不能让唐敏涛那小子得意。 当然,看见酒的反应,王硕确实是本色出演。 而许伯彦对王硕的“本色出演”很满意,因为大家表现得越蠢,唐敏涛就越得意,就会越早露出马脚。 唐敏涛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还在为自己骗过众人而自鸣得意的时候,不知众人在心里嘲笑了他多少回。 第三十五章 血溅大帐 “哈哈!”唐敏涛仰头大笑,他以为自己把李显等人当猴子一样戏耍,却不知道那只猴子其实是他自己。 “别得意,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才这点人逃得出去吗?” 军营里有几千人马,区区十多人要拿下他们简直是轻而易举。 “你猜我亮出庐陵王的身份,这些军士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李显一点没有被唐敏涛威胁吓到,反而笑着问他。 唐敏涛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他是军营的最高统领没错,但李显是王爷,这个身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进军营时你没有公开我的身份,起初我以为你是怕军中有武承嗣的探子暴露我的身份。现在想来,你是怕谋害我的时候引起军中哗变。” 没想到李显居然把他的想法猜得一清二楚,唐敏涛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唐敏涛奋力挣扎挣脱苟勋与乔正的钳制,可惜刚一挣脱又被王硕和许伯彦联手摁在地上。 唐敏涛脸紧贴着地面,满脸通红,青筋爆裂,想抬起身子却连动都动不了。 许伯彦和王硕,一个是“河东三绝”之首,一个是“江北四英”之一,武艺卓绝,两人联手哪怕是唐敏涛也只有乖乖俯首的份。 “哼哼,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唐敏涛大喊,声音直传帐外,“来人,快来人!” 唐敏涛大声向外呼救,苟勋赶紧捂住他的嘴。 其余人也警惕地拿起武器跑向门口,防止帐外的亲兵杀过来。 “刚刚是不是将军的声音,里面出了什么事,我们快进去!” 有名亲兵听到唐敏涛的呼声连忙往账内走,不想却被同伴拉住。 “你傻呀?将军与我们约定摔杯为号,在他没有摔杯之前,不管里面发生什么都不能进去。” 那人猛拍一下脑袋才想起这茬,“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幸好你提醒我要不冲进去破坏了将军的好事,将军非宰了我不可。”想起唐敏涛的脾气,那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唐敏涛没想到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了!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冲进来,大家奇怪极了,唐敏涛这才想起之前说过的话后悔不已。 他实在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他觉得拿下李显是志在必得。早知如此,他就不对亲卫们说什么摔杯为号了。 “看来你在军营里很不得人心,呼了救也没人来救你,看来大家都盼你早点死,天要亡你,你也怨不得谁。”王硕大笑。 唐敏涛之前太嚣张了,现在看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特别解气。 “王爷怎么处置这两人?”许伯彦问李显。 “魏兴邦知道本王的身份还敢侮辱本王,完全不把皇族放在眼里,其罪当诛九族。不过,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他敢公然轻薄洛英……” “洛英,我就把他交给你。”李显对王洛英说。 “谢王爷,我一定会‘好好招呼’他!”王洛英开心极了,她早就想收拾魏兴邦。 敢吃她的豆腐,要让他好好尝尝自己的厉害! 王硕听到李显的话也很开心,作为王洛英的哥哥,他也要好好招呼魏兴邦一下。 请苟勋帮忙压住唐敏涛以后,王硕和妹妹一起去角落里招呼魏兴邦去了。 接下来大帐里都是魏兴邦的惨叫声,声音之凄烈,听得唐敏涛大汗长流。 魏兴邦的惨叫声传至帐外,几名亲兵彼此望了一眼。 “将军到底在里面玩什么,感觉口味好重。” “谁知道,将军的喜好岂是你我能揣度的。” “难怪将军不准人进去,听这声音确实不适合人观赏。” 只是这些亲兵并不知道他们的将军此时正被人押着,数人围着他,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被杀死。 “至于你……”李显如针一般的目光落到唐敏涛身上,唐敏涛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自己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 他方才翻脸无情的做派,李显就是杀了他也不为过,可是唐敏涛不想死,人一死便什么都没了。 “微臣一时糊涂,不该受武承嗣的蛊惑,臣愿将功赎罪送王爷回神都。”唐敏涛连忙跪下说。 李显笑了,唐敏涛也想得太好了,他会放心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吗? 唐敏涛李显不为所动,又说:“武承嗣视王爷为心腹大患,屡次派人阻挠王爷回神都,可恶至极,臣愿帮王爷除掉此人,算是……算是将功赎罪。” “你卖起前主来还真是没有一丝犹豫。”李显的脸沉了下来,没想到为了保命唐敏涛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李显对他失望极了,当初是他瞎了眼才会提拔此人。 “呸!”乔正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江湖儿女最是重情重义,如今看到这样一个卖主求荣的反复小人,乔正鄙视极了。 “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不要脸。” “王爷,此人断不能留在世上,他为了谋求权利背叛王爷投靠武承嗣,现在又为了活命居然说要去杀武承嗣,此人眼中只有自己,下次又会因为别的理由背叛王爷,乃至国家。”许伯彦对李显说,一个毫无底线的人是非常可怕的。 “对,杀了他!” “看着他,我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这种人根本不配活到世上!” 所有人都主张杀了唐敏涛,唐敏涛一听急了,连忙磕头说:“王爷看在我这么多年保家卫国浴血奋战的份上饶了我一命吧!” “保家卫国?你也配说这四个字!”李显冷哼:“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打仗只不过是想加官进爵往上爬,不要扯什么民族大义。” “本王当年眼拙,没有辨清忠奸,我自己犯的错误,我自己来结束。” 李显举刀挥下,唐敏涛的人头滚落在地上,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 断颈处的鲜血喷涌在帐上,外面的亲兵终于察觉出不对。 “帐上有血,里面不会出什么事吧?” “可是将军并么有给我们信号啊。” “不管了!先进去,我相信将军不会责罚我们。” 亲卫们冲进去才发现唐敏涛跪在地上,两条血柱向上奔涌,人头早不知了去向。 第三十六章 人性本善 “将军!”亲兵们震怒,举起武器对准李显等人。 “你、你们杀了将军!将军好酒好肉伺候你们,你们居然忘恩负义杀了他。召集所有军士,为将军报仇!” 一名亲兵从怀里拿出号角将之吹响。 号角一响,军营里所有的军士都调动起来往号角吹响的方向赶来,弓箭手将大帐围了起来,所有的箭头都对准大帐。 只要一个命令,百箭齐发就会将帐中的人射成马蜂窝。 “将军呢?”亲兵们握着武器退出大帐,却没有看见唐敏涛的身影,副将忍不住问了一句。 “将军被里面的人杀死了!”亲兵的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什么!将军死了?!”副将不信,有谁敢在军营里杀唐敏涛,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我们亲眼所见,将军被里面的人砍了脑袋!” 主将居然在自己的军营里被砍了脑袋,这还得了? 绝不能放过这些人! “弓箭手准备。”副将扬起了手,所有弓箭手拉满了弓。 副将正要挥下手说“放”帐内忽然有人走出来大喊:“慢着!” 这一声喊得太及时了,只要稍慢一点弓箭就会射出去,他们就会被射成筛子。 “庐陵王在此,谁敢造次?” 大帐的门帘被拉开,李显从里面款款走了出来。 所有的箭头调转方向对准李显,李显扫视了他们一眼,那些士兵居然双手发软。 李显的眼神太霸气了,只是被他轻轻一扫,居然连呼吸都滞涩起来。 满营的军士气场加起来居然还没有李显一个人强大。 “唐敏涛意图谋反被我诛杀,看着架势你们也是一起的了?许伯彦大人,谋反的人该如何处置?” 听到李显叫自己,许伯彦上前一步拱手道:“谋反乃是大罪,当诛九族!” “诛九族”三个字把众人吓到了,纷纷咽了一口口水,眼中皆是害怕。 “谁都知道庐陵王被陛下幽禁于房州,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副将根本不信李显的话。 “对啊,庐陵王在房州,怎么会在这儿?”军士们也纷纷醒悟过来,他们差点就被骗了。 “你说的那是以前的事了,陛下已经解除了王爷的幽禁,让王爷回神都。” “哈哈,要编瞎话麻烦也编得像一点,来人,把这帮冒充皇室的人抓下!”副将号令所有弓箭手又举起了弓。 “住手!”军医从帐中走出来。 “你们不信他们总该信我吧,这位真的是庐陵王!” 罗全医术高超,这军营中的人都被他救治过,军医在军中的威望丝毫不亚于唐敏涛。 他们不信李显的话,却信军医。 “我也在帐中,对事情的经过一清二楚,唐敏涛确实意图谋反,你们也想诛九族吗?” 罗全的话吓得他们连武器都拿不稳了。 “不,不,不,将军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绝对没有谋反的意图。”副将连忙摇手。 谋反啊,开玩笑! 历朝历代的君王最恨的就是谋反,一旦发现绝不手软。 副将心想,这唐敏涛已死,此时此刻再多做追究意义不大。 万一,对方真的是庐陵王,那自己岂不是犯了灭九族的大罪? 先向对方俯首,日后回禀上头,也好有个说辞。 若对方是假的庐陵王,便说自己是受到了蒙蔽;若弄巧成拙,对方是真的庐陵王,那自己也算是立了大功,加官进爵有所指望。 想来想去,副将都觉得,此刻投降绝对是一桩不赔本的买卖。 “那还不放下武器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一听,连忙把武器“叮铃哐当”扔到地上,对着李显行大礼,“参见王爷!“ “唐敏涛谋逆一事我会查明实情,如果真与尔等无关,也不会为难你们。” “今晚都待在军营里谁也不准出去,一旦发现格杀勿论!”李显之所以这样说,是为怕有人出去通风报信,军营里人这么多,其中很可能有武承嗣安排的探子。 “是!!”众人应道,莫敢不从。 “副将何在?”李显问。 “卑职在。”副将上前一步抱拳应道。 “今夜军营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若出现意外,你的头也别想要了。” 副将一听赶紧低下头:“卑职定当竭尽全力守护军营的安全,不让任何人出营。” “很好,都下去吧。”李显一挥手,所有的军士都退了下去。 苟勋和王府里的护卫把唐敏涛和魏兴邦尸体抬了出来,把大帐重新整理一遍,将里面的血渍清理干净。 “王爷,要不要给您换个帐篷?”苟勋提议道。 “不必了!我问心无愧,唐敏涛的魂魄也不敢来寻我。” 李显不以为意,撩开帐帘便钻了进去。韦氏看了众人一眼,也跟了进去。 “你们也休息吧,不过副将那边要派人看着点,绝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属下遵命。”说完,苟勋就退下了。 将军榻上,韦氏睁着眼,久久没有入睡。 李显见她有心事,将手放在她的腰上抱住她。 “在想什么?” 韦氏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臣妾在想唐敏涛的事。他说话虽然有些极端,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官的贪权,经商的逐利,为了利益父母兄弟也会反目成仇,勿怪乎荀子说,人性本恶。” 听到韦氏的话,李显忽然笑起来了。 “干嘛笑。”韦氏有些不满。 “你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你是不是忘了孟子他老人家还说过人性本善。人都有自私的一面这无可厚非,但我相信在大是大非面前,很多人还是善的。固然有人为了利益,投靠武承嗣想要除掉我,但也有很多人在帮我。” “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如果真有那么糟糕,那我们就携手把它变好。” 韦氏转头静静的看着李显,李显双眼明亮如天上的星辰,尽管已经人到中年不如年轻时俊美,但韦氏仍然很喜欢现在的他。 苦难与岁月并没有磨掉他身上的光辉,反而让他更加光芒万丈,她相信有一天这光芒会让所有人睁不开眼。 第三十七章 飞天遁地 “好。”韦氏点头,在李显的怀中甜甜的睡着了。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她笑得开心极了。 这一夜过得很平静,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 军营里有几千将士变数太多,李显不可能带着他们上路,补给充足后,将马换成了上好的战马,便离开了军营。 武承嗣已经将手插到军队里来了,李显后面也不知还有什么样的安排,李显不敢再走官道,而是带着人走暗路,有潜伏高手许伯彦指点,这一路竟也走得有惊无险。 正因为走暗路这个明智的决定,让他们躲过了好几次暗杀。 “王爷,你说某人找不到我们心里得有多着急啊?” 苟勋一想到武承嗣此刻有可能正在洛阳急得跳脚,心里说不出的舒畅。 李显也哈哈笑了几声,看起来心情很好,只怕武承嗣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快要到达洛阳了。 “许久没遇到武承嗣的人我还有些不习惯,许多天没活动筋骨,感觉自己快生锈了。”王硕活动了下肩膀说。 “洛英,你哥想松骨,快过来揍他一顿。”郭慧慧打趣道。 “好嘞。”王洛英活动了一下手腕打算揍他一顿,吓得王硕赶紧躲在乔正身后,他有时候就是个活宝。 众人看到这对相互追逐的兄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比起李显等轻松愉悦的气氛,洛阳武府的气氛简直如地狱一般。 武承嗣从打开今天送来的最新情报,脸就黑得跟烧焦的锅底一样,手用力地捏的纸的边角,因为太用力已经将边缘捏烂了。 他沉着一张脸,虽然没有发火,可是看起来却比发火的时候更可怕。 “如果不是李显,我还不知道府里养了这么多废物!”武承嗣直接把写着情报的那张纸丢到义子武义脸上。 “之前许伯彦找不到,现在李显也找不到,莫非他们都修了仙家法术可以飞天遁地不成?他们十几个人怎么可能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一个个平时吹嘘自己有多么厉害,结果关键时刻一点用也没有,要你们何用!” 武承嗣捂住胸口深吸一口气,气得胸口直疼。 “老爷息怒,小心气坏了身体。”武义端了杯茶让武承嗣消气。 可他一句话非但没让武承嗣的火气消下去,反而烧得更猛了。 “息怒?说得轻巧,让我怎么息?是不是要等到人已经到了皇宫,我才能知晓他的位置。可那个时候还有什么用,告诉我还有什么用!” 武义被武承嗣骂得抬不起头来,过了好一会儿,待武承嗣的怒气平息了一点,他才开口说:“恕老奴直言,老爷要杀李显,还是要派信得过的身边人去。那刘刚和唐敏涛毕竟和老爷几年没见了,他们到底有多少实力,咱们也不清楚。” 武承嗣抬眼冷冷地看着武义:“你这么说是怪我咯?” 武承嗣的眼中满是杀气,吓得武义赶紧低下头,“老奴不敢。” “不过倒也奇了,这李显以前看起来呆呆笨笨的,言行都很迟缓,怎么倒这么难杀?”武承嗣暗暗纳罕,就李显那个饭桶的样子,别说是刘刚和唐敏涛了,感觉派个一般的杀手去,也早该拿下了。 “如果老奴猜的没错,李显回到洛阳的第一件事参老爷一本,告您要谋害他。”武义道。 “他敢!就凭他?”武承嗣冷哼,他料想李显既不会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能力。 “王爷,你可莫要小瞧了他,此子没那么简单。他能活到现在靠得可不单单只是运气,老爷可以仔细回想一下,此子是不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一次两次可以理解为运气,可次次都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 “以前可没有许伯彦帮他。”武义最后补充了一句。 武承嗣慢慢坐下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 有些事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奇怪,以前李显当皇帝的时候,没有什么建树是真,但要想罗列出他当皇帝的错漏倒是很难。最后,武皇也是以重用外戚为由,把他拉了下来。 但是这重用外戚,几乎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也算不得什么错漏。 “此人心机深沉,又善于隐忍,一旦让他回到洛阳,在狄仁杰等人的极力保举之下,老爷你觉得自己被立为皇嗣继承大统的机率有几成?”武义的这句话打破了武承嗣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几成?一成机率也没有! 武承嗣其实也恨不得宰了李显,一直不敢这么做是惧怕武皇。 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记得武滔擅长训鹰?” “是。”武义回道:“老爷的意思是让他去?” “既然陆地上找不到,那就从空中找,找到李显以后……”说道这里武承嗣顿了顿,伸出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显必须死! 武承嗣恨不得找块碑石,把这五个字刻在上面。 “李显死了过后,就送李旦下去陪他,让他们李氏一族在地府里团聚。” 既然已经准备杀李显,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李旦也杀了,这样便再也没人跟他争皇位了! “还有太平公主。”武义提醒道。 “对!还有那个臭太平!” 成大事者,必须心狠手辣。 “是。”见武承嗣终于醒悟,武义开心极了。 “李显,是你逼我的。”武承嗣重新坐回到桌子上提笔练起字来,每一笔都饱含杀气。 “武滔。” 武滔听到武义在叫自己,连忙屈身上前,“武滔见过大人。” 武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立功的机会来了。” 武滔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最后又是一喜,拱手向武义行了一礼:“需要小人做什么尽管吩咐。” 武义见他是个机灵的家伙,满意地点点头:“放心,不需要你拼命,只要你带上鹰找人便可。” 听到“找人”两个字武滔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是武承嗣的家奴,也是武承嗣的心腹,主子最近在苦恼什么,他心里清楚的很。 武滔原本准备想毛遂自荐,没想到武义倒先来找他了。 “只要是小人盯上的猎物,没有一个跑得掉。”武滔自信地说,李显你碰上我妥妥地死定了。 武义一听,笑得更开心了。 第三十八章 鹰击长空 武承嗣派出府内中最得力的手下,武三思也派了一批一流杀手,两帮人马奔出了洛阳,在他们的头顶上还有几只鹰盘旋着。 另一侧,李显等人在一条清澈的小溪旁小憩。 王硕和乔正给大家抓鱼打牙祭,李裹儿见抓鱼好玩儿也跳下去玩耍。 不过,这个时候溪水还很冰,她跳下去没一会儿又赶紧上岸来。 李显看着女儿那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母亲,父王好坏居然笑话我。”李裹儿赖在韦氏怀里撒娇,惹得韦氏也跟着笑了起来。 “要不你让他下去抓,看他能坚持多久?” “这个主意不错,如果父王起得比我早,我就可以笑他了。” 于是,在李裹儿的强烈要求之下李显也下了河。 为了逗女儿开心,李显下河以后故意做些夸张的表情,引得李裹儿笑得前俯后仰。 “王爷对王妃和裹儿妹妹真好。”王洛英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感叹道。 “我对你不好吗?”王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王洛英习惯性地鄙视他。 “你对我好吗?” “说话可要凭良心,天底下还能找到我这样的哥哥么?” “呵呵。”王洛英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王硕指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没良心的,以后有好吃的好玩儿的,我绝不留给你!” 不过,这句话刚说完没多久,鱼烤好以后,他立刻选一条最肥美的,屁颠屁颠给王洛英送过去。 “妹奴。”乔正又鄙视了他一把。 李显看的王氏兄妹打闹,不由得露出笑脸。 王洛英羡慕他们夫妻情深,李显又何尝不羡慕他们兄妹情深呢。 李显有些想念李旦和太平,这些年,他们俩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吧。 太平甚至为了积攒实力和武皇抗衡,不惜委身于武家人。 想到这里,李显揪心得疼。 不行!他必须赶快回到洛阳,和他们汇合。 离洛阳还有差不多四天的路程,武承嗣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越是靠近洛阳越凶险,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小心。 现在,大概是他们最后难得的放松时刻。 “父王,神都是什么样子啊?” 李裹儿是李显被废,离开洛阳的路上生的,她看得最多的就是高高的围墙和守在王府外的士兵,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王府。 自武皇定都洛阳之后,洛阳的繁华便超过了长安,李裹儿无比向往。 “你很快就知道了。” 休息够了,许伯彦将火堆熄灭用土盖好,处理好痕迹之后众人继续向洛阳出发。 又走了一日,李显抬头看了看天空,眉头不由得皱成“川”字型。 有一只鹰盘旋在上空,起初以为这只鹰只是偶然路过,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它都一直跟着,这就太不寻常了! 李显停住马,取下撘在马背上的弓箭,从箭壶里取出两只箭搭在弓弦上。 众人见李显拿弓不解,环顾四周,难道有探子? 可是他们什么也没发现啊。 大家见李显将箭头对准了天空,这才纷纷抬起了头。 天上有什么?! 鹰!!! 一轮灼热的太阳在长空中闪耀着明黄色的光晕,一只黑色的老鹰挥舞着两只硕大的翅膀,是不是地就给他们来一个遮云蔽日。 “这是……” “我们被发现了?!” 有弓的人也和李显一起搭箭拉弓,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把这只鹰射下来,绝对不能让它回去报信! 嗖,嗖,嗖! 一只只箭离弦而出,带着刺耳的尖啸冲向高空,那只鹰察觉到了危险,震动翅膀迅速冲向高空,化作一个极小的黑点! 所有的羽箭都落了空。 “苟勋跟上去,看看对方有多少人。”李显见鹰飞走了,连忙吩咐苟勋去打探情报。 “是。”苟勋带上自己仅剩的一条狗,追着鹰去了。 看到自己的鹰回来,武滔伸出带了护袖的左臂,让鹰停在上面,喂了一块新鲜的肉给鹰吃,武滔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他走到队伍的最前头向带队的武义报告:“武义找到李显了!” “找到了?”武义一听喜出望外。 “好,好,好,终于找到了!”武义连说了三声好,“带你来果然没错!等杀了李显回府以后必有重赏。” 武滔听到有重赏心里开心极了,“能为老爷分忧是武滔的福气。” 武义集结人马,苟勋悄悄潜伏到二十米远的地方,听到武义说要杀李显,暗叫不妙。 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十倍,装备精良,从调度上看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最可怕的是对方有训鹰高手,能随时掌握到他们的动向,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 苟勋立刻回撤,他必须早点讲消息传回去,好让的李显早点做准备。 他退了两百多米,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鹰叫。 糟了! 被鹰发现了! 这鹰太讨厌了! 他立刻吹响口哨,藏在远处的马向他跑来。 “是李显的探子!” “弓箭手给我射。”武义沉着脸吩咐道。 幸好有武滔的鹰,不然被人潜到眼皮底下还不知道。 武义下令所有的弓箭手拉满弓瞄准苟勋。 苟勋背后胀痛不已,他知道自己被瞄准了,立刻改直线跑为曲线跑,可饶是这样也中了两箭。 忍着疼痛快速翻上马背,用鞭子使劲抽打让马跑得快点,尽快冲出射程之外。 见他上马,武义立马点了几个人追,“别让他活着回到李显身边。” “是。” 苟勋回头,看到几个人骑上快马,追了上来,追他的人都带着弓弩,箭术极好,他又中了两支箭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苟勋趴在马背上,把缰绳缠在手上,在没有把消息传回去之前他不能死。 跟在身侧的狗见他受伤极重,朝他叫了一声,然后反身向后面追兵冲了过去。 这条狗已经跟了他十年了,苟勋没有孩子,他一直把狗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见猎狗的举动,他的眼角不禁流下热泪来。 “好孩子,有机会我一定给你报仇。” “驾!”苟勋用一根针扎那屁股上,马立刻飞奔而去!他不敢回头,猎狗的嘶吼,渐渐化成了悲鸣。 再后来,他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里靠近洛阳,武承嗣安排的人肯定不少,硬来我们肯定吃亏,必须智取。”苟勋离开以后,李显也在思考对策。 “王爷有什么好办法吗?”王洛英问他。 李显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好的对策,主要是对方有训鹰高手,能从高空监视他们的行动。 而且那只鹰十分狡猾,想把它射下来也不太可能。 也不知道苟勋那边探查得怎么样了。 第三十九章 兵分两路 “我有个主意。”这时候韦氏说话了。 “王妃有什么好的想法?”许伯彦问韦氏。 “既然他们想要王爷,那我们就给他一个王爷。”韦氏回答。 众人不明白的她话中的含义,疑惑地看着她。 “其实我的方法很简单,我带上一队人马穿上王爷的衣服假扮引开武承嗣的人,王爷则带另一队悄悄离……” “不行!”韦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遭到了李显的强烈反对。 “我不同意!我绝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 “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有我听你的,如果没有,你听我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韦氏一反平时温柔的语气,强硬地说道。 “我没有义气用事。” 李显很清楚韦氏的提议意味着什么,她是想牺牲自己保全他,这些年她跟着他两度被幽禁,每次遇到紧急情况,她都是这样想的。 他一直觉得亏欠她太多,想回到洛阳以后好好弥补,可是她却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他。 尽管清楚韦氏的办法是好的,但他还是接受不了。 牺牲自己的妻子换来活命的机会,这对他来说是耻辱! “这么多凶险都过去了,这次也一样。”韦氏目光坚定。 “母亲,我不要你去。”李裹儿也紧紧拉住韦氏的手不让她去。 韦氏捧起李裹儿的脸轻轻地抚摸着:“裹儿乖,听话。” “既然要派人假扮王爷,那不如我来扮。”乔正自告奋勇,“我和王爷身形无二,我扮更合适。王妃,你是女人,不方便去冒险。” “是啊。”郭慧慧夫唱妇随。 “不行!”韦氏虽然很感激乔正夫妇这时候挺身而出,但是她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还是由我扮。我扮王爷,他们纵然抓到我,也不会即刻杀了我。他们会留着我,一来拷问王爷的下落,二来他们会以我作为诱饵,引诱王爷上钩。”韦氏早就计划好了。 “那更加不行!”李显态度也很坚决。 “所以王爷,无论臣妾发生什么事,你都坚决不要回头,跑的越远越好。”韦氏的意思是,她去可以拖延更多的时间。 嘚嘚嘚,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众人脸色大变。 “他们快到了。” “快把衣服脱给我,不然来不及了!”韦氏心急得对李显喊。 李显拉紧衣襟不停地摇头。 “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别忘了你身上还背负着大唐江山。” “没有了你,即使有了江山又有何用?” 韦氏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原来她在李显的心里分量如此重。 她脑子闪过当初嫁给李显时的情形,“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而后,韦氏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她以手为刀打在的李显的脖子上。 “你……” 李显双眼一黑晕了过去,她怎么能这样对他?她怎么敢这样对他! 韦氏低头在李显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额头紧紧地贴着他,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贴得这么近了。 “能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幸福的事。”如果有来生,她还要嫁给他。 尽管不舍,韦氏还是放开了李显,把他交给了许伯彦:“许大人,王爷就交给你了。” “王妃放心!就算拼了许某的命也会安全将王爷带到陛下面前。”许伯彦向韦氏郑重承诺道。 “有你这句我就放心了。还有苟勋,务必治好他。王爷离不开他。” “裹儿,以后一定要听父王的话,不准调皮知道吗。”说着,韦氏又看向自己的女儿,她的小裹儿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李裹儿不停地点头,她想笑给韦氏看让她不要担心,可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流。 “驾!”韦氏迅速换上李显的衣服,带着几名心腹迅速向另一边跑去。 韦氏命人尽量策马,扬起的灰尘越大越好,务必要让自己成为对方最明确的目标。 原本就不多的人马被分成两路,一路随韦氏一起引开追兵,另一路则和许伯彦一起护送李显回洛阳。 韦氏带的是王府的人马,他们都带着必死的决心,掩护李显。 “驾!!” 一只鹰从韦氏的头顶飞过,她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她的行踪。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再跑快点,远点儿。我的任务就是为王爷争取更多的时间。” “是。”心腹们应道。 “武义,发现他们的踪影了,就在前方两里处,他们骑着马跑得很快,看样子是想逃。”武滔向武义汇报。 “逃?”武义冷哼一声:“逃得了吗?” “武严,你带一火人从左面包抄。” “是!”武严是武义的手下,他连忙应道。 “刘松,你带一火人从右面包抄。其余人跟我从后面追。” “是。” “王妃,他们追来了。”一名心腹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对韦氏说道。 “记住,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们的王妃,而是王爷。”韦氏怕心腹露了馅,连忙纠正。 “是,王爷。”心腹们应道,牢记在心里。 如果从高空看的话,韦氏和武承嗣的人马恰好组成一个菱形。 她在最前面,武严和刘松在左右,武义则在最后,而且这个菱形正在不断地缩小。 若不是韦氏等人骑的是军中的上好战马,只怕早已被追上。 韦氏也没奢望能将武承嗣的人马甩开,只是希望能多给李显赢取点时间。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韦氏感觉到大地在震动。 一只鹰叫从头顶传来,紧接着一只箭从后面射来,差一点就射到了马上,这支箭并不是想取韦氏的性命,而是警告他们已经进入射程之内了。 有了第一支,就有第二支,接下来便是密集的箭雨,他们的人本来就不多,很快就有人被射下马。 “李显哪里跑!” “大胆!知道这是我家王爷还敢放箭,不怕陛下怪罪下来,尔等死无全尸吗?”李显的心腹大喊。 “哈哈,既然敢杀你们,就不怕陛下知道!” “李显,实话告诉你,你这辈子也别想回到洛阳,想翻身下辈子吧!放箭!”武义一声令下,又是一波箭雨袭来。 韦氏一刻也不敢停留,只有拼命地用马鞭抽着马,箭从她身侧呼啸飞过,每一支都带着侧耳的尖啸。 “王爷小心!”一只箭差点射中韦氏,幸好心腹及时发现帮她挡住。 而这时武严和刘松从两翼包抄过来,他们围城一个半圆截住了韦氏的去路。 第四十章 韦氏兄弟 “这下你还往哪里跑?”武义冷笑。 武义以为他们会停下来,没想到却是抽出武器直接向前冲。 他们不怕撞上吗? “想冲去?想都别想!” 武严抽出到刀搭在到手臂上,刀尖对准韦氏等人。 只要他们敢冲过来,锋利的刀尖就会把他们刺穿。 眼看就要撞马,韦氏一手拍在马背上,飞身跃起来,刺向武严身旁的人,将他刺下马,然后夺马继续向前奔逃。 整个过程就在电光火石直接,从韦氏跃马到夺马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武严想掉转马头去追,这时候韦氏原本骑的马来不及停住重重撞上了他,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从马上撞了下来。 武严重重摔倒在地,刚稳住身形就看到马蹄向它重重踏来。 两匹马撞在一起把自己撞得七荤八素,为了稳住自己人,马蹄不停地踏着,根本没注意身下是否有人,可怜武严就这样丧生在马蹄之下,刘松想要救他已经迟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韦氏已经逃出百米开外,刘松要追却被王府的心腹缠住。 心腹们和刘松等人战在一起,楞是没有让一个人追出去,他们只有几个人,身中数刀,脸上全是血,却越战越勇,悍勇之气令人胆寒。 连武义都感叹:“没想到李显还有如此悍勇的部下。” “可惜啊,跟错了主子。”武义伸手旁人将弓递给他。 “放心吧,我很快就送你们的主子下来跟你们见面。” 直到死,这些心腹都保持着杀敌的姿势。 “你们安心吧,王爷会给你们报仇的。” 如今只有韦氏一人,她回头望了一眼死士们的尸体,更是一刻也不敢停,策马向前奔去。 “李显你逃得够久了,游戏该结束了。”武义再次拉满了弓,不过这次他射的不是人而是马。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马中箭向前栽倒,韦氏也从马背上栽下来,她起身要跑,一只箭射在她脚边,让她不得不把脚收回来。 这时追兵已经赶到,几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韦氏知道自己再也跑不了。 她跑了这么远,王爷应该安全了吧。 但她仍然不肯转身,她要尽量拖延时间,别人越晚看到她的脸,王爷就跑的越远,哪怕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你不是很能跑吗?再跑个试试。”武义以为李显被擒会很愤怒,没想到他居然笑出来了。 怎么? 怎么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韦氏大笑,抬起头来看着的武义,武义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李显,而是韦氏! “哼。”看到武义震惊愤怒的神情,韦氏开心极了。 武义跳下马,抓住韦氏的衣领问:“怎么是你,李显呢?” “你猜啊!”说完,韦氏又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武义听来刺耳极了。 武义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李显只知道逃,跟随的人数也比情报上的少,也没有看到许伯彦,原本以为他是派那些人保护妻儿,没想到情况恰恰相反,竟然是韦氏假扮他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你最好弄清楚现在的情况,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韦氏朝他冷冷一笑,然后闭上了眼,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 “嘿诶~”武义一时间也没了脾气。 韦氏不说话,就是对武义最好的嘲讽。 武义双拳紧握,韦氏的态度惹怒了她,他一巴掌扇在了韦氏脸上。 韦氏的心里也是被气得冒火,天下有她这么窝囊的王妃吗? 这一路上,是个奴才就敢扇她耳光。她这辈子挨的耳光,怕是比普通村妇还多。 韦氏嘴角被扇出血,但是她并没有哭,也没有去擦嘴角的血渍,只是抬眼看着武义,努力挤出满脸笑容。 她要告诉这些人,一个人被打出血了还能笑出来,她的内心该有多么强大,他们别想从她的嘴里套出李显的下落。 “只怕从她嘴里问不出线索,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武滔询问武义。 “你继续让鹰在空中搜寻,除非他能上天入地,否则别想逃脱。至于这个女人,你说李显看到她脑袋会是什么表情?” “武义的意思是……” 只见武义冷冷一笑,从武滔的腰间抽出他的佩刀,拿在手上看了看。 “刀一般,不过用来砍脑袋足够了!” 看韦氏这个样子,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武义双手握刀做出了斩首的姿势。 韦氏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真蓝啊,空中的白云好像李显的脸。 “显,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韦氏闭上了眼睛,眼看刀就要砍到脖子上,她带着希望走向了绝望。 突然! 一把飞刀击在刀背上,刀齐腰折断。 “谁?!”武义转身向后看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人悄悄摸到了他们身后。 “妹子莫怕,我们来救你了!”关键时刻韦氏的兄弟韦浩、韦洞等人带着人赶到了。 纸包不住火,韦氏的父亲韦玄贞打听到武承嗣要对付李显,派人密切注意武府的动向,见武承嗣让武义带了大批人马出去,立刻让儿子带上人马跟了上来。 “是韦家的人。”武义怎么也没想到韦家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趁众人惊讶之际,韦氏抢过架在脖子上的刀,杀了出去。 她之前不反抗是因为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可现在不一样,她的兄弟来救她了。 李显不想与韦氏分开,韦氏又何尝愿意与他生死相别。 如今有了希望,立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斗志,在府中侍卫的帮助下,硬是杀到了自家兄弟面前。 几兄妹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离开以前,韦氏还是一个如花一般的女子,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这些年苦了你了。”韦洞心疼极了。 韦氏摇头:“不苦,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胆狗奴才,竟然敢行刺庐陵王妃!” 若是他们再晚一步,韦氏便被武承嗣的武义斩了,想到这里韦浩一阵后怕。 “妹子等着,我去给你取那狗贼的项上人头!”韦浩对韦氏说。 “保护好王妃。”韦浩吩咐身边的人保护好韦氏,而他自己朝武义杀去。 “就凭你,白日做梦!”武义冷哼一声,迎了上来。 第四十一章 绝处逢生 两帮人马都是各自府中的精锐,战斗力强悍,厮杀惨烈。 武府的人被杀得节节后退,韦家人到了,杀不了韦氏,也不见李显踪影。 武义见形势不利,下令后退。 “想跑?没那么容易!”韦浩带人奋力扑杀,来时武义手下有近百人,去时只有不到三十人。 “算你命大!”韦浩朝武义的背影哼了一声,收了武器回到韦氏身边。 “那狗贼溜得太快,没能杀了,你不会怪我吧?”韦浩问。 韦氏摇头,“兄长千里奔波来救我,我怎么会怪你。” “谢谢兄长。”韦氏向兄弟们行礼道谢。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怎么只有你一人,王爷呢?” “武承嗣派了人要杀王爷,我们人手不足,我打晕王爷带着府中心腹引开追兵,王爷被许伯彦带着从另一条路走了。”韦氏把情况简单向兄弟们说了一遍,然后带着他们去与李显汇合。 另一条路,许伯彦背着李显赶路。 “也不知道王妃如何了?”王洛英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希望韦氏能够平安脱险,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几率等于零。 “母亲一定会没事,很快就能来与我们汇合。”李裹儿咬着嘴唇坚定地说。 “县主说得对,王妃一定会没事。” “你们有没有听到声音?”忽然许伯彦停住马问,说完抬头看了看天,并没有发现空中有鹰。 难道是他听错了? “没有听到啊?许大人你可别吓我们。”王洛英也下意识地抬头看天,没有发现有异样。 “我也没听到。”王硕也说。 许伯彦皱了皱眉,难道真的是他听错了? 武承嗣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快追来吧? 许伯彦继续上路,过了一会儿,响声越来越大,这下不仅是许伯彦王洛英等人也听到了。 “是马蹄声?糟了,武承嗣的人追上来了。”从声音上判断来的人还不少。 “许大人,你快带着王爷和县主走,这里交给我们!”王洛英抽出佩剑,让许伯彦快走。 许伯彦不敢停留,朝王洛英等人深深鞠了一躬,加紧马腹带着李显和李裹儿走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王洛英排成一排,握紧武器,拦住道路,做好了拼命的架势。 然而当他们看到领路的人时却愣了。 “王,王妃……” “是我,我活着回来了。” “香儿!”李显惊喜大呼韦氏的闺名,她怎么能这样对他,怎么能! 李显睁开眼中出现韦氏的身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香儿。” “我在这儿。”韦氏对着李显笑,笑得温柔极了。 李显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来,他伸手把韦氏抱进怀里。 等抱住以后,才发现眼前的韦氏是真是的,并不是幻觉,他能清楚的感受她的体温。 “香儿是你……” “是我。”韦氏伸手将李显抱紧。 “你……” “我没事。多亏我的兄弟及时赶到救了我。” 韦氏兄弟来了? 韦氏没事李显实在太高兴了,可是一想到之前她不顾自己的反对将他打晕,李显冷哼一声推开了她。 被他推开之后韦氏并没有生气,她知道他是因为在乎她,才会如此气恼。 “父王。”李裹儿见到李显出门笑着跑了过去,拿着手中的一只蝴蝶风筝问李显。 “好看吗,是舅舅给我做的。”她自出生起就被幽禁还是第一次见到亲戚,舅舅们亲手给她做的风筝虽然不名贵,却让她爱不释手。 “好看。”李显点头。 韦浩等人看到他连忙过来行礼:“王爷。” “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我已经听香儿说了,她这次能脱险全靠你们及时赶到。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韦浩等人此次出行前收到了父亲的嘱托,说韦氏的安危事关韦家全族的存亡,韦浩不敢不尽心。 现韦浩等人见李显这么在意韦氏都很高兴,更加死心塌地地要护送李显回朝,若李显真的被立为太子,那韦氏就是未来的皇后。 韦氏一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岂有不尽心的道理。 “王爷重情重义,香儿能嫁给您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韦浩客气道。 ***手:“话不能这么说,能娶到她才本王的福气。” “本王被废黜之后,她跟着本王吃了不少苦却从不抱怨。今日当着你们的面,本王发誓今生绝不负她。” 一个为了他,连自己性命都能丢弃的女人,李显有什么理由不珍惜。 听到李显这么说,韦浩等人都为韦氏感到开心,这些年的苦没有白受。 “这些年武承嗣一直鼓动陛下立他为太子,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派人杀王爷。” 起先,韦浩以为武承嗣只是想把李显抓起来送回房州,没想到他居然动了杀心。 一想到路上的林林总总,李显冷冷一笑:“此人仗着母亲的宠爱,无法无天,等回到洛阳以后这笔账我一定好好跟他算算。” “王爷放心只要我等兄弟在,绝对不会让他伤你一根汗毛。”韦浩赶忙上前一步表忠心。 此时此刻,李显已不再是韦浩的妹夫了,而是未来的君王,早点行君臣之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显点头:“都是一家人,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份情谊显永远记在心中。” “这一次咱们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了。”乔正靠在王硕的肩膀上说。 王硕厌烦地推开他:“两个大老爷们儿,腻歪个什么?” 众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韦氏兄弟带了足够的人马,有了这些人的护送,回洛阳轻松多了。 “没错,受了这么久的鸟气总算熬过来了,可惜啊,这武承嗣是武皇的侄子,否则我非把他脑袋拧下来不可。”王硕说,这一路被追杀真的受够了。 “咱们把王爷送回洛阳后就能功成身退了,别说离家这么久,还真有些想老婆孩子,也不知道我家小丫头长高了没。”一路的刀光剑影,让王硕也有点想家了。 “女儿奴。”乔正鄙视了一把。 “那是你现在还没有孩子,若是你有也和我一样。” 乔正佯装愠怒地敲了王硕的脑袋一下:“这一路刀光剑影的,老子哪有空生孩子!” 第四十二章 洛阳牡丹 “马上就要到洛阳了,你没什么想法吗?”郭慧慧站在王洛英的身边小声问她。 “什么想法?”王洛英不解。 “许大人啊,我觉得他人不错,长得好看为人正直有勇有谋,我看你们平时挺有默契的,要不要考虑一下?你也该成亲了。” 王洛英白了她一下:“姐姐,你想什么呢?就像你说的,他长得好看,为人正直,有勇有谋,你认为这样的人会没有娶妻吗?” “或许没有,要不我去帮你问问。”说着,郭慧慧就要去找许伯彦被王洛英拉住。 “回来!我是很欣赏许大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大部分都是蠢货,聪明人实在不多。可那仅仅也只是欣赏而已,并无儿女私情,所以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不然,我就……我就……我就给乔大哥也介绍一个女的。”王洛英警告郭慧慧。 “好好好,我不掺和。”郭慧慧举手投降,“我只觉得你们俩很合拍,就这么错过太可惜了。” 可惜吗? 王洛英的目光看向李显,其实这里有个人比许伯彦更优秀,他聪明,他重情重义。 只是这个男人已经有了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哪怕她王洛英再努力也无法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就算日后他称帝,自己最多也就是封个昭仪。 一入宫门深似海,金丝雀似的日子并不是王洛英这样的江湖儿女想要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王洛英唱着民间小调,走远了去打水。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并不需要占有,只要远远的看着他幸福就好。 苟勋醒来时,发现李显坐在床边,他想坐起,李显却示意他好好躺下。 “别动,大夫说你受伤太重需要好好休养。” “这是哪儿,回到洛阳了吗?”苟勋一直昏迷直到刚刚才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不过已经离洛阳不远了。我从韦府调来了两个丫环,你先好好在这里养伤,等伤好了以后我再派人来接你。” 苟勋也知道自己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跟着李显只会拖累他,点了点头说:“好。” “王爷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李显觉得武承嗣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只有进宫见了武皇他才能彻底摆脱危险。 进洛阳宜早不宜迟。 “那小的先在此预祝王爷平安进宫,心想事成。待我伤好之后,就去找王爷。” “有你这样的忠臣,本王一定大业得成。” 李显对自己的手下很满意,但是天另一头的武承嗣就未必了。 “你说又让李显逃了?”武承嗣看着武义,那样子恨不得杀了他。 “前几次你说别人无能,这次你自己带队居然也让他逃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自己也很无能?” 武承嗣一脚踹在跪在地上的武义身上,将他踹翻。 “老爷,那李显实在狡猾让韦氏扮成他引开我们,等我想杀了韦氏继续去追的时候韦浩、韦洞带着人马赶到了,老奴经过奋力拼杀才逃了回来。”武义起身重新跪在武承嗣面前解释道。 武承嗣不想听解释,他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李显的项上人头。 “你怎么不死在那里,逃回来干嘛?” “老奴也是为了将情报带回来给老爷,否则定和韦家的人战至最后。” 听完武义的话武承嗣笑了,不过那笑声却听得武义心里发毛。 “情况我已经了解,你可以死了。” 武义睁大眼睛看着武承嗣,然后低头,不知何时武承嗣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那匕首正好插在他的胸口。 “你……”武义怎么也没想到武承嗣会这么轻易地杀了他,毕竟他已经跟了武承嗣靠二十年了。 “废物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武承嗣拔出匕首。 武义犯任何错,他都能忍,唯独让李显跑了,他不能忍! 让李显跑了,就等于把要他武承嗣命的黑白无常从阴曹地府里给放了出来。 李显活着,他武承嗣离死还会远吗? 武义放大的瞳孔里充满了惊诧和不甘。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处理掉。”武承嗣命人把武义的尸体抬了出去,找个乱坟岗埋了。 “李显!咱们走着瞧!”武承嗣一掌拍在桌子上,将桌子拍得四分五裂…… 城门之外。 “洛阳。” 李显撩开车帘看到城门上刻的两个大字,脸上露出了笑容。 终于回来了,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是这令人怀念的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父王,我们到了。” “是的,我们到了。”李显摸摸李裹儿的头,“等下就可以见到你皇奶奶了。” 韦氏看到洛阳忍不住热泪盈眶,她离开得太久了,久到已经快忘了洛阳是什么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洛阳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牡丹。 韦氏被贬黜房州之后,曾不甘心地在房州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栽种过牡丹,可是任凭她如何浇灌,房州开出来的牡丹总是蔫蔫的,不及洛阳的雍容华贵。 “我们进城。”李显下令进城,李裹儿撩开车帘好奇地打量着洛阳的一切。 在进入洛阳城之前,韦氏兄弟提议,不如由骑马改为坐马车,这样更有利于掩人耳目。办法虽好,只是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马车? 韦氏兄弟拿出随身所带的钱财,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农户那里买来一个平板车,经过一番改装,勉强看起来有些马车的样子了。 洛阳实在太繁华了,在武皇的大力发展之下,繁华程度已经超过了当初大唐的都城长安。 城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李裹儿还看到了许多金发碧眼的胡人,这些胡人竟然也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 李裹儿觉得太新奇了! 她好像刚进城的乡下姑娘一样,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母亲,你说,以后我能出来玩儿吗?”李裹儿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在洛阳的美好生活。 “当然可以。”韦氏揽过她的脖子靠在自己的肩头。 “已经回到洛阳了,王爷怎么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韦氏发现李显只有在刚进城的时候高兴了一会儿,没过多会儿又皱起了眉头。 “我是怕武承嗣还不肯善罢甘休。”李显不无担心地说道,“离目标越近,也就离危险越近。” “不会吧?”韦氏觉得不太可能,“我们已经回到洛阳了,相信陛下很快就能收到消息,他再猖狂也不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动手吧?” “说不准。”李显握了握拳头。 这些年武承嗣恃宠而骄的事还干得少吗? “去唐家子孙,诛大臣不附者”的建议,他不止向武皇提过一次。 第四十三章 无法无天 “他真不怕陛下责罚他吗?”韦氏问。 “父王我也觉得您多虑了,他在外面对我们下手那是因为皇奶奶看不到,可现在咱们已经到洛阳了,他要是真敢在皇城乱来,满朝的文武百官也不干。”李裹儿的看法代表了韦氏的看法。 希望吧,李显也不想路上再出波折。 可是这么多年政治斗争的敏锐性告诉他,武承嗣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回到洛阳又如何? 只要李显的屁股一天没有沾上龙椅,他就仍会继续兴风作浪。 “好香的味道啊。”李裹儿撩开窗帘,看到外面有一个妇人在卖牡丹。 牡丹是国花,深受妇女们喜爱,洛阳城的贵妇贵女有在头上簪牡丹花的习惯。 李裹儿现在正是爱美的年纪,那妇人手上的花无论是花型还是颜色都非常漂亮。李裹儿从未见过这样的牡丹,她在房州只见过韦氏强行培育的蔫牡丹,她现在的眼神仿佛是在说“我想要一朵”。 妇人见她朝这边看来,连忙走到车边问她:“这位姑娘,你可是想要牡丹?我的牡丹是刚刚才摘下来的。好花配美人,姑娘长得这般美丽,戴上我这花绝对能把神都王孙贵族年轻俊才迷得神魂颠倒。” 妇人的口才极好,李裹儿本来就想买,被她这么一说,更是动了心。 “给我一朵。”韦氏来不及阻拦,李裹儿已经探出头去。 “好嘞。”妇人把手伸进篮子取了一朵大红色的牡丹,李裹儿正要伸手接住的时候,妇人握住花柄猛然一转忽然从里面飞出几只银针。 “啊!”李裹儿大叫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她坐在那里甚至忘了反应。 好在关键时刻李显一把把她拉了进来,又用刀背将银针顶了回去。,她才没有被针射中。 妇人的攻击仿佛是一个信号,四周的商贩顿时都一呼百应,目露凶光,纷纷从案下抽出武器杀来! 不好! 原来这些商贩都是武承嗣和武三思安排的杀手。 李显就知道武承嗣不会这样放他进宫见武皇。 韦氏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这么大胆! 居然敢在大明宫外动手。 昭昭日月,朗朗乾坤! 这群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武承嗣真是无法无天了! “裹儿,你没事吧。”韦氏连忙问女儿,又抽出她白皙的胳膊,正过来翻过去地反复检查。 李裹儿受了些惊吓,脸色很苍白,不过她人没事,对着韦氏摇了摇头。 “大胆刁民,竟然敢在神都行刺庐陵王,说,是谁派你们来的?”韦浩立刻调集人马把马车保护起来,而他亲自去追杀那个假装卖花的妇人。 妇人从花篮下面抽出一把银针向他射去,韦浩挥刀将它们全部拦下。 “哼,雕虫小技!”韦浩鼻子里冷哼出一股气,“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回去告诉武承嗣过去几天我一定去他府上拜访,好好谢谢他这一路上对我妹妹的‘照顾’。” “只怕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妇人冷冷一笑,吹了个口哨只见二楼的窗户全部打开,楼上全身弓箭,亮晃晃的箭头对准韦浩等人。 韦浩没想到楼上居然也有人,而且还是弓箭手。 “不好!”许伯彦正在和人打,看到箭射下,立刻抓住那人挡在自己的上方,而王洛英等人则赶紧藏在马下。 反应快的立刻找地方躲起来,反应慢的直接被乱箭射死。 没过一会儿,韦家的人马就损失了一大半。 许多箭朝马车射去,马车很快变成一个扎满了箭竿的“刺猬”,也不知道李显他们车里怎么样。 “王爷!” 许伯彦翻身起来想过去看李显的情况,这时候突然从上面飞出几个铁爪,铁爪抓住马车的车顶和车壁,用力一扯车顶被掀飞,四面车壁也被扯开李显等人身形显露了出来。 李裹儿跪坐在中央脸色惨白,而李显和韦氏手握武器护在她的两侧,除了韦氏的衣服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以外,三人均没有受伤。 韦浩和韦洞在改装马车的时候,担心一路上会有所不测,在帷幔里又加了两层油布和一层细密的竹篾。 这些箭虽然硬生生扎透了油布,但是又被里面的竹篾卡住,所以未能伤到马车里面的人。 这时,那几道飞爪又飞来,这次它们要抓李显。 “保护王爷!”韦浩跳上马车,亲自保护李显。 就在李显的上方,武承嗣和武三思正坐在窗边,一边饮酒一边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想进宫见姑母,问过我了吗?”武承嗣端着酒杯,看着李显冷笑。 “能回到洛阳一定很开心吧,只可惜你永远也进不了宫门,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再逃了!”他一用力将手中的酒杯捏得粉碎。 “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姑母会不会收到消息,派人过来?”武三思有些担心。其实他并不想把事情做这么绝,但一来他受不了武承嗣的撺掇,二来他也不敢违逆武承嗣。 “只要动作快点,即使派人来也晚了,而且现在正是姑母午憩的时间,我请五郎到姑母那里帮我拦住报信的人,等姑母醒来什么事都晚了。”武承嗣用帕子擦了擦被酒弄湿的手,重新让人到了一杯酒。 武三思向他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想的周全。” “你放心好了,我这次找的杀手是血杀培养的死士,从小受过严格训练,被抓住之后立刻服毒自杀,即使送到来俊臣那里也审不出什么来。只要没有证据,哪怕姑母怀疑是我们做的也没有办法。” “好。”武承嗣道了一声好和武三思碰了一杯,然后低头看着下面,慢慢欣赏李显的死状。 飞爪又一次飞来,这次的目标是李显。 “王爷小心!”韦浩大叫一声小心,挡在李显面前。 “你照顾好裹儿和香儿不用管我。”李显自信地拔出剑,这些他还应付得了。 李显看了一眼上面,弓箭手重新拉弓,正准备第二次放箭。 对方居高临下,下面还有杀手,形势对李显他们很不利。 “许伯彦,给上面的‘勇士’们发点钱。”李显对许伯彦说。 许伯彦不仅剑术高,一手铜钱镖使得出神入化,让他对付上面那些人再合适不过了。 第四十四章 惊扰圣驾 “是。”许伯彦点头应道,即使李显不说他的手也已经伸向了钱袋。 李显注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武承嗣这次下了大本钱,这批杀手的实力比之前几批还要高一些,那个卖花的妇人竟然能和王硕打得不相上下。 “多发点钱,回去本王还你十倍之数。”李显的意思是让许伯彦用铜钱多杀几个人。 但是双方实力悬殊太大,李显带的人马舟车劳顿,本来就已经疲惫不堪。 而武承嗣的人马一直在京城养精蓄锐,就等李显进城然后统一出手。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没过多久,韦家的侍卫就已经倒下去了一小半。 “嗯?”李显抬头观察情况的时候,居然看到了武承嗣。 他坐在对面三楼的窗户边喝酒,与他一起的还有武三思。 武承嗣察觉到李显的视线,低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武承嗣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李显看到他将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之前杀不了我,现在也一样。”李显也对武承嗣笑了一个,伸手抓住飞来的飞爪,用力一一扯将飞爪那头的人扯了下来。 凌空刺出一剑结果了那人的性命,他把铁爪用力向上一抛,抛到了武承嗣所在的窗边。 “娘的,扫兴!” 人头溅了武承嗣一头的血,武承嗣气得站了起来。 李显本想爬上去好好会会武承嗣,谁知却当头飞来一个血滴子。 血滴子看起来向铁制的斗笠,实际上却是一件非常歹毒的武器,只要罩在的头上用力一扯,头就会被扯下来。 李显躲过血滴子,但是他后面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只听到一身惨叫,血滴子飞起,一颗人头从里面滚了出来。 接连两个活生生的掉头的画面,相当血腥,韦氏连忙捂住李裹儿的眼睛,不让她看。 “呵呵呵。”这时,四周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个赤脚的红衣小女孩出现在房顶。 她坐在屋檐上双脚悬空,随着笑声两只小脚不停地摇晃着。 她的脚踝带着银铃铛,随着双脚的晃动,发出“铃铃铃”的响声。 此人手上握着一条铁链,随手一拉血滴子就回到了她手中。 原本以为,使用血滴子的会是一个凶狠的壮汉,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小姑娘。 “血煞婆!”王硕看到小女孩脸上大变。 这个小女孩儿就是名震江湖的血煞婆。 “没想到居然有人认得老身。”血煞婆咯咯咯地笑着。 她说话的声音和笑声完全不同,笑声听起来好像十来岁的女童,而说话的声音却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妪。 王硕见李显似乎并不太清楚血煞婆的身份,便向他解释道:“血煞婆是江湖上非常有名的杀手,虽然看起来很小,实际上年纪却比我和乔正加起来还要大。” “此女心狠手辣,武功极高,没想到武承嗣居然把她请来了。” 看到血煞婆,王硕就知道今天这一仗不好打。 “呵呵,小子,既然知道婆婆是谁,那就乖乖的束手就擒,婆婆留你一个全尸。” 血煞婆“呵呵”地笑着,童声中又透出老妪的声音,两个声音交替让人听着毫毛直竖。 “哼,你岁武功高强,我也不怕你。血煞婆我劝你乖乖退去,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觉得陛下会准许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杀她儿子吗?很快禁军就回来,到时候你想跑也跑不掉。”王硕反过来让血煞婆赶紧逃。 “哈哈,小子,你说这些长篇大论的给谁听?大家都是江湖人士,拿钱办事的规矩不懂吗?扯那么多有的没的有意思吗?” 血煞婆的话让李显心中一凉,她这么嚣张,似乎胸有成竹,莫非武承嗣作了布置?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武承嗣,武承嗣向他举了举杯,那样子仿佛是在说:“乖乖受死吧,别做白日梦了。” 白日梦吗? 李显可不这么认为。 已经到了洛阳,离宫门已经不远了,他不会,也不能就此放弃。 武承嗣不让他进宫,他偏要进。 这里是天子脚下,不信武承嗣能一手遮天。 李显收回目光,既然武承嗣想看,那就让他好好的看,看他如何一个个的解决掉这些杀手,看他如何一点点的粉碎他的计划,看他如何一步步地走进皇宫。 他跳到只剩车板的马车上用力一蹬,跃上屋顶,与其让血煞婆来杀他,还不如他主动出击。 血煞婆没想到李显居然向自己冲来,“呵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小子,受死!” 血煞婆用力一扔,血滴子朝李显飞过去。 宰相张柬之急急忙忙得朝武皇所住的长生殿,可是到了殿门口却被张易之拦住。 “让开,我有要事向皇上禀报。” “陛下最近身体欠安,正在午休,宰相大人请回吧。” 武承嗣已经和张易之通过气了,张易之十分清楚此时张柬之来所为何事。 正因如此,所以才更不能放他进去。 “让开!耽搁了大事你负责的起吗?”张柬之推张易之,张易之却仿佛脚下生根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对我而言,陛下休息就是大事,谁也不能打搅!” “你!”张柬之知道他是故意阻拦,一手抓住他就肩膀,一手抓住他手臂将张易之甩了出去,正要开门进殿,张易之从后面抓住他,两人就在殿外打了起来。 武皇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睡眠比较浅,听到外面有打斗声,立刻醒了过来。 “何人在殿外闹事?” 张柬之听到女皇的声音喜出望外。 “回陛下,臣张柬之有要事禀报!”张柬之对着殿内大喊! 相比喜出望外的张柬之,张易之的神情则要难看许多,没想的武皇居然自己醒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武承嗣啊武承嗣,不是我不帮你,是你的运气不好,希望你能快点解决掉李显。” “有何要事,急的在外面打起来了?” 武皇冷哼,被人吵了午觉女皇很不开心,但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打架,她更不开心。 张柬之收了拳脚进殿,这次张易之没有阻拦。 第四十五章 潜龙冲天 “回禀陛下,庐陵王已经到了神都。” “显儿回来了?”听到儿子回来,武皇很高兴,迫切地追问,“到哪儿了,进宫了吗?” “还没有,王爷刚到神都没多久就遇到杀手截杀,此时恐怕还在街上与杀手大战。” 说到这里,张柬之故意瞥了一眼身旁的张易之。 仿佛是在向他宣战,老子就是来告状的! “什么?!”武皇一听,身子直了起来。 “谁给他们的胆子,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杀朕的儿子!”武皇暴怒。 “他们是不是觉得朕老了,就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张柬之!” 张柬之见武皇叫自己,连忙躬身向前道:“臣在。” “传朕的口谕,调集禁军赶往庐陵王处,诛杀杀手,一个不留!” 武皇真的怒了,要全部杀了那些杀手,一个不留。 “臣遵旨。” 张易之见情况不妙,马上派人通知武承嗣。 消息传递出去之后,张易之又像没事儿人一样回来,服侍武皇起床。 听说李显已到神都,武皇哪里还有睡意。 “你说是谁要杀显儿?”武皇坐在梳妆台前平静了下来。 张易之站在武皇身后替她篦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镜子里武皇愠怒的表情,装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无所谓地回了一句,“臣猜不出来。” “通共就那么几个人,有什么难猜的?”武皇回头看了张易之一眼,脸上满是不悦。 张易之低了头,他感觉到武皇的不悦不光是对那些杀手,似乎也是冲他来的。 宫门外。 血煞婆的武功确实高强,血滴子飞出去一次,即使打不中李显也必定会带起一颗人头。 李显和她才交手了十多招,下面就躺了一排无头尸,这些无头尸里有些是韦家的侍卫,有些则是从房州和他一路杀过来的死士。 至于那些头颅,就像灯笼一样散落了一地,看得人阵阵想呕。 这些好汉,他们没有死在房州,没有死在军营,却倒在了洛阳。 李显看着一地的鲜血,五脏六肺都快被气得爆裂了。 李显剑尖对准血煞婆,剑刃寒光闪烁,一如他此时的眼神。 “眼神不错,很有杀气,我喜欢。割下你的头后,我一定会把它们剜下来好好保存,放在枕边日日欣赏。” 这血煞婆真是个变态,居然还要把李显的眼睛剜下来,放在枕边欣赏,她就不怕半夜醒来被吓到吗? 狠话谁都会说,比起说狠话李显更喜欢用行动来表达内心的想法。 血煞婆和众人一样,原本以为李显只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家伙,最开始甚至还存了戏耍他的想法,可是交手后才发现他根本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冷静沉着,不管她如何讽刺挖苦用语言和行动来激他,他始终保持冷静。 那双眼睛如海一般深沉,哪怕对她动了杀心,也不见任何愤怒的火光。 别人是越打越急躁,而他是越打越稳。 血煞婆感觉自己的面对的不是人,而是巍峨的泰山,无法撼动。 不知不觉,一滴汗从她额头上滴了下来。 李显剑尖向下一挑,屋顶上的瓦片被掀飞,飞起的瓦片遮挡了血煞婆的视线,她连忙用血滴子的链条击打瓦片。 “砰砰砰!”空中传来阵阵巨响,瓦片接连炸裂开,化为青灰色的粉尘从空中洒落。 “咳咳。”粉尘被吸入口中,不少人咳嗽起来。 瓦片像是青灰色的巨浪冲向血煞婆,一浪高过一浪,一浪快过一浪,血煞婆感觉自己就像是巨浪前飘摇的小舟,随时会被淹没。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她很不喜欢。 血煞婆发出一声怒吼!血滴子击在瓦片形成的巨浪上,剧烈的冲击让所有的瓦片全部化为齑粉。 巨浪消失。 还来不及得意,就见李显的剑已经到了她面前。 瓦片只不过是障眼法,为的就是掩盖他那一剑。 血煞婆被剑刺中,剧烈的疼痛让她张原本可爱的脸变得狰狞扭曲。 “你竟然敢伤我,我要杀了你!”血煞婆双眼血红。 李显冷笑,说的好像他不伤她,她就不会杀自己一样。 “没想到十多年不见,李显的本事渐长啊。”武三思有些意外,十多年李显被废黜时还没有这么厉害。 不!应该说十多年前被废除的李显和眼前这个李显根本就判若两人! “此人心思深沉,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岂会没有长进,比他弟弟李旦难对付多了。正因如此武承嗣才千方百计不让他回来。”武三思心里默念道。 这是一条潜龙,只要给他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他的腾飞便意味着武承嗣跌落,意味着武家的绝灭,作为对手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武承嗣摸着腰间的武器,关键时刻他会亲自动手结果李显。 这时,一个下人走到武承嗣面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武承嗣一听脸上大变。 武三思连忙问他怎么了。 “张柬之那个老东西去了长生殿,姑母已经知道了此事,派了禁军过来。” “什么?!”武三思惊的站了起来,“你不是说给张易之打好了招呼,不让任何人进去吗?” “姑母自己醒的。”武承嗣叹了口气,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也不排除张易之那个狗东西想吃里扒外。” “现在如何是好?” “发信号所有人围攻李显,必须在禁军赶来之前杀死他。”武承嗣咬着牙,阴狠地说道。 “不行,我要亲自动手。”武承嗣拿出武器准备冲到对面去杀李显,武三思赶紧把他拦住。 “不可。咱们一直在暗中行动,即使姑母怀疑也没有证据。你现在冲出去不是摆明了告诉世人皇子遇刺是你干的吗?你想明日一大早,就有无数奏折参你吗?” “咱们虽然是侄子,可论起来总归是儿子亲一些。皇帝的侄子公然在大街上杀皇帝的儿子,影响有多恶劣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听哥哥一句话,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免得落下口舌。”武三思苦口相劝。 第四十六章 气贯如虹 “可是……”武承嗣不甘心。 “来日方长,李显当皇帝的时候都能被废黜,他现在只不过是回洛阳而已,只要姑母在,咱们就还有希望。”武三思极力说服武承嗣。 “而且,这些杀手也不是吃素的,说不定在禁军赶来之前就能结果了李显。你看,血煞婆已经怒了。” 武承嗣看向窗外,李显伤了血煞婆,激怒了她。 只见血煞婆发出一声怒吼,头发飞散,衣衫狂飞,四周充斥着暴虐的气息。血滴子不停地旋转着,每旋转一次就从里面飞出一把弧形的飞刀。 这些飞刀极小只有两寸大小,通体黝黑,如同一只只黑色的鱼快速游向李显,带着深寒的杀意。 很快这些游鱼将李显包围,但这还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是杀手们接到了武承嗣的信号,所有杀手放弃原有目标,向他杀了过来,所有的武器都对准了李显。 “不好!”许伯彦大叫,立刻散出铜钱去拦截这些武器,可是他洒出的铜钱有限,只能拦截到一小部分。 李显在屋顶他们离得太远了,想冲上保护没有办法。 霎时间,李显的身影被漫天飞来的武器吞没。 砰,砰,砰! 屋顶被打出了一个大窟窿,整栋楼都被击穿。 房屋倒塌。 “王爷!” “父王!” 所有人朝那边看过去,多希望能看到李显的身影啊,可是找了半天都找不到,李裹儿急得直接哭了起来。 武承嗣朝那个巨大的窟窿看了一眼,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王爷!”韦氏朝的那边扑过去,不过她刚跑了两步就被杀手拦住。 “王妃要干什么?” “送你们上西天!”韦氏冷冷的说道,说完便也抽出了长剑。 许伯彦、王洛英、韦洞等人同时向李显被击落的地方奔去,可是都遇到了杀手的拦截。 只能在心里干着急,他们想尽快摆脱杀手去查看李显的情况,可这些杀手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刚刚摆脱又贴了上来。 “王爷,你千万不能有事!”所有人都在心里祈祷着。 血煞婆站在房顶窟窿的边缘手里拿着和她差不多高的血滴子冷冷地看着下面,“只要是我想杀的人,没人能逃脱。” “你也一样!”血煞婆跳下去,下面一片废墟。 李裹儿冲过来趴在废墟上哭,“父王,你在不在里面?” “父王,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父王,你快回答我啊!” 她伸手去扒那些废渣,想把它们扒开,可东西太多了,她扒的满手是血也没有发现李显的身影。 李裹儿坐在地上哭:“父王,我们已经到洛阳了,你还没有见到皇奶奶,你还有许多事没有做,你不能躺在这里。 “父王,你快起来!!!” 李裹儿哭得肝肠寸断。 李裹儿在这边哭,血煞婆却在那里笑,“多么美妙的哭声啊,哭得人心都快碎了。小丫头你和你父亲感情这么好,他一个人待在那里多孤单,不如这样我送你下去和他团聚如何?” “不用谢我。”说着,血煞婆便抛出血滴子。 “不,裹儿快让开。”远处的韦氏看到这一幕失声大叫,恨不得自己能立刻飞到李裹儿旁边把她撞开。 李裹儿呢,愣愣的看着飞来的血滴子,想起之前看到的血腥画面,吓得呆在那里。 “裹儿,快让开啊!”李显生死不明,如果李裹儿再出意外的话,韦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许伯彦扔出几枚铜钱想把血滴子打偏,可是铜钱刚撞上血滴子就被它弹开。 韦浩、韦洞以最快是速度跑过去,可是他们离得太远了。 “知道吗?本婆婆最喜欢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的人头,哈哈哈。” 血滴子就在李裹儿的头顶,她抬头看着那锋利的勾刺,心中充满绝望。 难道,她就要死了吗? 李裹儿闭上眼睛眼角流一滴眼泪,这样是不是就能和父王在一起了。 韦氏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耳边,李裹儿在心里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母亲,以后不能陪伴在你身边了。” 不知道血滴子罩下来时会不会痛。 怎么办?裹儿最怕痛了。 “不!”韦氏无比绝望。 眼见着血滴子就要罩在李裹儿的头顶,忽然从旁边飞来一块大的砖块,将血滴子打飞,紧接着一道剑光飞向血煞婆。 血煞婆大吃一惊连连后退,可是她退的没有剑光快。 这一剑角度也刁钻,瞄准的是她的脖子,血煞婆躲过了要害,却在脸上留下一道伤口。 等她站稳,就看见人李裹儿被一个人拉到怀里。 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 他……他…… 而韦氏,看到那道人影一脸狂喜。 他……他…… 他是谁? 他就是李显! 李显虽然身上满是灰尘,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身上被没有太大的伤。 “父王你没事?”看到安然无恙的李显,李裹儿高兴地抱住了他。 “我没事。”李显点头。 李显心疼地拉起李裹儿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张干净的手绢给她缠上。 “疼吗?” 李裹儿摇头,“看到父王就不疼了。” “傻丫头,以后不许这么干了。” 李裹儿固执得摇头,“不!裹儿武功低微,什么忙都帮不上,父王和母亲都在拼命,我却只能躲在一旁,从小到大都是你们护着我,我也想为你们做点事。” “如果换做是我被埋在下面,父亲哪怕是用手也会把我挖出来,所以我也要。” 李裹儿的一番话把李显感动坏了,感觉从房州到洛阳的这段路李裹儿成长了很多,他十分欣慰。 “我家裹儿长大了,快到舅舅那里去,这里交给我。”他摸摸李裹儿的头。 李裹儿知道自己武功低微,留在这里只会让李显分神,很乖巧地朝韦浩跑去了。 “你的命还真大。”血煞婆擦去脸上的血冷冷的说。 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在伤她两次以后还能站着的人了。 “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送你去见阎王!” “呵。”李显呵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但这一声“呵”已经说明他一点也没把血煞婆放在眼里。 向来都是血煞婆藐视别人,哪里容得被人藐视。 血滴子快速飞向李显,如同一头狰狞的巨兽张着大口,那口中全是尖尖的獠牙,只要碰到就会被咬的粉碎! 面对这样一头巨兽,李显并没有躲避其锋芒,而是迎面直上,宛如一头冲天而起的巨龙,不管是什么狰狞可怕的凶兽最终匍匐在他的脚下。 那剑啸就是巨龙的长吟,所有人都不自觉得朝那边望去被它深深的震撼! 第四十七章 殿内相聚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 就连急急赶来的禁军看到不远处冲起的那道光芒不禁抬起了头。 那是…… “统领,那就是庐陵王所在的位置。”有人剑光充起的地方正好是庐陵王被行刺的地点。 “快过去!”统领赶紧带人过去,深怕迟了李显出意外。 禁军飞奔过去的同时,李显收了剑,负手看着血煞婆,血煞婆脸如纸一样苍白,那如巨兽一般的血滴子被一剑劈成了两半,从高空坠落落到了血煞婆的旁边。 血煞婆连吐三口血,眼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你……” 这一声“你”字之后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血煞婆纵横江湖几十年,接过大大小小无数个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可是今天她发现自己杀不了李显。 她捂住胸口又吐了一口血,“哼,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血煞婆受伤极重,当即有了撤退的想法,但她杀了那么多人又岂会让她逃跑。 许伯彦、韦浩和王洛英出现在她的左右和后方截住了她的退路。 “小妹妹想到哪里去啊?”王洛英故意叫她小妹妹,刺激她。 血煞婆个子小,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但实际上论年纪足以当王洛英的娘,听到王洛英居然叫她小妹妹,怒气涌上来又吐了一口血。 她是来杀人的,没想到现在却被人围杀。 “呵呵呵。”血煞婆大笑,“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吗?” “再加上我们呢?”这时候禁军统领薛旗也带着人赶到。 装备精良的气质彪悍的禁军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杀手为止一凛。 “陛下有令,杀无赦!” “是。” 有了禁军的加入杀手立刻被杀得溃不成军,有杀手想逃可刚逃了几步就被射杀。 血煞婆也是一个狠人见逃跑无望,直接用手拍碎了自己的天灵盖。 “我血煞婆即使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里。”说完,她便倒在了地上。 “哼,真是便宜你了!”王洛英对着她的尸体冷哼。 “卑职救驾来迟,还望殿下赎罪。”薛旗向李显请罪。 “起来吧,你们能这么快赶来,已经很不错了,我怎么会怪罪你们。”李显让他快起来,说实话他根本没想过禁军会这么快赶来。 “谢殿下宽宏。”薛旗起身道谢。 禁军不愧是皇家的精锐部队,只用了两刻钟就将所有杀手诛杀。 这些杀手纵然不背禁军诛杀,武承嗣也不会放过他们,反正死活是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的。 有了禁军的护送,李显一家平安进了宫。 “陛下,庐陵王到了。”上官婉儿高兴地向武皇汇报。 “快让他们进来。”武皇一听李显到了,也是欣喜欲狂。 “儿臣参见陛下。”进殿后,李显向武皇行礼。 “臣妾参见陛下。”韦氏行礼。 “裹儿见过皇奶奶。”李裹儿也向武皇行礼,不过她叩下头后又悄悄的将头抬起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旷古烁今的女皇。 武皇发现李裹儿在偷偷的打量她,也没生气,而是对她笑了笑,“小东西,机灵得很。” “都起来吧。” 武皇走到李显的身前捧起他的脸,“让我好好看看,十几年了,我的显儿成熟了。” “我老了,母亲却一点都没变。” 听到李显的话,武皇呵呵地笑了,“你都老了,我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变?去房州这十几年,嘴巴倒是甜了。” 李显笑了笑,嘴巴甜,但是李显心里的苦武皇知道吗? “当年你年轻冲动,做事毛躁,容易被鼓动,我才让你去房州好好收敛一下心性,现在看你沉稳内敛,我很是欣慰。” 武皇没有称“朕”而是说我,这样亲切些,容易拉近她与李显的距离。 “孩儿当年不懂事,让母亲费心了。”李显毕恭毕敬地一欠身。 武皇笑着点点头,李显其实一直不错,否则高宗也不会让他继承皇位,只是武皇自己想当皇帝才找个理由将他废黜。 十几年的幽禁生活,让他变得更加沉稳内敛,这一路上与武承嗣较量时展现出来能力也让她十分满意。 武承嗣要杀李显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早已经被武皇察觉,武皇之所以没有出手阻止是想看看李显是否应付得了。 如果他连这点事都无法解决,武皇又怎么放心将天下交给他,好在李显并没有让她失望。 武皇甚至想过,如果李显在回洛阳的路上被武承嗣暗杀,那便是天意,天要亡李唐江山。 若是李显得平安回来,他便是未来的真命天子。 天意是不会骗人的。 今天武皇之所以动这么大的怒,不仅因为武承嗣竟然在都城动手,丝毫不顾皇家体面,更因为她明白自己一手创下的武周江山已经大势已去,李显的归来,必将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她一面是救李显,一面也是好好敲打武承嗣,让他不要太过分。 “你是裹儿?”武皇朝李裹儿招了招手。 李裹儿走到她身边,“回,皇奶奶是的。”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听母亲说是因为生裹儿的时候在路上,条件有限,父亲脱下自己的衣裳将我裹起来,因此小名叫裹儿。” 明明是很酸楚的经历,在李裹儿天真烂漫的声音下,却一下成了一段美丽的故事。 武皇看着她的眼神也不禁变得柔和起来。 “裹儿真是个好孩子。” “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武皇对韦氏说。 “我让人去把旦儿和太平叫来,今晚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武皇有问了许多这些年他们在房州的情况,李裹儿说了许多趣事,殿中充满欢笑声。 欢声笑语间,李裹儿发现帷幔的后面还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那双眼睛,优美、深邃,充满了神秘感。 李裹儿不禁有些被吸引住了注意力。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开帷幔,李裹儿看见了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庞。 是张易之。 张易之正双目灼灼地盯着李裹儿,他的眼神里是欣赏,是暧昧,还是勾引? 李显发现武皇虽然派禁军来救他,但是却只字不提他遇刺的事,心中逐渐明白了几分。 “母亲,儿臣这次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波杀手,是许大人和游侠儿拼死保护才得以周全。” “前两日武承嗣的管家带了打量人马来杀我,若不是香儿化作我的模样将人引开,韦氏兄弟又及时赶到的话,只怕今天您就见不到我了。武承嗣三番五次要我性命,今天更是买通杀手在都城内行刺,影响极其恶劣,还望母亲为我做主。” 原本一脸笑容的武皇听的他的话,脸色沉了下来。 第四十八章 祸起萧墙 武皇知道武承嗣做的事是很过分,不过,他毕竟是自己的侄子。 虽然武承嗣有许多小心思,但武皇对他还是颇有偏爱。 让她杀了武承嗣,她还真有点不舍,而且留着武承嗣也能制衡李显。 武皇虽然听了狄仁杰的意见要将皇位传给的李显,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现在愿意看到李显坐大。 李显回来,那些拥护李唐的人势必有会蠢蠢欲动,有武承嗣牵制,他们也不敢肆意妄为。 平衡之道,是帝王存活的必备技能。 “哦?有这样的事?” 武皇先是装作很吃惊,随后立刻转头赞许嘉奖韦氏道,“这一路上,你辛苦了。” 韦氏慌忙一欠身,“臣妾不敢,臣妾为殿下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母亲!”李显显然看出来武皇是在转移话题。 “好了!我已经问过承嗣,这些事他并不知情。全是管家武义自作主张,武义已经被他亲手诛杀。不过这事他也有责任,所以我罚他在家面壁三个月。” “哼,武承嗣的管家?我与那武义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取孩儿的性命?武承嗣的鬼话,母亲也信……” 李显还想说下去,却不知武皇并不想听下去。 武承嗣想要他的命,结果就只面壁三月就完事了? 李显忽然明白武皇为什么让禁军将所有的杀手都杀死,就是不想揭穿武承嗣和武三思兄弟的罪行。 死去的武义只不过是在帮武承嗣背锅罢了。 “母亲……”李显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那两兄弟。 “好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就不要说这么扫兴的事。看!旦儿和太平到了。” 李显往外看去,看到了李旦和太平公主的身影,这些年虽然有书信来往,但见面还是头一次。 兄妹三人感慨万千。 太平公主依然雍容华贵,可是李旦,清俊的面庞却已经苍老了许多。 “听说你在街上被人行刺,谁这么大胆敢行刺王爷?让本公主知道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太平公主冷哼,她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否则早就带人去救李显了。 李旦见武皇的脸色不好,向太平公主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说了,太平公主却仿佛没看到一样。 “母亲,那些人简直没把你放在眼里,今日敢当街行刺显,明日就敢潜进宫来行刺您。要我说,不管是从犯还是主谋,抓到后一律斩了,以正我皇家威严。” 武皇看了太平公主一眼,太平公主丝毫不惧她的目光。 “我进宫的路上大家都在议论此事,如果不严加惩治,以后还有谁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武皇的眼睛眯在了一起,她明白太平公主故意说这番话给她听,看她怎么办。 “给太平公主上茶,她说了这么多话,一定口渴了。”武皇不露声色地睥睨了太平公主一眼,眼神里满是凌厉。 太平公主见状,知道想要杀掉武承嗣和武三思不可能。 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武承嗣见李显被埋住才走的,以为他死定了,可是没想到回来却听到李显进宫了,杀手们全部被禁军诛杀。 接着武皇便派人传来口谕,让他在府中面壁思过,三月之内不准出府。 武皇禁足武承嗣的理由也很荒唐,说他纳妾太多。 武承嗣的确前一阵刚纳了第十七房小妾,可这又关武皇什么事? 说起来,这也是为武家开枝散叶,不是功绩也不能算是过失吧? “老爷,武皇这是在保护您。谁都知道陛下禁足你,是因为李显的事。”身边人提醒武承嗣。 “这么说,武皇已经知道是我干的了?”武承嗣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的愚蠢。 武皇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她不知道,李显肯定也告诉她了。 “可恶!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只差那么一点点李显就死了,武承嗣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你该庆幸姑母只是罚咱们面壁三个月。”武三思说,“你还应该庆幸你最近纳妾,武皇也算是给了咱们体面。” “那说明姑母的心还是向着咱们的,太平他们倒是想致我于死地,可惜他们找不出证据。”武承嗣冷笑。 “李显以为回来这天下就是他的了吗?哼,我要让他知道,即使回来了也什么都做不了。该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武承嗣恶狠狠地说。 只要有他在,李显一辈子也别想做皇帝! 只不过面壁三个月而已,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王爷,陛下是什么意思。”韦氏不明白武皇明明知道是武承嗣派人刺杀他们为什么还有包庇。 “很简单,她想用武承嗣来制衡我。”平衡之术是最基本的帝王权术。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李显回答。 “等?”韦氏不解。 “你觉得武承嗣会善罢甘休吗?”他问。 韦氏摇头。 “只要他下次再敢出手,我就有办法除掉他。我们刚回到洛**基不稳,不适合在这时候和他硬碰硬,好在母亲罚他面壁三个月,也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 三个月虽然不算长,但足以做很多事。 武皇早已为李显准备好了府邸,只等他回来入住,这座府邸紧挨着大明宫。 哼,住在武皇眼皮子底下。看来她还是对自己不放心,李显心知肚明。 王硕等人已经被接入府中。 李裹儿看到新的府邸高兴极了! “父王这里好漂亮,比咱们在房州的府邸漂亮多了。不仅漂亮而且很大,父王你说我会不会迷路。” “噗呲。” 韦氏“噗嗤”一声笑出来:“傻丫头这次多大点,比起皇宫差远了。” 李裹儿敲了敲自己的头,“对啊,皇宫比这儿大多了,连这里都会迷路的话,那以后去宫里不是更找不到方向了吗?” “王爷您回来了,见到陛下了吗?”王硕等人见李显回来连忙迎上去。 “见到了。”李显点头。 “陛下怎么说?有没有……”王硕本来想说有没有杀武承嗣,忽然见李显一把抓住他的手。 李显对他摇了摇头,王硕这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里虽然是武皇赐给李显的府邸,但是府中的侍卫都是调拨下来的人,不知道里面安排有谁的眼线,有些话确实不能说。 等进了正厅,王硕关上门,并让人守在外面后才又问道。 第四十九章 退隐江湖 “怎么样?” “陛下只是罚他们面壁三个月,不准出府。惩罚他们的理由也不是刺杀我。” “就这样?太便宜他们了!” 王硕不忿,一路上他们经历了那么危险,许多人丧命,武皇居然只是让他们面壁。 “就这么算了?”王硕问。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他们。” “王爷,你初入神都,根基浅薄,我建议还是不要先和他们起冲突,暗中蓄积实力才重要,只要有实力,就是他们想对付你也做不到。”王洛英建议道。 “洛英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显在府中设宴感谢王硕等人这一路上舍命相助,李显亲自给他们斟酒道谢。宴会中途太监的手持武皇的圣旨来到庐陵王府,嘉奖王硕等人的忠义行为,并赏赐了大量金钱。 “陛下知道你对她不惩罚武承嗣很是不满,所以嘉奖我们来安抚你。”聪明如王洛英一眼就看出了武皇的用意。 “女诸葛就是女诸葛,要不要考虑留下了辅佐我?”李显问王洛英。 王洛英未答话,而是看了王硕一眼,然后笑了,笑得特别明媚。 当夜众人喝的大醉,击缶高歌,一直玩到深夜。 只有李显保持着微醺的状态,他明白,这还远不是庆功的时候…… 次日清晨,王洛英和王硕兄弟前来辞行。 “大业未成,你俩辞的哪门子行?本王还想着,日后封你们个官当当,总比你们刀口舔血行走江湖当游侠儿强吧。” 王洛英跪下道:“庐陵王已经平安回府,我们兄妹俩也该回归江湖了。” “洛英!”情急之下,李显脱口而出,“你这又是何必?” 王洛英称呼李显为“庐陵王”,便是有意与他生分,谁知李显竟然第一次喊她“洛英”,她瞬间就懵了。 “是啊,洛英,你又何必急着走呢?等王爷成就了大爷,自然封你哥哥一个官当,到时候再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王爷亲自赐婚,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韦氏也在一旁帮着强留。 这些天,王洛英将自己的感情隐藏的太好,连她哥哥王硕都没看出来她钟情于李显。 但韦氏是什么人,她深爱王爷,别的女人就是多看她的男人一眼,她都觉得是为贼。 她不想王洛英走,但也不想王洛英留下来和她抢王爷,韦氏进退两难。 王洛英和王硕对视了一眼,还是婉拒道,“回王爷、王妃,我和哥哥自幼在江湖长大,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实在受不了拘束,还请王爷王妃明察。而且,虽然哥哥武艺高强,但他不认得字,性子又耿直,不是当官的料,留下来只会拖累王爷。” “是是是,洛英说的是。”王硕这个妹奴,点头如捣米。 李显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洛英和王硕,默默了良久。 原来昨晚是最后的狂欢,这兄妹俩早就打定了事成之后归隐的主意。 “洛英,你真的想好了?”李显开口道。 “是的。这是洛英和哥哥共同的决定。” “哎。”李显叹了口气,这个结果既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在他的意料之中。 王洛英真不愧于女诸葛之名,凡事看得太通透。 “好吧。那本王赐你们每人黄金百两,玉玦一对,骏马两匹,你们……去吧。” “谢王爷王妃!”王洛英、王硕一一向李显和韦氏叩头谢恩,不在话下。 待王洛英和王硕离去,李显拉着韦氏的手,良久不愿意说话。 韦氏见李显手冰凉,关切地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香儿,是不是我离帝位越近,身边的人都会逐渐离我而去。是不是有一天你也……”李显的唇微微翕动,仿佛在自言自语。 “王爷,不要胡说。”韦氏掩住李显的嘴劝道,“王氏兄妹此刻离去,自有他们的道理,与王爷无关。也许正如洛英说的那样,他们不喜欢拘束。” “嗯。”李显无限惆怅。 韦氏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读出了什么。 其实王硕去了,李显的伤心倒还在其次,王洛英,才是他伤心的真正缘由。 李显出生皇室,从小就明白了当皇帝必定会成为孤家寡人的道理。 今天的一番悲春伤秋不过是对王洛英的不舍。 “要不,我去把洛英妹妹追回来。”韦氏善解人意地说道,“日后是封妃还是封嫔,你说了算。” “罢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李显摇了摇头,“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王爷你说哪里话?我们是夫妻呀。” 王洛英和王硕,郭慧慧和乔正一齐出了洛阳城。 走到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郭慧慧坐在马背上开怀笑道:“洛英,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王爷。既然喜欢王爷,又为什么要走呢?” 王硕一听,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什么什么?!妹妹你喜欢王爷?” 乔正一拉马的缰绳,笑道:“哼,咱们一处厮混了这么多天,傻子才看不出来。亏你还是她哥!” 王洛英低着头,不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走都走了,何必再说这些。” 良久,王洛英抬起头,一夹马肚子往远处的夕阳骑了过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郭慧慧望着王洛英的背影感慨道。她大概有些明白,王洛英的想法,爱一个人,就不应该给他增加负担。 王洛英能够在房州帮李显,能够护送他回洛阳,可是一旦进了洛阳城,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留下来只会成为李显的负担。 “洛英妹子用心良苦啊。”乔正感慨。 只有王硕楞楞地待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郭慧慧和乔正无比鄙视地看了王硕一眼,“妹奴,还不快去追你妹妹?” 王硕这才回过神儿来,三人齐声喊了一声“驾!”,一齐往前方的江湖飞奔而去。 他们身后的洛阳城里,一片歌舞升平。 回到神都后的李显一直很低调,深居简出。 既没有大肆结交官员,也没有暗结党羽。 每日除了去宫里对武皇晨昏定省,便是关在王府书房里读书练字。 甚至连在房州日日坚持的练剑,他都减免了。 看似他什么也没做,实际上却做了很多,最明显的一点,他召回了苟勋,把府里的侍卫都换成了自己的人。 第五十章 中秋家宴 转眼,从春天到了秋天,闷热的暑季终于过去了。 李显站在院中抬头看到飞落下来的枯黄树叶,伸出手,一片树叶飘落在他手中。 “风来了,有人开始躁动了。” 武承嗣和武三思三个月的面壁终于结束,这么长时间不能出门可把他们憋坏了。 武三思解禁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武承嗣那里喝酒。 “憋死我了!不能出门的日子好难受,也不知道李显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武三思才三个月就受不了,李显却隐忍了十多年。 提到李显,武承嗣的表情一下阴沉起来。 “他最近是不是挺得意?” “那倒也不是,我以为他回来以后会有大动作,没想到天天窝在家里,他是不是被幽禁惯了,反而不喜欢出门了?” 说到这,武三思笑了起来,早知道李显是这个样子,还派人行刺他做什么? “你以为他真想窝在家里吗?”武承嗣冷笑。 “这些只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你以为他真没有动作吗?”武承嗣看了看窗外,“我安插在他府上的人早就被他秘密处理掉了。” “他能一次次地从我们的刺杀中活下来,岂会这么简单?他的低调真是做给人看的。” “此子心思深沉,在房州那么多年,忍耐力可怕。他才回来多久,朝野上下对他一片称赞,再这么下去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李家那几个一直想夺回皇位,复辟大唐,姑母好不容易为我们武氏夺下来的江山,怎能还回去?李显必须死!” 权力这东西,一旦有人尝过他的甜头便很难再放手。 皇帝是天底下最有权力的人,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皇帝梦,现在那把龙椅就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武家人当然要紧紧把它攥在手里。 “不如我们再来一次暗杀?”武三思提议道。 “你是不是傻?”武承嗣立刻反驳他,“如果这次再不成功,你以为姑母那里,还会让我们面壁三个月就完事儿吗?” “那难道就这样算了?任由他坐大?”武三思不甘心的饮下一杯酒。 “既然不能硬杀,那就只能智取。”武承嗣也饮下一杯烈酒,忿忿地看着窗外说道。 “怎么个智取法?”武三思好奇地问道。 “我看这事儿还得从姑母身边的人下手。”武承嗣毒辣的眼神从窗外收了回来,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就是张易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武承嗣平时“五郎六郎”也不是白叫的。 “一个男宠能帮咱们的忙?自从咱们被罚面壁,他就和咱们疏远了。倒是我听宫里的人说,现在每每李显入宫,张易之都是行下跪之礼相迎。”武三思对张易之这个人不屑一顾。 “他就是个墙头草!” “既然他是墙头草,那何不让他倒向我们这一边?”武承嗣瞪着血红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喝醉了酒的缘故还是压抑着愤怒,“我手上有他给我们通风报信的密函,他不敢乱来。” “他给李显下跪,不过是给姑母面子罢了。”武承嗣握紧了手里的酒杯,“所以,关键是姑母的态度。” “可是张易之一个男宠,又能做什么呢?”武三思不解。 武承嗣冷哼了一声,反问:“你说一个男宠能做什么?” 大明宫中,酒席正憨。 中秋佳节,武皇宴请李显、李旦、太平公主和武氏家族的人。 一曲胡乐刚毕,武承嗣首先端起酒杯,恭祝武皇春秋鼎盛,大周朝万世恒昌。 众人听了齐齐恭贺,只有太平公主冷不防地嘀咕了一句:“武皇本来就春秋鼎盛,用不着你祝,只怕大周朝万事恒昌才是武大人真心想说的吧。” 太平公主的一番话,立刻让酒席上瞬间安静下来。 李显和李旦皆不作声,在场侍从皆噤若寒蝉。 张易之、张昌宗正在给武皇斟酒,张昌宗听了武承嗣的话,手一抖,一杯玉液正洒在武皇的龙袍上。 武皇看了众人一眼,厉声责怪张昌宗道:“当了这么多年的差,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的?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还不知道吗?” 众人心里都清楚,武皇这明着是责备张昌宗,暗地里其实是在敲打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却不以为意,兀自斟了一杯酒,拉起李旦对饮。 张易之见场面极其尴尬,又怕扫了武皇的兴致,仗着自己和太平公主曾有过鱼水之欢,于是端起一杯酒笑道:“公主,我也敬你一杯。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谁知太平公主只是把张易之当作玩物,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于是当众羞辱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喝?我可不盼着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本公主的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你……”张易之在酒桌之下握紧了自己的衣裾,好你个太平公主!居然给脸不要脸。 武承嗣怕再闹下去,武皇真的恼了,便也加入进来,“太平,他不配和你喝,我和你喝总可以了吧?” 太平公主眯起眼,见是武承嗣,看在武皇的面子上,勉强端起面前的酒杯一挥,算是和他隔空碰过了,然后抿了一口。 “呸呸呸!这酒不醇!”太平公主刚喝了一口,又将喝进去的一口酒又吐了出来,然后将杯中剩下的残酒都泼在地上。 “你们给我喝这种酒,是不是没安好心?”太平公主转头斥责倒酒的人。 武承嗣的脸立刻就绿了。 只有给死人敬酒才泼在地上,这个臭太平,到底什么意思?! 李显佯装没看见这一切,只端着酒杯和韦氏共饮。 武皇坐在龙榻之上,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本来想借这次中秋家宴,缓和一下李家和武家的关系。谁知竟适得其反。 看来这武李两家多年的恩怨,并非一两顿饭就能解决的。 武皇看着满殿的晚辈,瞬间心灰意冷。 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 “狄相呢?”武皇转头问了张昌宗一句。 “回陛下,今日是家宴,您并没有请狄相啊?”张昌宗毕恭毕敬地回道。 “母亲怎么忽然问起狄相来了?”李旦不解地问道。武皇不是说家宴吗?怎么这会子又提起狄相来了。 第五十一章 并州老乡 “狄相是我的并州老乡,今天中秋团圆,朕突然想他了。婉儿,你去传。”武皇挥了挥衣袖吩咐道。 “这……”上官婉儿有些为难,固然武皇随时可以传狄仁杰入宫,可今日是中秋佳节,只怕狄仁杰也在和家人团聚。 “去请!”武皇很肯定地又吩咐了一遍。 “是。”上官婉儿只得去了。 席下又传上来一拨歌舞,太平和李旦对饮,李显和韦氏对饮,武承嗣和武三思带着恨意,互相敬着闷酒。 喝着喝着,武三思一把夺过身后宫女的一柄宫扇,猛烈地扇了几下,抱怨道:“这都中秋了,时气怎么还这样热。几杯酒下肚,竟然淌出汗来!” 太平公主看来他一眼,吩咐下人道,“去,把席上的酒再拿去温一温。” 武三思忍着不悦,用宫扇遮住脸,附耳问武承嗣道,“张易之到底可不可靠?” “你放心,鹤顶红这样的剧毒,只要一星半点就能要了李显的狗命。张易之藏在指甲里,谁都不会察觉。今天就是李显的死期!”武承嗣在一片歌舞羌笛声里悄声对武三思说道。 为什么选择在中秋家宴上动手? 因为只有让李显死在武皇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才能将这件事推的干干净净。 武承嗣和武三思盯着张易之,他已经绕到了李显的身边,在找机会下手了。 只见张易之端起李显的酒杯,欲替他添酒。 张易之翻转了一下白皙纤长的手指,只见他的指甲边缘泛着一圈红光。待会儿只要往李显的杯子里洒上这么一点鹤顶红,不出半个时辰他就会去阎王殿报到了。 张易之和武承嗣对视了一眼,准备展开行动。 “你就是张易之?” 张易之刚准备下毒,就感觉身体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 撞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裹儿。 李裹儿一脸天真烂漫地看着张易之,原来自从那天她回到洛阳,在武皇的宫殿里遇见了张易之,她便对这个容颜俊美的男子念念不忘。 “哦,原来是安乐公主。”张易之表面上对着笑,暗地里却收回了要下毒的手指。 “你不要叫我安乐公主,叫我裹儿。”李裹儿笑着端起一杯酒,要和张易之对饮。 张易之也端起酒杯,瞟了不远处的太平公主一眼,故意高声说道:“微臣身份低微,不配与公主对饮。” 李裹儿没听出张易之的弦外之音,“咯咯咯”地笑道:“喝酒有什么配不配的,我先干了!” 太平公主不屑地朝这边看了一眼,继续和李旦对饮。 他张易之算个什么东西,他凭一张脸能骗得了入世未深的安乐公主,却骗不了她太平。 男宠不过是供人玩乐的玩物,等到安乐公主厌倦了,便再也不会想起他来。 张易之一边应承安乐公主,一边找机会下手。 奈何李裹儿纠缠得太深,张易之始终无法得手。 武承嗣和武三思在对面看得焦急无比。他们计划里,可没有李裹儿这一出。 “狄大人到!” 随着上官婉儿的一声通传,只见狄仁杰穿着朝服走进殿来。 “怀英啊!中秋佳节,朕喊你来喝一杯酒,谁让你上朝来了?”武皇眯着眼睛,看了狄仁杰一眼,便嗔怪道。 狄仁杰跪在大殿正中,只见武皇倚靠在龙椅上,张昌宗正在喂她葡萄,下席的左首是武家的人,右首边是李家的子孙。 武皇此时叫他前来,摆明了这是一场鸿门宴。 “武皇厚爱,微臣诚惶诚恐,时刻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狄仁杰对武皇行了个大礼。 “行了!”武皇打断他道,“朕最烦朝堂上那些人满口官话,今天是中秋家宴,一切虚礼全免了。赐坐!” 武皇命人在李显的上首设了一个席位给狄仁杰,以示尊重。 狄仁杰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坐了。 这可急坏了张易之和武氏兄弟! 狄仁杰是出了名的明察秋毫,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得手,只怕狄仁杰也会咬死不放,更有可能牵三扯四,最后若是查到武家兄弟头上,只怕到时候渔翁得利的就是李旦了。 更何况,此时此刻张易之也被李裹儿缠得脱不了身。 武承嗣故意失手将酒杯摔在地上,意思是提醒张易之此次行动作废,下次再找机会。 当武承嗣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席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武承嗣忙站起来向武皇赔罪道:“姑母恕罪,儿臣有些喝多了。” 武皇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怪罪,而是笑道:“你不胜酒力,失手打翻了酒杯。朕要罚你——罚你再饮一杯!” “一杯哪儿够啊?”武承嗣站着赔笑道,“儿臣自罚三杯,向姑母赔罪!” 说完,武承嗣故意看了张易之一眼。 “哼,就算你有那酒量,宫里也没这么多好酒给你糟蹋。”太平公主一向和武承嗣不对付,找着嫌隙便要揶揄他。 对面的狄仁杰也缓过味儿来,李家人和武家人向来是水火不容的,武皇借着中秋家宴,硬要凑成一桌也是摆不平的。 把他叫来,其实是搬救兵来了。 “太平公主,许久不见,老臣敬您一杯,愿您青春永驻,福慧俱增。”狄仁杰端起酒杯敬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见狄相亲自敬酒,忙举杯同饮,她明白狄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狄相和太平公主身上,武承嗣被尴尬地晾在一边。 武三思拉了拉他的衣服,武承嗣恼怒地胡乱饮了一杯,怒气冲冲地坐下。 张易之见武承嗣摔杯,知道计划取消了,便借口人有三急,到后院的池子里将手洗干净。这一方池子不仅大,而且是活水,只有在这里净手才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他显然低估了鹤顶红的毒性,他刚净完手,方才池子边嬉戏游玩的几条金鲤鱼便翻了白肚子。 虽然只是不足一毫的分量,却足以毒死一头大象,这几条鲤鱼又算什么。 张易之吩咐仆人把这几条鲤鱼捞出来赶紧埋了,说是中秋月圆之夜别坏了武皇的兴致。 众人没有怀疑,也没有追问,只是暗暗纳罕,中秋之夜,此非吉兆。 张易之若无其事地还席,李裹儿已经喝得微醺。 李裹儿几次三番装醉,往张易之身上靠,张易之表面上应承着,心里却生气李裹儿坏了他的大事。 第五十二章 丹书铁劵 韦氏一再劝解李裹儿要庄重,不要和张易之走得太近,可李裹儿就是不听。 宴席上,武家和李家的明争暗斗还在继续,狄相明里和着稀泥,暗地里却帮衬着李家人踩武家人。 一顿酒席吃得不欢而散,武皇也意兴阑珊。 酒过三巡,武皇便草草退席,遣散了众人。 武皇领着狄仁杰来到内殿,坐在龙榻上重重叹了口气道:“怀英啊,你也看见了。这段饭吃得朕心寒啊,你说武家人和李家人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共处呢?朕是武家人,可朕也是李家的媳妇啊,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 狄仁杰不慌不忙地回道:“陛下,俗话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您大可不必为家事烦心。” 狄仁杰明知武皇的心思,她还在立子和立侄的事情上摇摆不定。 虽然李显现在已经接回来了,但是,只要武皇一天不交付李显以实权,她都有可能改变主意。 狄仁杰避重就轻,先探探武皇的虚实。 也有可能武皇是在试探自己,狄仁杰不敢掉以轻心。 “怀英,朕已经立了显儿为太子,将来会传位给他。可是朕担心,一旦显儿登基,他会对承嗣和三思他们下手。”武皇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狄仁杰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原来武皇担心的是这个。 只要武皇愿意将李唐江山还给李家,其他的都不是事儿。 “武皇,臣斗胆进言一句,当初大周朝的建立,下面也埋着许多李家人的白骨。何况……”狄仁杰欲言又止。 “何况当年的‘玄武门’事变,武皇您不是不知道,皇权面前,亲兄弟之间都能兵戎相见,血溅玄武,您的担忧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武皇的眉头,随着狄仁杰的话语越拧越紧。 她不怪狄仁杰僭越,现在也就只有他,能和自己直言不讳地说这种大实话。 “可是……”武皇依旧有些不甘心。 狄仁杰反问道:“那陛下还是希望看见武承嗣武三思杀了您的儿子李显?无论陛下做任何决定,武家和李家都只能留下一族。” 武皇听完这句话,不再作声,而是坐在龙榻边,似乎在生着闷气。 她在生自己的气! 她恨自己,为什么作为一个武家人,却又嫁进了李家。 也许这就是她作为一个女性君主,和其他帝王悲剧不一样的所在吧。 武皇和狄仁杰的一番对话,被赶来服侍的张昌宗听得一清二楚。 张昌宗虽然不像他哥哥那样有政治敏锐性,但这段话他还是知道非同小可,立刻跑去告诉了他哥张易之。 “什么?!”张易之正坐着休息,听到张昌宗的这段话,愤然而起! 只要李显当了皇帝,那么连武承嗣和武三思都保不住,那他这么一个小小男宠的下场和结局可想而知。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张易之反复告诫自己。 “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张易之咬着嘴唇,“武承嗣当了皇帝,我们不一定能活。但是李显当上皇帝,我们肯定死!” 张昌宗点了点头,十分惋惜地说道,“今天没能下毒,实在是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冷静下来的张易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下毒本来就是一个下下策,要不是迫于武氏兄弟的淫威,我才不去呢!现在被安乐公主搅黄了正好!” “哥,你说什么?”张昌宗听不懂张易之在说什么。 “武承嗣让我去下毒,这本来就是一步险棋。虽然我已经尽量小心,断绝了鹤顶红的来路,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东窗事发,你觉得武承嗣和武三思会站出来替我们说话嘛?到那时候,他们反而会把罪名都推到我们头上,让我们当替罪羊!”张易之忿忿地说道。 “那你还答应他们?”张昌宗听得心惊胆颤。 “我有的选吗?”张易之掀开后襟坐下来。 张昌宗听张易之分析了一下局势,也觉得后背发凉,“我去求武皇发给我们丹书铁劵?” 说完,张昌宗拔腿就走。 “回来!”张易之一声呵斥,“大周朝都没有了,那个糟老太婆发的丹书铁券还管什么用?” “那……” “不过今天倒是让我发现了一个对付李显的法子。只要把李显解决了,还是大周朝。”张易之似乎发现了什么新的转机。 “什么法子?” “安乐公主。”张易之带着阴狠的眼神说道,狰狞的表情把他那张俊美的脸拧巴得诡异无比。 “安乐公主?”张昌宗一听连忙摇手,“不行不行!你之前就说什么用美男计去诱惑太平公主,结果太平公主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你懂什么?”张易之白了张昌宗一眼,“太平公主是太平公主,安乐公主是安乐公主。” “有什么分别吗?” “太平公主从小在宫闱里长大,又有武皇这么一位强悍的母亲,她一边享尽荣华荣华富贵,一边浸淫在尔虞我诈的争斗里,早就练就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 “而安乐公主不同,她自幼被幽静在房州,没见过什么世面,又缺乏斗争经验,说的好听是天真,说的不好听便是愚蠢。所以她才是我们最有利的目标。” 张易之分析得头头是道,张昌宗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 张易之打得算盘是,只要拿下了安乐公主,利用她搬倒了李显,那还是大周朝的天下,武承嗣和武三思就算不感谢他,可只要他安分守己,武氏兄弟也不会难为他。 若是武氏兄弟被李显给搬倒了,那安乐公主又可以作为他们的靠山。 张易之简直快被自己的机智给感动坏了。 “可是安乐公主,你能搞定吗?”张昌宗还是有些担心。 “嗨,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只要多说些好话,再给点糖果,没有不上钩的。你忘了这些年,我们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奉承女人吗?轻车熟路,没什么可担心的。”张易之回答得很爽快,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第五十三章 一拍即合 大明宫里的秋天,牡丹花已经繁花落尽。 清冷的宫殿里,只剩下李旦豢养的一群白鸽在空中飞来飞去。 随着落叶的飘零,白杨树的枝干也逐渐裸露了出来,整个洛阳城弥漫着一股萧索寂寥的味道。 李裹儿站在黄叶树下,说不出的孤单和寂寞。 来洛阳已经小半年了,宫闱生活刚开始的新鲜感已经消失殆尽,清冷的大明宫里都是已看厌了的风景。 李裹儿自幼在房州长大,她说话带着明显的房州口音,好几次她都听见仆人们在背地里笑话她,说她是乡下来的公主。 而她的父亲母亲,自从来到洛阳之后,便再也没有时间陪她。 李显每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而母亲则忙于安排府中的事务。 李裹儿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 而她又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 “哎,真无聊!”李裹儿将一枚鹅卵石重重地丢进不远处的池塘,池水激荡发出“咚”地一声,便再没有了下文。 “咦?哪儿来的萧声?” 李裹儿正托着下巴痴痴地蹲在池塘边看水里泛起的一圈一圈的涟漪,突然听闻不远处传来一阵空灵悠扬的萧声。 寻着萧声走去,终于在一片竹林里,李裹儿发现了一身白衣,风度翩翩,正在吹箫的张易之。 “这声音……”李裹儿好奇地上前张望,果然萧声是从张易之的唇边发出来的。 张易之清俊飘逸的外表,在一片青翠竹林的掩映下更加显得人物超群,高雅别致。 “张易之,原来是你!你会吹箫?”李裹儿见是张易之,惊喜地迎了上去。 “原来是安乐公主,微臣有礼了。”张易之礼貌地一欠身。 李裹儿围着他转了一圈,果然是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花样美男。 李裹儿一把抽过张易之手中的玉萧笑道:“你这支萧送我了!” 张易之微微一笑,“您是天下最高贵的公主,喜欢什么,尽可以拿去。” “我喜欢什么?真的都可以拿走?”李裹儿用长萧轻轻敲着自己的胸口娇嗔道。 “当然。” “那好!本公主命令你,从明天开始,日日来我的寝宫教我吹箫。你从不从命?”李裹儿一转身,拿萧指着张易之说道。 此言正中张易之的下怀,他恭敬地一欠身,却拒绝道:“臣不从。” 张易之低着的头颅下是他狡黠的眼神,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太了解女人了,女人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兴趣不会长久。 “你竟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李裹儿恼羞成怒,小脸儿气得通红。莫不是眼前这位张易之,也觉得自己是乡下来的公主,故意推三阻四。 “臣不敢。” “我看你没有什么不敢的,你仗着我皇奶奶的宠爱,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说是也不是?”李裹儿质问他道。 “我想公主是误会了。”张易之抬起头,眼神中的狡黠又转换成一抹柔情,“臣是觉得,以微臣的技艺不配成为公主的师傅,您是那样的高贵,又是那样的聪慧睿智。臣的雕虫小技,您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张易之早就总结出来了,应承世故的老女人,比如武皇这样的,要夸赞她天真烂漫;而像李裹儿这样真的纯真幼稚的女人,你又要夸赞她聪慧睿智。 果然,李裹儿听了很受用,立刻就绯红了脸颊。 “如蒙公主不弃,臣现在就教公主一首微臣新谱的曲子如何?”张易之说着上前一步。 “你还会谱曲?”李裹儿惊喜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张易之的崇拜。 张易之和他父亲李显是完全不一样的男人,李显的一生活得太沉重,从来没有像张易之这样带给过她片刻的欢愉和轻松。 “你不是说不教我的嘛!”李裹儿佯装赌气地一转身。 张易之绕到她的面前,“我若不答应公主,又怎么能有机会和您独处呢?” “讨厌。” 李裹儿嘴里说着讨厌,但还是任由张易之借由教她吹箫将她搂在怀里,张易之白皙纤长的手指握住李裹儿的纤纤玉指。 不一会儿,竹林里便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萧声,萧声里时而还夹杂着几个破音和男女间的嬉笑声…… 张易之在忙,武承嗣也没闲着。 他先是拉拢朝中的一些大臣,在朝堂上暗中替自己说话。 另一方面,他加紧了和武三思的密谋,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得对李显进行肉体消灭。 “许伯彦最近在干什么?”武承嗣问武三思。 “他呀,还在做他的员外郎。只是听说,武皇最近并没有传召他。”武三思回道。 “这个人断断不能留,是个心腹大患。”武承嗣磨了磨手掌,“他是我们暗杀李显的一大阻碍。” “我听说许伯彦在江湖上有一个死对头叫蒙浪,也是‘河东三绝’之一。” “既然都是‘河东三绝’,他俩为什么会是死对头?”武承嗣不解地问道。 “听说这个蒙浪和许伯彦本是结拜兄弟,后来因为一个女人,二人反目成仇。那女人就是许伯彦现在的妻子。” “原来是为了女人啊。”武承嗣的鼻孔里哼出一股不屑。 “这个蒙浪的武功如何?”武承嗣接着问道。 “决不在许伯彦之下。” “此人现在在哪里?” “听说去了大漠。” “恩,那就是掘地三尺都要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然后让他去杀李显。”武承嗣对武三思说道。 二人一拍即合。 武三思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让蒙浪去杀李显,许伯彦必然出手相救,到时候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 “那还等什么,快去。” 不出三日,武三思动用自己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终于在大漠的一家风沙酒馆里找到了蒙浪。 听说蒙浪自从受了被人夺妻的刺激之后,便经常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蒙大侠,我家主人愿出千金,买一个人的人头。”武承嗣的一个手下将一包金子堆到蒙浪眼前说道,“事成之后,我家主人还有重赏。” “去去去!我不管你家主人是谁,别打扰了老子的酒兴!” 显然,蒙浪还没有醒酒,不耐烦地挥手驱赶着武承嗣的手下。 武承嗣的手下看蒙浪这个样子,怕是也和他谈不成什么买卖。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醉的晕晕沉沉的蒙浪抬进了一家客栈。 等他彻底酒醒了,手下们又奉上黄金,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五十四章 大漠鸳鸯 “杀李显?!”酒醒之后的蒙浪很惊异,怎么会有人来请他杀李显? 李显可是皇族?! 是谁要当今太子的性命? “是的。我家主人说,事成之后,蒙大侠不仅有花不完的金银,还有享不尽的富贵。三品官儿,您随便挑。” “你家主人是谁?”蒙浪揉了揉太阳穴,大漠的风沙把他英朗的脸上吹出了一条条的沟壑。 “我家主人不便透露名字,您只要知道他是武家人便是了。” “武家人?”蒙浪冷笑一声,可不只有武家人才会想要李显的性命么? 对于其他人来说,李显的头颅有个球用? 但蒙浪还是装疯卖傻道:“当今圣上也是武家人,你们不会是圣上派来的人吧?” 武承嗣的手下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个蒙浪居然愚蠢至此。 “反正您别管我家主人是谁?这单生意,您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一个手下不愿和蒙浪多费唇舌,将随身带的佩刀重重地拍在桌上,蛮横地威胁他道。 “哟哟哟!看来我不接还不行了。”蒙浪揉了揉一头灰黄的乱发。多年的大漠生涯,让他的外表看起来越发粗犷。 “天下没有谈不成的买卖,只有给不足的银子。这点钱太少了,回去告诉你们家主人,李显的人头值这十倍的价钱!把钱拿来了,我自然按规矩做事。”蒙浪将桌上的银子包抛给武承嗣的手下,然后提起桌上的一柄重金惊雷刀,便从客栈走了出去。 “三日之后,大漠酒馆,交钱接活儿。” 说着,蒙浪壮硕的身影,便消失在大漠的风沙里。 “这可怎么办?”手下们对着蒙浪丢下的一包银子不知所措。 其实,武承嗣给的已经不少了,光是定金便是一百两黄金。一般定金是按十分之一给的,那雇佣金便是一千两。这个价格都能请到血煞婆那个级别的杀手了。 蒙浪现在定金就要一千两,好大的胃口! “先回去禀告武大人,再做定夺。” “什么?!他居然敢和本大人讨价还价?他以为他是谁?”武承嗣听了手下的禀报,火冒三丈。 他不气蒙浪金钱上要的多,而是对他敢于和自己讨价还价的态度气愤不已。 “我现在就出一万两,你给我再找一个杀手,我先取了这个蒙浪的人头!”武承嗣怒不可遏。 一千两的雇佣金已经不少了,蒙浪现在狮子大开口,摆明了是不想接这个活儿。 “大哥,你息怒。”武三思正好在武承嗣这里喝茶,忙劝他道。 “依我看,贵有贵的好处。”武三思这点上比武承嗣看得开,他觉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个蒙浪既然贪财,那咱们给他钱就是了。等大哥你坐稳了江山,别说是万金,就是十万金,百万金,对您来说那都不是数。” “嗯。”冷静下来的武承嗣觉得武三思说得有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 “好吧。去账房取钱。你们再去一趟。”武承嗣吩咐道。 得了钱的手下再次来到了大漠酒馆,只见蒙浪正坐在柜台前,和风骚的老板娘调情。 这个老板娘,江湖人称赛昭君,是蒙浪的老相好。 蒙浪见武承嗣的手下来了,眼皮都不抬,只问钱带来了吗? 手下将一个箱子交给蒙浪,蒙浪拿刀挑起箱子盖儿一看,里面果然明晃晃地码着一排又一排的黄金。 蒙浪似笑非笑,合上箱子的盖子,然后手一挥对武承嗣的手下说道:“十日之内,我入洛阳城。一个月内,我必奉上李显的人头。” 武承嗣的手下完成了任务,立刻离去。 这大漠的鬼天气,说变脸就变脸,他们还要赶在天黑之前去驿馆复命。 “哟!你这是出息了?”赛昭君敞着胸口,边拿抹布擦桌子,边抬眼冲蒙浪笑道。 蒙浪将惊雷刀丢在箱子上,发出“哐”地一声!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买命的钱。” 赛昭君不声响,又低下头去擦桌子,但她心里却开始有些惴惴不安,看刚才那些来送金子的人穿着官靴,十有八九是官府的人。 这个蒙浪,什么时候开始替官府做事了? 以前官府有事明道上处理不了,暗地里找游侠儿买命也是有的。 可是,一出手就这么阔绰,这买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的命。 “这些金子,我拿两锭,作为去洛阳的路费。其余的,都归你了!”蒙浪饮尽了杯中酒,充满豪气地将箱子踢进了赛昭君的柜台。 “你在开玩笑吧?老娘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不敢要!”赛昭君瞪大了眼睛,吓得手里擦桌子的抹布都掉了。 “叫你收起来就收起来!哪儿那么多废话!”蒙浪有些不悦地说道。 赛昭君见柜台边有几个小伙计老往他们这边看,生怕他们知道箱子装的是什么。于是连蒙浪的人和箱子,她一起拉进了自己的闺房。 “你疯啦!这么多钱要给我?”赛昭君刚关上房门,就开始嚷嚷。 “嗯。”蒙浪将刀丢在桌上,转身就脱去外衣,“既然来了!那老子走之前,就再快活一把!” 说着,蒙浪伸手来揽赛昭君。 此刻赛昭君可没心情和蒙浪行风月之事,她得赶紧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蒙浪到底是接了谁的差。 “刚才来找你的到底是些什么人?”赛昭君紧张地追问了一句。 “怎么这么啰嗦!”蒙浪坐在赛昭君的床边,双臂向后支撑,一脸桀骜地嫌弃着赛昭君。 “老子给你这些钱,你让老子快活了就行!麻溜儿的!”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青楼啊?”赛昭君见蒙浪这次不和自己交心,还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压自己,心中很是不快,她拿起惊雷刀丢在蒙浪的怀里说道,“带着你的臭钱,立刻给我滚!” “这可是你说的。”蒙浪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准备出门。 “回来!”赛昭君唤住他,“钱不要了?” 蒙浪头也不回,突然换了之前玩世不恭的语气,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一个女人在大漠里生存不易,你跟了我一场,这些钱就留给你傍身。楼下院子里的马我牵走了,就当我买了。” 说着,蒙浪便扛着惊雷刀下楼,跨上马消失在一片风沙里。 赛昭君跺着脚,着急忙慌地追到楼下,蒙浪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五十五章 夜审裹儿 “他娘的,一千两金子就想甩了老娘!没那么便宜!” 说完,赛昭君回到楼上,也取了两锭金子,又将其余金子藏进密道,便冲到楼下,也跨上一匹马,往洛阳的方向追了过去…… 洛阳城里,李显的书房。 李显皱着眉头在书房里踱着步,地上跪着一排宫人,还有韦氏。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李显显然不愿意相信刚才宫人们回禀的事实。 “裹儿最近真的经常半夜和一个男人幽会?” “是……是的。”宫人们见李显震怒,都吓得瑟瑟发抖。 不过纸是包不住火的,对于李裹儿私通男人的事实,他们也不敢隐瞒。 “你们都下去!”李显喝退宫人,又威胁他们道,“谁敢走漏了风声,小心本太子诛你们九族!” 宫人们退下之后,李显余怒未消,又指责韦氏:“都是你惯的!你看看现在裹儿像什么样子?” “我……”韦氏也是满腹的委屈。 她和李显刚回洛阳,又撤换了府里的人手,房州带来的家仆还没摸清洛阳的生活,新买的家奴,又不令人放心。整个王府,现在可以说是百废待兴,所以这才导致韦氏确实疏忽了对李裹儿的看管。 “那个男人是谁?”李显气愤地拂袖问道。 “还能是谁?宫里左不过那么几个男人能随意行走,猜也猜到了。”韦氏也知道自己铸成了大错,半是悔恨,半是自责。 “你是说……张氏兄弟?”李显回过神儿来,“不好!只怕裹儿被人利用了。” 韦氏拿着帕子跪在地上抽抽搭搭,李显叹了口气,把她扶起来。 “前几日,我在府里撞见过张易之一次,想必就是他了。”韦氏道。 “那张易之和武家人多有勾搭,只怕他接近裹儿是带着目的来的。”李显焦躁地踱着步。 “这样,你去把裹儿叫来,我要当面问问他。” 韦氏擦干眼泪离开了,不一会儿,她带着低着头的李裹儿又进来。 “父亲。”李裹儿小心翼翼地跪在地板上,想必韦氏在来的路上已经和她说明了原委。 “你……”李显想责怪女儿两句,但见她那副可怜的样子,欲言又止,又想起她也是被人利用了,语气反而柔和起来。 “你,最近和张易之走的挺近的?” “是的,父亲!我……”李裹儿抬头瞄了李显一眼,“我要嫁给他!” “胡闹!” 李显将刚端起来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裹儿!你在胡说些什么?”韦氏也听不下去了,一边压低了声音斥责李裹儿,一边又抬眼去看李显。 只怕李裹儿的这一句话,能把李显气疯。 “那张易之是个什么东西?男宠!”李显怒斥道,“当然了,我也不是不开明的父亲,男宠本来就是供人玩乐的。主要是那张易之心术不正,接近武皇就是为了手握权力,这些年他们张氏兄弟没少干好事!如今,见武皇不行了,他们又开始和武家的人暗度陈仓,谋夺皇位。你居然和这样的人往来?还痴心妄想要嫁给他?” “哈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李显重重地拍打着书房的桌子。 “裹儿,我们是皇族,你怎么能嫁给一个男宠呢?”不同于李显的暴跳如雷,韦氏努力压制着自己的不快,想用和风细雨的方式瓦解李裹儿心里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李显问李裹儿。 “没……没说什么。”李裹儿显然被李显的态度给震慑住了,不敢再多言。 “怎么可能没说什么?你俩夜夜暗通款曲,连下人们都知道了。”李显逼问李裹儿。 事到如今,李裹儿的事情已是木已成舟,好在他们是皇族,下人们也不敢多议论。 李显担心的是,张易之接近李裹儿就是为了打探王府的消息。 “父亲,您也太小看我了。”李裹儿哭着跪下。 “我看着您和母亲一起在房州忍辱如重这么多年,又和你们一起经历九死一生回到洛阳城,从一个乡下丫头一跃成为了举国尊敬的公主,没有人比我跟珍惜现在的日子。”李裹儿带着痛苦的表情解释道,“那张易之确实想打听有关父亲您的消息,但我什么也没说。我也姓李,我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 本来李裹儿早就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可是李显过于溺爱,总想着再留她在身边几年,再找个人中龙凤嫁出去。 谁知李裹儿竟然看上了张易之。 “父亲,您真是冤枉我了。”李裹儿低着头,声音微微打颤。 “好了,显。你就别逼裹儿了。府里的事,裹儿知道的不多,想来也不会和那张易之说什么。他们在一起左不过是说些情话,碍不着咱们的大计。”韦氏心疼女儿,出来打圆场道。 “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见他!更不许与他多说什么!” 说完这句,李显便拂袖而去! 这沉闷的书房,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洛阳城外。 一骑快马,从大漠往洛阳的方向飞奔。 蒙浪一脸胡子拉碴,背着惊雷刀弓着背驾马。 “蒙浪!蒙浪!等等我——”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叫唤声,蒙浪一回头,只见赛昭君踩着马镫子一路风尘仆仆地追了上来。 “骚娘们儿,离了男人一刻都不行。”蒙浪勒住马绳,回旋马头骂道。 “你来干什么?”带赛昭君来到面前,蒙浪质问她道。 “陪你去洛阳。” “我有说过要你陪吗?”蒙浪没好气地说道。 “那么多金子,送金子的人还穿着官靴。蒙浪!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接了什么差?”赛昭君一脸焦急。 “男人的事,你们女人少管。赶紧给我滚回大漠去。”蒙浪厌烦地挥了挥手。 去洛阳是掉脑袋的差事,他不能带着赛昭君。 “我不走。”赛昭君执拗地望着蒙浪,就是不走。 蒙浪知道赛昭君的脾气,江湖上的诨号叫“大漠玫瑰”。 玫瑰花虽然美,就是太扎手,赛昭君不愿意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好吧。”蒙浪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当带赛昭君去洛阳旅游一趟吧,等进了洛阳城再借机甩掉她。 夕阳下,两人快马加鞭,掀起阵阵尘土,往洛阳城的方向跑去…… 李显带着一肚子的憋闷,从院子里牵了一匹马,带着几个侍卫便来到了城西许伯彦的府上。 第五十六章 刺杀男宠 许伯彦正在院子里和他夫人珍娘练剑,见李显来了,忙上前叩迎。 李显没吱声,而是径直往许伯彦的内堂走去。 许伯彦吩咐珍娘看茶,屏退了下人,带李显走进自己的书房。 “你帮我去杀一个人!”许伯彦刚关上书房的门,李显就怒气冲冲地说道。 “谁?请殿下吩咐。”许伯彦恭敬地作了个揖。 “张易之。” “这……”许伯彦不解,这好好的,李显要杀一个男宠做什么。 “张易之这个小人,一直秽乱宫闱,兴风作浪!我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一直容忍他!可自从我回京之后,就发现他一直和武家的人暗中有往来,只怕留着是个祸害。还是早点清除掉的好。” 李显在许伯彦的书桌前坐下,珍娘端进来一杯茶,便立刻退了出去。 “王爷,您要杀张易之,臣必当效力。只是他虽然是男宠,毕竟现在头上也顶着一顶官帽。而且杀他,武皇一定会追查。臣万死不辞,只怕……”许伯彦谨慎地替李显分析。 “只怕什么,你但说无妨。” “臣斗胆,王爷没必要为了一个男宠,而影响了您和武皇的母子感情。”许伯彦道。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想过。可……”李显欲言又止,“可我就是想杀了张易之这个小人。” 许伯彦见李显乌青的眼角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愤怒,今日又毫无征兆地杀到自己府上,必定是最近张易之做了什么得罪李显的事。 许伯彦想了想,自己忠于朝廷,忠于庐陵王本没有错。 可是,现在的庐陵王已经不是房州的庐陵王,京城的政治争斗从来经不起冲动,走错一小步,可能就会导致满盘皆输。 张易之是该死! 可是,只有匡扶了李唐江山,像张易之这样的人才永无翻身之日。 所以,庐陵王现在是一时冲动。 张易之要杀,但不能随便杀。 “其实王爷要杀张易之也不难……”许伯彦进谏道,“臣动手无妨。但要师出有名。” “杀个男宠还要什么名?”李显并不是鲁莽,而是他从骨子里看不起这种顺着裙带关系朝上爬的政治小人。 “张易之是男宠,可他现在是武皇最宠爱的男宠。臣斗胆再说一句,只怕武皇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王爷在一起的时间多多了。” “你说的有道理。” 冷静下来的李显,端起手边的香茶,低头押了一口。他是被李裹儿气糊涂了,他刚才的表现完全是一个愤怒而又丧失理智的父亲。 “王爷,我听说——张易之与太平公主之间有些嫌隙。您不妨让太平公主出面,想办法杀了张易之。这样就算日后武皇追究起来,王爷也能独善其身。” 许伯彦可以去杀张易之,但不能是庐陵王指使的。 “太平?”李显合上茶碗盖,皱着眉头站起身,习惯性地又开始踱步,边踱步边思考。 “那我就去趟太平公主府。”李显想了想,清君侧,诛小人,张氏兄弟必须除掉,尤其是野心勃勃的张易之。 太平公主府。 太平公主正坐在凉亭里陪李旦的儿子隆基玩耍。 “姑姑,我想让春妈妈带我去放风筝。”李隆基稚嫩的声音,娇嗔可爱。 李显默默走上前去,笑着和太平公主打招呼道:“太平。” 太平公主见是李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即戳了一下李隆基的小鼻子笑道:“伯伯来了,快去和他要个大风筝。” 李隆基年岁尚小,听了太平公主的话,立刻扑到李显的身上撒娇:“伯伯伯伯,给我带个大风筝!” “好好!”李显宠溺地拍着李隆基的背,笑道,“下次伯伯给你带个大风筝,上面画着九条龙。” “别胡说。”太平公主听见这话,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还好凉亭四周,除了太平公主的贴身侍婢,并没有别人。 李显也是只身前来。 “春妈妈,把隆基带下去。”太平公主吩咐身边的侍女道。 等侍女带着李隆基走远了,太平公主才拉着李显坐下来,嗔怪道:“隆基还小,你别和他说这些。” 李显不以为意,“我们李家的子孙早晚会夺回李唐江山,隆基也有隆基的责任。” “哎。”太平公主叹了口气,“旦哥哥还在被幽禁,他把隆基托付给我,我就得照顾好他。母亲的心,也太狠了。” “母亲也有她的难处。” “谁说不是呢?”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显对太平公主说明来意,谁知太平公主并不赞同李显的做法。 “张易之不能杀。” 太平公主站起来,静静地对着凉亭下的一汪池水。 她的心,和这汪池水一样凉。 “为什么?不杀了他,早晚是个心腹大患。”李显不解。 “这些年你在房州不知道。”太平公主的口气很平静,“母亲对张氏兄弟的宠爱程度,早已超出了你我的预期。母亲曾经让张昌宗穿上羽衣吹箫,让文武百官作诗;母亲还曾经摆出一排的官帽,让张昌宗挑;张昌宗买卖官爵东窗事发,母亲也没有苛责他。” “这……”李显语塞。 “现在母亲越来越老了,近来眼睛也不那么好了,奏折都倚赖张氏兄弟诵读。你现在居然要杀张易之?还让母亲的人去杀?”太平公主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奈。 “许伯彦不是母亲的人。”李显很肯定地说。 虽然许伯彦是武皇派去房州接李显的,可是这一路上的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李显看出许伯彦是个正直的人,而且政治立场也是偏向于李家的。 “我不管许伯彦是谁的人。张易之现在不能杀!”太平公主一时半会儿和李显解释不清楚。 无奈之下,她只得说道:“你要是真的不放心安乐公主,我便把张易之再调回来,说我要专宠他。横竖不让他和裹儿再接触就是了。” 李显很为难,他杀张易之一半是为了匡扶李唐江山扫清障碍,另一半也是存了一个做父亲的私心,张易之接近李裹儿肯定是带着目的要求政治回报的,不能让他利用裹儿的单纯,必须斩草除根。 第五十七章 册封为王 “显,你隐忍了这么多年。不能在这时候乱了阵脚,你放心,张易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保证不让他翻出幺蛾子来。”太平公主道,“张氏兄弟不仅不能杀,我们还要奏请母亲为他们加官进爵。” “什么?!”李显再也坐不住了,掰过太平的肩膀猛烈摇晃道,“太平!你是不是做了武家的媳妇儿,现在心已经变了!居然要我和你一起去奏请母亲,为张昌宗张易之进封?” 太平公主让李显冷静下来,安抚他在凉亭的石凳上坐好,才缓缓开口道:“这么多年,张氏兄弟一直在武家和李家之间摇摆,他们所谋求的,不过是母亲死后的一份安荣。张易之这次故意接近裹儿,也不全是来打探消息的。显,你可以将他的这一举动理解为是在向李家示好。” “哼。”李显嗤之以鼻。 “奏请母亲加封这两个人,别说你不同意,那些文武百官也会闹个沸反盈天。咱们明着是拉拢张氏兄弟,暗地里其实是给母亲施加压力,一箭双雕。”太平公主解释道。 李显看着太平,突然感觉到有些恍惚。 也许他离开洛阳太久了,在房州的这几年,他和韦氏过着男耕女织清心寡欲的生活,完完全全抽离了洛阳的政治斗争。 而太平公主,她一直处在权力的中心,风暴的中心,随随便便说出来的几句话,都是铁一样的政治手腕。 所幸,她是站在李家这一边的。 李显带着重重的心事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许伯彦在客厅里等消息,苟勋正坐着陪他喝茶。 “王爷,公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动手?”许伯彦见李显回来了,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是啊,王爷,公主怎么说?”苟勋追问。 “哎。”李显进屋坐下,“她说让我奏请武皇,加封张氏兄弟。” “什么?!”许伯彦和苟勋同时睁大了双眼。 “按公主说的办吧。苟勋,你去帮我起草一份奏请书。伯彦,你回去也以你的名义写一份。”李显吩咐完,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半天没有再出来。 “许大人,您说王爷这是……”苟勋半天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伯彦低头思量了半晌,点了点头,“按王爷吩咐的做。” 第二天一早,以李显、李旦和太平公主为首,几十名官员一起联名上书,要求武皇封张昌宗为王。 武皇听说李显和太平公主奏请加封张氏兄弟,先是心中一喜,以为儿女总算能体会她的孤苦。 可是当她听说是要奏请封张昌宗为王的时候,她的脸色开始阴鹜起来,原本舒展的面庞也渐渐堆起了沟壑。 李显是王,庐陵王;李旦是王,豫王;武承嗣是王,魏王。 而张氏兄弟呢? 武皇就算再宠爱他们,他们也不配这么高的封号。 文武百官在朝堂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噤若寒蝉,都等着看笑话。 那张昌宗是个什么东西?只要武皇答应封他为王,文武百官必定群起而攻之。 现在的武皇,就像一只被丢入兽场的羚羊,周围一片都是对她虎视眈眈的猛兽。 她若是轻举妄动,便能引起猛兽们暴烈的攻击。 但若是不封—— 又伤了张氏兄弟的心,晚年的武皇,真心是一刻也离不得这兄弟俩的。 她老了,身边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武皇拧着眉头,扭头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也没办法,低下了头。 “你们的孝心,朕心领了。”武皇高高在上地说道,“不过封王多有不妥,不如封为国公吧。” 姜还是老的辣。 武皇说完这句,李显的心用力一沉。 如果说封王他已经是一百个不情愿,那封国公,他就是一千个不情愿了。封王,只能说明张氏兄弟身份尊荣,是个虚衔;而封为国公,不仅给了张氏兄弟荣光,还肯定了他们的政治地位。 太平公主站出来反对道:“母亲,张氏兄弟尚还年轻,封王更显尊荣,国公这个称呼太老沉了吧?” 武皇嘴角微微一笑:“你的两个哥哥是王,他们俩怎能和你的哥哥们比肩。封个国公更为合适。” “母亲……”太平公主还想反驳。 “好了!今天不是你们奏请,让朕加封昌宗的嘛?难道朕连是封王还是封国公的权力都没有吗?”武皇用皇帝的威严对太平公主施压。 “这……”朝堂之下的文武百官也切切私语起来,他们本来想看个热闹,谁知武皇根本不怕他们看热闹。 进入晚年的武皇已经完全放下了所有的思想包袱,走向了任性放纵的奢靡生活。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对权力的掌控。 退朝之后,武承嗣和武三思向张氏兄弟道喜。 谁知张氏兄弟只是表面上应承,心思却在别处。 等李显和太平公主从大殿出来的时候,张昌宗主动热情地迎了上去,向李显道谢。 “墙头草!”武三思对着张昌宗的背影啐了一口。 武承嗣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人家现在是国公,三思,你就忍忍吧。” “忍个屁!早晚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武三思暗恨道。 入夜。 王府之中,李裹儿倚靠在韦氏的怀里抽泣。 “父亲心也太狠了,居然再也不让易之进府。”李裹儿哭得梨花带雨。 “我听说,太平公主今天已经禀告武皇,要专宠张易之,武皇准了。”韦氏拍着李裹儿的肩膀说道。 “什么?!太平要专宠他?”李裹儿惊得坐直了身体。 韦氏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责备道:“你要叫太平公主姑姑。” “什么姑姑?”李裹儿不识好歹地又胡闹起来,“这个臭太平!居然和我抢男人?!我和她势不两立!” 爱情本来就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更何况又遇上少女怀春,韦氏束手无策地直摇头。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李裹儿的坚忍和太平公主的精明,轻轻松松粉碎了张易之的阴谋,但这也埋下了日后李裹儿与太平公主不睦的仇恨种子。 第五十八章 梁上有人 入夜。 许伯彦的府邸。 许伯彦正与珍娘对坐弈棋,管家蔡二在一旁垂手侍奉。 许伯彦正为僵局烦恼,突然他敏锐地感觉到棋盘上的棋子好像轻微移动了一下。 梁上有人!! 许伯彦装作若无其事,将茶杯递给蔡二道:“茶凉了,你去帮我沏杯枫露茶来。” 蔡二端着茶杯正欲离去,珍娘叫住他道:“枫露茶要出三遍色,还是我同你一道去吧。” 待蔡二和珍娘离去,许伯彦迅速抽出刀架上的刀对梁上喊道:“快下来吧!别在上面装神弄鬼。” 只听见“嗡”地一声,许伯彦看见一道银光闪过自己的面前,许伯彦未来得及阻挡,方才弈棋的棋盘被劈成两半,棋子“乒乒乓乓”散落了一地。 “什么人?” 许伯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有人能使这么快的刀法? 人未至,刀已收。 那么,刚才许伯彦就坐在棋盘旁,这个人要取许伯彦的性命可谓是轻而易举。 他为什么没有动手? 许伯彦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警惕起来,这不是一般的杀手,他在和自己玩游戏,来人是什么目的? 许伯彦握紧刀柄,抬头警惕地盯着房顶的每一个角落,除了横梁上的死角看不见之外,其余的空间都一览无余。 他一边观察情况,一边一只手默默伸向了口袋里的铜钱。 “嗡”地又是一声。 许伯彦腰间别着的钱袋被砍落,他伸向口袋的手僵在半空中。 好快的刀! 许伯彦觉得自己根本就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上。 这时,珍娘端着枫露茶推开门,见许伯彦拿着刀,吓了一跳。 “出去!”许伯彦吼道! 珍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许伯彦脖子上的额青筋都爆了出来,忙又合上门匆匆退了出去。 珍娘刚走,许伯彦忙急急一个侧身。 又是“嗡”地一声,许伯彦只觉得一道寒光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 已经是第三刀了。 梁上人的三刀,刀刀致命,他若是有心取许伯彦的性命,只怕此刻他已经死了三回了。 想到这里,许伯彦也放下心来,他索性“哐当”一声扔下刀,一抱拳对着房梁说道:“梁上是哪位好汉,还请下来相见。在下许伯彦,不知好汉尊姓大名。” 半晌,房梁上没有声音。 许伯彦又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动静。 他再也忍不住了,“腾”地一下,一脚飞踹身边的墙壁,轻盈地跃上了身旁的书柜。 只见房梁上空空如也! 竟然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许伯彦一头雾水。 只见四周门窗紧闭,并没有人飞出去的痕迹。 真是活见了鬼! 许伯彦又仔仔细细将屋梁上扫视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人,却在横梁上看见一把匕首插着一张字条。 许伯彦小心翼翼摘下字条来一看,上面写着写着六个字:“有人要杀李显。” 许伯彦并不觉得惊讶,自从他们回京之后,武承嗣安排的大大小小的明杀暗杀不计其数,但均为得逞。 这次奇就奇在,居然有人会赶来通知他。 这么神奇的人,会是谁呢? 许伯彦从梁上下来,打开房门,只见珍娘还端着枫露茶僵在门口。 “方才是怎么了?”珍娘问道。 “没事。”许伯彦一脸沉重。 凭刚才那个人的武功,若是要取许伯彦和珍娘的性命,只怕此刻他们都已经在阎王殿报到了。 许伯彦感受到了压力。 既然来通风报信的人武功都这么高强,那么派去刺杀李显的人肯定更加技高一筹。 许伯彦一筹莫展,披了件衣服就策马往庐陵王府跑去。 “什么?!”李显听许伯彦说完来龙去脉,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个死不悔改的武承嗣,居然还敢派人来杀本王。看来本太子和他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他敢派人来正好!本太子正好将他们一锅端了!” 李显非常气愤,他回京之后不是没有机会杀武承嗣。 只是他投鼠忌器,顾忌着武皇的感受。 此时的李显已经是太子了。 无论武皇是迫于文武百官的压力也好,还是真正想通了也罢,李显名义上还是登上了江山继承人的位置。 可武承嗣不管这些,他只要李显死,只要李显一死,他就能摆布了武皇,到时候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他完全可以直接当皇帝! 看来,真是谁不要脸,谁占上风。 李显铁青着脸将手中的字条揉了个稀碎。 “王爷,要不咱们增加王府的守卫?”许伯彦为保险起见,提醒道。 “不行。王府的守卫陡然增加,武承嗣肯定就知道咱们有所防备。”李显摇了摇头,他要来一招引蛇出洞。 “你帮我调几个可靠的高手过来。这几天我也吩咐苟勋寸步不离。”李显说道。 “另外,务必查出是谁给你通风报信,本王重重有赏。听你说,此人还是个高手,如果能纳入麾下,于千秋大业有益。” “是,王爷。” 李显走后,韦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李显见她一脸担忧的样子,安抚她道:“你不必担心。”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韦氏抿着嘴唇,满脸焦虑。 “没想到到了洛阳城,武承嗣还这么猖獗。” “洛阳城虽然在武皇眼皮子底下,可是被权欲冲昏了头脑的人,是不管这些的。”李显扶着韦氏坐下。 “那王爷可得早点除掉武承嗣。武承嗣一日不除,臣妾心中总是惴惴不安的。” “要使一个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李显握了握拳头,“武承嗣他离死不远了。” 武承嗣的府邸。 “你请的那个蒙浪可不可靠?”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武承嗣对武三思请的人不那么放心。 “应该……大概……是可靠的吧。”武三思心里也没底。虽然他利用了蒙浪和许伯彦的私人恩怨,让蒙浪收了钱,不过刺杀皇子可是大罪,况且庐陵王府高手那么多,蒙浪未必能得手。 “不行。”武承嗣想了想,一拍大腿,“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看还是再派一位江湖高手去。” 第五十九章 旧情难断 “李显身边有许伯彦、苟勋,他自己也是一身的武功。咱们不能掉以轻心。”李显一日不除,武承嗣的焦虑就一刻也打消不了。 “可是,江湖上的高手都请了一遍,几次都没能结果了李显,还能请谁呢?”武三思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我们这次不是要请一般的高手,而是要请顶级高手!”武承嗣的眼中露出凶光,“务必要将李显解决掉。” 武三思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道:“那不如请胡人。” “胡人?”武承嗣楞了一下。 “中原的高手,无非就那么几个,都被我们请遍了。我听闻波斯有个著名的杀手叫索元成,不如我派人去请。” “可是,可靠吗?”武承嗣存疑。 “这些胡人都是给钱办事,反而比中原的杀手好掌控。我听说这索元成,使得两把铜碾锤,一个便有百十斤重。若是让他潜入庐陵王府,那李显还不被砸成肉饼。”武三思笃定地说道。 “嗯,胡人。”武承嗣点了点头,“不错的选择。他们杀完人就逃回波斯,也不怕被诛九族。那还等什么,你快找中人去请。” “中人?”武三思摇了摇头,“只怕中人请不来。” 武承嗣眉毛一挑,“一个胡人,难不成还要本王亲自去请?” “那倒也不必。大哥亲笔下个帖子,估计这索元成也不敢拿大。”武三思道。 “这有何难?拿笔来!” 武三思看武承嗣大笔一挥,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刺杀皇子可是要被灭门的。 就算杀了李显,登基的也轮不到他武三思,他可不愿意拿着身家性命陪武承嗣冒险。 所以,他万事都留着一手。 这个请帖他收好,万一东窗事发,他大可说是被武承嗣胁迫的。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武三思也是没办法。 大明宫中,武皇的寝殿。 武皇倚靠在龙榻上翻阅奏章,奏章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实在心烦。 “婉儿。”她轻唤了一声。 上官婉儿赶紧上前一步。 武皇漫不经心地将奏章丢在眼前的茶几上,“你说太平怎么突然要专宠张易之了?” 上官婉儿敏感地看了武皇一眼,只见她神色安然。 “臣,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事关宫闱秘事,上官婉儿不得不如实回禀。 “什么风言风语?无风不起浪,你但说无妨。”武皇抬起眼睑,她的目光令上官婉儿畏惧。 “我听闻安乐公主爱上了张易之,所以……”上官婉儿吞吞吐吐,边说边观察武皇的神色。 “胡闹。”武皇并没有动怒,甚至连惊诧都没有,只是淡淡地说道,“安乐公主?她才多大啊。” 武皇抬头看了上官婉儿一眼,换了副口气说道:“是了。朕老了,你也老了。我记得婉儿你刚在我身边侍奉的时候是那样稚嫩,现在,你眼角怎么也有了细纹?” 上官婉儿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陛下,臣老了,安乐公主也不小了,人总是有七情六欲的。” “七情六欲?”武皇从龙榻上站了起来,恢复了精神,“朕也有七情六欲,但是朕的七情六欲从来不会让别人利用。” 上官婉儿不敢多言,但心里却存着疑窦,那张氏兄弟不就是利用了武皇的七情六欲而权倾一方吗? 武皇仿佛看出了上官婉儿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张易之居然对安乐公主下手了。婉儿,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的富贵是倚仗陛下您的天仪,还有——”上官婉儿匆忙跪下,不敢再说下去。 “讲!”武皇淡定从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长年的孤独,她太需要身边有一个能和她说几句真话的人了。 “还有,张氏兄弟是在筹谋‘以后’的荣华。”上官婉儿的声音低矮了下去。 “哎,朕老了。又能安排什么呢?我只能把显召回来。”武皇声音低得犹如在自言自语,“张易之去招惹安乐公主,可见现在洛阳城里,显的势力有多大。” “陛下,您是担心……”上官婉儿很了解武皇,纵然是自己的亲儿子,可是一旦他的权力和威望越过了武皇,武皇是绝对不会顾念血肉亲缘的。 这些年,折在武皇手里的子嗣还少么? “朕有什么好担心的。”武皇沧桑的脸上写着一缕无奈,“这一天早晚会来。所以我把张易之赐给了太平。我说了,没有人能利用朕的七情六欲。显的进步,朕很高兴,大周的江山,朕终究是要还给李家的。”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从武皇的寝宫退了出来,上官婉儿换上了夜行衣,驱车来到许伯彦的府邸。 “武皇这次似乎真的是下定决心了。”上官婉儿一袭黑衣,掀起斗笠垂下的重纱,挨坐在许伯彦的榻上喝茶。她迫不及待地要把武皇刚才的话通知许伯彦。 “武皇在立子还是立侄的问题上一向摇摆,难保日后不会更改主意。”许伯彦正为有人要刺杀李显的事情焦头烂额,上官婉儿带来的消息虽然让他稍有安慰。 但圣意难测,只要李显一日没有坐上龙椅,就不能保证江山能归还李唐。 “你不了解武皇。”上官婉儿搁下茶碗,“她是一个睿智的女人。狄相的那句‘配享宗庙’,她怎么会听不明白?何况这些年来武皇心里不是不清楚武承嗣武三思之流是些什么人。” “那她为何不下旨杀了武承嗣武三思?难道她不知道这些小人会加害王爷吗?”许伯彦背着手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 “伯彦,你真的以为武皇不知道?”上官婉儿轻笑了一声,“武皇曾经说过,没有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不配贵为九五至尊。若是命中终有劫难,那不如发生在登基前。” “这……”许伯彦有些犹豫,上官婉儿是不会骗他的,武皇立李显为太子,圣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所以,无论如何,你必须保住庐陵王的命。”上官婉儿说完这句,便放下垂纱急急出门回宫去了。 “只要李显活下来,他就是江山的继承人。”上官婉儿走后,许伯彦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可是那天在书房里发生的一切,刀光剑影似乎仍在眼前。就凭他的一己之力,真的能保住庐陵王不被武承嗣他们加害吗? 许伯彦沉默了。 第六十章 刀剑相抵 李显独自一人在清冷的书房里看书。 他特意吩咐下人,书房不可布置得太安逸,他要学勾践卧薪尝胆,一日没有追回李唐江山,他便一日不得松懈。 韦氏在一旁侍奉,随手翻了翻下臣们递上来的折子。 这些秘折里,大多写的是希望庐陵王起兵,取武皇而代之。 韦氏越看越心惊胆战,握着秘折的手也开始颤抖。 突然! “嗡”地一声,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韦氏手中的秘折被一劈两断。韦氏惊得腾一下站起来,“是谁?” “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专心看书的李显不以为意地抬起头来,却瞥见韦氏手中的秘折早已被一分为二,被划开的纸口锐利整齐,能割破人的手指。 李显顾不得手中的书卷,立刻拔剑出鞘,将韦氏拦在自己身后。 能够突破庐陵王府明的暗的侍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李显面前的,一定是绝世高手! 看来,武承嗣又开始新一轮的行动了。 本来就简陋森寒的书房,因为方才的那一缕刀光,变得更加阴寒。 “王爷,咱们喊人吧?”韦氏和李显小声商量。 “不能喊。”李显制止,“人,已经进来了。” 李显拿着剑,一小步一小步地压着韦氏往门口退。 就在二人快要退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突然一道炽烈的白光闪过李显的眼睛,滚滚刀影如闪电一般,对李显潮冲而下。 “铛!” 刀剑相抵。 一股巨大的劈砍之力从天而降,李显的陆灵剑瞬间断裂成两半,他整个人也踉跄后退了半米。 “什么人?”李显惊恐地问道,要知道这陆灵剑可是依照干将莫邪留下的剑谱,用纯钢打造。 一般人莫说将其砍断,只怕是和它对击一下便性命不保。 “陆灵剑?不过如此。” 房梁上传来一个浑厚的嘲笑声。 李显和韦氏一起举头四顾,却不见半个人影。 “砰!“ 又是闷雷般的一声,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空气因为某种撞击而产生了一个旋涡,附近的书桌瓷凳,如银瓶破裂水浆迸出,瞬间都被击成了粉末。 “这是……刀?”李显骇然大震。 果然,许伯彦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次来刺杀他的人非同一般。 “王爷,这人这么厉害,咱们是不是要死了?”韦氏躲在李显身后无奈地问道。 李显护住韦氏,“别说话,要死早死了。” “义士。”李显沉声道,“在下庐陵王,我知道义士并不想取在下的性命。不如下来一会。” 和那天在许伯彦家中的情形一样,两刀之后,房梁上的人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倒也奇了。”韦氏抚弄着胸口余惊未定,“他竟然不是来杀我们的?” 李显没说话,对着一地的狼藉吩咐道:“去找几个下人来,把这里打扫一下。” “显,你不怕他再来吗?”韦氏战战兢兢。 李显没作声,扶着韦氏回寝殿。 接下来的几日,李显都小心谨慎,他不知道那位“梁上君子”什么时候又会来光顾一番。 许伯彦和苟勋二人更是整天寸步不离李显。 李显身边跟着两个大男人,韦氏也不方便陪侍,便去和安乐公主作伴。 安乐公主自从张易之被太平公主召去专宠之后,便恨上了太平,也恨上了李显。 甚至连不相干的武皇,都成了她心目中的仇人。 李裹儿对张易之畸形的爱,激发了她对权力空前的渴望。 “母亲,咱们都是女人。凭什么武皇能当上皇帝,太平是镇国公主,而我们却只能每日被禁锢在这庐陵王府?”安乐公主嘟囔着嘴问道。 “裹儿,这个公主你当得不安乐吗?这里难道不比房州好吗?”韦氏摸着李裹儿的背安抚道。 “母亲!”安乐公主不耐烦地打断韦氏,“嚯”地站了起来,“难道您还想再回到房州去吗?如果不想重复过去的痛苦,我们必须要手握权力!” “裹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韦氏愕然了,看来这张易之对李裹儿的影响还真是不容小觑。 “你的父亲握住了权力,就等于我们握住了权力。”韦氏耐着性子劝说李裹儿打消那些可怕的念头。 “母亲,您错了!父亲的权力是李家的,当年父亲重用您的父亲韦玄贞,就曾引起过武皇的不满。” 韦氏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李裹儿,这些话真的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吗? 她还是那个被众人取笑从房州来的“乡下公主”吗? 李裹儿变了,她变得好可怕。 她的情欲,引来了张易之这个惯会用情欲交换利益的狂徒。 是他,是张易之给李裹儿灌输的这些。 想到这里,韦氏怒火中烧,想要去告诉李显,张易之的蛊毒已经迷惑了他的女儿安乐公主。 “母亲,您的智慧和胆识并不逊于武皇和太平公主,难道您真的永远只甘心做一个攀附男人的女人吗?”李裹儿的眼中没有一丝胆怯,而是闪烁着欲望的光芒。 韦氏的脚跨出门的那一刻,她又犹豫了。 李裹儿的话,多少还是触动了她的心。 在从房州返回洛阳的路上,韦氏的兄弟韦浩等人立有大功,李显曾许诺回朝之后必有重赏。 可是,已经回来这么久了,韦浩等人只是被封了些没有实权的小官。 不能说李显不尽心,他也有不得已的难处。 所以,李裹儿说的没有错,要想获得自由,就必须手握权力。 见韦氏犹豫了,李裹儿又不屑地说道:“父亲被武皇立为太子,那么太子的太子,又会是谁呢?” 韦氏转过头,笃定地说道:“当然是你的哥哥李重润。” 李裹儿嗤笑道:“母亲就那么肯定?我父亲可不止我哥哥一个儿子。” 韦氏一惊! 显然,李裹儿的变化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环境改变人,洛阳的繁华,大明宫的政治浸染和张易之所营造的温柔乡,已经让李裹儿一步一步深陷进去了。 她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她的小姑子太平公主。 韦氏压抑着内心的起伏,表面上泠然说道:“我累了,要回去歇息了。” 第六十一章 短刃相接 “母亲走好。”李裹儿的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微笑。 韦氏形单影只地回到寝宫,李显出门议事还未归来。 她坐在床边,抬眼却看见窗外的牡丹花又开了。一年这么快就过去了么?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韦氏看着梳妆台上镜子中的自己,一个逐渐容颜老去的女人。 回到洛阳之后,韦氏的生活环境改善了许多,她的脸色也日渐红润。 但是再多的滋补,也无法补回这些年在房州留下的身体上的亏空。 韦氏已经人老珠黄了,她的前半生都是为了李显而活着,李显的压力就是她的压力,李显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 回到洛阳城后,韦氏看到武皇和太平公主,才明白,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要为另一个男人而活。 武皇寻欢作乐,太平公主任性妄为,和她们一对比,韦氏觉得自己这些年实在是过的太苦了。 李显是曾经私下对韦氏发誓:“如果以后万幸,我能重见天日,一定会让你随心所欲,不加任何限制。” 但李显,也曾经无数次地在韦氏面前夸赞过儿子李重俊。 李重俊的生母不是韦氏,若是李重俊继位,那么韦氏和安乐公主就真正远离了权力。 何况武皇留下的女主专政的典范,宫中早就有妇人想效仿,比如太平公主。 韦氏又想起大明宫中那些如花一般的年轻容颜,李显登基之后,这些花儿都将会属于李显。 不行! 韦氏握紧了宽大的袖子下的拳头。 房州这么多年的困苦,一定要用权力来弥补。 韦氏下定决心,晚上定要问一问李显。 入夜,掌灯之分。 李显才从外头回来。 他脱了衣裳,却不见韦氏如往常一般上前来脱靴,不禁有些埋怨地问了一句:“这几日,你怎么懒懒的?” 韦氏静默不动,半晌才回道:“今日臣妾被裹儿聒噪了一日,确实乏累得很。” 李显自己脱了靴子,淡淡地问道:“还是为了张易之的事情么?” 韦氏叹了口气道:“倒也不是。” “那她闹什么?”李显不解。 “裹儿说——”韦氏顿了顿,然后傲然道,“希望你封她做皇太女。” “这就是在说笑了。”李显并没有看出韦氏的异常,她知道李裹儿自从回到洛阳之后就胡闹惯了,这些荒谬的话,他不必往心里去。 韦氏见李显不以为意,复又开口说道:“显,你还记得在房州的时候,那次你担心武皇来追杀你要悬梁自尽,我是如何劝你的么?” 李显温暖地笑了笑,接道:“你说,祸福无常,最多不过是一死,何必这么着急呢!” 韦氏摇了摇头,“人最多不过一死,是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但是现在回到了洛阳,咱们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们的子女又该怎么办呢?” “这……”李显问。 “显,如果你当了皇帝,你会立谁当太子?”韦氏继续问道。 “当然是重润。你今天是怎么了?尽说这些怪怪的话。”李显一头雾水地望向韦氏,她究竟在担心什么. 听到“当然是重润”几个字从李显嘴里脱口而出,韦氏心头一暖,对李显的芥蒂也放了下来。 他还是疼爱自己的。 韦氏的眼中闪出了泪光。 “好了,别多想了。”李显边说边握了握韦氏的手,“等我登基了,就封你为皇后,重润为太子。” “哈哈哈哈哈哈!” 韦氏的心刚稍稍放松,却听见房顶又传来一阵雷霆般的笑声。 这里是庐陵王府,谁敢偷听他们说话,还笑得这么放肆? “哈哈哈哈,自己的屁股还没在太子的宝座上坐热,就想着再立自己的儿子当太子。真是好大的笑话啊!” 李显举头骇然道:“是上次那个人。” 梁上的笑声更加豁达直白了:“庐陵王的记性倒是不错。” “你要干什么?”李显紧张地将韦氏拦在自己身后,赤着脚便站起来去拿床头挂着的宝剑。 李显手按剑柄,在迷茫的月色下,宝相庄严,冷冷问道:“有本事你下来,装神弄鬼地算什么好汉?” 在韦氏和李显都认为对方不会下来的时候,突然人影一闪,一个八尺高的壮硕大汉从天而降。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蒙浪。 李显身躯一震,这么魁梧的身躯竟然能在梁上藏得身影不露,可见此人的轻功有多高深。 皎洁的月光下,李显也看清了他手上的那一把惊雷刀。 “庐陵王府守卫森严,好汉竟能来去自如?”李显故意和蒙浪搭话,暗地里示意韦氏快走。 蒙浪一眼便察明了李显的目的,笑道:“未来太子李重润的母亲,我会这么轻易地放她走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显没有耐性继续和他逗闷子。 这里可是庐陵王府,蒙浪能够来去自如并不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 “最近洛阳城中都在风传,说庐陵王并不是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懦弱,实则武艺高强,今日蒙浪有幸,想与庐陵王殿下一决高下。” 蒙浪怀抱着惊雷刀,言语轻松地说道,仿佛他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和庐陵王比武。 “这有何难!”说着,李显“哐当”一声丢下剑鞘,体格轩昂,准备和蒙浪大战一场。 “呵呵。”蒙浪并不急着出招,而是眯起眼,嘴角泛起一丝不羁的笑容,“王爷,难道要赤着龙足与小人比试吗?穿靴子的功夫,小人可以等。” 李显原本已进入了战斗状态,被蒙浪一打岔,看了看自己赤着的双脚,尴尬地闷哼道,“好,就依你!待本王穿上靴子。” 李显弯腰穿上靴子,刚系好靴带,睫毛上便略过一缕寒光,“嘶啦”一声,是蒙浪的惊雷刀出鞘。 李显慌忙抽回脚边的剑,凝聚全身的功力,用剑背一挡,刀剑相逢,瞬间电光火石,令人呼吸顿止。 只这一剑,李显和蒙浪短刃相接,接下来的十步,皆是李显在惊雷刀的刀光下炫闪。 刀光如电,明晃晃地直逼得李显睁不开眼,他全凭直觉做出反应。 第六十二章 是敌是友 一旁的韦氏,以手捂住眼睛,不敢看下去。 蒙浪的刀刃只要偏离一毫,便能结果了李显的性命。 “看来外头的风闻,真是夸大其词了。”蒙浪收回一刀,睥睨了李显一眼。 李显这才得空喘出一口粗气。 “再来!”李显整了整衣襟,不服气地唤道。 “还算有几分骨气。既然你不怕一命呜呼,我便让你几分。” 说着,蒙浪丢下惊雷刀,一个后空翻滚越过李显的头顶,叉着一缕指风要来点李显的背穴。 李显临危不乱,就地趴下,然后一个打挺,轻松闪过了蒙浪的袭击。 李显一跃,想起擒抓蒙浪的手腕,却被蒙浪抓住破绽,拉住他的左臂,而后一个手刀,重重下劈在李显的脊背上。 李显疼痛欲裂,一股酸麻的感觉狂泄之下,四肢立刻失去了力气,动弹不得。 “王爷,你没事吧?”韦氏欲冲上来扶李显。 李显一个手势让她停住,然后摇摇晃晃地从地上挣扎起来,“没事,再来。” 蒙浪的那一劈,只是击中了李显的穴位,让他浑身瞬间产生了麻木的感觉,却未伤到他的根本。 几秒钟后,李显便恢复了。 “王爷,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乖乖认输吧。”蒙浪劝道。 李显咬了咬牙,“我知道。但我李显的词典里,没有‘输’这个字。再来!” 经过一番交手,李显逐渐有些摸到了蒙浪的身法。 蒙浪虽然身形高大魁梧,但却轻功了得,刀法灵巧,所以与他交手,不能光用蛮力以暴制暴,而要多动脑筋,寻找嫌隙,然后克敌制胜。 任何高段的武功都有破绽,蒙浪也不例外。 李显一边见招拆招,一边默默观察蒙浪。之前蒙浪出刀如风,却刀刀精准,人在梁上,却衣角不露,他以手刀击打李显,却控制着力道。 李显有些回过味儿来,蒙浪招数的特点其实在于控制,并不在于进击。 不要看蒙浪的外表,胡子拉渣放诞不羁,但他却是个为人极其谨慎的人。 搞明白了这些,李显脚步轻退,而后突然一个前袭,左边伸出一掌击向蒙浪的前胸。 蒙浪并没有退让,只是略收了收身子,便应脚去扫李显的胫骨。 腿如刀锋,眼看就要劈开李显的下半身。 却突然听见蒙浪闷哼了一声,而后应声倒地。 “寒风掌!”蒙浪叱咤了一声。 寒风掌,这门武林失传多年的绝学,李显怎么会使得得心应手? 寒风掌,顾名思义,便是如寒风一般肆虐。 这种掌法的精髓,就是如风一样肆虐,却又如八面来风一样捉摸不定。 方才李显以左掌去击蒙浪的前胸其实是个假动作,实则是他右掌早就伸向了蒙浪的丹田。 蒙浪招数保守,兵来将挡,按套路去攻击李显的右胫骨,想让他失去平衡。却未曾想到,他抬起右脚,身体变会向左倾斜,恰巧给李显的寒风掌腾出一个空隙。 蒙浪明显吃痛,彪悍的身躯居然疼得在地上直发抖。 他没想到李显竟然有这样的功力,毫不夸张地说,这一掌劈得他肝儿直颤。 正当二人酣战,李显略胜一筹的时候,突然庐陵王门口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 李显以为是许伯彦和苟勋赶来救驾,但仔细分辨马的嘶鸣声却又不像。 许伯彦和苟勋骑的是汉马,嘶鸣声应该清澈悠扬,而门口传来的却是暴烈干脆的嘶鸣声,应该是胡马。 若说胡马的嘶鸣声令人焦灼,那么接下来的声音就令人心惊胆寒了。 “咚!咚!咚!”仿佛闷雷阵阵。 李显脚下的石板正在震颤。 蒙浪也从地上爬起来,捂着下腹,聆听这恐怖的声音。 “护驾!!!保护王爷!!!!” 正当李显和蒙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苟勋从门外提剑跑了进来。 “护驾?现在来是不是晚了点儿?”蒙浪以为苟勋是冲他来的,蔑视地嗤笑道。 谁知苟勋却不理会,而是挡在李显身前,怒目对着庐陵王府大门的方向。 只听“轰”地一声,七八个家仆的身躯从前方飞来,重重地仰倒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只见紫眉毛绿眼睛的胡人索元成光着膀子,拎着两只铜碾锤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两只铜碾锤之间还连着一串铁链,光那铁链看起来便有数十斤重。 “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庐陵王府?”李显上前一步质问道。 蒙浪轻功飞进来也就算了,这索元成居然从大门大鸣大放地闯进来,他当庐陵王府的大门是摆设吗? 索元成不说话,只是挥舞着两把铜锤,人尚在十米开外,但铜锤抡起的飓风,几乎将众人刮倒。 “王爷面前,还敢放肆!”苟勋拔剑上前一步。 “他听不懂!”蒙浪放浪不羁地提醒了众人一句。 到底他在大漠待过,一看索元成这样的胡人就是听不懂汉话的。 他就像一个杀人的机器,冷漠听不懂人话。 索元成二话不说,一扬铁链,一把铜锤便向李显飞来。 苟勋以剑去挡,剑当场一分为二不说,苟勋也被甩出去数尺,倒地的瞬间一口鲜血从口鼻喷了出来。 “王爷小心!” 李显等人立刻后退数尺。 索元成紫色的头发,紫色的胡须,瞪着一双绿眼睛,表情狰狞,就像一个巨大的怪物。 他刚收回砸向苟勋的一锤,立刻锁链一个回旋,另一只铜锤又飞向了李显。 铜锤甩起的一阵迷风,吹起众人的衣裾,李显来不及反应,眼见铜锤就要抵到眼睛,只听见“叮”地一声,蒙浪拔起身边侍卫的剑,冲铜锤刺了过去。 剑,自然又断了。 蒙浪一个回旋,转到铜锤之后扼住铁链,猝然之间,铜锤在铁链的拽力之下,偏了回来,李显躲过一劫! “你究竟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救我的?”回过神儿来的李显冲蒙浪一声大喝。 蒙浪一边拖拽铁链和索元成周旋,一边咬紧牙关笑道:“先救你再杀你。你李显只能死在我的手上,待我先解决了这头疯狮子,再与你说话!” 第六十三章 一场混战 索元成手臂上的肌肉如鼓起的假山一般坚硬,他被蒙浪牵制,于是一声怒吼,使出全身的力气,回转甩出去的大锤。 蒙浪难敌他的蛮力,和铜锤一起被索元成拽到跟前。 索元成飞起一脚,将蒙浪踢向半空中。 “小心!”李显见蒙浪吃亏,欲飞身出去与他并肩作战,却被韦氏暗地里拦住。 韦氏摇了摇头,示意李显,就目前的情势,他就算冲出去,也帮不了蒙浪。 李显焦急之下,恰瞥见地上躺着的惊雷刀,于是飞起一脚,将惊雷刀踢向蒙浪。 “接刀!” “铛”地一声,惊雷刀与铜锤相击出一道闪电,蒙浪和索元成各自向后趔趄几步。 索元成见蒙浪的刀丝毫无伤,收回双锤,平举当胸,从嘴里狠狠呸出一口唾沫,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 只听索元成口中念叨了几句乌里乌噜的胡语,奋力举起两锤,直取蒙浪。 他前进时步履发出的声音,如同巨兽来袭。 蒙浪长啸一声,凌空一跃,然后脚踩背后的树干,一个后翻,躲过了索元成的进攻。 枝头的黄叶散落了一地,蒙浪迅速抽刀,欲从背后偷袭索元成。 谁知那索元成虽然体型硕大,却不笨拙,他意识到蒙浪要偷袭他之后,立刻回旋,以双锤交叉在额前格挡。 又是“铛”地一声巨响,火石四溅! 索元成后退几步,定了定心神,而后一声怒吼,脚下一踩!青石板立刻如冰纹碎裂。 而后,只听得“呼呼”的阵阵邪风,索元成抡着两只巨铜锤,如陀螺一般,边旋转边向蒙浪的方向移动。 索元成与巨锤浑然一体,整个人如风如电地向前攻击,震撼的场面让所有人都看傻了。 索元成这一招,让人破局都不知道怎么破,索元成简直就是幻化成了一台旋风绞肉机。 此刻蒙浪若是出剑,剑立刻就会被铜锤带起的飓风给卷进去。 眼看索元成一步一步将蒙浪逼退到墙角,李显再也按捺不住,抽出身边人的剑,飞身冲了出去。 “王爷小心!”苟勋和韦氏齐声喊道。 李显心想,这索元成现在如陀螺一般无懈可击,四周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倒不如从他头顶攻击。 李显又想到蒙浪轻功了得,不如自己去吸引索元成的注意,然后让蒙浪从空中劈索元成的头顶。 “叮!”地一声,李显的剑插进了索元成掀起的黑色旋风中,果不其然,纯钢铸造的剑身立刻断裂成好几段。 断裂的残剑又如飞刀一般,反过来飞向李显。 李显一个后翻,“笃笃笃”几枚残剑嵌入宫殿的木柱上。 索元成见李显出手,于是也顾不得蒙浪,直接调转方向,向李显旋转过来。 这声势,如暴雨压城,光是掀起的阵阵飓风,就让人透不过气来。 李显顺手拔起身旁的一根手腕粗的树枝,向空中一抛,冲蒙浪喊道:“拿刀从上面劈他!” 蒙浪听后,一脚踢在身后的墙壁上,拿着惊雷刀凌空而起。 李显用寒风掌对着身后的柱子用力一拍,插进去的几柄残剑,又“嗖嗖嗖”地倒飞向索元成。 不出所料,那几枚残剑又被碾成了钢渣。 “拿命来!” 蒙浪足尖轻点李显抛起的树枝借力,跃上两丈的高空,从空中俯瞰下去,索元成的身体和铜锤形成一个巨圆,而脑袋就如同靶心。 蒙浪持刀下劈,索元成意识到头顶有人,奋力加快了速度,向李显的方向移动。 蒙浪没想到看起来笨重无比的索元成,居然能带着两只两百多斤的铜锤突然加速,劈了个空! 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眼见索元成距离李显只有三尺的距离,韦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李显也怔了,面对这个庞然大物,他毫无办法,唯有等死。 就在这时,只听“叮叮叮叮叮叮”数声,天空下起了铜钱雨! 无数的铜钱卷进了索元成和铜锤的回旋里,几枚铜钱崩起,恰巧砸在了索元成的眉骨处。 索元成一惊,收住了动作,停了下来,一双幽绿的眼睛警惕地瞪向四周。 “是许伯彦!” 洛阳城中,能以铜钱作为暗器的,除了许伯彦,还能有谁,一定是他闻风赶来护驾了。 “果然是你。” 许伯彦进来的时候,瞥了身边的蒙浪一眼。 蒙浪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邪魅一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只会‘散财’这招。” 许伯彦不与他斗嘴,飞起数枚铜钱,扔向索元成,现在不是和蒙浪扯皮的时候。 索元成不以为意,屈膝一滑,冲过铜钱雨,举起铜锤,一锤子砸向许伯彦。许伯彦忙后退一步,脚下却是一个半米多的深坑。 蒙浪见势,再次凌空,持刀砍向索元成,索元成迅速拔起地上的铜锤,向上一抛。 蒙浪一眨眼一个后翻,惊险逃过一劫。 如此,李显、许伯彦和蒙浪三人与索元成痴斗了半个时辰,竟没寻到索元成半分嫌隙。 身边的那些侍卫就是向上去帮忙都不知从何下手。 “让弓箭手准备。”韦氏吩咐道。 不一会儿房顶就蹲满了弓箭手,个个开弓,瞄准院子中间。 “夫人,这样只怕会误伤了王爷啊。”苟勋捂着胸口劝道。 “哎,这可如何是好?”韦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以柔克刚!”许伯彦提议道,他摸了半天索元成的门路,发现他完全是在用巨力消耗众人的体力,有铜锤在,三人根本无法近其身。 “三个糙老爷们儿怎么柔?”蒙浪嘲笑许伯彦,持惊雷刀对索元成的大锤又是一计格挡。 “这个胡人使的是重兵器,无论我们是出刀出剑,都捞不到半点好处。不如我们把兵器扔了?”许伯彦提议道。 李显觉得许伯彦的提议有些道理,反正长剑在手,刺了半天也没刺到索元成,那索元成就像是一个铁陀螺,刀插不进剑刺不进,倒不如扔了兵器,还轻盈些。 蒙浪骂道:“是了,扔了兵器,你还有一把铜钱。我们就只能赤手空拳被这头疯狮子砸成肉饼了。” 第六十四章 洛阳早晨 “少废话。快扔!”许伯彦瞪了蒙浪一眼。 蒙浪骂归骂,还是听许伯彦的话扔下惊雷刀。 三人凭借轻功与索元成周旋。 李显一通扫腿,攻索元成的脚;许伯彦铜钱一枚一枚地扔,着力攻击索元成的眼睛。 蒙浪寻隙,努力去夺索元成手中的铁链。 三人动作灵巧,通力配合,索元成顾此失彼,渐渐有些乱了阵法。 慌乱中,许伯彦凌空而起,一个翻滚,一掌拍在索元成的头顶,整个人成倒立状。 索元成条件反射般将大锤抛向空中,李显见缝插针,死死抱住索元成的两条腿。 “蒙浪!你看戏呢!一刀封喉!”许伯彦倒立着说道。 蒙浪一脚踢起脚边的惊雷刀,惊雷刀飞过索元成的面前。 “嘶啦”一声,他的喉管立刻被划成两半!鲜血汨汨地流了出来。 许伯彦向后一个下腰,两枚铜锤略过他的鼻尖,然后一个回旋,由于重力作用,朝下落去。 李显迅速一个翻滚,滚向一边。 随后“咚!咚!”两声,只见两只铜锤无力地从天而降,砸起的尘土如飞沙走石。 “好险!” 回想方才的激战,李显的整个后背都汗涔涔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是就会这招‘一刀封喉’?”许伯彦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嘲讽蒙浪。 从他们的言语中,李显推断他们应该是旧相识。 “哼哼,我这招‘一刀封喉’以前是用手,现在是用脚。还是比你精进多了!”蒙浪不服气地反驳。 李显见蒙浪虽然行为放诞不羁,但方才拼死救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便上前一步道:“还未请教这位义士尊姓大名,谢救命之恩。” 蒙浪弯腰捡起地上的惊雷刀,将刀背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武承嗣花了一万金,买你的人头。” 丢下这句话,蒙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李显指着蒙浪的背影不明所以,“你不是说我只能死在你的手上吗?” 许伯彦上前回禀道:“王爷放心,此人是蒙浪,我们是旧识。他不会对王爷不利。” “他真的不会对王爷不利?”韦氏见人已退去,上前一步道,“不瞒许员外,这个人,前几日夜里就来过府上。” 许伯彦对韦氏作了个揖,“许某以项上人头担保,蒙浪不会对王爷不利。他虽然看起来放诞不羁,却绝不是个不明是非的人。” 李显点了点头,“是了,看他的武功就知道。想来前日他来府上,应该是摸地形来了。今日倒是多亏了他。” 许伯彦望着蒙浪远去的身影,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月落日升,洛阳城里的悦来客栈。 赛昭君荆钗布裙,翘脚坐在窗棱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这洛阳城是热闹,可就是太繁华了,一大早就这么熙熙攘攘的,不如他们大漠清净。 “我问你,你昨夜去哪里了?” 见蒙浪起身,赛昭君翻身从窗棱上下来质问他道。 “还能去哪儿?”蒙浪不回答她,坐下来倒了一杯茶,自斟自饮。 “你快告诉我!” 蒙浪笑着问道:“你真想知道?” 赛昭君拼命点了点头。 “青楼。” 蒙浪放下茶碗,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 “你别骗我了!”赛昭君不依不饶,“你昨天回来,衣服上有血迹。” 蒙浪无所谓地笑笑,故意气赛昭君,“谁告诉你那是血迹?那是百花楼头牌嘴上的胭脂。” 蒙浪以为说完这句,赛昭君会生气地与他理论,甚至斗嘴。 但未成想,赛昭君居然向后一个趔趄坐在凳子上,沉默了。 “怎么了?生气了?”蒙浪心想自己是不是玩得有些过了,于是又俯下身去安慰她。 半晌,赛昭君才一本正经地开口:“爷,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你的事情,我管过一件没有?” “这倒是真没有。”蒙浪也假装一本正经地答道。 “可是,这次的事,我一定要过问!”赛昭君重重地一拍桌子,“在大漠,你蒙浪从来都是收了定金,第二天买家要的人头你就能送上。我们都来洛阳五日了,你却还没有做成买卖。这只有一种可能——” 赛昭君顿了顿,而后表情肃杀地望向蒙浪:“就是这个人,你不想杀!” 蒙浪抿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生他者父母,知他者也就眼前这个红颜知己了。 赛昭君说的没错,他压根就不想杀李显。 他蒙浪上数三辈都是忠良之臣,到他这一代,父亲受到了来俊臣等小人的陷害,他才无奈落草为寇。 但他蒙浪的血里流淌着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对李唐江山的忠诚。 “你既然不想杀这个人,为何又收了买家的定金?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违反行规的么?” 赛昭君晨起未着妆,与往日的冶艳容颜不同,她微黄的小脸儿看起来竟然有些楚楚可怜。 “我若不收这定金,买家还会雇别人去杀他。”蒙浪站在悦来客栈二楼的窗口,无奈地看着繁华洛阳城的早晨。 “可是,你违反了行规,整个江湖便会来杀你。”赛昭君的眼里噙着泪。 “这钱,不是买他的命,就是买我的命。” 蒙浪幽幽叹了口气。他也是没办法,李显不能死。 本来来洛阳的时候,他还在犹豫,可是和李显交了两次手,他发现李显确实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君主。 匡扶李唐江山,缺了他蒙浪不要紧,李显却只有一个。 赛昭君从身后紧紧拥住蒙浪,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到底是什么人?你竟然……” 蒙浪没有回答赛昭君,而是握住她的手:“这洛阳城的早晨,真美。” “蒙浪,我们会大漠吧。洛阳的早晨不属于我们,我们回大漠,把定金退给买家,然后从此隐姓埋名,过太平日子。” “呵呵,哪里有什么太平日子?”蒙浪苦笑笑,“明天你就回大漠去,拿着那一千两金子,好好度过余生吧。” “不!我不回去!”赛昭君死死楼主蒙浪,“那一千两金子是用来买你命的钱,我不要。” 蒙浪咬了咬牙关,望了一眼远处的朝阳,朝阳微黄色的光晖看起来是那样有希望,不像长河的落日,平静而让人绝望。 “你不要,我便拿去给别的女人!”蒙浪赌气说道。 “你敢!” “砰!”蒙浪趁赛昭君不备,击晕了她,将她放倒在床上,然后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便又抱起惊雷刀出去了。 第六十五章 擅闯者死 许伯彦的府邸。 后院之中,珍娘正在侍弄花草。 蒙浪背靠着高大的榆钱树上,在树枝丛中偷偷望着她。 她虽然已经是一个中年妇人,但是容颜和年轻的时候并没有怎么改变,反倒是气色平静红润。 可见这些年来,许伯彦对她不错。 蒙浪抱着惊雷刀,头上的榆钱树叶莎莎作响。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他和许伯彦、珍娘一别已经十几年了。 若是当年珍娘选择了蒙浪,她今天是否还能像他看到的这样从容平静? 蒙浪坐在树上浮想联翩,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他却不知道,一只黑色的布靴已经轻轻一点,从他身后也跃上了这棵榆钱树。 “嗖——” 是剑的声音。 蒙浪下意识地一个下腰,以倒挂金钩的姿势,将自己倒挂在树上,躲过了一劫。 “沙沙——” 蒙浪直起身,对着来人便是一刀! 谁知来人轻松一闪,蒙浪看下一截榆树枝,树枝下坠时,摩擦其他树叶发出一阵响声。 因为这棵榆树特别高大,所以蒙浪在树上与人用轻功打斗,树下不远处的珍娘却全然不知,而是低头继续侍弄着花草。 “什么人?”蒙浪拉住树枝,仰面向上看去。 只见许伯彦拿着剑冲他又刺了过来。 蒙浪见是许伯彦,没好气地拿惊雷刀一挡,将许伯彦的剑撇了出去,骂了一句:“大白天的,你鬼鬼祟祟吓老子一跳。” 许伯彦也不甘示弱,拉住树枝,一个翻转,稳稳地又站了上去。 蒙浪和许伯彦一人站在榆树的一头,两人中间相隔着五六尺的距离。 “这是我家,你在这儿偷看我老婆,到底是谁鬼鬼祟祟?”许伯彦冷笑一声。 他的表情很生气。 他并不气蒙浪私闯他的府邸,而是气蒙浪这么多年居然音讯全无。 “当年的事真的是个误会。”许伯彦继续说道,“珍娘喜欢的人是我,你也太执着了。” 蒙浪最烦许伯彦的假正经,直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哪一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提?老子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蒙浪便欲用轻功离去。 许伯彦一脸严肃地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 自从上次蒙浪出现在李显的府邸,他就很担心他的安危。 洛阳城不适合蒙浪,他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 “你管老子去哪儿!”蒙浪甩开许伯彦的手。 “你不杀李显,武承嗣就会派人杀你。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赶紧离开洛阳。” 说着,许伯彦从胸口掏出一包早已准备好的银子,向上一抛,丢给蒙浪接住。 蒙浪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意味深长地低头笑了一声,这个许伯彦,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顾念兄弟之情。 但他嘴上却说道:“十年清知县,三千雪花银。你给的是不是少了点儿?” “别胡闹!赶紧走!”许伯彦没心情和蒙浪开玩笑。 李显和武承嗣的事,他不应该卷进来。 “好!这包银子我收了,谢啦!” 说着,蒙浪将银子揣入怀中,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不远处的珍娘一眼,用矫捷的轻功迅速离开了。 蒙浪真的会离开洛阳,拿着许伯彦的银子回大漠去吗? 他今天来,只是为了了却最后的心愿,看一眼自己曾经的心上人珍娘吗? 许伯彦不知道。 但他暗暗感觉到不妙,连蒙浪都卷进来了,看来武承嗣为了要取李显的性命,是用尽了洪荒之力了。 “什么?!又失败了!”武承嗣在府上恼怒地呵斥武三思。 “你不是说请了个武艺高强的胡人吗?怎么会又失败?那李显长了八个脑袋吗?” 武承嗣情绪无比激动,他已经快记不清这是李显回朝之后的第几次暗杀了。 “我也没料到那胡人竟这么蠢,从庐陵王府的大门杀将进去。”武三思战战兢兢地解释道。 “什么?从大门杀进去的?”武承嗣气得七窍生烟,“你们是不是怕武皇不知道有人要杀李显,好让洛阳城轰动轰动。” 武三思不语,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 胡人做事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他又有什么办法? “那蒙浪那边怎么样?”武承嗣想起,当初为了保险起见,请了两个杀手,一个是胡人索元成,一个是蒙浪。 “蒙浪他……”武三思吞吞吐吐。 “蒙浪怎么了?快说!”武承嗣已经没有任何耐心了。 “他……反水了。” 反水?武承嗣怒火中烧! 居然有人反水? 他愿意出一万金买李显的人头,蒙浪居然都会反水? 一万金,够一个人风风光光地活好几辈子了。 “还愣着干什么?!”武承嗣怒斥道,“你们杀不了李显,还杀不了一个蒙浪吗?!” “是。我这就派杀手去。”武三思应承。 “不必了,我来了。” 武三思话音未落,只听得武承嗣门外的银杏树的落叶落了一地,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天而降,而后稳稳地立在树下。 悲戚戚的黄叶飘散了一地,景象凄绝。 身影背对着武承嗣和武三思,看不清来人的仪容。 武承嗣冷笑一声:“呵呵,凭你是谁,擅闯我府者死!” 武三思亲自下阶辨认一番,惊惧而返:“他,他……他就是蒙浪!” “这里居然有人认得爷爷。”蒙浪慢慢转过身来,让武三思和武承嗣看清了他的脸。 “哼。”武承嗣一把推开武三思,抽出他腰间的长剑,剑向外一指道:“那便正好,违背游戏规则的人,都得死!” 武承嗣性情暴虐,抬手一挥,剑气便直指蒙浪的要害。 蒙浪没有闪避,而是在剑快要触碰到他的那一刹那,转身气沉丹田用胸奋力一顶。 武承嗣的剑非但没有刺入他的身体,反倒弯成了一个弧形,回弹回去。 “叮!”地一声,武承嗣人被剑带着弹出去数尺远,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有两下子。”武承嗣一拧眉,并没有继续再去刺蒙浪,而是收回长剑,转身看了武三思一眼,命令道,“你上!” 第六十六章 以身殉国 武三思不敢违命,从腰带里抽出一柄软剑,刺向蒙浪。 蒙浪脚下用力一踩,然后脚在武三思的软剑上抵了一下,便凌空而起,直接越过武三思,持惊雷刀砍向武承嗣。 见将蒙浪压根就不搭理武三思,而是只冲自己而来,武承嗣骂了一句娘,用蛮力以剑相挡,然后回头斥责众人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众随从侍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兵器,围攻蒙浪,一时间刀光剑影,耳边尽是钢铁相磨的声音。 大战了半个多时辰,蒙浪便寡不敌众,招式吃紧。 武承嗣混在人群中,亲自上前对蒙浪一通乱刺。 武三思更是窝在暗处冷剑不断,杀得蒙浪措手不及。 蒙浪心想,若是此刻自己能有个帮手就好了,虽然自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但若是趁乱能够伤了武承嗣和武三思其中任何一个人,他也算不得亏。 蒙浪知道自己不杀李显又收了武承嗣的钱,是坏了江湖规矩,武承嗣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大漠。 他今天来武承嗣的府邸,就是想搏一搏,看能不能伤武承嗣一二。 就在蒙浪疲于招架之时,忽然从围墙外又飞进来一个人影。 只见来人着红衣,满头的长发披散着,一看就是个女人。 “赛昭君,你来干什么?快回去!”蒙浪一边挥舞着惊雷刀与众人周旋,一边大喝道。 “我不走!”赛昭君从天而降,手持双刀和武承嗣府邸的侍卫周旋。 不一会儿,赛昭君便在混乱的砍杀中和蒙浪会师,二人背靠着背,面对着武承嗣府邸围上来的侍卫们。 “要死一起死。”赛昭君小声说道。 “蠢女人!”蒙浪骂了一句。 “再蠢也没你蠢,十几年过去了,还忘不了她。”赛昭君其实是假晕,她就是想看看蒙浪这次来洛阳城,究竟要干什么。没想到蒙浪来武承嗣的府邸前,居然去了许伯彦的府邸看珍娘。 “她哪儿有你好啊。”蒙浪边用言语撩拨赛昭君,一边一刀狠狠地刺进了一个侍卫的胸口。 赛昭君一刀一个,混战中白了蒙浪一眼:“什么好不好的?我且问你,你现在爱谁?” “爱你。”蒙浪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又一刀结果了一个侍卫。 “如此,便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我拖住这些侍卫,你去杀你要杀的人。”赛昭君对蒙浪的回答很满意,便也不再多问,而是全力奋战。 蒙浪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武家兄弟的身影。 只见人群里,武承嗣已经带着武三思匆匆忙忙背朝着他向外走去。 赛昭君弯起胳膊,蒙浪踏着她的胳膊,飞身而起,突出重围。 惊雷刀气贯如虹飞向武承嗣。 众人未料到蒙浪居然出手如此之快,赶去维护武承嗣,却被赛昭君的柳叶刀绊住。 刀,抵进了武承嗣的后背。 武承嗣觉得后背一阵寒凉,动惮不得。 蒙浪手一松,惊雷刀应声落地。 却未见,武承嗣有丝毫损伤。 武三思反应过来,持剑对着讶异的蒙浪就是一剑,正中他的胸口,血浆四溅。 “你……” 蒙浪捡起惊雷刀,支撑住自己快倒下的身体,“天下之人,皆难逃我蒙浪的惊雷刀,你为什么……” 武承嗣仰天大笑,随后用力一扯自己的胸口:“你看清楚了!我武承嗣日夜穿着这件西域进贡的金丝软甲,防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刺客。” 原来武承嗣生性多疑,又十分爱惜自己的性命,终日穿着一件波斯国进贡的金丝软甲,连睡觉沐浴都不脱下来。 赛昭君见蒙浪中剑,咬紧牙关奋力杀出重围来到他身边。 “你怎么样?”赛昭君扶着蒙浪,关切地问道。 “快走!”蒙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掐住赛昭君的手腕,将她凌空抛向空中。 随后,拼劲全力,对着武承嗣又是一刀。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武承嗣抬起一脚,踹飞了蒙浪手中的惊雷刀,然后又用手接住,一刀砍在了蒙浪的印堂上。 蒙浪倒下去的瞬间,正碰上半空中赛昭君灼烈绝望的眼神:“我蒙浪能死在自己的惊雷刀下,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不!”赛昭君见蒙浪倒下,更不想走。 既然如此,不如留下来和他做一对亡命鸳鸯。 赛昭君握紧柳叶双刀,从空中砍向武氏兄弟。 武三思的脸被赛昭君的柳叶刀划出一道口子。 武三思一个侧身,拉住赛昭君握刀柄的手,用力向前一推。 武承嗣乘势用惊雷刀砍杀她的后背,赛昭君瞬间皮开肉绽,殷红色的血喷涌而出。 “以卵击石。” 见赛昭君从空中落下,武承嗣狠狠一脚踩在她的背上,只听得她的脊柱发出“咔嘣”一声,然后武承嗣一刀抹上她的脖子,彻底了绝了她。 漫天焦黄的银杏树叶下,是赛昭君和蒙浪两具冰冷的尸体。 武承嗣丢下惊雷刀,对手下说道:“这刀不错,擦干净,送到兵器库去。把这两个人处理掉,大早上的真是晦气!” 武三思捂着流血不止的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武承嗣将赛昭君和蒙浪的人头割下来,悬挂在自己的府门口,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座洛阳城。 许伯彦偷偷去看过几次,确定了悬挂的人头确实是蒙浪的,伤心欲绝,一连三日都在府中闭门谢客。 珍娘端着一碗清粥,推开许伯彦的房门。 只见许伯彦坐在椅子上,拿着自己的钱袋发呆。 “伯彦,吃点东西吧。这一切不是你的错。”珍娘努力宽解许伯彦的心。 许伯彦没吱声,半晌将钱袋递给珍娘:“这个装铜钱的袋子,是那年蒙浪与你我告别的时候,赠予我的。谁知如今,物在,人却没了。” 珍娘拿着钱袋,泪眼模糊,蒙浪是她的第一个情人,她的悲痛不必许伯彦的少。 但她碍于是许伯彦夫人的身份,无法表达自己的悲伤。 “这里没别人,你想哭你就哭出来吧。”许伯彦对着墙壁长吁短叹。 珍娘扑簌簌的眼泪,瞬间打湿了手中的钱袋。 “也许,当年我就该让你和她走。”许伯彦叹道,“你们浪迹天涯,便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老爷,您说什么呢。”珍娘抑制住眼泪,将钱袋交还给许伯彦,“我爱老爷的心从未变过,蒙浪当年就是看明白了这点,才远走大漠的。” 许伯彦蹙着眉,默默无语。 此刻他压根就无法再去追究这些儿女私情,蒙浪是他的好兄弟,他是以身殉国而死,他许伯彦一定要为他报仇! 第六十七章 大好河山 “苍天在上,珍娘作证,我许伯彦要替蒙浪报仇,杀了武承嗣和武三思!武家兄弟不得好死!” 许伯彦握紧拳头,对天发誓。 珍娘红着眼昂起头,将清粥推到许伯彦的面前:“珍娘欠蒙浪的,那便由老爷替珍娘一并还了吧。” “嗯。” 许伯彦在屋内进粥,府里的后角门打开,一个黑影侧身闪了进来。 珍娘立在院子里注视着那黑影,只见那黑影小心谨慎地往许伯彦房里移去。 “妹妹,就这般放心不下么?” 珍娘一袭青白色的襦裙,烟青色的披帛,在月光下显得幽然凄冷。 那黑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停住脚步,往珍娘跟前走来。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姐姐。”黑衣人的头上戴着斗笠,斗笠垂着黑色的重纱。 “王爷已经在进食了,你可以回去了。”珍娘冷冷地说道。 “我还有话和员外说,用不着你啰嗦。”黑衣人不甘示弱。 珍娘嘴角牵扯出一丝冷笑,与她清冷的面庞相得益彰。 “你若是正为了员外好,就别拿朝廷的事引他。员外只想当个义士,我们早晚是要功成身退的。” 黑衣人并不拿珍娘的警告当回事,反唇相讥道:“我听闻,早年姐姐与蒙浪也是一对仗剑天涯的侠侣,怎么这些年倒甘心洗手做羹汤了?” 珍娘丝毫不怵,正眼也不看黑衣人,而是对月冷笑道:“天色已晚。我还要去给员外沏枫露茶,就不陪你磨牙了。” 珍娘离开后,黑衣人冷哼一声,转身掀起重纱,原来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来到许伯彦房中,见他气色果然好了许多,用过的粥碗还搁在一边。 “你来了。”许伯彦起身相迎。 上官婉儿取下斗笠,坐在许伯彦身边:“方才遇见珍娘,她又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 “蒙浪死了,我们都很伤心。你别和她计较。”许伯彦倒了一杯茶,亲自端到上官婉儿面前。 上官婉儿没好气地接了,抿了一口,抬头道:“我若和她计较,早不来了。” 许伯彦因为蒙浪的死而心堵,此刻实在无法过多地顾及上官婉儿的情绪。 “我且问你,若是李显登基,你是否能休了珍娘,明媒正娶我?”上官婉儿搁下茶盅问道。 许伯彦很是为难,婉拒道:“婉儿,蒙浪刚死,我很伤心,没有心情回答你这些问题。” “不,我要一个答案。”上官婉儿丝毫没有退缩,而是缠住许伯彦继续问道。 “我与珍娘恩爱十几年,情分岂是说断就断的。我……你就不要为难于我了。你若愿意,我让你当最得宠的妾侍。” “哼,我上官婉儿乃上官仪的嫡亲孙女,岂能为人妾侍?”上官婉儿一脸委屈,“若是当年爷爷不死……” 许伯彦听上官婉儿提起上官仪,知道她是真伤了心,却也不知如何安慰。 “你保李显登基,日后的功名利禄定然少不了你的。到那时,你是开国功臣,我是内廷女官,岂不般配?” “我帮庐陵王还朝,完全是为了李唐江山,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婉儿,你说哪里话?”许伯彦道。 “伯彦,我与你多年情分。你也得为我着想。若是李显登基,岂会放过武皇身边的人。到时候……我首当其冲。”上官婉儿拿袖子掖了掖眼角溢出的泪。 “首当其冲……你……”许伯彦刚为蒙浪的死心有戚戚然,上官婉儿的一番话再次令他陷入了焦灼。 “伯彦,你我十多年的情分,你再想想吧。”上官婉儿苦苦哀求许伯彦。 许伯彦闭上眼睛,下定决心:“不要再说了!你若跟着我便只能是个妾侍。若是他日我许伯彦保不住你上官婉儿的命,我必不苟活,到时和你一起死。如有虚言,便如同此桌。” 说完,许伯彦抽剑砍断了长桌,表明心意。 上官婉儿掩泣而出,在回宫的车马上她泣不成声,不停地捶胸顿足,恨不能此刻便死在车里。 上官婉儿回到宫里,两只眼睛哭得跟烂桃一样。 武皇正把玩着金案上的两只核桃,见她回来,头也不抬地问道:“回来了?这回你死心了吧?” 上官婉儿默默跪在地上,长长地给武皇磕了个头,“正如武皇所料,许伯彦不愿娶婉儿为妻。” “朕早就和你说过,许伯彦一心想做个忠臣义士,你是我的人,他不可能娶你为妻。何况还有珍娘。”武皇语气轻松,这一切似乎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陛下……”上官婉儿哀大莫过于心死。 武皇把上官婉儿扶起来,捋了捋她前额的碎发,心疼地说道:“婉儿,这些年朕就是这样,和世上的这些男人周旋。他们有的要利,有的要钱,有的要凸显自己的忠义。其实天下姓李还是姓武,又有什么要紧?天下繁华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正经事。” “武皇……”上官婉儿止住眼泪,抬起眼睑。 “你和许伯彦的事,朕都知道。”武皇放开上官婉儿,款款走上龙椅,“不让你去问一次,你始终不死心。” “既然他不要我,我便不再去烦他。”上官婉儿赌气说道。 武皇意味深长地看了上官婉儿一眼,她满头的白发似乎在为她此生经历的沧桑和积累的经验作着最佳注脚。 “天下姓李还是姓武都不要紧,正妻妾侍又有什么关系?”武皇道,“当年我只是太宗的才人,也不过是一名妾侍。可如今,我却是这大周朝的皇帝。” 上官婉儿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武皇叹了口气:“傻孩子,你若是真的爱许伯彦,就应该想想他到底需要的是什么?” “嗯?”上官婉儿惊诧地抬起头来。 微黄的烛火下,武皇用睿智的眼神和坚定地语气说道:“他要的是忠义,他想匡扶李唐江山。” 上官婉儿一惊。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武皇了,却不想武皇的智慧和宽容却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陛下,您……” “他们要匡扶李唐江山,匡扶就匡扶吧。”武皇重新擎起桌面上的核桃,“嘎嘣”一口,竟然用她年迈的牙齿,咬开了坚硬的核桃皮。 武皇渐渐老了,但她却不服老。 她每天晚上都要嗑两个核桃,来锻炼自己逐渐萎缩的牙床。 但天下,毕竟不是核桃,并不是那么容易征服的。 她老了,天下应该交给一个更能干的君主,就像她对上官婉儿说的,这个人姓李还是姓武都不要紧,关键是他要能坐稳这大好河山。 “武皇,婉儿明白了。”上官婉儿对武皇郑重地三叩首,退了下去。 第六十八章 帝王气度 上官婉儿走后,狄仁杰觐见。 “陛下,您的苦心……但愿婉儿能够理解。” 狄仁杰亦白发苍苍,白天在朝堂上戴着官帽并不明显,此刻他常服觐见,却能明显看出来是个耄耋老人了。 “许伯彦这个人你推荐得不错。”武皇下阶走到狄仁杰身边,“有他在显儿身边,我很放心。” 狄仁杰一躬身:“推荐给陛下的人,自然要挑最好的。陛下真的下定决心,将江山交还给李唐了吗?” 武皇叹了口气:“这辈子,我侍奉的是李家人,嫁的是李家人,生的是李家人,也曾经杀过李家的人。李家欠我的,我欠李家的,怎么算都是算不清的。” “陛下……”狄仁杰明白武皇心里的苦衷,这些年她确实不容易。 武皇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倒不如算了。朕老了,随着年岁渐涨,越发舐犊情深。显,是朕的儿子。为了大周的江山,朕曾经杀过自己的儿子。但朕总不能将朕的儿子都杀光,要想保住朕的骨肉,唯有把这江山留给他。” “陛下,臣听闻,自庐陵王入洛阳城以来,武承嗣就不断地派杀手前去暗杀……” 狄仁杰还未回禀完,武皇便打断他道:“太宗皇帝未登基之时,李元吉李建成兄弟就常常谋害于他,太宗皇帝九死一生,终被其激怒,最终血溅玄武门,了绝了这场兄弟间的恩怨。” 狄仁杰不明白武皇为何在这时提起玄武门之变,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 “武承嗣要杀显儿,朕不是不知道。许伯彦多次保护显儿,朕也心知肚明。”武皇玩弄着龙袍袖子上盘龙的花纹,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是,这就是咱们当帝王的命!” “没有一个君王能够安枕无忧。暗杀时时有,所以三国时的曹孟德才说他梦中好杀人。显儿这才经历过几次,朕都不心疼,怀英你是不是多虑了?” “陛下圣明。”狄仁杰感叹武皇的胸襟,之前他一直以为武皇晚年昏懦,一味地纵情声色宠信张氏兄弟,未曾想武皇就是武皇,她理智的格局早已不痴缠在亲情上。 这大概就是帝王的气度,和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吧。 不陷于亲情,武皇自然更不可能沉湎于男女之情。 于是狄仁杰鼓起勇气启奏道:“陛下,还有一事,臣一直未进谏。今日既然把话说开了,那臣不妨也与陛下坦诚。” “你有什么事就说。” “陛下,张氏兄弟……”狄仁杰看了一眼武皇的脸色,“朝中大臣对张氏兄弟的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觉得这二人祸乱宫闱,滥用职权,败坏了陛下的名声。” 武皇“噗嗤”一笑,把正一本正经参奏的狄仁杰吓了一跳。 他愣住了。 “怀英啊,你终于开口了。”武皇笑着说道,“你去这大明宫的仓库里看看,参奏张氏兄弟的奏折能堆满几间屋子。那些朝臣的酸话,朕从来就没放在心上,因为朕觉得,朕的私事和他们说不着。” “朕,一直在等你开口。”武皇停住踱着的步子,用期许的目光看向狄仁杰。 “等臣开口?”狄仁杰疑惑。 “怀英,这些年李家和武家明争暗斗,争权夺利,你不是不知道。朕手心手背都是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武皇娓娓道来,“提拔张氏兄弟,不过是制衡他们的手段。那些酸臭文官不理解朕也就算了,怀英你如何也会误会啊?朕宠信张氏兄弟并没有错,但予以他们权力,不过是无奈之举。” 武皇的一番话,直击狄仁杰的内心。 武皇说的没有错,若不是张氏兄弟夹在武承嗣和李显之间,大周朝的势力早就被这二人瓜分了。 无论是李家占上风还是武家占上风,朝廷都会动乱。 “臣明白了。臣再问一句,武皇准备何时让位于太子显。恕臣多言,陛下您也老了,是该过几天含饴弄孙的清净日子了。”狄仁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 “哎。”武皇叹了口气,“狄仁杰,你也太心急了。就这么想朕退位吗?朕答应你,等你死了,朕就传位给显。” “那臣愿意即刻去死。”狄仁杰跪下一叩首。 “你……”武皇觉得可笑,狄仁杰丝毫不掩饰他的心急。 武皇无奈地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只要李显能逃过狩猎,朕就传位于他。” “狩猎?”狄仁杰再次惊诧地抬头。 “是啊。你觉得一年一度的秋猎,这么好的机会,武承嗣会轻易饶过显儿吗?” 狄仁杰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他完全明白了武皇的意思。 “陛下圣明!能够追随陛下,实乃怀英之幸。”狄仁杰跪下给武皇磕了三个头,退下了。 庐陵王府,韦氏的房中。 李裹儿将一封密函交到韦氏手中。 韦氏纤长白皙的手指刚擒住信封,一股子浓烈的芙蓉香气便扑面而来。 “这是?”韦氏警觉地看了李裹儿一眼,这股子芙蓉的味道她曾经在张氏兄弟身上闻到过。 只因为武皇喜爱芙蓉,张氏兄弟便将大明宫中所有的芙蓉剪下,拧成汁子,做成熏香,日日熏烤衣物。 “母亲一看便知。” 韦氏半信半疑地打开信笺,仔仔细细阅读了信的内容,越看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好个大胆的张易之! 在太平公主府还不消停,居然写信来劝服韦氏与武三思联手,谋夺皇位。 “以后这些污言秽语不必拿来与我看。”韦氏将信丢在地上,赌气坐在李裹儿的床边,面向床帏,生气地斥责道。 “母亲,您先别急。您慢慢听我给您分析。”韦氏的反应在李裹儿的意料之中,但是她并不着急,张易之早就暗中传授过她攻克之法。 “母亲是否觉得,父亲登基您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李裹儿问道。 “这个自然。”韦氏没好气地回道。 “可是据我所知,父亲回朝之后,并不时常留宿母亲的寝殿……” “那是你父亲国事繁重!”韦氏一句话也不想听下去,直接打断李裹儿起身便要往外走。 李裹儿不慌不忙地拦住她:“可是我听说,父亲最近时常入宫,与上官婉儿见面。” 韦氏暴怒:“你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李裹儿,你是安乐公主,别要学那些市井村妇乱嚼舌根。” 韦氏表面上虽然这样说,但近日她的确发现李显与上官婉儿的接触多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蛇鼠一窝 上官婉儿自上次与许伯彦摊牌之后,又受了武皇的提点。 她明白,要想许伯彦活得开心坦然,她必须要助李显登上皇位。 故而,每次李显下朝之后,她都会在午门等他,将武皇最近的心情和想法传递给李显。 “父亲一旦登上皇位,必定会充盈后宫!母亲自认为到那时仍然可以母仪天下,后位稳如泰山。可孩儿想请问母亲,您还记得前朝的王皇后吗?”李裹儿寸步不让,将这些歪理一气呵成。 王皇后,原是唐高宗李治的原配皇后,后和萧淑妃都被武则天陷害,不光废除后位,还被打了一百大板,而后将二人的手脚被砍掉,并被放到酒缸中,下场凄惨至极。 韦氏想到王皇后的身世,不禁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母亲,易之和我说过,那武三思和武承嗣虽然常在一起,但他们却又不同。武承嗣颇有野心,一心想着权倾天下,成为万人敬仰的皇帝。可是武三思不同,他谋求的,不过是武皇死后的一份安稳和荣华。张氏兄弟也是一样的。”李裹儿继续说服韦氏。 韦氏听完,回忆了一下几次宫宴上和武三思的接触。 虽然每次武三思都是跟在武承嗣身后,但却低眉顺眼,不及武承嗣张扬跋扈。 “这些话,是张易之教你说的吧?”韦氏忍住不悦,定了定心神。 “母亲,您和女儿的荣华富贵不能仅仅寄托在父亲身上。正是因为父亲的无能为力,我才会出生在去房州的路上,而您的青春也葬送在了房州那片贫瘠的土地上。” 韦氏一抬手,示意李裹儿不要再说了。 她静下心来默默想了想,的确,李显能不能登上帝位还很难说,何况李家还有太平公主。 如果太平公主是和她母亲一样的坯料,到时女主天下也未可知。 同时,就算李显顺利当上了皇帝,庶子李崇俊也是个巨大的威胁。 韦氏相信李显对自己的感情,但是这些年来,李显身上沉重的心理负担,早已无暇与韦氏朝朝暮暮。 韦氏无疑是寂寞的。 她韶华易逝,徐娘半老,正是需要人关心慰藉的时候。 而此时的李显,却忙于朝政,终日与许伯彦等人为伍,更有上官婉儿与之陈仓暗度。 都说夫妻同甘苦容易,共患难却很难,韦氏有些动摇了。 “这些话是张易之的意思,还是武三思的意思?”冷静下来的韦氏问李裹儿道。 李裹儿见韦氏动摇,笑道:“自然是武三思的意思,张易之不过是个中间传话的。” “哼,这个张易之,他一张嘴到底要吃几家饭?”韦氏不屑地说道,“男宠就是男宠,没义气的东西。” 韦氏心想,张易之之前明着在武李两家之间摇摆,她一直以为张易之是武承嗣的人,没想到他这会子居然向着武三思,而武三思和武承嗣之间的嫌隙也不小呢。 这些人不过是蛇鼠一窝,韦氏捏紧手中的帕子,她要做的,只是利用好这些棋子,为自己所用。 想到这儿,韦氏若无其事地将信放在烛台上烧了,然后对李裹儿说道:“你去告诉张易之,武三思若想与我合作,必须拿出诚意来。” “母亲,他要如何做才能算拿出诚意呢?”李裹儿执迷。 “这投名状说来也简单,只要他能拿下上官婉儿,上了她的床,我便信他几分。”韦氏道。 韦氏忿忿地想,武三思染指过的人,看李显还怎么有脸去要? 李裹儿得了韦氏的话,便转达了张易之。 张易之十分得意,看来韦氏这里,倒是一个可以攻下的口子。 张易之不敢怠慢,当日便将消息传递给了武三思。 武三思虽然跟着武承嗣做事,却终日惶恐不安。 武承嗣为人无情,做事冒进,武三思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被他带累了去。 若是武承嗣失败了,武三思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另寻一个新的政治靠山。 “上官婉儿?” 武三思在自己的府邸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她的名字。 张易之带来的韦氏那边松动的消息让武三思欣喜,可是韦氏出的这个难题,却又着实让武三思欢喜不起来。 上官婉儿是上官仪的孙女,因上官仪犯罪被杀,她随母亲被罚在宫中为奴。 上官婉儿聪明伶俐,饱读诗书,又因长期住在宫中,耳濡目染对政治也颇为熟悉。 要想对她下手,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武皇还对她颇为赏识。 武三思捏着这个消息,一夜辗转反侧,却也想不出个办法来。 和他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武皇。 武皇穿着明黄色的寝衣,斜卧在龙榻上。她手边放着两个完整的核桃,上面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她真的老了,今天晚上嗑核桃的时候,非但未能咬开核桃,反倒被坚硬的核桃磕掉一粒牙齿。 武皇很郁闷,她担心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她跟担心她走了以后,李显能否支撑起这片江山。 “婉儿,你说显能斗得过武承嗣吗?”武皇撩起床幔,问跪侍的上官婉儿。 “陛下,夜深了,您别多想了,早点歇息吧。”上官婉儿宽慰道。 “朕就要一句实话!”武皇陡然动怒,每天要应承朝堂上那些老臣的敷衍,此刻上官婉儿还不肯与她说实话么。 “陛下息怒。婉儿……”上官婉儿犹豫了一下,“婉儿斗胆说句实话,那武承嗣在朝中多年,确实积攒了一些势力。庐陵王回朝时间尚短,目前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张氏兄弟那边有些什么消息?”武皇问道。 原来上官婉儿与张昌宗的暧昧关系是武皇一手安排,她始终无法相信任何人,上官婉儿是她安排在张氏兄弟身边的细作。而上官婉儿和许伯彦之间的感情也一直被武皇所利用。 “我听张昌宗说,武承嗣似乎和武三思之间有些嫌隙,二人的关系未必像看起来那么好。”上官婉儿如实汇报,这些话都是张昌宗在床笫之欢之后告诉她的,应该不会是假话。 “武三思?”武皇这才想起自己的这位侄子来,平时他总是站在武承嗣的身后,以至于很多时候武皇都忘却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第七十章 心知肚明 “哼,那就让武三思和显儿结亲。”武皇深邃的眼睛里有着铁一般的坚决。 “结亲?”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武皇放下床幔,慢慢躺下盯着天花板说道,“安乐公主迷恋张易之,与太平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平日里我不过问,是因为一碗水总难端平。如今正好是个机会。我听说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一表人才。李裹儿与他也算是门当户对。” “去!吩咐下去,这门婚事要尽早办。”武皇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还有,让宰相狄仁杰主婚,他不会不肯。” “是。”上官婉儿应诺着便要退下。 谁知武皇想起什么似的,又唤婉儿回来,然后在她耳边耳语道:“对武三思,你不妨效仿张昌宗。这个人很关键。” 上官婉儿满脸绯红,点了点头,退下了。 接下来几日,上官婉儿寻找机会接近武三思,武三思正苦于对上官婉儿无法得手,如今好事送上门来,岂有推脱之理? 于是就船下槁,与上官婉儿暗通款曲。 武三思与上官婉儿的事情表面上欲盖弥彰,其实他恨不能闹得满城风雨,最好是能尽快传到韦氏耳中。 但他们谁也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有人都中了武皇的圈套。 韦氏得到消息,对武三思的戒备之心略微放下几分。 李显和韦氏接到武皇的旨意,要将安乐公主指婚给武崇训,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 李裹儿确实到了婚嫁的年纪,武崇训也算是一表人才,这次结亲可以断了对张易之的念想,只是武家的人,未必那么好相处。 不过武皇的旨意谁都不能违抗,半个月内,安乐公主便风光嫁入了武家,连张易之和张昌宗都送上了丰厚的礼金。 唯有武承嗣,鼻子都气歪了。 “什么?结亲?”武承嗣在府中大发雷霆,武三思坐在他对面唯唯诺诺,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好好好!你生了个好儿子。现在连陛下都看上了,要赐给李显的女儿做夫君,他将来是不是还要当驸马啊?”武承嗣把一肚子的气都撒在武三思身上。 武三思畏惧武承嗣的势力,虽然心中不忿,我儿子娶亲,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但嘴上还是客客气气地说道:“武皇的旨意,弟弟我不敢违抗。不过是结个儿女亲家,哪里比得上这么多年我们之间的兄弟之情?哥哥你莫要发这么大的火!” “你!我……” 武三思的一番话把武承嗣说得没脾气,这桩婚事,武皇明显是想让武李两家结亲,用婚事牵制他们。 但武承嗣又无能为力,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李显,你给我等着! 我看你能得意几时? 安乐公主和武崇训成亲之后,韦氏便于武三思常有往来,加之李显忙于国事,韦氏深宫寂寞。 一来二去,武三思便和韦氏勾搭成奸。 武承嗣一心想杀李显,而武三思与韦氏苟合之后,也更想杀李显。二人皆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可是要怎么杀他?”不可能再派杀手吧,武三思不信李显会没有防范。 而且中原塞外的高手都请遍了,那李显就是如真龙附体一般,怎么都杀不死。 “这个嘛……”武承嗣起身正好看到院外的树叶黄了。 “我记得姑母最喜欢看人打猎,一年一度的秋猎应该快开始了吧?” 武三思一下子明白了武承嗣的意思,“你打算在秋猎的时候动手?” “不合适吗?”武承嗣笑着问他。 “合适,太合适了!”武三思拍腿,他怎么没想到呢。 皇家猎场地方大,打猎的时候大家都是分散开的,身边只会带两三个随从,最适合动手。 “那里野兽众多,到时候可以伪装成野兽干的,神不知鬼不觉。”武承嗣仿佛看到了李显凄惨的死状。 “之前那件事在神都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姑母也没有怪罪我们,只是关我们禁闭,这次肯定也是一样,只要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对。”武三思举杯,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很快这世上将再无李显此人。 武家最大的障碍,将会被他们歼灭。 “王爷,天气凉了,臣妾给你拿件披风。”韦氏将披风给李显披上。 安乐公主出嫁后,韦氏的精气神比以前好了许多,再加上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比在房州时好,韦氏看起来比以前年轻了许多。 她一边帮李显系披风,一边问:“王爷在想什么,马上就是秋猎了,今年你可一定要拔得头筹。” “我在想,武承嗣和武三思他们什么时候对我下手?以这两人的忍耐力应该等不了太久,应该就在最近。” 韦氏正在系披风的手一抖,现在李显每次提起武三思,她都是心惊胆战的。 “武承嗣狼子野心,觊觎皇位多时,视咱们为眼中钉肉中刺,王爷要小心。”韦氏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替李显系披风。 好在李显没觉察出什么,笑道:“我倒是希望那两人快点动手,那样我就可以借机除掉他们。” 他们不动,他反而不好动。 “是!武承嗣的确早日除去为妙。” 李显意味深长地低头看了韦氏一眼,韦氏的脖子根红红的。李显明明说的是要除了武承嗣和武三思,但是韦氏复述的时候,说的却是“武承嗣早日除去为妙”。 李显用质疑的眼神看着韦氏,韦氏却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只是摆弄李显披风上的那个结。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苟勋急急忙忙地走过来,附在李显的耳边说了几句,紧接着李显便笑了起来。 韦氏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便问:“王爷为何开心?” “刚刚接到密信,武承嗣和武三思要在秋猎的时候对我下手。”李显不仅拔除了武承嗣在自己府邸安插的探子,还暗地里在武承嗣的府里安插了自己的人。 那边武承嗣刚说要对付他,这边密信就来了。 “啊?”韦氏吃惊,没想到李显开心竟然因为这个。 “他们……还不死心。”韦氏心情复杂,“这武三思与我们也算是儿女亲家,为何还要对你下手。” 李显站起来笑道:“武皇当年为了建立武周,连自己的亲儿子亲女儿都能诛杀。武三思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儿女亲家又如何?只怕他还是站在武承嗣那一边的。” 李显的这句话,明显是在敲打韦氏。 武三思这种小人,为了利益什么人都能杀,韦氏和他苟且在一起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其实韦氏和武三思的事情,李显心知肚明。 但李显觉得韦氏跟着他,一路走来吃了许多苦,他不想韦氏伤心,所以故意没有捅破夫妻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而且他也有信心,自己和武三思之间,韦氏最终还是会选择自己。 “那王爷,我们该怎么办?”韦氏问。 “将计就计。” 第七十一章 秋高气爽 大明宫。 “婉儿,已经入秋了吧?”皇宫内处理完政务的武皇问上官婉儿。 “是的,陛下。”上官婉儿恭敬地回道。 “这么说秋猎的日子快到了?” 武皇的年纪大了,自己打不动猎,但是却喜欢看别人打猎,每年秋猎的时候,看着那些年轻人骑马奔驰追捕猎物她就很开心。 “你说今年谁会拔得头筹?” “这可不好说,去年是武三思今年很有可能也是他,婉儿观庐陵王武艺精湛也极有可能。” 说到这里,武皇感慨了一下,“是啊,先帝还在时显儿就颇喜欢打猎。” 上官婉儿顺从地点了点头。 武皇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喉咙,然后轻轻招手,让上官婉儿到跟前来。 “你们都下去吧。”武皇拉着上官婉儿的手对仆从们一挥手。 “是。” “婉儿,最近张昌宗和武三思那里有什么动静么?”武皇压低了声音问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低着头,悄声道:“陛下,他们秋猎的时候有可能会对庐陵王下手。” 武皇听了并没有很惊讶,但是一股痛苦之情还是涌上眉梢,她用力捏着上官婉儿的手抱怨道:“这些人,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婉儿见武皇动怒,忙宽慰道:“陛下,皇权当前,没有人会不动心的。您若是不放心,就取消秋猎吧。” “不!你让人去猎场准备准备,今年一定办!还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武皇歪在龙榻上,她看着窗外飘落的黄叶,感觉到自己的一生也已经走向了深秋。 这样的狩猎,她还能看几回呢? 武皇下定决心,若是李显能够扛过此劫,那说明他就是上天定下的真龙天子,武皇即刻传位给他。 “是。”上官婉儿低头应道。 这一日,秋高气爽。 皇家围场已经搭好了帐篷,李显跨着骏马,马上搭着样式古朴的弓箭,带着两个随侍来到皇家猎场。 他一出现就引起了众多人的注意,这是他时隔十多年重回神都后的第一次狩猎,备受关注。 李显一直很低调,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也让大家对这位回归的皇子好奇极了。 “听说庐陵王武功极高,当日街上那么多杀手都能杀了他,我看这次的大奖非他莫属。” 每年武皇都会拿出一些奖品,奖给那些箭数好,猎物打得多的人。 “那也未必。”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武功好,箭术未必精通。况且那日的事都是咱们后来听说的,并没有亲眼见到。传闻多有夸大的成分,许伯彦一直在庐陵王身边,此人武功极高,又是‘河东三绝’之一,我看,庐陵王能在刺杀中活下来,多半是他的功劳。” “哎呀,我可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许伯彦在走到李显身边打趣道,“王爷你听到没有,他们说你能平安回到神都都是我的功劳。” 李显仅带的两个贴身侍卫,一个就是许伯彦,另一个是苟勋。 “难道不是吗?”李显笑,“许大人一手铜钱使得出神入化,想必箭术也极好,今年的大奖看来非你莫属。” “王爷你就别打趣我了。即使有再高的箭术这时候也得收敛起来,留给‘那些’人好好表现。” 许伯彦来秋猎只不过凑个趣而已,他口中的“那些”人无疑就是指得武家人。 他保护好王爷才是正经事。 李显点了点头,用力拽了拽胯下马的缰绳。 “倒是王爷,你得拿出实力来,免得让人小瞧了。”这是李显回神都后的首秀,许伯彦认为他应该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 许伯彦的话刚说完,就听见身边传来一阵“塔塔”的马蹄声。 “有本事的谁会小瞧,被小瞧的都是那些没本事的人,这些年你应该只杀过老鼠和蟑螂吧,那可不是猎物。”武承嗣骑着马过来,骄纵跋扈,刚出现火药味就这么浓。 李显没说话,沉着一张脸,扬起马鞭不由纷说地就朝武承嗣抽过去。 武承嗣接住马鞭,想把它从李显手里拽下来,“你想干什么?” “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李显不甘示弱。 武承嗣大笑:“我为什么没有脸?李显你也一把年纪了,关在房州的这些年都没能长长记性,看来这关人真是没什么用。” 李显冷笑道,“谁说不是呢?我以为陛下关了你三个月,让你长了点记性,没想到还是没脑子。” “你!你休得意,不过只是让你回到神都而已,最终如何谁也不知道。”武承嗣靠近李显冷冷地说。 “最终如何我是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绝对没有你的份。”李显拍了拍的武承嗣的肩,然后去了自己的帐篷。 武承嗣望着李显的背影,脸色渐冷。 “就让你得意一会儿,秋猎过后你想得意都不行了。” 武皇坐在大帐中,张易之正给她捏肩锤腿,上官婉儿则在一旁汇报。 “你是说他俩一见面就吵起来了?”武皇让上官婉儿密切注意李显和武承嗣的情况,一有动静就向他汇报。 “是的。” “那谁吵赢了?” “回陛下,目前看来是庐陵王。” 这个结果让武皇颇为意外,以前李显也和武承嗣针锋相对过,可绝大多数都是他输。 在她的印象里,李显还是那个懦弱的皇子。 “看来在房州这些年确实有长进,哈哈。”武皇笑了笑,肯定了自己把李显送去房州历练的决定。 随后她的笑容便僵住了,张易之的手不知怎得抖了一下,一个捏肩的动作滑出了穴位,掐在了武皇的肩胛骨上。 “轻点儿!怎么毛手毛脚的?!”武皇回头责怪张易之。 张易之憋着嘴,忙点头赔罪。 李显毕竟是武皇的儿子,儿子略胜一筹,作为母亲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骄傲的,毕竟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种。 话说张易之被太平公主召去专宠,太平公主为人霸道独断,她早已厌弃了张易之,却又不许他出府,更不许他与宫里的其他女人接触。 第七十二章 暴打疯狗 张易之是男宠,习惯了繁华热闹曲意逢迎的生活,一下子清静下来,心里着实憋屈得很。 这次他是让张昌宗好好求了武皇,才能在秋猎的时候出来侍奉武皇,顺便透口气。 张易之在太平公主那里受了辱,现在心已经完全偏向了武承嗣一边。 武皇赏识李显,他自然心里不是滋味。 除了不是滋味,还有种惴惴不安。 “依臣看,这次的狩猎庐陵王和武大人极有可能会在暗中较劲。”上官婉儿瞄了张易之一眼,故意高声说道。 武皇摇摇手,“无妨,狩猎嘛,就是你争我夺才好玩,大家都谦让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我让你准备的奖品都准备好了吗?”她问上官婉儿。 “回陛下,已经准备好了。”上官婉儿回道。 “陛下,您猜这次狩猎谁会赢?”张易之趁着武皇高兴,娇嗔着插了一句话问道。 武皇轻描淡写地一笑,回头反问了他一句:“输赢和你有关系吗?” “自然……没关系。”张易之很尴尬,旋即见风使舵道,“管他谁输谁赢,我只管伺候好陛下便是。” 话虽这样说,但是张易之还是密切关注着帐外的情况。 “今日先在帐中休息一日,明天开始狩猎。”武皇下令。 “是。” 晚上,武皇在皇家猎场内设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武承嗣朝鲁斌递了递眼色。 鲁斌起身对武皇说:“陛下,如此良辰美景,只是喝酒太单调了些,微臣想为陛下助助兴。” “哦。”武皇一听,便知道这里头肯定有猫腻,于是将计就计假装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向前倾说:“你想怎么为我助兴?” “听闻庐陵王武功卓绝,微臣想讨教一翻。” 这些王公大臣都是人精,鲁斌是武承嗣的人,这是武承嗣在刻意针对李显,没想到秋猎还么正式开始,双方的明争暗斗就拉开了序幕。 李显要如何应付? 大家朝李显看过去,只见他淡然地喝着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鲁斌要挑战的不是他一样。 一旁的韦氏如坐针毡,不停地拿眼睛去瞟武三思。 武三思则多次暗暗摇手,表示这不是他的主意,而是武承嗣的意思。 “就凭你也配挑战我家王爷,我来陪你玩玩。”李显身后的苟勋站了出来。 “我跟你家王爷说话,你插什么嘴,一个狗奴才也想和本官交手。”鲁斌一点也不客气直接骂苟勋是狗奴才。 苟勋听了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笑着说:“大家都是狗奴才不是正好。” 言下之意,他鲁斌也只不过是武承嗣的狗奴才。 火药太浓了! “你!”鲁斌好歹也是一名朝廷官员居然被一个奴仆这样说,心里别提什么滋味。 “还打不打?若是怕了想认输就明说。”苟勋挑衅道。 “我会怕你,开玩笑。”鲁斌冷哼。 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立马说:“快打快打,就等着你们为武皇助兴呢。” “陛下说比武助兴点到为止,别伤了和气。”上官婉儿传达了一下武皇的意思。 鲁斌听陛下都说打,那就打吧! 他一定会好好教训那个狗奴才。他取来自己的武器,是一杆长枪。 苟勋也从座位上拿出一根棍子,那棍子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看起来就是一根普通的木棍而已,他就拿这个跟鲁斌打,会不会太托大了? 苟勋仿佛知道大家心中在想什么,笑着说:“我这人有个爱好就是喜欢训狗,这根棍子就是我平时训狗用来打狗的棍子,我叫它‘打狗棍’。” 苟勋的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训狗用的棍子,打狗棍,这不是说他把鲁斌是狗吗? 鲁斌的脸气成了猪肝色。 “狗奴才,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鲁斌怒吼一声提枪上阵。 “狗奴才,爷爷这根棍子打得就是你!”苟勋一拍桌子迎了上去。 “许大人,是你去房州把庐陵王接回来的,想必对这苟勋有一定了解,你说是他赢还是鲁斌赢。”坐在许伯彦旁边的人问他。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鲁斌赢。”许伯彦没有回答,另一侧的人却说话了。 “鲁斌的枪术远近闻名,那苟勋只不过是个奴仆而已,能有什么本事?” 许伯彦没有接话,白了说话的人一眼,然后默默地注视着场内。 鲁斌一上来就打得很猛,看样子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苟勋打趴下。 苟勋倒是不急躁,见招拆招,从容的很。 他的从容让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 “你这个仆人不错啊。”太平公主对李显说。 “至少比鲁斌好。”李显在捧苟勋的同时,顺便踩了鲁斌一脚。 太平公主低头浅笑,过会儿抬起头朝武承嗣看了一眼。 “我看这次秋猎武承嗣可能会对你不利,你要小心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凭他还奈何不了我。”武承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李显早已收到情报。 “你心里有数就好。”太平公主见李显胸有成竹便不再说什么。 “嗯?鲁斌要动真格了,看了这场比试很快就能见分晓。” 鲁斌见一直拿不下苟勋,武承嗣的脸色很不好,大喝一声:“暴雨倾盆。” 密集的枪影快得让人看不见,好像雨点,一个连着一个。 每一枪都扎向苟勋的要害,每一枪都极其凶险看得人不禁拳头捏紧,暗自为苟勋捏了一把汗。 “暴打疯狗。”苟勋也说了四个字,抡起打狗棒就打。 相比鲁斌的枪术,他的棍法毫无章法,真的就是抡棒乱打,好像普通人打路边的疯狗一样,一边是精湛的枪法,一边是胡乱的棍法。 看起来好像鲁斌更胜一筹,可是让人意外的是最后被暴打的居然是鲁斌。 意外,太意外了! 苟勋打鲁斌真的如同在打疯狗。 鲁斌来个“暴雨倾盆”,苟勋就来个“暴打疯狗”,而且鲁斌真的像条狗一样被他打得直不起身来。 而且他也很损,专打别人的脸和屁股。 无招胜有招。 实在太有才了! 大部分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看着鲁斌狼狈的样子不禁哈哈笑起来。 就连武皇也是一样:“这苟勋真逗。” “没想到显儿手下还有这样的人才。” 鲁斌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再打下去会失了体面,武皇扬手说:“好了,比试到这里结束,朕今日很开心,来人,赏苟勋黄金百两,鲁斌黄金五十两。” 第七十三章 镣上一舞 “谢陛下赏赐。”苟勋收了棍子谢礼。 鲁斌很不甘心,苟勋在众人面前像狗一样打他,他恨不得撕了苟勋,可女皇已经发话了,他只好作罢。 同样是谢恩,他的脸色和语气都不太好,武皇不禁皱了皱眉。 苟勋开心地退回到李显旁边。 “干得不错。”李显夸奖他。 得到李显的夸奖,他比得了武皇的赏赐还高兴,“都是王爷教导得好。” “废物!连一个下人都打不过。”鲁斌回去后被武承嗣痛骂了一顿。 鲁斌低着头一言不发,拳头却握的非常紧。 苟勋,咱们走着瞧! 骂完鲁斌,武承嗣发现李显在看自己,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见鲁斌败下阵来,武承嗣很是不服气,又起身启禀武皇道:“陛下,臣还有一个助兴的节目献于武皇,请武皇恩准。” 武皇看了半天的打打杀杀着实厌烦得很,但她心里明白,这次的狩猎意味着什么。 狩猎的结果并不重要,武皇已经很老了,以后她还能不能出席这样的活动还不知道。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利用好这个机会,定下李显当政乃一国之君的基调。 武皇见武承嗣丢了人还不死心,于是准奏道:“你一片孝心,继续吧。” 武皇也想看看对于武承嗣接下来的出招,李显要如何应对。 “陛下,公孙大娘舞剑是一绝,儿臣从民间发掘了一位舞姬,舞起来不比公孙大娘差。”武承嗣禀告。 “舞剑?”李显的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上回在唐敏涛的军营里,他就是用的这招,这回这个武承嗣又来? 难不成他还想当着吾皇的面,再故伎重演一次吗?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太平公主端起一只金杯,握在手里细细把玩,高声自言自语道。 太平公主的这一声“意在沛公”,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显身上。 唯有武皇一个人,装作没听见,用胳膊撑着头笑道:“承嗣啊,你一片孝心,还不快叫舞姬速速舞来,也好让我们大家一饱眼福啊。” “陛下。”上官婉儿小声提醒武皇,这其中也许有诈。 武皇却胸有成竹,这个武承嗣不过是想出一口气罢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李显,他不敢! “传舞姬!”武承嗣向帐外一挥手。 众人见武皇恩准,知道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于是纷纷又把目光从李显身上转向了帐外。 李显和太平公主对视了一眼,太平公主装作若无其事,却默默坐直了身体。 这个武承嗣一向野心勃勃,而且为人极其争强好胜,方才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脸,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弄不好,他说不定真的来个孤注一掷,在酒席上对李显不利。 李显也捏了把汗,毕竟上次在唐敏涛帐中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不知道这次武承嗣又请了哪位高手前来。 许伯彦看了看现场的情况,桌案下面的右手又不自觉地伸向了钱袋。 待会儿要是这位舞姬敢对王爷不利,他一定立刻用铜钱结果了她。 帐外迟迟没有人进来,但白色的大帐上却映出一个女郎曼妙的身影。 只见女子腰肢轻摆,胸部高耸,还未见其人,在场所有的人都已经被这婀娜的体态吸引。 “看起来是个美人哪。”有大臣开始交头接耳。 “可不是吗?这身段姿态,光是走路就足以颠倒众生,待会舞起宝剑,又不知是何等惊艳啊!” “看来这武承嗣为了博武皇高兴,着实费了些功夫。” 张氏兄弟也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武承嗣唱的是哪一出? 他若是想在宴席上派人刺杀李显,没理由不通知他们兄弟俩。 那不成这家伙因为之前的事,失去了对张氏兄弟的信任,他想撂挑子单干? 张昌宗甚至想,这武承嗣找来的舞姬,光看仪态就如此迷人,若是他要针对张氏兄弟,进献上一个男宠来,那又该是多么的清军飘逸玉树临风啊。 正当众人对女郎的身姿赞不绝口的时候,帐外突然传来了“嘶啦嘶啦”的刺耳声,这声音似乎还是从女郎身上传出来的。 “什么声音?”李旦警惕地站起身问道。 “听着像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许伯彦告诉李旦。 “铁链摩擦地面?” 正当众人不解,为何女郎身上会传出这种声音的时候。 只见一位妙龄女郎,穿着一袭白衣,立在大帐门口。 女郎唇红齿白,眉若远黛,一双水灵灵的烟波眼,让人一见就舍不得移开视线。 女郎没有梳髻,而是头上包了一块白色的头巾,头巾一旁的流苏,一直垂到胸际。 与女郎灵动的身材和美艳的外表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她脚上一串手腕粗的脚镣。脚镣是生铁治成,足有女郎的手腕粗。 “柳五娘!” 许伯彦大惊,他握住铜钱的手快攥出血来! 她不是去尼姑庵出家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 许伯彦看了一眼柳五娘头上的白色头巾,更确定了眼前这个人就是柳五娘,头巾应该是为了掩饰她出家落发之后的光头。 许伯彦坐立不安地望向柳五娘,柳五娘却装作没有看到他一般。 “武承嗣,你这什么意思?”许伯彦一见柳五娘还带着脚镣,就气不打一处来,质问武承嗣道,“舞剑就舞剑,你给舞姬戴上脚镣干什么?” “呵呵,许大人真是怜香惜玉啊。” 武承嗣冷哼了一身,然后上前一欠身,对武皇行了个礼说道:“姑母,方才有人说我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臣绝没有这样的心思。但是为了让那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安心,儿臣特意为舞姬戴上脚镣,请姑母安心。” 武皇听了,看了太平公主一眼,只见太平公主兀自饮酒,全然不把武承嗣的话放在心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习惯了。 武皇笑道:“承嗣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的是项羽刘邦的故事。项羽和刘邦是为了争天下,才让项庄舞剑暗杀刘邦。你不是项羽,这里也没有人是刘邦,你又何必介怀呢?” 第七十四章 刚柔相济 武承嗣还未接话,李显突然开口插了一句话道:“母亲说的极是。这里没有项羽,也没有刘邦,更不是鸿门宴,所以不存在什么暗杀。不如让武承嗣把舞姬叫上的脚镣给取了吧。” 武承嗣转向李显冷笑道:“太子仁慈,不过凡事都有个万一。我想当年项羽自刎于江边的时候,应该很后悔他没有让项庄在鸿门宴上杀了刘邦吧?若是给他‘第二次’机会,不知道历史会不会改写?” 武承嗣说话的时候,故意将“第二次”咬字咬得很重。 李显听出来了,他是在提醒自己,上次唐敏涛没能用舞剑杀了李显甚是可惜,这次他李显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历史就是历史,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李显不甘示弱,高声说道,“项庄舞剑这回事有没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来汉高祖刘邦统一了天下,后来才有了‘文景之治’。” 李显的一番话说的武承嗣哑口无言。 这一切,都被武皇默默看在眼里。 “舞剑就舞剑,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武三思喝道。 武三思说着对武皇行了个礼,启奏道:“姑母,三思到猎场来,不是听人拽文的。陛下开创皇家狩猎之风气,就是希望后世子孙不仅精通文治,还要骁勇善战,善于骑射、武功。既然舞姬已经来了,光看她一个人舞剑,倒成了观赏花拳绣腿。不如让在场出一个人,与舞姬比试,在实战中见真招,岂不更好?” 武三思的一番话,道明了武承嗣的来意。 比试? 众人看了看场上的柳五娘,这位舞姬虽然妩媚动人,但是眉眼之间有股子英气,看起来十分不好对付。 “你看她小腿上的肌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太平公主拿扇子捂着嘴对李旦说道。 李旦点了点头,“我看这女郎的气质不像什么舞姬,倒像是江湖上的游侠儿。” 许伯彦急得手心里全是汗,武三思居然提出要人和柳五娘比试?柳五娘虽然武功不弱,可她带着这么笨重的一条大铁链子,还没比试,天时地利人和就都输了一大截。 武承嗣得意地拿手一指苟勋,道:“方才苟大人如此神勇,不如再献艺一回,让我等开开眼。” 苟勋鼻子一歪,嘴里哼出一股不屑之气:“不好意思,鄙人的‘打狗棍’,只打狗,不打女人!” “我来!” 就在这时候,许伯彦挺身而出,自告奋勇。 他实在担心柳五娘的安危,他想借比试的机会,上前悄悄问一问情况。 “许大人愿意助兴,自然甚好,那接下来就看许大人的了!”武承嗣正中下怀。 许伯彦慢慢站起身,李显将随身佩剑扔给他,许伯彦伸手悬空接住。 大帐里,只有皇子和武家人可以随身佩剑。 许伯彦的剑在赴宴前,就被侍卫们收走。 武承嗣也拔出自己随身的琅琊剑扔给柳五娘,武承嗣这个人为人极为狠毒,所以他随身的琅琊剑不仅锋利无比,剑上还闪着一缕幽幽的青光,看起来应该是淬过什么剧毒。 “那就开始吧!”武承嗣简直都迫不及待了,哼,许伯彦,郑灿他们回来的时候早就把柳五娘的事说了,这回看你怎么办? 武承嗣把柳五娘从尼姑庵绑出来的时候就威胁过她,如果不能杀了李显,那她就别想活。 “且慢。”许伯彦不卑不亢地拦住武承嗣。 “怎么?许大人怕了?”武承嗣一扬眉。 “哼,我许伯彦的字典里没有‘怕’这个字,我只会畏惧,畏惧武皇的智慧,畏惧庐陵王的威严。至于你——”许伯彦鄙夷地笑出声,“我该畏惧你什么呢?哦,对了,畏惧你的残暴,畏惧你的野心,畏惧你的没有底线!” 许伯彦的一番话把武承嗣的鼻子都气歪了,他竟不知道李显手下的人不仅武功了得,还各个都是吵架高手。 “好了。不就是舞个剑嘛。”武皇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平时在朝堂上要听那些文官你弹劾我我弹劾你,好不容易逃出来狩猎,这帮人还不消停。 “员外郎,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如果不想比试,朕也绝不勉强。”武皇出面打圆场道。 许伯彦转向武皇一个欠身,行了个大礼,回道:“陛下,臣并不是不想比试。而是臣在家中舞剑之时,贱内多用琵琶弹奏《将军令》或是《霸王卸甲》伴奏,以歌相和。今日突然没了配乐,臣有些不习惯。” 武皇听了许伯彦的话,有些不悦的容颜立刻舒展开来,“你倒是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朕老了,听见那些打打杀杀的声音就心寒。婉儿,你去请乐师来,弹一曲《霸王卸甲》给大家助助兴。” “是,陛下。” 不一会儿,乐师就位。随着奏乐的开始,柳五娘先是下腰挽了一个剑花,然后一个挺身,执剑划了个“人”字,随后举剑向上一挺,整个人绷得直直的,显得十分挺拔。 “先柔后刚,刚柔相济。”李旦点了点头,表示赞许,“这舞姬倒是个懂剑之人。” 太平公主笑着又饮了一杯酒,打趣李旦道,“我以为几年的幽禁早已消磨了哥哥的意志,哥哥现在对什么都丧失了兴趣。谁知道区区一个舞姬,既然值得你这么感兴趣,看来哥哥尚未脱俗。” 李旦笑道:“如今,你哥哥也就愿意做个欣赏歌舞的富贵闲人。” 李旦和太平公主的对话被武皇和李显听在耳朵里。 许伯彦见柳五娘开始出招,便也执剑而起,先来了个白鹤亮翅,随后将手中的宝剑“唰唰唰”耍得眼花缭乱,整个人围着柳五娘绕了一圈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许伯彦借着《霸王卸甲》的琵琶声,悄声问柳五娘。 “武承嗣把我绑来,他要我刺杀李显。”柳五娘一个后空翻,随后用剑往地上一撑,来了个双脚高空倒立开叉,然后整个人稳稳地落在地上,摆了个童子拜月的招式,一连串的动作很是好看。 许伯彦皱了皱眉,看来武承嗣还是不死心,他边转动手腕,当着众人的面来了个星陨五杀,然后将剑稳稳地接在手中,边思考着怎么对付武承嗣。 第七十五章 将剑归鞘 “你若是不杀王爷,能活吗?”许伯彦故意耍了一个动作,和柳五娘背贴着背问道。 “当然不能活。”柳五娘一个劈叉,两条腿直直的分开贴着地面,她的一只手迅速出剑,整个人形成一个“上”字形。 许伯彦赶紧配合她,一只手上举,一只手持剑向下,作出一个“下”字形,二人体态相得益彰,赢得了在场众人的阵阵喝彩。 “不过我没想过杀李显,我的命是许郎给的,我之所以半路上没有自裁,就是想来见许郎一面。”柳五娘小声说道。 许伯彦见沉重的脚镣都没能影响柳五娘的两次开叉,可见这几年她在尼姑庵清修,武功又精进了。 柳五娘与许伯彦,一刚一柔,阴阳平衡,一套浣花剑法,耍得很是好看。 武承嗣频频向柳五娘使眼色,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才动手? 但柳五娘却只顾舞剑,剑声、脚上“哗啦哗啦”的铁链声交错作响。 “这柳五娘可靠吗?”武三思附耳问武承嗣。 武承嗣冷笑一声,“就算她杀不了李显,也能让许伯彦脱层皮,出了我心里这口恶气!” 一曲舞得差不多了,这套男女共舞的浣花剑法,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招式。 那就是男的要执剑平举,将剑尖对着女的;而女的则要顺着男人举剑的手,一个回转,背部贴着男的的胸口,再劈叉下沉,随后二人同时挽一个剑花,将剑归鞘。 可是,当许伯彦将剑尖指向柳五娘的时候,柳五娘忽然装作脚下一滑,一个前倾,将自己的身子突然强行扎入了许伯彦的剑。 “五娘!”许伯彦大叫一声,不敢相信,柳五娘居然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在场所有的人也震惊了,但他们都以为许伯彦喊得是“舞娘”而非“五娘”。 只见柳五娘伏在许伯彦的剑上,汨汨的鲜血淌了一地。那些朝臣们哪见过这景象,纷纷扭过脸去。 只有太平公主冷笑一声,“区区一个舞娘,剑术不精,滑了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武承嗣却重重地一拍桌子,“什么滑了脚!我看时这许伯彦故意刺杀舞姬,要令本王难堪!” “噗呲!”李裹儿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武承嗣,是你叫人来舞剑的。现在死了人,你居然赖在许大人头上。能让您难堪的方式多的是,许大人与这名舞姬萍水相逢,有什么非要杀她的理由?再说,陛下还在这里呢。” “你……”武承嗣楞了一下,没想到区区一个小辈,也敢出来对他叫嚣。 “五娘!”许伯彦抱着柳五娘的尸体悲痛欲绝。 李旦捅了捅太平公主的胳膊说道,“哎哎,我倒看不懂了。都说员外郎许伯彦对妻子极好,他也不至于怜香惜玉到要抱着一个素昧平生的舞娘痛哭吧?” “好了!” 坐在首席的武皇实在是不想看这些人再闹下去了,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舞剑出现意外也是常有的事,赶紧把这个舞姬抬下去,让御医看看还有没有的治疗。其他人继续饮酒,不要坏了兴致。” 武皇这明摆着是偏袒李显的人,武承嗣心里十分不乐意。 武承嗣脸色阴沉,称自己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开了。 武皇见有人提前离席,觉得很扫兴,指着武承嗣的背影问上官婉儿:“他能有什么事?这么忙?” 上官婉儿宽慰武皇道:“武大人的手下被人打了,他脸上挂不住,所以提前离席了。” “哼,这点就挂不住!脸皮有那么薄吗?自己的人不争气,倒甩脸子给朕看了。” 上官婉儿不说话,给武皇重新斟了一杯热酒。 “哈哈,看武承嗣灰头土脸的离开真解气。”回到帐篷以后,苟勋大笑。 “明天的事安排好了吗?”李显问他。 “回王爷,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武承嗣敢乱来,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家回到帐中都在讨论今天晚上的事,那些平日里和武承嗣有过节的人觉得特别解气。 “这次的秋猎感觉会很有意思呢。”不少老狐狸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着。 “只是为何不见许大人?”有人见舞姬被抬下去,许伯彦也消失不见了。 “定是去更衣了。方才那舞姬溅了他一身血。”有人答。 许伯彦追着武承嗣出了大帐,愤怒地质问他:“柳五娘已经出家,不过问江湖事,你为何还要把她卷进来。” 武承嗣恰好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冷笑道:“她不过是我杀李显的一枚棋子。一枚棋子没有发挥出它的价值前是不能退局的。” “你!”许伯彦恨不得立刻撕碎了武承嗣这个混蛋,若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他必定此刻就动手,除掉它,为舞娘报仇。 “你能把我怎么样?”武承嗣洋洋得意地说道,“柳五娘没能杀了李显,但看许大人这么心疼。柳五娘的价值也算是发挥了。” 许伯彦转身拂袖而去,好你个武承嗣,这笔账先挂在账上,回头咱们走着瞧。 许伯彦匆匆来到为柳五娘医治的帐篷里,柳五娘已经奄奄一息了。 许伯彦心疼地抱起她:“你……” 谁知柳五娘的嘴角居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她躺在许伯彦的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道:“许郎,我没有杀李显。我不想杀他,天下苍生需要他。” “我知道。”许伯彦拼命点头。 “许郎,你说我今天的表现能够洗清我以往的罪孽吗?”柳五娘身上的血染红了许伯彦的衣服。 “能,能。”许伯彦含着泪说道。 柳五娘看着许伯彦的脸,陷入了弥留。 许伯彦紧紧抓着她的手,仰头长叹,隔着帐篷,能听到不远处宴席上的歌舞升平。 翌日。 秋猎开始之前按照惯例武皇都会在开头讲话,许下彩头,今天也不例外。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猎,朕年纪大了,动不了了,不过,朕年轻的时候也是打猎的好手。”她扬了扬手,上官婉儿双手捧一副弯弓。 那弓极其华丽,弓身是纯金打造,弓顶雕成龙头的样子,每一段都镶着宝石,整个弓看起来就是一条博引向上的金龙。 第七十六章 一语双关 “这张弓是先帝年轻时,秋猎获胜太宗皇帝赏赐给他的,今日我将它拿出来做头彩,谁的猎物最多最大,朕就将这张弓赐给他。” 武承嗣看到弓两眼放光,这是太宗皇帝赏给先帝的,这是不是意味着谁拿到这张弓就有可能成为太子? 这不仅仅是弓,更是通往帝王之路的钥匙。 “你们谁都别跟我抢,这张弓是我的!”武承嗣发誓一定要得到它!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上面写你名字了?”李显很清楚武承嗣的想法。 “这么说,庐陵王这是要跟我争了?”武承嗣一语双关,说的不仅是弓箭,更是皇位、天下。 “母亲拿出这张弓自然是希望大家互相竞争,若你说想要就给你,那秋猎还有什么意思,不若你自己开一片地打猎好了,无论怎么打都是你赢。” “哈哈,显说得极是。”太平公主大笑,“不过,这张弓本公主要了,你们要是好意思的话就跟我抢好了。” 同样的话,太平公主说出来比武承嗣招人喜欢多了。 不过旁边立刻有人不乐意了:“你一个女人要弓来干嘛?” “呵呵,武皇不也是女人。你们瞧不起女人,我偏要得给你们看,走着瞧!” “那我们走着瞧了。” 狩猎即将开始,身下的马躁动起来,原地踏着步,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号角一响,所有人都夹紧马腹向前冲,李显这次只带了苟勋和王岳之,王岳之是他回来后新培养的人。 而许伯彦则换了侍从的衣服,躲在巡山的侍卫之中暗中保护。 李显在前面,苟勋和王岳之在后面。 “王爷,武承嗣他们跟上来了。”苟勋发现武承嗣他们一直在身后。 李显轻笑,武承嗣想把他当猎物狩猎,只是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不知道。 “按计划进行。” “是。” “老爷,李显他们往那边走了。”武承嗣的仆从向他汇报。 “让你安排的人安排好了吗?”武承嗣问。 “已经安排妥当。”仆从回答。 “很好。”武承嗣点头。 “敢跟我争东西,我要你永远留在的这里!驾!”他策马追了上去。 皇家猎场很大,又在骊山脚下,树木盘根错节,地形复杂。 在李显的刻意引领下,他们已经和其他人分散,隔得很开,即使闹出动静,其他人也不会赶过来。 武承嗣并没察觉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连老天都在帮他。 李显已经快走到猎场的边缘,他看到前方有一头鹿,取出弓箭假装射鹿。 第一箭射偏了,鹿受到了惊吓,立马跑了。 李显策马追鹿,他跑得太快和苟勋和王岳之走散了。 武承嗣一看,这简直就是绝好的机会。 李显落单真是杀他的绝好机会! 李显假装察觉出不对,没有再管那头鹿,马鞭猛得一抽,加速向前跑。 “现在才发现太晚了。”武承嗣在后面追,既然已经被发现,他也不用再刻意保持距离了。 “驾!”他带着随从紧追其后,一边追还一边吹口哨。 口哨响起没多久从前方树林里钻出一伙人挡住了李显的去路,他们手拿武器个个来者不善。 李显见情况不妙立刻调转马头往回走,可刚回头跑了几步就看到从后面追上来的武承嗣。 他前后的路都被堵住。 “你想干什么?”李显握住腰间的剑,警惕地看武承嗣。 “你说要干什么?”武承嗣坐在马背上对着他笑,这么愚蠢的问题李显居然问得出来。 “我的两个随从哪儿去了,是不是被你们杀了?”李显故意装出痛惜的样子,质问武承嗣。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死到临头居然还关心随从的安危,真是好主子啊。不过你们很快就会在阴曹地府团聚了。” 李显环顾四周,武承嗣居然安排了十多人,每个人带进皇家猎场的随从是有限的,最多不能超过五个人,通常都是带两到三个。 “你居然私自安排了这么多人进猎场,你就不怕母亲知道了处罚你吗?” “呵呵,杀了你谁会知道。”武承嗣笑,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进来,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带出去。” 这么多年,武承嗣在武皇眼皮子底下干这些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要杀我?” “这么明显的问题还用问吗?”武承嗣摊手。 “李显啊李显,你乖乖的呆在房州做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不是很好吗?回来干嘛?姑母老糊涂了居然听信狄仁杰的话,现在是周武已经不是你们李家的那个大唐。既然是周武,皇位自然该有我们武家的子嗣来继承。” “本来你如果乖乖呆在房州我还能饶你一命,可你偏偏不识趣。” “前几次是你运气好,但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那么好运,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今天看来你的运气完啦。”武承嗣只起身来,他们说话的同时,他的手下已经彻底将李显包围住。 “呵呵,你以为人多就能赢?”李显冷哼。 听到他的话武承嗣笑了,好像是在笑一个超级大白痴。 “呵呵,你李显就是三头六臂,只拳难敌四手,只怕这次也是插翅难逃了吧?”武承嗣很得意,他觉得李显过会儿去见阎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此刻他们的对话,不过是武承嗣在和他作临终告别。 “姑母留在你们的命只不过为了堵住那些言官的口罢了,如果她真的那么爱你们,李弘和李贤就不会死。” 李弘和李贤是李显的兄长,武承嗣一直认为武皇决定还朝李家,不过是受了狄仁杰的怂恿。 武皇不可能弃李家人于不顾。 李显知道武承嗣说这话是想故意激怒他,他想看他怒,那就怒给他看好了。 “住嘴!母后不是这样的人,”李显单手捂住耳朵,假装自己不想听,让武承嗣住嘴。 看到李显仿佛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武承嗣得意地笑了。 “你回来了又怎样,姑母每个月召你进宫几次?不受宠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受宠。” “呵呵,既然我这么不受宠,你又何必千方百计地暗杀我?难道是因为你很闲吗?”李显不甘示弱地调侃武承嗣。 “再不受宠的儿子也是儿子,向来只有传位给儿子,还从来没有传位给侄子一说,就算母亲想文武百官也不答应。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所以才会想要杀我。” 第七十七章 请君入瓮 李显确实说中了武承嗣心中的痛处。 “既然你明白,我们就不用再废话了。杀了你之后伪装成野兽咬的,那样即使查也查不到我身上。” 原来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李显心中暗笑。 “动手!” 武承嗣一声令下所有人朝李显杀了过来,李显拔出长剑马上杀敌。 只是对方有十几人,他很快被围住,显得十分被动。 他一边拼命的突围,一边等自己的人上来。 就在的他突围的时候,不远处的武承嗣抽出自己的弓,瞄准了他。 李显感觉到一股寒意,自己似乎被锁定了,奈何围攻他的人实在太多,根本无暇管其他。 武承嗣的弓箭随着李显的身影不断得调整方向。 “你就是我今日猎的第一只,也是最后一只猎物。”说完,手一松,手中的箭离弦而去。 武承嗣用的是强弓,弓箭的射速非常快,等李显察觉时已经晚了,弓箭射中了他,箭尖没入身体,鲜血从伤口处喷了出来。 见李显被射中,武承嗣大笑。 跟李显较量了好几回,每次都是他输,这次总算亲手伤了他。 李显痛得倒吸一口皱紧眉头,瞄了一眼箭头,还好泛白,武承嗣没有来得及淬毒。他看见武承嗣又从箭壶里抽出一只箭。 “我忽然发现猎人比猎野兽有意思多了。”武承嗣看着手中的箭,慢慢将它搭上了弓弦,“野兽只会吼,而人会害怕,会愤怒,还会求饶。” “你若是跪下求我,说不定我一时心软会放了你。” 这种鬼话,李显会信吗? 一个几次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会因为几句求饶就放了他? “你说这一箭射你哪里好呢?你的眼神我很喜欢,不如就射眼睛好了,这世上还没有独眼的皇子吧?哈哈太有趣了。”武承嗣射了第二箭,第二箭李显躲过,却被人抓住机会砍伤了他。 “武承嗣我和你拼了!”李显骑着马向武承嗣冲过去,武承嗣身后的随从立刻上前向他保护起来。 这两位随从武功不错,李显与他们交手了几个回合,居然没有拿下他们。 后面的人围了上来,李显放弃武承嗣,决定突围。 武承嗣发现了他的意图连忙喊:“他想跑,快拦住他!” 前面的人立刻站成一排拦住他的去路,那两名随从也举刀杀了过来。 李显腹背受敌,情况危急。 远处的树林中,王岳之从树干后探出了头,见的李显情况危急想要带人冲去,李显似乎知道他的想法,朝他所在的方位摇了摇头。 王岳之又把头缩了回去,李显既然摇头说明情况还在掌握中,没有看起来那么凶险。 武承嗣只顾着杀李显,根本没想到他们四周也埋伏了人。 这场游戏到底谁才是猎物? 用剑架住随从的刀,因为用力太猛,牵动了箭伤,李显疼得嘴巴都咧开。 另一名随从横刀向他扫来,他直接想后倒在了马背上。 这两名随从一左一右将李显夹在中央,左边那个攻上路,右边那个便攻下路,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李显应接不暇。 这时候武承嗣又抽出了箭,拉满了弓。 “再见了,李显。我会想念你的。”武承嗣嘴角向上勾起,箭头映着他的脸,那双眼睛阴沉又狠毒。 李显刚躲过一刀就看到迎面飞来的箭,双眼大睁,不过这一次他反应极快,抓住右侧随从的手把他拖过来挡在他的身前,那箭正中随从的胸口,一箭毙命。 李显将他扔下马,少了一名随从,压力顿时减轻奋力冲杀后,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这都能让他跑了?”武承嗣愤恨地说。 他还真是命大,居然这样都能让他跑掉。 “不过他中了我一箭,又被砍了几刀,想跑也跑不了多远。” “追。”武承嗣一挥手,另一批人翻上死去随从的马和他一起追了上去。 武承嗣一边追,一边在后面射箭,每一箭都无比凶险,李显为躲箭越跑越偏。 武承嗣带人一路追着李显,跑上了骊山。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山腰的树林里忽然冲出另一波人将他们围住。 “你们是谁?” 王岳之呵呵一笑:“送你们见阎王的人。” 王岳之一挥手,庐陵王的侍卫冲上去,这些侍卫是李显秘密训练的一只骑兵,战斗力极高,没过一回儿就将武承嗣的身边人全部杀完。 他们将尸体搬走,迅速清理了现场痕迹,看起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而武承嗣由于全力追击李显的武承嗣居然没有发现身后的异常,他的人已经消失了。 “老爷,我感觉有点不对。”一名随从有种不好的预感,提醒武承嗣道。 “哪里不对?”武承嗣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们跑的太远,这已经快要到猎场外,我总觉得有些不对。”那名随从回答。 “你想多了,李显深受重伤,后面又有我们追杀,一路慌不择路,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跑到哪里了。” “快点解决了他,我还有多猎几头野兽拔得头筹,得到先帝那把宝弓。”这时候,武承嗣心里还念着那把弓。 “只怕不能如你所愿了。”这时候原本拼命逃跑的李显忽然勒住马,调转马头看着他。 原来是李显骑在马上。 “怎么,知道自己跑不掉所以找我拼命吗?”武承嗣说:“正好我也没时间跟你浪费,想死快点上来。” 他朝李显勾了勾手指头,让他快点过来受死。 “是吗?我倒还想和你玩玩儿。”李显笑。 什么意思? 武承嗣突然发现李显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根本不像身受重伤的人。 他预感到不妙,转身向后,却看见苟勋带着几条高大的猎狗出现在了后面。 他又看向自己的左侧,侍卫打扮的许伯彦手里掂量着一枚铜钱走了过来。 “你!”他转回头看李显,这时李显身后已经站了一排人。 当下武承嗣便知道自己中计了,他想通过秋猎除掉李显,李显又何尝不想通过秋猎除掉他? 现在回想起来很多地方确实有蹊跷,而且李显表现出来的战力确实也弱了一些,他可是一剑杀了血煞婆的人, 只怪他杀李显的心太盛,忽略了许多细节。 第七十八章 不可语冰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想杀你,对不对?”武承嗣沉着声问。 “你说呢?”李显嘴角扬出一丝轻蔑的笑。 “这次,是你料到的,还是你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哈哈哈哈!到底谁愚蠢?你想杀我,就如同我想杀了你一样,是洛阳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管哪种方式,反正李显知道了。 是啊,有区别吗? 但是武承嗣还是想知道,看是自己的智慧输给了李显,还是只是他御下不严,如果是后者他心里会好受许多。 “想知道?”李显问,“想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李显的语气让武承嗣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你是故意追那头鹿和你的属下分散的对不对?”武承嗣现在想来,当时的情况太奇怪了。 “不错,如果不是那样,怎么会引诱你对我下手?当看到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你心里一定很开心吧,终于有机会可以轻松的除掉我了。” 不得不说,李显对武承嗣的心里把握相当准确,他当时确实是那么想的。 “你够狠,为了降低我的戒备心,还特意中了一箭,我只恨那只箭上没有涂毒药,没能一下结果了你。” 说到那一箭,李显意味深长地看了武承嗣一眼,然后解开外衣。 这一解武承嗣惊呆了,李显中箭的位置绑着一个包东西。 李显解开那包东西扔向他,他接住一看,是一个血包和一块铁板。 箭刺穿了血包所以他看到了血喷涌出来,后面的铁片则挡住了箭,让箭无法伤害李显。 武承嗣以为是自己射中了李显,却不知道是李显故意让箭击中了那一块。 “真是好算计!”原来至始至终他都被李显牵着鼻子走。 “不多费点心思怎么能瞒住你。” “哈哈!”武承嗣仰天大笑,“我武承嗣自诩聪慧过人,没想到有一天也会中了别人的算计。你很好,非常好!” “如果不是你要杀我又怎么会掉进我设置的陷阱里?”说到底都是武承嗣自作自受。 “你杀我就不怕姑母责罚你吗?”武承嗣收起笑容恶狠狠地瞪着李显。 李显一脸平静,“我记得我问过你相似的问题,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你派杀手追杀我在洛阳城内闹出那么大动静,母亲也只是罚你三个月禁闭,我在这里悄悄解决掉你,你觉得她会罚我什么?况且还有伪装成野兽袭击这一招不是吗?” 武承嗣:“你!” 李显:“这可是你教我的。” “既然你想死,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这回轮到李显给武承嗣送死亡赠言了,“你只是武皇的侄子,而我却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觉得她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侄子而为难自己的儿子吗?若武皇的心真的向着你,她把我从房州召回来干什么?” 是啊,武皇会吗?武承嗣自己也不知道。 她对自己的儿子都可以绝情,更何况是侄子。 见武承嗣眼神犹豫,李显继续说道:“还有武三思,你以为他真的是武家人就和你一条心吗?方才你追过来的时候,人马动静那么大,武三思肯定收到了线报。他没有跟上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武承嗣还杀杀地追问。 “因为他不想和你一起死!” “后面的人呢?”武承嗣绝望地问身边的随从。 “他们被我的人送去阎王殿,先给你探探路。武承嗣你好歹也做过宰相,去阴间也不能太寂寞,这些随从就当我送给你的陪葬,让你在那边再继续好好享受你的荣华富贵。” 武承嗣当宰相这点李显没有否认,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你!”武承嗣被李显气得急火攻心,竟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武承嗣,这些年你仗着母亲的宠爱,残害忠良,胡作非为,我李氏宗亲死在你手中的不知有多少,今天我就为他们报仇。” “哈哈。”武承嗣大笑,笑声中充满不屑:“想杀我就明说,何必找借口。” “少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杀我只不过是在为自己当皇帝扫清障碍。” 李显摇头:“那是你,不是我。我杀你是为了黎民百姓。” “都到这时候还在我面前装圣人有意思吗?” “夏虫不可以语冰。”或许在小人的眼里,谁都是小人吧。 “苟勋。” “属下在。”苟勋听到李显叫他的名字,躬身应道。 “送武大人上路。” “且慢!”武承嗣听到李显让苟勋送他上路连忙叫了一声“且慢”。 “你还有什么话说?”李显也不着急,倒想听听武承嗣还想说些什么。 “你敢不敢和我单打独斗?”武承嗣直直的看着他。 “你觉得已经到了这个局面,我有必要和你单打独斗吗?”李显直视他,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武承嗣忽然有种面对武皇的感觉,尽管他不愿意还是不得不承认,李显身上有一股帝王之气。 十多年前他并不曾把李显放在眼里,十多年后,没想到居然栽在他手里,只是他不甘心,还想要放手一搏。 “怎么,你不敢?” “很拙劣的激将法,不过你想打我就陪你打。”李显要把这个小人,打到心服口服为止。 李显让苟勋等人暂时不要动,骑着马慢慢的向前走。但是他拉缰绳之前,默默看了许伯彦一眼,仿佛是在对他说,如有什么不测,务必在武承嗣伤他之前,先用铜钱结果了他。 许伯彦默默用眼神回应李显,叫他放心。 没有了心里顾虑的李显轻装上阵,好久没有打架了,今天就当拿武承嗣这个倒霉蛋练练手。 武承嗣却是背水一战,他抽出了剑,朝李显走去。 最开始,武承嗣走得很慢,快要靠近李显时,双腿猛得一夹马腹突然加速。 李显也不惊慌,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从容不迫,那样子仿佛是在说:“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徒劳。” 武承嗣讨厌的就是他这副姿态。 “喝!”武承嗣大喝一声,冲向李显,长剑直刺李显的咽喉。 李显身子向后仰,躲过刺来的剑,同时脚用力踢向武承嗣的手腕,武承嗣伸出左手挡住。 他曲手成爪,下扣抓李显的脚,李显手腕一转,剑随之扫了过来。 第七十九章 相视一笑 剑一来,武承嗣立刻放了手,剑势从刺变为了劈,直劈李显面门。 李显侧头收剑格挡,那剑擦着他的头劈下,几缕发丝被削断,差一点就劈到了他的耳朵。 李显将手横推将剑推回向武承嗣,手往下一压,改推为刺。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换李显刺武承嗣的咽喉了。 武承嗣连忙闪躲,两人交错而过,转身刺向李显的后背,李显反手将剑挡在后面。 剑尖,刚好刺在剑刃的中央。 短短一瞬的交手,却是凶险万分,稍有差池就会丧命。 看得苟勋等人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停顿了,武承嗣的剑法极其歹毒,出招诡异,招招致命。 李显以正压奇,以简单对武承嗣的变化多端,以朴拙来应对诡异。他用的都是基本的招式,劈、砍、崩、撩、格、洗、截、搅、压、挂、扫,可以说简单到了极点,可这些极其简单招式组合在一切,却武承嗣无法伤他分毫。 武承嗣越打越惊心,李显年轻的时候一直不怎么样,比试也经常输给他,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武功会比李显高很多。 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现在这么厉害,任凭他使劲浑身解数也伤不了对方。 “不可能!你的功夫怎么会这么好?”武承嗣不信。 “我家王爷的功夫一直这样,以前只不过是让着你们罢了。”苟勋轻笑。 就好比大家都以为李显很懦弱很愚蠢,那些都只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 武承嗣根本就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李显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曾经有人提点过他,但是狂妄自大的武承嗣并没有往心里去。 “没想到我们都看错你了,当年你被废黜到房州的时候,我就应该派人在路上杀了你。” “说这些有意义吗?这些年你派去房州的人还少吗?过去的已经永远过去,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吃。” “是没有意义了,不过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就算我死也要拉你垫背!”武承嗣忽然凶猛起来,好像临死反扑的凶兽,双眼通红,额头上青筋爆裂。 他想和李显同归于尽,只可惜李显早已看透了他的想法,避其锋芒。 爆发的后果就是后继无力,武承嗣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他知道自己这么下去铁定完蛋。 可是他不想死,只要有一丝生存的希望他都不想死。 “李显今天不是你死就我亡。”他大喝一声,按动剑柄上的一块宝石,一根细如发丝的针沿着剑槽飞了出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那根针在李显的眼中不断放大。 “王爷小心!”苟勋大喊。 “死吧!”武承嗣脸上笑容狰狞。 眼看到针就要刺到李显,李显长剑一扫将针扫开,拿针扫开以后刺入武承嗣一名随从的体内,那随从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紫色,他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口吐鲜血,不停地抽搐,没过会儿便躺在地上一栋也不能动。 好毒的毒药,见血封喉。 当真是好险! 武承嗣再次按动那颗宝石,李显挥剑格挡,然而让他意外的事发生了。按宝石只不过是他的假动作,他见李显格挡,离开驾着马跑了! 是的,跑了! 原来武承嗣说要和李显作生死决斗,不过是个幌子,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伺机逃跑! 李显早该想到的,武承嗣这种无耻小人,永远都狗改不了吃屎。 不仅李显愣了一下,连苟勋等人也愣了,武承嗣好歹也做过宰相,居然死到临头了还想当缩头乌龟? “驾,驾!”武承嗣不停地用马鞭抽着马,让他跑快点。 只要他回到营地或者路上遇到别的人,他就有救了。 李显只敢在暗中动手,根本不敢当着别人的面杀他。 “快点!”武承嗣不停地在心里催促自己的马快点。 他听到后面的马蹄声,声音离他非常近。 “驾!” 这时候一只箭从后面射过来,射在马的脚边,马受了惊差点把他甩下来。 武承嗣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马,让它继续向前跑。 为什么还没遇到人?! 为什么还没到营地?! 难道李显说的是真的,武三思是故意没有跟上来? 武承嗣觉得自己已经跑出很远,可为什么却还是一个人也遇不到。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在心里呐喊,快来人啊,不管是谁,快点来啊!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身,他终于在前面听到了马蹄声。 武承嗣喜出望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救命啊,快救命啊!” 前面的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呼救声,朝他跑了过来。 武承嗣太开心了,他终于从死门关冲出来了,等着吧,这笔账他一定会慢慢和李显清算。 后面不停地有箭射过来,似乎是李显想赶在前面的人出现之前干掉他。 武承嗣趴在马背上,以免箭射到他。 前面的人离他越来越近,就在拐角处他已经看到了对方的马头。 竟然是武三思!! “救我,快救……”武承嗣激动得连话都喊不出来了。 看见武三思,武承嗣觉得自己得救了,长长的吁出一口冷气。 武承嗣差点就崩溃了,他感觉刚才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三思,快救我!!”武承嗣的马来到武三思面前,全身一软。 但武三思表情淡定,丝毫没有替武承嗣着急的样子。 “三思,李显他……他要杀我!”武承嗣上气不接下气。 “我知道。” 武三思手握缰绳,倒是显得很平静。 武承嗣见武三思居然这么淡定,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埋怨他道:“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上去结果了他!只要结果了他,大周的江山就是我武家的。” 武三思听了武承嗣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在你还在想着大周江山?” 而这时候李显也追了上来,武三思和李显相视一笑。 武承嗣看武三思不动,又见他和李显相逢的神色,心中才猜明白了七八分! 武三思居然和李显串通一气,背叛了他! 第八十章 狩猎结束 “三思,你不要受李显这个小人的蛊惑!我们都姓武,才是利益共同体。李显不过是在利用你。你想想如果我死了,你独臂难支,还能存活多久?”武承嗣焦急地劝说武三思回头。 武承嗣越着急,武三思越不着急,他悠笃笃地晃着马鞭说道:“哥哥,我从一生下来,就生活在你的光环和威压之下。你不计后果地利用我为你做事,我是人,不是工具。”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看到弟弟是什么心情,从满怀希望到绝望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李显问武承嗣。 “是你,是你故意把他安排在这里的是吗?” 武三思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一定是李显故意安排的。 没错,这里是通往营地的必经之路,李显猜武承嗣一定会逃跑,所以把武三思安排在这个地方,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 这个惊喜怎么样?看武承嗣样子应该非常喜欢。 武承嗣没想到他被李显算计的这么惨,他输了彻底输了。 原本以为这次秋猎会是李显的死亡之旅,没想到却是他自己的。 武三思是什么时候和李显统一阵营的?武承嗣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这一点不得不称赞武皇的高招,让武三思和李显联姻,等于彻底从内部瓦解了武家的凝聚力。从这点上来说,武皇真的是想明白了,她的心现在彻彻底底是向着李家的。 更何况韦氏的枕头风两边吹,她要的不过是成为皇后,武李之争,只能在武三思和李显之间展开,再怎么也轮不到他武承嗣。 当李显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整个人惊了一下,金属非常凉,当它触及他的皮肤时,他整个身体似乎也被冻僵了。 他就要死了吗? 他不想死! 他不要死! 当死亡离他这么近时,他突然害怕起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武承嗣向李显求饶,如果不是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只怕已经跳下马跪下来了。 这声求饶来的这么突然没有半点征兆,武三思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这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武承嗣吗? 这还是那个把他压得抬不起头的武承嗣吗? 许伯彦太佩服李显了,这些年朝中上下一直饱受武承嗣和武三思的欺凌,只能龟缩。 李显才回来多久,竟然让武三思反水,武承嗣求饶。 太厉害了! “不要杀我。”武承嗣双手合十哀求李显。 “只要你不杀我,回去后我立刻上书请姑母立你为太子。” “哼,我一直就是太子。” 这个条件对李显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我说的是肯定能坐上皇位的太子。”武承嗣的气焰矮了下去。 “我发誓效忠于你,所有武家人都听你差遣,为你马首是瞻。”武承嗣对天发誓效忠李显。 “你能代表所有武家人吗?”李显才不信武承嗣的话,像他那样出尔反尔的小人,发再重的誓也不能信。 李显的眼神看向武三思,武三思立刻表态:“我就是武家人,不需要武承嗣代表!” 谁都知道武承嗣此刻嘴上说着效忠他只是想活命,心里想的却是日后要怎么灭了他。 一旦武承嗣有了机会,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反噬他。 不得不说李显真的很了解武承嗣,别看他是在向李显求饶,心里却在想:立你为太子又怎么样?你当皇帝都能被拉下来,更别说太子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咱们慢慢走着瞧。 这样一条随时会反咬一口的毒蛇,李显怎么会把它在身边。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帝王不仅要仁慈,更要杀伐果决。 “我能,属下拜见主公。”说完武承嗣便向李显行礼。 他这声主公叫得可真快。 武承嗣行礼起身之后发现李显看他的目光非常冷,甚至比架在脖子上的剑还要冷,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 这个眼神可不像是要放过他的样子。 “我原来以为你是枭雄,没想到竟然只是头狗熊,我李显手下可没有求饶的孬种。”李显把剑收回到剑鞘中。 武承嗣以为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可没想到,李显的下一句却是:“杀你真是脏了我的剑,苟勋,你来吧。” “是,王爷。”苟勋应道。 武承嗣三番五次派人刺杀李显,李显原本在房州的心腹,如今只剩下的苟勋一人。 每每想起那些兄弟苟勋恨不得将武承嗣千刀万剐,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武承嗣,我们来好好算算帐。” “不,李显,你不能这么对我!”武承嗣害怕地叫到。 李显被过身去根本不看他。 “李显,你不得好死!” “死到临头居然还敢诅咒我家王爷,我这就送你上路!” 说完,苟勋一剑插入武承嗣的心脏。 武承嗣伸手想去抓李显,可伸到一半视线就开始模糊,而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好后悔,为什么要跟李显为敌?如果一开始就释放出善意,他就不会死了。 为什么要皇家猎场对他下手?如果他专心去打他的猎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可惜没有如果,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咎由自取!”李显唾弃了一声,拉着缰绳带着人马下山去了。 留下武三思,一个人怔怔地看着武承嗣的尸体。 他心情复杂,说不清是喜是忧。 他又看了看李显的背影,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武三思在韦氏的提点下反水,投靠了李显,那么这次和武承嗣并尸在这里的,一定就是他武三思了。 武三思心事重重地骑着马往回赶,李显登基之后,一定会清算武李两家的恩怨。 到时候,鸟尽弓藏,他武三思又能否保全他自己呢? 不行,武承嗣不可信,李显更不可信。 武三思捏紧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骑着马冲下骊山。 战斗,现在才真正开始。 狩猎结束,回营的号角响起,大家纷纷回到营地,收获好的正在向人炫耀自己的猎物,武三思回到营地后却发现李显没有回营。 倒是韦氏坐在自己的帐房里等他。 第八十一章 有人失踪 “事情还顺利吗?”韦氏侧身坐在床沿上。 “武承嗣死了。” “计划果然成功了!”韦氏拍着手表示欣喜。 这么多年,她一直提心吊胆,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武承嗣随时有可能派来的杀手。 今天,这一切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武承嗣死了,这就表示以后她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生活了。 韦氏将头靠在武三思的肩膀上,享受着复仇的快感,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武三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就算对武承嗣有意见,可他们俩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 武承嗣临死前溅起的鲜血,此刻还染在他的马裤上。 武三思心思复杂,他看了一眼肩头的韦氏,投石问路道:“李显有没有和你说过,武承嗣死后要怎么处理武家的人?” 韦氏还沉浸在武承嗣被杀死的喜悦之中,漫不经心地回应了武三思一句:“武皇还在,总不能赶尽杀绝。” 武三思松了口气,但他明白,不能赶尽杀绝,前面有一个定语,那便是“武皇还在”。 武三思突然坐直了身体,掰正了韦氏的肩膀,一本正经问她道:“你是真的爱我么?那我们不如做一对真夫妻?” 武三思的反常,把韦氏吓了一跳! 这些日子以来,李显忙于国事,确定给她创造了许多和武三思腻在一起的机会。 可是,李显毕竟是她的夫君,他们有在房州十六年同甘共苦的情谊。 而武三思,和张易之张昌宗一样,不过是韦氏一时兴起,拿来取乐的工具。 韦氏本想拒绝武三思,但眉心一蹙,倒不如将计就计,听听武三思的计划。 “我自然愿意与你做一对真夫妻。”韦氏使出千万妩媚万种风情,“我只想当皇后,谁是皇帝,我无所谓!” “此话当真?”武三思掰住韦氏肩膀的手越发用力了,指甲恨不得嵌到韦氏的肉里。 “当真。”韦氏为了骗取武三思的信任,取出匕首,割腕为证。 武三思忙扯下衣服上的布条替韦氏包扎。 “我想,反正武承嗣已经死了。倒不如,由我去武皇面前揭发是李显杀了他。” 武三思边低头替韦氏细细包扎伤口,便说道:“武承嗣再不好,毕竟是武皇的儿子。而且,我要通过这件事,让武皇明白,李显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贬黜房州时昏懦的庐陵王了。他是个无情的刽子手,要将武家人赶尽杀绝!” 韦氏听了,假意点头道:“三思你说的对极了!武皇是最不喜大权旁落的,你只要再罗列几条李显入京之后勾结党羽的证据,便能置他于死地。最好,让武皇知道李显和上官婉儿的暧昧关系,连武皇身边李显都安插了眼线,到时候你说武皇会怎么想?” “对!”武三思搂紧了韦氏,现在他能依靠的就只有韦氏了。 “不过,你要揭发李显,却不能当面拆穿他。”韦氏眼神一闪,计上心来,“为了不让李显起疑,你表面上直说不干李显的事,然后背地里去找武皇回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了,还有这件事一定要通知张氏兄弟。他们俩的枕边风不能断。”韦氏又补充了一句,提醒他道。 “爱妻说的有理。”此刻的武三思对韦氏言听计从。 他允诺韦氏,现在武承嗣已死,他武三思若是能够登上皇位,必定立韦氏为皇后,武崇训为太子,安乐公主为太子妃。 韦氏表面上感动得频频谢恩,心里却唾弃了一万遍,就凭你武三思也配? 这么多年,李显的人品和能力,韦氏看在眼里,他才是韦氏崇拜和依靠的对象。 和武三思,不过是玩玩儿。 入夜,武皇设宴款待狩猎的皇子贵族,顺便清点大家带回来的猎物。 狩猎的贵族中,有人呈上花鹿,有人呈上秃鹰,有人呈上野猪,最差的也送上两只狡兔。 唯有李显和武三思两手空空。 “你们两个是怎么了?竟然一个猎物也没打到?” 武皇有些不悦,按他俩的实力,不应该空手而回,莫非是在打猎的路上,武李两家人又起了冲突? “武承嗣呢?”武三思没有回答武皇的问题,而是故意问李显道。 “你这话问得好没道理,猎场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李显显然不满武三思首先挑起这个话题。 武承嗣去哪儿了? 你武三思还不知道吗? 你现在当着武皇的面这样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武三思本来想说武承嗣不是追李显去了吗,但他想起韦氏的劝告,换了副神色和语气说道,“他不是往山上跑去了吗?庐陵王在山下难道没看见吗?” 一旁正在饮酒的李旦听了武三思的话,笑道:“武三思,你问的这话好没有逻辑!武承嗣往山上跑去了,显在山下又怎么会看到?他是千里眼吗?” “是了是了,我糊涂了。”武三思忙赔不是。不过他已经成功挑起了这个话题,引起了武皇的注意。 “姑母,承嗣还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武三思装出一副很关心武承嗣的样子。 武皇看了看外面天已经黑了,武三思说得没错,武承嗣怎么倒现在还没回来? 武皇知道武承嗣很想要先帝的那把弓,莫不是多猎些猎物回来,所以才没有回营地。 不过,猎场里野兽众多,夜晚非常不安全。 “让禁军去找找。”武皇叫来薛旗,让他带人出去找找。 众人看到薛旗带人出去,纷纷出帐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了?” “听说武承嗣不见了,你们今天有谁看过他吗?” 武承嗣? 众人纷纷摇头,别说,还真没见过。 “听说武承嗣不见了。”太平公主走到李显面前说,她一直注视着李显神情,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能是追猎物追得远了吧,他那个人好胜心特别重,你又不是不知道。听说你今天收获不错?”李显表情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 说到收获,太平公主笑了,“如果不出意外,先帝的那张弓是我的了。” 第八十二章 蹂躏残尸 “你们这些男人整天吹嘘自己有多厉害,结果还比不上本公主。”说完太平公主又看向李显,“我说你也太低调了吧,这次可是你回来后的第一次秋猎应该好好表现一下,一鸣惊人才对。” 李显交了白卷,出乎太平公主的意料。 “我刚回来根基不稳,还是不要太过招摇。” 太平公主想了想也是,李显刚回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再盯着他,神都形势复杂,确实不宜太招摇。 “武承嗣失踪真的跟你没有关系?”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会跟我有关?”李显问。 “好吧,我承认听到他失踪我很开心,谁让他三番五次想置我于死地,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太平公主沉默了片刻,“没关系就好,不过,如果真的动了手,那就做得干净点别让人找到把柄。” 最后一句话太平公主凑到李显身旁小声得对他说,声音小的生怕被别人听见。 可还是有人听见了,这个人就是李裹儿。 李裹儿自从嫁给武崇训,几乎就见不到张易之,这次狩猎相逢,酒宴上安乐公主的眼睛就一刻都没离开过张易之。 不过因为张易之的事情,李裹儿恨毒了太平,一心想找个机会置她于死地。 加之之前她屡屡向李显进言,请封自己为皇太女,都被李显用严厉的措辞拒绝了。 李裹儿觉得李显的心明显是向着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李崇俊,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李裹儿心里慢慢形成了一个主意…… “回禀陛下,臣带人把皇家猎场内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武大人的身影,不过在猎场的最外围找到一些大型野兽活动的痕迹。” “猎场不是情理过吗?怎么会有大型野兽活动的痕迹?”武皇责问。 “回陛下,虽然清理过,但猎场在野外,难免会有野兽偷跑进来。况且骊山一直以来被周围的村民奉为深山,有传闻说,这山上还市场有些成了精的怪物出现。” “什么成了精的怪物?你们不赶快去找,猎场内找不到就到猎场外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武皇用手掌奋力捶打着椅把手吼斥道!但她的心里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的侄子武承嗣怕是回不来了。 “臣遵旨。”说完,薛旗又立刻带着人去了。 “武承嗣不会真出什么意外了吧?” “不好说,毕竟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 “可是,这片猎场开放这么多年,每年都来秋猎,从没出现过意外啊。”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狄仁杰默不作声,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胸有成竹地看了李显一眼。 “都给我闭嘴!你们能不能说点好的,都盼着他出意外是吗?”武三思听到别人议论心情特别烦躁。 众人的议论越多,武承嗣尸体的惨状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众人一听武三思发火了立刻噤了声,不去触这个霉头。毕竟现在武承嗣是死是活还不知道,若是他一会儿出现了,众人到担了诅咒他的责任。 只有太平公主不以为意,轻挑着眉毛冷笑道:“我们说好听的,武承嗣就能回来吗?武三思,你是不是也管的太宽了?” “你!”武三思气绝。 薛旗带着人往外搜,越往外野兽活得的痕迹越明显,树上甚至还留下了锋利的抓痕。 “武大人。” “武大人。”众人一边搜,一边呼唤武承嗣。 天慢慢黑了下来,视线已经看不清了,薛旗命人点亮火把。 “统领,你过来看。”有人向薛旗挥手,薛旗走过去,发现一树干上除了野兽的抓痕以外,还有血迹。 他用手摸了摸,血迹还是湿的没有干。 “应该就在这儿附近,大家好好找找。” “是。” 众人支着火把仔细寻找,忽然有人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扒开草丛一看,里面居然有一直被啃得面目全非的手臂,他沿着手臂往上看,看到了这辈子都让他无法忘怀的一幕。 “啊!”他大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大家转过头来看着他。 “有,有人。”他指着前方的草丛说。 薛旗拿过火把上前查看,看到草丛内的情形嘴角不停地抽搐,而他身边那些人转过身呕吐起来。 “呕,到底是被什么鬼东西咬的,怎么会这样。” 他们真是太佩服统领了,这时候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蹲下来查看尸体。 “从服饰上来看,应该是武承嗣和他的两个随从。看样子应该是他们想猎杀一头凶猛的野兽,最后却被野兽袭击。那东西很可能还在附近,我们快点离开。” 不管是什么样的野兽能造成这样的伤口都不简单,现在天已经黑了,对他们非常不利,薛旗不想和那东西碰上,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就没必要呆在这里了。 武三思一直等在营地门口,见薛旗回来连忙上前问:“薛统领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薛旗指了指后面。 武三思朝后面看去,只见队伍的后面有三匹马,每匹上面驮着一个人,人却不是坐着,而是像搭布袋一样搭在上面。 上面还盖着白布。 武三思不想再看一眼武承嗣的惨状,但为了避免众人怀疑,他只得忍住恶心与悲痛再次上前准备掀起白布。。 “承嗣。”武三思跑过去查探,不想却被薛旗拦住。 “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武三思知道白布下是什么,他推开薛旗的手,“让开!” 武承嗣撩开白布,整个人愣住了,脸色由红转白,然后再又白转紫,最后忍不住吐了出来。 李显啊李显! 你真是好狠心啊! 明明已经让武承嗣的身首异处,为什么还要蹂躏他的残尸? 才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武承嗣溃烂的尸首已经开始身躯,往日他那张跋扈的脸,更是被李显利用野兽的利爪挠的面目全非! 武承嗣是武家第一个倒下的?那么接下来谁会是第二个,第三个呢? 李显正在自己的帐中休息,武三思怒气冲冲地冲进来,提起他的衣领就要揍他。 “你这个无耻之徒!” 第八十三章 不臣之心 “什么无耻之徒?”李显不解道。 “少跟我装糊涂,承嗣的尸体是你让人挠烂的是不是?” 哦,看来是武承嗣的尸体找到了。 李显终于明白武三思为什么这么愤怒。 他把武三思的手掰开,被抓着很不舒服。 “武承嗣死了?那真是大快人心。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武承嗣死的时候,你武三思好像也在现场,而且我还先你一步下了山。” “你什么意思?难道想把武承嗣的死,推到我身上,让我当替死鬼吗?走!我们这就去见姑母,把事情说清楚!”武三思拉着的李显的手把他往大帐方向拖。 李显甩开他,“放手!别胡闹!来人,把武大人请出去!” “武大人,请吧~”三五个带刀侍卫围了上来。 入夜,武三思在帐中一个人喝着闷酒。 张氏兄弟穿着便服,过来探访。 “三思,武承嗣的事,真的是李显干的?” 张氏兄弟表面上是来关心武三思,实则是过来打探消息。 武三思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无比悲痛地点了点头。 “五郎、六郎,三思现在可就全仰仗二位替我哥哥报仇了。”武三思给张氏兄弟一人斟了一杯酒道。 “真是李显干的?”张氏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暗暗纳罕。 他们都知道李显和武承嗣势不两立,但是没想到李显这么快就解决了武承嗣。 “三思,你放心,我们这就去回禀武皇。”张氏兄弟一抱拳,辞武三思而去。 见张氏兄弟走远,武三思擦了擦眼角的泪,收起悲痛的神色,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希望自己的苦肉计,能瞒过张氏兄弟。 他们能够把是李显杀了武承嗣的消息透露给武皇。 “哥哥,你看武三思说得是实话吗?”出了武三思的帐篷,张昌宗问张易之。 张昌宗脸上擦了很重的脂粉,在月光下莹莹如玉盘一般,而一点红唇又格外醒目,像滴在玉盘上的血。 张易之手上握着一杆玉萧,这杆玉萧既是他泡妞的神器,又是他杀人的利器。 “武承嗣是李显杀的,这是一定的。”张易之边走便说道,“这宫里除了李显,谁还想武承嗣死?” “只是……”张易之有些踟蹰,他总觉得看刚才武三思的表情,武承嗣的死,他也脱不了干系。 “那我们要不要把武承嗣是李显杀的这件事告诉武皇?”张昌宗问道。 张昌宗的个性莽撞冲动,不像他哥哥张易之城府极深。 “你容我想想。”张易之拿着萧,反复轻轻击打着自己的手掌。 半晌,他抬起头来说道:“说!只要武李两家有矛盾,从中渔利的只会是我们。无论武承嗣是李显杀的,还是武三思杀的,对我们来说无所谓。武承嗣已经死了,接下来要搬倒的就是他们了。” 张昌宗向来对张易之言听计从,于是奋力点了点头。 这一夜,轮到张易之当值。 他在武皇的帐内,极尽迎合之能事,待将武皇伺候得服服帖帖之时,他对武皇附耳道:“武承嗣的死,只怕是庐陵王干的。” 武皇躺在张易之的膝盖上假寐,闭着眼睛问道:“何以见得?” 张易之拿一根羽毛,挠骚着武皇的耳朵:“臣是推测,凭借庐陵王的箭术,今日不该空手而归,一个猎物也没有打到。他空手而回,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段时间他去干别的了。” 武皇听了半晌没有说话,而是翻了个身,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滚!” 见龙颜震怒,张易之吓得从龙床上屁滚尿流地爬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上官婉儿赶进来,使了个眼色,让张易之先下去,张易之连连点头,抱起地上的衣物退了出去。 “陛下,您……”上官婉儿走近了龙榻。 “婉儿,你过来,握着朕的手。”武皇见是上官婉儿,慌乱地拉住她的手。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上官婉儿见武皇的额头上都是汗,心疼地拿袖子替她擦拭。 白天武皇听见武承嗣的死讯的时候,不是还很冷静吗? 她淡定地说:“人生难免遇上意外,你们好好安葬武承嗣。” 甚至,武皇晚上还传召了张易之侍寝,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安然无恙。 怎么现在却又变了? “婉儿,朕心里苦极了。”武皇让上官婉儿坐下。 “武承嗣是朕的侄儿,他死了,朕怎么可能不伤心?”武皇回忆着武承嗣生前的点点滴滴,“垂拱四年,武承嗣让人在一块白石上,凿了‘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字,并以‘紫石杂药’装饰起来,然后令雍州人唐同泰献给我。当年,武承嗣大搞君权神授,为朕的登基造势,我封为武承嗣为魏王,食实封千户,监修国史。” “长寿二年,武承嗣率五千人上表,请朕加尊号“金轮圣神皇帝”;延载元年,武承嗣又率二万六千余人,请朕加尊号“越古金轮芒神皇帝”。武承嗣等两次请加尊号,朕不但接受了他的建议,还高兴得大赦天下。” 武皇饱经沧桑的脸上流下两行干泪,她像一个无奈的老人,缅怀着自己逝去的亲属。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她明白武皇的苦衷,武皇的一举一动都在武李两家和文武百官的注视之中。 所以,她不能随心所欲地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 今天死的是她的亲眼看着长大的亲侄子,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傍晚的淡然与镇定,都是表现给外面那些人看的。 “婉儿,为什么?为什么朕身边的人总是一个个地离朕而去啊?”武皇用拳头狠狠地锤着龙榻。 “陛下,武承嗣除了您说的这些功绩,对大周朝并无其他的贡献。现在人已经死了,还请陛下节哀啊。”上官婉儿握住武皇的拳头劝道。 武皇看着上官婉儿的眼睛,冷静下来,苦笑道:“节哀?不节哀朕又能怎么办呢?方才张易之的话你也听见了,哼,只怕武承嗣的死只是个开始,后面且有的没完呢。” 第八十四章 失言暴露 想到这里,武皇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外头的人都在风传,是她的儿子李显杀了武承嗣。 武皇也觉得必定是这样。想到这里,武皇的心略有宽慰,还好今天死的人不是李显。 她既然下不了这个狠心,老天爷替她做了决定也好。 只是—— 武承嗣一死,武家人必定死死咬住李显,一旦他杀人的证据坐实,武家人必定会奏请她,让李显偿命。 武皇活了几十年,老天爷从来没有留过时间让她忧伤,她必须坚挺着,接下来和外头的人周旋。 “婉儿,你在武三思身边打探到什么消息没有?”武皇回过神儿来问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拧眉道:“不瞒陛下,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并不是庐陵王一人所为。武三思应该也难逃干系。论理,平日里武三思都是和武承嗣同行,两个人同进同出如同身子长在一起一般,为何偏偏这次武承嗣遇害,他恰巧不在他身边。还有,武承嗣遇害之后,我曾悄悄去看过武三思,我见他忧虑大过悲伤,不像是刚刚听闻噩耗的样子。” 武皇点了点头,“你继续留意武三思的动静。” 武皇话音未落,外头便一声通传:“武三思大人求见陛下。” 武皇冷笑道:“你看,这么快便有人等不及了。婉儿,你躲到幔帐后面去,且听听这个武三思到底要和朕说什么。”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撩起幔帐,躲到了龙榻之后。 只见武三思哭哭啼啼地走了进来,一进武皇的寝帐,便伏地大哭。 “陛下,您要为武承嗣做主啊!您要为武家人做主啊!” 武皇亲自下榻,扶武三思起来,劝慰道:“孩子,你快起来。朕也在为承嗣的事伤心,你放心,朕一定会给武家人一个交代。” 武三思拿袖子不停地掩泪,哽咽地说道:“陛下,定是那李显杀了武承嗣,在朝中只有他最想承嗣死。” 武皇听了,向幔帐后的上官婉儿抛去一个眼神,看来她的推测没有错。武承嗣的死才真正拉开了武李两家人血腥的争斗。 “三思,凡是要有证据。你没有证据,怎么能指证显儿就是凶手呢?朕不是偏袒自己的儿子,而是希望还承嗣一个公道。害死承嗣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听了武皇的这句“都要付出代价”,武三思一惊,仿佛武皇点名说得就是他。 “有陛下这句话,儿臣就放心了。那三思就不打扰武皇休息了,先告退。” 说着,武三思向武皇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武皇的大帐。 武三思走后,上官婉儿从幔帐之后走了出来。 武皇悄声吩咐她道:“继续盯紧这个武三思。” 上官婉儿应允点头不在话下。 第二天一早,就武承嗣之死,文武百官在猎场中临时搭建出的一个议事厅里展开讨论。 “姑母,李显他……”武三思先发制人,“李显他杀了武承嗣!” 武三思再也按捺不住,李显既然能够杀了武承嗣,那也能杀了他武三思。 他武三思要自保,必须先将祸水引到李显身上。 “母亲,武三思非要说我杀了武承嗣,你可要给儿臣评评理。”武三思刚说了几个字,李显便截断他的话。 “不是你又是谁,只有你和承嗣的矛盾最大,恨不得置他于死。”武三思指着李显不敢相信,他居然还敢先告状。 “纯属污蔑,武承嗣是三番五次的找本王麻烦,本王大人大量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大家都知道我们之间矛盾,他死最大嫌疑人就是我,我倒是觉得是你杀了他,然后嫁祸给我,一石二鸟。” “你胡说!”武三思瞪着的李显,要他闭嘴。 “你敢说你心里没想过当太子吗?杀了武承嗣再嫁祸给我,除掉我们两个,你就能稳稳坐上太子的宝座。” “胡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姑母别相信他的话,是他杀了承嗣。”武三思让武皇别相信李显。 “你说我杀了武承嗣,可我打猎的时候我一直和旦在一起,这点旦可以为我作证。”李显请求武皇叫李旦来为他作证。 “你们是俩兄弟,他当然向着你,我明明看见你先走,承嗣带人跟在你后面。” “哦?武承嗣带人跟在我后面,他想干什么?”李显走到武三思面前逼问他,“还有你看见武承嗣跟着我,以你的尿性应该跟上来才对,那时你人在哪里?” 武三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不过李显可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莫不是武承嗣想杀我?” “没有?”武三思摇头。 “真的没有吗?”李显咄咄逼人,武三思额头上不禁流下一滴汗。 “依我看武承嗣原本是想杀我,后来见我与旦在一起,不方便动手,便去找你,想要你和他一起除掉我和旦,你乘他不备的时候杀了他,然后嫁祸给我。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李显每说一个“是不是”便向前走一步,武三思感觉一座大山向他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哪怕不停地往后退也不能缓解。 武皇面露诧异,没想到仅凭气势李显就把武三思压得抬不起头来。 武皇回头让张昌宗帮她按揉太阳穴,“好了,都别吵了,吵得朕头痛。” “把薛旗叫来。“ 薛旗进来以后把怎么发现尸体的过程说了一遍。 “臣发现武大人尸体时候已经被咬到面目全非,臣请大理寺的人看过了,三人身上的伤口都是野兽撕咬造成的,大理寺的结论跟臣之前预想的一样,应该是武大人想猎一头凶猛的野兽,野兽受伤后发狂,将武大人和两名随从杀死。” 听到薛旗的结论,武皇特意朝李显看了一眼,并没发现什么不妥。 “哎~”武皇谈了口气,“承嗣这孩子好胜心一直比较重,为了一把弓箭把命丢了实在不值。” “既然他那么喜欢朕就把那把弓箭赐给他,放在他的棺木中陪葬吧。” “姑母,相信我,承嗣真的是李显……” “好了!”武皇打断武三思的话,“朕只信证据,你说显儿杀了承嗣拿出证据来,拿不出就听大理寺的判断。” “朕从小看着承嗣长大,虽然是侄子感情却非常深,如今他遭遇不测,朕心里十分难过。”说着武皇捂住自己的胸口,“都下去吧,朕有些不舒服。” 第八十五章 从何说起 李显和武三思退开以后,上官婉儿问她:“陛下真的相信武承嗣是野兽杀的?” “刚刚薛旗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武皇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想法。 野兽?! 李显那些把戏骗得过大理寺和薛旗却骗不过她。 不错嘛,解决掉对手完美得伪装现场,杀伐果决,不愧是她武皇的儿子。 是个做皇帝的料! 武承嗣虽然有些可惜,可是他暗算李显不成,反中了李显的计,也只能算是咎由自取。 发生了这么大的时,秋猎不可能再继续。 第二天所有人便拔营回了神都,经此一事,武皇已经属意将王位传给李显。 消息一出,朝野上下一片欢腾。 武氏一族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武皇明面上顾忌着他们的面子,其实暗地里早就偏向自己的亲儿子了。 武三思忧郁成疾,闭门不出,看见李显有多远躲多远,只有韦氏与上官婉儿假意前来探望。 韦氏和武三思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李显却一直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时光如逝,转眼秋去冬来,光阴飞逝。 上元节刚过去没多久,新年的气氛还没有消退,李显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赏着院中的红梅。 空中飘着小雪,地上的雪已有半尺厚,可枝上的红梅依旧娇艳地开放。 无惧风雪。 李显很喜欢梅花,冬季万花凋零,只有它不惧严寒,不畏风雪傲然挺立着。不管气候再恶劣也压不断它一身傲骨。 旁边放着纸笔,李显拿过纸准备画一张红梅傲雪图,韦氏在旁边为他研磨。 “殿下,张柬之求见。” 李显顿笔,提起笔来思考,这两天好几个官员来找他,他怕武皇猜忌都没有见。 武皇虽然立他为太子,但是并没有让他监国给予实权。 那几个官员就罢了,张柬之是宰相,他来见自己莫非出了什么事? 李显赶紧把毛笔放在山上,让苟勋把张柬之带到正厅。 “老臣见过的太子殿下。”进门以后张柬之向李显行礼。 李显看了坐,又让丫环拿来一个暖壶给张柬之暖手。 “宰相大人今天怎么会到我这儿来,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双眼。” 李显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说吧,什么事?” 张柬之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四周,李显将下人全部退下并让苟勋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现在可以说了。” 张柬之放下手炉站起来,“陛下已经几日没有上朝,朝政全部有张易之和张昌宗把持,我想去宫中见陛下却被张昌宗拦了下拉。陛下今年已经八十有二了,从去年年底起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我怕……” “你怕母亲出意外?”李显接道。 武皇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很多事都交给张易之和张昌宗去处理。 这两位也是有野心的人,这几年已经将手伸到朝堂上,连他这个太子都不得不称病在家暂避其锋芒。 上次武承嗣死了之后,武皇看起来又苍老了许多。 李显心里存着孝心,心想武皇已经逐渐将权力已交给自己,张易之和张昌宗不过是年迈的武皇晚年的一丝快乐,没必要赶尽杀绝,立刻除去。 “张氏兄弟的事,我与狄相早有默契。武皇活着,他俩就不能杀。” “臣当然希望陛下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可是,自从陛下立您为太子,张氏兄弟便似乎开始了最后的疯狂,四处横征暴敛滥用职权。而且,这两天的事太反常,着实让人担心哪。” 李显心想,武皇不上朝没什么,只是连见都不让见就太蹊跷了。 听了这话,李显拎了拎心神,的确,最近他一直忙于政务,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回宫觐见过武皇了。 “我知道了,等会儿我亲自进宫看看。或许母亲只是想清净几天,宰相大人不必着急。” 张柬之也多希望武皇并没出意外,只是想清净几天,可现实只怕没那么乐观。 “太子殿下,微臣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李显猜到张柬之要说什么,让他闭嘴。 见状张柬之不情愿地闭上了嘴,他本来想罗列张氏兄弟这些年秽乱宫闱的罪状。 但李显投鼠忌器,不愿意他议论自己的母亲和后宫女眷,便将他打发了出去。 “这几天宫里什么情况?”张柬之走后,李显问苟勋。 “根据我们探到的消息,陛下似乎生病了,有人看太医进去过,不过张易之安排了自己的人守在宫殿外,不准任何人靠近,我们的人进不去,不知道里面具体什么情况。” 听完苟勋的汇报李显的眉头皱在一起,难怪张柬之会来找他,情况确实不太妙。 “许伯彦没有去宫里探听消息吗?”李显问道。 “许大人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苟勋如实禀报。 “等会儿我去宫里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显有些着急了。 “不妥。”苟勋一听李显要去宫里连忙说不妥。 “现在宫里都是张易之和张昌宗的人,陛下若真的出了问题,那两人肯定会对殿下不利,属下建议请太平公主帮忙进去查探查探。” “也好。” 李显将消息传递给了太平公主。太平公主本就是个冲动的人,一听有人挟持了她的母亲,立刻带人闯进宫去。 可是太平公主的脚还未跨入大明宫的正门,便被张易之给拦了下来。 自从那次狩猎之后,张易之又重新回到了武皇身边,太平公主不能再专宠于他。 “哟,镇国公主?”张易之看见太平,鼻子里哼出一股子鄙夷之气。 “张易之,你这个贱人,是不是你挟持了我母后?”太平公主上去就给了张易之一耳光。 张易之捂着他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并不动怒,而是冷笑道:“太平公主,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从你谋朝篡位说起!从你秽乱宫闱说起!从你买官卖官说起!从你勾结武家说起!”太平公主杏目圆睁,痛斥着张易之的罪状。 “哼,谋朝篡位?”张易之丝毫不畏惧太平公主,现在武皇在他的手上,他何必再畏惧一个公主? 张易之放下捂着脸的手,一步一步逼近太平公主,“如果说我要谋朝篡位?那大周的江山是从谁手里谋篡来的?” 第八十六章 奉命行事 “哦!!!我想起来了!”张易之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从你们李家!” “放肆!”太平公主反手又要去打张易之,但这一回,她的胳膊却被张易之死死架在半空中。 “放肆?哈哈哈哈哈!”张易之已经利令智昏,他狂放地将太平公主甩在地上,踩着她的裙子笑道,“武皇以前侍奉太宗皇帝,是才人,才人就是女宠!女宠篡位,便是武皇。如今,我张易之是男宠,你说,这是不是因果报应,循环不爽。太平,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啊?” “你!”面对张易之的阴阳怪气,太平公主丝毫办法没有。 她看着四周围过来的侍卫,知道目前宫里的御林军已经被张易之控制。 “至于秽乱宫闱?”张易之抬起手,日光下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甲,“当年我也上过你太平公主的床,公主身上的香味可是让易之至今难忘啊!” 太平公主怎么没想到,张易之居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来,气得两颊通红,脖子上的青筋爆出,她恨不得能立刻把张易之这个不要脸的无耻狂徒撕个粉碎! “还有买官卖官。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有个姓蔡的人来求我,说想走仕途,当街给我送上白金。可是太平,你猜怎么着,我居然把这个人的名字给忘了。”张易之睥睨着脚下的太平。 “但是这种小事,怎么会难得倒我张易之呢?所以!我给今年所有报名应试的人,只要是姓蔡的,我都封了个官儿。这其中不乏瞎子、瘸子。”张易之毫无顾忌,一个劲儿地拿言语刺激太平。 “你!”太平公主捂着胸口,对张易之怒目而视。 不过张易之却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而是轻声问身后的随从道:“对了,我的记性不太好,刚才太平公主指责我的最后一条罪状是什么来着?” “大人,是勾结武家。”随从假意回禀。 “什么什么?我听不清楚,你大声点儿!”张易之故意抚弄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是勾结武家!”随从又大声回复了一遍。 张易之一脸轻蔑地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指着地上的太平公主笑道:“太平公主你曾经改嫁武攸暨,替武攸暨生下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要说勾结武家,易之我也是步你的后尘啊!” “你!”太平公主想从地上挣扎起来。 张易之却捷足一步,直接从太平公主身上跨过去,带着众人回宫去了。 “吩咐守门的侍卫,把太平公主轰走。”张易之边走边吩咐属下。 太平公主在大明宫前受了张易之的歹气,回去之后便一病不起,李显前去探望,太平公主伏在他的膝上痛哭。 一晃又是一日过去了。 李显听太平公主描述张易之如何嚣张放肆,料定武皇在宫内必有不测,只是这个不测可大可小。 李显和张柬之、狄仁杰商量,决意自己亲自入宫探望一趟。 但狄仁杰却坚决反对:“殿下,若是武皇已遭不测,那您再前去,岂不是白入虎口。若是那张氏兄弟连您一块杀了,那李唐江山岂不后继无人?” 张柬之也同意狄仁杰的看法:“殿下,您不能去。” “殿下,不若让臣妾去。”正当众人左右为难的时刻,韦氏挺身而出,她也觉得让李显去比较危险。 这个关头倒不如由她这个太子妃出面,更为合适。 韦氏总是能在危险时候为他挺身而出,李显非常感动,只是他不想韦氏出意外。 韦氏拉住李显的手,“臣妾知道殿下不想让臣妾涉险,臣妾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你就不同了,你是太子,如果他们真有异心的话,这一去不是刚好落在他们手里吗?” 在众人的极力劝说下,最后李显同意由韦氏代替李显进宫。 韦氏沿途留意宫中的布防,果然换了许多陌生面孔,她来到武皇所住的迎仙宫,刚到宫门就被人拦住。 “大胆奴才,也不看清楚本宫是谁,居然敢挡我的路!”韦氏大声呵斥! “抱歉,太子妃,陛下身体不适,不想见人,你还是请回吧。”他们丝毫没有放韦氏进去的打算。 “陛下生病了?那我更应该进去,我是她的儿媳妇,得进去伺候她。”韦氏侍卫不让她进,她就硬闯。 韦氏硬闯侍卫赶紧用枪拦住,韦氏抓住枪双手用力一搓,枪身旋转从侍卫的手中脱了下来。 然后她一人一拳,将他们打翻在地。 打翻侍卫后韦氏向里走,很快冲进了宫门,可这时候张昌宗突然出现,一个推手把她从里面推了出来。 “太子妃乃千金之躯,娇贵得很,陛下由我们兄弟二人伺候就行了。太子妃刚刚说话声音太大吵到陛下休息,陛下让我出来跟你说一句:回去吧,别听人说起风就是雨,乖乖做自己分内的事,别的少参和。” 韦氏稳住身形冷冷地注视着张昌宗,刚刚那句只怕这根本不是武皇说的,而是他张昌宗说的吧。 “你进去禀报陛下,我请完安就走,绝不吵她。”韦氏微微侧身,双臂下垂,双手微微握成拳,她在想自己还要不要再闯一次。 “我刚刚已经说过陛下任何人都不见。”张昌宗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态度坚决。 “若我非要见呢?”韦氏虽然站在下方比他矮一截但气势丝毫不弱。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张昌宗一挥手,宫门外的侍卫将枪头对准韦氏,只要她再敢往前,这些枪就会毫不留情地刺向她。 “你敢,我是太子妃!”韦氏心里“咯噔”一下,张昌宗敢明目张胆的这样对她,看来况真的不容乐观。 “六郎奉陛下的命令行事,不管谁来都一样。” “真的是奉陛下的命令吗?”现在只有他们俩兄弟才能接近武皇,谁知道里面是上面情况。 “当然。太子妃还是请回吧。” “哼!”韦氏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她得快点儿回去告诉李显,好有所应对。 韦氏看了一眼周围,以她的能力想要硬闯进去很困难,看来今天见不到武皇了。 不过她也不能白进宫一趟,她出宫的时候故意遗落下一枚香囊。 宫里有韦氏的眼线,看见香囊承人不备捡了起来,然后迅速塞入一张纸条,然后揣进怀里静观其变。 第八十七章 野心勃勃 约摸半个时辰不到,韦氏又折了回来。 张昌宗见韦氏又来了,觉得很头大,心想她若是敢再胡搅蛮缠,就连她一并扣在宫里算了。 “怎么?太子妃又折回来了?”张昌宗没有给她好脸色,“是否我兄弟二人侍奉武皇不周,让太子妃悬心?” 韦氏扫了一眼,见她布下的眼线正站在张昌宗身后。 韦氏一反常态,对张昌宗笑脸相迎道:“招呼不周?哪有的事?陛下能得过古稀之年,全靠五郎、六郎侍奉。我……有什么好悬心的?” 张昌宗见韦氏的态度相较之前软和了不少,想来她也是想明白了,不想得罪张氏兄弟,转头示好来了。 张昌宗更为得意:“太子妃既然明事理,就该早回啊。” “不瞒六郎,方才来时我的一只香囊掉在宫里了。一只香囊本没什么要紧,只是那香囊是武皇上元节所赐,故而不得不折返寻回。”韦氏好言好语地对张昌宗说道。 “哼!这里没有你的香囊!快滚!” 韦氏一边与张昌宗周旋,一边目光四下里寻觅。 趁着说话的空档,眼线已经将香囊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韦氏看见,立刻装作大惊小怪地样子上前捡起来说道:“怎么没有?五郎,你看,这就是我的香囊。” 韦氏故意将香囊在张昌宗面前晃了晃,张昌宗伸手去接,韦氏却立刻抽回,笑道:“五郎,这可是臣妾的贴身之物,上面还残存着臣妾的体香,你若是想拿去把玩,怕是多有不便吧?” 张昌宗见韦氏言语轻佻,联想起她平日里与武三思的绯闻,并不觉得惊讶。 张昌宗以为她只是折回来想再打探一些消息,却未曾想到她会利用香囊传递消息。 于是张昌宗一拂袖道:“谁要你的贴身之物?还不带着它快滚!” 韦氏见张昌宗不看,越发故意将香囊在他面前晃悠了两下:“六郎,真的不要看么?” “不看不看!快滚!” 张昌宗直接让侍卫将韦氏赶出了宫门。 出了宫门,韦氏钻上马车,在车里捂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她赶紧打开香囊,只见里面的字条上写着:“武皇被张氏兄弟挟持,危在旦夕。” 韦氏大惊,揉紧纸团儿,命令马夫速速驱车回王府。 韦氏离开以后,张昌宗回到了长生殿,殿中张易之正在用勺子喂武皇吃药,但是武皇紧闭着嘴,并么有喝下去的打算。 “走了?”张易之问。 “走了。” “看来李显已经察觉出不对,所以派韦氏过来查探。” “那我们该怎么办?” “要成事必须除掉李显,此人极其危险,当年武承嗣就是因为没有早点动手,最后被他除掉,我们绝不能走他的老路,你说是不是啊,陛下?”张易之笑着问武皇。 武皇咳嗽一声,将头偏向一边。 “可太子府戒备森严,他最近一直呆在府中想攻进去只怕没那么容易。” “想让他出府还不容易。”张易之笑着放下药碗拿起笔刷刷写了起来,写完之后用嘴吹了吹将上面的墨吹干,然后盖上了武皇的打印。 “你打算把他骗到宫里然后……”张昌宗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没错。”只要人到了宫里还不任他们揉捏。 “你再去找一下武三思,他肯定很乐意帮武承嗣报仇。”说完,张易之重新坐到床边,将药碗端起来。 “陛下,把药喝了吧,喝了它您就好了。”张易之语气温柔极了。 武皇却听得遍体生寒,她若真喝了这药只怕会死得真快。 仔细想来她这次生病只怕也是这兄弟俩捣的鬼。 “咳,朕待你们不薄,为何要这样对我?” “陛下是对我二人不薄,不过,人向来都贪心,总是想要更多,我兄弟二人伺候你一个糟老太婆,为了什么,不就是荣华富贵么?这天下还有什么比当皇帝更富贵的呢?” 平日里他们甜言蜜语哄着武皇,现在却叫她糟老太婆,武皇气得双脸通红,不停地咳嗽。 张易之用手帮武皇顺背,动作温柔极了,然而他说的话,却和她的动作完全相反。 “你霸占皇位这么多年,是时候让出来了。” 张易之向张昌宗招了招手,兄弟俩掰开武皇的嘴,硬是将药灌了进去。 药喝进去以后,武皇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意识在一点一点涣散。 想她旷古烁今第一代女皇,何等威武,竟然要栽在这两个下贱的男宠身上么? 武皇昏倒在床上,失去了意识。 “唔,唔,唔。”不远处的柱子上,上官婉儿看到他们对武皇做的事,大声叫,只可惜她被绑着,嘴里又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张易之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摸上官婉儿的脸,然后将手放在她的嘴唇上。 “嘘,别叫,等我做了皇帝,封你做昭仪。”说完,他还在上官婉儿的脸上亲了一口。 上官婉儿觉得恶心极了。 上官婉儿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张昌宗,希望他念在他们曾经有过云雨之欢的份儿上放了她。 张昌宗也心疼上官婉儿,可是大计当前,他一切都要听从张易之的。 宫外,武三思的府上。 武三思比之前瘦了许多,也老了许多,少了一股精气神,看起来有些颓唐。 他没想到张昌宗会来找他。 “六郎找我何事?” “当然是好事。你想不想的给武承嗣报仇?他死的那么惨,凶手却一直逍遥法外。”当年的事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杀武承嗣的根本不是野兽而是李显。 武三思大惊,张昌宗要他杀李显,他们想干什么? “他是太子,我杀他不是找死吗?”武三思摇头,武承嗣死前的惨状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况且武皇近几年的态度,早就让他不敢再去招惹李显。 武三思现在只想奋力讨好韦氏,待李显登基之后,赦免了他的罪状。 “他很快就不是了。” 很快就不是了? 武三思琢磨这句话的含义。 “实话告诉你吧,武皇病重活不了几天了,宫里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 “什么???你,你们敢谋反?” 武三思没想到张易之居然这么大胆。武承嗣以前虽然野心勃勃,但也不至于敢从武皇身上下手啊! 第八十八章 神龙政变 “话不能这么说,这天下有能力者居之,她武皇一个女人都能当皇帝,我们为什么不能?” “她最开始也只不过是太宗皇帝身边一个小小的才人而已,比起我们都还不如。” 武三思觉得这个世界疯了,谁都想皇帝。 “太子府戒备森严,李显又武功高强,只怕还没杀了他我的命就没了。”武三思摇头他才没有那么笨。 “当然不会让你冒险,五郎模仿武皇的笔记写了一道圣旨召他进宫,只需要这样这样既可。”张昌宗附在武三思耳边说出了他们的计划。 “只要事成了,你就是开国功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张昌宗开始给他勾画未来美好的蓝图。 武三思表面上应承,心里却做了另一番打算。 张易之前脚走,后脚武三思便派人通知了韦氏。 太子府。 李显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听了韦氏汇报的情况以后,他可以百分百确定张易之和张昌宗已经动手了。 他们应该很可就会对他下手。 “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李显十分担心武皇的情况。 必须要抢在张易之动手之前把武皇救出来。 李显正在考虑该怎么做,一只箭从外面射进来,射到柱头上,上面还绑着一张纸条,苟勋将上面的字条取下来,交给李显。 李显看了上面的内容后立刻扔进火盆里烧掉。 “真是一封出乎意料的信。”出乎意料的信,出乎意料的人。 有趣,实在有趣。 “备马车我要去见一个人。” “殿下这个时候出去会不会敌人的陷阱?”苟勋不放心。 “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要派人暗中跟着我,以防万一。”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洛阳城外一条不起眼的小河边停泊着一艘小船,因为河面结着冰,船没办法航行,只能停在岸边。 李显按照信上的指示来到这里,他看到小船径直走过去,撩开传帘进入船篷中,此时船篷里已经坐了一个人,背对着他。 “张易之模仿陛下的笔迹写了份手谕召你进宫,然后打算在宫里解决掉你。”那人没有废话,直接插入主题。 “你怎么知道?”李显问。 “因为他们打算拉拢我对付你。”那人转过头来,竟然是武三思。 “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 武三思轻笑:“张昌宗虽然许诺了我许多好处,不过他们兄弟二人却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我敢打赌,杀了你之后他们第一个杀的就是我。”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又岂会不懂。 “你不一样,帝王一诺重千金,只要你说不杀我,就一定不会杀我。况且陛下是我姑母,我又怎么可能帮两个外人而害了自己的姑母。”还有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武三思并没有说。 他与韦氏苟合的这些年,扶持韦氏一族的人上位。 他现在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便再联合韦氏一齐处决掉李显。 “姑母重病,张易之和张昌宗想乘机夺位,他们已经把皇宫里的守卫全部替换成自己的人,很快就会对你下手,你最好早做准备。” “从今日起,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日后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国家的事,我李显就不会杀你。” 武三思点头,还好他听从了韦氏的劝告,这一次自己算是押对宝了。 比起张易之和张昌宗这两个野心勃勃的人,李显的人品更值得信任。 “苟勋,你派人把这几封信交给张柬之、崔玄暐、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和李多祚,记住必须亲自交到他们手里,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李显将写好的五封信交给苟勋。 被动只能挨打,李显选择主动出击,先一步击垮对手。 正月二十二日,风和日丽。 这一天注定不平凡,张柬之、崔玄暐、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和李多祚率领五百名羽林军来到玄武门。 李显穿着一身盔甲站在中央。 “本宫收到确切消息,陛下病重,张易之和张昌宗调集亲信围住迎仙宫,使得外人不得进入,间接把持朝政。这二人以下犯上意图谋反,今日诸位就与本宫一起同心协力,清君侧,诛小人。” 他说完,所有的人举起武器大喊:“清君侧,诛小人!” “清君侧,诛小人!” “杀!” “杀!” 李显一剑斩断宫门的门栓,带着人冲了进去。 “不好啦!” “不好啦!” 张易之正要让人把李显叫进宫来,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不好啦!” “乱吼什么!”张昌宗正要破口大骂就听那人说:“李显带着羽林军冲进来了,一路还在高喊清君侧,诛小人。” 什么!张昌宗大惊,他们想要李显进宫却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们有多少人?”张昌宗连忙问。 “没,没看清楚。”他看到宫门打开,外面的人冲进来便急急跑回来报信,具体有多少人并没有看清楚。 “废物,还不快去拦住他们!”张昌宗大喊。 喊完之后立刻跑回长生殿对立面的张易之说:“五郎,李显带着羽林军杀进来,宫门已经被他们打开了。” 张易之惊得直接站了起来,原本在昏睡中的武皇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满是皱褶的嘴角轻轻地向上勾着。 她儿子真不错,杀了张易之和张昌宗一个措手不及,现在看他们该怎么办。 李显冲杀在最前面,基本一剑一个,铠甲上沾满了鲜血。 都说太子殿下武力过人,这一次他们终于见识到了。 张昌宗带过来时地上已经倒了一片,看到全身浴血的李显,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李显,你这是干什么?想谋反吗,还不快带着你的兵马速速退去。” 张昌宗扫了一眼,整整有五百羽林军,虽然他们的人马比羽林军多点,可这些羽林军全是精锐。 “哼,想谋反的分明是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把守宫门不准任何人见皇上,本太子今天势要诛杀你和张易之两个奸佞小人,救出陛下!”说完李显又看向张昌宗的那些手下。 第八十九章 并非自愿 “念在你们也是受小人蛊惑的份上,只要此刻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本宫便饶了你们的性命,如若不然便杀无赦!” “你们少听到他胡说,分明是他想逼宫,” “太子殿下何须与他们废话,直接杀。”李显的手下敬晖提刀直接冲过去。 “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张昌宗冷哼,然后有李显说:“你若是呆在太子府我还真拿你没办法,可惜偏要不知好歹的跑过来送死,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 李显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张昌宗勾了勾手指头,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那随意的姿态仿佛他只是一个轻重的小角色。 张昌宗深受武皇喜爱,这些年大家都巴结他拍他的马屁,何时被人这样蔑视过? 李显轻鄙的姿态激怒了张昌宗,飞身杀到李显面前。 张昌宗擅长绣花,他的武器便是一根又一根的绣花针,绣花针尾端穿着七彩的丝线,一起飞出去时好像彩虹。 “大男人居然用绣花针,娘里娘气。”李显嘲讽。 “我要用针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张昌宗曲指一弹,一根针朝李显的嘴巴飞去,要缝他的嘴。 李显伸手将其夹住。 “看你能夹住多少?”张昌宗十指齐飞,每弹一次就有一根针飞向李显。 李显手在身前划出一道又一道残影,有无数只手在空中飞舞,仿佛千手观音一般,等他收掌时,每个指缝中都夹了一排针。 “还给你。”他一扔所有的针都朝张昌宗飞去。 张昌宗没有李显“千手观音”的本事能接住那么多针,见势不妙连忙多开,他这一躲后面的人就遭了殃,针射在他们身上,顿时变成扎满了五颜六色丝线的绣布。 张昌宗和李显酣战,内殿里的张易之几次欲上前帮忙,谁知却被醒来的武皇拽住衣袖:“胜负未分,你又何必着急?反正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最后你便再陪朕说一会子话。” 张易之看向张昌宗,他与李显正打得难分高下,一时半会儿怕是分不出胜负。 何况武皇毕竟是帝王,她的眼神中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由不得张易之选择。 “好!那我倒要听听你这个糟老太婆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说?”张易之重重地将随身带的萧拍在桌上,赌气坐下听武皇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说说你家里的人吧。”没想到在这个生死关头,武皇居然和张易之拉起了家常。 张易之一边观察着宫里的事态,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武皇:“我家里人有什么好说的?都死光了,现在就剩下我和昌宗两个了。” “说说你的母亲吧。”武皇恢复了精神,眼神的余光掠了一下李显,看到他胸有成竹的神色,她可以断定张氏兄弟今天是必死无疑了。 “我的母亲是一位妓女。你问这些干什么?你烦不烦?”张易之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妓女?”武皇并没有表现出讶异,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难怪了。” “怎么?难道你觉得一个男宠的母亲是妓女,很奇怪吗?”张易之不想再和武皇废话,她若再啰嗦,他便先结果了她。 “不奇怪。”武皇很淡定,在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丝毫的恐惧与厌烦,宫里的这些腥风血雨她经历得多了,但她从来没有胆怯过,因为她永远都知道,对方不会赢! “我只是觉得,你的母亲一定也是一位伟大的女性。张易之,你精通诗书,应该是受了你母亲的教诲。”武皇斜靠着床榻,向往日一样和张易之闲谈。 “您说的什么?”张易之的眼神从张昌宗身上收回,“像您这样的人,居然说一个妓女是伟大的女性?” “呵呵。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朕当皇帝都并非自愿,你的母亲堕入风尘必定也非自愿。”武皇缓缓而至,故意拖延时间。 “是的!你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张易之忿忿地接道。 “所以,停止吧。你斗不过显的。”武皇的声音已经垂垂老矣,但此刻发出来还是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那样有力量。 “该我了。”数招之后,张昌宗渐渐体力不支。 这些年他虽然也在无人之处常常苦练武艺,但到底几年养尊处优下来,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浪荡江湖的游侠儿。 而李显,在房州风霜的打磨下,他与当地百姓一样,时长下地干活,勤练武艺,为了匡扶李唐江山,一刻都不敢松懈。 李显拔鞘出剑,一道剑光急速掠过,所到之处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那剑痕一直蔓延到张昌宗的脚底。 张昌宗顶着一条血缝,睁大眼睛一脸不甘地倒下! “六郎!”张易之大喊,只可惜张昌宗什么也听不到了。 作为武皇的男宠这些年两人一直受人非议,这么多年来两人相互扶持,张易之一直觉得张昌宗就是另一个自己。 可现在,另一个他死了,死在李显手里。 “李显!”张易之拿起萧,咬着牙恶狠狠地冲了出来,那样子仿佛要把李显撕裂。 “混账东西,李显也是你喊的,要叫太子殿下。” “哈哈,太子?!死掉的太子就不是太子了!”张易之冷哼。 “很多人想杀我,最后都死在了我的剑下,你也不例外。” 不管是游侠儿也好,唐敏涛也好,武承嗣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活下来的都是他李显。 “凡事都有例外。”张易之不屑道。 “就算有,也不会是你。” 张昌宗的功夫不怎么样,张易之却相当难缠,几乎毫无破绽,速度和反应都是一流。 李显和他打了二十几个回合竟然不分上下。 难道怪口气这么大,原来有两把刷子。 张易之对自己的的武功很自信,原本以为可以轻易拿下李显,没想到对方也不是吃素的。 两人越打越勇,越打越快。 李显持剑,张易之持萧,也不知道这张易之的萧是什么材质做的,李显用纯钢打造的宝剑砍了几次,都没能砍断。 第九十章 武皇薨逝 “这把箫,是我娘当年的一个恩客送给她的,她又转赠给了我。我娘当年是百花楼的头牌,客人送来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差的!”张易之边打边说道。 “哼,这也值得吹嘘?原来你这用美色交换利益的做派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李显讽刺张易之。 “人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张易之用手指旋转着长萧,长萧飞快地旋转着,一路向前突进,“李显你的出身好,生下来就是皇子。” 李显一边退让,一边寻找张易之的破绽。 “天下出身不高的人多了,可也不是谁都想谋朝篡位的。可见你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李显怒斥。 张易之带着狡黠阴狠的笑容,故意放慢了长萧旋转的速度,卖出一个破绽给李显想引诱他上前,李显机警并没有上当。 兵刃相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道道剑光交错而过,地上,墙上全是剑影。 张易之白色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红色,唯有手中那杆萧光亮如新。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静静地看着李显,目光越来越冷,四周的温度也跟着降下来,李显的身体仿佛都要被冻住。 李显知道大招要来了,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紧紧握住剑柄。 张易之将萧垂地向他跑来,萧划过地面拖出长长的火星,发出刺耳的响声。 那火星越来越大,最后化成一条火龙。 不管是什么龙,最后在他这个真龙面前统统都会跪倒! 狂风乍起,风云涌动,一声剑吟响彻云霄,人们仿佛看到了一条五爪金龙,火龙瞬间别击溃,张易之倒在了血泊中。 李显的剑直接纵向穿过萧孔,刺进了张易之的心脏! “啊!!!”张易之仰天长叹,结束了他猥琐而又卑微的一生。 天子面前,任何凡间的宝物都是不堪一击的。 “母亲!”李显冲进的长生殿跪倒在武皇的床榻前。 此时的武皇已在弥留之际,看到李显进来,强行提起了精神。 “抬起头来。” 李显抬起头,武皇发现他脸上沾满了血。 她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血渍。 “张易之和张昌宗呢?”武皇问。 “已被儿臣诛杀。”李显回道。 “好,杀的好!”武皇大叫一声好。 “你有勇有谋,杀伐果决又不失宽厚,是帝王之才。显儿,替我看好这大好的江山。” 李显很震惊,他没有想到他期盼已久的这一天,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到来。 他望着武皇憔悴不堪的面容,这才想起,他们母子已经很久没有过推心置腹的对谈了。 “母亲,您……”李显反应过来,武皇从未忘记过他这个儿子,可是之前母亲的种种,又是为了什么。 “孩子,权力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你坐拥天下,能够让你赢得世人的尊重。可你要明白,权力之所以能够带来这一切,它是利用了人们的欲望。”武皇强撑着孱弱的身体说道,“母亲贬黜你去房州,是希望你能经受住世事的磨砺,成为真正的君王。” “是的,母亲。”李显紧紧握住武皇的手。 武皇用微弱的气息笑道:“记住!当了皇帝,便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谁都不能信。” “母亲,谁都不能信,难道您是要儿臣一个人面对这天下浩瀚的纷争吗?”李显问。 “平衡之道。”武皇已经气息奄奄,她努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武家人不能杀,这么多年朕就是用他们来平衡权力,你留着他们,有、有用……” 说完这句,武皇的手垂下,停止了呼吸,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母亲!”李显伏在床前悲声痛快,这些年他怨过武皇也恨过她,可这一刻武皇离开时,他只有满心悲痛。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好这片大好的山河。” 李显在心中发誓。 他转过身来发现张柬之等人匍匐在他后面。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洛阳城的太阳,没有因为武皇的薨逝而不再升起。 二月二十四日。 李显复位,改国号为唐,登基典礼上大赏韦氏极其亲族,群臣反对。 李显睥睨群臣:“朕两度被幽禁,香儿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七年前武承嗣派杀手杀朕,是她不顾生死假扮成朕引开杀手,若不是她与她的兄弟,朕今天不可能站在这里。朕不赏她赏谁!” 李显也没有杀武三思,为难武家剩下的人。 因为他听懂了武皇临死前和他说的那四个字——平衡之道。 韦氏在朝堂的珠帘之后喜极而泣。 李显果然没有辜负她。 龙颜震怒,朝堂之下,无人敢再作声。 “吾皇英明!”武三思在朝堂之下带头高呼。 而后李显也大封了许伯彦,苟勋等人,殿上许伯彦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谢恩。 却在下朝之后,许伯彦要求内殿求见李显,求他恩准自己告老还乡。 “你开什么玩笑?”李显穿着龙袍,看起来比往日多了几分威严。 “臣无能,近来常觉得心力不济,恳求陛下恩准微臣告老。”许伯彦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态度显得无比谦恭。 “行了。你才多大年纪?护送朕从房州回洛阳的时候,朕看你一路上身手矫健得很。告什么老?该干嘛干嘛去。”李显不耐烦地哄斥许伯彦。 “陛下若是不答应,臣就长跪不起。”许伯彦并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李显楞了一下,拧眉沉声道:“你是说真的?” “臣若有半句虚言,任凭陛下处置。”许伯彦又是一叩首。 李显拿着奏章想了想,道:“你且先回去,此事容朕想想。你若是用长跪威胁朕,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告老了。” “臣遵旨。”说着,许伯彦便面对着李显默默退下了。 李显望着许伯彦低眉顺眼恭敬的身影,全无了平时江湖游侠儿的豪爽豁达,不禁心中有几分失落。 也许,这就是成为帝王的代价。 孤独,如影随形的孤独,在李显登上王位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入夜,许伯彦的府邸。 蔡二正在打包行李。 “那些费事的古玩摆设就不要带了,多带些金银细软。”许伯彦吩咐道。 “是,老爷。” 珍娘一袭素衣,指挥着众人搬运东西。 “怎么突然就要辞官了呢?” 上官婉儿急匆匆地跳下马车,长驱直入地走进许伯彦的庭院,匆忙中甚至她连垂纱都忘了戴。 “去书房说。”许伯彦四下看了看,掐住她的手腕,把她拽进了书房。 “好好的,你辞官做什么?”上官婉儿的神色中带着愠怒。 “如今江山已经是李唐的了,我又留下来做什么?”许伯彦反问上官婉儿。 这些年政治风霜的摧残,上官婉儿看起来确实不如之前年轻清纯,眼角眉梢也浸染上了尘世的爱恨。 第九十一章 功成身退 “皇上给您封了官……” “皇上今天可以封我的官,明天就可以撤了它。”许伯彦打断上官婉儿的话。 “你若是愿意,可以和我一起走。”许伯彦沉下气来,拉着上官婉儿的手说道。 “你这又是何必?”上官婉儿很不甘心,她心里爱着许伯彦,许伯彦就像是她黑暗的宫廷生活中的一轮皎月。但她亦爱权力,在多年宫闱生活的浸染下,她明白只有手握权力,才能生存下去。 “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现在江山是李家的了,我许某人是该功成身退了。” “你的理想和现在眼前的荣华并不矛盾呀?”上官婉儿紧盯着许伯彦的眼睛,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婉儿。”许伯彦郑重其事地拉起上官婉儿的手,“跟我走吧。”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怎么?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还不相信我么?”许伯彦追问。 上官婉儿苦笑笑:“伯彦,正是因为你我多年的感情,我才不瞒你,这些年来,我……” 许伯彦知道上官婉儿要说什么,不就是这些年来她委身于张昌宗和武三思的事情吗?他不在乎! 许伯彦知道上官婉儿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受武皇指使,现在大周江山已亡,许伯彦不会计较这些。 上官婉儿眼中噙着泪,许伯彦的举动她很感动,但她还是要把话说完:“我不后悔自己委身于张昌宗和武三思。可是我不能走,武皇这些年来对我不薄,临死前曾交代过我,待她驾鹤之后,我要替她看好这天下江山。” 许伯彦扶着上官婉儿坐下。 上官婉儿继续说道:“李显是武皇钦定的皇位继承人。其实武皇早就说过,她不在乎坐拥这江山的人到底是姓李还是姓武,她要的是天下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富业安康。所以,我必须留下来,看着李显。” “看着李显?”许伯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伯彦,你也侍奉过武皇。她是不是一位睿智的君主,你心里比我清楚。” 听了上官婉儿的话,许伯彦细细回忆武皇执政的这些年,发展科举,视发展农业,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能重用狄仁杰、张柬之、桓彦范、敬晖、姚崇等中兴名臣。大周朝在她的带领下,确实政策稳当、兵略妥善、百姓富裕,难怪有“贞观遗风”的美誉。 “所以,我必须要留下来。”上官婉儿坚定地说道。 “可是,你留下来我怕会有人对你不利。”许伯彦不无担心地说道。 “不会。”上官婉儿很肯定,“因为很快,我就会被封为圣上的昭容了。” “什么?昭容?”许伯彦大吃一惊,一股醋意泛上心头。 上官婉儿看出了许伯彦的心思,解释道:“你放心,这不是李显的意思,而是我自己去求了韦氏,韦氏应允的。” “韦氏?”许伯彦更加不明白了。 “是的。韦氏一族对权力虎视眈眈许久,一如当年的武家。李唐的江山刚赶走了姓武的外戚,你也不想再落入姓韦的手中吧?”上官婉儿说,“这些年我委身于武三思,搜集了不少他和韦氏私通的证据,若是有一日他们敢祸乱朝纲,我一定饶不了他们。” 许伯彦看着眼前的上官婉儿,觉得自己很渺小很渺小。 伴君如伴虎。他以为完成了自己匡扶李唐的想法,便可以功成身退,从此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可是,上官婉儿的觉悟让他明白了,逃离了朝廷的是是非非,便是逃离了责任。 许伯彦迷茫了,按理说他匡扶李唐的理想已经实现了。可是他匡扶李唐的初衷又是什么呢?还不是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上官婉儿和许伯彦的一番话,被躲在门外的珍娘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珍娘一直放着上官婉儿,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的政治格局。珍娘不喜欢上官婉儿拿朝廷之事来烦许伯彦,但上官婉儿今天的一番话,却又着实让她钦佩。 珍娘沉了沉心神,兀地一声推开门道:“老爷,这江山是多少人的命换来的。咱们不走了。留下来吧,留下来和婉儿一起守住这太平盛世。” 许伯彦拧着眉,看了看上官婉儿又看了看珍娘,郑重地点了点头。 上官婉儿上马车前,再一次握了握许伯彦的手,轻声说道:“放心,我的心,永远在你这里。” 许伯彦看着上官婉儿远去的车影,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柳五娘、王洛英、蒙浪,那些和他有过情感交集的人,都已经离他远去了。 忠臣义士,和帝王一样,最后都会陷入孤独。 为了江山,他和李显都必须学会忍受,这无边无际的孤独……(全文完) 【后记】 李显前后两次当政,共在位五年半。在位期间,恢复唐朝旧制,免除租赋,设十道巡察使,置修文馆学士,发展与吐蕃的经济、文化交往,实行和亲政策,把金城公主嫁给吐蕃赞普尺带珠丹,保证了边疆地区的稳定。 李显立李重俊为太子。武三思指使他的儿子武崇训利用安乐公主在李显及韦后面前谗害李重俊,图谋废掉李重俊的太子封号。安乐公主自恃李显及韦后对她特别钟爱,也就无所顾忌,恣意妄为,卖官鬻爵,势倾朝野,假传李显的诏令。安乐公主自认为是皇后所生,为嫡生,比重俊要高一等,呼他为奴。 武三思怂恿安乐公主在李显面前要求被册立为皇太女,将来好继承皇位。李显谨记武皇生前所授的平衡之道,明里敷衍,暗地里弹压。后李重俊便联络一些对武三思不满的官员,在左羽林(近卫军)大将军李多祚和右羽林将军李思冲等人的支持下,假传李显圣旨,率领羽林军骑兵一千人,步兵三百人,冲入武三思的府第,杀掉了武三思及其子武崇训。李显追封武三思为梁王,谥宣,并以李重俊首级祭祀之。 景龙二年,员外郎许伯彦不知所踪,同年,离线的家臣苟勋暴毙于荒野。 景龙四年(710年),有传闻,韦氏和武三思私通,怕李显追究自己秽乱宫闱,韦氏知道李显喜欢吃饼,于是命令情夫马秦客配置了毒药,她亲自将毒药拌入饼中,蒸熟,命令女儿李裹儿送入神龙殿。李显正在翻阅奏章,见饼送来,随手取来就吃。不一会儿。忽然腹中绞痛,就地身亡。 李显终年55岁,谥号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葬于定陵。 李显死后,太平公主和李隆基讨伐韦氏一族,杀韦氏、安乐公主、上官婉儿。